第二百二十三章 混乱都市
这是一场小型遭遇战。
阿什隆市的地底设施已经被摧毁得七零八落，露出了内部丑陋的管道和混乱的电子元件，就像一个巨人的内脏，把最恶心的一面呈现在所有人面前。到处都是弹孔和爆炸的残骸，宙斯不知道被持椅人换去了什么地方，空洞的地底里，不时能听到某种猛烈的撞击声。
就是这样的情况下，一支二十几人的联邦小队，埋伏在这里，正巧在孙无情等人的必经之路上。
如果还是刚才的状况，在白大褂没有发现他们的情况下，他们的胜算真的很大。第一轮扫射，“无名”这边至少倒下了十个人。联邦部队配备的最先进的步枪，自带智能瞄准设备，人类只需要轻轻扣动扳机。
经历过刚才的战斗，对方明显早有防范，以大型管道做掩体，步枪自动锁定“无名”的成员，不主动接触白大褂的双眼，让他根本无从下手。他们似乎根本就不需要抓活口，给他们的命令，似乎是杀死这里一切的敌对势力。
除了联邦外，其它队伍都是敌对势力。
只可惜，他们没注意到对方多了几个人。
真的没注意到，因为第一声枪响之后，他们就从队伍里消失了。
执法者的反应速度远超于常人，不仅是孙无情及时作出了反应，持椅人和承万里也第一时间消失在原地，首先避免自己被子弹波及。
孙无情把林琼露护在身后，但林琼露却从他胳膊底下伸出手，在面前布下了自己的恩赐。自从离开了联邦多次使用臣服之后，她对这种力量的把控也越来越精准。子弹到达他们面前会有不同程度的偏离，不至于伤到大脑或者心脏等要害。
他举起手里的枪，但视野里没有敌人的影子，对方只有枪口伸出了管道，真正的位置在管道后方，不好瞄准。
但对失落绿洲的人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最先冲上去的，是承万里。
一阵狂风忽的就在封闭的地下设施内刮起，他的速度并不一定比子弹快，但可以比敌人扣动扳机的速度要快，更重要的是，就连红外线也很难捕捉到他高速移动的身影。
从这条走廊到头顶的管道，大概是五米高，两百米左右的距离。对承万里来说，只是抬脚而已。
大多数枪还没射出第二发子弹，承万里就已经出现在他们的头顶。
但他没有掏出他的武器。
因为他只是做为一个跳板。
下一个出场的，是持椅人。
不知道他刚才躲去了哪里，但在承万里到达敌人背后时，他瞬间取代了承万里的位置，手里拿着两把大口径的沙漠之、鹰。紧接着，狂风再度刮起，承万里又用相同的时间出现在了敌人身后，手里是两把军刀。
在孙无情身后，那个能在金属间自由游动的人发出了一声欢呼，他感觉到震动从墙壁转移到脚下，仿佛一条大鱼从身下游过，通过连同的管道扑向敌人的位置。
“无名”全体竖起了高能粒子墙，白大褂让所有人安静等待，失落绿洲主动的让人有些不适应，如果不是有阴谋，那就只能说他们艺高人胆大。事实上，如果对面没有执法者，光是承万里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屠杀殆尽。
但既然说好要保护“无名”，这些普通士兵，当然也在持椅人的考虑范围内。他成功用自己的行动吸引了对方的注意，仅仅在数秒之间，便通过与敌人互换身体来达到扰乱的目的。试想一下，当你身边的人忽然用一把沙漠之、鹰指着你的脑袋，当你回头的时候他却又和你身后的人换了位置，怎么可能防得住？
更别提承万里的恩赐，如果没有像宙斯和云芊流那样的范围型伤害，根本没办法遏制住他的进攻。手里两把泛着寒光的军刀轻松的切开联邦士兵的脖子，如果一次不行，那就多来几次，反正他的速度足够快。
而还有一部分调转枪头想要连队友一起杀死的士兵，却发现自己的胸部似乎被利器插入。一把军刀大小的电锯正在钻进他们的身体，很快把整个人体洞穿，只剩下一个碗口大的血洞。
而他们甚至都没看到对方的身影，那把电锯仿佛水滴融入大海一样，在坚硬的管道上消失不见。
解决二十几个人，不过两分钟的事情，要是有人掩护，可能林琼露会更快。
当然，他们也没有忘记把领头的人揪出来。承万里把随身携带的麻醉剂按在他身上，很快他就放弃了抵抗。
嘭。
很快，这个队伍的领头人被承万里丢到孙无情和白大褂跟前，身后的联邦部队已经全灭，没有留一个活口。“无名”已经解除了警戒，看到这三个人的表现，队伍的士气明显有些提高。
只是，当承万里用刀割开完全密闭的联邦战甲时，看到这个联邦人的脸，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这真的是秦楚安。
这一个瞬间，场间出现了一刹那的沉默，一股诡异的气息开始弥漫，只有孙无情和林琼露露出惊讶的神色，走上前查看。
孙无情并不是没有怀疑，秦楚安作为联邦珍藏的s级学院，绝对没有理由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但这毕竟是他唯一的兄弟，所以他上前把他的脸部检查了一遍，包括瞳孔的颜色，但没有发现异常。
这个时代，检验一个人是否为本人，需要不少的仪器。这个世界有很多的手段把一个人改头换面，而如果是联邦四王灰蛇，可能什么仪器都检测不出来。
“提乌斯学院的s级学员，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白大褂推了推眼镜，抬头问了一句。
问的是持椅人。
“你问我们，我们怎么知道？”持椅人笑笑，尴尬的局面被打破，但一旁的承万里，还是一脸面瘫。
“他是不是真正的提乌斯学员，还不一定呢？”身后的墙壁内传来另一道声音：“他不是有恩赐吗？醒了以后可以让他露两手。”
孙无情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忽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
“我来就是为了带走他。”孙无情把昏迷的秦楚安扛起来，看着似笑非笑的持椅人说道：“带他一起走，你没什么意见吧？”
“你不嫌累就可以。”持椅人耸了耸肩，把鸭舌帽扶正，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说话间，身后再度传来了恐怖的震动，宙斯正在快速的接近这里，而持椅人这一次也不再淡然的等待对方的到来。他准备的位置有限，这栋政府大楼剩余的空间几乎被利用完，他们需要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承万里在前方带领着队伍穿过狭长的通道，带头钻进了排水系统，甚至用上了所剩无几的炸弹。“无名”已经连续十个小时没有停下休息和进食，大家都感觉有些疲惫，但失落绿洲的人不敢放松，身后的爆炸声如影随形，圣乔治大教堂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对他们紧追不舍。
孙无情现在收不到任何消息，只能一边扛着秦楚安，一边牵着林琼露的手，颇有些无奈的跟着队伍。
“我们已经离开政府大楼的范围。”漆黑的通道里，只能听见通信设备里彼此轻微的喘气声，孙无情忍不住问持椅人：“你到底要带我们去哪里？”
“我的天，你还有心情说话。”持椅人的身体素质明显不如孙无情，恩赐的较量中他很少落下风，但唯独在跑步和打架上，他比很多人都要逊：“我劝你看看身后。”他往身后偏了偏脑袋，孙无情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身后笔直的通道处，忽然闪过了一道电光。
宙斯，已经追了上来。
他应该还带了很多帮手，孙无情扭头继续奔跑，即使是失落绿洲，也不敢正面和这样的角色对上。如果有机会逃命，白大褂肯定也不会选择对宙斯使用恩赐，鹿死谁手不一定，没必要拿自己的命拼。
但是照这样的速度，没有几分钟，他就会追上来。
“加快速度！”持椅人没有头盔，只能扯着嗓子大吼。即使他的速度很慢，但“无名”更多的都是普通人，和执法者完全不能比，已经有一些人落到了队伍后面，跟不上他们的脚步。
宙斯，越来越近，无情的雷池吞噬了每一个接触到的活物，漆黑的通道很快亮如白昼，如果孙无情回头看去，会觉得那花白的胡子就在眼前飘荡。
他们已经沿着下水道跑出了十几公里的距离，这条通道是持椅人和承万里早就选好的退路，一旦黑塔失守政府大楼，联邦或者欧盟肯定会想办法争回那块区域。而失落绿洲仅仅来了几名执法者，他们需要获得一点喘息的时间。
从政府大楼往东边十五公里，地面上，是一条唐人街。
沿着唐人街再往东走，行人会越来越少，街道上店铺的颜色，也出现了越来越多的鲜红。
就在孙无情等人第三次要被宙斯追上时，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管道突然炸裂，轰隆一声巨响，没有跟上的几名士兵在爆炸中尸骨无存。
一股炙热的气息，笼罩了这片空间。
而那片电光，终于停了下来。
孙无情看了一眼，只见到一个穿着红色绸服的男子从头顶翻身而下，背对着他们，面向圣乔治大教堂里的众神之王。
“快走，他可不是为了保护我们的。”持椅人催促着，带着孙无情走向了更深的黑暗。
第二百二十四章 绿洲之谜
孙无情感觉自己被拉进了一团淤泥。
坚硬的合金管道之间是一堵极厚的水泥墙，这些水泥碰到孙无情的手都乖乖分到两侧，他就这样看着身周的黑暗，温度也极低，红外线探测仪只能捕捉到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
两分钟后，视线豁然开朗。红外线探测仪自动切换，惨白的日光灯把这个狭小的设施照得十分明亮，但却更突显了这房间的普通。没有粉刷过的墙壁，一张铁床，没有任何装饰，看起来和牢房无异。
“在这里等着，我去拉其他人。”
抓着孙无情手腕的手松开，身上那种奇怪的感觉忽然消失，就像从太空落到了地面，孙无情有点眩晕感。
这个人也属于失落绿洲，他的真容孙无情一直未仔细看过，只知道他能穿越大多数金属和石块。他的恩赐和黄三少有点相像，但他似乎不能操控这些金属，而黄三少也只能在沙石之间游动。
天下之大，真的无奇不有。
很快，包括秦楚安在内的其它执法者也被他带了进来。隔着一堵不知道多厚的墙，从他们逃生的下水道被这个能自由在金属间穿梭的人带到了这个房间，而“无名”的士兵没有一起过来。
“你们可以叫我破壁者，虽然我真名叫凯恩。”破壁者从墙壁间探出身子，最后一个站进房间内。他比持椅人还要高一个头，瘦瘦高高，脸颊微微凹进去，但眼睛很小，看起来有些怪异。
但孙无情总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你可以叫我学长，如果你愿意的话。”他迎上孙无情的目光，耸了耸肩：“你是张依瞳老师的儿子，应该知道当年她的五名学生在执行任务时失踪的事。对了，好像当时的任务就是抓捕‘无名’。”他又转向白大褂，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四区的那件事?”白大褂墨镜上的眉头微微一皱，但下一刻似乎又明白了什么，仔细把破壁者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说道：“你是不是和一个穿黑色卫衣的人接触过，他像是一个亚洲人。”
想了想，破壁者点了点头。
那件事，距离现在已经有六年了。五名学生在四区执行任务时失踪，但根据孙无情的了解，除了一个叫贾华的人，其他人都没有掌握恩赐。对他们的资料，孙无情甚至没有太过关心。
却没想到，现在跳出来了其中一人。
“东国借程轻命的手，一边组织‘无名’，一边和失落绿洲有联系。你们的事没有经过我这边，我也不知道有人被送离了联邦。”白大褂缓缓开口，作为一个组织的负责人，可以说他知道很多别人不了解的秘密：“五个人，五个提乌斯学院的学生。你们失踪的事我后来才知道，因为联邦在满世界的找，不过似乎有人帮助他们离开。那段时间管二经常联系不上，嗯……确实有点问题。”
白大褂低头沉思，破壁人没有孙无情想象的那么冷酷，看起来反倒是有点腼腆。他抓抓后脑勺，看了看承万里一眼，又看看持椅人一眼，两人都在角落闭目养神，懒得理他。他便又开口道：“送我们离开的还有一个粒子化的黑影。感觉像瞬间移动的技术，或者是远程投影。他对局势的判断比较准确。”
孙无情眨了眨眼，而白大褂没有丝毫意外。如果真要从提乌斯学院里拐人，那个叫钟离望的男人应该很有经验，也难怪这五名学员会失踪得如此顺利。
只是，钟离望难道也和失落绿洲有关系？
这一次，就连白大褂也感觉落入了一个很深的阴谋。钟离望似乎根本不担心“无名”的衰弱，在联邦的计划陷入了无限期的停滞，他们做了如此多的准备工作，培养了那么多的仇恨，现在都随着这些忠心成员的身亡走向了末路。联邦境内还有那么多的唐人街，还有那么多的东国移民，现在都被联邦排除在外，一点一点的把他们和联邦人隔开。
就像是身体里的骨头变成了刺，扎进了肉里，让联邦寝食难安。白大褂或许能明白钟离望的想法，但潜意识里，还是不太接受。
尤其是再看到失落绿洲和钟离望的关系时，这种感觉变明显了。
“无名”只是一个跳板。
“这里有几个房间都布了屏蔽器。”破壁者对白大褂点了点头，一旦离开熟悉的金属墙壁他就显得有些萎靡，缩着腰走路，声音也细声细气：“赫尔墨斯只能追踪有恩赐的执法者，我们进来就可以了，外面的下水道是安全的。”
“那可是我的兵。”白大褂闻言有些不乐意：“我们的补给都不太够。”
破壁者有些不敢直面白大褂的怒火，只能悄悄看了持椅人一眼。承万里是不会搭话的，这次阿什隆市的任务，持椅人就是失落绿洲的主心骨。
“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我们现在也就这几间特质的房间，能喝上水，但粮食只有几块饼干，我不知道你们会来那么多人。”持椅人在角落坐着休息，长时间的使用恩赐让他有些疲惫：“只能饿着，我也饿着，但是外面是安全的。这里离东国的大使馆只有不到十公里的距离，算是进入他们的监测区域，我们的头顶已经有军队开始行动。”
“失落绿洲和东国有关系？”孙无情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知道的并没有。”持椅人很快否定了这一点：“我们只是擅自闯到别人的地盘，如果我们再往前跑几公里，肯定会被抓住。但是我们身后的宙斯是个麻烦，他是欧洲大陆最强大的几个执法者之一，东国所有的力量，现在应该都放在他身上。而且，我认为他们很乐意借我们来挑起事端。”
“他们也想加入？”白大褂推了推墨镜，问道：“我印象中他们都不会主动出击。”
“因为他们人少，杀我们不容易。”持椅人耸耸肩，又叹了口气：“真的，我们虽然看起来危险，但是对上军队依然没有办法。破壁者刚觉醒恩赐没有几年，他带不走多少人。”
“和你们一样，我们也在等机会。”破壁者无奈地走到墙边，半边身子融入墙壁，他的脸色看起来才好了一点，双眼也微微张开，就像鱼回到水里一样来了精神。
“还有十天，联邦的洲际导弹就砸过来了。”白大褂一直在摁身上的仪器，但是智能设备没有任何反应。他们沿路设下的数据采集装置已经被破坏，而这个房间开启了屏蔽，是一个小型的黑箱。这个时候，就连失落绿洲他们也收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这让领导一个团队的他有些不适应。
“砸下来我们也只能等。”持椅人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又说道：“说实话，我觉得这个深度应该挡不住这种规模的导弹。”
“他不是说导弹的问题，联邦如果往这里发射导弹，就算是正式开战了。”承万里突然把话头接过来：“留给东国的只有两个选择，战或者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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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神秘青年
孙无情将信将疑的看着手里的虚拟设备，就是半个桌子大小的机器，背后没有连一根电线，但当破壁者捧起它的时候，却显得十分小心。
“不是说这里的电磁信号全部屏蔽？”孙无情皱眉研究里面的结构，这个虚拟设备看起来有些古老，不像是最新更新的产品。
“里面存放有一定数量的中微子，特殊的立场束缚住他们，足够完成一次信息传递。”破壁者离开墙壁总是显得很小心。
“为什么是我？”孙无情不解，盯着破壁者的小眼睛：“我和你们应该没有关系。”
孙无情对失落绿洲这个组织忌讳莫深，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被这些人保护起来，并且站在联邦的对立面。
这一切，都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直到现在，他还认为自己能随时安全地回到联邦，不用承受这种随时而来的生命威胁。
但这坚硬的桌子，和他手里的虚拟设备，都在告诉他一件事。
这不是梦。
他做了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的选择，也并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从他听到联邦打算把洲际导弹投到阿什隆市开始，便知道后悔已经晚了。
这个故事，不是小说，他也不是叱咤风云无所不能的小说主角，这里是真实的世界。
他才二十岁，太过于年轻。
不管是“无名”的没落，还是圣乔治大教堂的追杀，还是东国书院的参战，都已经超出了他能分析的范围，人类无法了解自己感知以外发生的事，也就很难做出长远的判断。
他不仅年轻，还是一个人类。
孙无情的手臂下意识地碰到了腰间钟离望给的药剂，这个药很有效果，他暂时逃离了“朋友”的监控，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但这是他的恩赐，他等同于抛弃了自己拥有的一切。
正如持椅人一开始对他说的四个字：你太弱了。
弱的没有办法反抗和辩驳。
他戴上了虚拟设备。
“欢迎来到，失落绿洲。”
这句话他很熟悉，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一款同名的游戏，就叫失落绿洲。
这是进入游戏的界面。
联邦最后还是恢复了这个游戏的服务器，全世界十几亿玩家终于消停了怒火，拿着补偿兴高采烈回去开荒。无数的精力和时间消耗在游戏内，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但孙无情伸出手，却发现眼前的界面没有响应他的动作。现在应该出现一排界面指导他接入整个世界的主时间线，但现在游戏似乎死机了一般，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欢迎这几个大字悬浮在眼前。
天地一片寂静，主界面的背景是一片青翠的绿洲，孙无情站立的地方黄沙漫漫，越过头顶的大字，能看到碧蓝的天际线。
这个界面，十几亿人都熟悉，但没有人有机会看清这几个字背后的世界，他们在这里会进入游戏，进入一个和自己现实世界的城市一模一样的虚拟空间，然后开启他们的游戏旅途。
但现在，没有任何动静。
孙无情发现自己还能行动，面前悬浮的大字告诉他这里是个虚拟空间，没有特殊的立场来维持这些方块，包括这方块背后的景色，应该都是虚幻。
但他无路可走，身后是漫漫黄沙，只能往前。
当眼前的绿洲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似乎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听到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鼻翼间黄沙的燥热忽然被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凉冲走，这一切都如此真实，以致于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欢迎玩家这几个大字，还老老实实的悬浮在身后。
在他印象中，这里应该有空气墙，是不能进入的场景。
但现在，他十分顺利的走进了绿洲的区域，脚底踩到了翠绿的青草，单薄的椰枣树上结了厚厚的果实，眼前的金黄完全被碧绿替代，不远处的湖水清澈见底，俨然是一处沙漠之中的绿洲。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脚步声。心里一惊，回头看去，只见另一个人也绕过那几个大字，站在沙丘之上，遥远地看着孙无情。
对方穿着普通的衬衫和运动鞋，很普通的青年，头发齐耳，单眼皮，薄嘴唇，手指修长，指骨分明。孙无情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倒是和自己在阿什隆市脱下盔甲的衣着一样，他的长相也应该维持不变，如果对方没有隐藏自己的脸和行踪，那孙无情至少可以确认一件事。
自己不认识他。
但对方一眼认出了自己。
“你是孙无情？”他走下沙丘，和孙无情一道站在绿洲的边缘，青年身后的黄沙掀起他的刘海，但无法驱散他双眸的明光。
孙无情点了点头，而对方陷入了沉默。
“这里是哪？”孙无情退后一步问道。
“这里？”青年摸着下巴沉思，听到这句话，几乎是下意识答道：“这里就是失落绿洲。”
孙无情听了指着青年背后沙丘上的几个大字，里面分明就有失落绿洲四个字：“哪个失落绿洲？”
这个世界有两个失落绿洲，一个是全球最火的游戏，一个是全球最狡猾的恐怖组织。
“笨。”青年摇摇头，越过孙无情往绿洲深处走去：“这里是失落绿洲，我也是失落绿洲。”
两个失落绿洲，自然就包括了两个意思。
孙无情曾经想象过这个游戏和这个组织的关系，联邦也曾因为这个同名的原因关停过全球服务器，但根本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朋友”分析过每一个玩家的数据，耗费了大量的资源和时间，但始终没有任何收获。
而现在，凭一个虚拟头盔，孙无情就来到了这个传说中的地方。
“进入这个场景有要满足几个条件，第一，你所在的地方是黑箱，电磁信号无法进入，如果尝试使用中微子通信，系统会无法顺利进入游戏，你将会停在游戏初始界面，然后很快被强制退出。”青年竖起一根手指，他的手指十分修长白皙，阳光仿佛跳动在一座冰块上：“第二，这批用户的信息数据在被退出时，系统会自动扫描一遍使用者的大脑，这是为了收集玩家的脑电波数据，也是联邦一直默认的行为。但这个动作在遇到某种人的时候，会出现一种异常。”
“执法者？”孙无情跟在青年背后，看着他面对湖水坐了下来，把手伸进冰凉的水中，轻轻划着。湖面倒映出他那张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脸，但至少比孙无情油腻腻的头发要显得干净。
“对。”听到这三个字，青年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本来这个信息被设定为s级机密，系统必须立刻上报，任何执法者要是在这个游戏内登陆，一举一动都会受到联邦的监视。但问题在于，这个信息上传不上去。”青年轻笑一声，似乎有些得意，也藏着几分嘲讽：“能传递信息的量子太少，中微子通信需要满足苛刻的条件，为了控制四散飞舞的中微子，需要特殊的立场加以束缚，但如果这个时候使用者主动断掉通信，这个信息就会一直尝试上传，但在传送过程中，信息会不断的丢失，最终系统为你打上的标签会失效，在信息流中，你成为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这个时候，如果你满足第三个条件，就会被拉来这里。”
这一连串的解释让孙无情听得费解，见他停顿，便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什么条件？”
”进过类似的空间。”青年反应很快，指了指身下的黄沙，随即说道：“个中的原理十分复杂，但总而言之，你现在来到了一个不会被记录任何信息的地方。这里是一个庞大服务器最深处的角落，是冗余的信息流交汇之处，在这里我们说的话，做的事，只有我们知道。”
他抬头看了一眼孙无情，那双眼睛里满是欣喜，再往深处看去，仿佛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和窥视，不需要利用自己的秘密去兑换便利，这片绿洲简单到了极致，只有一湖清水，和一场对话。
最简单的信息流，却蕴藏着不少的秘密。
“这里确实是失落绿洲，本来应该有更多人，不过他们都很忙，当然，我也很忙，忙阿什隆市的破事，一群笨蛋，耽误我很多时间。”青年皱了皱眉头，看着清澈的湖水，问道：“我需要更多的信息，整个阿什隆市，能传递出信息的渠道很少，一些很关键的，可以解开所有谜题的秘密，更是难以收集。有些秘密，是只有你知道的。”
他说的很自然，但语气里淡淡的骄傲，让孙无情有些不喜。
“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他说。
“因为现在真的很危险，你很危险，我的同伴也很危险。你告诉我秘密，不是为了谁的利益，而是为了你自己的命。”青年仿佛知道他会这么说，手掌离开湖水，轻轻甩了甩手，在裤子上擦擦，然后十指交叉，抬头盯着孙无情的眼睛。
“先活着，再问为什么。”
第二百二十六章 无能为力
人和人之间有空间上的距离，比如现在，青年坐在孙无情面前，离他只有不到半米。
但人和人之间还有一种距离，是你站在我面前，却比我高了几个层次。
这个距离，是信息差。
你知道那个地方有金子，而我不知道，所以你会比我富有。
你知道刀怎么捅会死人，而我不知道，所以你会比我强大。
你知道一个人最在意的东西，而我不知道，所以那个人可以为你所用。
就这样，人和人之间的距离，就这样被隔开了。
几千年来，一开始两河流域的权柄争夺靠的是草原上呼啸而过的骑兵；进入中世纪，靠的是能让国王动容的金子；在科技时代，靠的是谁能更深入的发掘基础科学；而现在，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在于还没有被无孔不入的监视器发现的秘密。
为了这一点秘密，各方势力小心翼翼，把整个世界变成最危险的舞台，所有人在刀尖上跳舞，去争夺这个社会最后一片高地。
只要有一个人掌握了全部的信息，他就是赢家，而其他人，则在概率之外。
所以孙无情一直记得学院交给自己的东西，每个老师上课都会讲，“朋友”也会经常在耳边唠叨。
别把秘密随便往外说。
“不肯说吗？嗯，也难怪，毕竟是联邦重点培养的对象。”青年毫不意外，但语速却微微加快：“这样吧，我拿我的秘密和你换，我知道很多，就看你想知道什么了。”
对方深谙信息交换的本质，并不是说这个秘密一定越重要越值钱，关键是听的人想知道，而有时候，对于拥有秘密的人来说，这些信息微不足道，却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卖个好价钱。
他欺负孙无情知道的少，这太明显了。
孙无情有些木讷的站在原地，破壁者让他进来，但是他没打算把自己知道的和盘托出。但如果不交换这些秘密，他也不会有任何收获，现在是他们两个之间的博弈，但这个青年明显站的要比他高，懂的要比他多，如果非要打这场仗，输的一定是他。
但说到底，他究竟有什么还能输的呢？
名声，名誉，他都没有。有几个叫得上名字的朋友，有一个对他很好的小姨，有两个没见过面只活在别人的话语中的父母，而更重要的是，他缺失了很多年的记忆。
很少有人能切身体会这种失去记忆的感受，余念不会去试，林卫也不想试，或许只有姜夔知道，这些年联邦暗中操纵了多少人的记忆，做了多少黑心的手段。但没有一个高层敢于体会失去记忆的感觉，因为他们心里有很多秘密，每一个都视若珍宝，每一个都不敢丢。
而孙无情早已被丢的干干净净。
正所谓，光脚不怕穿鞋的。
这几年来学院的教导，就算丢掉也不是什么稀罕事。而对孙无情来说，别人想知道的秘密，对他或许也是一文不值。
“你知道什么？”沉吟片刻，他的眼里放出了兴奋的光。
“很多，我知道很多。”青年笑道：“我知道圣乔治大教堂宙斯和乔治的关系，也知道东国在天山山脉做的计划，也知道联邦提乌斯学院背后真正的主人，包括整个世界目前的局势。我虽然不能知道全貌，但应该足够解答你的疑惑。”
“你知道我的名字。”孙无情也盘腿坐下，用湖水抹了一把油腻腻的脸，说道：“所以你应该也知道我的身世。”
“略知一二。”青年点点头，示意他先问：“一人一个问题，你先，直到任何一个人问完为止。”
这很公平，甚至让孙无情聚合的过于公平。他可能问完就会被失落绿洲抓起来，但既然给了他这个机会，他不能不问。
而令人惊讶的是，他问的问题，确实很有水准。
“我想知道的是，联邦希望利用我，达到什么样的目的？”
这个问题确实很有水平，青年在心底里默默的赞叹一声。他没有计较自己是不是真的失忆，不计较自己父母到底在哪里，他向青年询问是否知道自己的身世，但问题却不仅着眼于此。不过尽管看起来像是一个顾全大局的领导者问的问题，可青年如果要回答，他还可以通过他的答案，去反推这些结果。
看似对他没有意义的一个问题，其实孙无情是都想要。
很贪心，所以很有意思。
“你应该关注一个时间点，那就是二十年前，人类在氢燃料上取得突破性研究之后，在这个无限能源的时代，同时也爆发出了最多的恩赐。这并不是巧合，所有的数据都指向一个结果，那就是这些看起来是为了人类造福的技术，实际上是为了所谓恩赐做的铺垫。这些能源在满足普通人需要的同时，更多的被挪移他用，而其中一项研究，现在正体现在你身上。”青年说的头头是道：“最好的实验体就是活人，不管在计算机中模拟多少次，用了多少精妙的数学公式，还是要把一个东西做出来，还是要实验，所以他们选中了你。执法者的后代更有可能拥有恩赐，你是绝佳的培养皿……之一。”
犹豫了一下，青年还是缓缓说出了之一两个字。
“所以……”孙无情感觉脊背一阵寒意。
“他们在培育最强大的恩赐，然后当然是给某个人用，至于他们如何定义强大，那由他们说了算。”
孙无情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他以为他是联邦的眼睛，联邦利用他收集想要的数据，进出被屏蔽的地区，获取更多的秘密。但看起来，他们另有所图，这也能说明，为什么当他从木伊那克回来以后，联邦会把他关在学校中，不让他离开。
他还有更重要的作用。
孙无情甚至不在乎到底是谁对他下手，到底是谁拆散他们一家，他让他失去了记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争取活下来。
如果他的存在是为了培育一种恩赐，那当这个恩赐开花结果的时候，他也将真正失去一切。
“现在，应该轮到我了。”青年见孙无情陷入了沉思，微微弯腰，低头，抬眼，看着他的眼睛，开口：“我知道是钟离先生把你带出的联邦，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改变不了，只能想怎么应对。联邦有一批人在做着你无法看到的事，非常的隐蔽，也非常的血腥，而其中，有一个人非常重要。”
青年停顿了一下，确认孙无情在认真听讲，然后问出了他的问题。
“我想知道的是，这些年你都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见过提乌斯学院的校长，林卫。”
这是一串包含很大信息量的数据，因为不管是什么势力，都很难追踪神出鬼没的林卫。他无视空间的限制，可以出现在他想出现的地方。正如之前“朋友”所说，他要是想刺杀联邦总统，恐怕不是什么难事。
可如果换个角度想，他想刺杀东国主席呢，想刺杀欧盟会长呢。
这边是一根咽在喉咙里的刺，这一个人，就折磨着所有国家脆弱的神经。
而这个青年想要的是，林卫的行踪。包括他消失在学院的时间，是否能和其它情报对应的上，是很重要的一环。
并且，他毫不意外自己能得到比较准确的回答。孙无情沉默了一会，便开始慢慢说出他想要的答案，尽管他知道他有所隐瞒，但就这些信息，已经足够。
这两年来，林卫做了比十几年前都要多的事。既因为之前是在准备，也因为孙无情的出现，让一切计划开始实施。
听到最后，青年在心底默默的叹了口气。
果然，阿什隆市目前的状况根本不是偶然，有一条暗线指引着这一整件事情的发生。直到现在，他相信局势依旧掌握在这些当权者手中，即使是联邦东海岸上航空母舰，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信号。
“你可以再问一个问题。”青年思考了一下，最终放弃了之前的打算：“我只剩一个问题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摆脱他们对我的利用？”
听了这句话，青年轻声笑了起来，然后轻笑转为大笑，爽朗的笑声就这样在这片寂寥的绿洲间回荡。
“有！”他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我不知道。”
孙无情为之气结。
“你是一块大肥肉，不管你跑到哪，谁都想吃。”青年笑着说：“所以你如果不想被人利用，很简单，那就让其它人都吃不起就行了。但至于怎么做，我没有头绪，这不是我的目标。”
孙无情没好气的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嘴角牵出一丝苦笑，但脸上的表情却慢慢变得无奈且深沉。
“所以，我要问的问题也很简单。”青年同样站起身，看着背后不远处悬浮着的游戏界面，说道：“我很敬佩钟离先生的胆识和眼光，所以如果你我有几乎见面，你愿不愿意和我走，我带你去看看，这狗日的联邦，到底是个什么嘴脸。”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依旧很冷静，就连脏话也骂的文质彬彬。
“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吧。”孙无情谨慎的回答，但正当他想迈步走出这个游戏场景，却突然感觉到大脑一阵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钻出来。
青年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看了看身边悬浮这个小时钟，又仿佛明白了什么。
下一个瞬间，孙无情的身体化作不可见的粒子，重新散入信息流中，离开了这个特殊的世界。
青年收起了多余的表情，整理了一下衬衫，脚上的鞋子踏遍黄沙却依旧一尘不染，很快，他也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中。
而此时此刻，孙无情的脑海中也蹦出了他十分熟悉的电子音，仿佛恶魔的低语，如影随形。
“第三次请求连接……第四次请求连接……位置正在上传……”
第二百二十七章 如影随形
“第五次申请连接，正在上传位置……”
冷静的电子音就这样凭空出现在孙无情的脑海里，两年前，他也处于同样的境遇。原本平静的大脑内，忽然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他原本应该习惯的，他已经习惯了快两年了。
就在房间内，孙无情猛然睁眼，自己的脑袋正被虚拟设备套住，眼前一片黑暗。他迅速的摘下设备，灯光刺进他的眼睛，他感觉到身旁的墙壁有动静，但还是第一时间摸索着身上的口袋。许久，才摸出了一个盒子。
“第七次申请连接，正在上传位置……”
这句话如同利刃一般一声声刺在他的心上，孙无情甚至有一种眩晕感，就好像一直大手握着他的脑袋，手指死命的要往里钻。
但当一管药剂打入他的颈动脉后，一切都再次安静了下来。
他睁开了眼，破壁者半截身子在他面前的墙壁内，那双小眼睛有些担忧地盯着他，场面却显得有些恐怖。
“没事。”孙无情再度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把这个小盒子重新放回口袋里。他的动作完全被破壁者看着，但他已经没有心情在意。
为什么“朋友”的声音又可以再度出现在他的脑海？孙无情思考着，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抬头问破壁者：“现在外面是什么时间？”
破壁者退回了墙壁，现在这里几乎不能使用电子设备，他需要去外面确认一下。
一分钟后，他告诉了孙无情一串时间。
距离孙无情离开联邦，正好过了两天。
很明显，药效过了。
孙无情数了一下盒子里剩下的药剂，只剩七支。他一开始没有考虑这件事，钟离望也没有说一管药剂能持续多久，但现在看来，一旦药效过了，“朋友”就能捕捉到他的位置。
不论他被关在多少个黑箱中，甚至是在失落绿洲的世界里，他也会被强制退出。他的意识被这台计算机连接上，大脑的量子结构很快归于无序且混沌，无法解释的手段让两者互相接收到了对方传递出的信息，他的位置，应该已经暴露无遗。
“怎么回事，你见到谁了？”破壁者看到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一个穿白衬衫的青年，戴一个眼镜。”孙无情没有多说什么，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一扭头，发现秦楚安因为这动静慢慢醒了过来。
他穿着联邦的智能战甲，但里面的能量核心已经被破壁者抓了出来，除了能抵挡几枚子弹，已经失去了其它功能。
“孙哥？”熟悉的声音从他嘴里出来，秦楚安摸着脑袋，从床上坐起，第一眼就看到了孙无情正狐疑地看着他。破壁者已经躲进了墙壁，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这是哪里？我们回到联邦了？”见孙无情没有说话，他便习惯性的打量着整个房间，但这一个狭小、逼仄的灰白房间根本不像什么安全的地方，倒像是一个牢房。
“你真的是秦楚安？”孙无情把椅子转过来，翘起腿：“你怎么会带着部队在阿什隆市政府大楼地下室？”
秦楚安听后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了他晕过去的原因。他带领的联邦小队碰到了另一队莫名的势力，他们看见黑色的影子在墙边游动，落入了他们的阵地，他们举枪迎击，但却死了不少自己人。
过了一会，白色的雷电和赫尔墨斯的低语在地下室闪耀和回荡，他们似乎在追逐着刚才骚扰他们的队伍，所以秦楚安带着人跟了上去，却没想到对方的反击，比自己的要强上太多。
一个队伍里，居然有三名执法者。
“这么说，我们是被抓了。”秦楚安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还以为孙无情也和自己一样被抓到了这个牢房来，忽然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不对啊，这次任务根本没有让你来啊？”
为了这件事他还跟张灵秋有了不少猜测，毕竟他也不是傻子，木伊那克下发生的事，他历历在目。唯一下地的是孙无情，回来后哪也不许去的也是他，不得不让人产生诸多猜想。
但现在，为什么他会坐在自己面前？
“这里还是阿什隆市。”孙无情没有说出自己来这里的细节，他确实看到了秦楚安带兵侵入了敌人的基地，枪声和鲜血就漂浮在他的眼前，不过是三天前的事。孙无情不相信他安然无恙，整个联邦部队现在都陷入了一种沉默之中，像秦楚安这样重要的人物，应该是被保护起来，而不是任由他随处乱逛。
“不应该啊？”秦楚安下了床，正在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严重的伤势，一边说道：“我父亲让我出来的时候，说这里已经不剩多少黑塔的人了，除了联邦部队外，要射杀敌人所有的有生力量。所以我才刚上了那支队伍，没想到那里还有执法者。”
“是啊，是。”孙无情一直盯着他，却发现他的任何动作都和以往一样，没有什么异常。
“哎，这到底是哪？我们真的被抓了？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他开始有些焦急，这个房间没有门，整个就像一个大铁皮，密不透风。
如果是被抓了，他们总要想办法出去，但孙无情就在一旁静静看着，似乎在等着什么。
很快，检查完整个房间的秦楚安，终于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看着他自然的动作，有一个瞬间，孙无情认为他并不是装出来的。
但很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秦楚安的眼睛里，所有物质的分子结构一览无遗，尽管最终是否能够创造或毁灭某种物质，需要时间掌握，但至少他要能看到这些分子结构。
什么都没有。
这一次，轮到秦楚安彻底慌了神。
“怎么回事？”他喃喃道，再一次伸出手，但墙壁还是没有丝毫变化。
孙无情这回完全放心下来，不管是克隆人也好还是联邦清洗了这个人的记忆也好，但没有恩赐，他根本就不是秦楚安本人。只不过是一枚无辜的棋子，或许是被拿来混淆视听的烟雾弹。
“孙哥，怎么回事！？”秦楚安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的恩赐怎么没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怎么一点都不紧张的样子？”
这句“孙哥”，倒是叫的熟练。孙无情牵起一丝轻蔑的笑，没有回答他的话。在他眼里，联邦的形象已经没有原先那么光彩，他当他选择再一次摆脱“朋友”的跟踪，就代表他的心离那片土地，越来越远。
他什么都没说，也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而是先低头检查了一遍身上携带的东西，然后敲了敲墙壁。
下一刻，破壁者从墙中探出身来，小眼睛看了秦楚安一眼，然后拉住了孙无情的手腕，把他带离了这个房间。
“孙无情你他妈……！！”秦楚安的骂娘声被墙壁挡住，等到黑暗过后，孙无情又回到了之前的房间。林琼露正在床上晃着小腿，百无聊赖。
白大褂，持椅人和承万里各占了剩下的角落，四个人再次见到孙无情，都把目光投在他身上，每道目光都有着不同的深意。
“你见到谁了？”持椅人问道。
“戴眼镜的。”破壁者说道。
“戴眼镜的？”白大褂看着持椅人一脸明白的样子，扶了扶墨镜，先望向持椅人，又看向孙无情：“那是谁？”
孙无情耸耸肩表示不知道，失落绿洲很明显想隐瞒其它人的身份，只需要说出一个特征，他们就心知肚明，而并不想让孙无情等人知道。
“如果是他的话，我们会见到的。”持椅人感受到白大褂穷追不舍的目光，再次开口。
从他离开这个房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快三个小时，大家都各有各的疲惫，尤其是林琼露，没吃过这种长途跋涉的苦，表情中藏着一丝丝苦涩，但没有很明显的表露出来。
“秦楚安学长怎么样？”她看了看孙无情身后。
“他醒了，但没有恩赐。”孙无情摇了摇头，在床边的地板上盘腿坐下。持椅人向破壁者投去询问的目光，后者点点头，两人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的神情，但没有人察觉到。
没有恩赐，就意味着不是他本人。林琼露也对他失去了兴趣，只能又躺回冰冷的床上。
破壁者重新藏回墙壁里，这里的五个人各怀鬼胎，却挤在同样一间狭小的房间内，气氛有点压抑。
突然，一阵猛烈的震动从他们身后传来。似乎这个铁盒子被什么撞击了一下，就像大海中的一艘小船，所有人的心底也都跟着一颤。
他们都看向发生震动的位置，破壁者肯定第一时间去查看了，这里只有他能自由活动，要是现在空中砸下几枚核武器，那这些人都要命丧于此。
很快，破壁者重新出现在房间内，但是眉头紧皱，带来的明显不是好消息。
“是东国的人弄的。”破壁者紧张到有些结巴，刚才几十把枪都对准他的脑袋，就算反应速度再快，也抵不住这些穿甲弹：“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不是来杀我们，但要我们立即离开。”
第二百二十八章 疯狂联邦
“到底怎么回事？”持椅人站起来，看着走出墙壁的破壁者，问道：“他们究竟说了什么？”
局势似乎有所变化，孙无情也站起来，自然地把林琼露挡在身后。白大褂把手放在墨镜旁边，随时都能摘下墨镜。
按照持椅人和承万里的说法，东国并不是不知道他们在这里，默认这个房间的存在就是很好的证明。但绝没有理由在三个小时后就赶他们走，离联邦说的日期还有九天，很多事情都可能发生。
“他们什么也没说，但是知道我们所有人的存在，包括白先生。”破壁者看了白大褂一眼，继续说道：“是东国书院祝融出面，他对我们的情况都很熟悉。”
“只是让我们离开？”承万里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只是让我们离开，所有人。”破壁者说道：“刚才的震动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说到这里，孙无情似乎明白了什么。而破壁者也下意识地看了孙无情一眼，刚才使用虚拟设备时，他突然中断连接并且往自己身上打了一管药剂，怎么看都有些可疑。
很可能有人给东国施加了压力，因为某个人的位置被准确捕捉到了。
所有人都沉默着，持椅人是代表失落绿洲的话事人，但这次的意外偏离了他的计划。还有九天，他们如果现在就离开这个避难所，肯定会遭到来自欧盟和联邦的双重打击，他们根本承受不住。
如果现在离开，又能去哪？
轰！
又是一阵震动从头顶传来，孙无情甚至感觉天花板已经变得很薄，不知道从什么缝隙中飘出一大片尘土，让林琼露咳嗽了起来。
破壁者再次离开房间，回来时，带来了更不好的消息。
“祝融说现在，立刻。不然他们会收缩防线，如果这样的话，宙斯很快就会过来。这里根本挡不住。”破壁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声音越发的低了。
“走吧，还能怎么办。”就在这时，白大褂接过了话，用手指着破壁者说道：“你们不想走，我带我的人走。还有你，孙无情，带上那个人，不管真假，我都想办法把他丢到联邦的阵营。我可不在这里等死。”
这个房间只能由破壁者进出，如果真到了危机关头，他们能跑，但白大褂不能。他还是习惯靠自己，即使这些执法者看起来都十分强大。
失落绿洲的三人面面相觑，白大褂天生的领导气质让孙无情感到一丝安心。不管什么时候，这个和联邦政府周旋了20年的男人，总是会想办法让自己摆脱困境，即使现在看起来已经无路可走。
“走吧。”半晌，迫于白大褂的压力下，持椅人还是点了点头。这让孙无情有些好奇失落绿洲的目的，就在刚才，在那个虚拟空间内，那名青年还说要救他和这些失落绿洲成员的性命。却问了和这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林卫的踪迹，难道有办法和这件事情扯上关系？
得到持椅人的首肯，破壁者也开始忙碌了起来。他先离开这个房间，回来时带来了几块压缩饼干和水。给众人分后，又从隔壁房间把‘秦楚安’拉了过来，顺便又打了一针麻醉剂。
“这个也带走吗？”他问持椅人。
“带着吧，虽然我觉得没什么用了。”持椅人说道：“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水和资源。”
放下秦楚安，破壁者有扭头离开。很快，他们头顶传来了第三次震动，灰尘大片的落下来，这个房间似乎要被什么机械强行突破。承万里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但又低头默默咀嚼手里的饼干，一言不发。
很快，破壁者完成了其它的准备工作，回到这个房间，让所有人手牵着手。这一次，进出墙壁的动作慢了下来，一次性带五个人显得颇为吃力，孙无情觉得这墙壁不再给人那种软绵绵的感觉，锋利的固体结构甚至划伤了他的手指。
再一眨眼，他们回到了刚才的下水道。
“无名”残存的士兵还有七十多人，密密麻麻的挤在潮湿的下水道内，怨气连天。也幸好白大褂没有在里面待很久，不然肯定有人打退堂鼓往回走。
孙无情看了一眼他们来的方向，本来笔直的下水管道被狂暴的力量从中截断。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管道内的积水流到了更深的土壤中，阳光似乎都从头顶几十米的地方透了下来，看起来十分破败。空气里甚至残留有刚才战斗的余温，一股烧焦的气味，不管是雷电还是烈火，刚才几乎把他们力量范围内的所有物质燃烧殆尽。
“我们还要继续战斗，现在，离我们离开的日子，还有七天，我们时间很紧。”刚出来，白大褂的声音再度从下水管道中响起，孙无情甚至怀疑他对这些跟随者使用了恩赐，不然为什么他们会对这样一个人言听计从？“无名”已经没有东西了，白大褂两手空空，这些士兵中最强悍的甚至没有超过4级的身体素质。也就是他的死忠秘书还有几分实力，只要给孙无情一套装备，他能单挑这七十名普通士兵。
“要走，赫尔墨斯应该在搜查我们的位置。”承万里举着手里的灯，一脸不甘的神色。孙无情相信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上去和他的老同学理论理论。虽然不知道一开始让他们待在这里是不是因为祝融看在以往的情面上，但现在他们两个分属不同的阵营，已经很难有见面的可能。
他更多的是相信是因为自己暴露了位置。钟离望给他的药没有说清楚药效时长，不然肯定不会发生这种事，当时他还有心情和安然聊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料到现在这种情况。
“你们先走，我把曼尼带过来。”破壁者又从管道中消失。
“走吧。”持椅人也向白大褂客气的点了点头。
叹了口气，白大褂重新调整了站内通信，他的声音又再次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耳边。
他们继续向前走，但是遇到通往地表的出口时，他们必须离开。因为再往前是东国大使馆的领地，祝融的警告就是希望他们不要再在东国大使馆附近待着。
这无异于把他们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之下。
在往上爬的时候，孙无情犹豫了一秒，他似乎都看到在井盖被炸开的一刻，王清野会从上面跳下来，把这里所有人都打倒，然后抓着孙无情的衣领离开。
联邦既然发现了他的位置，两个小时内，“鹞鹰”无人战斗机可能出现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而且，钟离望在学院中展示的卫星远程3d打印技术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如果联邦决心打破国际公约，不在乎是否侵犯他国领地，完全可以调拨卫星在阿什隆市投放武器。他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形，已经过去三天了，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但幸好，一直到地表，所有人都相安无事。
这一片的街道都是有着鲜明东国特色的唐人街，白大褂靠着记忆，带领所有人穿过一道道小巷，直到完全远离这片区域，东国大使馆已经远远被他们抛在身后。
前面算是阿什隆市的市中心，政府大楼和楼中的黑烟就在不远处，十分明显。他们又听到了从某处传来的炮火声，不知道什么势力在城区内交战，但赫尔墨斯和宙斯的身影还没有出现在他们附近。一旦他们再次看到那道电光，孙无情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死神的脚步。
就在这时，破壁者再次从墙壁内钻出，但同他一道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身影。破壁者的手臂被一只巨大的手抓着，这一个拳头就有普通人半个身子这么大。随之而来的，更是一个将近五米高的身体，比普通的联邦机甲还有高两米，小脑袋被坚硬的头盔保护着，但孙无情能看到，头盔似乎被什么武器砍凹了下去。
这是一个真正的巨人，一个比苏起还要高大的巨人。只不过苏起因为常年手术，身体的肌肉完全畸形，而眼前巨人的身材比例还算匀称，就是一个放大后的普通人而已。
但当他的身子完全从墙壁里出来，孙无情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这个巨人的身上划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已经凝固，只是经过简单的处理，随着他的动作，伤口还是有撕裂的征兆。
“介绍一下，这是失落绿洲派来阿什隆市的最后一个成员。前圣乔治大教堂十二圣职之一，掌管大地和岩石的神灵，曼尼。”破壁者示意这些士兵不用紧张，请白大褂压下他们举枪的手，同时不肯撒开自己的手臂。这个巨大的身子很难完全的从墙壁里站出来，必须时刻依靠破壁者的恩赐隐藏身形。
“三天前发生在大使馆的战斗，就是你造成的？”孙无情想起了白大褂一开始给他看的影像。即使拍摄距离很远，也能看出当时把大使馆轰成一地废墟的，是一个五米多高的巨人。他还以为是一台巨型机甲，现在看来，也是一名执法者。
失落绿洲全是由执法者组成的传言，看来并非虚假。
“没错，和老虎对战的就是他。”破壁者看看林琼露，一脸苦涩：“联邦的老虎，真的算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几名执法者之一。”
听到张晓晓的名字，孙无情突然来了兴趣。但刚想问下去，耳机里却传来白大褂呼喊声。
“往回撤，是联邦机甲！”
第二百二十九章 风暴之眼
平静在瞬间被炮火打破。
就在白大褂示警的声脱口而出之时，所有执法者尽可能的做出了最迅速的规避。孙无情和林琼露转身一左一右沿着墙壁飞奔，抬头却看见承万里已经跑在了他们前面。持椅人带着曼尼隐入建筑，借钢筋水泥抵挡炮火。而持椅人往后看了一眼，正打算使用恩赐，却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跟着白大褂往后飞奔。
“无名”的士兵分四列纵队前进，白大褂在最前面的一列，持椅人在整个队伍的中间。
但每一次，都是最前面的一列士兵无法反应过来。
战争在任何时候对普通人都是一件残酷的事，几千年了，没有变过。人们将忍受子弹无情的穿过自己的身体，炮火在眼前炸开然后失去意识，直到整个群体都陷入无尽的恐惧然后请求停止。
在战争面前，人命如草芥。
第一纵队的士兵80%都淹没在了炮火中，白大褂和秘书各拉着两个人从火焰中冲出，前者的衣服已经着火，就连头发也被烧了大半。他拉着的士兵是距离他最近的两个人，他都不能确认他们的身份。第一纵队里有不少一路跟着他的亲信，但这种时候，他只能选择去救离他最近的两个人。
这种选择，他做了很多年，也很熟练。
“退后！找掩体！”他的声音都被烟尘熏得嘶哑，他的身上仅穿着一层贴身的防弹衣，为了让恩赐顺利释放，他习惯了不携带过多的可能影响脑电波的设备，但这也让他在这种城市作战中很难保护自己。锋利的碎石划破了他裸露在外的手臂，就连脖颈上也出现了几道骇人的血线。
但他还是指挥官。
失落绿洲的几名执法者是相当强大的特种部队，他不担心他们的安全，但是他手里还有这几十名普通的士兵。
几十名，在这样的战场上，真的如同蚂蚁一般弱小。他的本意是通过这些人来造成更大的影响，而不是正面和某个实力对战。
因为根本打不过。
刚才他们的身子刚刚探出小巷，他就已经感觉到了一丝危险。而在下一个瞬间，黑色的榴弹和小型导弹就出现在了半空中。他明白现在整个城市肯定逐渐被各势力的监控装置笼罩，他们肯定先占领最广阔的区域，那些散布在空气中肉眼不可察觉的微型机器人，以最快的速度捕捉到了这些运动的人体，判断他们的身份，然后进行攻击。
甚至在街道上能看到不少横七竖八的尸体，都穿着y过普通民众的衣服，这些普通人当然也成了联邦的射杀对象。
而在这些导弹身后的，便是闻讯赶来的联邦机甲。
爆炸的气浪把白大褂掀了一个踉跄，他勉强跑出了爆炸的波及区域。这附近都是高楼大厦，剧烈的爆炸让这些大楼都有了摇摇欲坠的感觉。
“承万里呢！”白大褂正在收拢部队，却发现少了几个人。
“他去看情况了。”留在现场的只有持椅人，他看到承万里依旧像往常一样往导弹来袭的方向冲了过去。
“让他听指挥！！！现在是打仗！”白大褂在持椅人耳旁怒吼，炮火正不断砸向他们所在的区域，如果离开地底，对方有足够多的手段捕捉到他们的方位，甚至是跟踪型的自爆机器人，可能也已经出现在附近。
他们随时都会死，白大褂也好，持椅人也好，都只是普通的蚂蚁，甚至已经失去了在地底的家。
现在他们所处的位置是阿什隆市的一片居民区，社区中心是一座高耸的黑色塔型建筑，白大褂看看四周，已经有不少居民偷偷打开窗户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他相信更多人也透过玻璃查看目前的状况。这里的市民应该早就知道这里在打仗，只是没有人希望战火波及到他们住的地方。
而联邦和欧盟的许多作战区域，大多远离居民区。不是不敢滥造杀戮，而是如果被别的国家抓住把柄，他们很可能动用足以打破平衡的武器。
不是说这个世界还有公道，就怕敌人利用公道做着没有公道的事情。
直到现在，也没有人希望爆发世界大战。
但白大褂的一个选择，彻底的把这场战争推向了**。
“往那个建筑移动！现在！所有人！”白大褂嘶哑着嗓子在通信系统里吼着，他在为自己的士兵谋一个安全的位置，所以他手下的人都一窝蜂的往社区中心涌过去，甚至都有人丢下了手中的枪，期望跑的更快一点。
但林琼露却拉住了白大褂已经被烧了一般的白色外套。
“那里是居民区！”她也必须吼着才能让他听清，但这样的声调却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往常多了一丝难言的意味，就像一只幼虎的怒吼，抓着白大褂的两只手指青筋绷起，似乎意志坚决：“会死很多人！”
白大褂皱眉，孙无情在一旁没有说话，犹豫了一秒，还是一把拉过林琼露的手，往社区中心跑去。
可当抬起脚，离他们很近的地方立刻发生了一场爆炸，气浪把他们掀起，孙无情感觉到包裹自己的重重盔甲就像一块石头一样嵌在身体中，压迫他的神经和血管，脊梁就好像要断了一样。
联邦不会给对手更多的考虑，就像他曾经带领部队突破“无名”在十二区的地底防线一样，从最不可思议的角度，总是会投来最强大的力量。他知道“无名”在这种重压下已经熬过了二十年，但林琼露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女，不明白战场的险恶。
他毫不怀疑，下一秒，机甲的利刃就会拦在自己眼前。他的大脑已经开始回忆管甚教给他的应对方法，但他手里只有一把普通的步枪，老旧的盔甲，他不仅步履维艰，还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击手段。甚至，没有“朋友”的辅助，他发现自己的大脑开始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似乎都在晃动，在摇摇欲坠，只有眼前这个穿着白衣服，头发被烧焦一半的男人，还能让人燃起一点活下去的希望。
站在联邦的对立面，真的等同于两只脚都踏进了地狱。
“他们不死我们就会死！”白大褂几乎是走在队伍的最后，持椅人也只能吭哧吭哧地跟着，眼看着林琼露娇小的身体被气浪掀飞，他们不得不上前扶一把，但这只会让局势更加危险。
“都会死，小老虎，不仅是你，还有你学长。”持椅人苦笑着，脸上是黑一道灰一道的尘土。作为失落绿洲的骨干之一，他就像一个赛车手一样面临过很多的危及情况，他看着对方像子弹一般朝他扑来，要在短短0.001秒内做出反应，是家常便饭。
但他从来没想过，会把自己置身于如此危险的场合中。整片空间似乎都被一种叫战争的气氛所笼罩，哭喊声和硝烟的气味不断的夺走他们的理智，他们在慢慢融入整个群体，体会他们的恐惧，原本高高在上的神灵，现在只不过是诺亚方舟上普普通通的一只家畜。跟随着船翻滚着身体，而船的命运全由海浪掌控。
这片海，就叫战争。
“起来！往前跑！”两分钟之内，大多数“无名”士兵已经跑到了社区中心的大门前，但还是有一些落单的士兵就摔倒在白大褂脚下。他一把拎起他的装备，猛地扯下了他的墨镜，对着他的大声吼道：“安全区就在眼前了！跑起来！”
听了这句话，这名士兵似乎重新获得了力量，握紧手里的步枪，发了疯似的往前跑。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或许是胜利的曙光。
只可惜，白大褂能给他们的，只能是亦真亦假的幻境。
一枚穿甲弹从身后的小巷中射出，那名士兵连枪声都没有听到，整个头盔就被炸得粉碎，弹头就好像巨人的手，直接拍碎了他的头颅，一颗眼珠就这样掉在地上，轱辘轱辘地转着，面朝灰蒙蒙的天空。
那只眼睛里，甚至还有白大褂许诺的美好未来。
他让他们看到，让他们相信，胜利触手可及。
直到死亡的最后一刻。
孙无情没有回头，但是能感觉到子弹从自己身边呼啸而过。这一刻他和这些普通士兵一样，都是待宰的羔羊。不论是再强大的身体素质，也挡不住这枪林弹雨。
社区中心的大门被“无名”轰开，众人鱼贯而入。孙无情甚至顾不得所谓顺序，直接抱着林琼露从墙壁冲上二楼，持椅人紧随其后。
但还没有等所有人都爬上更高一层，联邦机甲的机枪就开始对一楼大厅进行扫射，无数的子弹穿透玻璃，带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卷向机甲部队，两枚炸药被安在了要害处。下一秒，狂风冲进了这个社区中心，瞬间掠到了孙无情前面。
轰！
两声剧烈的爆炸，火焰仿佛地狱的鬼魂一样从身后冲来，白大褂再一次经历了火焰的洗礼，但在他身后，已经不剩一个人。
他们脚下的大厅已经支离破碎，二十几具尸体就趴在楼梯间，还是挣扎的姿势。
孙无情觉得口干舌燥，喉咙里就像有一只手在搅动。他脱下笨重的头盔，小心翼翼的看向窗边。
就在楼下不远处，数十台联邦机甲严阵以待，枪口对准了这座大楼。
第二百三十章 困兽之斗
“所有人集合！”白大褂的嗓子已经十分嘶哑，孙无情甚至觉得他嗓子里都是血沫。
刚才联邦机甲手里的榴弹炮射入了一楼大厅，而同时，承万里也把手中的炸弹按在了两台机甲的关节处。两声爆炸同时传来，整片区域忽然陷入了一阵平静。
孙无情能听到周围人喘气的声音，林琼露紧紧拉着他的手，寸步不离。这里是社区中心的二楼，在阿什隆市内，整个社区中心是为了服务周围的居民区而建。这里不仅可以容纳大批的普通民众，也设立了众多购物、休闲和娱乐场所，顶层有着附近最大的犹太教堂，甚至还是这一片的能源中转站。
在平常的日子里，这里会有警察把守，市政府也会给予这种居民社区更多关注。但自从几天前政府拉响全市警报，禁令传遍了每一个人的智能设备，这里便空无一人。货架上的食物和饮水几乎被半空，库房里的东西被机器人从地底运回政府大楼，现在这里，只剩下满地的残砖碎瓦。各式家具都还完好无损，但在这些联邦机甲面前，只不过是玩具而已。
持椅人和秘书搀扶着白大褂，他身上不仅有一定程度的烧伤，在冲上楼梯时还扭了脚。
所幸只是扭了脚，在他身后死的二十几人都已经看不见明天的太阳。就连白大褂自己都数不过来，这到底是第几次从联邦的枪口下逃出生天。
但事情还没有结束，如果在这里休息，下面的联邦战甲肯定会如狼似虎地扑上来。
不对，他们比虎狼还要可怕。
所有人听到白大褂的声音，勉强振作精神，聚集在二楼之间。这一层还是休息区，柔软的椅子和茂盛的绿植形成鲜明的对比，现在正是下午，平常的时候，这里大都是从海滩游玩回来的老人和小孩，在这一层休息聊天，然后准备回家。
现在，这里挤进了几十名穿着老式联邦战甲的“无名”军人，但和空旷的大厅相比，还是显得有些稀疏。
“要往上走，不能待在这里。”白大褂也瞄了一眼窗外的场景，立刻缩回了脑袋。对方肯定有狙击手盯着这里，甚至还可能有远程狙击的无人机来到了附近：“这座大楼应该还有很多普通人，特别是最上层的教堂，一定会留下几名主教。”
“至少有十五架机甲和两百人再往这里来。”承万里出现在持椅人身边，对白大褂说道。
“这肯定打不过啊。”持椅人没有战场作战经验，一时慌了神，头顶的鸭舌帽早就歪到了一边。对于他这种恩赐来说，如果不提前准备好用于替代的棋子，在这种情况下，很容易被围死。他们本来做的就是过街老鼠的活，在下水道内他们或许有几分实力，但一搬到太阳之下，他们的一举一动在人类的眼中一览无遗，
“有办法的。”白大褂心里骂了一句持椅人的不镇静，只能立刻把话接过来，大脑开始疯狂的运转：“现在先把这座大楼的能源切断，上楼找人质和补给，我们把所有势力都吸引过来，然后想办法从别的地方离开。”
在这个时候，孙无情确实佩服他还可以思路清晰的发布指令。
但问题是，谁去做这些事？
他们现在是被赶出来的丧家之犬，没有这附近的地图，所有的智能设备都已经失效，他们甚至摸不清周围环境，只是随便找了一栋楼钻进去，现在说要切断这栋楼的能源，谁知道该怎么办？
“交给我吧。”破壁者的声音从墙壁中传来，他一只手被曼尼巨大的手掌握着，另一只手扛着昏迷的秦楚安。这层的天花板高六米，勉强能容纳下曼尼这个巨人：“但是应该去哪里找？”
“一般这种建筑，能源中枢都会放在最底层。”孙无情思考了一下，如果说阿什隆市也借鉴联邦的建筑风格，那么像这种负责能源中转的建筑，其能源核心会由政府统一管理和修理，所以会在最底层的地下室开辟出额外的空间，整座城市的地底相互连通，以确保能源的正常使用。
“备用电源会放在楼上，建筑的中部，会临时储存一部分电力，以防止对方入侵的是地底的配电设施。”孙无情在这个时候终于展现了他的作用，作为大脑曾经连接过世界上最强大的智能系统的人类，在很多次任务中，他眼里都会印着这片建筑的全貌，包括极为机密的能源中枢的位置，都一览无遗。
破壁者点点头，拿着工具箱从墙壁中离开。曼尼的小脑袋转向了孙无情，头盔背后的眼睛似乎盯着他看，但很快就在为自己寻找合适的掩体。他的目标实在太大，很容易被当成靶子。
“往上走，不能停在这里。”白大褂振作了一下精神，立刻带头寻找向上的通道。距离爆炸已经过去了两分钟，对方还没有冲上来，一定是受到了某种阻碍。
但不代表他们不会前进。
和联邦多年的作战经验看，他们下一次进攻，一定是比刚才更猛烈的雷霆一击。
整座社区大楼高约七十层，塔型结构，前五十层内都有楼梯，在往上便是一些办公场所或者私人会所，从那种高度，就可以清楚的看到政府大楼。整个阿什隆市大概有二十座这种建筑，一开始白大褂带着孙无情帮联邦清扫黑塔势力时，进入的也是类似的建筑。他们在里面搜刮了不少物资，算是做了补给。
但这里已经十分靠近市中心的政府大楼，战争的通告来的比较早，作为超市的几层楼都撤下了货架上的物资。有些士兵捡起沿路掉落的一些食物和残留的饮料，像沙漠中长途跋涉的难民一般举起脖子一口喝完。有些人甚至摘下了保护他们的头盔和手套，反正联邦配备的子弹基本都是12mm穿甲弹，这种老式的头盔只能聊以自（富强）慰，起不到什么作用。
终于，在搜刮的时候，他们发现了藏在房间里的第一批阿什隆市市民。这些人从几天前就缩在自己的房间中，几个人挤在一间狭小的屋子里，他们大多是社区中心的服务生。这个时代还在出来赚钱的基本都是贫民，他们不甘沉浸在虚拟世界中，但在现实生活里又处于底层。世界上总是有这样的一群人，确实无能但有自己的骄傲。整个世界的阶层早已固定，他们做的一切，不过也是自欺欺人。
正好，现在他们可以充当“无名”的人质。
这种普通人越多越好，白大褂的打算是把他们挂在楼外，让所有人都能看见。即使现在信息传不出阿什隆市，这里也不指联邦一家势力，他们不敢太过激进。
即使这样的想法，有违人伦，但在战场之中，对白大褂来说，这是家常便饭。尽管他们没有对这些普通民众施刑，纯粹把他们当成一个挡箭牌，一个工具，但也足够让很多人愤怒。
包括林琼露，包括孙无情。
他不明白钟离望想让自己看的是什么，很久以前他就发誓要对“无名”这个组织赶尽杀绝。他们做了太多令人发指的事情，包括比林市的惨案，包括提乌斯学院的入侵，只要是为了达到他们自己的目的，可以做任何事。相比之下，联邦用同样的手段回敬，反倒令人没那么反感。
只是，钟离望劝他离开联邦，失落绿洲也劝他离开，就连朝夕相处的安然学姐，也微笑的让他走进这个传送门。安然的认同是很重要的一环，作为校长女儿的他，不可能是失落绿洲的帮手。她让孙无情相信联邦确实在对他动手脚，他离开是为了自己的命。
但现在呢？在这种境遇下，他的小命随时都可能丢掉。即使是强大的，失落绿洲的执法者，即使是率领了“无名”这个庞大组织的领导人之一，也无法摆脱目前的困境。
他究竟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
孙无情木讷地牵着林琼露的手，这个学妹从跟他离开联邦后就没说过一句怨言。他手上的力道紧了紧，把她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点。
队伍还在向上突破，很快，破壁者的行动有了成果。支撑大楼的能源核心本来就因为宙斯的力量几近枯竭，现在破壁者下去，直接用炸药把最根本的设备整个炸坏。这下就算供电恢复了正常，修理这台设施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联邦目前暂时没办法通过政府大楼控制这座社区中心的智能设备，比如密码门和监控。
但不久后，应急灯却亮了起来。现在时间已近黄昏，天色逐渐变暗，应急灯开始显得有些刺眼。
白大褂数了一下楼层，大概还要往上五楼，就能到达孙无情说的备用供电设备处。
就在这时，白大褂让队伍停下。
这里是楼梯和电梯的交汇处，再往上没有供人行走的紧急通道，太高了，如果发生倒塌就算走下去也无济于事。所以往上每层都会配备一定数量的滑翔机，足够所有人安全逃离这座大楼。
但这也是一道关卡。
白大褂看着眼前的电梯，思考良久，然后对孙无情说了一句。
“把小姑娘的眼睛蒙上。”
孙无情听后，大概猜到他要做什么，用手把林琼露的眼睛遮住，而她也浑身颤抖着，背过身子，小声抽泣起来。
然后，秘书把一个普通民众拖出来，放在电梯旁边。白大褂对持椅人点了点头，后者压了一下自己的鸭舌帽，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然后按下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关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叮的一声轻响，停在了上一层楼。
这一秒，所有人的心跳几乎骤停。
面前被绑住的y国人不出所料的被替换成了持椅人的模样，然后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极剧烈的爆炸。
轰！
整座大楼似乎都在颤抖，白大褂等人立即后撤，退回通道处。
“都……埋伏在上面。”持椅人的鸭舌帽已经消失不见，话更是说不利索：“咱们怕是上不去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激烈战场
“机甲有没有上来？”白大褂抓过持椅人问道。
“没有，机甲根本不适合这种建筑物内的作战。”持椅人只是看了一眼电梯外的部队，就立刻把自己和那个无辜的普通人替换了身体。他的身子肯定已经被炸弹炸得稀烂，就连整个电梯也应该不能使用了。
“我们非要上去吗？我不认为联邦会在乎顶层教堂的几个普通人。”孙无情在白大褂身后问了一句，而后者坚定的点了点头。
“不上去我们会面临几个困难。第一，对方会从四周包围我们，包括从我们头顶。第二，每一层都很难作为逃生的通道，只有不断往上，我们才有更好的视野。”白大褂接过秘书递过来的简易滑翔箱，里面储存的能量可以支持他安全离开这座大楼。现在他们已经置身于一百多米的空中，想要离开就只能借助这种工具。
而且，地底作战已经完全失效。即使是擅长这一点的“无名”也需要提前做好准备，但他们既没有这座建筑的图纸，也没有准备好逃生通道。
如果要在这座城市活下去，只能不断移动或者说是逃窜。
“如果不上去，曼尼可能会成为靶子。”持椅人向身后看了一眼，身后的通道几乎被这个巨人挤满。他身上的血腥味慢慢飘散上来，张晓晓给他留下的伤势还未痊愈，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战力。
“你确定上面只看到联邦士兵？”白大褂看着持椅人的眼睛，忽然又问了一句。
“我看到的只有士兵，没有机甲。”持椅人也很谨慎的措辞，极度紧张之下，他不会忘记自己刚才看的那一幕：“至于没有看到的，我就不知道了。”
“有机会。”白大褂忽然喃喃自语了一句：“有机会。”
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现在的他已经完全摘下了墨镜，一双很普通的研究展现在孙无情面前。单眼皮，睫毛不长，眼珠以外现在都是血丝。他眨眼评率很高，眼睛感觉十分疲劳。
紧接着，他们听到了头顶有大量的脚步声开始响起，而身下的建筑也感觉到了一丝丝震动。破壁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钻了出来，在旁边静静地等待白大褂的指挥。
失落绿洲的成员虽然各具本领，但论战场的经验和指挥的手段，他们还是认可白大褂的能力。他们都还算是初出茅庐的青年，唯一比较年长的承万里几乎不理会这些事，所以整个队伍的指挥，最终还是落到了白大褂的身上。
事实证明，他也做的很好。
就在他们楼顶，通过直升机放下来的联邦部队大约有四十人。他们装备精良，身上的装备甚至能透过普通的墙壁看到后面的活人。持椅人搭乘电梯的时候他们刚刚准备到位，但电梯门打开时，却瞬间换了一个人。
一名士兵用枪把那位阿什隆市的普通市民翻过了身，耳边的智能系统连接阿什隆市的数据库确认了这名公民的身份，然后他们就把尸体丢到一旁，集合部队。
电梯已经完全损毁，这一层有整栋楼最后的备用电源，里面的小型核反应燃料还是能支撑一定时间的照明，坚硬的外壳就算c（民主）4也无法炸开。
对方如果要上来，只能通过电梯井，或者和他们一样，从大楼的外侧撞碎玻璃。
他们知道敌人的队伍里拥有着执法者，尽管但他们不是专门的特种部队，但在他们的队伍中，也有能与之战斗的执法者。
“电梯！”一声急促的呼喊，但在通信设备里，系统自动传达给离电梯最近几名士兵，而其他人还在坚守自己的位置，防止敌人从其它地方入侵。
不过这一次，敌人似乎特别了解他们的作战习惯。
破壁者直接从电梯井中钻了出来，但在瞬间就被持椅人所替换。这一秒，敌人刚刚把枪对准破壁者，被替换过来的持椅人瞬间发动了恩赐。他的身影在所有部队间穿梭，就像在影子联合国里做的那样，用这种难以防备的恩赐扰乱敌人的阵型。
但汗水不断的从他身上落下，散到空气中。现在的他十分紧张，这里不是影子联合国，不会有那么多重要任务干扰联邦部队的行动。他们完全可以在智能系统的辅助下对同伴开枪，预测他的下一个方位。他只能庆幸“朋友”不能亲自降临这片大地，不然如果把对手换成它，自己恐怕跟不上计算机的反应速度。
下一个上场的，是承万里。
在付出了几条人命的代价后，联邦部队开始分散站位。身上的智能系统会第一时间做出判别，避免误伤。
但下一刻，代替持椅人位置的不再是自己的队友，而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东国男人。
狂风开始在楼层内肆虐，原本从破碎的窗外吹进楼内的夜风被无形的力量操控，光滑的地板现在成了这些士兵最大的阻碍。他们不仅难以在狂风中立足，被吹起来的灰尘也很难捕捉到敌人的方位。
不，其实就算没有灰尘，他们也不会看清承万里的身影。
因为四周都是风。
风，就是承万里。
他永远出现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一只手从风中伸出，轻轻一抬枪口，另一只手按在对方的手指上，这些步枪都会验证使用者的指纹和脉搏，所以要借他们自己的手朝他们的脑袋开枪。
嘭。
一朵血花在风中爆开，狂风把这些血沫和碎肉卷出窗外，包括那具缺了脑袋的尸体，就像一个沙包一样被丢到了夜空中。
狂风，还在肆虐。
破壁者再次从天花板中探出身子，紧接着持椅人又替换了他的方位，他为这些联邦军人准备了足够的椅子，只剩下他们配合的落座。
三名执法者把这层楼搅得天翻地覆，很快，楼下的部队也开始行动。白大褂最终还是没选择从外墙走，他不知道有多少狙击手正盯着这里。首先是五名士兵把封闭的电梯门整个炸开，借着狂风的掩护在地上匍匐前进，枪支向上微抬三十度角，一阵扫射正好可以击中敌人的下体要害。
混战开始，枪声四起。一边是装备精良的联邦部队，即使受到承万里的攻击和持椅人的干扰，他们的伤亡始终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但他们手里的枪还有头盔，却可以很快的锁定敌人的位置，包括打算偷袭他们的“无名”。他们的步枪配备智能瞄准设备，枪支甚至会主动牵引他们的手进行微调，只需要确认并且扣动扳机，一条生命就会很轻易的被带走。
这么多年来，双方的厮杀依然是这样无情且残忍。“无名”不是所有人都是敢死队，第一轮攻击过后，后续的士兵不敢再往前走，有些人甚至已经悄悄躲到墙边，但还是被联邦士兵的设备捕捉到，直接射杀。
在楼下等待的孙无情听着上面的动静，不由得握紧了拳头。白大褂并不打算让他上去，不仅是因为他六级的身体素质在这种战争中起不到任何作用，还因为他现在依旧算是“无名”的人质。他上去，那叫送死。
但即使这样，白大褂还是想赢。
“伤亡还是太多。”破壁者从墙壁间出来，皱着眉头看向白大褂，说道：“万里他们不可能持续使用恩赐，但对方是死了不到三分之一。”
他没有说己方的伤亡情况，或许是没有必要说了。
这么多年来，能在联邦军人手里活下来的“无名”，真的是少之又少。白大褂算过，想要得到一个联邦军人的性命，“无名”就要拿十个人去换。
他只能看向林琼露。
不是看孙无情，而是林琼露。
这个时代，整个人类社会的阶级早已固化，人们从生下来就知道自己是否能爬到社会的顶端。但也有另一群人，摆脱年龄和经验的束缚，只因为有着这一项天赋。
他们称之为神的恩赐。
其中，极少数拥有名字的人，是新时代的神。
在战场中，“臣服”的威慑力，至少排进前三，只因为一只老虎。
而现在，能解决所有问题的人，就站在他的身边。
“你答应我不开杀戒，如果我能压制住所有人。”林琼露沉默了一秒，她也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任何一秒的拖延都意味着一条生命的逝去。尽管与承万里和持椅人相识不久，但他们身上没有“无名”的血腥味道，就像学校里的学长学姐一样和蔼，让她生不出任他们去死的理由。
而另一边，是联邦人，联邦军人。
“我们会直接从电梯井中往上，我的士兵不会下到上面一层楼，我相信他们也不想去送死。”白大褂这句话说出口，孙无情感觉到身后明显有人松了口气。
而同时，林琼露也听话地伸出了手。她看了孙无情一眼，然后身子淹没在墙壁中。
下一刻，一只白皙的小手来到了上一层楼。
她感受到风力在逐渐减弱，承万里在阿什隆市几乎不眠不休了十几天，连续作战早已疲惫不堪。但这个时候，如果他有稍微的松懈，等待他的只有死亡。
当然，持椅人也是这样。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林琼露的恩赐便到了。
轰！
破壁者牵着林琼露从墙壁中走了出来，头盔里娇小的脸微微皱起眉头，却又不敢把眼睛闭上。
在她面前，就连风也静止。
枪声停了下来，所有人都趴在地上，无法抬头。
但就在这个时候，联邦部队中一名看似普通的军人，眼里闪过一丝精光，轻轻抬起了手。
第二百三十二章 生死之战
没有人去考虑过张晓晓和张灵秋，甚至是现在站在战场中的林琼露，她们三人的相关性。
敌人唯一知道的是，她们的恩赐。
这种恩赐有很强的辨识度，被臣服笼罩的生物就像被一只巨兽的爪子按倒在地，他们甚至分辨不出这种力量是真实还是幻觉，就连他们心底也萌生了退意。
所有人的反应是张晓晓来到了这里，这一瞬间，他们趴着不敢动，即使头盔里的智能系统在告知敌人的方位，他们也没有勇气扣动扳机。
承万里和持椅人有了片刻的喘息，他们两个聚集在破壁者周围，为林琼露挡下联邦部队的视线。
长时间的使用恩赐会严重的损伤身体，承万里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停下恩赐，却险些装上了正中央的电梯井。破壁者担心地看着他，用手拉了他一把，后者摆摆手，咳嗽两声，又重新挺直了身体。
他们身后的林琼露面无表情，使用恩赐的时候，她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就连承万里三人，似乎都不管正面看她的眼睛。普通的小女孩不可能散发出这样恐怖的威严，这并非是她身体的强大或者光荣的事迹带给人的威压感，而是真实的，仿佛一只老虎按着自己的脑袋，对着自己耳朵发出怒吼。
这是天生的能力，是神赐予的恩赐，就连“朋友”也没能完全研究透这种能力产生的原因，就把这种武器投入了实战。
这种做法带来的后果，是让本来被计算机控制明白的作战计划，出现了一丝不可控的波动。
无法预测，无法控制，无法估计，战场又回到了几百年前的模样。
一将定江山。
联邦知道这样的道理，既然知道，就不可能没有应对。
白大褂漏算了一点，联邦现在很确定孙无情在这里。
既然确定就知道到底是谁帮他们两个逃离摩纳哥公国，就知道跟在孙无情身边的，还有一只小老虎。即使不确定失落绿洲参与了他们的行动，但他们依旧做出了准备。
下一刻，正当白大褂带人从电梯井用绳索向更上层爬去的时候，就在承万里等人获得暂时的休息的时候，联邦军人中，一只平平无奇的手抬了起来。
如果孙无情脑海里的“朋友”还在，他就可以看到这一层的电磁场中，就像往水里丢了两颗石头，波纹仿佛惊涛骇浪，瞬间就撞在了一起。
而在现实中，他们感受到的是，整层楼的氧气都消失了。
那名士兵穿着普通的联邦战甲，但现在却仿佛一个黑洞一般，整层楼掀起了一股强大的气流，所有的氧气离开了原本的位置，聚集在他的身旁。无形的立场把这一片空间都锁死，外面的空气进不来，里面的空气却被一个人所控制。
承万里还在换气的过程中，忽然一口气提不上来，整张脸瞬间涨得通红。现在空气中只有大量的二氧化碳和氮气，更刺激了肺部的氧气交换，就像一个无形的抽气机，正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体里夺走剩余的氧气。
那可是生存之本，没有氧气，他会在两分钟之内面临休克甚至是死亡。
但其实这个恩赐出现的第一秒，电梯井旁的四人已经反映了过来。承万里打算再次融入狂风中，但没过多久就被迫在无氧的环境中现出身形。即使借由风力，他还是需要靠双腿奔跑和移动，整层楼的氧气被抽得一干二净，他每往前移动一段距离，就感觉肺部针扎似的疼痛。
持椅人也再次使用恩赐，不顾大脑因为缺氧传来的阵痛感，连续和趴在地上的几名联邦士兵替换位置，但这不仅让他无差别的收到了林琼露的攻击，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也没有找到办法逃离这片诡异的力场。
唯一离开的，是重新隐入地面的破壁者。对方的恩赐不至于穿透五十厘米厚的复合金板，当他重新回到下一层楼时候，终于呼吸上了新鲜的空气。
而打破这个僵局的关键，落在了林琼露身上。
她的反应速度不逊色于这些前辈，控制恩赐的输出力度是瞬间发生的事情，只要她愿意，可以用臣服把这里所有人都压成肉泥。张晓晓做过无数次类似的事，即使那些敌人的尸体变成了一地肉泥，即使她再也忘不掉那尸山血海的场景，她也没有后悔这样使用恩赐。
因为如果不这么做，就会死。
但这个联邦人知道，林琼露不会那么选择。
换句话说，他知道藏在那套老式联邦战甲里的人，就是林琼露。
压着他脊背的那股力道，随着他使用恩赐开始，便陡然加重，他的手也被按在了地面上，但他没有停止他的恩赐。他能控制一片区域的空气，包括里面的成分。如果把整层楼所有的空气抽干，这些人瞬间就会因为身体内外的气压差爆体而亡。但既然没有做这样的选择，如果有人能仔细考虑这个问题，应该可以想明白，对方其实不希望他们死。
更准确一点，是不希望林琼露死。
吴奇收到的命令很简单，带回孙无情和林琼露，他们两个都要活着，其它人死活不论。
“朋友”计算过，不论是孙无情还是林琼露，都被他的恩赐所克制。就算白大褂在场，只要他抽空身周的空气不动，他自然败下阵来。
即使他的力量已经波及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为他卖命的联邦士兵。不过他们的战甲里有自循环的空气系统，能撑的时间比他们更久。
只需要一分钟，局势就能逆转。人确实是能在两分钟之内尝试憋气，但这和空气中无氧不是一个概念，纯粹的二氧化碳和氮气与毒气没什么区别，更重要的是他们依旧能呼吸，只是空气中没有氧气。而尤其是包括承万里在内的三人都经过了激烈的运动，执法者的大脑耗氧量远高于常人。对于这种对手，只需要一分钟，肯定会陷入休克。
即使压在吴奇身上的力量，即使也在不断增加，但绝对不致死。
林琼露直到最后，还是不敢杀人。
吴奇听说过这个女孩在开学典礼上的表现，一反第一眼看过去乖乖女的形象，觉醒恩赐时的决然和残忍简直是另一个人。但在这种危机时刻，心底的善良却驱使着她做这种选择。
他以为她会和张灵秋不一样，但在他的头盔里，检测脑电波的智能系统一直未报警，证明对方的恩赐力度始终低于阈值。
如果对方敢下杀手，他也敢抽空她身旁的空气，大气压会挤爆她的血管，只是一瞬间，动脉血液受到这种力量的影响会让她直接眩晕过去。但这种力量不好控制，如果不到最后时刻，吴奇不会选择这样做。
留给林琼露的，其实只有二十秒，剩下四十秒，她会逐渐失去所有的力量，到时候，就算想杀他们，也有心无力。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楼下乱成了一锅粥，但这一层楼，却安静得出奇。
没人看到林琼露在头盔下的表情，自然也看不到她眼角和鼻子里流出的鲜血。其实她比吴奇想象得要弱得多，即使是有心，也无力去全力释放恩赐。这几天的奔波把她的精力掏空，她现在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很快，她垂下了她的右手，笼罩着整层楼的臣服力量终于烟消云散。
但还没等吴奇站起身，却感觉到身下传来了一阵剧烈的震动。
轰！一只巨大的手生生砸透了坚硬的地板，但这并没有让吴奇撤下他的恩赐，他迅速站起身，借着巨人曼尼砸出的一条通道，迅速抽干了这两层楼的氧气。没有人可以在他的恩赐下生还，对付有生命的对手，氧气绝对是他们赖以生存的东西。
但下一刻，吴奇发现自己的视野变换了，原本在楼内的他，脚踩的地板瞬间变成了空气，他的身下是战火纷飞的阿什隆市，这座社区中心的高楼，已经在百米开外。
刚才曼尼砸破楼层的一瞬间，承万里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使用恩赐掠出窗外。然后持椅人也终于捕捉到了这个为了专心使用恩赐而站起来的吴奇，先后于承万里和他互换了位置，用这个办法把他传送到了楼外。
但这奋力一击，包括承万里在内的三名执法者都倒在了地上。联邦军人已经站起身，他们携带智能系统更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帮助他们调转枪头，直指倒在电梯附近的林琼露上。
却没想到，那里站着另一个人。
他穿着被烧毁了一半的医生穿的白色大褂，兼具联邦人白皙的皮肤和东方人的塌鼻梁，那一双眼睛懒惰地吊着，环视一圈，于是所有敌人便看到豺狼虎豹踏着天花板朝他们扑来。趁着他们抬高枪口的空档，身后的秘书一把把林琼露拉回队伍，破壁者也顺势捞走了倒地不起的承万里和持椅人。
紧接着白大褂一猫腰，一挥手，背后几十名“无名”便从电梯井中涌出，手里的步枪排成半月状朝四周扫射，很快，敌人便全倒在了血泊中。
孙无情踏过一名名联邦士兵的尸体，看向窗外。吴奇已经借助战甲自带的滑翔翼安全的回到了地面，那是他有过一面之缘的学长。
“我说过，除了你们两个的命，还有秦楚安和张晓晓，剩下的人，我不负责。”白大褂踏着尸体走过来，重新戴上墨镜，说道：“我也要为我的人负责。”
“我知道。”孙无情转身离开，但他脚下已经死亡的士兵身上，携带的智能设备中，传来了吴奇冷静的声音。
“孙无情，联邦无论如何都会找到你。不要想护着你身边的人，或者存着被他们保护的心思。他们都会死，你应该了解联邦。”
嘭。
孙无情收回了手里的枪，跟上了“无名”的队伍。
第二百三十三章 黑塔退出
原本安静祥和的y国，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首都被各方势力入侵。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其它国家的普通人知道这件事。新闻早已被封锁，现在所有人的信息渠道都来自互联网，只要其它国家口径一致，任何信息都不可能流到普通人的耳边。
但不代表这些国家的首脑不关心这里面的战况，现在黑箱依旧笼罩在阿什隆市的上空，布置这一切的是黑塔。梵蒂冈虽然国土很小，但是背后是意大利和欧盟，面前的地中海是非洲和中东三方的角逐地，这座黑色的，不起眼的小塔，就立在梵蒂冈里著名的圣彼得大教堂内，教堂里供奉着流传下来的渔夫戒指，历代教皇都会把它带在手指上发布教令，象征着权威和信仰。
这里曾经是狂热的宗教信徒的聚集地，但诺达在这黑塔里过了上千年，早已把每一天来朝圣的信徒数的一清二楚。
人，越来越少了。
几百年前，梵蒂冈挤满了各地来教堂礼拜的教徒，挥袖如雨，摩肩擦踵，他们的礼拜声穿透教堂，被诺达很享受的听着，就这样听了几千年，直到这些声音逐渐的弱了下去。
科技能给人类他们想要的东西，但神只能带来教义，如果世间没有苦难，那便不需要神的旨意，也凸显不出他的恩泽。
现在，人们已经在天堂。
但这不代表，所有人都想维持现状。
距离阿什隆市千里之外，梵蒂冈，黑塔一如既往的安静。没有人注意到一个穿着军装的中年人从小门悄悄走进黑塔，被尊贵的黑塔七叶带上了顶层，给诺达传了一句话。
金色的头发如瀑布般洒在椅子上，和窗外灿烂的夕阳交相辉映。只可惜，现在诺达的心情，就和这夕阳一样，隐隐有迟暮之感。
他眯着眼睛，看着和自己隔着一层特质玻璃的钟离望。
一段时间前，这个组织来找他合作，但是没说谁是负责人，只是说能借给他几名执法者。他们对木伊那克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甚至带来了第一手资料，和诺达自己了解到的一模一样。
黑塔最苦恼的，是没有自己的执法者。
只要他一声令下，源源不断的人类就会成为黑塔的棋子，历年来，黑塔的行动都依托着前来梵蒂冈朝圣的大量教徒。他们大多无妻无子，甚至于社会脱节，毕竟只有最痛苦最平庸的人，才会有虔诚到疯狂的信仰。
只要为他们装备合适的武器，他们就是一支军队。
只不过，光靠军队，远远无法达到他想要的结果。
所以诺达用一管血液，换来了失落绿洲五名执法者的协助。他毫不怀疑对方有这样的实力，这个世界的黑暗处就连他都不可能摸透，人口贩卖，雏妓，变态杀手，活跃在这个世界的背面，帮别人做着见不得光的事情。
甚至是提供执法者。
据说这些人是从各个国家的组织自动退出，转而做着类似雇佣兵的活，他们要的东西肯定非常人所想，所以提出要诺达的血液的时候，他倒认为这是一个合理的交易。
但现在看来，对方所图，甚大。
“我听说过你。”隔着玻璃，诺达的声音十分清晰的传到了对面坐着的钟离望身上：“只是我没想到你就是这个组织的负责人。”
“只是个跑腿的。”四十几岁的钟离望和林卫年纪相仿，看起来还算年轻，只是身上还没有孙无情见的那一位的霸气：“我也没想到和您的合作那么顺利。”
“顺利吗？”诺达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愤怒，他转过椅子，看向窗外。夕阳逐渐的落入地中海，几十亿年了，都没有人能让它慢一点，最好是停住，让阳光永远停在此刻。
只可惜，这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时间。
而来拜访他的这个男人，就是时间手里的一条漏网之鱼。
“我以为事情在我和联邦的通话后就会结束了，我相信没有人可以在联邦眼皮子底下动手脚，没有人可以打败强大的联邦，但现在看来，你是已经做到了。”诺达看着眼前飘荡的金色发丝，说道。
“也不算是我做到的。”钟离望轻笑一声，摇摇头。
他很强调了“我”这个字，但落在诺达的耳中，便是**裸的讽刺和炫耀。
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不想掌握时间，在大多数人眼里，掌握了时间，就等同于掌握了命运。
诺达也是人，他也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即使只是让自己多活一会。
“未来的你，有没有说过未来是什么样？”诺达对着窗外偏偏脑袋，问道：“这座塔，还有外面这座教堂，还会在吗？”
公元十六世纪，米开朗琪罗及多位优秀的建筑师设计了圣彼得大教堂和外面的圣伯多禄广场，从那以后，这座宏伟的建筑就屹立于此，荣光长存。
它见证了欧洲的繁荣与衰弱，在这座教堂里，处处彰显着人性的丑恶与偶然出现的光辉。善与恶想并存，这才是人类应有的模样。
所以，教堂如果不在了，或许很多东西都将随之消亡。
但钟离望的回答是。
“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不能说？”诺达并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人：“如果真的观测未来，到底会发生什么？”
有些问题，至今科学家都没有找到答案。即使证明出再多精妙的数学公式，没有办法实验，便没有落地的结果。
而现在，在他面前，有一个人天生就能去证明这些悖论。
不管是谁，都会很好奇。
“说实话，我没有尝试穿越未来，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到这一点。即使我见到从未来过来的我，他也一样没有做出这种尝试。可能我天生就带有这种恐惧，在我没做完我想做的事情前，不会迈出这一步。”钟离望越过诺达的视线，也看向窗外的夕阳。
“你到底想做什么？”诺达说道：“黑塔已经没有力量了。”
在阿什隆市，本该有两千人左右的队伍能安然撤回，他们只是用来威慑联邦的力量，诺达从没想过让他们全部人去送死。这不仅会给黑塔带来麻烦，被操控者死亡也会给黑塔的巫师带来极大的伤害。
这一役，黑塔可以说是大伤元气。
“但你还在往里面派兵。”钟离望说道：“你不希望你丢出去的筹码全部打水漂，所以投了更多的筹码。”
“如果那个男孩真的那么重要，又岂是我能吃下的？”诺达似乎在挣扎，钟离望注意到桌子上有一个按钮正闪着光，但诺达只是看着，没有动作。
“如果你想吃，我这里还有很多的筹码。”钟离望身子微微前倾，说道：“很多很多。”
一口气拿出五位执法者的失落绿洲，已经不能看做是一个小组织。尤其是钟离望表现出来的情报收集效率，更是能和几个大国相提并论，和诺达相比也不逞多让。他可是这世间仅存的三名长生者之一，曾经救过余念一命的他，拥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资源。
但这样的资源，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就像是牢房里堆满的钱币，没有任何作用。
他已经得到消息，法国过来的军队，已经封锁住了意大利的国界。
全机械化部队，包括从德国飞来的无人机和微型机器人，就这样散布在空气里，笼罩着整个意大利。
这是欧洲的兵，是圣乔治大教堂的兵。
宗教的重心还在这里，任何人敢摧毁圣彼得大教堂，就是和这个世界数亿名天主教徒作对。
如果放在几千年前，这是自寻死路。
但现在，作对，便作对了。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宗教也要让开脚步。换句话说，如果宗教没有力量，它早就该退出历史舞台。
“你有执法者，黑塔有执法者，七叶是我们的人，我一清二楚。”钟离望的身子继续前倾，夕阳已经沉下一半，黑夜的影子遮住了他半张脸，而另半边则犹存光明：“你不是没有力量，你是没有决心。”
诺达没有回应，看着夕阳一点点的消失在海岸线，金色的头发不再飘动，连着那枚骄傲的脑袋，一道耷拉下来。
“离开黑塔，宗教已经是历史，加入失落绿洲，我们信奉真实存在的真理。”钟离望压低声音，黑夜彻底笼罩了他的脸：“让一切，都在概率之外。”
听了这句话，诺达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身子。桌面上的指示灯还在闪烁，那是英国的乔治要和他电话交谈。
说是交谈，其实就是问罪。
但诺达就是沉默着，像一个倔强的小孩，既不打算承认错误，但也没勇气离家出走。
一秒，又一秒。孙无情和白大褂在阿什隆市煎熬，钟离望的手下也在生死中挣扎，而余念坐在豪华的椅子上，享受着塔外几千年未变的祷告声。
这声音很诱人，他还想听。
下一秒，钟离望接到了自己人的线报。
阿什隆市的黑箱，撤了。
这意味着黑塔全线撤军。
本来在他的计划里，他要带着这个人，还有诺达手下最强大的七名执法者前往阿什隆市。这会成为一支奇兵，这一战将会名垂青史。
但说到底，他一直是概率之内的那个人。
“打扰了。”钟离望站起身，没有再看窗旁那名男人一眼，他的脊梁骨已经深深弯下，头颅都快点到了膝盖上。
站在黑塔之外，圣彼得教堂之中，钟离望抬头看着高耸的穹顶，重重叹了口气。
第二百三十四章 接手局势
从意大利佛罗伦萨到英国的伦敦大概1500公里，诺达的目光似乎刺透了这段距离，遥望北方的大英帝国。
距离奥莱里亚耐城墙两公里远，圣乔治大教堂坐落于此，穹顶最高处高达34米。据说4世纪时，君士坦丁大帝为了纪念在此殉教的圣乔治而建，传说圣乔治被斩首后，头颅落地时反弹跳了三下，顿时地面涌出了三股清泉。而这个修道院便建立在泉眼之上，其水流盛之以圣杯，供奉于教堂布道桌之上。
但圣乔治其实一直没有死，二世纪的英国还不是欧洲的中心，地处偏远，环境恶劣。爱尔兰人民更是被地中海的人认定为土著，正是在这种环境下，乔治一个人离开了诺达和余念，只身前往欧洲北部传教。三人之中，确实只有这个人信仰最为坚定。
直到现在，也是如此。
从大教堂后门走过，修道院内，经过重重大门，后院有一眼清泉，清泉背后有一座一人高的墓碑，在墓碑的后面，是一个隐藏得很完美的升降梯。
能走进这个后院的只有三种人，红衣主教，圆桌骑士，以及十三圣职，他们分别代表了世俗政治，军事力量和神的恩赐。这整座大教堂，在欧洲大地上不过米粒般大小，但其间发挥的作用，却如同皓月般的光辉照耀整个欧洲大陆。
自从两千年前，乔治来到这片土地上之后，一切就慢慢的变了。
就在钟离望离开黑塔的时候，一名红衣主教急匆匆地穿过教堂的过道，修道院的门自动为他打开，沿路没有遇到一个执事和其它红衣主教，整个修道院十分安静，安静的连一声鸟叫声都听不到。
就在踏入修道院的一刻，他眼睛上戴着的一个单片眼睛闪起了雪花般的白点，海量的数据就此消失不见，继续往前走，信号才慢慢的恢复，但是已经不能连接到外部网络。
这里，是一个小黑箱，比黑塔做的要更安全，更保密。就算是联邦，也无法使用任何手段利用电子设备入侵这间修道院。外面甚至布置有特殊的立场来捕捉中微子，只要还处于现代科技的范畴，就没有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爪牙伸到这里。
红衣主教站在清泉后面的升降梯上，很快，场景变换，他来到了极深的地底，一条铺着黄金和钻石的甬道展现在他眼前，只是这甬道并不宽阔，并没有提乌斯学院地底那种恢弘气派的建筑，只在甬道的尽头，建了一个小房间。
房间里，所有人都在等他。
报告已经准备好，这名红衣主教是前往前线的指挥者之一，所以必须要回到这个房间，会议才能开始。
在他落座的一刹那，主位落下了一道逼真的投影，一位极其衰老的老人佝偻着腰坐在位置上，他穿着希腊神话中老式的白袍，浑浊的眼珠扫视着众人。红衣主教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他右手第一个位置空着，那是留给宙斯的位置。再往下，靠前的位置坐着的，分别是天后赫拉，雅典娜，阿瑞斯和阿波罗。十三圣职来了四名主神，其中，波塞冬和哈迪斯的位置空着，红衣主教并不知道他们的去向。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宙斯和赫尔墨斯在数千里外的y国，阿什隆市。
圣职的位置再靠后，便是穿着软甲，戴着面具的圆桌骑士长。他们不许配备武器，但依然要隐藏身份。他们身上印的徽章彰显着古老的身份，并且依旧以五世纪时的名字命名。兰斯洛特和高文一左一右相互对视，正襟危坐，偏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的老者。
而再往下，圆桌骑士长之后，就是他们这些红衣主教。整个房间挤进了五十人，但有三十几人身披红衣。
他们是这个房间内最不重要的人，只是负责传达圣乔治大教堂的意志，他们当中，甚至没有人能拥有教堂内，那台智能系统的数据权限。
但万幸的是，他们的主人，永远是如此睿智和虔诚。他做的任何决定，都是为了欧盟，为了所有欧洲人的未来。
“黑塔已经撤掉了黑箱。”最新的消息浮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坐在主位上的乔治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然后又继续慢慢地打量他们所有人。
所有人面色不变，雅典娜安静地翻着手里的报告，阿瑞斯那双粗糙的手在座位下不安分地搓着，赫拉离乔治最近，和他一道看着圆桌骑士和红衣主教，而阿波罗则微微笑着，直视前方。
“黑塔为了做这件事，动用了一些在教堂中的关系。尽管我们的红衣主教没有丝毫的数据权限，但是对第一手资料的收集，还是有些话语权。”雅典娜放下手中的资料，对不远处挤在一起的红衣主教们说道：“我们已经处理了一些人，空出的位置我们会找到替代者，不过，你们也知道，这个时代，普通人人少一点，不要紧，但一定要忠诚。”
那名迟来的红衣主教悄悄看了一下四周，确实发现少了不少同伴。甚至这其中有人资历很深，也不知道是没来，还是被处理掉了。
黑塔在阿什隆市做的事，确实有些过分。
红衣主教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当他收到消息的时候，黑塔已经和联邦军人混战到了一起。整个阿什隆市笼罩在黑箱中，他们甚至阻止了教堂的干预，把教堂派去梵蒂冈的红衣主教都关了起来，不向外走出一丝一毫的风声。
再然后，就是联邦要往地中海丢洲际导弹的国际声明。
黑塔把事情闹大了，却还死撑着面子拒绝撤掉阿什隆市的电磁屏蔽。这层屏障除了隔绝信息外毫无作用，但却会让外面的人对阿什隆市内的状况产生无限猜疑，最终让事情失控。
乔治不会允许这样的行为，即使要做一些不光彩的事，欧盟总要分一杯羹。一个小小的黑塔，怎么敢有底气接连挑战欧盟和联邦。
所以当法国和德国的军队开始调动，无人机铺天盖地的占领意大利的高空，诺达终于还是认输了。他派去阿什隆市的军队，伤亡者十有**，早已经元气大伤。乔治甚至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才会让他如此疯狂。
直到他们拿回了宙斯传来的第一手资料。
“这一次，你们总应该明白。”年迈的乔治一开口，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圣职，是一种多么强大的存在了吧。”
报告里，准确的指出了失落绿洲这个组织，甚至他们调遣人手的行为，都一一被记录了下来。乔治已经派人去盯着他们的据点，准备在这件事结束后，拔除位于欧洲大陆内，这些不稳定的因素。
而其中，一个叫钟离望的名字，被标为红色，打上了双s的标签。
根据事前事后的推演，不难知道有一个人帮助另一个联邦人逃离了联邦。
这件事，在过去的二十年内，发生了不止一次。
乔治很清楚是谁在主导这件事，当然也很容易查到失落绿洲的人。
但没想到，他们的目标是这个男孩。
这可真是虎口夺食。
而失去鲜肉的老虎，必然会异常狂暴，势不可挡。
但这却是一个好机会，甚至可以说，是天大的好机会。
而这一切，不是靠一个国家实现的，只是一个小小的组织，动用了一颗小小的卫星，剩下的，便都是钟离望的功劳。
没有人能防得住时间，来自更高维度的攻击，他们只能接受。
失落绿洲的意志，就在这一战中，慢慢显现了出来。乔治甚至觉得，他们站得比提乌斯学院要高，比东国书院要高，甚至，比教堂还高。
“只有宙斯是不够的。”乔治停顿了一下，他的声音透过设备回荡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他很强大，但他的对手也并不弱。”说到这里，他看向了圆桌骑士团的一人，又说道：“格拉海德，两千年前，这个名字曾经为亚瑟王捧回了传说中的圣杯，这一次，我也希望你能去一趟阿什隆市，为我们带回，新时代的圣杯。”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圣乔治大人。”阿瑞斯提醒道：“格拉海德是黑塔的人。”
众人惊讶的原因，不是因为乔治把这个任务指派给某一个人，而唯独是指派给他。今天在场的所有人，有黑塔背景的几乎全部被处理，只剩下格拉海德一人孤零零的坐在边缘，没有圆桌骑士愿意坐在他旁边。红衣主教们纷纷朝他投去了狐疑的目光，他们甚至认为这个人坐在这，浑身便有着黑塔那种沉闷腐朽的气息。
“是黑塔来的人。”就在这时，坐在乔治身边的赫拉说话了：“如果我们怀疑格拉海德的忠诚，那他今天就不会坐在这里。别忘了，今天雅典娜也在场。今天要来这里的所有人，都拜托她一一审视了一遍。”
“格拉海德是忠诚的，正如两千年前一样。”雅典娜甜甜的笑着，接过了赫拉的话。
听了雅典娜的这句话，包裹在盔甲里的格拉海德朝她微微点头，又朝中央的乔治点了点头。
“告诉他我能给他的条件。”乔治挺直了腰板，说道：“如果他能来教堂，空着的第十三圣职位，我会给他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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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我的小鼠病了，没有精神，喂了葡萄糖水，还是没精神，搞得我码字都慢了好多。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各方围剿
孙无情抬头望去，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他已经把笨重的头盔脱掉，所有人都已经脱掉，他甚至还想把闷热的战服也一并甩到电梯井下，这衣服太热了，汗水粘着他的皮肤，四周都是蒸出来的汗汽，令人十分难受。
更别说他还带着两个人。
身后背着昏迷的林琼露，一只手提着“秦楚安”，剩下一只手握紧绳索上的牵引器，双脚踏着凹凸不平的电梯井，艰难地往上前行。也幸亏他们还背着一点备用能源，绳索能自动往上走，不然他真的觉得自己回到了原始社会。
但他还算好的，毕竟是六级的身体素质，长期适应着高强度的锻炼，管甚和“朋友”给他制定出最完美的锻炼计划，再加上他奇特的体质，足以承受这种高压环境。这段时间在学院闲着欠下的锻炼，今天可都能补上，对他来说，这可能才是最大的进步。
“呼，呼。”他停下来喘了口气，能感觉到身后的林琼露呼吸非常急促，很不均匀。他甚至担心这个密闭的环境和自己身上的细菌会让她病情加重，只希望能更快的爬到楼顶。
但他往身后看去，发现自己已经把很多人抛到身后。
白大褂就距离自己不远，背后背着失去知觉的持椅人，再往后，他的秘书抓着承万里的手，他似乎还能撑住，勉强跟上秘书的节奏。但如果再让他使用恩赐，应该是不可能了。
而再往下看去，破壁者已经老老实实地任由自己被绳索牵着，晃晃悠悠的跟在队伍中。黑暗里孙无情看不清他的小眼睛，只感觉那个瘦高瘦高的身体像一个枯瘦的树枝一样挂在绳索上，毫无生气。
再往后，就是“无名”的士兵。还剩下四十人不到，背着剩下的装备跟在后面。他们大多数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即使只是抓住绳索任由身体被拉向楼顶他们也快支撑不住。连续四天的奔波劳累，他们仅仅是早上在下水道中吃了几口干粮，已经是精疲力尽。
楼下还不时的传出猛烈的震动声，曼尼的身子挤不进电梯井，但破壁者也无力用恩赐带着他，所以他只能不断的用物理手段突破楼层的界限。也幸好这里用的材料比不上政府大楼般坚硬，他也能勉强跟着队伍。
但问题是，我们为什么要去楼顶？孙无情没办法腾出手擦掉划过眼角的汗，用身旁粗糙的绳索划了划脸，继续向上爬去。
二十分钟前，刚才那一层的战斗宣告结束。联邦部队除了那名执法者以外全灭，“无名”死亡十人，没有受伤。失落绿洲除曼尼和破壁者以外失去战斗力，白大褂的精神也已经到了临界点，现在再来任何一场战斗，都可能夺走他们所有人的命。
而那名来支援的执法者，孙无情还算认识。是如今学院四年级的s级学员吴奇，他曾经和孙无情有过一面之缘，被袭击四区的“无名”打回了学院，手臂上吊着绷带，在病房里演示了一下他的恩赐。
但现在看来，他比孙无情想象得要强大。
而这么强大的一个人，对曾经的“无名”来说，也不过是对手之一。你试试让现在的队伍冲向吴奇，恐怕还没举起枪，身上的血管就要因为大气压而爆裂，流血而死。
物是人非。白大褂似乎也知道对方的身份，心里或许在默默唏嘘。
在这狭小的电梯井内，只能听到所有人的呼吸声。头顶似乎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黑暗，孙无情感觉自己不是在向上走，而是直达地狱之门。如果不是身后那个少女急促而不间断的呼吸声，他可能真的会陷入这种迷茫的错觉。
这个世界很大，但他们现在待的地方，真的过于逼仄，甚至让孙无情有了一丝幽闭恐惧的感觉。这黑暗就像当时压在齐桓头顶的星空，就像管二贴在管甚耳边的呢喃，化作一道无形的压力，压在他的身上。
一直沉默着，他收回了看向白大褂的目光，背紧了身后的林琼露，继续往上。
从刚才被毁坏的一层，到顶楼，大概是两百米的高度。横过来看可以十秒跑完，但竖起来，要和地心引力做斗争，可就没那么容易。
一个小时后，他们终于再次炸开了电梯门。破壁者已经提前等在门后，确认这一层没有其它的埋伏。
狂风灌进了电梯井，孙无情感觉温度瞬间低了十几度。他把身上的两人轻轻放到地上，却发现没有任何的保暖设施可以给林琼露盖上。没有恩赐的她感觉就像一个孩子，也确实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孩子。如果能料想到这里的环境如此恶劣，他死也不会同意她和自己一道离开。钟离望和安然的笑容打消了他的顾虑，但他现在觉得，自己依旧落入了一个局中。
不是联邦的局，是“无名”的局，但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局。掌局者不是他，那他的生命自然由不得他。
这不是一件好事。
“这里真的有一个教堂。”他站在林琼露身前，看到这一层的窗玻璃被打碎了几块。这些都是紧急通道，应该有普通人从这里离开了大楼。
白大褂紧跟其后，从电梯井里翻了出来。
面前是一片七彩玻璃，厚重的木门半遮半掩，隐隐看到里面的圣约柜。
y国是犹太教的发源地，这里的教堂数不胜数，没有天主教堂那样高耸的穹顶，而是有着自己的特色。
数十名军人带着肃杀之气涌入了这个教堂，里面的七烛台仍然亮着火光，一种静谧严肃的气氛笼罩在整个教堂中。圣约柜里本应该放着《摩西五经》，但现在已经不知去向。但孙无情的耳朵很灵敏，能隐约听到教堂里有动静。
很快，一个须发皆白的人从主祷室后的小研究室中揪了出来，手里还紧紧攥着用来旗倒的《摩西五经》。现在正是傍晚，正是祈祷的时间。孙无情看着这人身上的黑色头蓬以及厚重的眼镜，能猜到对方是这个教堂的拉比。
就剩他一个人没走。
“布置电磁屏蔽。”白大褂看着这个畏畏缩缩地普通人，只是让士兵把他绑起来丢到一边，便不再管他。
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破壁者下去把曼尼接了上来，所有人都挤在教堂中，把这一整层楼挤得满满当当。七彩玻璃不透明，孙无情没法查看外界的信息。
但所有人休息片刻后终于又忙活起来，这一次他们倒是劲头很足，因为现在做的是，是为了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
“现在总是有办法能入侵到某一个确定的区域，不管是靠无人机还是微型机器人，这方面你应该懂得比我多。”白大褂的秘书和孙无情一起安装屏蔽装置，在整个教堂的四周安放线缆以及准备能源。他们的能源储备还算充足，随身携带小型核燃料电池是长距离行军的标配。
“我觉得这个防不住蚁型机器人或者远程量子打印设备。”孙无情仔细研究了一番“无名”的装备，发现仅仅是在四周添加了一层电磁网，加上电磁干扰装置，雷达反侦察警示装置，防爆炸冲击的高能粒子墙，以及一层防穿甲弹的高强度聚合材料。
这些东西在黑市上都能买到，即使是高科技盛行其道的今天，依然有很多方法搞到这样的军火。
但这种军火或许可以在中东这种混乱的战场起作用，但今天，他们的对手是真正的大国。
就孙无情知道的，联邦有几十种方法可以破除这种屏蔽装置。这些装置只能影响电磁波的入侵，相当于一个小型的黑箱，但电磁波有很多种类，甚至有些不是通过电子传输信号，甚至是量子化的电荷或光子，夸克以及中微子都可以携带信息。不仅如此，这种黑箱如果被人破除，需要通过警示装置来让黑箱内的人知道有哪里被破坏了，但如果微型机器人在破坏的同时，模拟相同的电信号确保警报不被触发，相当于逐渐接管这个黑箱的控制权，也是一种手段。
所以孙无情很担心，可能很多普通的“无名”士兵没有那么多的知识，但对于他来讲，现在大家只不过是搭一个简陋的茅草屋。
随时可能漏水，不对，漏枪子。
“这些事情，小点声说就好了。”秘书看他已经压低了声音，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继续忙碌。
所有人齐心协力下，电磁屏蔽系统很快搭建起来。代表着安全的绿色灯光在中央亮起，大家都似乎松了一口气，找椅子坐了下来。
白大褂对孙无情招了招手，示意他和自己来一下。
破壁者在教堂的一角照看自己失落绿洲的队友，秘书把林琼露背到一旁，给她拿去了饮用水。这一次，这个女孩可算是为“无名”卖命，士兵们都围着她坐在了一起，也算是表明了一种态度。
而在主祷室后的小研究室内，几名士兵刚从里面出来，这个房间的外墙被打破，换上了自己携带的折叠材料，用于做对外的?望塔。
即使身严肃的教堂内，孙无情没有忘记，他们这些人身处几百米的高空之上，是一座彻彻底底的孤岛。
当他望向窗外，就知道了白大褂开凿出一处?望室的用意。
“那边是东国大使馆的方向，看到了吗，红色的机甲。东国离这里最近的是天山上的部队，那里是东国国境之一，埋藏了很多秘密。”白大褂指着一处，说完又转向另一边，说道：“北边是欧盟的队伍，看到那一片都暗下去的区域吗？宙斯应该在里面，为了保护自己，他会用恩赐让四周变成一处无法通信的黑箱。”
说完这句话，他转头看向孙无情，又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而我们的下面，聚集了大概二十几架联邦机甲，还有二十几名联邦军人的尸体。这大概是我四十年来，遇到过最无解的情况。”
第二百三十六章 如何突围
“我以为你至少说一下我们上来的目的。”孙无情认真的听完他的介绍，忽然间放松下来，靠在背后的墙上。
没有比这更糟的情况了，这是白大褂的原话。他“从业”二十多年，生而为人四十多年，都没有见过那么糟糕的情况。他可能曾经被联邦军队围攻，也在摩纳哥公国，在众目睽睽之下帮助孙无情逃走。但每一次行动背后，都有着长足的计划与思考。“无名”也有自己的智能系统，他们去拿都不忘带上那些可以分析的数据和资料。如果没有这些，他们很难做出行之有效的决策。
而现在，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不仅什么都没有，他们面对的敌人，还比以往要更加强大。
东边，东国。
南边，联邦。
北边，欧盟。
西边海岸，归顺的黑塔重新在圣乔治大教堂圆桌骑士长格拉海德的带领下，卷土重来。
这里毕竟还是地中海，是欧洲的地盘。
但白大褂已经不在意到底还有几支队伍在来的路上了，反正他都打不过。
一个都打不过。
拥有恩赐的执法者不会让自己轻易涉入险境，一旦他们逃不掉，很容易变成砧板上的肉。这也是为什么几十年来，钟离望要如此费尽心机的请如此多的执法者离开他们自己的国家，加入失落绿洲。在自己的国家里，执法者被奉为神灵，他们就像水里的鱼，一旦离开水，他们很快就是一具尸体。
而失落绿洲，就是陆地上钟离望为他们营造出来的小水坑。
这该是有多大的力量和魄力，才能在重重大国中为这些稀有的执法者造出一片安全的绿洲？
他不得不佩服钟离望的本事，也不得不羡慕他拥有的恩赐，但现在的情况下，不管是白大褂还是孙无情，都不相信他还能找到解决办法。
这样的包围中，承万里的风逃不出去。持椅人反应再快也没有他们的智能系统快，而如果是一对一的战斗，弱小的持椅人很快就会被打趴下。
破壁者或许能跑，但也仅限于他，那曼尼怎么办，他能带着这五米多高的大个穿越整个阿什隆市？联邦只要大范围的使用穿透力强的中微子探测仪，就算他潜入地底上百米，也能追踪到他的位置。更何况破壁者不可能在泥土里随意游动，他的活动区域必须是金属，这就决定了他只能从有限的通道走过。
带着一个五米高的巨人，你当联邦瞎？
而更别说，白大褂带着的四十名士兵。光是他自己，就已经自身难保。
他不属于失落绿洲，不像孙无情和林琼露还属于联邦提乌斯学院的人。他只有他自己，有他自己一手带起来的组织，他是“无名”的掌舵者，即使这艘船已经快要沉默，剩下的几十人聚集在他的身边，他用他的幻术告诉他们，眼前有一片水土丰美的大陆，而不让他们去看身后船的残骸。
但他自己知道啊，这艘船快沉了。
而钟离望，是压垮“无名”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不协助孙无情，很多事情不会发生。
但到底为什么，白大褂要让自己落入这种境地呢？
“我记得，两天前你还对你的人说，要我跟你走。”孙无情沉默了一下，下意识的用手按紧了身旁的门。这个研究室只能塞下他们两个成年人，脚下有一个软垫，仅供两人探讨犹太教义的时候使用。
白大褂看着外面的军队，无论什么方向，天空中都出现了飞行器的影子。上面印着各个国家的标志，他们不知道黑箱已经被取消，但至少现在看来，国际公约法已经违背的足够彻底。他们是来搭救自己人也好，是来消灭他们也好，y国政府已经无力阻止任何入侵的发生。
“是的，你想回联邦，便回去吧。”白大褂缓缓说道：“这只是我的一个说辞，或者说，算是一个梦想。”
这话说起来到轻巧，但孙无情很明白，这并非白大褂的本意。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白大褂把门打开，他的秘书悄悄地递进来一小瓶饮用水。白大褂看着这一小瓶水迟疑了片刻，接过来喝了一口，又递给孙无情，让他也喝了一口，剩下大半瓶，他塞回了秘书的手里。
秘书拿着水不肯走，于是白大褂直接把门压了回去。
“我一开始想的是，给‘无名’多一点强大的力量。”白大褂说道：“你是一枚很好的种子，你并不喜欢联邦，因为你没有对联邦的记忆，没有太多的情感。他们在利用你这件事已经确定，所以你跟我走，应该没有太多的心理负担。”
确实如此，孙无情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
“但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白大褂又忍不住看向窗外，疲惫地坐了下来，白色的外套已经被烧毁大半，焦黑的衣角连地板都触碰不到，就像一双断裂的翅膀：“不是什么事情都会按你预想的走，可几十年我都那么走过来了，没遇到过无路可走的情况。总是能有办法的，总是能逃掉的。”
“现在也是一样？”孙无情站在白大褂面前，指着外面被战火侵蚀的现代都市，还有铺天盖地的飞行器。
出乎意料的，白大褂没有再叹气。
“是，只是结局不再掌握在我的手上。”他忽然笑起来，看着孙无情，说道：“你以为我带着人上来送死？”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恢复了神采，但是孙无情还是看到，那藏在眼睛深处的那一抹落寞。
孙无情一直不知道白大褂坚持上来的原因，他们本来是进到这座大楼避难，但是白大褂坚持往上，一直到楼顶。
他的话语中，表露出一丝疯狂，甚至有一点点精神分裂。
孙无情开始觉得这个人不正常。
“从你带着那个小姑娘来到摩纳哥公国的时候，我在那间赌场顶层，开始思考一个问题。”白大褂的语速突然间变得飞快，刚喝下水的嘴唇已经干裂，溅出一点水沫：“为什么钟离先生会让你们过来，你一个人过来还不够吗？这让我想起了在提乌斯学院和你的对战，你有这么一瞬间，表现的很不像你自己，就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别忘了，当年我的身体素质就是六级。我只知道你对联邦很重要，既然重要，你肯定有着对应的恩赐，只是至今为止，很多人都不知道你的恩赐是什么。或许高层知道，但是在我这个层次，依旧把你当成一个强大的士兵来看待。就算到现在，我对你的恩赐也不感兴趣，但我知道，你很重要，不然，钟离先生大可选择其他人。”
说到这里，推了推墨镜，看向孙无情说道：“这一路走来，我已经确信了，联邦不希望你死。至少，在他们还能确定你的安全的时候。刚才在楼下，那个联邦执法者的话，还有在联邦机甲的扫射区域，都显得有些谨慎，完全是针对普通人的战略，而执法者能很轻松的逃脱。所以，我的做法是，我们不能跑了。逃跑会让联邦不顾一切的削弱我们的力量，很可能误伤你。带着这种情绪，联邦很容易变得狂暴而不顾一切，到最后，可能两败俱伤，我们也是一样。”
“所以……”孙无情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我们要告诉所有人，我们在这里，在这个简陋的大楼楼顶，在天台，等着所有人来。”白大褂张开了双臂，说道：“他们知道你在这里，知道我们在这里，他们把这里包围起来，确认我们跑不掉。剩下的问题就是，谁应该分得你这块肥肉。刚才我们遭遇了联邦的袭击，完全暴露了自己的实力，在这里聚集了多达七位执法者，这是一股无法忽视的力量，这更会让那些嗜血的猛兽疯狂，他们不会真的轰碎这座大楼。”
“但他可以熬我们，我们没有任何资源。”孙无情道。
“我们的时间本来就不多。”白大褂反应很快：“联邦把解决这个区域问题的时间限制在十天，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半。剩下不到五天，他们要解决所有的问题。我们有水，撑五天，总是能看到这龙争虎斗的结果。如果他们没争出高下，我相信联邦真的会把导弹砸下来，到这个时候大家全都葬身于此，有什么好考虑的?”
他的逻辑很清楚，现在孙无情冷静下来，觉得他说的确实如此。
甚至是无懈可击。
但问题在于，他把自己的命运交托给了敌人。
包括孙无情的命运。
“你在利用我。”孙无情看着他的墨镜，说道：“你这样，和联邦有什么区别？”
似乎早就知道他想说这句话，甚至白大褂露出了你现在才发现的表情。
“你已经二十岁了，作为过来人，我认为你应该懂得一些道理。”白大褂笑着说：“这个世间，没有谁有义务对你好，没有谁一定要在你最无力的时候帮助你。我为我自己负责，你为你自己负责，人类本来就是自私的，如果不这样，我们不会活下来。钟离先生帮助你，‘无名’帮助你，我们耗了如此多的人力物力，死了多少人？那些士兵，哪个没有自己的亲属，哪个没有更光明的未来，但他们不知道我在利用他们吗？孙无情，别以为你当惯了联邦的公子哥，你就是真的是一个大少爷了。”
他站起来，在孙无情耳边，嘶哑着嗓子，低声说了最后一句话。
“这个世界，你吃我，我吃你。先活下来，再去想别的事情。”
第二百三十七章 人间之恶
不知道为什么，其它国家的人没有立刻进攻这座大楼。孙无情百感交集的走出那间小研究室，把白大褂一个人留在了那里。
教堂内看不到外面的景色，这里是四百米左右的高空，如果打碎玻璃，将会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一片军队。
没有人想看，士兵们都围在一起，中间是林琼露和白大褂的秘书。后者把背包的东西清空，盖在了林琼露身上。看着她微红的小脸，应该是有点发烧，这是恩赐使用过度时候的反应。她在吴奇的恩赐下还运转着自己的恩赐，大脑严重缺氧，但更重要的问题是，现在缺药。
没有专门的医疗仪，就算是降温消毒的药品也一点没有。只有止血药，治疗外伤用的生肌粉，再来就是抗生素和强心剂。这下，擅长打下手的秘书也没了办法。
他抬头看着孙无情走到他面前，轻轻摇了摇头。空气里都是弥漫的汗味，周围的士兵们看着他，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复杂。孙无情这时候才有机会好好看一眼这些士兵，他们大多有着混血的模样，联邦人白皙的皮肤和东方人特有的塌鼻梁，上面是汗水划开的一道痕迹。这些人在阿什隆市摸爬滚打，战火熏黑了他们的脸，但让那双眼睛更加明亮。
亮得想要杀人。
但终究是没有那么明显，孙无情一转头，目光所触的所有人都偏过脑袋，没有看他。
这是他惹出来的是，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记得来时的初衷。组织的热血被他们抛在脑后，现在所有人只想知道，他们怎么离开。
白大褂下令收集了这层楼所有的逃生装置，他们自己的背包内也有简单的辅助滑翔翼，离开这四百米的高空完全不是问题。
但问题是，在空中，他们就是活生生的靶子。或许这些士兵也知道这一点，但白大褂没有让他们知道外面的情况，也让这层担心没有继续恶化下去。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军心，白大褂必须稳住，豁出生命也要稳住，因为这些士兵虽然不能在正面战场中帮上忙，但如果军心溃散，他们可能把手里的枪指向这些执法者。
他们会死的很惨。
甚至，如果秘书愿意，掏出手里的军刀，十秒后，林琼露就会死在他手上。
即使是张晓晓在，是不可一世的老虎在，如果也像林琼露那样虚弱，依然是别人刀下的鱼肉。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国家决不能让执法者涉入险地，一旦需要他们出手，必须以稳赢为前提。
可如果双方都怀着这样的目的，如果必须有一方失败，那会是怎样的结局？
想到这里，孙无情往被丢到角落的“秦楚安”看了一眼。这个人不会恩赐，明显不是他的兄弟，但话说回来，为什么联邦会在这个时候把秦楚安派来这里。甚至不仅是他，吴奇，吕岳，张晓晓甚至是不少的四年级乃至毕业的学生，这里至少聚集了学院四分之一的战斗力，他甚至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暗中等待，给真正的敌人致命一击。
这是联邦的做派，孙无情知道的，他们永远不打没有胜率的战争。联邦强大，却更畏惧死亡。
或许是为了失落绿洲？孙无情灵光一闪，又看向另一个角落正在忙碌的破壁者。承万里已经清醒过来，闭目养神。但持椅人依旧有气无力地趴着，脸上一副痛苦的表情。那顶标志性的鸭舌帽在宙斯追踪他们的时候已经掉落，凌乱的头发泛着油腻的光，感觉更加邋遢了。
所有人都很邋遢，这里是战场，连洗漱的机会都没有。失落绿洲的众人明显也是养尊处优的角色，孙无情不明白，到是是谁下的命令，让他们在阿什隆市里找到“无名”的队伍，并且保护他们，保护孙无情。
这才是这次行动最大的疑点。孙无情能感觉到自己从一个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如果这里被攻破，他可能会被某一方抓走，如果是联邦，则会让他背上叛逃的罪名，等待他的，也很有可能是和管甚一样的皮里斯监狱。
而他们能安全离开阿什隆市的最大可能，并不来自于他，他不是这一次行动的主角。孙无情看着在角落里休息的失落绿洲众人。承万里，持椅人，破壁者和巨人曼尼，都是从各个国家偷溜出来的精英。这下，孙无情倒和他们一样了。
不是说他期望着失落绿洲会帮他安排之后的生活，只是他认为于情于理，他们都会那么做。不然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暴露了那么多的力量，换来的只有这几个人的死亡，这是多么亏本的生意？
在失落绿洲游戏里遇到的那名青年应该在路上，孙无情告诉了他关于林卫的事情，换来了自己彻底离开联邦的决心。
但然后呢？
现在怎么办？
等？
孙无情开始莫名的焦躁起来，因为所有人看起来都不急。
“无名”的士兵不急，他可以理解。因为他们看不到外面的境况，不知道现在包围这座大楼的有多少机甲和飞船。无数的狙击手肯定已经瞄准了这里，更多的士兵正在涌入这栋大楼。无论是哪一方的势力，都可以战胜这里所有人。
联邦只是付出了二十几名士兵的代价，便彻底解决了他们之中最棘手的几位执法者。
只要用人得当，看似不可一世的失落绿洲，也会轻易的败下阵来。
但孙无情想不明白的是，他们为什么还是那么淡定。
“我还是想知道，你们说的‘戴眼镜的’那位，究竟是谁？”孙无情走过去，盘腿在他们面前坐下。他需要昂头才能看到曼尼的头盔，他正低头看着自己，就像人类看着蚂蚁。
破壁者看了持椅人一眼，后者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我们为什么要告诉你？”持椅人说话有气无力，但斩钉截铁，不说二话。
“这里不是学院，我们不是你的‘朋友’。”承万里补了一句，继续闭目养神。
这两个人表明了态度，破壁者抱歉地看了孙无情一眼，继续隐藏回墙壁内。他就在持椅人和承万里的旁边，可以随时把他们带离这座大楼。
他们应该还有离开的办法，所以才抓紧时间休息。这些执法者和“无名”的士兵是两个世界的人，他们分别占着教堂内一左一右的位置，遥想对望，各怀鬼胎。
“你身上的伤，听说是和张晓晓打成这样的？”孙无情吃了闭门羹，思考了一会，抬头向曼尼问了一句。
据破壁者说，曼尼曾经是圣乔治大教堂的执法者，真不知道那么大的身体，钟离望用了什么办法让他离开欧洲。
曼尼有些缓慢的转过脑袋，看了孙无情一眼，半晌，点了点头。他身上的伤似乎很难愈合，从切口看，张晓晓的兵器上应该镀了一层铅，再加上放血槽，伤口根本无法愈合。就算是外伤药，如果不清除毒素，也无济于事。
现在，他全凭自己强壮的身体在支撑，一旦剧烈运动，鲜血立刻涌了出来。他的身子下还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味，如果不立即治疗，即使是再强壮的巨人，也会死于非命。
这一切，都拜张晓晓所赐。
那一天晚上，他被派去拖慢张晓晓的步伐，转移联邦的注意力，给其他人留出时间。他对自己的恩赐很有自信，像山岩一样的皮肤，巨兽那般的怪力，不存在有人类能正面打赢自己。
而现在，听了孙无情的话，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赢了吗？”孙无情再问。
沉默片刻，曼尼再次摇头，只是不再看向孙无情。头盔里，埋藏了一句深深的叹息。
“张晓晓应该没死，但是重伤。”破壁者的声音从身旁幽幽的传来。
心底一块石头放下，孙无情正打算站起来，突然觉得身后有些吵闹。回头一看，士兵们正打开行囊，准备吃饭。
说是吃饭，其实只是普通的压缩饼干和维生素粒，就着水咽下，也算一餐饭。作为士兵，吃这样的伙食，已经算家常便饭。
但问题是，就算是压缩饼干，数量也不够他们吃饱的。
食物很少，饮用水勉强够。但现在的问题是，失落绿洲等人，没有携带任何食物和装备。
而且他们食量都很大。秘书已经把压缩饼干就水煮成糊状，喂给了神志不清的林琼露，其它人没有什么意见，但是看向失落绿洲这边的眼神，就多了一丝警惕。
就在这时，白大褂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秘书很快上前，把大家省下来的一大块饼干和水递给他。
白大褂很自然的接过，但却愣在原地思考了一下，过了一会，掰下很大一块，走到孙无情等人跟前。但令人惊讶的是，他把大的一块递给了失落绿洲的几人，又把小的一块单独递给了孙无情，最后把自己手里的水也交了出去。
“boss，这不合适吧。”听着耳边埋怨的声音不断扩大，秘书不得不代表他们问出这一句话。
这都是弟兄们省给他们老大的口粮，现在怎么办，你没有吃的，难道我们还在扣一点给你？
所有人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看着白大褂，又看看失落绿洲的人，一股异样的情绪开始在队伍中蔓延开来。
“boss，这样做，你让我们怎么办？”秘书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很快，终于有人开始挑战白大褂的威严。
“是啊，这里不是所有人都有饭吃的。还能扛枪的优先，我们这些伤兵，只能饿肚子。”一个断了一条手臂的人没好气地举起自己被截断的右手，狰狞的脸上满是鲜血：“那我们还不如那些人？”
声音越说越大，场面越发的控制不住了。秘书在白大褂做出这个举动的时候就感觉到不对，但是人言可畏，如黄河决堤，不可收拾。
下一秒，就有人把手往腰间的枪摸去。孙无情看得清楚，浑身肌肉已经紧绷，随时进入战斗。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白大褂摘下了他的墨镜。
“你看，这不是还有食物吗？”他的语气很温柔，就像一个哄病人吃药的医生。他弯下腰，从空瘪的背包里，似乎是拿出了一样东西。但是在孙无情眼中，他手里什么都没有。
但气氛却慢慢缓和了下来，只有正中央的秘书皱紧眉头，但所有士兵看到他空荡荡的手，目光很快被吸引过去了。
“我准备好了，我都准备好的，食物管够。”他说着，把一团空气交给那个伤兵，语气温柔似水：“慢慢吃，我们很快就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