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转移
离开的时候,历寒将鸿鹄之羽的手链给我。
手链我大约是留在地府了,没想到还能找着,只是现在我多半也用不上了。
“还是还给鸿鹄吧,现在的我应该也用不着。”
“留着吧,它也不缺这一根羽毛。”
于是我仍旧将鸿鹄之羽带到了手腕上,说起来,不知道这算不算定情信物?我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不对,我明明是要同历寒怄气的……
“我看你这春心荡漾的,是历寒来过了?”玉衡的声音打破了天牢的宁静,我猛地扭头,发现玉衡好整以暇地凝视着我。
是心虚的感觉。
“你怎么来了啊?”
“我其实早就来了,但是看到你这处有结界,寻思着或许是历寒在,我就没敢打扰。”
霎时,我心虚的感觉更加强烈了,这玉衡何时起开始有蹲墙角的习惯了?
“行吧,找我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我这不是怕你无聊,来陪你说说话嘛。”
“说实话。”
“行吧,其实就是天帝让我监视历寒,担心他背着所有人把你盗走了。”
盗走?我怎么听着这个措辞这么不舒服呢,皱眉。
“那你去监视啊,看我做什么?”身上没了铁链子,我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就差没有在云朵上打滚了。
玉衡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钻进了气泡里,我就纳闷了,我这气泡凭什么人人都能轻易钻进来一般,唯独我出不去。
“你在这里,我还用得着监视他吗?除非你不在这儿了,我才着急。”
“说的也是。”
其实我也担心历寒会做什么与六界对抗的事,但眼下来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仿佛完全站到了正义的一方,可是直觉告诉我,这一切很可能都只是假象。
玉衡自那以后便是日日来看我,我问他都没有其他正事可以做吗?他却说看紧我才是最要紧的事。
“不过我来,不会影响你和历寒吧?”
我怎么听都觉得玉衡话里有话。
“不过影响了我也没办法,职责所在。”他还摆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不影响不影响,你不如住我这儿吧,虽然小是小了点,但是清净。”我大方指了指气泡里仅剩的空间,的确可以容下两到三个人。
“客气,但是我怕历寒撕了我。”
大约是气玉衡天天里明里暗里的挤兑我和历寒,仿佛我俩总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于是存了要恶搞一下的心。
我将玉衡拉到我身边,笑说:“你怕什么嘛,他要是找你麻烦,我护着你。”
“姑奶奶,别开这种玩笑成吗?”玉衡一靠近我就跟沾了烫手山芋一样,恨不能立即躲到三丈开外的地方。
“我说真的,我一定会护着你的,保准历寒不敢把你怎么样。”
最后在我的一番“调戏”之下,玉衡逃之夭夭,有两日没来看我,我奸计得逞,很是满意,让你一天到晚打听那么多,总是旁敲侧击地问我历寒是否有来,然后我俩都干啥了……听听,这是神仙该八卦的事吗?
记忆里,玉衡以前不是这样的,莫非在地府待久了,跟那群不成事的鬼差们学的,嗯,很有可能,说来,地府里的人们总是最爱八卦的。
岂料玉衡转身就将我勾搭她的事告诉了历寒,害的历寒大半夜跑来找我兴师问罪。
但历寒兴师问罪和许多人不一样,从来不是凶巴巴的,他就坐那儿冷冷地看着你,看得你发毛,直到你将事情和盘托出。
“听说你近来和玉衡走得很近啊。”
“还好吧,他自己闲着没事,天天来,我就只好戏弄他了。”反正也没有别的人可以解闷。
“以后别这样了。”
“哦。”
嘴上答应着,但是心里却打了玉衡十八遍,这小子干啥不行,两头通气,明明是来监视历寒的,结果我却觉得自己才是被监视的那个人。
“历寒。”
“怎么了?”他靠在云边,斜睨了我一眼,不知在思考什么。
“天界现在有说怎么处置我了吗?”
“一直关起来。”
“天啦,我会疯的。”虽然不杀我已是大恩大德,可是我倒宁愿杀了我,失去自由的滋味我已经受够了。
历寒忽然笑了,道:“要不,把你封印了?”
“算了算了,不指望听到什么好消息,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我气呼呼地蒙头大睡,也不知道历寒何时走的,连做梦都觉得自己憋屈,他毕川炼化扇面魂来引诱我,所以我也就有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历寒那副淡然的样子,险些让我都有了他已经改邪归正的错觉,然而事实上一天睡着后,我被他带出了天牢,醒来时已经远离了九重天。
他真如玉衡所说的那样,偷偷将我盗走了,可是这意味着,我要从此藏起来。
“你放我回去!”
“你不是不想待那儿了么,我看你闷得很。”
“我当然不想呆天牢,但是越狱下场会更惨吧。”历寒不会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既然知道了还要这样做,那证明他有足够的信心不被发现。
“不会被发现的。”
听他这么肯定的回答,我就更暴躁了,大嚷:“我不要从此不见人,我不想永远躲起来……”嚷了一路,历寒只好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再说话。
不得已我只好咬了历寒的手一口,但这家伙跟个没事人一样,一点反应也没有,太可怕了。
历寒只是带我去了羽民国一个深山里,我竟不知他还有这样一处秘密地点。
“让我回去!”
“已经出来了,你若是出去被发现了,一样会罪加一等。”
对啊,搞不好死得更快。
“就算罪加一等,也有你的份。”
“我完全可以推卸说不关我的事的,毕竟有能力破天牢的人不止我一个,他们应该更信我的话。”
我没料到,如今历寒已经这么会收买人心了,他不是一向不屑于同天界那些神仙走太近的吗?
“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也迟早会怀疑到你身上的。”
“一时半会儿他们还发现不了。”
历寒也许在天牢布下了什么幻境,又或者收买了管辖天牢的神仙,总之一切都可能。
“就算他们发现了,那会儿也不会怀疑到我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我立刻联想到历寒说能破天牢的人不止他一个的话来,糟了。“你想嫁祸给别人?”
历寒眉尾一挑,道:“你变聪明了。”
“我不过是稍微了解你罢了,在你面前,从何谈聪明?”
此番,我又开始怨历寒了。
我拒绝历寒的靠近,真应了那句从一个天牢到另一个天牢。
“你知道的,我在地府禁足那万年已经够憋屈了,如今还要困着我,你还不如叫我死了。”
我往山洞外走,却被一道结界挡住,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像极了多年前历寒困我在弱水河底。
“你放我回去,无论天界怎么判决,我都认了。”
“我怎么可能再让你回去,难道你真不怕被封印起来?”
“可是我也不想一直躲起来。”
“我不会放你回去的。”
多余的话没说,历寒转身消失了,气得我拿剑将山洞砍了个地动山摇,然而却没有人注意到这里,我把脚边的野草当历寒,踩了个面目全非。
第227章 问候
“为什么不让我将功补过呢。”
“兴许这个过太大,补不了吧?”
“我怎么那么倒霉。”
“不想当弱水精灵了。”
……
山洞里其实别有洞天,但是我却没有什么心思去探险了,每天躺在吊床上自言自语。
几日后,历寒又来了。
我翻身不想理他,他这个人啊执着又难以撼动,跟他那把十里寒冰剑有得一拼。
感觉到人在床边坐下,我急需往床的另一边挪。
历寒清冷的声音传来。“第一次洪荒大灾时,我就很懊悔,没能护好你,第二次好不容易把幕后之人揪出来了,我却还是不放心。”
他不放心什么?也不过就是因为我是弱水。
“即便如今扇子毁了,扇面魂也灰飞烟灭,但我还是不放心。”
不放心就要把我关起来?那你和天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余映,我花了上万年的时间才将那些事情暂时摆平,真的不能容忍再出任何差错了。”
我可以理解为,历寒这是在向我解释?
我听不下去了,翻身坐起来,瞪着他道:“就因为我是弱水吗?就因为这个,你们一个二个都要压制我,都要来管我!”
从来没有人想过我的意愿……
历寒有些无奈地动了动眉毛,道:“现在不是管你的问题了,是天界想抹杀你。”
“那就让他们杀好了啊!”
历寒的眼睛忽然冰冷下来,像寒潭深井,我怂了下来,道:“我随口说说的。”
“如果他们真的要那样决定,我就把毕川放出来。”
“别,你别,六界已经伤痕累累了,难道真的只有毁灭一条路吗?”我虽没亲眼目睹太多,终归是见不得生灵涂炭的,而这种事,历寒完全做得出来。
“其实这个世界重新来过也好。”
我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赶紧叫历寒打住,停止这个危险的念头。
“总会有办法的对吧?”
我期待地看着历寒,希望从他眼里得到更肯定的含义。
“你乖乖呆在这儿就是最好的办法。”
哎,说来说去还是得照旧,就这样认命吗?我忽然觉得遇到这些事的若是别人,早就造反了吧,想想我也真挺能忍耐,都这样了还是没有什么要大动干戈的心。
“那我要待到什么什么呢?”
历寒没有回答我,但是他的表情已经给出了答案,答案是永远。
“罢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巴不得将我永远关在这儿,一来省了外界的麻烦,二来你也放心。”
可是凭什么这就是我的命运……
“既然没法,那你能不能让谷衣来看看我,其他人我都不奢望了,好歹让我见见她。”
“她好好的没什么事。”
言下之意就是不让谷衣来了,我没再争辩,反正也争辩不过历寒,他是那种小事随便我怎么折腾,但是大事只要决定了,我就算捅破天也没有用。
没等到我捅破天际,转机就出现了。
本该回地府的时州不知从哪儿知晓我离开天牢的消息,竟然找到了羽民国来,可是历寒的结界他破不了,于是就在外头同我说了会儿话。
“时州,可以帮我个忙吗?”
“什么?你说。”
“我不在天牢的事迟早会被发现的,那时历寒肯定会找替罪羊,我担心……”
像天牢那等地方,能进去如入无人之境的神仙也无非就那几个元老,而且地府和鬼域会成为最大的怀疑目标。
我问时州,有没有办法悄无声息从天牢带走我,时州想了会儿,点头。
“可是你从没想过要偷偷带我走对吧?”
“不……我有想过。”
时州的反驳出人意料,以他的为人,从来就不像是要与六界为敌的。
“六界呼声很一致,都希望处决你,很难有逆转之势了,所以我就想去天牢看看你,想着也许可以……”
我哑然失笑,原来时州也有这样的打算,若非如此,根本不会发现我不在天牢的事实,既然已经发现了,时州就开始四处寻找我,按理说羽民国这个地方是很难找到的,因为连我都不知道历寒在羽民国有这样的地儿。
“如果不是鹿蜀,我可能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能找到你。”
原来是鹿蜀啊……
时州陪我说话说到了天黑,将如今六界的局面一一都详细讲了一遍,四字概括就是“百废待兴”,荒芜的人间大地要恢复生机估计还需上百年甚至千年,而从地狱里逃亡的恶鬼已经被镇压得差不多了。
我很惊讶,地狱里那么多鬼,怎么可能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处理完?
“多亏了历寒。”
话已至此,我也无需多问了,既然历寒出手,想必也没有那么麻烦,这倒让我不禁开始怀疑,当初他外出收集逸散的五浊之一,是不是存心拖延。
“阿弱,你想离开这儿吗?”
“想啊,可你不是没办法嘛。”方才已经试过了,时州拿这个结界根本没有办法。
“历寒和毕川那战,法力失掉了一半,布下的结界还是这么强,实在我意料之外,不过,阿弱你相信我,会有办法的。”
我眼前放光,抑制不住地迸发出希望来,要是真的可以离开就好了。
“可是离开这儿,我又去哪儿呢?回天界等他们杀掉我吗?”只怕那时又是一场大战了,历寒肯定会发火,哪怕不是对我发火。
“那我带你去透透气?”时州歪头看着我,像非常期待我的回答。
“好啊。”
这时远处的夜空划过一道星光,我很熟悉,历寒要来了。
“糟了,时州你快走,历寒要来了。”
时州走后,我捂着砰砰直跳的胸口,心虚得很,断不能让历寒知道时州来过,否则就完蛋了,历寒肯定会带我转移地方,但我根本舍不得离开,至少好歹有人能来看看我了,他会告诉我如今六界的情况,而不是像历寒那般欲言又止。
历寒来时,我出于心虚朝他笑了笑,然而这一笑显得更让人怀疑了。
“今天有人来过?”历寒眼睛倒是很尖,从来我想瞒他任何事都是非常困难的,今天想来也是异常艰难。
“没有啊。”
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淡定。
历寒冷哼了一声,慢悠悠地道:“可是我在外面发现脚印了。”
脚印?什么脚印?
“我怎么美看到?”
“来,我带你看看。”历寒轻柔地揽着我到了山洞门口,我努力寻找地上的脚印,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历寒忽然放开我,道:“你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你。”
我低头,不敢看历寒,但嘴硬还是必须的。“你说什么呀,我听不懂。”说完拔腿就跑,但这是历寒的地盘,我能跑掉才有鬼。
最后我只好躲到了角落里,看着历寒步步逼近,心跳加速,完了完了,若是别人倒罢了,偏偏来的人是时州,历寒素来视时州为眼中钉的。
“余映,我给你个机会,老实交代,否则后果自负。”
“行吧,时州来过。”
“还有呢?”
“就他来过,真的我发誓,没别人了。”
“我的意思是,他来干嘛了?”
“就随便问候问候,反正你的结界,他也进不来。”我伸出双手抵住仿佛马上要扑过来的高大身影,实在不想他再靠近了。
“我倒是低估他了,忘了他有鹿蜀在身边。”鹿蜀是追踪高手,连我都差点忘了。
第228章 逃离
时州来看过我的事情已经暴露,我以为历寒会带我离开羽民国,然而他没有。
“话说,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正是地府事务繁忙的时候。”
“我不能来吗?”
“没,这是你的地方,当然是你想来就可以来。”
历寒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我只好静静地坐他旁边,直觉告诉我他肯定在计划什么大事,但是我没坐多久就靠着他睡着了,醒来时天亮,人已经离开。
第二日,时州又来了,但是表情有些凝重,像有心事的样子。
我问他怎么了,他有只是笑笑摆手说什么事也没有。
“莫非天界已经发现我不在的事了?”
“别想了,没那么快的。”
“我不信。”我这人有时反应迟钝,但有时又非常敏锐,比如此时我联想到昨夜历寒的表现,外人看来可能没什么变化,但我就是有种莫名的感觉,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时州,你就告诉我吧,事情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呢?”
“没什么啦,就是谷衣无意间说起想你了,我在纠结是否应该告诉她我见过你的事实。”
“还是别告诉她吧,免得担心。”
谷衣这辈子为我殚精竭虑操的心已经够多了,她本不该是为我而存在的,她本该有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人生道路。
“我来的事,历寒知道吗?”
“不知道,你放心吧。”我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就撒了谎,大约是怕时州觉得有心理负担,他万一日后不来了怎么办,那我就完全不能了解六界的情况了,这样算是自私吗?我又开始犯难了。
“他最近应该会很忙,你不忙吗?如果不忙就多来看看我吧!”说完我就想扇自己两巴掌,为了达到目的,已经生了利用时州的心,可是眼下,我要出去实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时州受宠若惊似的,眼前一亮,很快就答应了常来看望我的事情。
“对了,你不是说有办法救我出去吗?”
“嗯,是……有办法。”
“但是很麻烦是吗?”
时州点头,同我提到了泉兮独创的一门法术,那法术专为逃跑而生,只是需要在地下钻个洞,因为大部分的结界都有相对薄弱的地方,而这相对薄弱处通常都是在地下,若是配合外力一起进攻薄弱处,就能取得非常短时间的结界缝隙。
听起来很简单,但是一般法术的人即使遇着了缝隙,也无法出去,因为速度不够快。
“速度啊,我觉得我或许可以试试。”
“只是泉兮现在被压在十八层地狱,不知他愿不愿意传授。”
十八层地狱啊,泉兮你也有今天,可是幸灾乐祸完,我还是得想办法叫泉兮同意传授法术才行。
我与泉兮虽谈不上多大的仇人,但是他既对我生了不该有的心思,我就难免平时见他要厌恶些,这与时州又有不同,大抵总是没有眼缘罢了,做朋友也没法。
“他会同意的,你只要将我的情况告诉他,你说我想要逃离历寒身边。”
对不起了泉兮,这辈子最后还得利用你一下。
时州并不知道我心中的愧疚,丝毫没有耽误就离开了,临行前还叮嘱我不要着急,千万别在走之前就露出马脚。
说什么露出马脚啊,历寒这段时间不太可能出现在此了,虽然时州拿谷衣想我的话搪塞了我,但这也更加肯定了我心中的猜测,天界已经发现我不在天牢的事情了,或者天界已经下了判决,决意将我处死。
若非以上二者,时州不会露出那种神情,历寒也不会在昨晚忽然出现。
他们都是极会隐忍和伪装情绪的,可我是谁啊,与他们相识上万年了,有些事一眼就能猜到,尤其是这种性命攸关的大事。
时州回来得比我想象中还要快,他来时手里拿着泉兮的一串佛珠,那佛珠平时并不起眼,我也是认识泉兮很久以后才发现他手腕上带着佛珠。
佛珠颜色幽暗发红,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佛家之物。
“泉兮听我说完后二话没说就把这个给了我,说只要有了这个,我们打破结界就可以事半功倍。”
“那我们行动吧,你来之前,已经找到了这里结界相对薄弱的地方,在后山。”
没想到我余映有朝一日还用上了挖洞的法术,从山洞里直接挖一个洞通往后山,时州会在那儿等我……
当成功冲破结界时,时州比我还着急,拉着我就往外跑。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阿弱,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如果没有,我们就先去北海吧。”
北海四季冰封,也是时州出生的地方,我忽然想起初识时州时,他对我说的一句话,他说--百川东到海,皆是水归处。
如今想来,真是恍如隔世,我这湾弱水,或许真的要回归大海了。
“我能先去看看谷衣吗?”
时州有些犹疑,我知道一定是因为现在整个六界都在找我,如果我不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被发现那是及其容易的事。
“时州,你听我说,谷衣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亲眼去看看她,叫她放心。”
“那我们到了北海,我找机会带她来见你,可好?”他在与我商量。
“你放心,我就去一会儿就回,我现在的法力,不会让人轻易发现的。”
如果换成是历寒,可能根本不会听我多说就直接将我带走了,可正是因为我面对的不是历寒,我才有机会再回一趟地府,去见见谷衣,当然只有我清楚,不只是见见而已。
“那好,你得抓紧时间,我也不知此时历寒是否在地府,若是被他发现就有点麻烦了。”
时州这样说不过是想让我不要掉以轻心而已,事实上,我知道,历寒肯定不会在地府,他如今肩上担负的责任已经不是一个阎王那么简单了。
溜回第三殿的时候,我有了种做贼的感觉。“真没想到有一天我回自己的阎王殿还要偷偷摸摸。”
“时州,你在外面等我吧,我很快就出来。”
时州本来想同我一起进去,但是被我阻止了,我接下来要做的事,若是他在,可能就没机会做了。
“好,那你小心。”
我把手上的鸿鹄之羽摘下来,取给时州,道:“有这玩意在啊,我到哪儿都容易被鸿鹄发现,所以你先收着吧,实在不行,藏到这附近哪儿去也可以。”
时州欣然收下鸿鹄之羽,我也放了心,飘到了谷衣身后,她正靠在一张椅子上,不知想什么。
“谷衣。”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三--”我立即做了个嘘的手势,她也立刻明白过来,在我俩四周划了个小小的结界,说实在的,枉我如今法力不错,却连谷衣会的这种小小结界都不会,全赖历寒当初教导我时的有意为之。
“历寒把我带出了天牢,我是偷偷溜回来的,不能叫他发现。”
“现在六界到处都在找你。”
“果然时州骗了我。”
“穆判怎么了?”
“没什么,他也不是故意的。”想到时间紧急,我赶紧拉起谷衣的手,喷涌而出近半数的法力给她。
“三殿你做什么?”谷衣慌忙想甩开我的手,但是已经被我趁机定住。
早前我从历寒那里套了解断念的法子,原来断念并非不可解,只是代价会有点大,历寒那人自然是不会轻易耗损自己给谷衣解的,所以只能是我来解了,历寒当时寻思着我也没自由,做不了什么,索性就说了。
“谷衣,我早就该将你断念解了的,对不起等到了今天,我欠你的太多了,来生还你吧。”谷衣的眼睛瞪得老大,泪水盈满了眼眶,看来她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不枉相识一场。
第229章 弱水的原罪
没等断念解完,时州就冲了进来,我也低估了他发现这一切的能力。
“阿弱,你在做什么?”
“先别过来,被打断了,我和谷衣都会死。”我将话说得夸张了些,但是成功吓住了想继续前行的时州。
“你为什么要一路上都留下自己的气息?”
“他们应该在路上了。”我指的是六界那些欲杀我图后快的人。
“为什么?你告诉我!”
我专注解断念,没有功夫去和时州解释这一切,好在已经快结束了,这时,地府已经挤入了六界各路高手,还有天界此次专门负责抓捕我的神仙。
断念一解,我法力失去大半,为了防止离我最近的谷衣来“坏事”,我撒手就给了她一掌,直将人推到了十丈外。
当我掀了第三殿的屋顶,立在半空中时,四周围绕的都是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他们唯一的共同点都是带着仇恨的眼睛,我清楚,他们恨我,恨我造成了洪荒大灾,造成了无数生灵的灭亡,其中或许有他们的亲友挚爱。
我将元灵捏在自己手中,给四周的人都展示了一番。
“不是都觉得我是祸害吗?都想杀了我吗?放心,不劳你们动手。”
当整个地府再次陷入五光十色的幻彩中时,鬼差们并不知道那是我粉碎元灵的痕迹,迷蒙中,我只看见了历寒拼命朝我奔来的身影。
如果历寒来得早一步,那我或许就没有机会自毁元灵了,正是为了以防他来得太早,我才取了鸿鹄之羽给时州,我想,时州一定会藏到别处去,而且一定是离第三殿不远不近的地方,太远了他担心我,太近,又无法真正转移视线。
弱水元灵不在,我亦不是不可活,只是为了叫他们安心,我还得粉碎了自己的魂魄才行。
唯有大家看到我元灵不在,魂飞魄也散,他们才能真正地放过弱水。
不过,阿弱已经不在了,余映也不在了。
我知道自己这也做,会让历寒肝肠寸断,会让谷衣和时州伤心,但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了。
在鸿鹄之羽里,我给历寒留了一封信,上面已经将我所有的想法说了,我不想一辈子过那种见不得人的生活,也不想被关一辈子,那样还不如就此死去。
“历寒,如果身为弱水是我的原罪,那我就弃掉弱水之身,盼有缘再见吧,多希望再遇见你时,我身无罪责,不受千人所指,也不受万众所斥……”
“安分当你的功臣吧,那样我才能安心。”
若是我的死能稳固历寒的半世英明,倒也值了,他虽来自地狱,手沾血腥,也是为了我才入了正途,若是再为我入了魔道,那我才是真正的罪无可恕。
可是,我多后悔,前夜你来时,没能好好抱抱你,可是那样,你又会看穿我有心事了……
你太懂我,我也太懂你,是好事也是坏事。
至于谷衣,我该说的话都已经说了,只可惜,我仍觉还她不够,还有时州,我欠下的已经数不清了。
地府那群鬼差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仍然后知后觉。
“阴间怎么突然来了这么多神仙?”
“好像有人魂飞魄散了,你看忘川尽头。”
忘川尽头的天空晚霞山洞,一叶流云过,是一个魂魄灰飞烟灭的痕迹。
“我看那气息是从第三阎王殿来的。”
“莫非是三殿回来了?”
“她不是在天牢吗?”
“你看看这架势,这么多神仙都来了,肯定是三殿私自逃跑,现在被抓了。”
“既然要逃为什么要逃回阴间来呢?这不是傻吗?”
歌歌刚从外面回来,快近第三殿时,天空出现了五彩色,五彩色下是蒙蒙细雨,雾气很快就掩盖了整个阴间。
“发生什么了……”歌歌摊开手,雾气很快在手中凝聚成一颗水滴,好生像谁的眼泪。
奈何桥边,孟戈手里的孟婆汤,也被雾气稀释。
“什么鬼,阴间竟然下雨了?”可是回头大雾弥漫,真的是雨吗?这股熟悉的气味,像雨像雾又像风……
崔钰打了一个寒噤,没想到堂堂三味真火化身的判官,在今日却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凉意。
刚回地府继续赏善司的书昊,书桌前的宣纸刚写上几笔,也被水雾浸染得面目全非,还没有来得及离开地府的前任赏善司玉衡刚踏出门又折回来,问:“你知道发生什么了吗?”
“发生什么也不影响你回北斗星宿吧?”
书昊拿起湿透的宣纸,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大变!“不好了!玉衡。”
“什么不好了?”
书昊扔下宣纸就飞了出去,玉衡捡起宣纸,左看右看,想起这几日,书昊总是提起余映,说没有她在的地府很是无趣。
书昊出去撞上了蔚凝冬。
“不看路的吗?”蔚凝冬正想开口斥责,但是一见是书昊又忍了下去,这小子才回地府,不与他一般计较。
“蔚判,这雾怎么化不开啊。”书昊使用了好几次法术都不见任何效果,还以为是因为自己修行不够法力低微的原因。
蔚凝冬手一挥,雾依然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阴间可从来没起过雾啊。”
“怎么又感觉在下雨。”
“阴间也没有下过雨。”
迷雾蔓延到了地狱,整个十八层也没有放过。
当雾水沾湿了泉兮的锁链时,泉兮呆住了,为什么他有种十分不好的预感?
所有神仙在浓雾中迷失了方向,伸手不见五指。
谢必安匆匆行走在黄泉路上,忽见阴间入口起了白雾,不知为何。
“无咎,阴间怎么了?”
“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眨眼的功夫,黑白无常踏入阴间,深陷迷雾,耳边传来少许鬼差的讨论声。
“你说什么,这雾是三殿造成的?”
“我也是刚才听第三殿的鬼差说的,说三殿已经自散了魂魄和元灵。”
“畏罪自杀?”
“只怕没那么简单,不过她一死,天界该放心了吧,昨儿个还六界海捕……”
谢必安的眉睫被润湿,挂满了水珠,他抬起手随意擦了一把,仿佛哭过。
“无咎,你说他们说的是真的吗?”谢必安看不到范无咎在哪儿,但是能感觉到他就在身边。
范无咎沉默了。
阴间这场大雾只持续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大雾散去,楼宇亭台焕然如洗,忘川河边的红花也仿佛开得更艳丽了,红得令人心如刀割。
孟戈随手摘下一朵彼岸花,看了看又扔到了忘川里,像进行某种纪念的仪式。
奈何桥上人来人往,没有一个熟悉的模样。
熟悉的人在身后露出一只手来,手里攥着一把各色的彼岸花,那人说:“给你花。”
如果余映在一定能听得出这是丁修筠的声音。
孟戈接过那那束花,欣然一笑,又扔到了忘川里。
“你为什么扔了呢?”
孟戈沉默了。
“你说啊,我特地送你的,为什么扔了?”
“献给一个朋友,她曾经于你有恩。”
孟戈痴痴地望着水面,看着忘川水将彼岸花吞噬,轻轻唤了一声“阿弱”,那个还没成为三殿阎王的阿弱笑靥灿烂又仿佛在眼前了。
地230章 相思树
能修成罕见的弱水精灵,本就是得了毕川暗中助力,在他那些不为人知的帮助下,我诞生便注定了成为杀人利器,我想着脱去弱水之魂魄,或许一切便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时过境迁,五百年后,我才在一棵红豆树上找到可以长久寄生的地方。
我知道我不会死,因为我舍不得历寒,但是我又不得不死,所以在死之前在阴间留下了一丝执念,这点执念没有记忆没有法力,唯一的使命就是找到宿主,然后不计一切手段强大起来。
为了以防我再次失忆,我将过往的记忆全藏在了水滴中,大雾之后,我的记忆将分成碎片,浸入阴间的土地,那样一来,有朝一日,我再次走进阴间,我的记忆便会源源不断地回来。
只是我没想到,寻找宿主就寻找了五百年,五百年间,我寄生在了不同的人、妖、魔身上,见证了他们的爱恨情仇,也吸取了他们的少许精气以滋养自己。
我最后一任宿主是一个深闺怨妇,她夫君外出多年未归,于是她开始日夜祈祷,隔三岔五就到寺庙里祭拜,成为了给予香火钱最多的一位香客。
寺庙旁有一株五百年的红豆树,民间谓之相思树,站在寺庙旁,见证了五百年的风霜雨雪,感受着不同香客的虔诚和爱恨,因此些许有了点灵气。
相思树的脾性甚合我意,彼时还是执念之身的我,唯有遇见同带有执念的人才能共存,相思树自己并没有什么执念,但是却吸取了来往痴男怨女的相思,已然成为不可多得的执念宿主。
趁着最后一任宿主到相思树下捡红豆时,我借机转移到了相思树上,从此开始了当一棵树的修行。
在我执念的指引下,相思树愈发修炼得有了灵性,只是离成为一只树妖还有非常遥远的路要走。
相思树疯狂地吸收路人的思念,在人间形成了一个美丽的传说,传说从树下走过的人都会心情愉悦,无论多么思念一个人都能在树下得到缓解。
于是,相思树成了方圆百里闻名的存在,声名早已盖过了旁边的寺庙,传说也越来越离谱,譬如那些病入膏肓的人也开始来到树下,希望能够恢复健康。
但是相思树对于身体上的病痛没有办法,也不过是暂解了他的忧愁,让其心情稍微舒畅些,终归作用不大,因此也有人怀疑相思树的奇效,殊不知,相思树只解相思。
当了相思树两百年后,树下来了一个神仙。
神仙来时是夜里,他一身黑衣,我能嗅到他身上浑厚纯正的仙气,要是可以吃了他多好,那样我一定可以化为人形了。
彼时我并没有任何关于六界修行的规则意识,唯一的念头就是让自己强大,看到这么法力高强的神仙到来,不由得开心得花枝乱颤。
“你很开心?”他看着头顶摇晃的树枝,似乎看出了我的打算,于是我立刻打消了想吃他的打算,也立马反应过来,对方这么强大的,还能让我吃了不成?
哎,我真是天真。
“相思树真的能解相思吗?”黑衣神仙问我。
我是树,还没修成妖呢,如何能回答你的问题?
不过既然你都诚心诚意的发问了,我若是不发挥点什么作用,岂不是叫你小瞧了?
说实话,我还没吃食过神仙的相思,凡人的相思无非就那些恩怨情仇我都听腻味了,期待着神仙的或许会有些特别,但当我晃动树枝,吸食他的相思时,有些失望。
不过就是记挂着一个七百年前就死了的女子嘛,女子的相貌还不错,总是笑呵呵的,有时候看起来还有些傻,其他的就没看出有什么特别的了。
唯一的好处就是,神仙活的年岁长,想一个人的日子也久,我吸食到的思念足以媲美上千个凡人的量了。
由此,我开始盼望,树下能多来一些神仙,盼这些神仙有说不尽的思念和怨仇,盼他们已经爱一个人爱了千年万年。
离开树下时,那位黑衣神仙的似乎看起来气色好些了。
哎,本来多么俊朗的一人,被情给折磨得惨兮兮的样子,可真是不该,斯人已去,何况是七百年了,这又是何必。
没料到次日,神仙又来了,来的时候依然是夜里,依然是满目哀愁。
“你倒灵性颇佳。”
那是自然,我有些小骄傲,只是我不能说话,不然或许可以央求他多带几个神仙来,那样我也可以早日修炼出人形来。
通过吸食黑衣神仙的相思,他的情路我也稍微了解了,也不过就是尘世间最常见得不得了的那种:爱而不得。
老实说,我觉得爱而不得的人是最惨的,自欺欺人又放不下,为了一个不存在的目标而努力,不过这样的相思格外美味,因为足够飘渺和虚幻,也足够诚挚和纯净。
没想到神仙也为爱而不得苦恼,彼时我想着,我若是神仙,定然将六界的仙妖神怪都勾搭遍,放着那漫长的生命不浪费,何苦在一棵树上吊死?
当然,黑衣神仙若是愿意在我这棵相思树上吊死,我是万般愿意的,毕竟那样我便可以白捡数万年法力了,虽然我看不清他到底活了多少年,几万年总是有的。
自此后,这位黑衣的神仙时常来树下,而且来的时候都是夜晚。
就这样不知又过了几十年,一天夜里,他忽然开口问我,是否像修成人形?
“我看你很有灵性,且又生长在寺庙旁,相比其他妖物,根骨想来干净许多。”
我当然想啊,于是晃了晃树枝,他也默契地懂了我的意思,但是就没再说话。
还当你是要施舍我点法力呢,结果又不说话了,害我白高兴一场。
又一天的夜里,黑衣神仙来了,还带了一束血红的花来,我不认识那花的名字,至少在我记忆里没有见过。
“这是阴间开了百年的彼岸花,平时灵力低微的小鬼都吃它助长灵力,你或许可以试试。”
他将彼岸花化进泥土里,我的树根也顺便吸收到了不少精气,整棵树都开始颤抖起来,因为太高兴了。
“这些花,其实是熬煮孟婆汤用的,因为灵力低微,有点修为的都不屑一顾,没想到你竟这么受用。”
我当然受用了,可以节省我上百年的修炼时间。
就在我期盼下回神仙还能给我带些彼岸花时,那神仙却说:“吸食旁人法力到底不是正途,往后还是得你自己努力才行。”
看来是没有再吃彼岸花的机会了,真是垂头丧气,我觉着是这神仙偷懒,口口声声说什么要报答我一解相思的恩,事实上抠门得很。
腹诽归腹诽,人家毕竟是个神仙,能来我也高兴,活了几万年的神仙知道的事情总比活了几十年的凡人知道得多,我期盼他能多说些六界的趣事,但他开口的时间却不多。
“你知道吗?我的时间不多了,很想再见她一面。”
什么叫时间不多了?我纳闷,神仙只要持续修炼,是会有源源不尽的生命的,虽谈不上永远不老不死,但总还是可以存在好久好久的,久到我难以想象。
且我看你体格健壮,除了愁眉苦脸一点,也没什么地方伤着啊,莫非想自杀?
那我岂不是捡到宝了?请在我的树上吊死吧……
说来过去几百年在相思树上自尽的人也有那么几个,但是凡人没有法力,身一死,魂魄归西,于我而言没有益处,我需要的只是法力。
第231章 化人
黑衣的神仙一如既往的来,只是再也没有带过什么彼岸花,这一点让我有些失望,因此有时他说话,我也不爱搭理了,于是他来得便不是那么频繁了。
可他依然会来,因为思念太重。
每次吸食他的相思,我都能感受得到过去的一段时间,他是如何惆怅且神伤,渐渐的我也不感叹了,甚至开始惋惜那死了好几百年的姑娘,你说你死什么呢,有个人这么念着你想着你。
又是三百多年的光阴,旁边的寺庙也倒塌了,期间甚至有人想砍了我这棵树,好在我施了些诡异幻想叫他们放弃了,说起来,我作为一棵树活着真是不容易,不像鸟儿会飞,也不像鱼儿会游泳,更没有四条腿可以跑路。
“你现在应该可以化人形了吧?”黑衣神仙说。
“不如你试试?”
我想他说得有理,是时候幻化成人形试试了,起码那样还可以有两条腿可以走路,不用长长久久地窝在这山坳里。
飞禽走兽尚有雌雄,树是没有公母的,我又犯难了,我要变幻成一个男人还是女人呢,当男人的话,我又该变成啥样?做女人的话,我又得啥样?
思考了半天,我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姑娘,于是跃跃欲试。
当我变成姑娘模样出现在黑衣神仙面前时,他仿佛看到了什么怪物一样,准确的说,像是看到了什么熟悉的怪物,那眼睛瞪得堪比杏子。
“怎么了?不好看吗?”我可是按照你日思夜念的人变的。
“阿弱。”
“阿弱?你喜欢的人叫阿弱啊?”这名字可真是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特点。
没过多久,他又忽然反应过来,严肃地道:“你别用这张脸,换一张。”
“为什么?我就不换,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不行,你用谁的脸都可以,这张不可以。”
我这棵相思树,从执念中来,自然也特别固执,你说不让我用吧,我还偏就不信了,于是任黑衣神仙说什么都不肯换副面孔。
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在我意料之外了,这平日里看起来温润平和的神仙忽然像是生气了,非要过来抓我,强制给我换脸。
我哪儿能让他抓到呢,于是一溜烟钻进了土里,其实凭他的法力是可以逮到我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没有继续追来。
有了人身的我,欢喜了好几年,到处玩玩乐乐,因此难免闯些祸事,但神奇的是,黑衣神仙总会出现,告诉我一些人间该守的规矩,比如不能随意施法,不能破坏凡人命数……
“你不是不喜欢我顶着这张脸到处走吗?”我将一个橘子抛出又接住,如此来回转圈……
“反正她人也不在了,我用用怎么了嘛?况且你那么思念她,看看我权当一解相思了。”
黑衣神仙皱眉,似乎认为此举非常不妥,可是并没有说什么。
在人间游荡的日子里,我也认识了不少的妖怪,他们有的很和善,有的很凶恶,但只要我能打过的,我都会吸食对方的元灵,那种感觉别提多好了。
“我说过多少次了,你不能总是吸食其他人的元灵,必须自己修炼。”
“你怎么又来了啊。”
每回当我和别的妖怪打架,黑衣神仙就会出现,不是劝我慈悲为怀就是不要妄图走捷径。
“你既然顶着这张脸,就不要干这种事。”
听这话里的意思,那姑娘原来是个善良从不夺取他人法力的主儿?可惜啊我不是那样的人,因为自打我有意识以来,脑海里有个声音就在不断地督促我,要变强,要变强……
“大不了我不要这张脸了嘛。”我寻思着不如换张面孔,可是已经用了这么久,我很难变回去了。
“可是我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
黑衣神仙懊恼的拍额头,看得出他非常不愉悦,可是他自始至终也没有对我大发雷霆,神仙大约总是经历了漫长的磨砺,忍耐力比别人强些也是正常的。
这时,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忽然出现在黑衣男子身后,我晃眼一看,二人衣着真像“黑白无常”。
“穆判,好巧啊,我在附近办差,刚好就察觉到了你的气息,过来一看,果真是你。”穆判?我以为这是黑衣神仙的名字,于是记下了。
“必安啊。”
被叫做必安的人这才抬头看向我这边,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看我到那一刻,他吓得后退了一步。“阿映!”
这一会儿阿映,一会儿阿弱的,到底是谁啊?
穆判急忙解释道:“她不是,只是长得像罢了。”
说完,穆判又介绍说:“这是谢必安,地府白无常。”
白无常?什么?
“难道你是黑无常?”
谢必安扶额,道:“不是穿着白衣就叫白无常,穿着黑衣就叫黑无常的。”
“那黑无常呢?”我问。
穆判替谢必安答道:“想必无咎有其他事吧。”
谢必安点头,但是转眼又忽然靠近了我身旁,几乎围着我转了好几圈,当树的时候习惯了被观摩,如今被人这样打量,我也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反而大方配合他的观摩。
“穆判,我觉得她真的不是一丁半点的像阿映,连表情神态都一模一样。”
“但她没有她的气息。”
“这倒也是,若有她的气息,我老远就察觉了。”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我却是烦了,不就是和你们认识的某人长得一样嘛,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世间长得像的人可多了,譬如双胞胎。
趁着他们说话,我转身离开了,但是没一会儿,穆判就追了上来。
我以为他是想监督我,别让我再随意吸食其他妖怪的元灵,于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道:“你凭什么管我?我爱怎么样修炼就怎么样修炼。”
“你这样终会自食恶果的。”
“什么恶果?”
“通过捷径而取得的修炼更容易误入歧途,也不牢固,唯有自己专心修行,才能得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法门,这样别人也不容易抢走。”
后来,穆判又苦口婆心跟我说了许多劝诫的话,还例举了不少例子,来说明我的修行是在虎口夺食。印象中,这大约是穆判对我说过最多的话,我听得似信非信,又舍不得放弃如此便捷的修行法子。
见我犹豫,穆判道:“你几百年来以相思为食,不挺好的吗?要知道六界飞禽走兽多,花鸟虫鱼多,可是解相思的却寥寥无几,这是你最特别的地方,你不要辜负了。”
“可是靠吸取相思,修行会变得很漫长。”
“你得去找相思最多的地方啊,去那里才能体味人世间的百态。”
“相思最多的地方?”
我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穆判将我拉到了一座青楼面前,我才恍然大悟。
“我做判官这么多年,看到的痴心女子大多是从青楼来的。”
这时,我才明白,穆判不是他的名字,叫穆判只是因为他是判官,曾记得谁说起过,地府有十殿阎王、四大判官和黑白无常……
今天见了一个判官,一个无常,不知道其他大人何时能见着,不过那都是后话了,我的思绪陷在了眼前的青楼里。
接着,穆判告诉我,说不能像以前那样只是单纯地吸食人的思念,要看每个人的情况而言,有的人不仅不要吸食他的思念,可能还得加重他的思念才行。
“加重?为什么?”
“痴心太过的人,那就免去他的忧愁,但是负心的人,得叫他尝尝相思的滋味才好,这样才算是修行,也是你在人间的功德,相信我,用心去帮他们,对你很有提升的。”
“可是你不是说不能随意改变凡人的命数吗?”
“相思一事,不比其他,有时候就连月老都左右不了,情本就是六界最大的变数,也是最大的命数。”
我好像没太懂,不过,既然穆判说有用,那我就试试?
第232章 相思最多处
青楼有个后院,我在后院种了下来,虽料到第二天大家看到一定会很吃惊,但是这于我未尝不是好处。
我还是化为了一棵树,看着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偷听他们的故事与哭诉,也时常会目睹些私会逃亡的大事。
按照穆判的说法,我不能再吸食人们的相思而活,需要更清楚探知他们的内心世界,至于以后的事,都看造化了。
有时,我见着太过负心的人,会生出一些行侠仗义之心,将万重相思都给他,但是却将他思念之人的思念全部带走。
原本痴心的人倒变成了负心人,这一点,我很是满意,反正人生在世,做过的错事,迟早是要还的。
有时,我也会生出恶作剧的心来,将那些原本不会有牵连的人通过无端的思念联系到了一起。
那时,我觉得自己比月老还要强大,加之修行也很顺利,因此便开始愈发随意地运用自己的能力。
可是,渐渐的,我发现,事情并不完全如我预料,原本经过我的帮助会百年好合的人,也因为经受不起尘世的磨难而分开了,那些已然对彼此毫无情义的人,反而因为机缘巧合凑合在了一起。
我才开始有些许懂得,为什么穆判会说,相思一事,不比其他,人心善变,世道亦善变,谁能永远痴心不改呢?
“穆判啊,我怎么越来越不懂世人了呢?明明喜欢着却要分开,明明不喜欢了却还是要硬凑一起?”
“因为人不能只靠感情而活,还有生计和家族,还有前程和志向。”
“都是些虚无玩意儿,百年后还不是什么都没了。”
由此,我更加觉得凡人无聊了,世上最徒劳者莫过于凡人。
穆判笑我,若是人人都看那般透彻,岂不人人都该出家了?
“那佛祖可要高兴坏了。”
事实上,我不知道,如果凡人都出家去,佛主到底会怎么想,毕竟佛主也不是做生意的,难道盼望着西天清净地人来人往,闹若集市?
也不过十多年的时间,青楼就倒闭了,因为已经改朝换代,当今的圣上最见不得什么歌舞酒肆了,于是从前那些乐师歌伎也没有了出路。
在院子被封之前,我趁无人时离开了,第二天大家发现我不见了,一定又会啧啧称奇,说我是个神仙树?
来世上那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人们的少见多怪,我也见过有的人轮回了三世,依旧从我树下走过,或许那就是凡人常说的缘分。
“那我接下来去哪儿呢?”我本想问穆判,但是他因为近日公务繁忙不怎么来人间看我,我也总结出规律了,但凡人间有大事发生时,他就会忙尚一些,比如瘟疫,比如战事。
不知在那地府干活是什么光景?会有俸禄吗?又会有休沐假吗?
听闻三百里外的战场上,尸骨成山,我本想去看看,或能吸食一些垂死之人的精气,但是忽然想起穆判曾说的种种恶果,也只得作罢。
好在我还不算太笨,忽然想到既然那么多人都战死沙场无法回家,我何不去看看他们的家人,想来他们由于思念或取得噩耗,早已悲痛欲绝了。
可是真正当我走遍那些孤儿寡母家里时,才发现,更多的人一辈子都没有收到什么噩耗,只是知道那人自离开家门后再也没有回来过了。
是死了,又或失踪了,他们只是猜测,我一时无法分辨到底是得知噩耗好一点还是不得知好一点。
得了确切消息,就可以收拾包袱准备改嫁了,若是没得到,慌忙着改嫁了,待那人归来时,岂不尴尬?
诗上说的什么“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根本就太少太少了。
诚如穆判说的那样,世人若已为生计所奔波太久,哪里管得了什么深情与厚意。
改嫁的人很多,守寡的人也很多,无论谁,无论怎么选择,都没有什么可以苛责的,毕竟人各有其活下去的方式。
原以为短时间内再也寻不到青楼的时候,我竟又在不少地方看到了它的存在,正所谓天高皇帝远,远远的,谁能知道你开的是啥呢?
每月定期给太守大人进宫些银钱,一切就都可以顺风顺水地进行了。
我找准了一家青楼准备再次化作相思树扎根后院时,却发现后院已经有了一棵树,且树上还吊着一个死人。
自缢的姑娘约莫十七八,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可是人世间的事,也无非就那些,或打或骂,或情或伤,或恨或爱,没什么特别的。
“年纪轻轻就想不开,罢了,我今儿做件好事,叫他们来葬了你。”
我化作一个少年,开始在墙头上大喊:“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没过多久,便有人出来,一见着树上挂着的人,吓得顿时瘫倒在地。
凡人可真是不禁吓啊……
最后我决定好人做到底,亲自跑去后厨叫醒了两个伙夫,至于为什么要叫伙夫,大约是因为伙夫的下脚处离我最近。
“你是谁啊?”
“我路过的,听到有人喊死人了,就好奇翻墙来看看,结果真死了。”
翻墙的确不是什么好行为,但是除此之外我也没有可以充分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院内的理由了。
还有就是,比起我翻墙的话语,二位伙夫的重点明显是落在了“死人”上面。
“愣着干嘛?还不去收来葬了。”
一高个儿伙夫挠挠头,似乎在想这事应该谁负责,另一个稍微矮些的倒是反应快些,赶紧叫道:“去通知老鸨。”
待老鸨来时,见了我在,问我从哪儿来的,我也是照着之前那话说了一番。
老鸨倒是立刻就信了,我断定那是因为我这张脸的缘故,此时我顶着谢必安的脸,妥妥的小白脸一个。
姑娘们都是喜爱小白脸的,即便到老了还是一样,从老鸨的眼里,我看得出些许少女时期的目光。
遂心中窃喜,还好化了男子进来,若是女儿身进来,那后果就不好言说了。
为了在青楼待下来,我装作很热心勤快的样子,帮着将人从树上放了下来,还积极讨论着城外的乱葬岗如今什么情况。
以我对他们这群人的了解,断不会为了一个不足轻重的姑娘去挖坟立碑,能拉去乱葬岗便算是收拾后事了。
由于我的勤快,老鸨看我的眼神就更加温和了,这女人啊,真好骗,即使精明到了四五十岁一样。
但我还是要继续骗下去,得叫他让我留下来才行,打杂砍柴做饭挑水,对我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拿着那套最常见的谎话成功留了下来,也不过就是来此地投靠亲戚,但是暂时没有找到人在哪儿,所以想暂住下来,我一个人可以干三个人的活,不用工钱,管饭就是。
要我是老板,我也愿意请个不用工钱的伙计,老鸨自然很快就同意了,并且觉得自己骗到了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她能这么误会,我觉得挺满意。
谢必安的脸在此处受欢迎的程度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从头牌到普通丫头,见了我都是满眼带笑,加上我又极会恭维人,对姑娘还特别谦让照顾,一段时间后,我的名声已经在青楼外传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做起了断袖癖的生意……
第233章 食尸鬼
就在我逍遥自在做着青楼一枝花之后没多久,谢必安本尊找上门来了。
“你到底是谁?”
不得以我只好恢复了原来的面貌,很奇怪的是,不管是穆判还是谢必安,只要看到我原来的样子,都会下意识的愣住,哪怕已经见过了还是会愣住。
“干嘛变成我的样子?”原本凶神恶煞的谢必安见我恢复原身后,说话的语气都变温柔了。
“随便变的,谁让你长得比较符合这些凡人小姑娘的审美。”
谢必安一听仿佛更加不高兴了,道:“那也不是理由,若论英俊,穆判岂不是更合适?”
“不行,穆判的脸看起来太正人君子了。”
“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看起来像小人?”
越描越黑,谢必安就差没追着我打了,索性我直接求饶,对天发誓绝对不再用他的脸了。
“小小树妖,不学好,小心阎王来收了你。”
“我还不想死。”
“不想死有什么要紧,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送你去见阎王。”
“还是别了,小的现在活得挺好的。”
这时,许久未见的穆判突然出现,一看到我怂到家的模样,不觉笑了笑,问:“你这是和必安发生什么矛盾了?”
谢必安怒道:“她变成我的样子在人间鬼混,你说这以后要是让人发现了,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我都说了不会了啊。”继续低头,不敢看。
穆判转而问我:“你为什么要变成必安的样子呢?”
“当时我就想着男儿身进青楼方便些,一时也没想到变成什么样子合适,所以就--他咯--”我指了指谢必安,谢必安瞪了我一眼。
穆判摸着下巴道:“顶用他人面貌,的确是该教训。”
我继续沉默,这些人怎么这么小气,不就是借用了一张脸嘛,彼时我以为神仙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算日后那些凡人归西入黄泉路,觉得引路白无常看起来分外眼熟,也不是什么大事。
“好了,我都知道错了。”
穆判有心帮我,于是借机转移了话题,问:“你这次到人间来所为何事?”
“这青楼有个女子死了,但是魂魄一直没有归地府,所以要来看看。”
“这等小事让花偶来就可以了啊。”
“不是,穆判,你不清楚,这次这事颇为蹊跷,寻常人死了若有怨气大的舍不得离开人间也正常,但这次这个女子死后竟然将整个乱葬岗的尸首都啃食了……”
我听着他们谈话,越说越觉得耳熟。
“你们说的那个女子是不是上吊死的,名字叫晏蝶?”
“对,你认识?”
“不认识,但是她死的那天晚上,是我把她从树上抱下来的,后来我才从其他人口中得知她名字叫晏蝶。”当时,围观的人还夸我年纪轻轻就有胆量抱死人,我心道,我比你们不知老了多少岁,还年轻?
关于这个晏蝶为什么要自杀,我也打听过,也无非就是喜欢某个公子哥,但是公子哥始乱终弃,她就自尽了。
这种故事,我过往数百年见得太多,也就没有什么好奇心追问,所以个中细节知道得并不清楚。
想来这样的事,地府的人应该见得比我多更多。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那晏蝶在死后,魂魄竟然没有离开身体,反而是继续操控着身体,变成怪物一般的存在,专门啃食刚死不久的尸体。
晏爹游走到外地,也引起了不少的恐慌,譬如,某户人家正在办丧事,第二天准备下葬,盖棺时忽然发现里面只剩一具白骨……
这样的事情多了以后,人心惶惶,势必要引起地府的重视。
穆判却说:“好在她不吃活人,否则事情就得闹得更大了。“
“所以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将晏蝶捉拿归案。”
“捉拿?怎么捉拿?”
我想起凡间所绘黑白无常,丑陋不堪,还手拿铁链,形容古怪。
穆判笑道:“莫非你感兴趣?”
谢必安随口道:“正好我无常司缺帮手,你不如来地府当鬼差?”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我也没有想过要答应,便道:“我才不去阴间。”
穆判凝眉道:“只怕你就算是想去,我们也得考虑考虑。”
谢必安也好像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说:“你要是去了阴间,只怕大家都会被吓死,尤其是二殿,说不定会打得你魂飞魄散。”
“为什么?”虽说我是看不上什么鬼差的差事,但是谢必安如此形容,我就不开心了,我有那么吓人吗?还要被打得魂飞魄散?
谢必安本想说什么,瞄了一眼穆判又吞了回去。“没什么,我先去那晏蝶生前所住的地方看看。”
“我带你去吧。”我自告奋勇,其实是想看看无常都是怎么办差的。
谢必安也没反对,我就屁颠屁颠跟了过去。
随之而来的是穆判,他如今倒是像没差可办的样子,到人间来游玩了。
晏蝶住在一个相对偏僻的房间,她在这里名气不算大,但是也有些时常来往的恩客,因此日子还算过得去。
其实这也是我第一次到晏蝶的房子里来,这屋子封了有一段时间,老鸨本来想把它安排给其他姑娘住,但是任谁都不愿意来住。
房间陈设素雅,衣物已经被拿去烧了,倒有些首饰等妆面用品还在,屋子里还摆着一张琴,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这是什么东西?”
我在琴底下摸到了一张奇怪的符纸,我不懂符文,也看不懂这是为了驱邪还是什么而存在,于是递给了穆判。
穆判只稍一眼,就立刻认出了,道:“看来是有转身符在作怪。”
“转身符,那是什么东西?”
一直认真研究床底的谢必安,这会儿忽然站起来,道:“一种可以改变凡人性别的符。”
“改变性别?这么说晏蝶到底是男是女?”我回想当初抱她时,能感觉到的确是姑娘才对。
“肯定是姑娘没错,只是这符文确实不失为一条线索。”谢必安将符收走,打算去下一个地方查探。
“等等,接下来去哪儿啊?”
谢必安现在沉浸于办案,似乎没有心思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是穆判一直从旁给我耐心解释,说会画那道符的人很多,但是大部分有点身份地位的神仙是不屑于为凡人做这种事的,那么能剩下的怀疑对象就很少了。
嫌疑人得具备两个条件,一是会画转身符,二是在人间。
“只要去查查最近有那些妖怪在这附近活跃过便可以有下一条线索了。”
“我们可以找城隍爷问问。”
我话刚说完,就来到城隍庙,城隍大约是感觉到了无常和判官的到来,十分热情地就迎了出来,原来就是他向阎王上报附近出现食尸鬼一事的。
可是当谢必安问及近来有些什么妖魔鬼怪在附近出没过时,城隍爷念了一大堆的名字出来,听得我头都大了,除了念到我时……
彼时我没有名字,城隍爷只用了一句“不知名的树妖”来带过,但是谢必安和穆判一听就知道是我,还不忘看了我一眼。
谢必安甩出那张符咒,问:“我们得找会画转身符的,你就告诉我,最近出没在附近的家伙,哪些最阴阳怪气,最神出鬼没好了。”
结果,城隍爷告诉了我们一个道士的所在。
我问谢必安,为什么觉得华符的人是阴阳怪气的人,谢必安给出的答案是:这就不是正常人会干的事!
第234章 道士
依城隍爷的说法,我们来到了离城外不远处的一个道观,道观看起来破败不堪,根本不像是有人居住的地方,可是一靠近就能感受到这里的诡异之处,奇香扑鼻不说,空中还漂浮着很多黄符,但符有障眼法,凡人来却是看不到。
一踏入道观,就见里面花花绿绿,好生嫌弃……
“这真的是道观吗?三清四御五老一个都不供奉。”
谢必安却是见怪不怪,道:“这人间多的是徒有虚名,招摇撞骗的人,有什么稀奇,只怕连三清是谁都不知晓。”
“谁说我不知道三清是谁?”声音果然阴阳怪气。
这时,一个身穿红绿衣服的道士跳了出来,我真是连多看一眼都不想看,一身花花绿绿的衣服,道士帽子也是灰绿灰绿的,这人间所谓“绿帽子”似乎是有特殊含义的,可是眼前这道士想来是真的喜欢绿色。
那道士又开口了,道:“我说怎么有人能悄无声息就闯入观内,原来是阴间的无常大人。”
谢必安也懒得废话,拿出转身符问:“这可是出自你之手?”
道士一看那符就点头:“是老道所画,只不过无常大人是怎么得到的?”
“这个不用你管,你只需要告诉我,是谁向你求这符的就可。”
道士却犹豫了。
穆判一闪身到了道士身后,阴恻恻地说:“不说也没关系,直接随我们去见阎王吧。”
“判官大人说笑了,说笑了。”
“这个,这个,实在是为难啊,老道只怕说了以后,你们更会带我去见阎王。”
谢必安冷哼:“浪费我时间,穆判,咱们直接将人带走吧。”
“别啊,别……别。”
顿了一会儿,道士终于开口道:“那符是一位姑娘来求的,只不过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符,我只说可叫她心上人回心转意,她便拿了去,也没多问。”
我问:“姑娘叫晏蝶?”
“什么名字,我可没问,只不过长得还挺俊俏。”
“你没说实话。”话音刚落地,穆判就伸手掐住了道士的脖子,吓得他浑身哆嗦,我也没有见过这么凶狠的穆判,不由得抖了抖肩膀,判官到底是判官,怎么可能一直都温润示人。
“别、别、别,我说就是了。”
穆判也没有打算放过道士的意思,依旧掐着脖子,让他把话说完了才松手。
原来这道士是才学会转身符不久,就一直想找人试试,不得不说,这实在恶趣味,想试何不在自己身上试呢?
上元灯会时,道士就去集市上摆了个摊子,专卖祈愿锁,来祈愿的人非常多,晏蝶就在其中,本来道士只是随口一问,问她心上人缘何变心,却意外得知晏蝶的心上人是个断袖。
真有意思,原本还同青楼姑娘暧昧多情的男子,转眼就投入了其他男子的怀抱,真是太有意思了。
彼时,道士对晏蝶说:“既他喜欢男子,你变成男子就好了。”
“道长说笑了,只怕下辈子才有机会了。”
然后单纯的晏蝶就这样被骗了,拿了道士的符放在房间里风水最好的位置,也就是放琴的地方。
而后,晏蝶什么情况,道士就没有继续关注了,但是几天后,道士再画符时,突然发现前几日给晏蝶那道符是自己练习时画错了的。
也亏得这道士胆大,画错了的符都敢给人试,就不怕因此大乱?我自己是不太懂符的,只是听穆判说,这符若是画错了,要么失灵,要么让使用的人癫狂甚至致命。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符肯定没有失灵,反而还使晏蝶一命呜呼了。
“或许是拿了符以后的晏蝶,开始噩梦连连,精神备受折磨,于是在一个夜晚选择了自缢。”
“那符魔力这么大啊,还能驱使人去自尽?”
谢必安道:“管他魔力不魔力的,现在得找到晏蝶的行尸才行。”
白无常是个不关心真相的家伙,我算是看出来了,也不知道他这性子,在人生中要错过多少真相。
“那你到哪儿找啊?”
接着,白无常给我展示了他的花偶,从他手心里生长出无数的白花,一支一支飞向四面八方,作为专门寻找亡灵的花偶,要不了多久,她们就能找到行尸的所在。
这时,我就纳闷了。
“既然你有这么方便的花偶,何不一开始就散去寻找,且先把晏蝶解决了,再行调查真相也不迟啊。”我只是想着若晚一些,可能又有尸身被吞噬了。
谢必安忽然露出无奈的模样,道:“你以为我不想快点完事啊,只是二殿说了,我不能回回都只管抓不管调查,既然这晏蝶并不吃活人,迟一些也无妨。”
“这么一听,二殿说的倒是有道理。欸,等等,二殿是指的二殿阎王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啊。”听语气,谢必安对这个二殿似乎有点怨气。
很快,花偶从远处飞回,告诉了谢必安晏蝶所在的位置。
“东南方向,走吧。”
顺着东南方百里外,也有一个乱葬,半个时辰前,这里新扔了一具尸体,黑漆漆的夜里,当我再次见到晏蝶时,魂都快吓没了,只好躲在穆判身后偷瞄。
穆判和谢必安二人倒是淡定地很,果然是修了几万年的神仙,跟我就是不一样,枉我从前还天真地认为自己已经见过了世事变迁,各类妖魔鬼怪。
晏蝶那时正疯狂地趴在一具尸体上,掏心挖肺,一身血渍,下半张脸也全是血污,眼睛血红,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这……与我上回见的晏蝶,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穆判下意识将我揽到了身后,还安慰说:“别怕,只是样子吓人了些,法力并不高。”
“是吗?我倒觉得这模样已经很给她的法力加持了。”
“噗。”
“你笑什么?”我抬头看到穆判脸上挂着笑,久久也未消去。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大概又是他思念的那个什么阿弱吧。
在与穆判谈话时,谢必安已经将晏蝶收服,将魂魄套上枷锁,准备带回地府。
“我还没看清楚呢,你就收完了?”
“要是想看啊,你来黄泉路啊,有的是可看的。”说完,谢必安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什么来,问穆判:“你不回去吗?”
“不急,你先走吧。”
说着,谢必安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睛,望着我道:“你可别让二殿发现了她,否则啊,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不用你操心。”
“走了!”谢必安拖着晏蝶眨眼就消失,而穆判则在原地,若有所思。
“穆判,他为什么说别让二殿发现我呢?”
穆判看了我一眼,又收敛了眉眼,继续沉思,哎呀,我真是搞不懂这些神仙了,哪儿来那么多欲言又止啊。
良久,穆判才道:“因为二殿见不得人长得太美,所以你啊,得躲着他。”
“什么?还有这等小肚鸡肠的阎王?见不得别人长得太美?那他自己长得如何呢?有穆判你好看吗?”
我咋呼咆哮了一堆,但是穆判没有接我的话,只是笑笑又摸摸头,我感觉自己像只小猫还是小狗,索性不理他了。
可是过不了多久,我就忘了不理他那茬,问:“那道士既犯了错,你们不去教训他吗?”
“人间有人间的规矩,阴间自然也有阴间的规矩,四大判官肯定会根据他的所作所为进行合理评判的,或者减寿,或者罚他下辈子投个猪胎。”
第235章 是我见过最惊心动魄的人
既然答应了不能再用谢必安的面孔,所以青楼那边我是不能再回去了,只是恐伤了那么多姐姐妹妹的心,罪过。
此后,我还是继续寻找可以歇脚的青楼,但多数时候都是扮作一棵树,偶尔因为附近树太多,怕得不到重视,于是就变了丫鬟或厨娘,唯独没有试过当歌伎、舞姬,并非不想,只是我不想学那些玩意。
我想着我每日为人解相思,解忧愁已然累哉,还要学点琴棋书画,岂不是更累。
越是到后面,我越来越懂凡人的心思,就算不懂,也开始体谅了他们的过错与执着,随之而来的是修为的增进,穆判诚不欺我。
来来去去许多年,我已经忘了自己曾在多少家青楼酒肆待过,人间朝代变迁,换了君主也变了人间,普通人在我的生命里过眼云烟,唯一不变的只有穆判,他有空就会来人间寻我,我们无事也不过说说话,喝喝酒,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听他讲一些六界的趣事。
后来我厌弃了人间,想换个地方修行,穆判也表示赞同。“换个地方自是好的,只是你想去哪儿呢?”
“想成仙。”
“我倒忘了,妖修行的目的多半都是成仙。”
“只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不知何时能实现这个愿望。”
“其实,当神仙不见得好。”
“为何?”
“罢了,现在跟你说这些,你也体会不到,以后就知道了。”
我的确不明白为什么穆判会说当神仙不一定好,长长久久地活着不好吗?若是当妖,朝不保夕不说,还处处受到歧视,可是一旦有了仙籍,就像有了身份保障,也不再会有人对你不屑一顾……
最主要的是,待我成仙时,法力一定很强了,那才是我要追求的,只是成仙后还有什么,我没有想过,也不想去想。
“穆判你当初是怎么成仙的呢?”
“说了,叫我时州就好。”
他纠正过我好多次,只是我总觉得直呼其名不太尊重,于是就一直叫的穆判,可是他似乎不是很高兴。
“那好吧,时州,你当初是怎么成仙的呢?”
“太久以前的事了,那会儿天界和魔族大战,我因为立了战功就入了仙籍,只是一开始是在天界,后来似乎是因为一个女子才到的阴间,只不过是哪个女子,我却忘了。”
“这么神奇?那么重要的人竟然会忘?”
我怎么都觉得是在骗人,还以为是多痴情的人,竟然前尘往事说忘就忘。
“也不能怪我啊,那时我体质特殊,不同一般神仙,每过一百年就要忘记一些重要的人和事。”
“体质特殊?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体质不特殊了?”
“算是吧。”
我想,如时州这般健忘的人,一定会伤了很多姑娘的心,这大约也是神仙的好处了,活得太久总要忘记一些事的,不然就寸步难行了。
“时州,不如你收我当徒弟吧!”
时州正喝水,差点没一口呛着,说:“你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其实我想了有一段时间了,你看嘛,你于我指导有方,处处帮我,是个不可多得的朋友,加上你资历深,绝对算得上仙界的前辈了,所以能当你的弟子是我的荣幸。”
“你真想拜我为师?”
“那可不?真心的。”我就怕时州不同意,若是嫌我法力低微,出身不佳,不配做他徒弟,那可没辙。
“我想想吧。”
“啊,你就不能现在告诉我答案嘛?”我可怜巴巴地望着时州,若是你嫌弃我,早点说出来让我死心也好。
“我有心指导你,只是这时间并不多啊,地府的事一忙起来,我就脱不开身。”
“没关系,你看你之前几十年没到人间来,我也习惯了啊。”
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抱紧穆时州这根大腿,说什么也不撒手,毕竟他是我能遇上法力最高强的人了,比那什么白无常谢必安还要厉害。
“就算你不是我徒弟,我还不是会尽力指导你,你又何必执着于拜师?”
“好吧。”
“不开心啊?”
“我不是想着,如果你是我师父,我以后还能和人炫耀。”
“哈哈,你现在不一样可以炫耀,说我是你朋友。”
那意义怎么一样呢,如果说我师从地府判官,那普通人听了也会震慑三分,可是若说我认识地府的判官察查司,好像气势总要弱一点。
师自然是没有拜成,但是我也不是太灰心,起码时州答应了助我成仙,虽然看起来答应得不是那么爽快,在他眼里,好像成仙不是什么多好的事,我把这理解为身在福中不知福,神仙哪儿能知晓我们做妖怪的苦恼呢。
我在人间见到的第三个来自地府的人,是一个女鬼,长得小家碧玉的,但却是一个厉鬼,露出本来面目时足以让人胆寒。
那女鬼来时是白日里,也因此我没有当她是鬼,反而当她是神仙,她的法力也完全不输于神仙,浑身上下没有一点鬼气。
“小姑娘,你来找我吗?”我见她不远不近地看了我好久,于是走近去打招呼。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冒用她人相貌?”
我立刻反应过来,这大约又是一个和穆时州认识同一姑娘的人。
“我都没问你,你倒先问我了。”对方语气很不善,令我有些不舒服,接着,这女鬼就化出了厉鬼的模样,追着我打,非要我说出身份来。
“我就一树妖,我能有什么身份。”
“为什么用别人的脸?”
“我修得人形时,也就随便那么一变,想着这张脸挺好看的,所以就用了,你知道啊,妖只有一次选择性别长相的机会……”
“既然没有办法,那不如杀了你!”
女人真的是不好惹,女鬼尤其不好惹,还是个法力高强的女鬼,我才修多少时间啊,根本打不过她,于是一路逃亡,直到撞进了一个散发着清新花香的怀里。
女鬼忽然停了下来,淡淡唤了声:“二殿。”
二殿,莫非就是那个时州和谢必安都劝我要躲着的阎王,天啦,我怎么这么倒霉,千躲万躲还撞进怀里来了,该死。
我一抬头,看到一张极其美丽沉静的脸,这脸可以当女人,男人用着也不妖媚,绝对是我见过动人心魄的人,不对,这应当是某方神圣,那气息和眼神,不仅令人移不开眼,也叫人无法在他面前说一个“不”字。
“余映,你回来了。”声音也好听。不过,又是一个认错人的。
这时女鬼开口了,道:“二殿不要被她骗了,她就是一只树妖,顶着三殿的脸招摇撞骗!若不是我无意间得知人间有人与三殿长得一模一样,她还打算继续招摇撞骗下去!”
“谷衣,你看清楚,她真的是余映。”
“三殿是弱水化身,怎么可能是树妖,何况这小妖才不过五百年的修为!”换言之,五百年的修为,她一手就可以捏死。
被叫作谷衣的女鬼慌了,大喊:“我也很希望三殿能回来,可是她不是啊,她再像也不是,没有一点三殿的气息。”
我推开二殿,诚恳地告诉他:“我真不是,我就是一只树妖。”
“我知道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没关系。”
“哎呀,不是,不是,我不是!”
谷衣举起利爪,道:“让我杀了这个冒充三殿的妖怪!”
二殿又道:“谷衣,她真的是。”
谷衣皱眉,又开始打量我,脸上出现了迷惑的表情,似乎一会儿相信我是,一会儿又觉得不是。
我可受不了你俩在这儿争论我是不是的问题,在被杀之前,还是逃命要紧,当我正打算偷偷摸摸溜走时,却被二殿拎了回去。
第236章 别后重逢
“时州,快救我!”
根据经验,我遇到危险时,时州大部分情况都会出现,这也使得我习惯了在危机时刻下意识地想到他。
“你叫谁?”这阎王爷忽然脸色不大好起来,本就冷冰冰的神色看起来更加吓人。
我想着,若真是阎王,那肯定认识判官。
“判官察查司啊,你们应该认识吧?”
“早就该杀了他。”
什么?原来这阎王和时州有仇?不妙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被二殿一路提溜到阴间的路上,始终没有看到时州出现,那个叫谷衣的女鬼也一直跟着我们,心里头一直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都说阎王爷好惹,小鬼难缠,这下鬼和阎王都一齐出现了,岂不是凶多吉少。
“我说,这位阎王爷,你能不能放了我?”这句话我在路上不知说了多少次,但是二殿就跟没有听到一样,眼瞅着阴间入口就在眼前,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还不想死……
虽然未来过阴间入口,但是也曾听闻是在海上,于是当二殿拖着我到了海上某处诡异之地时,我基本已经猜到了,那八成就是阴间的入口。
在这个诡异的入口附近,我法力全失,但谷衣和二殿仿佛没事人似的,一往无前。
一旦失去了法力,就更没有逃跑的可能了。
“喂,我还不想死啊。”
“谁告诉你进阴间就会死的?”
“难道不是?”
“有时候是。”二殿的回答虽然解了我部分疑惑,但总不至于叫人完全放心,他到底安的什么心呢。
阴间在我的印象中实在是一个不可言说的地儿,这个地方不仅是六道轮回之所,也是十八层地狱的所在,怨灵集结,恶鬼丛生,会去那儿的不是神仙就是鬼,想我一个好端端的生灵,没做多大坏事,也没有到寿终正寝的年岁,何故就要拘了我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
忘川尽头就在眼前,夕阳下的忘川水像浸了血水,诡异而美丽。
就在我沉浸于忘川的美景时,水面上却忽然升起了成片的雾气……
“忘川怎么突然?”谷衣很是诧异,我只当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见二殿也是望着水面微微皱眉。
大雾弥漫了整个阴间,我感觉浑身一片冰凉,尤其是头部,仿佛周围的水汽都在涌向头顶,这滋味太不舒服了。
果然阴间不是什么好地方,我拼命挣脱二殿的手,想逃离这个地方,他却抓得更紧,直到我承受不了水雾的冲击晕了过去。
晕过去后,一切记忆就都回来了,按照我曾经设想的那样,待我有朝一日能重回阴间时,属于余映的记忆就都会回到我的身上,可是我从来没料到过,等那一天真正到来时,我会开始犹豫。
犹豫自己到底算不算余映,还是说只是偷了其他生灵**的一个小偷。
弱水之身早已不复存在,空载着千万年三殿阎王的记忆,我到底算谁?
鼻腔里传来第二殿内熟悉的气味,昙花香,混合着其他木料的气息,我再清楚不过了,没想到,回到这里比预想中花的时间还要少。
“一千年了,你终于回来了。”耳边传来历寒的声音,闭着的眼睛扔没控制住湿润了起来。
我很想立刻睁开眼睛,看看他,跳起来扑到他身上,可是又怕一切都只是做梦,于是顿了很久依然闭着眼睛,回味在周遭熟悉的气息中。
是啊,我回来了,以别人的身份回来了,连长相都没有变,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幸的是认识我的人依然认识,不幸的也是这一点。
若是六界都知我没有死,那我当年的布局也就都白费了,我本想着换个身体换副面孔重新来过,谁料阴差阳错还是顶了原来的面貌,或许这就是命运,这会儿我才开始明白,时州偶尔望着我出神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既不愿意睁开眼睛,倒也罢了,总之,回来就好。”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历寒,以他的聪颖,早就猜到了我的意图吧,只是悔不该没能及时阻止我,若不是被时州拿走的鸿鹄之羽误导了我所在的方位,他应该是来得及阻止我的。
只是,我不能看着我们两个人再次站到与六界为敌的位置上去,那样牺牲太大。
我感到一双手在摸我的脸,轻轻的,痒痒的。
脑海里忽然闪出一个大胆的想法,现今我法力低微,需要靠世人的相思来修炼,离开的这些年,历寒一定有想我,不知道吸食他的思念会不会使我功力大增……
其实我很鄙视自己的这种念头,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还惦记着修行和法力呢,然而事实就是,当年我留下的那抹执念唯一的念头的确是:想方设法让自己强大。
一开始不过是怕自己没法“复活”,所以才下达了那样的执念,虽然如今记忆回来了,执念还是依然。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历寒这种人,有时候很难揣测,若不趁着此时久别重逢吸食一回,说不准以后他就不答应了。
嗯,说干就干,我立马睁开眼睛,扑到了历寒怀里。
源源不断的回忆和思念涌入我的脑海,叫我顿时失了魂。
过了好久好久,历寒方才开口:“吃饱了吗?”
我尴尬地放开他,冲他笑了笑,只是他却冷着一张脸,道:“这么久不见,你对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偷拿我的相思去修炼啊。”
“习惯性的……哈哈,没忍住。”
“穆时州什么时候找到你的?”历寒一把抓住我手腕,那眼神叫我觉得很不安。
“大约……四五百年前吧……”我这人不记年岁,只是记得在附身相思树后过了些年份,就遇到了他。
“他怎么找到你的?”我瞧着历寒的语气越来越不善,心中开始计较到底要如何解释才好,既不能给时州带去麻烦,也不能说得不清不楚。
“就是巧合啊,他也没想到会碰到我,我更没料到会遇见他。”
“是么?”
显然,历寒是不信的,尽管我说的都是事实。
“真的是巧合!”不知道为何,我这么一强调后,一切看起来反而更加不可信了。
“既然你重新寻了肉身,为何化人形时还是以前的样貌?又为何你顶着这张脸在人间几百年,我竟从未听闻,若非谷衣无意间从谢必安那儿知道人间还有你这么号人物,只怕我还得等上千年……”
历寒咄咄逼人问了很多问题,每一个问题我都要费些口舌去解释。
为了解释这一切的事情,我花了一晚上的时间,就差将在人间的经历写成一麻袋书卷案牍给历寒。
一夜过去,我摆手道:“该说的我也说完了,你爱信不信,我回人间了。”
“回人间?我答应了吗?”
又是这种语气,又是这种姿态,我握紧了拳头。“我如今是自由身,不是天牢里的囚徒,做什么事还需要你答应了不成?”
原本重逢的喜悦又被心头的不快冲散了,我似乎永远都无法同历寒好好沟通,最惬意的时间果真还是他还是小和尚的日子。
那会儿,小和尚从来不会管我要做什么,倒是我一直追着他跑。
第237章 他变了
“若是别的样子倒罢了,你看我现在这张脸,叫人们见了怎么想呢?”
我一方面庆幸自己回到了原本的容颜,毕竟熟悉的脸总是叫人宽心的,但另一方面又是担心,同样的脸意味着将会生出很多不必要的事端来。
历寒却说:“稍微聪明些的都能看得出,你现在根本不是弱水。”
“对啊,我已经不是弱水了,那我还是以前的余映吗?”
“是,一直都是,过去一千年,你留在阴间土地上的每一寸记忆对我来说都是你。”
我也只能欣慰地笑笑,待到真正失去了弱水之身时,我才发现我多怀念以前的水形真身,变幻无穷,而今成了一棵树,总是不够活泼。
历寒自然不知道我的小心思,只当我惦念着时州,这叫我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楚了,我说我还是想待在人间,并不是为了谁,只是习惯了。
“才一千年就习惯了?”
“不对,你去人间一千年都不到。”他想了一会儿又纠正道。可见是将我初时混迹六界的踪迹都查了一遍才有此结论。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竟习惯了,分明地府才是我待得最久的地方。”
“第六殿也来了新的阎王,第三殿却还空着,你难道不想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难道我再堂而皇之进去做我的三殿阎王,你知道,不可能的。”
我摇头,顿觉从前在阴间的时光都隔了好远好远,那些憋屈又迷茫的日子,我甚至再也不想回去了。
“历寒,我好不容易得了自由,换了身份,就别为难我了。”
谁知我说完这话,历寒眼睛忽然红了起来,道:“在你眼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束缚对吗?”
我很想说,难道不是吗?却又不忍叫他伤心,于是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如今这样又什么不好呢?我不留在地府,也省去了很多麻烦,你若想我还是可以时常来人间的,我也会想你,待我修行得道些,也可以自由来往这里……”
为了不引起六界哗然,我还得永久地瞒下自己回来的消息。
听了我的话,历寒沉默了许久,只淡淡道:“也好。”
这令我是意外的,在我印象中,历寒在这种事上绝对不允许我说半个不字,万事都可由我,唯独不能离开他的掌控。
我愣了半晌,心也软了下来,纵使我对历寒有再多的恨和难以释怀的心结,也抵不过我爱了他千万年的心,其实到了这时,他若有十万个不愿意我回人间,我想我还是拗不过他。
历寒变了,像很多事想通了一般。
“什么时候回,我送你。”
“呃,随时都可以啊,看历寒你什么时候有空就是了。”
“既然不急,那就多留几日吧。”
而后,谷衣向我表示抱歉,看那神情,的确是悔了好久,毕竟若不是历寒及时出现,我就成了她的手下亡魂。
“你啊,不比自责,怀疑才是正常的。”
“可是……我真的没想到,三殿你竟然以这种方式活了下来。”
“三殿已经死了,六界不会有三殿了,实在有也不会是叫余映。”
“那我以后怎么叫你呢。”
谷衣这话可真是问到了点子上,我这些年是一直没什么正经名字的,连时州许多时候都叫我“相思树”而已,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给我取个名字,只是取来取去我都觉得麻烦,索性就一直没个名字。
没有名字,就仿佛没有存在过的痕迹,这是我之前没有注意到的,哪怕是当年在凤麟洲,我也有个不算正式的“阿弱”为名。
“这还真是个麻烦事。”我晃了晃头,既不能叫余映,也不能叫阿弱,看来自裁后的麻烦事远远不止失去法力那么简单。
“不如咱们去问问二殿,叫他给想一个好听的名儿。”
我忽然又开始犹豫,从前我的名字是他取的,现在也是他取,这还真的是命中注定了一般。
“算了,我先自己想想吧。”
谷衣也没说什么,但私下里还是时常口误,依旧叫着我三殿。
第三殿就在旁边,我却没有去看过一次,听谷衣说现在那里的陈设和当初别无二致。
而今的谷衣其实做的事情和阎王也差不多了,留守在第三殿,不是没有人提过叫她来任这第三殿的阎王,可是她都拒绝了。
“话说现在第六殿是谁在当家作主呢?”我问谷衣。
“现在的六殿啊,算是老朋友了。”
“谁?”我好奇心顿起。
“你道是谁,就是北斗星宿那位廉贞星君玉衡。”
“哈哈哈,原来是他,他不是厌烦死了这地府嘛。”
“但是架不住大殿和天帝的三催四请,说北斗星宿少了他一位星君不要紧,但是地府已经少了二位阎王,显然地府的事更要紧些。”
书昊回了地府,还是任他的赏善司,一切好像都没有大变,其实我知道,他们每个人都经历了许多的世事变迁,连历寒的心态也宽和了一些,当然我怀疑他是以退为进。
他不过是怕把我看得太紧,那天我会急了性子,跟他拧巴起来,毕竟多年前凤麟洲那场厮杀,我没忘,只不过是不想让自己太过难受才选择不去提及。
为了不让人发现,我化作了一个鬼差模样,每日跟在历寒身边,跟着他进出阎王殿,其实也是为了去看看故人,即便不说话相认,看看也是很好的。
历寒似乎是有意带我去见故人,于是短短两天之内,上到阎王下到鬼差都嘘寒问暖了一遍,大家兴许没有见过这么热衷人际交往的二殿,偶尔也会有人问起我,说:“这是第二殿新来的鬼差吗?”
“嗯,新来的。”
没有人怀疑其他,如此最好。
倒是遇见谢必安时,他有些欲言又止,我怀疑他想捅出我在人间的事,尽管彼时我换了样子,他暂时没认出我,但是他若来一句:“对了,二殿,我在人间见到一个女子和三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那我可真的是想锤他了,说好的保守秘密呢,不仅让谷衣知道了,还叫她险些杀了我。
好在谢必安什么也没有说,其实呢,他就算真说了,也造不成什么大祸,顶多挨我一顿白眼,反正该知道的历寒都已经知道了。
说起来我或许得感谢他,若非这事让历寒带我早早来了阴间,我要恢复记忆不知还得等上多少年。
只是在我羽翼未丰之时又遇见历寒,我却觉得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无意间从书昊那儿得知,这几日,察查司都不在阴间,也不知去了哪儿,我心慌了一秒,他不会是找我去了吧。
平日里无事他都会去人间寻我,即使我临时迁移了地方,他也还是能轻易找到我,毕竟我一小妖怪,要寻我的气息很容易,而今我却已不在人间。
听完书昊说的话,历寒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我心虚地低头,生怕叫他再看出二分不快来。
回去后,历寒果真问我,道:“你想回人间去了吗?”
“咳咳,随时都可以,不急不急。”
历寒若有所思,终于没再追问其他,只是第二日的时候却叫谷衣送我回人间去了。
我问谷衣:“他怎么不亲自来?”
“看二殿那神色,多半是有其他事绊住了。”
“呵呵,能有什么事绊住他?”
“嗯?”谷衣没太明白我话里的意思。
我自然再清楚不过了,他这会儿忽然叫谷衣送我回人间,无非就是因为时州要回来了,他一回来,很容易就会发现我在二殿这儿。
第238章 师父在上
时州确是未见着,但是刚到人间就碰上了谢必安。
“这几日你去哪儿了?”
“随便走走啊。”
“真的只是随便走走?”谢必安很是狐疑。
“不然呢?”
“你可知这几日,穆判到处找你都不见人。”
“好的,我知道了,待他来,我自会告诉他的。”
“我怎么觉得你几日不见,变了许多。”
谢必安也算往日交好之人,我曾犹豫是否该将我又回来的事情告诉他,可是多一事总不如少一事,最终话到嗓子眼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纵然我什么都没说,他还是能察觉到我变了。
“哪里又变了,我还不是以前那样。”
谢必安皱眉,总觉得疑心更重了。
我好说歹说,敷衍着硬将人给推走了,尽管惹得他更加迷惑,却也管不得那么多了,我真的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要说漏嘴。
相识太久的人,怎么伪装都还是会给人熟悉感的,这种感觉很难抹去,一个眼神一个举止,那么只是偶尔的语气问题,都能叫人找到蛛丝马迹,而我又不可能完全装成另一个人。
从前没有记忆时倒还好说,如今对于往事,一切了然,只怕很难再“天真无邪”下去了。
谢必安走后不过半日,时州就来了。
我问:“历寒找你了?”
他直直愣在原地,立即红了眼眶,不可置信地捂住嘴。
“是我,我回来了。”
“阿弱……”
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叫我也要跟着红了眼。
“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像是在自责自己的后知后觉,其实我明白,他不是后知后觉,只是对于眼前的一切难以置信而已,他从我化人那一刻开始就不太敢去相信,有朝一日我还会回来,毕竟真身已变,也唯有历寒那等人才会在调查完我所有的布局后一眼就认定我与当年的余映有关。
“咱们也不算久别重逢了,只是我回来的事,可千万别叫更多的人知道才好。”
“自然,那是自然。”
“对了你还没回答我呢,历寒可有找你?”
“看似随意地问了我一些关于人间的事,其他没多说。”
“还以为他会找你麻烦呢,看来是我多心了。”
“经历这么多事,我们大家的心态都有所改变了。”
“如此甚好。”
关于那些小事,我也不想花太多时间去计较,能再次回来,对我来说是种幸运,于是多的问题我也没有过问,只是听时州讲了些过去千年地府发生的变化。
“要不,改日我带你回去看看。”说完又自我否定起来,道:“不过想来是不用了,二殿应该都带你看过了。”
“嘻嘻。”
“阿弱,接下来什么打算呢?”
“什么打算?也不过就是继续修炼啊,我现在太弱了,完全不能和以前比,哪天遇到个什么天劫,就灰飞烟灭了。”
“倒也是,是我疏忽了。”
而后的日子,时州还是会来人间看我,但是来得不如以前那么勤,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历寒的原因,且每次来都会督促我好好修行。
当了妖怪的坏处就是,修行不当会被反噬,道行不够会被天雷劈死,修行过高又会被天界盯上,想成仙很难,想入魔更是后患无穷。
如今我这面孔要成仙基本是不可能的了,难道真去入魔?
想想这后续的一系列麻烦,还是算了,况且眼下也想不到那么远的事,在千年天雷劫到来之时,能挨过去便算好了。
时州一人催促我也就罢了,连谷衣来人间公干时看我也不忘提醒我一定要加紧修炼,我就差没开玩笑说:“这么着急我修炼,把你们的道行分我一点好了。”
若我这样说,谷衣肯定二话不说就分我,但是这样对谁都不好,白捡的修行有什么坏处,一般小妖不清楚,我却是清楚的。
那些平白捡了别人修行的妖,在日后的修行中,一定还会付出更大的代价,运气好的或许活着,运气差的或许再入了六道轮回。
说起来当阎王那么多年,我如今才算是真正扎根了人间,真真切切地见证了许多人世间的悲欢离合。
哪里有相思,哪里就有我。
我还不忘对历寒说:“你看我如今像不像月老。”
“不像。”他冷冷地回我,我也不气馁,在我心中,眼下每日干的事和月老也差不多了,为人解相思,添相思,相思来相思去也不过就是世人的悲欢离合。
但是我说了这话没多久,月老就来找我了。
“正好我缺个徒弟,不如就你吧。”
什么?月老要收我当徒弟?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觉得这个月老不像月老,这明显和在人间的形象不符啊。
按理说,月老不应该是个老头吗?怎么模样如此年轻,年轻就算了,还这么好看!
“你真的是月老?”
“小小树妖,真是毫无见识!”
“要不是二殿来求我,我才不来趟浑水呢。”
“二殿找你了?”这会儿我才忽然想起前几日和历寒说觉得自己像月老的话来,他应该也清楚,对于相思树来说,最好的师父的确是月老了。
月老在众位神仙中虽然谈不上法力最高,但对于痴男怨女的事却是最了解,毕竟我的法力就是来自于这些痴男怨女。
说起来也惭愧,我在阴间若许年,竟然从来没见过月老的面,一来是因为被历寒限制出不了阴间,二来平日有神仙来地府,我也不怎么去凑热闹,只顾着鬼混。
“对啊,二殿亲自找我,说一相思树资质颇佳,希望我能收为弟子。”
资质颇佳?这真的是历寒原话吗?改明儿我得好好问问。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你这树妖,拜师倒是挺快,我还没说过我的规矩呢,你听我说了再考虑不迟,毕竟我巴不得不收徒弟。”
“您说,您说。”
所幸月老大约也是个不爱管事的,否则怎么会连余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正庆幸,却听他说:“我忽然瞧着你像那谁来着?”
“像谁?”
“罢了,反正那人已经不在了,二殿八成也就是看你长得像她才如此费心。”
“像谁啊?”
若是我不追问,会不会显得我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问那么多做什么,不扯远了,先说我的规矩,当我徒弟只有三件事顶重要。”说着,这小子亮出了三根手指,我笑得极其狗腿。
“第一,不能坏任何人姻缘,自己的也不行。”
“第二,随叫随到,不能让我找不见人。”
“这第三嘛,不能跟阴间的人有太多往来。”
我连连应声好,片刻后才开始细思这三点是什么意思,前两点都还能理解,只是这第三……
“我能问问第三是什么意思吗?”
月老白了我一眼,道:“字面意思,我讨厌阴间的人。”
“讨厌你还答应二殿做什么,他可是比阴间还阴的人,地狱昙花开出的万世妖孽。”
“你以为我想答应啊,还不是……”
“我懂了,你怕他。”
被我如此无情拆穿后,月老觉得面子上很挂不住,咳了两声,怒道:“还当不当徒弟了?”
“当,当,绝对当。”
我瞧着月老是个挺好玩的人,想来当他徒弟肯定吃不了大亏,以后再也不是无所归属的野生树妖……
“阴间的那群阎王鬼差,就没几个办好事的,你就说这孟戈吧,天天熬汤就为了让亡灵都忘记生前所发生的事,害得我来生还得去牵红线,白费我那么多功夫,再有那谢必安,成日里满脑子想着八殿阎王,黄泉路上全是他的哀怨之气,烦不烦人,还有那个大殿,最不成体统,好好的阎王不务正业,尽撺掇着天帝下棋,一起不务正业……”
第239章 月老是个什么神仙
我听着月老将十殿阎王以及四大判官旁带一干数得上名号的鬼差都数落了一遍,只得擦汗叹息,尤其当他说到二殿和三殿的时候,最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说说这二殿和三殿干的那叫一个什么事?”
我只得装作不知地问:“他俩干啥了?”
“哎,想你也不知道,你才多少年道行。”
“你是不知道啊,这二位有太多爱恨情仇了,可是再多爱恨情仇,两个人撕扯就够了,他们还非得叫六界都跟着受罪,这是神仙该干的事吗?”
“什么叫非得六界都跟着受罪?”我只能心底直呼冤枉,要灭六界的不是毕川吗。
“总之啊,二殿这种人,从来都把六界放眼里的,就算没有那个造反的六殿,他也迟早会掀翻了天来。”
“可是他不什么都没做嘛。”
“那是因为三殿已经死了,想必他也觉得了无生趣吧。”
“但是我听说他可是为了镇压怨灵,还曾拿走三殿的元灵,这算是不为六界考虑?”
“那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他啊,永远都在忖度着如何报复六界,只是碍于三殿心软,才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从月老这儿,我听了很多自己从未听过的观点,大约是从前只在地府,对于天界的各样看法没有关心过,而今听来觉得十分匪夷所思,但可以肯定的就是,天界从来都不放心历寒,如今看起来算是放心了也不过是因为从前的我已经不在了。
一个弱水化身加上一个地狱昙花,任一人都是该忌惮的存在,偏生这二人还凑一起去了,我还是有几分理解大家的心思的。
以前我就管不了历寒是要灭六界还是要安守一隅,如今,凭我的微薄法力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对了,说到这个三殿啊,也实在太三心二意了,我都不想说她水性杨花,明明跟二殿才是正头夫妻,偏爱勾三搭四,一会儿同鬼差瞎混,一会儿和判官勾搭……地府都被她祸害遍了。”
我忍着握紧的拳头没有出手,不停在心里劝服自己,他只是不知道实情,只是不知道实情,别说天界了,就算是在阴间,关于我和各个阎王判官的流言蜚语也非常多。
“总之,地府的人,你要少来往。”
“好的好的。”我自然不会同月老去理论那些传言的真相,只是若有朝一日他发现其实我就是三殿,不知会作何反应,但一切都只待到那时再说了。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早前谷衣就同我说起过这个问题,我一拖再拖,也没有想出个什么好名字来,如今却是迫在眉睫了,我得赶紧想个名字出来才行。
“师父叫我三月吧。”
“三月?这名字起得可真随意。”
随意吗,是有点了,我只是忽然想起了我成为了相思树的那个季节,阳春三月,风光很好,希望人世长久都如三月般,雪化春来。
刚好我曾是三殿阎王,这三字怎么说也算是同我有一定缘分了。
虽然拜了师父,但我还是常驻人间,只是时不时的要同来人间视察的月老汇报一番,汇报的内容包括近日在人间的观察以及一些想法,得益于我在青楼的日子,对于处理起很多人间事来都算熟门熟路,这一点月老很是满意。
“人间啊,是个最平庸也最长见识的地方。”
我不知道月老为何忽然有此感慨,于是问:“师父为何这么说呢?”
“你难道不觉得人间很有意思吗?”
“怎么说?”
“明知道自己短短几十年寿命,总是要死的,却还是要拼命去活。”
“世间哪样生灵不是如此呢?”我虽是妖,却也在为了能躲过天劫而苦心修行。
“神仙便不是。”
“兴许是你还没见着这样拼命的神仙罢了。”
月老听见了我的小声嘀咕,却只是一笑了之。
说来,月老这人,相处数月下来,我也算是了解了部分,他话多,且废话尤其多,对于六界的任何见闻诸事都要感慨一番,算得上性情中人了,可是要说性情,他又添了两分胆小,比如历寒来寻我时,他就会一溜烟躲回天上去。
“早说了,我看见阴间的人就浑身不对劲。”
“可是二殿又不会吃了你。”
“我看你同他关系倒很好,早说了要少与阴间的人来往,你怎么不听呢?”
“二殿不过偶来寻我一次,怎么叫时常往来呢?”
事实上,这都是月老看来罢了,历寒其实经常来人间寻我,只不过大多时候,月老并不知道罢了,我就这样做着阳奉阴违的事,倒也一点不心虚,经手过太多恩怨情仇后,我反而对自己的感情坦然了一些,只想着能过一天算一天。
所有复活后的日子,其实都算是我偷来的。
“你说要是大家知道其实我还活着,会怎么样呢?”
“你说大家?指的是?”
“所有人啊,地府的,天界的。”
“自然每个人的反应有不同。”
历寒似不想与我深入讨论这个问题,我也就没再说了,他倒是问起我的修行情况,我只说还好,二人随即相对无言,沉默了半晌。
“为什么要给自己取名三月?”
“随便取的啊。”
“我还以为有什么深意。”
“要说深意啊,大约就是因为喜欢春天吧。”我是树,怎么能不喜欢春天呢,虽然夏天才是真正繁茂的季节,但到底是不同的,春天才代表着开始,我余映又重生了一次,生在春日。
虽然声明了很多次“三月”这个名字,历寒还是从来没有改口过,我道:“你就不怕哪天被人听了去。”
“不怕,反正他们也只会觉得我是难忘旧情而已。”
“毕竟还对着一个和三殿长得如此像的人,会叫错也是常理之中?”
“难道不是吗?”历寒反问我。
诚然,历寒说得有理,可我那种新生的愉悦感却少了。
没想到,当我把名字告诉时州后,他也是没有真的改过口来,最后唯一会叫我三月的人倒只剩下月老和谷衣了。
另外说起来,我挺好奇为什么月老会是一个年轻小伙子。
“师父,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当月老吗?”
“大概是因为自己姻缘不好,就希望世人的姻缘能好一点。”
“这么说,师父也有个难以忘怀的人了?”真好奇是什么人让他念念不忘。
“瞎打听什么,干你的活。”他指了指我手里的红线团子,我觉得自己每天理红线都快成了织布机,只是织布机上的线显然比我手里的红线要细。
“但是我瞧着世人众多,也没几个有好姻缘的啊,怨偶太多了。”
“我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啊,你以为姻缘宫跟地府十殿阎王一样有很多人管事啊,十殿阎王十个加一起有时候都忙不过来呢,何况月老只我一人。”
看来这就是很多人求月老无果的原因了,加上月老也不是个勤恳司职的神仙,那人世间的怨偶可不就多了。不过,若六界没有月老,怨偶估计会更多。
第240章 成仙
自打我开始帮月老处理姻缘宫的事务后,他本人就变得越来越懒散,一开始只是将小事交予我,后来见我诸事办得不错,遂撒手什么也不管了。
这唯一的好处就是,我由此得了许多修行的机会,他虽懒散,待我遇到不懂的问题时,解答起来却是很耐心,所以我也乐得替他各种跑腿,只是跑的地方多了,难免要被人认出来,到后来我都直接带了斗篷出去。
那日,月老问我:“你何故成日裹着这斗笠披风?”
“外面冷。”
“哪里冷了?”月老还真信了,四处张望了一会儿。
“我觉得冷。”
“三月啊,你的身子骨也太弱了,看来修行还不够啊。”
“师父说得对。”我忙不迭点头。
后来我也不常戴斗篷出去,但习惯了变幻成别人的模样来行事,其中用得最多的就是谷衣或歌歌的模样。
谢必安毕竟是白无常,道上见过他的人绝对比见过阎王的还多,所以用谢必安的面貌风险要大许多。
我为自己营造了上百种面貌,男女老幼皆有,其中也不乏冒充月老本人的时候,后来月老似乎知道了,却没说什么。
“这样也显得咱们姻缘宫人多势众不是?”
“有理。”
看起来大部分的事情,月老都交给了我去做,但唯有一事他却得每日亲自去,那就是去月宫看望一位故人,起初我以为是嫦娥,后来才发现并不是,他看的故人只是在月宫外头有一块墓碑。
不用问也知道,那位死去的人大约就是他心上人了,只是为什么会在月宫外头立碑,却不得而知了,我有想过询问为什么,但提及人家的伤心事总归是不好的,所以想来想去最后只得作罢。
其中缘由,虽不方便问,后来还是从历寒那里知道了,原来月老喜欢的人死在了第一次洪荒大灾中,她本是月宫的一棵桂树所化。
彼时大灾,她刚好在凡间,本来能够逃过一劫的,却因为被怨灵所困,而没能逃出生天。
所以仔细算来,我还算是月老的仇人了……
“哎,他老人家若是哪天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怕不得扒了我的皮。”
“你不说,谁知道。”
“话虽如此。”
是啊,话虽如此,我对于月老总是心怀愧疚的,这种愧疚其实对于当初所有枉死的生灵都有,尽管我不是罪魁祸首,但在世人眼中,我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有时候真相不重要,哪怕后来毕川的罪行已经昭告六界,我依然是罪人,这是怎么都抹不去的事实。
相较之下,历寒虽然有着那样一个可怕的过去,但终归没曾大面积祸害过六界,所以他如今的作为反而让人觉得他是在痛改前非,尽管月老这些神仙依旧不信任他,可单从名声来说,他要比我好许多。
惊涛骇浪也堵不住悠悠众口,可是历寒心中计较的事却远在我考虑范围之外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月老说待我历了天劫,就考虑正式收我入姻缘宫,我却有些犹豫。
“到了姻缘宫,我就会向天帝禀明,予你仙籍,你还担心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资历尚浅,不足以入仙籍。”
“三月你何时变得如此谦虚了?”
“我不一向很谦虚吗?”
月老否认地摇摇头。
没有恢复记忆以前,我的确日日都盼望着能够成仙,毕竟当树妖师出无名,也容易被围剿,毕竟凡间那些个收妖的道士从来都不问好坏是非的,觉得只要是妖怪,总归都是坏的。
而今对我来说成了仙,好坏难定,虽然换了真身,但到底顶着一张三殿阎王的脸,天界虽不说所有人都见过我,但大部分总还是见过的。
即使没有见过,听旁人说起我像谁也都会了然了。
“不过还有几百年,也不着急,等你过了天雷劫再说也不迟。”
天雷劫并非固定时候来,有些妖怪修到五百年就来了,有的修了两千年才来,之所以月老觉得我离天雷劫还有几百年,纯粹是一种臆测。
想起来歌歌就是因为没能度过天劫而去了阴间,却被我留下当了鬼差,如今她在地府干得不错,成了谷衣的得力助手,不过近来听谷衣说,她像是要“叛变”了,因为她想去第七殿跟着董厘。
七殿这个花花公子,总是四处拐人,希望歌歌别被他骗了才好。
若是我没躲过天雷劫,或许就得回阴间去和老朋友们见面了,到那时说不定会留下来做个鬼差,也可能会投胎去,只是历寒应当不会同意。
我向历寒说出了自己的担忧,若是天劫过不了,是不是又得回地府去?
历寒笑道:“你若想去地府,现在就可以去。”
“你什么意思?”我立即跳了老远,总觉得历寒话里有话,他此时话里的“去地府”一定不是普通的去。
“看你吓得,难道我会杀了你不成?”
“那可说不准。”我依然退步。
“哎。”历寒无奈地摇头。“我会帮你过天劫的。”
“帮我对我没好处你知道的。”的确,那些靠不正当手段躲过天劫的妖怪,最后都吃了相应的苦头。
“有我在,别担心。”
历寒坚定的眼神令我找回了些许安心,虽然也不清楚他会用什么办法来帮我,但我也习惯了许多事交给他就不用过问了。
就在我忐忑天劫将何时到来时,月老却突然将让我入仙籍的事情提前了,我越过南天门时,脑海里全是当日历寒抱着我来时的情形,的确,他本可以继续抵抗的,可是因为我受伤所以选择了束手就擒。
彼时我虽然昏迷,但是那情形却听很多人讲过,与自己亲眼见过一般,印象很深。
真的要成仙吗?以我这半吊子的修为。
正停步,月老忽然拉住我往姻缘宫走。
“赶紧的,别误了时辰。”
“什么时辰?”
“妖若想成仙还得经过二十道天雷才行。”
“什么?那我不成了。”本就对成仙的事犹豫不决的,一听说还要挨天雷,立刻就想到了退缩。
“你说你怎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呢,若是这次不来啊,你回了凡间还是得受天雷,况且那天雷一来,你还成不了仙。”
所以说什么,月老都要拉我去迎接成仙的仪式。
“可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要什么心理准备啊,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为甚恶魔突然提前了,你不是说得等我天劫过了才会考虑入仙籍的事吗?”我反抓住月老的手,问。
“本来是这样考虑的,主要是觉得你修为不够,怕担不了大任,可是师父我想着啊,多一次不如少一次,你若早早成了仙,也不用挨那玩意儿了。”
真的是这么简单吗?
接着我就被月老扔到了受刑台上,这丫扔得着实用力,一点都不会怜香惜玉,摔得我浑身酸痛,可是还没等我爬起来,第一道天雷就来了……
被劈了个头晕眼花,再也没能站起来,后来的十九道天雷,一道比一道重,震得五脏六腑都仿佛开了花,痛不欲生。
成仙真的好难,尤其以我现在并不高的修为。
挨到后面,我已然失去知觉,甚至以为自己就要殒命在天界,可是昏睡了一个月后,我又醒来了。
据月老说,历殿来给我疗过伤后,我就恢复了一半。
“三月啊,你可真得感谢你这张脸,否则哪儿能得到二殿的青睐。”
“是吗?”
“可不是嘛,我可从没见过二殿对谁照顾有加过,除了三殿,以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