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他们生活的世界（七）
受户外的冷风一吹，林允儿先前被酒宴的氛围熏得飘飘然的头脑才终于有了几分清醒。
她很喜欢像今晚这样和林深时一起公开地参加某个活动，然而眼下，她能感受到正有另一股情绪充盈着她整个心间。
庭院外面的夜已深了。
林允儿忍不住拢了拢身上那件最初也没想要用来御寒的小西装，这才回头看向身后的曺诗京。
“我当然爱他。”
平时羞于启齿的话语这会儿不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林允儿的双眸盯住了曺诗京，“我猜曺小姐你应该不是事到如今才想着来确认我的心意吧？”
“与其说是确认，倒不如说我只是想让你证明一下。”曺诗京的面容大半被昏暗的环境所隐没，让人看不太真切她的表情。
“怎么证明？”林允儿问。
曺诗京思考了一下，整体看上去却更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过了片刻，她才以疑问的方式回答了林允儿的问题：“允儿你有想过，退出娱乐圈吗？”
林允儿略微怔然。
她并不是诧异于曺诗京问的内容。恰恰相反，仅在一瞬间，她就明白了曺诗京这句问话背后所代表的含义与用心。
“有的时候，我也羡慕普通人的生活。这并非虚言。普通人没有拥有过和我一样的生活，他们也就不需要像我一样地活着。欧巴他却不同。他不是普通人，他的个人感情并不是一句所谓的两情相悦就能轻易决定的。即便是阿爸他，有时候也需要顾虑外界的一些视线。”
“为什么李代表他自己的顾虑，需要深时来付出和牺牲？”
林允儿叫停了曺诗京的话，声音很冷。
“他想要继承集团，那就让他自己去努力！既然拿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做筹码，那就别用这种好像他也是被逼无奈的语气来进行粉饰！”
这是林允儿第一次在提到李溪午的时候用上了如此严厉的口吻。她好像总算抓住机会将内心长久以来的想法给一口气吐露出来。
曺诗京的话音顿了顿，再开口时，她似乎真有了些无奈：“我前面也跟你说了，我们并不是非要欧巴他和谁在一起。即便欧巴他有了份不错的婚约傍身，那也只是让他在我外公眼里增色一点而已。只要他不是和我结婚，结果都无关紧要。假使抛开这些利益相关的事情，允儿你又真的觉得以我阿爸的身份，不需要去在意别人的言论吗？”
林允儿一声不吭。
“堂堂HanShin集团的代表理事，儿媳妇是idol出身。我知道这很奇怪，但这种事在我们的那个圈子里就意味着丢人现眼。就算我阿爸他不在意外人的嘲笑，他又为什么要承受这些？难道是因为他不该当上财阀？他如果没有现在这样的社会地位，他就不必那么在意外面的流言蜚语了？”
对面的曺诗京抱起了手，目光格外冷静地凝视着林允儿。
“不是这样的，允儿。事情并不是这样的。你实际上一直在回避那个最核心的问题……关键从来不是我阿爸他要安排深时欧巴的婚姻。问题的关键在于你！在你的身上！我本来不想把话说得这么过分，但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让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就算是普通家庭，你真的觉得所有人都能开明地接受像你这样的一个女孩进入自己家吗？”
林允儿一下子抿紧了嘴唇。她死死抓着手中的包。
见她这副样子，曺诗京的脸上也悄无声息地划过了一抹复杂之色，她缓下声来。
“问题其实一直都存在，只是因为欧巴他的家世有些特殊，让问题更加凸显和变得严重了而已。允儿，从你个人而言，你是个不错的人。这点我和阿爸都承认。可是你的职业让阿爸他有点难以接受。这种难以接受即便是单纯站在家长的角度也是一样。你曾经是国民性质的那种大明星，但在这件事上，你过去的高人气反而更成了问题。所以我刚刚问了你那句话，你有想过退出娱乐圈吗？如果你真的爱着深时欧巴的话。”
曺诗京的声调不经意间变得高昂了些。
她不由往前走了几步，非常认真地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一种牺牲。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很可笑，但事实上，我觉得欧巴他和你在一起，那也是一种牺牲。因为他完全可以找到比你更好的人。当然，我指的是各方面的条件。比起心灵的契合，我觉得先确定对方是否适合和你在一起才是更重要的。你也可以说我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大概是因为我从小生活的环境让我习惯用功利的目光去看待每件事情。”
女人缓缓吐气，重新退后站好。
“总之，这些算是我给你的建议。你说你爱着欧巴，我希望你能给出更加明确的证明。不是证明给我看，是证明给我阿爸还有外界其他的那些人看，告诉他们，你和欧巴之间至少是真正的爱情，而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东西才虚假地交往。”
曺诗京转头望了一眼远处的几名保镖，她对其中一人招招手，低声嘱咐：“去拿条毯子给林小姐。之后如果她有需要，你带领她去2号厅那边。”
那人垂头应是。
然后，曺诗京回过头来，平静地对林允儿说：“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可以直接告诉欧巴，之后如果他来找我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只是我也希望你自己能好好想想。除非你从来没想过和欧巴他结婚的事，那就当我前面什么都没说；否则的话，我觉得你们是时候从那种梦幻的恋爱气氛里脱离出来，考虑考虑别的事情了。”
她没给林允儿太多说话的机会，马上又说：“1号厅那边我不建议你过去，这是真心话。所以你还是听从欧巴的安排比较好。”
“不然呢？”林允儿忽然问。
“不然？”曺诗京皱了下眉，大概是觉得林允儿现在表现出的叛逆很不合时宜。
她侧身环视了一圈这处占地面积不小的花园庭院，嘴里问：“允儿你知道这里的名字吗？”
“深林？”
“对。韩文名就叫‘森林’，这也是我外公取的名字。”
曺诗京回身看着林允儿，眼神如剑，足以给寻常人带去十分沉重的压力。
“今天晚上那里面就是一座‘森林’。问题在于，如果说你以前见过的森林是阳光明媚和鸟语花香，那么接下来你就要准备好面对一座真实又残酷的黑暗森林了。”
她的这番比喻颇为抽象，但落在有心人耳中，其中所指的意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站在曺诗京眼前的林允儿又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点点头，说：“我明白了。”
“那我就先走了。我想今天晚上你也不愿意再见到我了。”
曺诗京的脸色略为松缓，她欲言又止地看看还留在原地的林允儿，还是转身朝着来时的方向离开了。
碍于林深时的情面，有句话被她压在了心底。
——所以还不如你就是个普通人呢。
就是这么一句听着很简单的话，曺诗京始终没敢当着林允儿的面说出口。
刚刚自觉避远的那名保镖在曺诗京带人走后又走回来，迟疑地出声：“林小姐？”
安静伫立的林允儿抬头看来。
“那个，”不知为何，被女孩的那双眸子盯着，这名女保镖的心里也没由来增添了许多压力，“我先带您回室内吧？”
林允儿摇摇头。她突然脱下了肩上的外披，递给对方说：“麻烦带我去1号厅吧。”
“可是……”
“刚才曺小姐应该只是希望你留下来帮我。她应该没说过不许带我去1号厅那边之类的话吧？”
保镖皱着眉，旋即低下了头。
“是，我明白了。”
她接过了林允儿递来的衣服，也没多嘴再问，相当敬业地在前引路。
脱了那件小西装以后更显单薄的林允儿环着手臂，默默地跟在后面。
夜幕下，两道一前一后的身影行走在花圃之间。
分布在石板路两侧的地面照明灯朦胧地映亮了林允儿如雪一般白皙的侧脸。
眉眼淡漠，红唇夺魄。
极其引人注目。
此时的她清冷得与以往简直判若两人。
只是谁都不曾注意到，她抱着手肘的那只手，五指微微陷入了肉里。
……
“啊，好累！”
结束购物之后回到出租屋里，裴褚琇就直接往后倒在了沙发上面，仿佛再也不愿起身。
但下一秒，她就一个激灵似的翻身坐起，目光发亮：“欧捏，我们看电影怎么样？”
裴珠泫正蹲在地上帮忙归置那些新买的衣物，她有些好笑地看着在家里和外面时完全两副脸孔的妹妹，问：“看什么？”
裴褚琇马上跑去翻找了一下，拿着张影碟回来对姐姐笑眯眯地示意：“这个怎么样？”
裴珠泫又看了妹妹一眼，整个人哭笑不得。
因为那张影碟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一行裴珠泫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标题：《灰姑娘》。
16、他们生活的世界（八）
大提琴与单簧管交织的乐声在宴会厅内舒缓飘扬。
“欧巴。”
璀璨的灯光之下，刚喝了口酒的林深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便回头看去。
他审视地瞧着走近过来的曺诗京，在认出来人的身份之后，眉头也跟着皱起。
“允儿呢？”
“我安排人带她去2号厅了。”
“是吗？”林深时这才放心似的点点头，又问，“那你呢？只是安排个人的话，应该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吧？”
也许是白色必须走到光线汇聚的地方才能体现魅力，眼下出现在大厅之中的曺诗京看上去远比在外面时要光彩照人，裙摆摇曳间顾盼生姿。
她手上拿着一杯香槟，淡笑着回答：“刚刚遇到了一个追求者。”
林深时一下子扬了扬眉，“结果看来我也不必多问了，但是我还是有点好奇。是什么样的家伙啊？财阀？政治出身？还是检察官之类的精英人士？”
男人的语气不难听出些许调侃的感觉。
曺诗京却一脸奇怪地反问他：“为什么就不能是普通人？”
“普通人今天晚上进得来这个地方吗？”
“那欧巴你刚刚的那位旧同事呢？他是财阀子弟或者有个当议员的父亲吗？”
曺诗京也用说笑的方式回应了林深时的话。只是她没有发觉，在听到她这句话后，面前的林深时就若有所思地看看她，而后才无事般重新摆出笑容。
林深时和曺诗京认识的时间不算太长，但俩人的关系也很难一言概之。感情加深以后，林深时常常能在曺诗京的身上看到一些类似林饮溪的影子。这绝不是贬低的形容，而是一种表达亲近的信号。
可是与此同时，林深时也很清楚地意识到了另一点事实。
纵使都是“妹妹”，曺诗京或许和林饮溪有相同之处，但她又绝对不会是第二个林饮溪。
这位和他不具备血缘关系的名义上的妹妹生长在一个旁人很难想象的家庭环境。从小到大，曺诗京接受的教育和养成的观念本就有别于常人，以致于连她自己刚才都未曾发现，她在提到徐白东的时候，嘴上是用着玩笑式的口吻，林深时却能从中听出一丝不经意的轻蔑。
真正能够做到放下架子和普通家庭的孩子平等相处的富家子弟是几乎不存在的。因为无论如何，当他们脑子里形成了自身和别人是不同的这个概念时，不平等的心态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像曺诗京，林深时相信她不会是故意当着他的面看低他的朋友，她表现出来的态度不过是她潜意识里不小心泄漏的部分想法而已。
然而这就足够让林深时体会到差异了。
他和曺诗经他们就像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
世界和世界之间并不是可以彼此相融的存在，所以要么他过去，要么就是她过来，别无第三种选择。
遗憾的是，林深时至今从未考虑过前者。
……
曺诗京在说完上句话后原以为能取得不错的调和氛围的效果，谁知道男人反而变得安静下来。
她的眼中掠过了一抹不明显的困惑，终于也不再卖关子，递出酒杯和林深时碰了碰，说：“就是，一个不错的人而已。”
她的评价异常简短，反倒更激起了林深时的兴趣。
他略微惊讶地笑问：“难不成你对那人有好感？”
“嗯……算是吧。有一点。”曺诗京口中漫不经心地应着。
“那为什么不试着交往看看？真的是因为家世不好？”
“也不是。”曺诗京稍稍回想了一下她看过的有关林允儿的家庭资料，“那个人的家里……父亲听说还是公务员来着。其实也算是清清白白。”
“那就是我爸那边的问题了？”林深时用一脸了然于心的表情说。
“是咱爸！”曺诗京反应强烈地瞪了他一眼，然后又意味深长地说，“在韩国，金钱远比政治要长久。”
“所以如果你再不反抗的话，你未来的丈夫没准就是你从小就接触过的某个家伙了？”林深时点着头说。
这回曺诗京倒是没和他唱反调。
她拧着眉，认真地看了看男人，突然问他：“欧巴，你还记得‘空中森林’里面的那棵百年老树吗？”
“嗯。那又怎么了？”
“你想要拥有一间可以每天看到那棵树的办公室吗？”
林深时面上微微讶异，随即又笑了起来，“当然想过。”
但没等曺诗京再往下说，他就抢先一步堵住了她后头要讲的话：“不过，如果这需要我和你结婚的话，那还是免谈了。”
曺诗京立刻露出了点咬牙切齿的小女儿神态。
她面对林深时总是提不起平日对待他人的那股气势，只能没好气地低声说：“想来想去，我发现我还真是不如和你结婚呢。”
“可惜，我没有类似的想法。”
“呀！”
“怎么了？我记得你好像也说过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吧？”
默契地躲到大厅这一角偷闲的一男一女随意聊着天。
站在背后的角度能够远远地窥见女方的手肘想要偷摸给男方的腰部来一下，却被轻松挡住。
空气里除了食物与酒水混杂的香气之外，伴着那一阵悠扬的背景交响乐，似乎还随风送来了两人隐隐约约的谈笑声。
林深时和曺诗京都没察觉，在他们俩的后方，有一双明亮的眸子此时正在悄悄观察着二人。
“需要给您换一杯新的吗？”
连忙对路过的侍者扯出笑脸摆摆手，林允儿抱着胳膊，又捏着那只空酒杯回过头来，目光直盯着远处男朋友的背影看。
虽然内心打定主意，暂时不要让林深时发现自己没有好好听话跑来了1号厅这里，但是等到发现林深时真的没能从人群中间找出自己并且还和别的女人谈笑风生时，林允儿的心里还是情不自禁地直冒酸水。
甚至就连前面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份委屈心情好像都要重新窜出来。
整个人恨不得直接跑过去，大声向男人告状，好好说一说曺诗京那个坏女人究竟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只是心绪激荡翻涌了一会儿后，林允儿做着深吸气，又不得不抿紧嘴唇，按捺住了脑中的所有想法。
她今晚并不是来捣乱的。她如此不断地自我告诫。
她不过是想要自我证明一番，她并不缺乏面对一切的勇气。
等林深时办完了事，她就会像精心筹备的惊喜一样，立马跳到他面前去，为此，林允儿都有意无意地无视了手机上面收到的那些问询消息。
“允儿？”
一道带着意外和惊喜的声音传来。
还在暗中偷窥的林允儿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去，脸上也化为了诧异的神情。
她稍显迟疑地问：“曺……曺宗雨小姐？”
“对。是我。”曾经因为曺盛祐的事而在弘一派出所和林允儿等人见过面的曺宗雨意外地再度出现在林允儿眼前。
她今晚也穿了一身很漂亮的礼服，显然是到场宾客的一员。
“我是因为家里的原因今晚才会来这里。”曺宗雨大概是看出了林允儿心中的疑惑，很有自我调侃精神地又解释了两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家确实，还算富裕。当然，我家的曺和韩信的曺没有任何关系。”
林允儿这才恍然。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冲曺宗雨笑笑，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另一个方向。
假如她之前还没听过曺诗京的那番话，她应该顶多就是惊讶一下曺宗雨的出席而已，但现在，她却联想到了曺盛祐对曺宗雨的那份迷恋。
曺盛祐和曺宗雨的感情是否是真爱暂且不提，林允儿想，若是曺宗雨仅仅是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女孩，曺盛祐对待她的态度或许就会大有不同了。
他既不会对曺宗雨那么小心翼翼，兴许也不会再那么认真地进行追求了。
因为如果曺宗雨家世平平的话，他们俩的关系便很难会有将来。
在这点上，曺盛祐那个纨绔子弟倒是比她和林深时要头脑清醒和务实。
林允儿的大脑里面一瞬间闪过了很多念头。
直到身前的曺宗雨都略微奇怪地看着她时，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刚要强笑着开口和对方寒暄两句，她和曺宗雨忽然又听见了大厅门口传来骚动。
这一回产生的动静远比前不久李溪午夫妇到来时要大得多。
差不多全场的人都留意看来，不少人不知是听说了什么，还从座位上起身望去。
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的林深时两人也停了下来，转过头。
没过多久，包括曺诗京在内，所有关注着那边的人都露出了惊讶无比的表情。
连林深时都是怔住了。
他蓦然皱起眉头，看了看李溪午夫妇俩和曺海淑所在的方向，随后又望向了由一队神色肃然的安保人员护送走进场内，那道拄着手杖在人们注目下缓步而行的苍老身影。
他听见了来自身边曺诗京压抑着震惊的喃喃自语。
“外公……他怎么来了？”
17、他们生活的世界（九）
大约在曺赫到来之前的那几分钟，1号厅内的气氛还算融洽。
除了李溪午和曺静淑夫妻俩以外，全场之中，其实还有另一桌坐着的两个人相当吸引来宾们的视线。
“你今天摆的这几桌没在新罗办，我欧尼可是有些生气啊。”
眼下和曺海淑说话的这名女客人约莫四十岁出头，衣着端庄，嘴角含着少许的笑意，五官虽然普通，浑身上下却自有一股异于常人的贵气。
她名叫李叙显。
如果光说名字，很多人或许还联想不到她的身份，但若是在前面加上“三星李氏”这几个字，多半就会恍然大悟了。
李叙显是三星集团现任会长李健熙的次女。作为三星集团的继任者之一，李叙显和她的其他兄弟姐妹相比起来，存在感一向不强，但她终究是三星李氏出身，所以今晚在场的人，也没谁敢小觑她。
至于李叙显这会儿口中称呼的“欧尼”，那当然就是李健熙的长女、首尔新罗酒店的社长李富真了。
“今天如果我把这些酒桌摆到新罗那边，到时候恐怕生气的人就不是富真欧尼，而是我阿爸了。”
面对李叙显貌似暗含责怪的话语，曺海淑的反应很平静也很轻松。
她心里清楚李叙显不过是在说玩笑话而已。
倘若真把今天晚上这里的HanShin曺氏的宾客阵容搬去新罗酒店，说不定届时就连身为最高负责人的李富真都必须现身敬酒了，但那样一来，于三星集团而言，面子上又有点说不过去。
索性大家都在各自的地盘玩，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这是他们这个圈子里面人人都懂的共识。
李叙显听了她的这番回答后果然也不以为意，笑了笑，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不过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平时打电话找我们捐款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大排场。”她隐晦地瞧了一眼李溪午夫妇所在的方向，“刚才我好像还看到法山长老了？”
曺海淑并不意外李叙显察觉到了端倪，她随意地说：“理由自然会告诉你们。只不过不是现在。”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宴会正式开始的时候。”
曺海淑这话听上去像是一句无意义的废话。
李叙显却眯起眼睛，下意识笑着说：“那么吓人干嘛？早知道我今天不来了……哎，预感有点不太好呢。”
边上的曺海淑则全然无视了她这副作态，既不认为李叙显真像她自己口头所说的一样产生了害怕的情绪，也不担心李叙显会中途退场离开。
她知道李叙显是个聪明人。
三星会长李健熙与夫人共有三个女儿。小女儿英年早逝，关于其死因的各种猜测一度在坊间流传，大女儿那桩国民皆知的离婚官司此前更是闹得沸沸扬扬。三人当中，唯独李叙显安安静静，人生仿佛走得四平八稳。
这可不是随便说一句“服从家里安排而已”就能解释得了的事情。
同哥哥李在镕的经历相似，李叙显的婚姻也是典型的两家联姻，先生金载烈是韩国《东亚日报》前社长金炳完的次子。然而，李在镕早年就和他那位富有个性的豪门妻子离婚分手，李叙显与丈夫却是和和睦睦，好好把那段明明性质相同的结婚关系一直延续到了今日。
尽管真实的情况外人也不得而知，但至少李叙显维持住了基本的体面。
双方共同养育了四名子女，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多余的信息流向外界，为国民所关注。
她似乎做到了财阀家的女儿该做的一切，听话又低调，并且从目前看来，她还活成了兄弟姐妹中最幸福的那个人。
所以曺海淑相信，李叙显就算内心有再多猜疑也不会采取多余的举动。
聪明人就不会选择在这时候跑出去捣乱，而是该躲到一旁，先默默观察一下局势才对。
反正又不会掉块肉，留下来看看热闹也好。
“嗯？那是佑元欧巴的秘书吧？”
举杯的手停住，李叙显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曺海淑说：“我记得前面好像还看到了胜元欧巴……这么一来，你们几个兄弟姐妹就全到齐了。看样子，今天晚上真是要发生大事啊？”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HanShin这次借曺海淑的名义举办这场宴会必定是要对外有所动作了，从这阵仗来看，动静怕是还小不了。
“接下去不会连曺会长都要来了吧？”
嘴里刚说了句笑，李叙显和曺海淑就听见从宴会厅的门口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怔然之余，在座的李叙显凝神望去，面上不由露出了几分真切的意外之色。
等到再回头看向仿佛早就对此做好准备的曺海淑，李叙显的脸色明显变得煞是怪异。
最终，她又摆出了笑脸，整个人似笑非笑地说：“看来我还是得给我欧尼发个信息了。”
……
时间来到现在，曺赫的到场无疑给绝大多数人带去了始料未及的感觉。
大厅之内一度变得很是寂静，人们尽皆噤声。不少反应较为迟钝的客人还在面面相觑，互相耳语着，试图搞清楚情况。
林深时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幕很熟悉。
“你是说《宴会中止》那幅画？”
曺诗京回头望了望那幅挂在厅内偏僻一角的油画，神态略微恍然。
她自然知晓这幅画。要知道，他们这一代的人打从记事开始就会被长辈们要求牢牢记住有关曺赫的所有喜恶与事迹。别说单讲这一幅画了，曺赫这辈子所作过的所有画作，曺诗京和此时在场的其他曺氏子弟恐怕都是如数家珍。
“确实……场景有点相似。”想了想，抿了口酒的曺诗京就也好笑地附和了一句男人的话。
方才曺赫出现在1号厅的大门口时，全场寂静的样子，实在是很像那幅油画上面所描绘的宾客们的表现。
“这会不会是那位自己的恶趣味？他也知道只要他出现在这里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所以还取了一个那样的名字？”
“哎，怎么会？”
曺诗京到底是反驳了一下林深时对自己亲外公的“诋毁”。
她凑到林深时耳边，低声对他说：“实际上，我听说这幅画是当年我外公看了一出戏剧之后画的。”
“戏剧？”
“嗯。那出戏剧的名字就叫《进入森林之前的夜》，是法国一名剧作家的遗作。具体我也没看过，但据说情节很无聊，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醉酒的人在舞台上诉苦的独角戏。我外公好像不太喜欢那出戏，所以回来之后还画了一幅画，用来讽刺当时台下观众们的反应。”
听曺诗京这么一讲，林深时眉宇间的情绪更显古怪，他有点诧异地问：“那位老人家还有这种艺术情怀？”
曺诗京想捶他肩膀几下，结果白生生的拳头刚攥起来，又顾虑地看看四周。
最后，她干脆好笑地扯了扯男人的袖口，说：“行了，先别说那么多了。现在我外公都来了，咱们先找个座位坐下吧，免得到时候变成全场最显眼的人。”
林深时听了她的话后也是笑笑，思绪却又情不自禁地飘到别处。
在跟着曺诗京寻找位子的空隙，他拿出自己手机看了看，眉头隐隐皱起。
备注为“马鹿小姐”的名字还没给他发来新的消息。
这说明不了什么，但也不一定是好事。
不知为何，林深时总觉得眼下自家女友那边表现出来的安静并不是什么好现象。
……
曺赫来了，人们的惊讶固然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场内的秩序也经由曺海淑安排的人员维持而逐渐恢复正常，但无形中，还是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最为突显的一点就是，置身其中的人都能感受到周遭的气氛正在变得紧张起来。
前不久还在厅内各处谈笑饮酒的客人们纷纷开始寻找座位坐好，如同听见了上课铃的学生一样。
不少人的余光还频频向着大厅正中央那道被李溪午、曺海淑等人围拱起来的苍老身影瞥去。
大家心中都在揣测，曺赫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曺宗雨在发现周围人的动作后，脸上也被带动着浮现了些许紧迫。
她也得去找自家的长辈会合才行，但她没忘记她的面前还站着另一个人，语速便较为急促地开口问：“允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曺赫到来之后就陷入思索中的林允儿微愣地向她抬头看来。
“你是找错地方了吗？”
如果说曺宗雨开头的几句话还让林允儿感到不解，那么当她听到对方接下来的那句话以后，心头的疑惑便豁然解开了。
“我刚刚，好像看到你圈内的一些前辈已经去2号厅那边了……”
一听曺宗雨这话，微微发怔的林允儿就回过神来。
她的目光一下子有些复杂地注视着曺宗雨，心情既尴尬又有了一丝微妙的苦涩。
因为她知道，曺宗雨现在并不是在故意嘲讽她。
她只是下意识地以为……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18、
由于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下这副状况才好，林允儿在沉默了片刻后，索性决定对曺宗雨实话实说。
“我其实……是陪我男朋友一起来的。”
“男朋友吗？”
曺宗雨的反应果然有些意外。
她很快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我还以为你是一个人呢。”
林允儿这话很明显，既然回答说是“陪男朋友一起来的”，那就相当是侧面否定了她刚才的疑问，她不至于连这点弦外之音都听不出来。
只是曺宗雨的想法实际又和林允儿本人存在着那么一点说不出口的微妙差异。
所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哪怕曺宗雨说的话和她的表现并不是在有意讽刺什么，林允儿还是禁不住由此回想起了曺诗京之前在庭院里对她说过的那些话。连带着，她和李溪午曾经的那场交谈都仿佛一幕幕地重新浮现于眼前。
鲜活又清晰。
这两次经历，两次面对不同的人，但地点其实是一样的，他们带给她的那份感受也是一样的。
所以，林允儿发现自己的心情开始变得越来越尴尬了。
这种尴尬甚至可以直接用“窘迫到了极致”来形容，她恨不得马上和曺宗雨告辞，离开这座大厅，离开这个名为“森林”、又给她留下太多难堪的地方……
“允儿？”
曺宗雨很自然地察觉到了林允儿的异常。
她思考的方向依然有所偏差，以为林允儿是因为不小心在她面前提及了自身的恋情才会如此。
毕竟听说艺人们都很顾虑这方面的问题。
于是，她便也自觉善意地没再往下多问。顶多在心里头，她会好奇地猜测，林允儿口中的男朋友究竟是今晚在场的哪个人。
谁家的小子敢这么大胆，居然把idol女友带到这样的场合来，也不怕被家里的长辈打断腿吗？
一个对于曺宗雨而言仅仅是略感好笑的念头从她脑海中冒了出来。
这一念头同样是出自她的潜意识，不含恶意，更属无心。
但是如果林允儿能够获悉她此时的心理活动，大概在觉得荒诞之余，蓦然间又会感到那样可笑吧。
曺宗雨显然并不清楚林深时和她的关系。
这固然能说成是对方消息闭塞所致，又或者该说曺宗雨平时就是那种不太关注娱乐新闻的人，但不管怎样去合理化，林允儿恐怕都难以控制自己不去下意识地作出联想：她和林深时的恋情公开，在曺宗雨和曺诗京等人的眼中，会不会就是个不值得留心和记住的笑话？
曺宗雨的看法如何，林允儿暂且还不了解；可是她了解曺诗京。
通过前面的那次对话，她已然充分领会到了曺诗京内心关于她与林深时之间的态度。
曺诗京并不看好林深时和她长久交往的可能性，哪怕对方口头上也一直在说着“祝福”和“希望”，林允儿却能从那字眼中听出满满的漫不经意。
她、乃至是那位李代表，似乎都十分笃定她会是林深时生命里的过客。
他们相信着，她和他的感情，终究是会无疾而终的。
要是放在往常，面对这种情况，林允儿当然会感到愤怒。事实上，她先前在曺诗京跟前的时候就已经在很努力地克制了，若非想到林先生的立场，说不定她真会当场拂袖而去。
然而，她没想到，估计就连曺诗京都想不到，在李溪午和曺诗京这对父女的连番攻势之下仍然顽强抵抗的林允儿，她看似坚韧的心关，却在曺宗雨随口的三言两语间……出现了裂缝。
这并不是说曺宗雨有多么厉害，林允儿自身的心头很明白，这些“裂缝”是本就存在的。
一只握着酒杯的白皙手掌便如此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允儿？”
站在对面的曺宗雨完全想象不到林允儿眼下正在思考着什么，但她多少发觉了女孩是有心事。
刚好她也赶时间，佯装抬手地看看表，嘴里就说：“那既然是这样，我也就不瞎操心了。你应该也要去找自己男朋友吧？”
有点走神的林允儿抬头看看她，若照以往，她早该通情达理地微笑颔首，应和着说几句告别的客套话，然后目送曺宗雨的背影走远。
她不是看不出曺宗雨着急想要离开的情绪，偏偏这会儿莫名有了几分迟疑。
“曺小姐。”
“嗯？”
“分开之前，我最后有一个问题想冒昧地问一问，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正不时侧头看向四周的曺宗雨愣了愣。
她困惑又奇怪地回过头来，看了看忽然发问的林允儿，凝眉沉思片刻后，倒也保持了良好的涵养，轻声问：“什么问题？”
“其实这个问题之前在派出所的时候我就想问你了……你，和曺盛祐还在一起吗？”
曺宗雨的脸上果然露出了讶然的表情。
紧接着，她竟然还真为林允儿给出了答复：“我这边已经是分手了。”
这边已经？林允儿不由轻轻眨眼。
这是个很有趣的答案，林允儿也全然理解了曺宗雨藏在话里的潜台词。
一段恋爱的结束其实从来不是简单的事，一人说分手或许没用，有时那并不意味着两个人真就分手了。这就像是两个人的最初，也不是那么随随便便就能在一起一样。林允儿以前也算是对此深有体会。
所以她能理解、也能明白曺宗雨的意思，更能隐隐感受得到曺宗雨在给出这个答复时，心里面的一些想法。
“那就是，两边还在纠缠？”她在心中挑拣了几秒词汇说。
曺宗雨摇摇头，“是他那边还在纠缠。”
林允儿微微认真起来，问：“你的心里已经有决定了？”
“嗯。”曺宗雨点了下头，旋即又瞧见了林允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突然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接下来肯定还要问理由对吧？”
被人叫破了心中所想，林允儿难得干笑了两下。
她更多是感到了羞愧，因为她现在正在由于自身的缘故在试图打探别人真正的**。
“没事。反正我不也同意让你问了？”
作为当事人的曺宗雨反应倒是很平静。她又看了眼手表，转头望望身后的一个方向，最终思索着回头说：“我现在时间不怎么宽裕，所以可能也说不了多少。如果你们要问我分开的理由，其实就算我不说，你们心里面估计也能帮我找到很多的原因。但是，实际上我和他分开的原因只有一个。”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起眼迎上了面前那双一转不转地凝视着自己的清澈眸子。
……
19、他们生活的世界（十一）
正在林深时走开和徐白东通话之际。
厅内主桌这边，被小辈们围住的曺赫忽然也开口问了边上一句：“我听人说，你们家的那件事，明年终于要有结果了？”
“对。”受到老人询问的李叙显笑容不变地点点头，“大概就是1月吧，水原那边就会给出一审判决。”
曺赫听后“嗯”了一声，又喝了口茶。
见他如此，李叙显便乖觉地继续往下说：“我欧尼因为这事也很心烦。我们家当然不会放弃孩子的亲权和抚养权，所以在分割财产那一块，欧尼她自己说愿意适当让步。”
等她这话说完，旁人不敢发表意见，辈份和李健熙相当的曺赫却不满似的冷哼了一下。
在座的曺佑元不着痕迹地扫视左右，趁着曺静淑等人尚未开口，抢先出声说：“恐怕你们家的那个女婿不会就此罢休吧？”
“这点我也提过。可惜，欧尼她的这桩婚事，本来一开始我们这些家里人就插不上话。”李叙显遗憾地说。
这时候，周围在场的人当中，不知是谁插了句嘴说：“所以这个结婚，门户真的很重要。”
“钱确实不能衡量一切，但它能改变很多东西。”
“没错。结婚如果光看感情的话，那也太简单了。因为那些外在的条件也很重要，所以我们才需要慎重地考虑嘛。”
“说到底，这个基本的条件合适，大家才能聊接下去的事。”
随着几人的附和声响起，李叙显面上微微地笑着，看样子倒也没动气。
直到曺赫敲了敲手杖之后，众人才重新安静下来。
他转头对李叙显说：“富真那孩子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回去跟她讲，选择和喜欢的人结婚，这点没错，可是现在既然知道是个错的选择——不对，她从一开始就应该意识到，从一开始就应该做好自己以后可能会迎来这一天的准备，那她现在就不该再有多余的犹豫。如果还有问题，我也可以帮她和法院那边说一说。那点财产和外面的那些声音，全是小事。你要好好告诉她，以她的出身，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是，我记住了。”李叙显立刻恭敬地应下。
与此同时，连同丈夫坐在一旁的曺静淑在听完父亲的这番话后就状若平静地端起面前的酒杯，浅酌了一口。
在她身侧的李溪午悄然看了看妻子，很快思索地收回视线。
……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见林深时打完电话回来，曺诗京就暂时没再留神去听外公他们的交谈，挺好奇地仰头看着男人。
因为林深时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对劲儿，让她不由心生疑惑。
“允儿好像没去2号厅那边。”林深时在她身边坐下，皱着眉说。
“什么？”曺诗京先是诧异，想了想便低声问，“她会不会是自己先回去了？”
“不太可能。真是这样，她回去之前至少也会给我发个消息。”
“这种事其实也不好说吧？”女人又说。
林深时并不清楚此前她和林允儿的那场对话，因此在曺诗京看来，即便林允儿一气之下跑回家去，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你有发消息问过吗？”
“她一直没回。”
“那电话呢？”
林深时这就表现出了些许迟疑。
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状况，反而有点不敢直接打电话给林允儿。
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想不通女友情绪突然转变的理由。明明之前两个人还没分开时，林允儿也不像有心事的样子。
“你把手机给我，我打电话问问手底下的人吧。”曺诗京干脆地伸出手去。
林深时刚要把手机交给她，两人又听见身后传来动静。
有人提议为宴会拍照留念，考虑到了这次晚宴过后说不定就会对外界产生极为深远的影响，大家也纷纷表示赞同。
可以预见的是，这将会是一张人数众多的大合照。
一直伫立在大厅边缘的安保人员全被调动起来，搬开厅里的桌椅，清出了大片空旷的场地。
然后由身为长子、长女的曺胜元和曺静淑一左一右地扶着曺赫坐到了相机取景框最中间的那把椅子上面，附近有资格入画的人才各自寻找起了属于自己的座位。
“还愣着干嘛？”
曺诗京又拉起了男人的手，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
“快点过去啊！我们再不过去，说不定我二舅舅就把胜男她们安在我们俩的位子上了！”
林深时面露无奈，目光越过一身盛装的曺诗京，望向了那片忙活布置的现场。
人群中，陪同妻子一起的李溪午心有所感般偏了偏头，朝着这边望来。
衣着得体一如上流名绅的中年男人表情不明地定定同他对望了一会儿，忽地就扬起手，对俩人招了招。
“看见了吗？阿爸叫我们过去呢！”曺诗京略微雀跃地说。
她似乎很乐见于父子俩的关系走向和睦，迫不及待地拽动林深时，几乎要不顾形象地强拉人了。
林深时仍在犹豫，留意到了丈夫举动的曺静淑也从那边望了过来。
她的眼神同样不错，很快就瞧见了那一男一女的两道身影，神色微顿，旋即唇角也勾勒起了少许的笑意。
这是她今天晚上入场以来，除了前面客套式的寒暄之外，第一次真正地露出笑脸。
“你看……连偶妈也在向我们招手呢。”
曺诗京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嘴，扭头置气似的对男人说：“欧巴，你应该知道今天晚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有可能影响以后你在曺氏的位置吧？我们不提别的事情，难不成你想让自己前面做的那么多努力都白费吗？”
没错……林深时这才猛然间被触动了一样。
他稍稍皱着眉头，终究是在曺诗京气闷又欣慰的注目之下站起身来。
曺诗京的话，逻辑虽然乍听很奇怪，但没办法，事实就是如此。
一旦他被划归为了彻头彻尾的外人或者自我划清界线，从此也许他就真的不会再被曺赫放在眼中了。
“欧尼。”
“嗯。”
“诗京欧尼，还有……”
“叫欧巴吧。”
“噢，深时欧巴好！”
“嗯……你们好。”
被曺诗京带着一路往前走去的林深时莫名变得有些笨拙。
他面容微僵地对着四周这些不管他认不认识的陌生人不断颔首问候。
他看到了申旻、看到了曺胜男、看到了曺胜元、看到了正和曺海淑小声聊着天的李叙显与法山法师等人，也看到了驻足回首共同等待着他和曺诗京二人的李溪午夫妇，甚至，他还看到了那位始终没机会说上话的徐敏静小姐。
他们都在关注着他。
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向他投来了视线，视线里大多包含善意，其中不少还夹杂着明显的亲近。
然而即便是这样，当曺诗京领着他走上前去，松开手后，林深时自己站在这群人面前，他依然感到心底由衷地生出了一股不自在的情绪。
这股情绪就如同他以前置身于人潮汹涌的大街之上，那种微妙的厌恶又极端排斥的心情。
双手扶着手杖的曺赫对于他的到来仿佛充耳不闻，坐在众人中间一语未发，曺诗京等人见况却是心中窃喜。
因为他们知道，这是家里老爷子侧面对林深时予以认同的意思。
“还愣着干嘛？快过来。”说出这话的人不再是曺诗京，而是露着浅笑的曺静淑。
貌似呆在了原地的林深时正要迈出脚步，旁边就有人冷不丁地说：“嗯？那不是深时哥的女朋友吗？”
蓦然间，林深时整个人就条件反射一般顺着那人的话望去。
很多人也顺势看去。
只见在大厅的一角，不知何时站了一道与周遭气氛隐约格格不入的安静身影。
她原本还在出神望着眼前那幅挂在墙上的油画，忽然间也意识到了什么，回头看来。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林深时惊喜又意外地马上向她走去，挡在他身前的人也如摩西分海一样自觉地往两侧散开。
一时间，整个宴会厅的注意力都好像被稍微吸引了过来。
“你来了倒是给我发条消息啊。”
林深时却不管那么多，他刚要走到女孩近前去牵起她的手，结果林允儿也终于像是回过神来。
她怔怔地望着向她微笑靠近的男人，目光却不止看到了眼前人，还看到了他身后那许许多多汇聚而来的视线……
然后，她就下意识做了一个自己立即感觉万分后悔的动作。
她不自觉地向后稍退了一步。
顿时，还保持着那副放松笑容的林深时也愣住了。
他停在了距离女孩几步远的地方，怔然又不解似的看着她。
“对不……总之，之后我们回家再说吧……”
林允儿却来不及给他任何解释，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她张了张嘴，紧跟着牙齿就死死咬住下唇，迅速低下头去，脚步匆忙地朝着宴会厅的门口跑去。
只留下还向她伸着手的林深时一人，默然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
20、他们生活的世界（完）
几分钟以前，大厅内部喧闹的动静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关注，林允儿却一人独自走到了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去。
她的注意力起初并未放在身前的画上，脑中正在不断回想着曺宗雨不久前对她说的那些话。
“不合适吗？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对。我也知道，盛祐欧巴他不算是个善良的人，但这也不代表着他就是一个没救的坏人。所以这一点并不能作为我和他分手的充分依据。让我想要和他分手的理由，只有一个，很寻常的那么一个理由。”
大概也是觉得遇见了一位可以倾诉的对象，曺宗雨当时索性对她解释起来：“欧巴他的家世不错，我家和他比起来，现在勉勉强强也算相当。可是他父亲偏偏要拖着整个家庭加入曺氏接下去的继承争斗，这就彻底断绝了我和他之间的可能性。”
林允儿尝试性地问：“你是怕，他家里会站队失败？”
“倒不如说，我还更担心他们家站对人了。”
“为什么？”林允儿这下子真的迷糊了。
曺宗雨看了她一眼，“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家就完全配不上他了。”
这一句话，如闪电一般，蓦地击中了林允儿的内心。
“他那个人，呵呵，其实允儿你们也有点清楚。他不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而且容易学坏。如果说门户相当的话，我还有信心在婚后控制住他；万一将来他的家庭迅速拔高，我觉得自己就没办法再在他面前拥有这份自信了。在这样的情况之下，要是我还非要和他在一起的话，我认为结果对于我和他来说都会很不幸。”
曺宗雨的这番话可以说是极大程度地颠覆了林允儿过去的观念。
她忍不住问：“您，会不会想得太多了？”
曺宗雨反而奇怪地问她：“这可是结婚啊，很多人一辈子只会有一次的大事，我想我在事前无论再怎么慎重考虑都不为过吧？”
林允儿顿时哑口无言。
“我知道允儿你可能不太理解我的想法。”曺宗雨笑了笑，“我，还有盛祐欧巴他们，从小生活的环境和普通人就不太一样，所以考虑事情的角度也有点不一样。很多人在结婚之前当然不会长远地考虑到对方家门的变迁，但这种事放在我们身上就很正常了。最重要的是，你不觉得，我考虑的问题的确很重要吗？”
林允儿蹙眉思索，最终不得不点点头，抿嘴说：“确实……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庭的事。”
“对啊，你说得没错。”曺宗雨也是一脸感慨地点着头。
“可是，难道真就这样分手了吗？”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想问我是不是真心喜欢欧巴对吧？允儿你难道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和人交往的人吗？”
“当然不是！”林允儿连忙否认。
“这不就对了吗？”曺宗雨又对她浅浅一笑，笑容里看不出其他多余的情绪，“我也是这样的人。我最初和欧巴在一起也是因为喜欢他，我相信他也是一样的。”
“那……”
“那为什么还是分开了？”
“嗯……嗯。”
“因为我预见了我们的未来不会有好的结果……我知道允儿你肯定还想问，为什么连试都不愿意试就放弃了。”
曺宗雨换了只手拿住杯子，轻轻指了指太阳穴的位置，非常恳切地对着眼前的女孩说：“允儿，有时候我也觉得在充满感性的恋爱里面讲究理性是一件很煞风景的事，可是，这世上的事情其实都需要理性的思考。我这人，优点就是懂得及时放手。我和他的问题，是两个家庭根本性的问题。他没办法说服自己的父亲不去做冒险的举动，我也没办法说服自己真的把未来的人生压在那种我和他可能会幸福的渺茫可能性上面。所以，我决定和他分开了。趁着我们还没到那种非对方不可的时候，在情况不妙之前离开，我认为这是一种对的选择。”
林允儿眼里满是困惑地喃喃：“可是……可是……”这话说到最后，她自己仍然没办法说出第二句话来。
“允儿，”到了这时，曺宗雨或许也看出了什么，她的眼神当中隐隐流露出了复杂的意味，对女孩轻声地说，“我以前听人说过一句话，‘活在梦里是情侣，醒来之后才是夫妻’。我们在恋爱的时候，做什么都很梦幻，可是最终，我们还是需要醒来，去面对现实。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一回事，但后者是前者必然的发展结果。如果我确信我没办法和一个人在一起、我没办法和他结婚，那么这恋爱，我就觉得没必要再持续下去了。”
她转头将喝空的酒杯放到一名侍者的托盘上面，拢了拢双臂的羊毛披肩。
“说到底，就算我真能说服他，又能帮着他说服他父亲又怎么样？大家现在谁都不知道结果，万一他家真像我担心的一样成功了呢？”
林允儿情不自禁地盯住她白皙无暇的侧脸。
“难不成，让我自私地阻断他未来的路吗？毕竟我还是爱着他来着……”
在说完这句话后，曺宗雨就向着身后的林允儿不作声地摆摆手，转身没入人群之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允儿从那时起，整个人也如同得了魔怔似的。
直到她把注意力稍微分到了那幅画上。
在见到这幅正式的名称应该叫作《宴会中止》的画作之后，林允儿的第一印象实际上和林深时等人截然不同。
她莫名地对于那些参加宴会的客人感到不喜，不喜于这群人惊愕的神态与浮夸的动作。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忽然若有所感地回过头去。
然后，她就看到了那道此时本该处于万众瞩目之下的挺拔身影，拨开了人群，朝着她走来。
她有点慌张失措，即便是看见了他脸上的笑容也是如此。
因为她看到了男人看不到的另一幕——
在他背对众人向她走来的时刻，全场的视线都向二人聚集而来。
但这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远不像他们看向男人时那么亲切与友善，那里面包含着林允儿一瞬间便能明了的冰冷和审视，距离和揣度……还有那么一点她感觉很熟悉的愕然与厌恶。
这一切简直像极了她刚刚才鉴赏过的那幅油画。
连带着眼前的景象仿佛都变得扭曲，每个人都成了画上用浓重油彩堆叠起来的那一张张面孔。
过于刺眼的灯光、人们的回首望视、面前那道背着光慢慢向她走近的高大身影……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副灿烂的笑脸，林允儿的心脏如同被倏地攥紧了一样。
于是，她就下意识地后退了。
说不清楚是大脑之内不断回闪的有关曺宗雨等人的画面，还是由于眼前这实质般的如山压力，总之，她后退了，也在转瞬间猛地清醒过来。
那一刻，她也无法捕捉到自身的任何念头，只是不敢再去看男人的神情和周围人的反应。
她的双脚，控制不住地带动着她跑了起来。
待到那两扇封闭的大门打开，待到她彻底逃出了那个地方，心里的那股劲儿、脚下的那份力气才像是完全地散掉。
紧跟着，冷不丁地，她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倒在了厅内走廊铺就的地毯上。
她一时间愣愣地坐在地上，扭头盯住了自己的裙子。
黑色的长裙好像太过华丽，遮过了她的膝盖与屈起的脚，一只崭新的名贵高跟鞋却在那裙摆散开的边缘微微折射着光，侧倒地脱落在地上。
这多半是她有生以来最为丢人的一次经历了。
林允儿心中不由这样想着。
……
闪映着电影画面的投影屏开始播放片尾的字幕，放下遥控器的裴褚琇伸了伸懒腰，突发奇想地说：“如果一开始辛德瑞拉就没有选择逃走的话，即便她变回了灰姑娘的样子，王子应该还是会喜欢她吧？”
“那不就没有接下来的故事了？”旁边的裴珠泫眨眼说。
裴褚琇啧啧有声地讲：“所以呀，这童话说到底还是童话。如果要我说，辛德瑞拉能和王子在一起根本不是因为仙女的魔法，完全就是因为人家本来就长得很漂亮嘛！”
裴珠泫却摇了摇头，“这事不能这么看。你作为外人，看到了辛德瑞拉外在的优点，但说不定她自己是感到很自卑的。”
“自卑？”
“嗯。像这样的优点放到某种处境的话，实际上就不会被本人看成是优势了。”裴珠泫说着似乎也有了些感同身受，她略微感慨地说，“像电影里面的情况，面对一个国家的王子，光是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
“让灰姑娘逃跑的从来不是午夜十二点敲响的钟声，而是她退怯的内心；不合适的也从来不是那双水晶鞋或者那身过于华丽的衣服，而是她自己压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负担。”
◆
（第二季第7集完）-=待续=-
第7集片尾花絮
花絮一：
一只手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随即将它放到桌上。
“开始了吗？”
“嗯。您可以开始说了。”
“这个，具体应该先从哪里开始？”
“您可以自己先回想一下。”
双手合起放在膝盖上面的林深时听到这话就稍作思考，然后他的嘴角莫名地翘了翘，翘了又平。
“最近，我忽然发现允儿其实是有梨涡的。”
“梨涡吗？”
“嗯。”
大概是留意到了金主编脸上那份不太明显的惊讶，林深时终究没忍住地露出微笑，说：“因为她以前在我面前笑的方式基本就分为两种，要么会用手遮掩，要么就是那种完全谈不上含蓄的开怀大笑。”
讲到这里，男人又是低头一笑，似乎想起了女友平常在家里时的模样。
“相信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允儿她笑起来是什么样子。不过我今天在这里不是要说这个。”
他回忆着说。
“大概是有一天中午的时候，我在家办公，突然抬起头，发现她刚好也在看着我。我们俩大概对视了一两秒？她就对我笑了一下。当时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聚集在了她脸上，然后就忽然意识到了原来她也有梨涡这件事。”
瞧着男人嘴边无意识流露的笑，坐在他面前的金主编终于也有所领会似的思索着问：“所以，觉得很幸福吗？”
林深时抬了下头，笑着回答：“差不多。只是当时脑子里面没有想太多，只是莫名其妙地觉得高兴，另外……”
“另外？”
“另外觉得她好像真的是这世界上最漂亮的人。”
可以看得出来，即便明知眼下的场合仅仅是两人的私谈，林深时在说出这话的时候，语气里依然有些不好意思。
但就算是不好意思，他依旧对金主编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如同在阐述一件于他而言很确定的事实一样。
“那么，两个人最近又有没有发生过不高兴的事呢？”
对面的林深时沉吟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不高兴的事……就在前几天吧，有天早上起来允儿她跟我说她做了噩梦。”
“什么样的噩梦？”
“内容也很简单。我和她手牵手在路上走，她说我突然就很用力地甩开她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没入人群走了，把她一个人丢在原地。”
金主编手上记录的笔停下，生出兴致地问：“之后呢？”
“没有之后了。她醒来之后就相当埋怨我。”男人笑了笑。
“那你怎么回答她？”
“我很诚恳地向她道了歉。”
金主编面上再次泛起了意外之色，他不由追问：“为什么？”
“因为，我想到如果现实的我没有做一些让她失去安全感的事或者说本身就没有给予她足够安全感的话，她应该就不会做这样的梦吧？所以责任的确在我身上没错。是我没做好。”
林深时说着就对着面前的金主编微微地笑了。
“我应该好好保护她才对。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花絮二：
“为什么要把活动的主题定为‘IntotheNewWorld’？”
坐在咖啡座另一边的曺海淑戴着眼镜，头也不抬地问：“怎么了？让你觉得别扭吗？”
“有一点？”男人想了想，很诚实地说，“严格来讲，应该说是我女朋友到时候恐怕会觉得很别扭？”
“难道不应该是感到更亲切吗？”
“她最近和我住在一起，恰好也搬来了很多自己的行李。”林深时摇了摇头，“本来是想展示一些自己以前的东西给我看来着，结果整理完了之后，反而不想给我看了。”
“为什么？觉得丢人？”中年女人心领神会地笑问。
林深时没有多想地点点头。
曺海淑又笑了笑，只是那嘴边的笑里好像还包含着点说不清楚的意味。
她想了想，忽然合上面前的文件夹，暂时和林深时聊起天来：“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林深时看了她一眼，奇怪地问：“难道和允儿无关？”
“严格来讲，确实是无关。”曺海淑给出了个让人稍微意外的答案，“就算她这次没来参加活动，采用这个主题也是一个不错的方案。少女时代确实……”她斟酌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她们在国内的知名度确实不低。况且，你不觉得‘再次重逢的世界’这个名字对于慈善活动而言也有挺不错的寓意吗？”
“准确地来讲，这个名字应该翻译成‘进入新世界’吧？”林深时指正着说。
曺海淑忍不住摘下眼镜，叹气说：“你和继父简直一模一样，没趣得很，做人缺乏那么一点感性。”
“太感性的男人不适合做对象。”林深时居然也说了一句冷幽默的话。
“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我妈。”
曺海淑哑然失笑，“这种发言还真是她的风格。”
“可不是吗？”林深时也微微笑了起来。
他看了看中年女人，突然又说：“我能不能问个冒昧的问题？”
“既然知道是冒昧的问题还提出来？”
“您没有结婚的想法吗？”
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好像静了一静。
重新戴上眼镜的曺海淑眯着眼看向男人，“所以都跟你说了别问。”话虽如此，她的语气依旧平静，听上去倒不像是动气的样子。
“那么答案呢？”林深时也面不改色地说。
“你是想问为什么我父亲唯独没有安排我的婚姻，还是我自己究竟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是单身？”
“两方面的疑惑都有吧。”
曺海淑终于没好气似的笑了一声。她低下头去淡然地说：“因为我喜欢的人已经和别人结婚了。”
这算是一次性回答了两个问题。
林深时脸上的表情一瞬间显得有些莫名的怪异。
他还没说话，对面的曺海淑嘴里就突如其来地说：“允儿……老实说，其实自从知道你喜欢的人是一名女艺人之后，我就觉得你可能摆脱不了姐夫他的计划了。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林深时愣了愣。
花絮三：
几个月以前，在7月23日那天，首尔的气温一度达到30℃以上，偏偏又雷雨阵阵，弄得户外空气闷热又潮湿。
“谢谢欧尼。”
露天的演唱会场地后台，绑着高马尾的裴珠泫从经纪人手上接过几件算是临时充当雨具的一次性雨衣后，一一分发给了在场的成员，然后就重新坐回了属于自己的那把小马扎上，如同金鱼一样下意识嘟唇鼓嘴，又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她们组合刚刚结束彩排，天上又飘起了丝丝点点的小雨，眼下算是身心都有了些疲惫。
“啊嚏！”
突然，两只手缩在身前的裴珠泫猛地打了个喷嚏，点头皱眉的模样很是可爱。
“欧尼你没事吧？不会感冒了吧？”旁边的成员们关切地看来。
裴珠泫一边轻轻揉着鼻子，一边连忙摆手说：“没事……大概只是临时受凉了吧。”
“真的没事吗？”
“有事的话，难道接下来的活动我就可以不出席吗？”
裴珠泫的一句玩笑话让孙承欢等人微微哑然，旋即纷纷无奈地摇头，低声嘀咕：“说得也是……”
“新人嘛，哪有那么多余裕？我只希望之后化妆能够进去室内进行就好了。”
边上的金艺琳双手抻着向上伸了伸懒腰，突然又想起什么，回头略带担忧地问裴珠泫：“可是欧尼你来参加乐天的活动真的没关系吗？”
今天这场名为“LovelyYou”的音乐会是乐天集团组织的活动，RedVelvet当然也不会是主要嘉宾，但毕竟裴珠泫身为队长也是参与其中了。
“我听说TheEr那边好像和乐天很不对付，之后不会影响欧尼你的代言吧？”
“你们说得好像我和大家就有什么不同一样，这种事不还是公司说了算？”裴珠泫苦笑着说，回答的口吻又一如既往地满怀温柔。
金艺琳咂咂嘴，“也是。”她夸张地叹了口气，“如果我们能快点像少女时代的前辈们一样就好了。事业基本圆满了，自己有钱，和公司交流的时候也有底气，就算是现在恋爱也不会有太多人说什么。”
“说起来，今天好像是允儿欧尼出道八周年来着。”姜涩琪举了举手说。
“欧尼她们不是八月份吗？”
“是演员出道。我刚才还听明京欧尼说公司那边有准备帮允儿欧尼庆祝呢。”
几个年轻又稚嫩的女孩凑在一块露出了艳羡又憧憬的表情。
戴上雨衣帽子的裴珠泫悄悄侧头看了看成员们的神情，那双杏仁般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眨了眨。
“确实……值得羡慕呢，已经不再是做什么都很无力的时候了。”
“对吧？欧尼你也这么觉得对吧？”
裴珠泫文静地笑了笑。
她回过头去，口中却在小声呢喃：“只是，欧尼她会不会也有感到无力的时候呢？”
“嗯？什么？”
“没什么——啊嚏！”
“看吧，欧尼你肯定是生病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之后会好好解决的。一定。”
第7集片尾花絮（续）
花絮四：
“难得的周末时间，你确定要在这里约会吗？”
首尔市有名的宝刹奉恩寺门前，林允儿先是双手合十地行了一礼，姿势有模有样，之后便直接伸手抱住男人的胳膊，语气坚定地说：“进去吧！”
林深时失笑一声，乖乖顺从女朋友的拉扯，随她跨进了那大门之内。
因为寺址本身就在首尔市区，再加上又是周日，此时寺内的香客可谓众多。好在林允儿和林深时都戴着口罩和帽子，倒也没谁认出他们俩就是近两个月来网上最受热议的那对情侣本尊。
林深时这次是作为伴侣陪同，考虑到了意不诚心也不诚，他就没跟着林允儿在那些宝相庄严的佛像面前装相，只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直到林允儿叩拜结束之后，整个人鼓起嘴长出一口气似的，他的嘴角才微微扬起。
他不是笑女孩眼下的诚心，只是感觉林允儿的这副样子有趣又可人。
“你真的只跟着我做个随喜吗？”林允儿忽然歪头看来，冲着他眨眼。
“我不信这个，你也知道。”
“那也该陪我装装样子吧？”林允儿对他皱起鼻子，“说好了今天是给我的补偿。”
提起这事，林深时就有些哭笑不得。
“之前没有帮你庆祝出道八周年算是我不对，但你也没必要等到几个月之后再来向我讨这个祝贺礼物吧？”
“我之前忘了啊！”林允儿非常理直气壮，“我后来也忙得忘了，现在终于想起来了，你身为男朋友难不成不该补偿我吗？”
林深时心知这道理没法讲，但仍然解释了一句：“我今天也刚好想起来，我那天其实是因为生病了才没注意到这件事。”
“嗯？”刚走出去几步的林允儿立即回头，“生病？”
“嗯，好像是感冒来着。”
林允儿上前重新牵起男友的手，忙问：“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啊？”
“那时候你不也忙吗？我们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这点小事我就不想跟你说了。”
尽管林深时嘴上说得轻松，林允儿听后依然是一阵蹙眉。
她情绪不大高兴地低语：“我记得以前我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你有次生病了给我打电话……那个时候你还能很自然地告诉我有关自身的这些事，结果现在明明关系更亲近了，有些事你反而不跟我说了。”
“大概成为恋人之后都是这样吧？”某人的反应很是不解风情，“也许等到我们俩结婚了，情况还会发生变化。”
林允儿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那只和他相牵的手却不曾松开。
本来林允儿还想着去大雄宝殿里面看看，被林深时这么一打岔，她就失去了兴致，两人索性留在殿前那尊高大的佛塔前面，静静地并肩携手站着。
“以后这种事不许瞒着我。”过了一会儿，林允儿嘴里才嘟囔着说。
林深时侧头看她，笑了笑，鼻子里应着：“嗯。知道了。”
他正好想起了一个先前就想问的问题：“说起来，只是祈福的话，为什么不去曹溪寺那边？”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太喜欢那里，好像气场不合。”
“你不是东国大出身吗？”
“好吧。那可能是我自己心里有点负担吧？普通一些的寺庙感觉会更好。”
林深时一脸好笑地瞧着林允儿，“你现在是用这样的理由回答我？”
奉恩寺是韩国有名的巨富庙宇，即便放眼全国，资产规模也称得上是数一数二。毕竟地处江南，除却寺产以外，每年能够收到的善款也难以计量。
再有一点便是，奉恩寺向来很受考生们以及许多家长的青睐，据说考前许愿格外灵验。历年高考期间得到的奉金还被奉恩寺用以举办江南区的菊花节。
也是因此，林深时才会对林允儿的选择感到不解。
“我之后不是还要参加中文考试吗？提前为自己祈福不行吗？而且我现在还需要为自己求姻缘吗？”
一连三句的反问既衬托了气势，又没来由地显出了几分心虚。
林深时瞅着女友的模样，随即就故意笑着说：“那还真是可惜了？想想如果之前七月份跟你去曹溪寺的话，兴许我们还能赶上那里的菊展。”
林允儿马上拍了他后背一掌，不忿地讲：“难道奉恩寺的菊花节不好吗？”
“好是好……但这种好似乎还是没什么说服力？”林深时的回答明显若有所指。
林允儿用余光瞥他，最终还是不得不说出真心话：“曹溪寺那边离贞洞太近了！”
“贞洞？”林深时的眉头一瞬间动了动。
“对啊，感觉随便走走就会路过德寿宫、普信阁。而且我们过来奉恩寺不是更方便吗？”林允儿佯装着淡然说。
林深时沉吟片刻，也配合地点点头，“也是……”他想了想，又笑起来，“江南区奉恩寺路531号吗？”
这是奉恩寺地址的另一种写法。
站在边上的林允儿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失笑地轻声问：“怎么？想到我的生日了？”
“嗯。”林深时在这方面往往出人意料的坦诚，“莫名觉得有点遗憾，只差一点就是你的生日了。”
按理来说，他这想法幼稚了点，林允儿听了心头却异常地有点甜蜜。
她突然也附和地说：“确实不太好，还是我生日的数字听上去跟你更搭。”
“嗯？”
“你想想看啊，”林允儿煞有介事地说，“4月29日和5月30日，刚好月份和日期都差了1，代表着两个人，如果变成5月31日的话，那不就是1+2，变成三个人了吗？”
林深时顿时忍俊不禁。
林允儿藏在口罩之后的唇角也努力抿起，那双清澈的眸子却是有意瞪着男人说：“不许笑！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
“错是没错，只是……”
“只是什么？”
林深时好不容易忍住笑意，再次低头，伸出手去牵起了女孩的手说：“只是我很担心自己未来的妻子以后会变成一个神神叨叨的小神婆？”
林允儿想要打人，手腕却被抢先握住，最后只能又气又笑地抿嘴瞪眼，仿佛试图用自己的眼神表达抗议一样。
轻轻举起自家女友的手，林深时动作自然地分别亲了亲林允儿双手的无名指，然后口中就冷不丁地问：“你还是很在意珠泫的事吗？”
刚刚还想好好享受幸福的双人时光的林允儿露出了少许的惊讶，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得这么直白。
她如实地说：“硬要说的话，在意还是有些在意的。只是现在我脑子里面想到更多的问题也和艾琳她没有关系了。”
她这话讲得很平静，但反而更加让林深时在意。
今天一开始他就看出了林允儿似乎揣着一种忧虑的心情，可是他猜不出来，导致林允儿这样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话说回来，最近我偶尔也会忍不住在想，我会不会太干涉你的事情了？”
“为什么会这么想？”
“因为我的缘故，你才会刻意和艾琳保持距离不是吗？”
林深时眯了眯眼睛，反倒正色地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做？”
林允儿被他说得一怔。
“两个人交往，各自整理好周边那些不适合的人际关系是很正常的事情，倒不如说，这是一种恋人应有的礼仪才对。所以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林小姐？如果想要永远地按照现状生活，那就应该选择单身才对，为什么还要谈恋爱？”
林允儿被男友的话逗得噗哧一笑。
她收回手，碰了碰他头上的鸭舌帽，说：“算你厉害，我总是说不过你。”
“为什么你现在和我说话越来越像是对待莱奥的口吻？”男人神色古怪。
“因为你是莱奥的阿爸嘛！”林允儿一本正经地说。
没等林深时反应过来，她就明媚地再度笑出声来，背起手，脚步恢复轻快地向着寺外的方向走去。
等到林深时再跟上她时，耳边就听她喃喃地说：“其实我今天想和你来这里，不是要祈求其他的。我自己注定的爱人现在就在我旁边，我还要求什么姻缘？我就是……想拜托一下菩萨，希望以后神明们不要再捉弄我和你了。”
林深时在她身边默默地听着，没去搭话，底下却紧紧握住了她的一只手。
红唇不为人知地翘起，林允儿和男人手牵着手，一面走着，一面说：“我现在，人生暂时只剩下一个愿望了。”
像是感受到了林深时偏头瞧来的目光，她想都不想就给出了答案：
“结婚！”
“我迟早要和你结婚！”
“我现在只有这个人生愿望没达成了。”
林深时想了想，“下周末我们先去婚纱店看看怎么样？”
“不要！不然我就真的忍不住要立刻嫁给你了！”不知不觉，林允儿已经像来时那样，重新抱住了他的手，把头靠在男人肩上。
“嗯……那还是先恋爱吧。”
“嗯！你不许诱惑我！”
“知道了，我向你保证。”
1、
“看样子，她好像还不太适应这里？”
人群当中，不知道是谁又如此说了一句，音量不低，惹得林深时回头看去。
“好了。”
终于有人出面打起圆场，发声者是李溪午。
随着众人的注意力聚集而来，这名脸上时常挂着儒雅笑容的中年男人忽然也有了几分不苟言笑的冷峻。
他的眉头若有若无地皱出一条浅痕，余光注视了片刻林深时的身影便收回视线，又重新露出笑意：“我们还是快点拍照吧，别让老人家久等了。”
对于李溪午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的行为，坐在位上的曺赫闭着眼睛，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好像完全没留意到方才厅内发生的那点“小动静”。
见老人家都毫无反应，人们当然也不会自讨没趣地选择在这时候和身为han shin集团代表理事的李溪午唱反调。
他们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宴会厅里很快如同回到了不久之前的热闹氛围。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一切都还在照常进行。
“果然还是亲生儿子……关键时候该回护还是会回护。”
“呀。”
耳边响起的声音引得曺盛祐下意识回头。
他迅速皱了下眉头，语气还算客气，隐约还带着恭敬地说：“申少爷您有什么事吗？”
不知何时拿着杯酒走到边上的申旻脸色格外古怪。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曺盛祐，直到曺盛祐都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时，嘴里才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话：
“你，死定了。”
曺盛祐明显愣了愣。
但没等他发问，在丢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之后，申旻就自顾自地转身走了。
“说什么啊？这家伙？”注视着这位theer集团的继承人走远，留在原地的曺盛祐回过神来就忍不住咬牙低语。
按照他以往的脾气，若不是顾虑对方的身份，说不定眼下都要追上去发难了。
只是过了几秒，他又暗自皱眉，心虚似的攥起手来。
后来找到自家父亲所在的座位，老实地随同坐下之后，曺盛祐整个人才隐隐露出了如释重负般的表情。
他并未发觉申旻本人就站在不远处的宾客中间，默默喝着酒，正在冷眼看着他。
林深时此前没有认出，或者他和林允儿都没注意到曺盛祐今晚的到场，所以也就未曾发现从之前一开始指出林允儿所在位置到林允儿匆匆离场以后故意说风凉话的人，其实都是躲在后面的曺盛祐。
这也正是申旻刚刚会说出那句话的原因。
“瞧瞧这小子……还不知道自己究竟惹上多小心眼的家伙。”
嘴里小声地“啧”了一下，申旻同样转头望向了那边林深时显得很是沉默的背影。
“而且选谁不好，偏偏还是那位林小姐？男人吧，软肋要是被人打中的话，还手的力度会把人打死都不一定啊。”
……
盛宴过后，主宾尽欢的表象之下往往就是一片冷清的本质。
林深时没去关注那张所谓将会引起外界巨大轰动的合照后续如何，他不再关心这件事。
这种游离在外的默然模样被旁边一同准备离开俱乐部的徐白东尽收眼底。
他思忖着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但在大致了解完前面发生的情况后，他也少见地有了些口拙，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好，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该不该说上那么几句安慰的话。
好在今天晚上在场的人很多，多到即便他们俩有意避开人群，也总是会有相熟的人找过来。
“林理事。”
一个挺耳熟的称呼终于把林深时从走神的状态之中勾了回来。
他和身边的徐白东闻声回头，只见金主编领着一直垂着脑袋的英利向两人走来。
“您好。”大约花费几秒钟时间，林深时还是把眼前出现的两个人和脑中的印象对上了号，在认出对方身份的同时，他也略微有点惊讶，“你们两位今晚也在吗？”
“嗯。”金主编的目光在男人纯粹属于礼貌性质的微笑表情上停留片刻，然后就侧头看看身侧的女孩说，“一方面因为工作，另一方面我自己家里本身也受到了邀请。只是英利和我都忘了带上礼服过来，所以我们也没在大厅里面停留太久。”
他这话似乎是想说明什么，林深时听后若有所思，很快又毫无异样地笑起来，点了点头：“如果早点知道的话，我和允儿应该和你们问候一下的。”
听到林深时眼下还能自如地提到林允儿的那副寻常口气，待在金主编身边垂头不语的英利就倏地抬了下头。
她抿着嘴唇，暗暗地很想对男人说点什么，可是那话到嘴边，脑子里面却又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刚才她和金主编在1号厅里面看到的画面。
那一幕当时所有人都看到的画面。
然后那些本想要为自家偶像辩明几句的话语也不得不被她咽了回去。
辩明不了。至少除了当事人自己以外，他们这些外人都无法替林深时和林允儿之间开解什么。
站在旁边看着英利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态，原先见女孩十分苦恼、所以就干脆带她过来找人的金主编莫名也保持了沉默。
他回头看向了眼前依然还能若无其事地保持笑容的林深时，往常并不具备对外人的同理心的理性头脑这时候忽然也像受到了气氛的感染，一些起初预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就连边上原以为两个人的到来能够带来帮助的徐白东见到几个人这副突然间都不说话的样子，也不由张张嘴，最终同样是面露默然。
气氛好像又将归于沉寂。
“欧巴？”
这时候，第三个找来的人出现了。
见到仍然穿着那身雪白礼裙、光彩照人的曺诗京，在场的人当中除了下意识蹙眉盯住女人看的英利以外，其余的两个男人都在心里面陡然松了口气，又无声地叹了一句。
不得不说，曺诗京来的时机真是太好又太尴尬了。
“你现在有时间吗？回去之前先跟我私下聊一聊怎么样？”
曺诗京当然也留意到了在场的其他三个人，但她并未多么在意，对林深时偏头示意，开门见山地投去了询问的眼神。
这话是在征询意见没错，但其中留给人的余地还真是不多。
林深时不说话地同她对视了一会儿，旋即就要转头开口，却被一脸了然的徐白东率先抬起手打断：“我知道，我先走了。”
男人顿了顿，嘴角又扯了一下，这回是真的笑了。
“抱歉，之后有机会再聊吧。”他又对金主编两人说。
看看抱着手站在旁边等候的曺诗京，金主编也干脆地放弃了心中原有的想法，拉起旁边女孩的手腕就向着几人告辞。
等到徐白东三人全部离去，目送着旁人走远的曺诗京才收回视线说：“其实要找你的人不是我。”
随手脱下西装外套的林深时一边把衣物好好地收起搭在臂弯，一边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回答：“我知道。”
曺诗京意外地回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我说了，你和饮溪有些地方很像。像现在这样的时候，你不赶紧躲着我不露头就已经很不错，哪里还有胆量敢单独找我谈话？”
女人看样子还想说点什么，但瞧瞧林深时的侧脸，还是没有再开口，她静静地往前带路，林深时也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不一会儿，曺诗京就停下脚步，回过身说：“到了。”
一路低着头看路的男人抬起头来，他一瞬间就看到了前方那道坐在花圃长椅上的中年身影，不远处还负手站着几名负责警戒的保镖，但除此以外，四周一片阒然，寂静无人。
很显然这是一处特意被临时创造出来的谈话场合。
“阿爸没让我留下来，我就先回避了。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们父子俩。”
在说完这句话后，曺诗京甚至带走了李溪午周围的那些保镖，这一举动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出于李溪午本人的吩咐。
总之，林深时感觉耳边一下子就变得安静了下来。
黑黢黢的花园里，唯有那张长椅的边上矗立了一盏路灯，像在专门为他指引方向。
林深时在原地驻足了几秒，还是迈开脚步走了过去。
还没等临近，他就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随着风传到他耳中。
“现在心情怎么样？”
他的步伐顿了顿，又立刻继续上前，直到走到中年男人的面前才站定停下。
坐在长椅上面的李溪午看看他，嘴里突然就说：“在坐下之前，我先说几句会让你不高兴的话。”
林深时没搭腔，一只手拿着西装外套，就站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自己父亲。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虽然站在长辈的立场我或许不该说这样的话，但我还是得说，这样的情况确实也在我之前的预想当中。”
“如果你真为她着想，你就不要再把她拉回这个世界来。”
李溪午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也分外的冷静。
“她这次逃了，之后也可能会逃；你也许这次能安抚住她，以后却不一定。”
“我从来不否定你对她的感情，但我真的很难相信你们的感情能有多长久。这不是站在过来人的角度肆意评论，而是基于理性的分析。”
“我很早就说过，你们俩的条件并不合适。”
“你们想要克服这种不合适从而长久地在一起，依目前的情形来看，好像也不具备多大可能性。”
“所以我给你这样的建议。趁着这次机会分开，我认为对两个人的未来可能都是件好事。”
2、
夜深后的气温愈渐冰凉，边上亮着的灯光好像也越来越显得晦暗。
正当林深时深吸一口冰冷的口气，预备好了回复自己父亲那番冷言冷语时，方才摆出一副讨人厌的长辈姿态的李溪午忽然就神态一转。
“好了，建议说完了。事先声明，这些话不是我基于老爸的身份说的，只是基于我个人的看法而已。”
“那么，接下来，该站在父亲的立场上对儿子说些话了。”
看着林深时微愣的表情，中年男人的眉峰一挑，翘着二郎腿、双手放在膝盖上说：“还愣着干嘛？坐吧。”
林深时不由皱了皱眉，他仍然有些顾虑地看了父亲一眼，但想了想，还是依言在李溪午旁边坐下。
“坐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吃了你。”
“……”
原本还有几分紧绷的面容不由闪过一抹无奈之色，林深时看上去很不情愿地往父亲那边坐近了一点。
李溪午倒是一脸好笑地看着他，嘴里面说：“很讨厌我是吧？觉得爸说的话不好听？”
在他边上坐着的林深时依然没吭声。
父子俩之间的气氛安静了一会儿，李溪午回过头去，目视着前方，口中突如其来地说：“没事的。情侣俩从来没有矛盾才奇怪。回去之后，两个人好好地坐下来谈一谈，把问题解决了就可以了。”
这下子，林深时终于忍不住诧异地侧头看去。
“怎么了？难道几个月没见面你还真把我当成外人了？我可是你爸！”
中年男人说着话，望了望头顶上方的夜空，感慨似的摇了摇头。
“我以前年轻的时候还不太相信来着，现在才觉得老人说的话很多都没错……当你有了父母的身份之后，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孩子了，因为从心里面开始就输了。”
这一句喃喃自语的话让林深时的神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好像猛地就理解了李溪午这前后几分钟之内仿佛分裂成了两个人一样的言论是怎么一回事。
“从我个人而言，我是不相信你们可以长久，所以也不希望你们进一步发展下去，免得以后受到太大的伤害。可是如果真的加上父亲这层身份吧，又不想看到你不高兴了……这脑子里面，偶尔也会想着，要不然干脆就由着你去吧，只要你自己幸福就好。”
李溪午说着话就情不自禁地摇起了头，他的这副样子是外界的绝大多数人、包括曺诗京他们在内都不曾得见过。
直到这个时候，这个平常在人前总是留给人强大姿态的中年男人才真的像是个普通的父亲一样，为了子女的问题而担忧，叹气烦恼。
“我知道，你这臭小子前面八成是想今晚的事情是不是我安排的。”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我之前还真有过类似的想法，可是真到了安排的时候，又放弃了。”
“以前在工作的事情上，你爸我算计过很多人，但轮到你吧，我就是奇怪地会有那么一点心软。”
“本来你妈以前是我唯一的软肋，有了你之后吧，你也成了我的软肋。”
“之前那几个月，你是不是还一直在防备着我？”
“我当然不是因为其他的事情就忙得顾不上收拾你了，老人家的关注是一回事，我那边也有不少人劝我对你做点什么，毕竟他们和外面的很多人一样，只知道你现在对外是静淑的人。”
“可是我还是把意见都按下来了，顶多是之前安排那个姜民宇，顺手推你一把，让你快点滚去uni。”
一大段的话说下来，李溪午停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儿子。
“我这样的说明好像显得我有点心虚，像是要急于证明什么。”
“但你应该知道。”
“你和我啊，性格太像。”
“有的事宁愿相信具体的举证也不相信对方随便几句空口白话，所以，我觉得还是说明一下比较好。”
林深时动了动身体。
他终于皱着眉迎上父亲的注目，口中问道：“所以，你现在营造这个气氛的理由又是什么？”
“理由很简单。”李溪午撤回视线，“我想了想，忽然发觉你原来不是我生意场上的那些对手。”
“什么？”
“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俩对同一件事有分歧可以，但父子俩还是不要闹得跟仇人一样，所以我现在在对你、也在对我自己做提醒。我有的时候也该单纯作为父亲来看待你身上的一些事情。”
林深时闻言沉默了一会儿，保持着皱眉的表情说：“父子是父子没错，但据我对您的了解，老爹你可不像是那种无缘无故就会突然改变态度的人。”
“我的态度可还没有变。老实说，我直到现在还是不认同你和那女孩的事。可是吧……”李溪午居然也咂了下嘴，“前段时间，你和她公开恋情的视频我也看了。”
林深时愣了一下。
“我的重点并不在那个女孩身上，我是看到了在视频里面和她一起向大众鞠躬的你。”
李溪午忽然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几秒，他才重新开口：“突然就心软？从家长的角度来说。看到自己的孩子那个样子，我好像也感受到了你的决心。”
“你这小子从小不是也有点傲气吗？”李溪午转头说，“有的时候，表面上你是弯下腰了，但心里面还是傲气的。但那个视频，我感觉你的腰是真的弯下去了……因为那个女孩。”
他说着说着便有了点意兴阑珊的样子，放下腿起身站了起来。
“不好听的话我放在前头说了，稍微好听一点的话我刚才也说了。”
“我的想法，我的意见，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话，但我的想法也没那么容易改变。”
“你们如果将来有想得到我认可的话，你们俩，我是说你和那个林小姐，两个人必须拿出点实质性的证明给我看看。”
“你了解我吧？我不相信苍白的承诺。事实，做出点事实来看看。”
话尽于此，李溪午想了想，又补充性地说了两句：“曺盛祐我会帮你处理的。你别出手，不然反而会让事情变得麻烦。他毕竟是曺氏的人，你对付他容易进一步引起那群人的仇视情绪。”
林深时抬头看他，总觉得原先满腹酝酿的气势在自家老爸这番连消带打的语言攻势之下都莫名地弱了下去。
他也情不自禁地带了点个人情绪地说：“我并不想进入曺氏，所以何必在意他们的敌视？”
结果惹得刚要离开的李溪午奇怪地看了他两眼，嘴里边不客气地说：“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保留着一点十几岁时的性格？你这当哥哥有时候还不如诗京呢。”
自己亲生父亲的这番话说得林深时有点无言以对。
他被留在原地，目送着李溪午也没说一句道别就要离去的身影，忽然又皱了皱眉，开口说：“您今天跟我说这么多……其实是想安慰我吧？”
说实话，前面在听着父亲讲话的同时，他的脑中也闪过很多杂乱的念头，确实也想过李溪午今晚此举是不是藏着什么他不知晓的深层目的，但在思绪纠缠地想了半天之后，心里面却是生出了个感觉有点不切实际的想法。
李溪午之所以特地叫曺诗京把他找来，又对他说了这么多其实没有多大实际作用的话……其根本目的，或许仅仅就是想因为今晚的事安慰一下他而已，基于父亲的身份。
在林深时的视线中，中年男人离开的背影没有丝毫的停留，就像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直接走了。
然而在背对着他的角度里，李溪午平静的脸庞上还是悄悄地浮现了一抹哑然的笑意。
“这臭小子这点倒是像极他妈，偏偏总是对这种事很敏感。”
……
后来，可能是由于李溪午的嘱咐，又或者单纯就是出于个人的意愿，前不久刻意给父子俩留出独处空间的曺诗京又重新出现在了林深时眼前。
“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总得领欧巴你出去吧？深林可比你想象中要大得多，光靠你自己说不定根本找不到出口。”
女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旋即便裙摆一甩，犹如骄傲的白天鹅一样，独自走到前面去带路了。
林深时在后面看看她，哑然失笑。
“总算笑了？看来阿爸的工作做得不错啊。”
“是你听错了。”
走在前头的曺诗京悄无声息地挑起唇角，像是懒得和林深时争辩。
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说：“不是我。”
林深时看了她的背影一眼，“什么？”
“我确实对允儿说了一些我自己认为该说的话，但据我的观察来看，在我和她分开之前，她对于我说的那些话还表现非常强硬，简直就像是已经打定了主意一辈子要和你在一起。所以我个人认为，让她有这样变化的原因是因为其他东西，至少主要不是因为我。”
面对曺诗京的解释，跟在后面的林深时审视般看了她两秒，最终点点头，说：“等我之后弄清楚的时候会找你算账的。”
听到他这话，背对着他的曺诗京总算放松似的抿了抿嘴。
她不怕林深时找她麻烦，她更怕林深时什么都不说。
那样的话，就证明这个“家人”已经离她远去了。
一段话落，曺诗京想了想，口中又抛出了个话题。
“老实说，我不觉得允儿她害怕有什么不对的。”
在后头走着的林深时听到她的话似乎毫无反应。
“不怕才是不正常的。普通人走进我们这个圈子，不懂害怕的人往往不是真的愚蠢，就是真的坏，心怀敬畏又敢于直面相迎的人才叫作勇敢。”
“你究竟想说什么？”
林深时忍不住打断她。
曺诗京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正色说：“我也在安慰欧巴你。”
林深时摇摇头说：“我可不需要这样的安慰。”
“那你有想好接下来回去该怎么安慰她了吗？”
男人又沉默了下来。
3、
“还没睡吗？”
从深林俱乐部乘车回到家里，李溪午看到客厅当中的妻子，表情一时有些意外。
平常这个时间早该回房休息的曺静淑没有先去回答丈夫的问题。
她起身接过李溪午脱下的西装外套，然后就问了一句出人意料的话：“那个孩子怎么样？”
刚刚解开衬衣袖扣的李溪午转头看来，明知故问地说：“你是说深时？”
“我知道你之前留下是为了什么。”曺静淑不露痕迹地截断了丈夫含糊其辞的可能性，她很快又回到了刚才的话题，“所以，情况怎么样？”
李溪午的眉宇间隐隐泛起了点古怪的笑意。
他也没卖关子，坐下后就说：“还行吧。”
“‘还行’是什么意思？”曺静淑显然不太满意这个答案。
“我能说的话还有一些本来不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结果怎么样，还得看他自己和那个林小姐之间。”李溪午并未在意妻子的嗔怪，反而微微扬起嘴角。
他想了想，又奇怪似的问：“我感觉你是不是太关心深时了？”
坐在旁边的曺静淑瞥了他一眼，说：“那不是你的孩子吗？”
李溪午摇摇头，“如果对诗京也这样该多好。”
曺静淑就突然间沉默下来。
李溪午看看妻子，大概意识到了失言，改口说：“既然没睡，我们俩久违地喝点酒怎么样？”
“之前在深林不是喝过了吗？”
“当时是在应酬。”
“那现在呢？”
“我和你又不是应酬。”
中年男人如此说着。
……
随着一阵电子密码锁解除的声音响起，提着购物袋刚刚走进门内的林深时不由就停下脚步。
他摸索着按下门边的开关。
当刺眼的灯光大面积亮起之后，他的目光一下子寻找到了那道静静坐在桌子旁边的身影。
整个人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有了点放松。
“抱歉，回来的路上顺便去了趟便利超市，所以可能回来晚了一点。”
他也没问女孩不开灯的理由，举起手中的那袋东西就露出微笑地走了过去。
客厅的边上、也就是厨房的中岛台前面放了一张不大不小刚好够两人对坐的方形木桌。这是平时吃饭用的餐桌，偶尔做积木组装时，林允儿也会兴高采烈地强拉着林深时坐在对面，即便不能动手帮忙也行。
她总说很喜欢那种抬起头就能看到他的感觉，仿佛一瞬间就能把疲惫都给驱散走了。
“今天反正已经破例了，虽然明天还要上班，但咱们俩也久违地，单独喝一点怎么样？”
拉开椅子坐下，林深时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灿烂，甚至有些不同以往的不真实感。
他从袋子里面拿出了几瓶烧酒和下酒的零食。
“我也不太清楚你喜欢什么，所以就听取了一下店员的意见。你可以尝尝看，如果觉得哪一种好，我下回会记得多买一点。”
耳边静悄悄的，仍然没人应声。
男人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之前吓到你了吧？也对。平常就算习惯了媒体的镜头和别人的注视，但那也只是工作而已。通常碰到今晚这样的场合，的确会感到紧张。这也很正常。你不要太在意。”
从厨房拿了两只酒杯回来，林深时随手将一包鱿鱼丝拆开倒出，又旋开酒盖，分别倒好了酒。
独自准备完这一切后，他便笑着再次看向了眼前人。
然而女孩依然没去回应他的眼神，两只手放在桌下，垂头不语。唯有那身更换的睡衣证明了她至少不是一回到家就待在这里发呆。
时间在沉默中慢慢流逝。
忽然，林深时感到脚边有动静传来。
他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有只毛茸茸的小家伙不知何时悄悄跑了过来，居然也没作声，只是一个劲儿地磨蹭着他的裤脚，动作莫名轻柔。
“对不起。”林深时蹲下抱起只有几个月大的小比熊犬，口中歉意地说，“怪我不好，竟然差点忘了你。”
他又拿上幼犬食用的狗粮，带着自家的宠物犬回去它自己的小窝。
“莱奥啊，阿爸和偶妈现在有点事情要说，所以你自己先安静地吃晚饭吧。嗯？”
摸了摸那雪白的小脑袋后，林深时和那双湿润乌黑的眼瞳短暂地对上视线了。
貌似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样，莱奥一声不吭地埋头吃起了食盆里的食物。
男人见后便笑了笑，扶着膝盖起身，回到桌旁。
他又静了一会儿，嘴里忽然说：“本来，回来之前是想着和你一起笑着把问题解决的。”
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终于使得女孩的身体动了动。
她抬起头看来。
“因为不想让我的表现给你带去太大的负担，所以原本以为两个人可以轻松一点把困难解决掉。可是现在看来，好像还是我的想法太简单了。”
他的语气始终很温柔。
“允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如果我有不小心忽略的地方，你可以告诉我。我现在确实在生气没错，但我生气的对象是那些让你伤心的人。你应该知道的吧？我永远是你那一边的人。”
即便到了这时，他对待她的态度依然小心翼翼的，如同在对待一件易碎的宝物，珍视又体贴。
林允儿怔怔地注视着男朋友恳切又透着关切的面容。
一颗晶莹的泪水突然掉下。
“啪嗒”的一声，落在了二人中间的桌面，反倒把身为“受害者”的林深时给吓了一跳。
“哎，怎么了？”
他连忙离开位子，来到女友座旁蹲下身来，一脸无奈又心疼地握住她的手。
“明明是好的话，为什么还要哭？”
林允儿却抿嘴垂脸，不断用手擦拭着脸颊，顾不上和他说话。
她似乎竭力想要在他面前保持最后那点坚强的姿态，可是眼泪这种东西，但凡落下一滴，好像就再也难以抑制得住了。
情绪的闸门打开以后，眼眶的酸涩与胸腔之中那股堵得发慌的郁闷感就抓住机会似的一齐发作。
揪得人心头发疼。
“我、我本来只是自己自责而已，觉得实在没面目见你，但是现在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真的，整个人好像快要疯了一样……”
女孩的话音哽咽，断断续续地夹着发塞的鼻音。
她两侧的肩头在不久前原本还是僵硬地紧绷着，这会儿也情不自禁地塌了下去。
“呀。”
她红着眼圈，伸手轻轻捶了一下男人的肩膀。
“你凭什么向我道歉？嗯？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你吗？”
刚才林深时对小狗说的话全被她听在了耳中，她心里很清楚男友的那几句话同样是对谁说的。
“你倒是骂我啊，干脆对我发火！明明做错事的人是我，为什么现在是你变成这个样子？你到底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子对我？”
林允儿用非常不能理解又难过至极的神情看着林深时，那握成拳头的手本来还想挥出，手腕却被另一只手给抓住。
“差不多就行了。呀，你现在究竟是在道歉还是在埋怨我？”林深时好气又好笑地说。
尽管如此，他的眼角也微微发着红。
“因为是你，因为是你我才能理解和接受。我相信你会那样肯定有你自己的理由，所以作为男朋友，我要做的事情就是尽量不要让你觉得害怕和受到伤害。我们应该冷静地、平和地共同把事情解决。因为我爱你啊，因为你也爱着我。”
林允儿不吭声地盯着他看，收紧下唇。
“你看，话说得好好的，为什么又哭了？”
女孩一抹脸，倔强地偏过头去。
蹲在地上的林深时瞧着她，片刻后就勾起嘴角，挺没良心地笑了一声。
“呀！”
“不是，我是觉得你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
林深时说的是实话。
外人或许不常得见，林允儿哭的时候，真正的样子完全不像往常那样美丽。
鼻头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还为了不露出那副噘嘴的委屈模样一直努力地抿住唇角。
像个孤单无助的小哭包。
“要哭的话，还是来我怀里哭吧。”林深时仔细又温柔地帮女朋友擦着面颊的泪痕，“这样我就看不到你的脸，就不会笑话你，也不会让我自己感到难过。”
林允儿瘪着嘴，一语不发地往前靠进他的怀抱。
“我刚刚看着你，心疼得就快要死了。”
“我也是。”
女孩默然不语了几秒，又说：“我今天不想喝了，想一个人休息一下。”
“嗯，我知道了。”林深时毫不犹豫地应下，双手抱着女友的腿，任由她以树懒的姿势环着他的脖子，步伐轻缓地朝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我们，要不然还是不要结婚好了？”
耳侧又突兀传来了一句低语。
林深时一愣。
他又一次很干脆地说：“不行！”
男人顿了顿，又问：“理由呢？”
“也没什么……我就是感觉，自己好像成了那个会妨碍你的人。”
林允儿紧紧抱住了他，趴在他肩上这样呢喃地讲。
4、
“你觉得恋人之间的关系可以用‘妨碍’这样的词来形容吗？”
“当然不可以，但是我们现在不是在说这个啊！”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爱着我，但是你觉得我们不应该在一起生活，所以希望我和别人结婚？”
虽然没有详尽地说明，林深时还是从林允儿口中得知了此前她在俱乐部那边大致的经历。
他现在的表情很头疼，头疼又无奈。
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掌。
“我不会把你推向别人。”靠在床头的林允儿注视着他，双眸在旁边那盏照明灯的映亮之中微弱地闪着光，“但是我忽然也不知道该不该把你拉向自己，让你留在我身边。”
她的这句话说得很是平静，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但被她握着手的林深时却能感受得到她指尖的收紧与动作的微微颤抖。
男人沉默了片刻，也反过来握紧女友的手说：“那么我们就不能好好地在一起吗？我们不要想那么多了。你说的话我都能理解，你的想法我也都能明白，允儿，我知道你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我们就不能不要去想这些事情吗？我的亲生父亲和其他那些人构造的所谓美好的未来，那其实不是我想要的。”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了另一只手，双手握着双手，蹲在床边对女孩一脸真挚地说：“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的未来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林允儿看着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圈渐渐地又红了。
“可是我想要你拥有那样的未来啊。”
男人又愣了。
“我了解自己的爱人，我了解自己的男朋友，就像你知道我对自己的事业仍然有着野心、有着执着一样，我也知道，我也知道你更适合在什么样子的位置。”
“如果不是我，韩信本来应该是你施展自己最好的舞台。”
“通过今晚的事，我发觉自己可能没办法陪你一起走向那里，我更没有办法像别人一样给你的事业带去什么帮助。”
“我知道！”
“感情的事不应该是这样计算，谁对谁有帮助、谁对谁没帮助，这样跟谁在一起更好、这样跟谁在一起不好。”
“我做不到把你让给别人，我也不会把你让给别人，但是，我好像也做不到不埋怨自己……为什么，我明明是爱着你，却会变成妨碍你的人呢？”
温热的眼泪掉了下来，打在手背上面，然后立即顺势滑落，传递来了一份不明显又湿润的感觉。
林深时低下头看了看，整个人像是再度沉默了下去。
“所以，你也认同他们的话吗？”他轻声地说。
“什么？”
“有一件事，你始终没说出口，我觉得正在干扰你不仅仅是这份自责的心情，还有一样隐藏的担忧。”
男人用格外冷静又透彻的口吻进行着分析。
“如果我们现在就这么走下去，以后我们还是因为别的事情分手了怎么办？你其实还在担心这一点吧？你怕我现在付出的所谓的牺牲并不值得，你怕我将来有一天可能会反过来埋怨你。归结而言，你听了他们的话，也开始害怕我们俩会没有未来。对不对……允儿？”
身边又变得安静起来，静到好像连两个人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男人默默握了握拳，他微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气，终是撤开手，扶着膝盖站起身来。
“你知道吗？现在让我感到难过的理由不是你心里的那份不确信，而是我自己没能做到让你信赖我这件事。”
在低声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按下了门把手。
被他抱进房内又好好地安置到了床上的林允儿一直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直到那房门被缓缓合拢，直到扳下的门把手复原归位。
“汪！”
一声响亮的狗叫传来。
刚刚拿着毯子和枕头走到客厅的林深时转头一看，脸上终于浅浅地勾勒出了笑容。
他对貌似又想跑上前来找他撒欢的小家伙竖起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同时还笑着往卧室那边努努嘴。
“小声点，偶妈要睡觉了。”
他蹲下来，很温柔地摸摸小比熊犬背上的毛发。
“你也差不多要睡了，晚睡的小孩子会长不大的——”
这话没说完，他自己好像就意识到了他似乎也受到平时女孩太多影响，结果现在对宠物说起话来也变得这么幼稚。
男人不由摇头一笑，很快状若无事地又一次抱起自己的宠物犬，把它送回狗屋后回到客厅，在沙发上铺好床铺。
“啪”的一声关掉灯后，明亮的灯光消失，双眼反而一下子有些不适应似的。
在努力眨了眨眼后，男人用手按按眼窝，这才在黑暗里露出无奈的微笑，走到了沙发上躺下。
然而躺下没几秒，仿佛就是等着他这阵动静一样，背后不远处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就敞开了一条缝隙。
同样毫无光亮，一道模糊的身影摸着黑来到客厅里，她掀开那层毛毯，整个人自然而然地躺了进去。
感到怀中异样的林深时发愣地睁开眼，鼻间嗅着那股熟悉的香气，低头诧异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不是很明显吗？”林允儿又恢复了先前那副树懒的模样，一边闭着眼回答，一边在男人怀里挪动身子，找到了一个习惯的姿势后方才舒舒服服地睡下。
“你不是说今晚想一个人休息吗？”林深时突然有了些哭笑不得。
“我是这么想过，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为什么？”
“一个是因为没有你睡不着，另一个是我很早之前就决定了。”
“决定了什么？”
“就算是闹别扭，就算有一天和你吵得睡觉之前都不能和好，两个人也不能分开，也要好好地睡在一起。”
在黑暗中紧闭着双眼的林允儿看不见男人怔然的表情，但她的脸颊却紧紧地贴近了他的心口，嘴中喃喃地说：“有的事情有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我不愿意和你就这样慢慢地远离。”
然后，两个人的耳边好像就只剩下彼此静静的呼吸声与心跳了。
在略微僵硬地动了动手，总算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整个抱在臂弯里之后，林深时又听到怀里传来了一道轻到像在呓语的声音。
“你知道我学着你这几个月都在做语音日记对吧？”
“我以前想过，等到我们俩关系再确定一些，我就把我们恋爱以来的日记全部交给你听。但后来我的想法就渐渐地变了。我开始不太敢把自己的日记给你看了。”
“因为当我自己回放的时候，我就会发现，当时作为记录者的自己也没能发现的心情……那种，正在害怕你离我越来越远的心情。”
“然后最后就变得连这种记录都不敢再做的程度了。”
“而今天，就是我第一次没再录那份日记的时候。”
……
5、刺猬一样的她（上）
“妈？”
秋日的早晨，林深时接到了一通意外的来电。
在电话里，儿子成年以后向来鲜有主动关怀的林食萍少见地嘘寒问暖起来。
“你带去首尔的衣服不多，换季记得自己添上几件。”
“现在还没到冬天呢。”
“你懂什么，你在韩国才待了多久？那里的冬天可比你想象中要来得早得多了。”
被老妈这么一教训，林深时也恍然记起，自己在这座城市才待了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但是结下的羁绊似乎已然很深了。
他这边有些走神，忽然又听林食萍在那头问：“对了，你和允儿的事情怎么样了？”
怎么样了？林深时犹豫了一下，有那么几句话在嘴边兜着圈，最后却还是不露异样地笑着反问：“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你们俩什么时候结婚了！”
隔着话筒和近千公里的距离，林深时依然能想象得到此时老妈在另一头翻了翻白眼的样子。
这人到中年，林食萍盼着抱下一代人的心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
“我可跟你讲，你要在国外工作、要在那里生活什么的我都不管，但既然你现在都谈恋爱了，人家女孩你自己很满意，我和你爸还有饮溪也很满意，两边岁数又不小了，这事能不拖就不要再拖了！”
林深时听得出来，老妈在这件事上明显是又拿出当初逼他相亲的那股热情了。
他有意转移着话题说：“您也不是不知道允儿和我的情况。还有啊，之前我和她公开恋爱，小溪是来过电话了，你和爸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弄得允儿还很担心，以为你不喜欢她呢。”
“那正好，”林食萍又抽冷子说，“我过两天会去首尔一趟，到时候抽个时间我和你们小俩口见见面吧。”
林深时心头诧异，正要往下详问，半开放的办公区外面就有人探头进来，低声呼唤他说：“林组长？会议时间快到了。”
“哦，谢谢，知道了。”
“你要工作就去吧。有其他的事等我去了首尔再说。”
“嗯……好。”
往后靠在办公椅上，林深时思索地看看已经结束通话的手机界面，很快就拿上外套起身，跟随那名职员一起前往会议室。
今天的这场会比较紧要，多部门都有参与，其中就包括了林深时所在的广告部和林允儿目前正在实习的社交网络部。
“里昂来了。”
“嗯，大家好。”
“坐吧坐吧。”
入座之后，林深时一边向着周围颔首问候，一边也用余光瞟了瞟角落里面那道安静坐在曺胜男后头的身影。
林允儿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再看那副板正的架势，多半是被曺胜男指派作为临时助理了。
尽管时至今日Uni内部也没几个人不知道他们的恋爱关系，林深时还是没有随随便便就走上前去和林允儿搭话。
他恪守着工作原则，只是在接下去的开会期间，注意力偶尔会不经意地飘向自家女友那边。
林允儿的神情始终很专注。为了体验角色而特地改换造型的选择放到现下来看貌似是个相当正确的决定。
日常穿着一件针织马甲搭配衬衫的她如今远远看上去有种融入人群的微妙和谐感，被修剪短至耳下的头发在垂下头后正好掩住了大半的面容，显得整个人很是文静。
经过了整整一个月的打磨，林允儿的身上终于有了一点普通人一样的感觉。
不是外形给人的感观普通，而是多出了几分褪下明星光环后的烟火气。
自从进了社会网络部，她无论是上班或下班时段，行为表现都开始彻底趋近于一名寻常的职业女性了。
林深时认为这正是林允儿自身付出努力所收获的成果。
只可惜，不是所有的事都能尽如人意。
“欧巴！”
刚刚散会，林深时还没离座，曺胜男就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朝着林允儿所在的方向偷摸地歪头示意。
林深时有点惊讶又有点不好意思，笑笑后仍旧道了声谢。
曺胜男则一如既往的爽快，识趣地先行离去。
留下林深时一人望着林允儿的背影略微犹豫。
经过了深林俱乐部的那一晚，他和林允儿的生活总体来讲还算是在照常进行着，然而有的事情终究无法完全抹去痕迹。
别说是林深时本人，就连像曺胜男那样的外人、《机智的职场生活》节目组都有所觉察。
主要是林允儿的变化太大了。
这几天来，她规规矩矩地维持着一切应有的行动轨迹，每件事都做得很好，但除了节目组的要求以外，她几乎就没再在镜头前面露出过笑脸，让人觉得全然没了那种最初时的雀跃感与活力。
然后便是她和林深时之间的气氛改变。
即便是那名一直负责跟拍的随行VJ都感到了不对劲儿，一度甚至导致节目组的PD亲自出面，私下找林深时谈了谈。
节目组的询问还算委婉，但林深时仍然为此暗自苦笑。
他很清楚，林允儿其实不是排斥工作或者厌倦了这样的日常，也不是与他产生了什么间隙……她只是，自己心里面有那么一个结，解不开了。
所以此后不久，林深时就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为了这事他还专门找了《机智的职场生活》节目组偷偷做过商议，双方再三探讨过后，总算敲定。
就算曺胜男今天没带林允儿过来参加这场部门会议，在林允儿进入广告部实习以前，林深时也会找个机会和她好好把事情说一说。
眼下的时机就不错，再过两天林允儿在社交网络部的实习期也要结束了，林深时想了想，还是没有辜负曺胜男的一番好意。
“允儿。”
背后传来的那道熟悉声音让原本打算直接离开这间会议室的林允儿瞬间停下了脚步。
她回过头，眨眼应了一声：“嗯？”
本来应该等候在门外的节目组VJ这时候也扛着摄像机走进来，默默地站到了两人边上。
“有件事，”林深时看了摄像师一眼，“算是我和节目组共同的想法，也是有关节目拍摄后续的安排，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男人说出口的话有些出乎林允儿的意料，她同样看了一眼旁边的随行VJ，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皱眉。
林深时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就说：“事情是这样，你马上就要进广告部了吧？”
“嗯。”林允儿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
“广告部的工作除了坐在办公室里面以外，还需要频繁外出去到现场，但考虑到了你不太适合在公司之外的地方露面，在这一块，我和节目组就有了一点想法……”
林深时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女朋友。
“事实上，你前面已经轮转了五个部门，有关公司大概的运转流程的部分已经拍摄得差不多，节目组那边也认为其实你的职场体验已经足够了，所以基于这一点，我和节目组商量了一下，干脆在你进入广告部的时候给你安排一项‘出差’的工作怎么样？”
“出差？”
“嗯。算是你成为广告部职员之后的正式工作，也是你在实习期间唯一的一项工作……作为公司的宣传人员，带人去巴黎拍摄一些网站宣传使用的短片和画报。”
会议室内好像蓦地就静了下来。
过了片刻，凝视着男人的林允儿才缓缓开口：“时间呢？”
“在你轮转到广告部的当天就出发，如果头几天的拍摄计划顺利，在完成工作之后你可以选择直接乘坐飞机回来，你在Uni的实习也就此结束，或者你也在留在当地休息两天，权当是公费旅游了。”林深时以一种十分公事公办的口吻回答。
“所以，算是一种下班前的休假？”
“也可以这么说。”
“节目组同意吗？”
林允儿突然转头看向待在俩人边上的随行VJ。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那双以往非常柔和的清澈眸子，这名摄像师此刻心中一阵发虚。
他不由求助似的也悄悄看向了在场的林深时。
“当然是同意的。”林深时一脸平静地接过了话头。
随着林允儿回头看来，他刻意没去看女友脸上的表情，自顾自地轻声说：“节目播出之后的舆论你也不用担心。因为广告部其实是希望由你亲自充当宣传模特，你和自己的经纪团队去巴黎那边的所有费用会由公司来出，SM那边我也商量好了。这也算是两边的一种合作交换？之前一个多月的实习辛苦你了，最后的一周时间，好好在国外观光、休息一下吧。”
林允儿不说话地看了他一会儿。
“所以，你把一切都处理好了，现在是在通知我？”
“不。我现在是来找你商量的。以上我所说的内容，如果你本人不同意就会立刻作废，节目组会按原计划进行拍摄。”
林允儿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好转。
她神色复杂地盯着眼前男人的脸庞，嘴里突如其来就说了一句：
“你要赶我走？”
6、
“你要赶我走？”
当这么一句突兀的话语在空荡荡得只剩下三个人的会议室里响起之后，纵然是有着多年的职业经验，那名扛着摄像机站在两人边上的随行vj还是忍不出生出了点想要快点离开这里的想法。
这不止是作为旁观者尴尬与否的问题，他更能感受得到空气当中那股不再适合外人在场的氛围。
林深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就转头对镜头说：“可不可以让我们两个人单独谈一下？”
“啊？是！”摄像师愣了一下，旋即没等耳机里面给出回复，他就忙不迭地点起了头。
其实不必等pd那边传来指示，拥有一定临场决定权力的随行vj自己就能作出明确的判断。
眼下这情况，硬要当第三者旁听的话，恐怕到时候也没办法播出实际画面，倒不如说林深时给了他们一个台阶，让节目组合理地不用拍摄接下去的内容。
“我们先坐下来说吧？”
没工夫去多顾虑旁人的心思，在摄像师出去带上门以后，林深时就拉着林允儿的手来到会议桌排头的座位，把人按着坐下。
他蹲在女友身前，静静地看着她，像在考虑着该如何开口。
可是还没等他说话，面前就抢先传来了一道低而急促的声音。
“对不起！”
前不久还像是极为生气的林允儿这会儿突然就露出了几分别扭的样子。
她低垂着脸，两只手纠缠着说：“我刚刚一下子情绪不对……不应该那样子说话。”
林深时先是看了看她，然后脸上就迅速摆出了一副比较夸张的惊奇表情，惹得林允儿又羞又气地伸手想打他肩膀。
“呀，难道我平时在你眼里就是那种很不讲理的人吗？”
“倒也不是。只是确实觉得意外。”
“有什么好意外的？”
“你有见过小刺猬背上的刺扎到人之后还会回头道歉的吗？”
林允儿整个人蓦然就安静了下来。
她收回了手，重新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林深时听似玩笑的话里若有所指的意味她完全能听得明白。
这几天以来的她就像是一只遇到危险的刺猬一样，把身子团成了球，任谁触碰都会被她外面那层用于防御的“甲胄”给伤害到。
“不过刺猬，也有很柔软的肚皮嘛。”眼前同样低着头的男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用毫不在意的语气说，“我一直都能理解你对外的那层刺，我也很感动你愿意对我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所以，你对我不用道歉。因为我什么都明白。”
林允儿一瞬间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
她的鼻腔几乎控制不住地涌上了一股酸涩的感觉，想要大幅度地深吸几口气，以此压制内心的情绪，又怕再度在他面前显露那副软弱的样子。
努力忍了好一会儿，她才带着淡淡的鼻音，低声地说：“你其实是希望我可以出去散散心对吧？”
“嗯。”没了镜头在旁，林深时也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那些私心话，“你这一周，在公司总躲着我，我也知道理由。如果你进了广告部，咱们俩就得天天待在一个办公室里，我怕你不自在。”
他这话说得很轻柔，也很体贴，像是怕林允儿多想和过意不去，马上又补充说：“你不用担心，其他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像我前面说的一样，你这趟去巴黎既是放假也是工作，没人能指责你的不是。你就好好待在那里玩几天。如果觉得开心的话，我还可以再帮你和sm那边沟通一下，让你多待一段时间。”
林允儿无奈地一笑，说：“我这边实习结束之后马上就要参加组合的巡回演唱会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虽然有点对不起泰妍小姐她们那边，但我现在顾不上别人了，我只能顾着你。”
林允儿略微怔然地注视着男人认真的面容。
这是她第一次从林深时口中听到如此“不负责任”的话，但这一切却是因为她。
“真是……”
“哎，怎么又哭了？”
垂着头接过男人递来的纸巾，林允儿一边擦拭着发红的眼眶，一边抓住他的手喃喃地说：“明明前面的时候，我还非常期待去你部门的那一天呢……结果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林深时只能劝慰地反握住她的手，紧紧的，如同在传递着支持的力量。
他的眼神深处也藏着复杂的担忧。
这就是林允儿这些天来私底下没有面对摄像机时的状态。
时不时就会掉眼泪，有的时候完全找不到理由，偶尔会发很大的脾气，像是一点就炸的火药桶，但发过火后，她很快又会自责不已地道歉或者一个人躲起来难过。
大概也是自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来她就开始刻意回避起了林深时，连在家都经常独自躲在房间里头。
正是基于这样的情况，林深时此前才决定和节目组进行商量，安排了这一场名为公事、实则就是让林允儿出去散心的出差。
“其实我也不完全是因为最近的事才希望你能够出去看看。”
男人的话引得还在暗自内疚的林允儿抬头看来。
“你还记得自己以前对我说过的那几个心愿吗？”
“心愿？”
“嗯，应该就是你和组合一起去泰国拍摄mv的时候？你不是在电话里说过自己将来想要做的一些事情吗？”
林深时微笑着伸出手，帮眼前的女孩稍微整理一下额前垂落的头发，而后脸上的笑容似乎就更加灿烂了。
“我还记得当时你说的那些内容，想要出演电影、想要成为厨艺方面的能力者，以及，想要去法国旅游。”
林允儿愣了愣。
“厨艺方面的能力者，你已经靠自己的努力达成了，出演电影的事情也正在进行当中，所以我想来想去吧，我好像也只能帮你最后那一样了。”
话说到这里，男人还故意看了看旁边，神秘兮兮似的压低了音量对女孩说：“你回头可别对外面说漏嘴了，我好不容易以权谋私一回，这要是一下子就被逮到也太打击积极性了。”
“……”
林允儿愣神地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噗哧”地笑出声来。
林深时见况也扬起嘴角，再度地笑了。
他挨近女友的跟前，用手指揩去她眼角剩余的那点泪痕，很郑重也很严肃地说：“我要收回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嗯？”林允儿歪了歪头看他。
“我之前说你不管怎么样都好看，但我现在发觉自己很不喜欢你哭的样子，所以你也答应我一个心愿怎么样？”
男人低下头，将女孩的双手握在手里。
“以后，和我在一起的时间就不要哭了，嗯？”
哪怕嘴上说着提出要求的时刻，他对她说话的口吻依然无比温柔，不像在要求，反而更像在商量一样地放低着姿态。
林允儿一语不发地又看了他许久，最后也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嗯！”
与此同时，他们两个人都忽略了一件事，虽然镜头已经不在，林允儿的身上却是时常装着节目组用以收音的麦克风。
所以当听见耳机里传来女孩那声坚定的回应之后，在uni公司的大楼外面，坐在路边那辆保姆车里面的《机智的职场生活》的主创人员们莫名都跟着舒了一口气。
一名女作家不由自主地拉下耳机，出声说：“林先生真的是……”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众人都能领会她的意思。
“其实是两个人共同的功劳才对。”
没再盯着监视器的节目组pd忽然也感慨地开口。
“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靠着他们俩自己互相支撑、互相努力才一直走到现在的。”
“至少经过这一个月我是完全感受到了他们到底是有多爱着对方了。”有人不知是羡慕还是感叹地说。
余下的几人对视一眼，也各自露出不明意味的苦笑。
谁又说不是呢？
……
7、
“欧捏，我都说了！我一个人回去大邱就行了，你就不要跟着了。”
站在不远处的裴珠泫仍然有些踌躇地看着妹妹。
拉上行李包拉链的裴褚琇回头一看，叹了口气，走到姐姐面前按着她的肩膀让人暂且坐下。
然后她的嘴里又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偶妈在电话里不也说了？我们中间回去一个就行了，你还不放心什么？”
“呀，怎么说也是家里的事啊。”即便是在表达自身不满的时候，裴珠泫盯着人的样子依然显得很没气势，说话的语气软软糯糯的。
看到自家姐姐这副不如说是相当可爱的皱眉表情，裴褚琇就很不厚道地笑了笑。
趁着裴珠泫没气急地瞪眼前，她摆摆手无奈地说：“咱们好好想一想行不行？我们之间，现在究竟谁更有时间回去？”
裴珠泫蹙眉抿嘴，瞅了妹妹一眼，说：“可是你之前不也说了吗？你们公司那边这几天也很忙。”
“忙归忙！”裴褚琇不耐烦地打断说，“但现在我们家里，还有什么事情比欧捏你的事业更重要？”
裴珠泫不再说话了，但打小就熟悉她性格的裴褚琇知道她还在生气，只好蹲下身来讲：“欧捏，我知道你也担心家里面——我很理解——可是，越是在这种时候，咱们就越需要理性地思考吧？现在的情况就是，由我向公司请假回去比你丢下行程回家要好得多。你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到底怎么了？难道你想跟我一起回大邱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理由吗？”
忽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妹妹这话的裴珠泫只能选择沉默以对。
“哎，我不管了！”裴褚琇倏地放开她的手，起身说，“反正，你就留在首尔用心工作吧。我只是回去几天而已，又不是不回来了。”
裴珠泫眼神复杂地瞧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又说：“我都跟你讲了，我这几天的行程其实都不忙，有的下午还很空闲呢。”
“不忙又不代表着没工作！也不想想你作为艺人平时跑一个行程可以赚多少钱，同等时间不知道比我这个广告模特要高出多少，光是从这方面考虑，咱们也得让你留下吧？”裴褚琇没回头地嘟囔着。
裴珠泫稍微失笑，欲言又止地张张嘴，最终到底像是顺从了妹妹的意见，不再出声。
前两天，裴母从老家大邱打来了一通电话，家里面出了点状况，说大不大，说小问题也不小。尽管妈妈在通话里并未多说，裴珠泫姐妹俩还是听出了母亲希望她们能够回去帮一帮忙的潜在心思。
于是，行事风格向来更加果断的裴褚琇很快把事情揽在了身上，也没多说别的话，今天一早总算从公司请到假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出租屋收拾起了行李。
身为长姐，裴珠泫对于这种情况要说不内疚是不可能的。
裴褚琇的话都很在理，但她的艺人事业是事业，妹妹的模特工作就不重要吗？
一直到了此时，裴珠泫才勉强算是被妹妹给说服了。
然而在心里头，不管是她自己抑或裴褚琇都很清楚，她并没就此安下心来。
“我们……为什么直到这个年纪还有这么无力的时候呢？”她突然喃喃自语地开口。
背对着她的裴褚琇心知她这话更多是在指自身，也感慨似的应了一句：“别去想理由，只想着该怎么做会不会更好？”
她回过头去，用安慰的口吻对姐姐说：“不再是小孩子、也还没到随心所欲的时候，我们的人生现在正好就处于这样的阶段啊。这不是推动时间就能自然而然完成的事情，所以，省省心思和精力，还是想着如何快点成功更实际一点。”
裴珠泫不由一笑，嗔怪着说：“究竟你是欧尼还是我是欧尼？”
裴褚琇眨眨眼，胆子很大地用手指了指双方，说：“走到街上，欧尼你觉得别人的回答会是什么样？”
“呀！”
“你别过来啊！我等下还要坐火车呢！”
“那又怎么样？还不如让你在床上躺两天，由我回去呢！”
像是受到了妹妹的感染，裴珠泫一时说起话来也变得气场十足。
姐妹俩正要用嬉闹的方式来冲散一些这场短暂离别的伤感气氛，刚刚抓起一只抱枕企图偷袭的裴珠泫忽地看见窗外远空的天际划过了一条白色的飞机尾迹。
很长，略有抖动，但依旧很笔直。
她正莫名出神，门铃对讲机的声音响了起来。
身边的裴褚琇奇怪地穿好拖鞋走向玄关。
“嗯？快递？我没有东西要寄啊……”
对话声隐约传来，裴珠泫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赶紧像小时候在课堂上举手一样，尴尬地小幅度扬扬手说：“那个，那是我叫来的。”
……
“嘿嘿，林大树同学！我又来了！”
听着耳边电话里传来的兴奋声音，林深时的脸上既有笑意，又夹着几分疑惑的感觉。
“所以说，你也来韩国了？”
“嗯！”电话那头的林饮溪像在不断点头，“我可是特意请了假来的！”
“你们母女俩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老妈那边就先不说了，你呢？你又为什么跑来？”虽然嘴边含着笑，林深时说出口的话却很没好气。
林饮溪似乎都在另一边翻了翻白眼，说：“我开学这么久了，你主动给我打过几通电话？一点都不关心你老妹我！”
“所以，理由呢？别岔开话题。”
“哼！我来找娜娜玩不行吗？”
林深时的脸上陡然浮现一抹古怪之色，他有些担忧地问：“你来找申娜？为什么？”
“韩国这几天高考啊，我来给她打气助威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韩国高考时间和国内不同，全国统一在每年的11月中旬，所以即便申娜和林饮溪同届，依然晚了几个月才参加考试。
妹妹的回答让林深时又感到了意外，但好歹是放下心来。
“为了给好朋友鼓劲特意请假跑来？”他莞尔又调侃地说，“你们俩的感情还真不错啊？”
“林大树同学，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取笑你妹我，我跟你说，你这可是在轻蔑我和娜娜之间高尚的友谊！”林饮溪义正言辞地说。
“好好好。”男人低头笑着，抬起手看看表说，“那么，言归正传，你们母女俩的飞机大约什么时候到？我到时候开车去接你们。对了，不会连老爹都跟着来了吧？”
兄妹俩说了这么半天总算讲到了正事，电话那头的林饮溪却十分嫌弃且气愤地回答说：“不用等到时候了，我现在人就在机场！”
林深时一愣，“嗯？”
“你是说虹桥机场？”
“当然是仁川机场啊！”
林饮溪用异常悲愤的口吻大声地说：“所以说，老哥你的接机快车到底什么时候到？我已经在机场外面吹了十几分钟的冷风了！”
林深时皱起眉头，疑惑地问：“你和妈已经到韩国了？”
“嗯！”
“那之前怎么没打电话给我？”
“我以为林女士已经打了啊！谁知道她转头就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她走了？去哪儿了？”
电话那头的林饮溪突然支吾起来。
她自顾自含糊地嘟囔一阵后，还是情绪莫名地对哥哥说：“她让我先别跟你说，但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这头的林深时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坐直了身体。
“哥，你知道老妈她这次来首尔是为了什么吗？”
兴许是真的被气坏了，林饮溪很絮叨地讲着，忿忿不平的语气好像比刚才还要强烈许多。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啊……她来首尔是为了找那个人的！”
那个人？
林深时先是没反应过来，接着整个人的表情认真了几分。
从小到大会被林饮溪这样称呼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作为兄妹俩的生父又和林食萍分开的李溪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