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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们在的那些天全文阅读

作者:黄小邪的梦     有你们在的那些天txt下载     有你们在的那些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六)算命的说我五行缺土,生来戾气重

    送走了所有人之后,140平的出租房里,只剩下了我跟林阳两个人,我说让他把对象也接过来,这孩子死活不愿意,一方面是因为那边的房子还没到期,另外一方面林阳觉得这边的房子是用来创业做事情用的,不应该让他对象搬过来。

    嗯,死脑筋的林阳,执意认为这里不是啥谈情说爱的好地方。平时看着挺随和的一孩子,一旦较起真来,当真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后来也没怎么劝,心想等到房子到期了你总会过来,应该不至于再出去找个房子吧?

    很少有这样的人了,这个社会上满是那些沾光喜够本急的人,大家都为了自己着想,能多要的东西一定不能少要,从来不会问自己该不该要。书上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跟我的那些兄弟朋友一直秉行着这样的原则,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坚决不要,是我们的东西谁也抢不走。

    但是这个社会上,鲜有人能一直这样了。

    不来就不来吧,那段时间一直在忙着创业,其他的很多事情都慢慢忽视起来。包括林阳不远处的女友,彼时由于毕业,我们的头条账号已经断更了很多天,我跟林阳想尽办法补偿,打开了电脑进入了爱奇艺才发现没网。

    无线菜单里显示的最近的无线网络信号少了最上面的两个格,很明显这不是家里的,关键是还有密码,万能钥匙都打不开。其实他们的无线我后来有幸连上,然后就是看了一下密码,当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能破解的都是大神。

    数字加上字母,30几个不同符号的随机组合,虽然知道有一定的规律在里面,但是这上百万上千万的排列选择,任谁都不会轻易破解出来,这可比车牌号都还复杂的多。

    没有无线也还没有网线,电脑放在那成了大号的板砖,“要是拎出去打架的话,应该能砸到不少人。”我这样想着,随着又打开了手机里的移动热点,心想着这是大王卡,流量应该不是那么贵,我先凑活两天,等到明天装上网线了就好了。

    按照学校宿舍装wifi的速度,最多需要两天就能够搞定,我天真的以为这里也差不多。

    手机里的流量数值一点一点增大,换来的是笔记本里不断截取的那些小视频。最后手机欠费,工作接近尾声,我重新冲上话费接着整,不远处同样抱着电脑的林阳跟我处境差不甚多,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仗着手机里的天王卡有恃无恐。

    嗯,自从林阳的流量套餐从大王卡改成天王卡之后,这孩子对于流量什么的就没什么概念,反正是欠费了就往里面充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富二代。值得一提的是,那天这个天王卡也欠了费,跟我的大王卡一样。

    林阳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会欠费呢?我这可是天王卡!”疑问语气配上自己的懵b表情包,别提有多搞笑,我看着他手机里流量超出的数值,几十个g的流量悄无声息的溜走,真是的,你不停机谁停机?

    你不欠费谁欠费?

    那天我跟林阳的话费花了将近五十块钱,我想可不能这样下去了,一定得办个无线才行,不然的话这得多苦逼?嗯,那天所有账号的收益加一块不过是10几块,自媒体的另一好处就是你能在当天看到前一天的流量和收益等数据情况,然后根据这些数据做出调整,争取把利益最大化。

    不止我们,同行的人大都这么干,仗着自己手里的账号多,资源丰富,人脉圈子广,对于平台的规则视若罔闻,满心里都只想着怎么圈钱,怎么才能圈大钱,什么账号权重,领域垂直,大部分人都很少注重这个,低俗或是版权问题,基本上没人去关注。什么火发什么,什么有人看发什么,毕竟大家都是走量,靠一两个账号养活自己,不饿死自己才怪。

    他们急着圈钱,我跟林阳急着扯网线。

    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联通公司,两个人问好了网线谈好了价格,交完了定金吃完了饭,然后就回去等着网线的安装,丝毫没注意柜台大妈嘴角奸诈的笑。

    嗯,那天我们两个的网费又花了几十块,不过想想马上就能有自己的网线了,花就花了吧。反正也就是这两天,当时我要知道这两天的时间胡来拖到了半个多月的话,应该会直接退货。

    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嘛!当自己家是冥王星的啊?转一圈需要好几年。

    第二天被通知没有光猫,得从仓库发货,我没想那么多,只是问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到,毕竟一天几十块的流量费我跟林阳真的耗不起,大王卡和天王卡不堪重负各自停机,那时的话费比我们两个的伙食费都贵,这可真是个耗钱的大工程。

    电话那边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实话,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清到底是多长时间,他说的应该是七天之内吧。然后就给我挂了电话,不只是联通客服,很多客服都是这样的,傲娇的要死,一点都不像是服务行业应该有的态度。

    是吧,互联网发达的21世纪,服务员比老板嚣张的多,老板比顾客精明的多,也傲娇的多。现在想想大妈嘴角的笑应该是有道理的,竞争力强大的时代,那一条街就有很多的联通店铺及手机店铺。尽管线下店铺已经日落西山,如同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一样苟延残喘,但是每个店铺都有自己存在的道理和价值,所以尽管有竞争,尽管店铺不大,还是会有个人坚守在那,如同一个站岗的士兵一样。

    只要有人进去,先想尽一切办法留住人再说。

    我跟林阳想办法弄到了隔壁的无线密码,然后就打开手机扫码分享,看到密码的时候我就愣了,“这是个什么鬼?”20多个字母加数字的不同组合,任谁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个复杂无比的密码,其实就算随便设置一个人家都不会想出来,谁没事会钻研人家的密码呢?

    毕竟这东西现在已经家家都有了。

    无线网络是连上了,虽然只有在人家上班的时候才能用,但是对于一天几十块网费的我们来说,这已经算是个好消息了。

    好不容易偷来的无线时好时坏,好不容易熬过去一周,我又打过去电话催网线,结果人家说仓库也没有,得从总部发出来。

    我去你大爷的吧,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知道偷个网有多不容易吗亲?我生物钟都凌乱了好吗?

    眼看我要发飙举报人家,林阳一把夺过去“没事没事,你们尽快搞定就行,我兄弟脾气不好,先挂了啊,就这样。”然后就挂了电话,一点都不顾及我的感受,大哥你让我说她一顿行不行?

    林阳说人家小姑娘也不容易,你说人家干啥,都是出门在外挺不容易的,收敛点才行。再说了你不是常说自己是个有素质的人嘛。别跟人家一般计较。一边说一边把我推到天台上吹风。

    夕阳携卷着晚风袭来,给这个炎热的季节降了温,我站在天台上,吹了半天也没能想明白,素质跟这个有啥关系?

    不发脾气可以,可不也得分对方是谁,做了哪些事啊?自己的善良就这么多,自己的素质就这么多,总要分给对的人才行呀!不过由于林阳夺了手机,火气到底是没发出来,我搬了凳子坐在天台上吹着晚风,不远处的包公湖闪烁着霓虹灯,旁边的西司桥夜市弥漫着属于这个城市的烟火气,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我都闻得到孜然味。要不是兜里没钱,我一定下去撸个串,喝个啤酒。

    我一边抱怨一边工作,网线在时隔半个多月之后终于装上了,装上之后我又生气了,原本说好的100m网速,又借口这是老小区,根本达不到100m,话说能达到50m就算是不错的了。我带着满身的怒气要去追问个青红皂白。

    嗯,小时候算命的说我这人五行缺土,生来就戾气重,但是好歹恩怨分明,算是个好人,要是放到古代的话,没准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

    大爷的,生错了时代,这都什么世道?

    50m虽然是蛮够用了,不过我还是不顾林阳的阻挠,举报了店铺里的大妈和上门服务的装线员,谁让他们欺骗我感情来着,谁让我恩怨分明来着。我一边打着举报电话,一边看着林阳在我对面无可奈何的摇头,心想这孩子可真是精明一世糊涂一时。

    是吧,犯错的人都没个犯错的态度,这还能行?这时代的人大都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犯了错不仅不承认,有的还倒打一耙,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才行。

    得让他们知道谁是上帝才行!

(十七)这世界没那么讲道理,好在我们都深明大义

    就在我跟林阳为了乔迁之喜争论到底谁要哪个房子的时候,叶小萱发来信息问我最近忙啥呢?许是刚当上了一个空头公司的小董事长,我总觉得自己哪里不一样,嗯,应该是有点飘,说出来的话和打出来的字都变得官方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大公司旗下的部门经理。

    大概是老家教育水平普遍低下,所以大家都对外面的大千世界感到新奇,从乡村走出来的我们,也只是找了个好工作而已。

    创业这种事情离我们太远,很多人想都不敢想,能安定的毕业,有个薪资待遇不错的工作,最后在家人的张罗下找个媳妇成个家,这就已经很不错了。

    大多数人都这么想,大多数人这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诚然,这样的人生很稳定,但是禁不起折腾。

    叶小萱也一样,听到我创业自己当老板的消息震惊不已,总觉得创业这种事情应该跟我们这些穷人搭不上什么边。所以身边的那些人除了恭喜,还有眼睛里藏不住的羡慕。

    我还在为自己抢到了主卧沾沾自喜,叶小萱就发来信息说想去打工挣点学费。彼时她随着一大众专升本的人参加了考试,跟大多数盲目升本的人不同,这个比我小不了几岁的姑娘铁了心的要给自己镀金,想弄个本科学历。

    同我一样目标明确,不过是选择的路不同。

    叶小萱是我朋友,或者说是许念念的朋友更合适,两个人亲的好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妹一样。作为许念念的正牌男友,我还是有必要认识一下她身边的那些姐妹的,就这样稀里糊涂又正大光明的认识了叶小萱。

    后来时间长了之后,发现这姑娘也是个性情中人,喝酒打牌毫不含糊的那种。久而久之两个人臭味相投,本着兄弟不分男女的原则。索性结交了这么一个人,那时候还小,交朋友也只是看脾气秉性,完全跟利益没关系,不像现在的人。

    嗯,那时候丝毫没有想到,自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用得到这个会计出身的异性兄弟。

    想到叶小萱大学会计专业,我抢在她临出发前的两天把她拦下,说让她到我这来。一方面是几个朋友都能在一块做事,另外一方面,我还需要一个专业记账的人。大概是担心我创业初期可能会挣不到钱,所以她说考虑一下。

    嗯,就在她考虑的那个下午,我给她讲行业的发展前景,给她讲公司的大好前程,其实那时候我们除了一个租好的大房子,以及我跟林阳的笔记本电脑,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连张像样的办公桌都没有!

    彼时许振中和段晓飞还在外地没能赶回来,原本四个人的事,成了我跟林阳扛大旗。公司进度缓慢的让人着急,北极熊都差点成了植物熊。

    我连哄带骗的把她忽悠的下定了决心要过来。现在想起来,我跟叶小萱的聊天,像极了我当初离开郑州时经理劝我的样子,简直是一模一样。

    可能小公司都是这个样子的吧?没钱的时候就谈谈理想,有钱的时候也谈谈理想。领导们习惯了画饼,手底下的那些人每个月都算计着过日子。

    叶小萱没电脑,我打了个招呼,许振中把自己十年前的笔记本拿了出来,看外观就知道不好用,但是没办法,先凑活着吧。

    这姑娘刚来的那几天,由于家里人对创业不是很了解且担心自己闺女安慰,所以叶小萱的爸妈一度让她拍个工作环境什么的。嗯,说的难听一点,怀疑叶小萱进了传销组织。任凭她百般解释也无济于事,那个关于传销的可怕传说一度成了爸妈眼中的毒瘤,不只是她爸妈,我家人也一样,那些创业的日子里,他们不止一次的对我说起这些。

    大多数家人都一样。

    每次我都毫不在意,按照他们的说法,我铁定就是那个传销头子,根本轮不到别人给我洗脑,大多数时间都是我给别人洗脑。当然,那些能安安静静听我洗脑的人,都是我身边那些最信任我的人。

    都是相信我能带着他们拼出来个大好前程的人。

    我从不知道是谁的朋友圈里扒出来了各种图片和视频一同给她发了过去,这样持续了好多天,才消除了叶小萱家人的猜忌。

    是吧?传销组织哪有那么容易进?

    我、林阳还有新来没几天的叶小萱,三个人在那张足够大的餐桌上办公,林阳坐在我对面,叶小萱坐在我旁边,人手一台笔记本。没什么像样的办公室,没什么像样的电脑桌,也没固定的工作时间。用叶小萱的话说,真的是一点一点的看着它从无到有。

    那是后来才告诉我的,后来工作室一点点壮大,叶小萱说出了自己刚来时没敢说出来的话,她说来的时候满怀希望,丝毫没有料到是这种场面,连张像样的办公桌都没有,这哪是创业,闹着玩还差不多。

    确实,那时候的四个人还没聚到一起,我跟林阳抱着营业执照守在一所大房子里咬牙死撑,没什么目标,也没什么计划,说是创业,其实跟打工没什么区别。

    还是没人发工资的那种。

    最糟心的还是要数叶小萱,这个被我叫来记账的姑娘,到了这工作内容就变了样,会计成了剪辑员。

    我那时只知道她大学学的会计,却忽略了她学艺不精,理论跟实践完全是两回事,哪怕是期末考试考得再好,到了实操的时候还是什么都看不懂。电子钥匙插在电脑上,报税大厅的页面怎么都打不开进不去。书上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但是书上没说实践跟真理差距很大。

    嗯,检验真理的那个人头也很大。

    一来二去,叶小萱自己坐那生闷气,也对,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做不好,换我我也不高兴,更别说这个比我还要小一点的姑娘了。洋娃娃一样的小姑娘急的坐立不安,本来挺简单的工作,明明实习的时候还干的好好的,怎么一到了这里就不行了的?

    怎么到了自己操作的时候就掉链子了呢?

    由于是第一次开公司,我并没有意识到按时报税的重要性,也可能是从小到大都觉得交税这种事情跟自己没多大关系。有这种想法的不只是我,还有那个黑黑壮壮的信阳小伙子林阳。

    早在我们坚持自己记账报税的时候,人家就说过的,就算是没挣钱也要进行零申报。反正你得按时报税就是了,不然的话吃亏的是你,受罚的是你,逃税进监狱的也是你。没人管你会不会报税,他们都看你最后报没报税。

    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的一群人,都是注重结果的一群人。

    是吧?这世界没那么讲道理,很多事情注重过程,但是更多的事情注重的是结果。如同书上说的那样,大家都在乎你飞的高不高,鲜有人关心你飞得累不累。是啊,累不累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呢?但是书上没说的还有另外半句,飞得低了被人看不起,飞得高了又会被人眼气。

    那些红了眼眶的人,少数是因为心疼,多半是因为自己不行。

    鉴于各方面的原因,我们决定让叶小萱跟我们一样做个剪辑员。虽然她是个新手,但是好在工作也简单,所以这姑娘应该是可以胜任的。诚然,跟来时说好的工作完全是两码事,好在姑娘没有拒绝。

    同叶小萱见证了公司从无到有的成长一样,两个多月的时间,叶小萱也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逐渐成长,从刚开始的懵懵懂懂不管不问,到后来的独当一面,她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我们的进步她也看在眼里。那段时间看清了一件事:这姑娘是跟我一样的人,骨子里就流着不安分的血液。出人头地的思想塞满了大脑,总想着自己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我信她,总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这姑娘会和我一样,做着不被人认可的事,看起来特别不靠谱,但是自己一定能坚持下去。彼时我还不知道,叶小萱有一个坚持了十年的火锅梦,不知道是不是这姑娘爱吃火锅的缘故,所以从很早的时候起,就有了一个想要开个火锅店的念头。

    那是后来的事了。

    彼时的我们没时间考虑那么多,也没心思考虑那么多。满脑子都是公司,满脑子都是发展。记账报税被扔到一边,几个月之后才发现,这个小小的失误差点误了大事,但是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

    20几岁就开公司的我们,什么都不懂,什么都需要现学。要吃的亏和要走的错路一点都不会少,该有的成就和光环,也都一个不会少。

    对吧,那些挟带着一腔孤勇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横冲直撞的少年?

(十八)140平的房子像个收容所,收留着那些无家可归的人

    其实创业没大家想的那么好,什么运筹帷幄,什么掌控全局,统统跟我们没什么关系。那时候我们才刚刚开始,唯一能做的就是想着怎么能让自己活下去。这个刚出生不久的北极熊,可千万不能夭折了才行啊。

    刚来了没几天的叶小萱似乎有点坚持不下去了,但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可是我能看出来,每次上班的时候总是时不时的拿起旁边的手机刷一会,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是这姑娘脸上不满的情绪那么明显,任谁都能感觉得到不对劲。

    我突然觉得把人家强留在这可能不是个正确的选择,如同书上说的那句话,强扭的瓜不甜。要是这姑娘真不想在这的话,也真的没必要强留下来。

    没跟林阳商量,我直接找到叶小萱,问她是不是对工作有啥看法,这姑娘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可是我却听懂了她的意思,一是不想在这继续做了,二是想要去找个新工作。我只注意到了她拿起又放下的手机,却没注意到手机界面的各种招聘信息。

    印象很清楚,叶小萱说完就低下了头,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吧,所以这话说起来也不是那么理直气壮。我有点难受,知道该不好意思的那个人其实是我,毕竟大老远的把人家弄来,本来想大家好好在一块挣个钱,丝毫没料到故事的开始会有那么难。

    是吧?很多事情都需要有个开始,可是还有一句叫做万事开头难的谚语,很多事情的开始,往往让人手足无措。

    听懂了姑娘的意思之后,心里反而是轻松了许多,其实不管是友情,爱情还是亲情,它们大都如此。矛盾是常有的事情,我想我们怕的不是矛盾,而是解决矛盾的方式。一个不问,一个不说,冷战是最蠢的解决方式,也是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方式。好在叶小萱跟我都知道什么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的方式。所以尽管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有些话,还是说清了比较好。

    大概是看我听懂了她说的话,所以天台上的叶小萱长出了一口气,压抑了好多天的情绪和不满都随着这口气一下子释放了出来,没说什么话,姑娘接着低头看招聘信息,什么58同城,智联招聘,凡是跟工作有关的软件都下了个遍。

    凡是跟会计有关的工作都看了个遍。

    然而却没找到几个合适的,招聘信息上的那些不说都是骗人的吧,但最起码叶小萱的条件不怎么够格,用她的话说会计这行业都是越老越吃香,不然学历高点也能接受。所以那些招聘信息上的条件层出不穷,但基本上都是要求有多少年的工作经验,要么就是要求本科及以上学历......

    这不是坑人吗?

    彼时叶小萱刚刚结束专升本的考试,你让她上哪整工作经验去?就连本科毕业证都是两年以后的事情了,你让她现在上哪弄去?

    没人听你讲这个,大多数公司都不近人情,员工都是能为公司创造利润解决问题的一群人,没那个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没什么人情可言的,毕竟谁也不欠谁的,如果不是可以相互创造利润,公司不会收你,你也不会留在公司。

    付出了就该有回报,大多数人都懂的道理。

    可是没有几家公司让叶小萱去尝试一下自己大学用了三年时间才学到的新技能,会计专业的工作经历要远远大于期末考试的理论成绩,别不服气,大学生一抓一大把,真要想找个大学生,并不差你一个人。说的再不好听一点,公司不缺你这么一个人,但你缺人家公司那个工作岗位,是吧?不近人情也是有道理的,不近人情也是有底气的。

    叶小萱前后找了三个公司去面试,当时我还怕她找不到回来的路,跟她一块去。到了地方面试的时候才发现,网上的招聘信息都是骗人的,什么不要求工作经历,什么不要求本科学历,都是骗人的,到了地方先问你什么学历。然后就是翻到简历上面工作经历那一栏,看着上面一片空白,脸立马就拉的老长,婉拒的理由层出不穷,结局无非只有一个:把面前这个没工作经历也没本科学历的姑娘弄出去先。

    先后三个公司都是这样,我在30几度的室外晒着大太阳,手里抱着一瓶冰凉的矿泉水,背后不远处的二手房中介的店里面,叶小萱低着头听人家训斥。

    后来姑娘带着简历走出来,一看脸色就不对劲,我赶紧递上去手里的另外一瓶水,看着气得直跺脚的叶小萱,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嗯,叶小萱说这都是一群什么人啊,不给机会要什么工作经历,经历不就是一点点攒起来的吗?你们这让我怎么攒?

    到底是个姑娘,没什么主见,在一连面试了好几家公司之后,叶小萱也开始觉得心灰意冷了起来。是吧,每个公司都要工作经历,跟招聘信息上面写的一点都不一样,一看简历面试官的那脸都拉的老长,一看简历叶小萱就在心里默念一声:卧槽,指定又没戏。

    真的没戏,偌大的一个老城市,除了我住的那个大房子,这姑娘没什么去处,那么多的招聘信息,没有一家公司肯要她。河大里面倒是有个办补习班的,我有朋友也在那,叶小萱跑去看了之后又回来,工作是挺简单,但是工资却少的可怜,一个月干下来好像还没我给她的多,而且还得是起早贪黑的那种。

    我跟林阳租下来的那所大房子成了姑娘在这个城市的收容所,北极熊也成了姑娘唯一的去处,不喜欢剪辑工作的叶小萱,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做了个剪辑员。一开始就说好的,早在她出去面试找工作之前,在那个满是星光的天台上,我就跟她说好了的,我说你要是找不到工作就还来我这,大门永远给你敞开着,只要你想来,我随时欢迎。

    不只是叶小萱,后来我们收留过很多人,找不到工作的,临时过来歇脚的,观摩我们操作运营的,还有前来住宿的。都是一群年轻人,本着江湖救急的原则,我们不遗余力的接纳着他们,140平米的房子像是个巨大的收容所,收留着在这个城市无家可归的人。

    社会不近人情,咱们大家报团取暖。

    林阳多少是知道一点的,这个消失了一整天的姑娘没能给他请假,我陪着这姑娘逛了一整天,那天偌大的出租房里只有林阳一个人,这个像许三多一样的小伙子不急不躁,在那所大房子里面坚守着,感动坏了归来的我。

    我们到家的时候林阳什么也没说,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二十几岁的林阳会的不只是人情世故,察言观色的本领不是不会,阿谀奉承不是没学,这个精于算计的大男孩会的远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很多,但是从来不在我面前显摆,就像我在他们面前闭口不提自己的那些过往一样。

    或许是找工作的经历太过坎坷,又或是面试官给她的打击太大。所以叶小萱接下来踏踏实实的表现让我大吃一惊,这个急的毛手毛脚的姑娘竟然也能够安安静静的坐那看着电脑,老老实实的做个剪辑员。一坐就是一下午,一剪就是一下午。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毛躁,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坐立不安。

    所以后来叶小萱能把工作做得游刃有余,不是没有原因的;所以后来叶小萱能独当一面,不是没有道理的。同大多数人一样,没有平白无故的好运气,也没有突如其来的高能力,这姑娘后来的所有成绩,都是一点一点干出来的,这姑娘后来所有的能力,都是一点一点在那个不大的笔记本电脑上积累起来的。

    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无所有却又无所畏惧,历经磨难依然归来少年。

(十九)没有会议的公司是没有灵魂的

    叶小萱、林阳和我三个人在出租房里呆了好多天,日子过得单调且无聊,生活简单又枯燥。我突然意识到应该开会定个计划方向什么的,不然的话几个人还是跟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飞,飞也飞不出去。

    最多就是原地徘徊而已。

    “应该要开个会的”我这样想着,所以那天吃过晚饭,我就跟他们两个商量一下,咱们得开个会,两个人就像是看怪物一样的看着我,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开玩笑呢吧?一共三个人,开什么会?吃饭的功夫就把事情说完了,干嘛还专门开个会?

    我倔强的像头吃了秤砣的王八,铁了心的要开这个会,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准备了,没有注意到林阳眼里刻意躲闪的目光,也没能察觉到叶小萱那不屑的眼神。我一意孤行的准备着,总觉得这个会议应该开。

    没错,这个会议是该开,不止这一次,后来的很多次会议我们都该开,那些藏在心里或是暴露在大家视线里的事情,都得有个出场方式才行啊。本着这样的原则,我们坚持开了很多次会议,最惨的一次只有我跟段晓飞两个人,会议内容是宣布公司解散......

    会议经我一手操办,虽然耗费了不少的时间,但是内容却做的有模有样,看起来就像是大公司开会的流程一样,那是我第一次主持会议,三个人坐在一张偌大的饭桌上,林阳和叶小萱在饭桌的另一边听我滔滔不绝的讲着,手里的笔在本上面不停的记着什么,心想这可真是个大忽悠。嗯,这是他们后来告诉我的,彼时我看着电脑里的稿子,给他们讲的唾沫横飞口若悬河,说的我自己都差点信了。

    后来开的会多了,总结出来点经验,其实开会就是不断发现问题不断总结经验的一个过程而已,把所有的问题集中起来,把所有人都集中起来,大家集思广益,老板赏罚分明。

    会议内容其实也挺简单,毕竟是第一次开会,不想给自己找太多麻烦,再加上林阳对这方面也不懂,所以我还是想的怎么简单怎么来。我知道林阳早在很多天前就接到了一个电话,不知道谁打的,但是说起工作来支支吾吾的,像个孙子一样。挂了电话之后他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问,两个人默契的像是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双胞胎兄弟。

    接电话的时间是在开会的前几天,彼时林阳已经把对象接了过来,那个本该叫嫂子的姑娘不是第一次见了,每次见每次都感叹,好白菜都让那啥拱了,是吧林阳?

    那天吃完晚饭,我拉着想要玩游戏的两个人,一同坐在了已经收拾好了的饭桌上。没错,是以极其强硬的态度命令他们坐下来的,召开公司的第一次大会,林阳眼里的目光躲躲闪闪,小嫂子接水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想要说什么,林阳冲她摇了摇头,意思好像是说别扫我兄弟雅兴,有什么话等开完了会议再说。

    打死我都没想到,这个跟我一起生活了三年的兄弟,会在不久后的几天里反目成仇,眼神里的躲闪和欲言又止都是有原因的,该死的我却没发现。不过是生活所迫而已,不过是母命难违而已。别人不清楚就算了,我这当兄弟的也不清楚,不怪他,怪我。

    林阳说那段时间快被逼出了抑郁症,有那么几天一度想不开,若非有那个姑娘陪着,怕是没人知道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当然,这些都是后来的事情了,彼时的我没想那么多,一心准备着会议所需要的资料,觉得这是第一次自己主持的会议,各方面一定得到位才行啊。那时只顾注意形式,却忽略了我们只有三个人,就算是再怎么注意形式,再什么以一敌百,我们也不是什么千军万马。

    因为是开会,所以林阳把已经开了局的排位赛扔到一边,手机里的兰陵王挂机了整整20多分钟,直到比赛结束,兰陵王依旧没能走出水晶;叶小萱相对来讲就幸运的多,排位赛还没能开始,她就被我拉过来,没能打成游戏,当然,也没被人举报成功。

    三个人的会议有两个是老板,想想就觉得挺可笑的,但是当时的我们一脸严肃,像是参加了国庆大阅兵的那群人。虽然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但是真到了那份上,大家都是一脸认真的寻找问题,解决问题,总结经验。

    那次开会我总结出来一句特别棒的话,面对着他们提出的各种问题,我反问他们什么是创业?没等到他们回答我就接着往下说,创业就是一个不断发现问题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找问题是打工才做的事情,解决问题是老板做的事情,找到并解决问题,这才是创业的人应该做的事情。

    如果我们不能做出来什么成就,那么我们挣点钱也是好的,如果我们挣不到钱,那就努力做好自己。反正我希望你们都能通过创业得到些什么,能得到什么?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会丢下什么,也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我在属于我的位置口若悬河,像极了一个传销头子的组织者,用自己的狂热和激情煽动着坐在餐桌其他地方的两个人,他们听的目瞪口呆,眼睛里的疑惑带着敬佩:这小子从哪练的口才?

    是吧?这么6的口才,要是没点时间还真的训练不出来,他们不知道的是早在创业之前我就已经出去历经社会了,口才只是收获的一部分而已,最重要的那部分被我藏在心底,拿不出来也说不出来。嗯,那种心智上的成长和历经世事之后的沧桑真的是不一样,装也装不出来的那种。

    那段时间经历了很多,包括那天开会时的口才都是那时候训练的,背后的辛酸很少跟人提起,光环后面的故事鲜有人知。反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也必要那么较真。我没想到的是自己一语中的,后来的创业过程果真不顺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倾尽所能劈风斩浪排兵布阵,终是在未来的某一天江郎才尽,再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诸葛亮一样,把自己和整个公司的前程,断送在了属于我们的五丈原。

    应了自己说过得那句话,创业就是一个不断出现问题不断解决问题的过程,各种问题层出不穷,资金链一度断成了好几节......

    不过那次会议开得很成功,尽管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不是很情愿,但是至少我们明确了自己的方向,北极星一样的一点星光。当时我就觉得,不管是开什么公司,但是会议工作一定要有。

    所谓会议不过是对前一段时间的总结,或是集思广益解决问题,或是优秀的人分享经验,或是赏罚分明的表彰,这些都是要有的。用段晓飞说的一句话就是没有会议的公司是没有灵魂的。

    嗯,很大程度上,我觉得段晓飞这句话说的挺对,对了,段晓飞也要回来了,会议结束那天,他告诉我说是两天后的火车。

    那次会议开完不久,林阳说想回去看看,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毕业了,回家看看,刚好家里人也想自己了,我没能多想,觉得像我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应该不会有很多,身边的朋友大都顾家念家,但是我一点也不想家,一家四口人分布在各个城市的各个角落,就算是回家也是一个人面对着一个空院子,跟在这没什么两样。

    没能想到的还有林阳的妈妈,都是穷苦农民出身,林阳妈妈的眼界跟我妈差不了多少,老人家一度怀疑自己儿子进了传销,死活要把林阳拽出来。我并不知道,会议前林阳眼睛里的躲闪以及他对象的欲言又止,都是由于这个原因。

    但是两个人谁也没告诉我,我也没能想那么多。总觉得回家看看也好,我尊重每个念家的人,大概是因为这个社会重情重义的人太少了,大部分人都重钱重利。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越来越多,作为上个世纪穿越过来的人,我们得努力坚守着一点什么才好。

    我们得努力守护着什么才好!

(二十)经历比记忆更热血,记忆比经历更纯粹

    段晓飞来的那天,我特别高兴,一方面是因为我们两个好久都没见过了,另外一方面是觉得有了段晓飞的加入,应该会变得更好。那是一种出于对自己兄弟的信任,尽管他在上海给人打工做得并不怎么样,但我还是希望他来。

    后来的种种事实证明段晓飞其实并不是个适合创业的人,或者说段晓飞并不是一个运筹帷幄的人。大概由于我大包大揽,所以他显得比较慵懒,总觉得有什么事我都可以在前面顶着,不知道该说是特别信任还是特别依赖,总之创业的那段时间里,段晓飞没少被我批评。这个我认识了六年的人兄弟,每次挨训的时候都像个孩子一样耷拉着脑袋。

    我一度是对事不对人,不只是段晓飞,跟我在一块的那些人几乎都被我说过,跟我吵过,平时怎么看怎么和气的一个人,一到了工作上面就变得一丝不苟起来,他们都挺害怕那个严厉的有些不近人情的我。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那个我的话,我们后来应该做不出那么多的成就来。

    是吧?严师出高徒,自古就不变的道理。

    段晓飞从上海归来时,丢掉了一大包的行李,连同自己的那份工作都丢在了那里,听他说老板那时已经相当看重他,执意要把他留下来,还答应把公司的公众号交给他运营。我没觉得什么大惊小怪的,又不给你涨工资,看把你能的,运营个公众号就无法无天了?

    大概是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所以段晓飞不顾老板的挽留,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要走的人留不住,包括那个害怕拿不到毕业证的段晓飞,彼时实习已经结束,去留全凭自己意愿。自认为吃了大亏的段晓飞肯定不会继续干下去。同我在郑州的时候一个样,公司残酷的有点不近人情,没必要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不过是个实习生,到底是个实习生。

    年轻人做事雷厉风行,对于辞职回家这种事更是抓紧了时间和机会,鬼知道下次放行是什么时候?所以段晓飞胡乱收拾了行李,能带走的东西统统打包带走,带不走的就用铺盖胡乱的卷起来扔到垃圾桶旁边。

    除了一只大背包,其他的什么都没有,段晓飞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抹杀了自己在上海这座大城市的所有痕迹,半年多的经历像个秘密都藏在心底,一个人背着双肩包走在通往上海站的路上,没有告别,也没有送行。

    高楼大厦不断地远离视线,旁边卧铺熟睡的中年人口中的呼噜声和下铺的香港脚刺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睡不好觉的段晓飞带着耳机听歌,音量调到最大,整个人也跟着摇头晃脑起来。上了火车的那一刻才突然意识到,自己人生的轨迹已经被彻底远离这里了。关于这个城市,关于那些人,可能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真后悔没能好好告个别。

    段晓飞跟着火车一路北上,把那个大城市远远甩在身后,他说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不会游泳的自己抱着一块木头在水里挣扎了好长时间,等到终于飘到岸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就算是没有那块木头,自己也不会淹死。

    关于我的郑州,关于段晓飞的上海,都成了回不去的梦。算是不上噩梦吧,那些不满和怨气其实早就没有了的,人应该学会自己救赎而不是自我欺骗,很多事情都不能一直逃避的。迈不过去的始终是个坎,不管是自己还是别人,不管是人还是城市,那些曾经犯下的错和伤害过的人,都应该有个被原谅的理由。

    时间教会我们成长,我们都没那么深仇大恨嫉恶如仇,所以自我救赎成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一件事。

    段晓飞比我幸运的多,几年前不知道县长还是市长的领导人物拜访了他家,然后当场给这个小伙子许予重诺,说在县城的公关机构给他留一个位置,希望他能来。走了狗屎运的段晓飞没能含着金钥匙出生,长到快二十岁的时候天上砸头上一个肉饼。市级领导亲自到家里慰问并安排工作,这样的事情少有。

    段晓飞的经历像极了很久之前刚刚恢复高考的那些年,毕业了就有铁饭碗,还是类似公务员的那种,很多人好生羡慕,但是彼时已经答应了我一起创业的这个小王八蛋,脑子一热就开始意气用事,同在上海丢掉铺盖一样决绝。在家呆了没几天就背着那只大的不像话的背包来到了我这......

    我是该说他傻还是该说他傻?

    当时并不知道,段晓飞跑来也是顶住了全家人的压力,是吧?放着好好的铁饭碗不干,非得跑到开封去跟人搞什么创业?放着好好的公务员不干,非得瞎折腾自己的人生,这孩子不是缺心眼就是缺心眼。

    好在家人虽不同意,但是开明,同我爸妈差不多,生怕自己孩子一不小心就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情。物极必反,管的太严不一定是好事,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该有自己的路了。

    我只记得在汽车出站口那,还没出站的段晓飞一眼看到我,我也看到了这个高我半头留着周星驰一样发型的男孩子。接过他手里的包,没说什么客套的话,只是带他回家,林阳在家做好了饭,算是给这个素未谋面的兄弟接风洗尘。

    我一直不能理解,因为一个人而记住一座城的那些人。那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又得是个什么样的城呢?倒不是说想不通的事情终究想不通。我觉得单纯的记住一个人不难,单纯的记住一座城市也很简单,但是要把人和城市联系起来,因为一个人而记住一座城,或是因为一座城而记住一个人,那得有多深的渊源?

    直到后来离开开封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已经把这个不大的古城当成了家,这个城市里有我太多精力和心血,也有太多不甘和温暖。那些曾经在这里结识的人早就已经四散天涯,但是忘不了的经历藏在心底,凌晨半夜拿出来自己看看。或是酒后谈资,或是无尽感慨,又或是此时写下来的文字。

    记忆里的经历早就没有了当时的情绪,喜怒哀乐也好,心甘情愿也罢,经历褪去了情绪变成了记忆,再拿出来的时候已然心平气和。再也不复当年的那些热血和激情。

    是吧?经历比记忆更热血,记忆比经历更纯粹,记忆是经历经过时间提取出来的一些东西。很久之后我们再次想到这些,只是觉得我们是年轻过的一群年轻人。很多年轻人活成了中年人,没有热血,不复激情,二十岁活成了四五十岁,就像是很多中年人活成了年轻人,敢拼敢打,雄风不减,商场做战场一样运筹帷幄。

    经历正在经历的,记忆已经记忆的,我们,仅仅是一群年轻过的年轻人。

    总有人把经历当记忆,也总有人把记忆当经历,却忽略了它们本质上的那些差别。经历永远是经历,记忆也只是记忆。两者没什么相同,也没什么不同。

    家里的林阳做好了饭菜,没饭店里的好看,也没饭店里的种类多,但这些其貌不扬的饭菜吃着总觉得有点不一样,大概是我们把这里当成了家,把朋友当成了亲人。

    那时钱不多,每一分钱都算的死死的,出门不远就是菜市场,虽然菜卖的有些贵,但是总比饭馆消费要划算的多,几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加一块也不超过1000块,吃不起饭馆里的饭大家就轮流下厨,过不下去的时候大家就抱团取暖。我们像是这个城市里异父异母的一家人,除了开会分不清上下级,除了性别分不清男女。

    都是一群陌生城市抱团取暖的一家人。

    关于段晓飞在上海的那些过往,我没好意思问,他也不好意思说,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藏着心里的秘密,我给他介绍大学里认识的林阳,也给林阳介绍中学就已经结识的他,身边的叶小萱听着我们几个大男孩嘻嘻哈哈的讲着,没说一句话,倒不是格格不入,只是觉得有些不太好。

    并非不认识,叶小萱就读的高中跟我和段晓飞是一个学校,几年前就应该已经相识了的。不只是段晓飞和叶小萱,后来的那一帮人,大部分都是我们那所中学毕业的,大家出身同门却又相互不认识,谁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几年后结识这群师兄弟。

    段晓飞就像是到了自己家,放下了行李就开始收拾床铺,没等他收拾完,我就把他拉出去几个人在天台上谈话。晚霞夹杂着凉意袭来,这个灯火通明的城市,开始变得有些不一样。

(二十一)你什么也不说,我什么也没问

    段晓飞归来后的第二天,林阳就告诉我说要回家,两个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归来后离去,一个人在另外一个人的离去前一天归来。

    打包了好行李且打好了招呼的林阳看上去心事重重,好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的确是有,只不过那时的他还不便说,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身上背负的东西要比我多太多。我还记得有一次在上大学的时候,林阳的爸爸打来电话,问林阳身上有没有钱?

    真的很难想象那种画面,貌似在我的认知里面,老爹就算是过得再难也不会给我开口要钱,在他面前我永远是个小孩子,所以每次开口老爹都是毫不犹豫的答应,哪怕是他身上没一分钱,但是只要我开口,就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弄钱。

    倒不是说林阳的爸爸不懂事之类的,大概是自己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所以有些不解而已。当然,也仅仅是有些不解,就算是有再多的疑问也不能说。不该问的不问,书上说过的,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能随便打听。

    所以你看,我永远体会不到老爸给儿子开口要钱的那种感觉,也一直都还没那种压力。在老爸眼里我就是一个小孩子,年龄再大也是小孩子,反正你又没成家。但是林阳不一样,这个出生在山村的小男孩,肩上背负了太多家庭的重担,尤其是作为家里的长子,这份责任显得更为沉重。林阳下面还有两个妹妹,我下面只有一个弟弟。林阳有什么事都只能自己扛着,我恰恰相反,本着同甘共苦的原则,有什么事都拉着我弟一起扛。

    尽管同为家中长子,我的家庭生活,比林阳要轻松的多。这个自从上了大学就没给家人开口要过钱的人,比我要独立的多,比我要懂事的多。

    林阳后来告诉我说他其实早就应该走的,但是又怕自己走后放心不下我,他不想把整个摊子都扔给我,他知道自己一旦离开就不是一时半会,也不是一天两天;一旦回家可能就再也不会进入这个圈子,至于原因,我想你们应该懂。

    所以早就打算好了是吗兄弟?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毕业之后的林阳被迫跟家里人讲和,说等过几天再走,等我有了陪伴再走。这个大男孩进退两难,一边是同甘共苦的兄弟,一边是生他养他的爸妈,怎么都不好抉择。离开的话总是不好意思说出口,脑海里的措辞到了嘴边变了味,看着面前的我,总觉得自己的离开有种罪恶感。我的兄弟林阳,彼时站在忠孝仁义的中间不知道怎么办,不想变得不仁不义,也不想变得不忠不孝。

    可总得选一个,很多处境我们都不懂,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想面对,有些东西就算是到了眼前都还想着逃避,却忽略了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长痛不如短痛。或者说道理都懂,不过一旦降临到自己身上,总归是有些不一样。好聚好散说出来简单,但是真正做起来的时候,只有自己知道有多难。

    是吧?离别等同于背叛,从内心深处否定自己或他人,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收拾好行李的林阳带着对象离开,我笑着打招呼说别忘了早点回来,要是有机会的记得去看看未来丈母娘。林阳一路微笑点头,什么也没说,似乎这就是一场简单的小别离一样。我什么也没问,丝毫没有想到我跟林阳的距离远远不止面前的那道铁门。

    我依旧神经大条,如同之前没发现汽车上的刮痕一样,林阳走的时候,我也没发现他眼睛里的犹豫。这个大男孩比自己伪装的太好了,好到我这个三年的兄弟都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厨房的灶台上面还烧着林阳临走之前做的玉米炖排骨,另一口锅里面是已经炒好的土豆丝。只是还没来得及吃就走了,或者是他根本没想吃,只是在临走之前给我们做顿饭。

    我一直以为不过是回家探亲而已,过不了几天就回来了,林阳走后似乎也没发生多大的变化,对面的办公区域换了个人而已,毕竟不是生死离别,小老爷们不矫情。再说对面的段晓飞要要幽默的多,两个人在自家兄弟面前都一个样,但是在陌生人面前完全是两个性格。叶小萱刚来的时候,林阳在这个小姑娘面前摆官威,不苟言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个霸道总裁,又黑又冷的那种。叶小萱后来偷偷问我这人怎么这么严肃,我没说话,上去就是一脚。

    “子健呐,咋地了?”被踢了一脚的林阳一脸茫然,操着一口流利的信阳风味的东北话,两只黑亮的眼睛不解的盯着我,那意思好像是在说你踢我干啥?

    “看你来气行不行?还踢你干啥,你装什么装,人家小姑娘吓得都不敢说话了,快点,给我变回去。”我甩出这么一句话,一个字不差的都打在林阳身上,这个摆着一副生人勿近面孔的少年,像个从非洲逃难过来的小黑人儿。

    “哦,那啥,这哪是装啊?我这不是想着自己当老板了,得弄个老板样出来呀?”嬉皮笑脸的林阳满不在乎,还好叶小萱此时出门买菜,不然铁定会送他一个不屑的小眼神。

    我去你大爷的老板样!

    我一度怀疑林阳得了精神分裂症,却从未想到自己也会有这一天,后来摆出一副生人勿近高冷面孔的那个人,成了很久之后的我。

    跟林阳相比,段晓飞就容易相处多了,见谁都是一句“大兄嘞,你饭了不?”一句话带着浓浓的地域情,熟悉的一听就知道是老乡,不熟悉的弄不好还得靠翻译。刚上学那会身边没熟人,隔着两个城市的距离跟段晓飞聊天,他的那句“大兄嘞,你吃饭了不?”一度让我恋家恋他们,也恋那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农村和旧城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校友的缘故,还是因为段晓飞性格比较随和,叶小萱说他比林阳要好相处的多,可是对我来说两个人都一样,都是一群屁大点的年轻人。不过真要是算起来的话,应该是段晓飞比较受人欢迎。

    那时候我们下班都喜欢玩游戏,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工作的苦恼中,我也会跟他们偶尔玩上一会,林阳跟段晓飞都是我身边少有的玩的不错的那些人,但是两个人玩游戏的风格完全不一样,从游戏上面就能看出来两个人的性格的。

    段晓飞仗着自己技术好,艺高人胆大,一度秀操作,常常是一个人被对面敌人追的满地图跑,临死前还挣扎一下下,一旦成功逃跑或是反杀就会嗷一嗓子叫出来。林阳刚好相反,这个稳重沉着的小伙子更注重团队的配合,他知道什么角色该做什么贡献。我还记得有次林阳在毕业推荐书上面写自我评价的时候填上去一句具有团队意识。不明就里的我上去询问原因,林阳说哪次玩游戏不是他上去开团的。

    ……

    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但是也都各有特色,说不上谁对谁错。不过相比较于段晓飞的锋芒毕露来说,我更喜欢林阳的沉着冷静。

    这些事情林阳应该都不知道,就像那时候我们不知道林阳为什么会离开一样。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有点秘密,大部分人都想守着自己的秘密,然后去窥探别人的秘密,这种外人看来是八卦一样的行为,只有自己知道是为什么。

    是吧?好奇而已。

    走了林阳,来了段晓飞,此时的房间依旧只有我们三个人,许振中来过一趟,看到办公环境之后就有点不乐意了,不满的情绪挂在脸上,这个被自己兄弟成为娃娃的人果真是个娃娃,没能学会人情世故,胸中罕见有城府,他说兄弟这可不行啊,咱们得弄几张办公桌啊,这看着一点都不正规,招人的时候都说不过去,弄不好人家还会举报我们说是传销组织。

    妹的,所以在你看来,俺们也是传销组织是吗?

    不满归不满,他说的不无道理,我丢下工作去淘宝找办公桌椅,发现价格都很贵,按照我们的条件根本买不起,不死心的我又跑去了闲鱼。那个林阳被坑了1500块的平台,我心想总不至于电脑桌也造假。这种实用型的家具,应该比电子产品好辨识的多,所以除了价钱,好像也没啥担心的。

    嗯,除了价格,其他的都有恃无恐。

(二十二)过程没那么重要,太过较真了也不好

    鉴于许振中的强烈要求以及我们现在确实存在的窘态,我也觉得我们应该搞一套办公桌椅过来,毕竟开办公司了,不是闹着玩的,没有一套办公桌椅的话实在说不过去,那么多的电脑不能都放在餐桌上,那么多的人,都应该有个属于自己的位置的。

    买不起新的就去淘二手的,买不了好的就去买次的,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时我在淘宝上面看的电脑桌平均每台都要几百块,而且还不是太好的那种,基本上都是用碎木屑压制成的材料,用老爹的话说根本不值那么多钱。可是对于卖家和买家来说一个愿挨一个愿打,买不买没人强迫,卖不卖也没人强迫,买卖全凭自愿,出钱全看自己心情。

    我倒是看中了一套桌椅,但是没什么钱,所以最后还是去了闲鱼,那个专注于二手贩子的平台,不管是个人还是团队,看起来都比淘宝上的要便宜一些。没钱的人儿总是受委屈,买不起的东西也只能干着急,但是没办法,谁让你没钱,谁让你买不起,除了埋怨自己穷,你谁也不能怪的那种。

    那时没能想那么多,总觉得事情解决了就好,方式和过程都不重要。是吧?很多事情很多人注重过程,但是更多的事情很多人都只看结果的,成功了皆大欢喜,失败了就吞声咽气。

    闲鱼后来一度成为了我最频繁的购物平台和软件,不管是虚拟的教程材料还是实际的电子产品或是办公桌椅,每次我都先去闲鱼逛一圈再说,很显然这是条很少有人能发现的捷径,所以我省了不少钱。正所谓有需求就有市场,闲鱼里面卖什么的都有,买什么的也都有。

    也正是因为有了闲鱼的缘故,所以我少走了很多弯路,也少交了很多学费。初入行的人大都懂得,所谓学费不过是教训,师傅都是骗你的人。任何一个行业都是这样的,那些弯路有的人能绕过,有的人绕不过,彼时我穷,想尽各种办法绕过了遇到的每一条弯路,

    闲鱼里面东西多,假东西也多,经过一些条件筛选下来的其实也没有几个,不过还是被我找到了那么一个商家,那是在河大北门的一个小区里面的工作室,几个人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无人机网店,房子里面满是无人机,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要搬走,可能是过得更好,也可能是混的更糟。

    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大多数人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且大家都有自己的秘密,别人不愿说的你别多问,别人不愿问的你也别多说。那些桌椅扔了可惜,带走的话又太费力气,不知道是谁的主意,灵机一动把它们放在了闲鱼上面。我看过他们放置的时间,是我打开闲鱼寻找桌椅的两天前……

    所以,这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是吗?

    我只关心那套桌椅还能不能用?其他的都跟我没什么关系,当时看的是六套桌子500块钱,都是一些板块与板块之间的组合,其实不值什么钱,但是这个价格也不算是贵,我心想再砍砍价,实在不行再送我几条椅子也行呀。

    最终我以480块的价格买下了6张桌子外加四条椅子,挺亲民的一个价格了。

    挺划算的一笔买卖了,不管是对我还是对卖家。

    上门取货的前一天我跑去验货,大夏天的五月份,我穿着白衬衫坐在公交车上,脚下的劣质皮鞋已经穿了快一年,早就已经失去了刚开始的那种柔软的舒适,走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就硌的脚丫子生疼。

    小区不好找,外面天气也热,我喝完了一瓶雪碧都没能找到地方,后来还是被人接过去的。两只满是经脉血管的手一握,瞬间觉得有些不一样,见面方式太过官方,尽管那时的我们都没做成什么大买卖,但是商人之间的那些礼仪都深谙于心。

    桌椅都没什么问题,可是我也没表现的有多满意,怕人家临时加钱;他们也是一顿吹嘘,怕我临时改变主意,两帮人心怀鬼胎却又满腹诚意,所以第一天验货我只待了十几分钟就匆匆走了出来。

    然后联系许振中,让他开着他那辆二手汽车来给我拉货。

    大概是得益于我的办事效率高,所以许振中表现的特别兴奋,当场就答应下来,彼时我在出租房里面,换掉了长裤和衬衣,脱掉了硌脚的劣质皮鞋,总觉得还是七分裤跟我比较搭,还是人字形的额拖鞋跟我比较配。

    嗯,在家的时候不注意形象,谁看我都是一个丝样。

    可我总觉得这样子的我才是最真实的状态,那些人前穿着西装皮鞋戴着领带的人,往往人后要比人前更狼狈的多。

    那是很久之前的我了,曾经有一次出去招生,那时不满二十岁的我穿着好看的西装背着公文包被保安撵出来。整个人不知道该向哪去,于是一个人坐在路边,一手拿着路边摊上买的肉夹馍,一手拿着手机翻看着通讯录里的联系人。

    面前摆着一瓶啤酒,手机里放着赵雷的《理想》,那是我一度讨厌西装的主要原因之一,总觉得那些西装革履的人一定是运筹帷幄出尽风头的那种,后来倒是出尽风头了,但结果不是我想要的那一种。

    所以后来我特别讨厌穿西装,应该是觉得自己没资格吧。做不到那个位置,成不了那个穿西装的人。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告诉许振中早点过来,可就算是我提前告知,他来的时候也已经下午两点了。说是路途遥远,其实也怪自己懒散,那些年的许振中尚做着青天白日发财梦,什么也不想干,但就是想赚大钱。

    我把满肚子的怨气都压在心底,来了就好,事能办成就好。是吧?过程没那么重要,太过较真了也不好。

    我只想着许振中有车,却没料到他的车根本不够用,拉个人还行,可是当那些板块挨个拆下来的时候已经堆起了厚厚的一摞,要是不把后座放倒,真的是拉不完,话说就算是放倒了也不一定拉的完。且那天的那条街限号的车牌号数字,刚好有许振中的车牌号。

    所以你看,他来了和他没来其实是没多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心理安慰而已。

    那天我们像是一个打扫战场的士兵,一整个下午都是在收割,不仅带走了人家的桌椅,顺便带走的还有已经乱成一团但是看起来完好无比的公牛插座,我知道的,一旦装上了办公桌,这些都少不了。索性一次性低价回购,所有能装的东西都打包带走,所有可能用到的东西也都一并打包带走。

    不过是多加了几十块钱而已,却能省掉不少事,也能省掉不少钱,蛮划算的一笔买卖。

    那天许振中从路边临时叫来一辆三蹦子,这个看起来像怪兽一样的三轮摩托车披荆斩棘的一路走来,大爷车技高,准确无误的停到了摆满了拆下来的办公桌的小区门口。道路两旁的树像是士兵一样给大爷保驾护航。

    “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突然想起了这样的一句话。大爷打开车的后斗,一下子就把所有东西装完,最后为了保险起见还用绳子拦了一圈,这一系列措施让人特别有安全感,我深信这趟镖走的就算是有惊都会无险。

    许振中借口有事先行离开,我跟着段晓飞两个人上了三轮车一路护送,跟着开车的大爷过了一把秋名山的瘾。

    我觉得红灯应该停一下的,我觉得我们不应该逆行的,然而看老大爷的表现,就一句“我不要你觉得,我要我觉得。”车子开得晃晃悠悠,我跟段晓飞坐在后边的椅子上,隔着空气跟大爷聊天,满大街的车水马龙我都看不见,除了摩托车的突突声和大爷口中嗷嗷叫的不知道说的啥,我什么也没听见。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大爷开着他的全自动天窗摩托车成功到达了目的地。许振中已经付过钱,我看着楼下的这些板板块块的东西发了愁,心想怎么样才能给它弄上去。

    我们住的旧小区的最顶层,没有电梯,东西全凭人工搬运。

    发愁没用,叹气没用,段晓飞叫来了叶小萱在楼下看东西,我们两个人扛着东西就往六楼跑,一趟,两趟,三趟,四趟……

    整整六趟搬完,最后一趟搬的时候都喘着粗气,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身上的衬衫干了又湿不知道多少次,搬东西的手臂明显粗了一圈。段晓飞像条大哈巴狗一样张着嘴喘气,我生怕他一不小心,连人带板都滚到楼下去。

    年轻人做事简单粗暴,全凭一口气,这口气用完了也就完了。所以趁着嘴里的那口气还没喘完,我们又一鼓作气组装上了所有桌椅……

    所有工作做完,已经深夜十一点,我不顾地上的灰尘和身上的白衬衫,整个人躺在地上再也不肯起来,整个人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二十三)因为有所畏惧,所以无所畏惧

    装好了电脑桌,扯好了网线,几个人毫不犹豫的就转移到新的办公位。还别说,有些东西真的是不一样的,什么样的工作环境培育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能做出来什么样的业绩,成败都在这一亩三分地了,彼时我们几个人,抱着怀里的电脑走向了自己喜欢的位置。

    每个人都有一个自己中意的位置,我的位置没人会抢,他们的位置我也无动于衷。

    后来林阳回来,看到新的办公桌椅之后咂咂称奇,像是感慨我们的不一样,又像是叹气自己没能赶上。那时的林阳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他没我倔强,父母就是最大的退路,家庭就是最大的责任,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不敢拿着全家人的希望和寄托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不只是林阳,很多二十几岁的男孩子都是这个样。林阳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我挺能理解他们这些人的,才二十几岁就背负了整个家庭的生死存亡,责任跟年龄相比大的出奇,父母的希望和小妹的未来前途都背负在了林阳身上,他不能任性,也不敢任性。尽管二十几岁的林阳活的像三十岁,四十岁,可是他也得慢慢忍着。尽管那不是他想要的自己,他也得慢慢受着、

    是吧?因为有所畏惧,所以无所畏惧。

    林阳回来之后我就看出来了的,心里面指定有事情,不过是才二十几岁而已,城府都还没那么深。喜怒哀乐全挂在了脸上,悲欢离合也全挂在了脸上,孩子一样的年纪,孩子一样的情绪,孩子一样的心悸,孩子一样的脾气。

    没等我给他炫耀新的办公桌,林阳就先开了口“子健,我不能在这干了,我妈说熬夜掉头发,而且我回去之后看到家里的状态,有点不敢赌了,爸妈都想让我找一个稳定一点的工作。所以,兄弟不好意思了。”

    没有宋小宝的东北口音,没有从小长大的信阳口音,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几句话,从林阳嘴里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唇齿清晰发音标准,我觉得面前这个人有点陌生。

    林阳这番话说完,我像是没听清一样,雷击了一般站在那,一边借口自己没听清,一边从心里边就开始震惊。下定了决心的林阳反而没那么紧张和不好意思了,有些话一旦说出口,除了刚开口时的难为情,第二遍和第三遍其实没什么区别。

    是吧,情绪什么的都在第一遍,一旦开了口,也就放下了很多东西;一旦开了口,也就释怀了很多东西。

    我没说什么话,静静的听林阳把话说完,心想熬夜的那些人又何止掉头发那么简单,丢了性命的都大有人在,可是话说回来,年轻时候不熬夜,那又该什么时候熬夜呢?年轻时候不稳定,那又该什么时候不稳定呢?

    年轻的时候不拼命,那又该什么时候拼命呢?

    这些话我没说,曾几何时爸妈也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林阳的那句“不敢赌了”让我一瞬间明白了很多东西,不是不能,不是不该,是不敢。所谓的稳定工作,在父辈人看来不过是拿着固定的工资上着固定时间的班,朝九晚六或是朝八晚八都可以,但是每个月一定要有到手的钱。只有这样才能让人感觉得到踏实,只有这样才能让人觉得生活有意义。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们这代人生来就不信邪,什么人的命天注定,我们只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

    可是我命想要由我,还得有条件,你得敞开了手脚去干,你得怀揣着一腔孤勇和满腔热血的去干。林阳的一句不敢让我知道了此时的他打的什么主意,肩上的责任压垮了这个二十几岁的男孩子的所有勇气,往后的那些天,林阳做事只是该不该,没有想不想。

    同很多人一样,把二十岁活成了三十岁,四十岁,没有理想,也没有怀揣希望。

    林阳借着吃饭的功夫又说了一遍,整个人坐在那心平气和,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几个人听得目瞪口呆,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段晓飞坐在我旁边,叶小萱做在我对面,林阳坐在我的另一边,四个人占据了桌子的四条边,桌子上满是林阳烧好的信阳菜,但是大家都没什么胃口。

    鬼知道这是不是散伙饭?

    有些人一旦下了某些决定,别人再怎么劝都没用,我没劝他,只说了句出去走走也行,没准外边机会多,段晓飞也跟着附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一定非要在这一行。”我以为林阳能够理解的,我们这帮兄弟,我向来不做那些没有意义没有作用没有价值的坚持,若你非要离去,那我祝你万事胜意。

    总比强留下来的要好的多,二十岁的我们只有一个不确定的未来,无数种可能性决定着你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只是芸芸众生的一种,我们只是万千可能的一种。那时候的林阳,选择了另外一种而已。

    未来都只是可能,都还没有确定;我们都只是折腾,都还没有定型。

    我知道我跟面前的这些人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分道扬镳,但是没能想到这一天回来的那么早。屋子里面明明都还放着林阳的行李,可是眼前的这个人,不会再是之前的那个黑脸霸道总裁一样跟我们同甘共苦的人。

    如同我以为林阳会理解我祝他的万事胜意,林阳也以为我会对他这个认识了三年多的朋友百般挽留,并没有。那些话我一句都没说,若你执意离去,我只祝你万事胜意,其他的客套话都没什么意义,可是我忽略了一些东西,在这个不近人情的社会里,客套话比真心话让人听着舒服,假朋友比真朋友对你更好。

    我也没能搞清楚,其实当时的林阳需要的是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跟人没什么关系,就是人在伤心失落的时候,总需要一点好听的话来安慰自己的,人在迷茫无助的时候,总需要几句客套的话证明自己的。

    可我天生不是这样的人,只肯雪中送炭,从不锦上添花;只肯往伤口上撒盐,从不管那种滋味是咸是淡,既冷血无情又偏偏心系众生。

    其实后来想想,我们都没能足够了解谁,一切都是你以为。就像是那时候的我跟林阳,都在各自的想法里面不肯走出来,自己堵死了自己的路,他以为我会说挽留的话,我以为他能理解我的万事胜意。不好意思啊兄弟,我们都不是对方肚子里的蛔虫,你想的啥只有你知道,他想的啥只有他知道,你以为只是你以为,跟他没什么关系。

    这回瞪大了眼睛的那个人是林阳,我看着他看着我,瞳孔一点点的放大,脸上的愧疚换成了不安随即转为不解再到伤心失落,我不怎么会看人的表情,但知道此时的林阳一定很难过,丝毫没有想到在难过的另一面,还有个满是愤怒的小人儿。

    是吧?我是你兄弟啊,我都要走了,你怎么不挽留一下呢?说些假情假意的话也行呀!我对你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吗?

    是啊,你是我兄弟啊,你都要走了,我怎么能不祝福一下呢?兄弟一场好聚好散,就不说什么挽留的话了吧?你懂的。

    不重要个屁!你懂的个屁!

    二十几岁的林阳跟我各怀鬼胎,心里的话不说,你让别人怎么猜得到?他不懂我的表达,我不懂他的想法,兄弟两个的矛盾从那天的餐桌上就已经埋下了隐患种下了种子,只等着未来有一天发芽长大。

    那天的林阳再没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饭然后走进了卧室,叶小萱留下刷碗,我跟着段晓飞去了房间打游戏,有叫过林阳一起玩,但是这个正在生闷气的男孩子似乎没什么兴趣,索性就我跟段晓飞两个人玩。

    应该劝劝他的,不然就不会发生后来的那些事了,应该去道个歉的,不然兄弟两个后来就不会反目了。

    然而,并没有。不管是生闷气的林阳还是玩游戏的我,都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两个人在分岔路口越走越远,一度回到了三年前的两个陌生的人。不,应该说比那时候的我们更陌生。朋友一旦闹翻,新账旧账一块算;兄弟一旦闹翻,连陌生人都不算。

(二十四)未知都靠自己摸索,取舍都由自己选择

    那段时间创业刚起步,我只注重了吸取许振中的教训,却总是能忽略身边的那些人。包括此时窝在卧室里面不肯再出来的林阳,许是被我昨晚的话伤了心,林阳一度认为我是在撵他走,人走茶凉的想法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上演,那点仅存的好感和热情被我手里的文案彻底抹杀不见,曾经那么好的兄弟,彻底翻了脸。

    不怪林阳,换做是我,兴许比他做的更过分。

    那天晚上我玩完游戏怎么也睡不着,饭前林阳说要离开的消息一遍又一遍的在脑海中重现。大概是急于想跟林阳撇清关系,又或是觉得应该对身后的段晓飞他们几个负责,所以我在连夜加班做出了一份合同转让及法人转让说明后,又一大早就敲开了林阳的们,一手拿着两份合同书,一手从桌子上拿起了签字笔。

    林阳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先是不解,继而释怀。大概是为了赌气,又或是看不惯我这种过河拆桥的做法,所以拿出了自己骨子里的反抗意识。被我逼的不断后退的林阳此时已无退路,索性心一横,跟我针锋相对起来。

    递过去的纸和笔被放在了桌子上,林阳说急什么呀,走之前弄完就好。语气里满是讽刺,脸上满是不乐意。任谁也没想到,这件小小的事情一拖再拖,拖到了现在也都还没弄完。同样没想到的还有我们兄弟终究还是翻了脸。

    咄咄逼人的徐子健,一再忍让的林阳,两个从刚进大学校门就在一起生活的兄弟,三年的感情被抛到脑后,理智被冲动取代,三年的感情视而不见,我跟林阳两个人,都只着眼于眼前。

    林阳当然没做错,曾经的兄弟逼着自己签字,这种过河拆桥跟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有什么区别?甚至是更过分。可是换个角度反过来想想,那时的我也没做错什么,许振中的教训摆在眼前,不可能视而不见。是吧?很多事情都应该引起重视的。

    人一旦专注一些东西,就会自动忽略掉另外一些东西,有得必有失,有舍必有得。可没人告诉你得到的和失去的哪个更重要,也没人能告诉你是不是存在着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所有的未知都靠你自己摸索,所有的取舍都由你自己选择。

    抱歉哦兄弟,我让你失望了。

    林阳成了牺牲品,也成了被我忽略和舍去的那个人,家庭的重担加上我的不近人情,这个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大男孩一度心灰意冷,抱着毯子躲在房间里红了眼眶。林阳身边的那个姑娘应该是对我恨得咬牙切齿吧?不然的话后来也不会见我爱答不理的,就算是后来我跟林阳和好,那个姑娘依旧对我没什么好感,或者说,那时候我针对林阳的那些做法,这姑娘久久不能释怀。

    有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也有人一件事这辈子都没齿难忘。

    我只知按章程办事,合同和股份转让里面,林阳的工资以及所得的各种收益都算的很清楚,可是对于那些熟悉的人呀,这些东西算的越清楚越能伤了一个人的心,稀里糊涂有时候也是一种智慧不是吗?看破不说破,大家还是大家,我们也还是我们。

    这样不好吗?

    不好,那时候的我被驴踢了一样,把身边的这个处处护着我的兄弟伤得体无完肤,我挥剑斩情不留一丝情面,林阳蜷缩着身子躲到卧室里,心想这个世界怎么那么王八蛋?

    林阳和我都知道的,真正的王八蛋,是我徐子健。

    林阳迟迟不签字,这件事情也就没个完,总觉得这是心里的一个疙瘩,林阳要是不签字的话,我做任何事情都会心不在焉,倒不是怕他跑了路,也不是怕自己会吃亏,就是单纯的想解决这件事情而已,怕以后就再没机会。

    于是那几天我三番五次的找林阳签字,或是卧室,或是客厅,又或是天台,都能看到我的身影。我丢掉了三年来的所有情分对事不对人,面对我的咄咄逼人,林阳终于按奈不住了,压抑在心里的委屈和抱怨都刻意表现出来,整个人看起来高冷的要命,一副不苟言笑的冰霜面孔写满了生人勿近,熟人也勿近。

    像是做给我看,又像是不只做给我看。

    我跟段晓飞还有叶小萱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彼时公司的几个人里面,只有林阳算是外乡人。就像是后来周明说过的一句话,要是咱们出现了矛盾,那我死的透透的,你们指定抱团欺负我。彼时周明说这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已经离去的林阳。

    在林阳的眼里,那时的我们也是一样的吧?几个人抱团欺负他。

    没能好好沟通,原本很好解决的问题成了难题,原本应该忽略的问题成了我的绊脚石,兄弟两个的关系远不如从前,见面都不说一句话。嗯,那时候林阳跟我冷战,话说冷战的话我还真没服过谁,高中的时候我就能憋住一个月不说话,我就不信你还能在这呆一个月?

    林阳说过要走的,就在那天说不干了的时候,他没想把界限划清,就是单纯觉得不能占我便宜而已;我也没想把界限划清,就是觉得有些事情必须去做而已。可是那时候未经世事的我们都忽略掉一个事实,越不想做的事情往往越容易做成,越应该忽略的事情往往记得很清楚。不能怪林阳,也不能怪我。

    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考虑的就不是自己

    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就会变得患得患失

    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不经意间就学会了自私

    两个都没想把界限划清的年轻人,结果却是阴差阳错的划清楚了每一条界限,就连吃饭都是分开坐成了两边,各盛各的饭,各用各的碗。诚然,于不明就里的段晓飞和叶小萱来说,这种做法大公无私,说的再不好听一点是杀鸡儆猴,可是对于心灰意冷的林阳来说,我的做法无异于大义灭亲公然挑衅。

    我只知道我能忍,却不知林阳这个自小从逆境当中长大的男孩子更能忍,跟他满脸的冷酷相比,我反而成了小儿科。这个被我逼到毫无退路的年轻人,也终于展现出了他的冷血无情的另一面。

    那些日子里林阳把所有的激情和热心肠统统打入冷宫,自己一个人穿着一身红色的睡衣在房间里四处游荡,像是红衣女鬼一样,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去。不说一句话,也没一点动静儿。

    希望变成了失望,冷漠代替了幻想,我跟林阳,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段晓飞不解,叶小萱不解,我也不解,明明都是按章程办事的一群人,怎么就会闹成了这个样子,林阳也不解,股份和法人转让说明就摆在桌上,支付宝转过来的钱分文不差,所以,你这是摆明了要撵人的吗兄弟?

    去他妈的兄弟吧!

    急功近利的那些人往往最容易走火入魔,我就是其中一个,林阳拿我当兄弟,可是换来的却是我的咄咄逼人不近人情,是吧林阳?我不配当你兄弟。三年的情分我只用了三天就忘的一干二净,三年的兄弟我只用了三天就翻脸不认人,恶狗一样龇牙咧嘴,一旦站到了我的对立面,才不管你是谁。

    人一旦到了那个位置,不经意间就学会了自私,身后的都患得患失,身前的都可有可无,无论是人,还是事。很不幸,我到了那个位置,也学会了自私,更不幸的是林阳从我身后走到了我身前,从患得患失到可有可无,林阳进退两难,兄弟和家人,终究要对不起一方。

    如同前文所言,朋友一旦闹翻,新账旧账一块算;兄弟一旦闹翻,连陌生人都不算。彼时的我跟林阳冷战,处境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他除了我之外谁都理,我包括他在内谁也不理,两个人暗自较劲,谁也不服谁。

    接近半个月的时间,我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也尽量避免见面的尴尬,要么他一整天躲到屋子里,要么是我一整天躲到屋子里。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林阳搬出去的那一刻,受够了冷战的我一心想让林阳搬出去,但是我不能说,总觉得不仁不义的事儿咱不能干,可是在我这个兄弟的心里啊,我早就已经是不仁不义的那种人了。

    我耐心等待着这个大男孩提出来搬出去。没等林阳提出来,我就接到了黎鹏的电话,继而有了让林阳搬出去的理由……

(二十五)把能说的写下来,把不能说的也写下来

    黎鹏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刚吃完晚饭,一个人坐在天台上面吹风,一边想着怎么跟林阳把问题解决一边想着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冷战的林阳,居无定所的许振中,盲目乐观的段晓飞,所有的事情堆到了一块,等着我一件一件去解决,所有的人明明都站在那,可是好像一个也靠不住。这话听起来伤人,但是真的是这样,彼时手里能用的人不多,林阳已经闹翻了脸,段晓飞的脾气秉性摆明了是个不操心的人,叶小萱能力不够且是个局外人,许振中十天半个月都看不到一次人影……

    向前还是向后,都是我自己决定,未来何去何从,全由我自己把握。作为北极熊的创始人,我义不容辞,作为创业团队的组织者,我责无旁贷。那段时间的经历最难熬,可是收获也最大,从最开始的一窍不通毫无头绪到后来的运筹帷幄独当一面,我带着大家一路摸索着走来。

    那些摸爬滚打的日子,是荣耀,也是不堪回首,是不甘,却也得偿以愿。不幸的是弄丢了很多人,幸运的是一个人活成了很多人。

    手机不合时宜的响起,来电显示的界面里的号码不是很熟悉,熟悉的只是那个备注的人。其实那时跟黎鹏的交际算不上太深,不过由于毕业前一起撸串的缘故,所以两个人也算是聊得来。

    后来才发现,所谓的聊得来,不过是酒桌上的聊得来,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遇见什么样的人,毕业前的那场小聚让我跟黎鹏一见如故,脚下的啤酒瓶倒成一片,桌子上的肉串尚未撸完。喝多了酒的两个人相互搀扶着回了宿舍,自此成为酒肉朋友……

    后来渐渐发现一件事,能陪你吃苦的不一定能陪你享福,能陪你喝酒的也不一定能陪你做事,而黎鹏是个不错的能一起喝酒的那个人,一起做事也未尝不可,但是人在一起时间长了,难免有些矛盾,就像那时的我跟林阳,就像后来的徐子健跟黎鹏。

    是吧?距离产生美,适用于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种人际关系,朋友,兄弟,恋人或是家人,都要适当保持一点距离才好。

    后来的后来发生了很多事,好的坏的,能说的不能说的,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伴随着这群人的离去渐渐沉入心底。我把想说的写下来,把不想说的写下来,把能说的写下来,把不能说的也写下来,不为别的,就想自己一个交代,就想给你们一个交代,就想给那些过去的时光,一个交代。

    毕业后的黎鹏去了广东,那个满大街都是靓仔的城市,房价和物价一度贵的要死,漂泊流浪的人遍地都是。同北京一样的大城市,同北京一样的繁华都市,同北京一样的不相信眼泪。那年的广东的大街上,游荡着一个跟我曾经喝酒撸串的朋友。

    那是个不相信眼泪的大城市,黎鹏一度过得很潇洒,尽管工资只有4000块,除去房租和生活费基本已经所剩无几,朋友圈的大鱼大肉都是别人花的钱,这个流浪在大城市的靓仔,一度狼狈不堪又偏偏尽显体面,所以我一度看不懂他后来的做法。

    明明穷的只剩下了尊严,偏偏还要打肿脸每个月给前女友打钱

    明明自己每天就吃一顿饭,可是看到她发来的信息还是打开美团

    明明两个人已经和平分了手,却还是不能对她的生活放置不管

    所以你是心存不甘还是想死灰复燃?我是该说你痴情还是该说你傻?

    果不其然,如同我想的那样,无事不登三宝殿,寒暄了半小时的黎鹏才张口问我还有没有空房间,那些心里藏着事的人,说话的语气都变得不一样。就像是那时候刮了车的林阳,也像现在的黎鹏。迂回包抄了那么久,终于肯说明来意。

    早干嘛去了?

    同届的毕业生里面,只有我和林阳还留在那座生活了三年的旧城市,其他人都像是随风飘散的蒲公英一样散落各地。尽管黎鹏跟林阳是一个地方的人,但是对于没见过几次面没说过几次话没喝过酒的两个人,很难有交集的吧?

    所以除了我,黎鹏是找不到其他人了吧?

    黎鹏打来电话,到底还是为了前女友,那个一度把他当备胎的姑娘。说是要留在开封考驾照,黎鹏问我能不能收留她几天,考完科二她就走。不是没考虑过自己出去租房子,但是那样的话得多不方便。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得有多孤单?

    我没告诉黎鹏,彼时家里已经没有了空房子,房间都被屋子里的人占满,不过要是挤挤的话,应该是能行。没房间的话没说出来,那时我年轻气盛,不大的胸膛里塞满了义气江湖,对于那些要帮忙的人向来是来者不拒。

    只要你开口,只要我能搭的上手。

    黎鹏一边说着客气话一边转移着话题,事情已经解决,没必要在揪着不放。事情已经解决,没必要再说那么多的客套话,所以说了没几句就挂了电话。

    我一边盘算着怎么安排人家的住处一边暗自发愁,拒绝的话说不出口,所以总是给自己找麻烦,彼时我还在为了跟林阳的冷战耿耿于怀,冷战已经持续了好多天,这个大男孩真能沉得住气,一句话也不跟我说。

    我其实是渴望和解的,我其实是不想把关系闹得这么僵的,可是对于林阳来说,那时候的我急功近利,早就已经跟之前的那个重情重义的徐子健判若两人。当然,林阳在我眼里也不再是那个可以在我醉酒后背我回去的大哥。

    是吧?若是看得惯,又怎么会一拍两散各自冷战?

    书上说若是你喜欢一个人,就算是天天在一起也不会厌倦,可是书上没说,当你开始看不惯一个人的时候,不管他做什么你都视而不见。人大都这样,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对错不分,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不分对错。求同存异的那些人只是少数,你信或不信,大部分人都是求同不存异的那种,不然的话何来物以类聚?

    那时的我被冲动蒙蔽了双眼善恶不分,对于眼前的林阳怎么都看不惯,黎鹏早就已经挂断了电话,此时的我一个人坐在天台吹风,一边想着怎么安排黎鹏即将到来的前女友,一边想着怎么让林阳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对于那些自己不喜欢的人,鲜有人能做到波澜不惊,包括心胸狭窄的我。林阳彻底站到了我的对立面,我满脑子都是怎么让他离开,整个人阴险狡诈的可怕。那些钻了牛角尖的人,大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达目的不罢休。

    我也一样!

    当时的我只顾着策划怎么样才能让林阳离开,却忽略了对于林阳来说,他在这个城市已经是避无可避。尽管我们都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三年,可是除了这个眼下的这个大房子,林阳无处可去,自私的我只想到眼不见为净,丝毫没有料到自己的做法毫不留情。

    但凡念及旧情,都不会将自己的兄弟赶出去。

    但凡心存善念,就不会那么冷血无情乌龟王八蛋。

    但凡学会换位思考,就能明白那时的林阳有多恼。

    应该是这样的吧?但凡林阳有一点退路,都不会躲在卧室里面惨遭白眼。我拿起了手机先是问林阳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短信发过去之后觉得有些不妥,索性在聊天框里又写下让他尽快搬走好给新人腾地方。

    语气之强硬,看了的人一度寒了心。黎鹏的前女友,我连名字都不知道,连面都没见过一次,为了这么陌生一姑娘,我亲手拿着刀子往林阳身上插。亏我还自诩江湖兄弟,亏我还满口的道德仁义。

    去你妈的江湖兄弟吧

    去你妈的道德仁义吧

    我不配做你兄弟,你不该有我这样的兄弟。

    我只知道我看林阳不顺眼,却不知道林阳对我寒了心。面对我的驱赶林阳反而没什么伤心的了,听说那天晚上的林阳气的咬牙发抖,裹紧了被子依旧觉得冷。是吧,身子冷了多加件衣服就行,可是心寒了,裹再多被子都没用。

    那年六月份,本该是开空调吹冷风的季节,林阳裹紧了床上的被子,本该是集体站在天台吹冷风的夜晚,此时除了我之外空无一人。

    林阳很快发来了信息,没有寄人篱下的羞愧,话说本也就不是寄人篱下,语气平淡且冷漠,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得到他冰冷不带一丝情感的愤怒。

    “所以,你这是摆明了要撵人的吗兄弟?那咱们可就得好好的掰扯掰扯了……”林阳发来的信息字字扎眼句句诛心,看完了之后我才知道这个不苟言笑的大男孩其实没我想象的那么不堪。嗯,老实人被逼急了,不一定怎么着呢。

    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发那些信息,或仁或义,我都不该把林阳撵出去。

    林阳到底还是没能搬出去,我也没再继续坚持,不知道什么理由合适,而且看到林阳发来的那些措辞,就连我都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是啊,那些摆明了要撵人的话出现在聊天框里,任谁看了都会生气,林阳不是孔夫子,做不到宠辱不惊,我也不是啥圣人。不然的话也不会这么咄咄逼人。

    事情不但没能解决,反而由于我的愚蠢,向着更糟糕的状况发展了。我跟林阳在这个城市相识,也跟林阳在这个城市闹翻了脸。涉世未深,立足未稳的两个年轻人在这个陌生且熟悉的城市相互残杀。

(二十六)故事不可思议,结局始料未及

    作为曾经班级里关系最好的两个人,我跟林阳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是大家谁也没有想到的结果,但是事情就这么出现了,措不及防的不给人留一点余地。能做的只是硬着头皮去面对,此时怪谁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是吧?过去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就是把握好现在,谁对谁错,谁是谁非,貌似看起来都没那么重要了。

    当时的周明远在杭州,不知道怎么就听说了这件事,一边给我打电话来劝解,一边又询问我公司开得怎么样,这个程序员出身的大男孩处境比我好的多,尽管杭州的物价和房租都很高,但周明的工资也很高,这个家境本就不错的男孩子,貌似没那么多烦恼。

    其实是我看不见才对。

    很久之后周明在一次醉酒了之后才说的,这个脾气暴躁且深谙人情世故的小男孩,自小的命运也是多舛,听他说在初中之前就不知道爸爸妈妈长什么样,或许家里也是两个男孩子的缘故,所以作为老大的周明,也是被暂时放弃的那一个。

    自小跟着奶奶长大的周明也曾一度叛逆到像个小怪兽一样肆意横行。骂老师,当着校长的面摔手机,小小年纪就差点跟班里的姑娘私奔……

    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也曾有一段不愿提起但看起来潇洒至极的青春,记得周明最骄傲的就是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啤酒瓶子指天,“当时那个被我当面摔了手机的校长气急败坏,说我这辈子都没什么前途,老子终于证明给他看了。”彼时我们在四楼的天台,手里的酒瓶才喝了一半,周明的样子看起来很嚣张,我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了他眼角的闪光。

    故事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是始料未及的才是结局。那个曾经被老师看不起的孩子也已经考上了大学,尽管大学看起来没那么好,不过好像也没那么糟。那时周明的眼神流露的感情很复杂,我看不懂是感恩还是挑衅,好在并没有仇恨。

    周明的叛逆应该是源自没人管,这个上了初中都还没见过爸爸妈妈的人,鬼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子,家里并不穷,彼时老爸老妈已经靠着自己的打拼积蓄了不少钱,用周明的话说就是他家保险柜的钱比对象家里的存款都多,是个妥妥的富二代。

    可人在年轻时只顾着挣钱,不经意间就会忽略了一些东西,比如孩子的教育,周明的叛逆应该跟此有关,周明的懂事也应该跟此有关。90后的那些人,大都跟着爷爷奶奶姥姥姥爷长大,不过像周明这种没见过爸爸妈妈的孩子着实罕见。

    跟林阳的懂事不同,周明大概是遗传了老爹做生意的本能,做任何一件事都要计算付出和产出的比例。同样精打细算的两个人,一个是因为没钱,另一个刚好相反。我不否认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也没觉得谁比谁更优秀,但是当过副班长的周明,明显要比林阳能说的多。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他能用半小时找到突破点,然后顺着突破点就往上窜。游戏里的刺客一样,不参团则已,一参团就是人头收割。

    周明是我罕见的聊天对手之一,一直觉得会聊天不等于会说话,我一度是个会聊天的人,曾经也有过一段时间是个会说话的人,但后来发现最好的表达方式其实是码字之后,我就慢慢变成了一个会聊天但不会说话的人,周明比我好那么一点,会聊天会说话,要是长的再高一点再帅一点的话,没准会成为少女杀手。

    人见人爱花见花喜欢的那种。

    我跟林阳闹翻的消息不胫而走,远在杭州的周明发来信息劝解,应该也是发给了林阳的,但是我不知道,也不好意思去问。那晚跟周明聊了很久,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说,我在听。聊天框里的那些犀利的语言刺得我眼睛生疼,一度忍不住想流泪。

    心里的委屈也没能憋住,化成了聊天框里的文字,一个一个打出来,然后又一句一句的发出去。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个禁区:人一旦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怎么都看不到别人的伤心难过;人一旦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就会加倍怨恨让自己难过的那个人。

    那时的我,那时的林阳,一个受尽了委屈,一个攒够了怨恨,两个人都不是正常人。

    委屈归委屈,这个会聊天的人一度懂得调节我的情绪,打一棍子给个枣或是给个枣再打一棍子,这样的聊天方式让周明屡试不爽,但是到了我这就死鸭子嘴硬,明明已经理亏了还是不肯承认,明明知道自己错了还是不肯认错。

    就这态度,谈什么和解?

    是的,周明的话让我陷入了沉思,不管是在他看来还是在那时的整个班级看来,我跟林阳都是关系最好的两个人,宿舍住在一起,班级也在一起,每次上课都是林阳做我同桌,这样的关系维持了近三年,羡慕的不只是周明。

    可是三年后呢?那些过往都视而不见,感情被时间冲淡,两个人再也回不到从前,现在的我跟现在的林阳,甚至不能坐下来好好说句话。水浒传成了上海滩,拔刀相向的两个人,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反目成仇的两个人。

    林阳啊林阳,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心里百般咆哮,面上平静如水,那些感慨林阳听不到也看不到。此时的我像极了林阳,此时的林阳像极了我,后来才知道的,渴望和解的不只是我。但是二十岁的男孩子要脸,谁也不肯低下头先认错。

    退一步海阔天空,大道理谁都懂,可一旦放到自己身上,那就是一百八十个不行,我们把关注点都放在了对错是非上,只想分清对错,只想明辨是非。却都忽略了我们真正想要的其实并不是这些。

    对错没那么重要,是非也没那么重要,活的太明白的那些人大都很痛苦,有些事情还是要得过且过,看得见的装作看不见,听得见的装作听不见。糊涂人办着明白事,这才是人生的大智慧,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聪明人。

    可是那时的我跟林阳,明明是个明白人,却办着糊涂事。人一旦较了真,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了啥,那些自认为正确的事往往错的稀里糊涂,原本明事理辩是非知对错的两个人,成了两个糊涂人儿,办着糊涂事的糊涂人儿。

    我依旧坐在天台上吹着风,林阳躲在卧室里面跟对象说着悄悄话,冷战又过去了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结束,看起来两个人都没有要和解的意思。

    其实是有的,不过是我们糊涂而已,不过是我们眼瞎逞强而已,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又或是假装没有看到。

    冷战不久林阳就做了满满一桌子的信阳菜,打算大家坐到一块一起吃个饭,把该说的话都说开,该解决的矛盾都解决,可林阳这个较真起来就不善言辞男孩子的做法我一度没看懂。那天我带着段晓飞他们下去买了凉菜,几个人就着馒头吃完,假装看不到林阳辛苦了一上午做的饭菜,此后的林阳气急败坏,像是跟我不共戴天一样,仇恨一度化不开。

    我以为他是故意气我的,但凡说句邀请的话,结局就没后来那么尴尬。

    不只是林阳做了饭菜,我也发过信息约林阳到天台小聚,把脚下的酒水饮料喝干,把心里的委屈和不满说完,可是受过一次伤的林阳把邀请当成挑衅,不仅没回我信息,就连电话也拒接,整个人窝在房间里不肯出来,像是一个被关了小黑屋的人。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喝完了脚下的酒,委屈和不满自此全面升级,也像是跟林阳一样不共戴天。我们都曾给过对方台阶下,彼此都不想闹得那么尴尬,可是那时的我们总会阴差阳错的错过,好好的台阶变成了电梯一路向上,矛盾不断升级,谁也不知道这场冷战什么时候才能算个完。

    我倔强的像个糊涂人不分对错,不明是非。调解员周明一度气到不行,自己先崩了盘破了功。聊天框里周明发来最后一句话“不就是电脑坏了个零件吗?既然你执意觉得修不好,那就换,换了就高兴了?换了就高枕无忧了?自己好好想想吧,再见。”

    我知道的,修不好的零件是林阳,周明嘴里的电脑,是我跟林阳大学里的那三年。有些事情自己闷在心里不说出来,谁也不知道,有些委屈藏在心里不说出来,谁也不知道。对吧?做了一桌子饭菜的林阳,干了一大堆啤酒的徐子健。

    那些没人知道的委屈不说出来,就真的没人知道,那些只有自己明白的行为不明面解释,别人就真的看不懂。

(二十七)不对的不只是时间,不配的不只是白衬衫

    没等到我跟林阳和解,我就等来了另外一个消息,除了我跟林阳两个人,那时没有人能够确定我跟林阳是否能够回到以前那样,就算我们两个当事人,也并不知道,这场冷战会以什么样的一个结局告终。

    两个人关系一度闹到很僵,我以为周明的电话只是来劝解,丝毫没有想到后来的那些事,也丝毫没有想到当时的周明心里不断敲打的小算盘,但是无论从公司的发展还是我跟林阳后来的关系来看,都是应该感谢周明的。

    那时候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林阳铁了心的要离开,当然不只是为了他自己。没能劝解好关系的周明也心灰意冷,不再劝解我跟林阳,我以为事情就此揭过。我会继续跟林阳的冷战,周明会继续在杭州上着班,丝毫没想到那时的周明其实跟我一样,都是一群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子,怎么会甘心寄人篱下?

    都是一群怀揣着梦想的年轻人,怎么会愿意给别人打一辈子工?

    时间和余生都很长,未来你可一定要别来无恙。

    周明第二次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已经是后来几天的事情了,听他说那时候想找几个人一起创业,一方面是看到了互联网的发展前景,用周明的话说就是所谓互联网就是你花一万块钱的代价,很有可能给你带来一千万的利润。事实上的确如此,互联网时代的21世纪,不论何种创业都离不开互联网。

    是吧?大众创业的时代,人人都是梦想创始人。

    另一方面周明说不想给别人打一辈子工,尽管他家并不穷。他说那样的生活风平浪静很没意思,过一天跟过一年都没什么区别,他还那么年轻,生活应该多点波折多点坎坷才好。不然的话多对不起自己的二十岁,况且自己又不是很缺钱。妹的,这个小富二代一点也不低调,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给我炫富?

    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为什么不能给我炫富?

    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当时的我们几乎都没钱再往北极熊的肚子里面填,许振中也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几个人差不多都快到了穷途末路,可公司发展还是没多大进展,许振中这个大哥一度急的睡不着觉。寻找新的投资人变得刻不容缓,不然的话我们随时都要面临着倒闭破产的危险。且再加上我跟林阳的冷战,让这个小公司看起来更加没有希望。

    是吧?没钱就算了,你们还内斗;内斗就算了,你们还不是为了钱。

    怎么都说不过去,怎么都看不过去。其实很大程度上跟林阳冷战并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那些所谓的实质性利益,而是原本相互理解的兄弟突然间变的不近人情,原本相互照顾的两个人后来忽然变的咄咄逼人,我们都接受不了的是彼此的变化,跟金钱、股份什么的,其实是没多大关系。

    本也就没有那么深仇大恨的两个人,那些矛盾往往都源自利益,可决定结局又不只是利益,与其说是利益,倒不如说是赌气更合适。都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一样的年轻气盛,一样的重义重情,一样的涉世未深。

    没等我开始寻找投资人,周明就主动来电,问我还需不需要人手?大概是知道林阳要走,所以他觉得是个机会。现成的团队和现成的营业执照,一切看起来都要比重头开始省事的多。当时的他一定没有想到,那些省事的往往比麻烦的更麻烦,麻烦的往往比省心的更省心。挺难懂的一个逻辑,但是那些经历过创业的人都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的不只是那个难懂的逻辑,还有坎坷的二十岁,那些该走的弯路一步都不会少,该吃的苦也一点都不会少,没有得来不费工夫的光环,也没有轻易就能越过的苦难,贪图省事的周明最终还是自己给自己挖了坑,再也跳不出来的那种,兜兜转转很长时间,结果又回到了原点。

    我没主动决定,走了林阳,还有段晓飞许振中两个人,作为北极熊的创始人,我有必要问问他们,作为一块合伙做事的几个人,我不能自己说了算。可是话说回来,偌大的一个公司,总需要一个决策人,不需要商量,也不需要探讨,如同后来的许振中说的那样,总需要一个说了算的人。

    不管决定对错与否,都需要那么一个人。

    段晓飞倒是没太大的表示,这个跟我认识六年的人一度相信我的裁决,他说哥你决定就好,好在没说哥你开心就好,不然的话少不了一顿骂。不过段晓飞叮嘱我要选好人,别再因为一点破事就分崩离析冷战到底,我知道的,段晓飞指的是林阳,尽管那是我们两个的事,可是段晓飞作为后来团队的先锋官,一度是最支持我的那个人。

    大部分人免不了都有私心,当矛盾爆发的时候,看似中立的两个人,实际上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偏袒,段晓飞还是叶小萱,都没说一句话,可是我能看出来,他们眼里同样对林阳有着一丝不满,那是源于对我的一种信任。好在他们并没有表现出来,不然的话真的成了抱团欺负人。

    有理也说不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许振中稍微有点不乐意,但也没提出来反对意见,只是让我看着办,一方面又拿之前的经历当借口,让我小心翼翼的应付迎面打来的各种境遇,不管是面前闹翻了的林阳,还是此时不知道打着什么鬼主意的周明,又或是此时摇摇欲坠穷途末路的北极熊。这个大我十岁的大哥,都叮嘱我要小心一些。大概是有了之前的那些经历,所以此时的许振中成了惊弓之鸟,一双滴溜乱转的小眼睛,看谁都觉得是坏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考虑周全一点总归不会有错。

    在综合考虑了大家的意见以及北极熊的现状之后,我还是向周明抛出了橄榄枝,一方面我们确实需要这么一个人,另一方面我还有着自己的私心。那个不能说的秘密,那个不好意思说的密码。

    而周明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这么做,没表现出来太多的欣喜,也没说出那些让人激动的话。我抱着手机隔着上千公里以及几十座城市跟周明聊天,心想自己是不是选错了人?

    后来的种种事实证明,人没选错,但是用错了。

    那时的我没想那么多,学校通知去领档案学籍,已经阔别了一个多月的地方,距离我不过是几公里而已,可是自从毕业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已经说不清是没时间还是没心情,也说不清是不想去还是不能去。总之,毕业之后我再没来过。

    此时的我站在大学的校门口,往事历历在目,洪水一样的涌上心头。记得三年前自己也是背着背包拖着行李箱一个人站在了校门口,那时候学校的图书馆刚刚建成,小操场上面还没有医学院的大楼,那时的我跟林阳还不认识,两个人都还是陌生人……

    再度回到这里感慨颇多,那些想认识的不想认识的人都在这里相遇,大家来了又离去,那些记忆里好的坏的都在这里经历,看起来无聊又有趣。三年的时间弹指一瞬间,我突然意识到,我跟这个城市的渊源,可能不止这三年。

    当然不止这三年,不然的话又怎么会继续呆了那么长时间?

    那个140平米的大房子自林阳开始,也断断续续的接待了很多人,想见的不想见的,该来的不该来的,大家在这里再次相遇,或是把酒言欢,或是报团取暖。大家来了又离去,我成了这个城市的摆渡人,他们从我这里暂歇之后又前往下个目的地。有目的或是没目的,我都不介意,能不能记住我,我也不介意。

    那天的天气特别好看,蔚蓝的天空上面飘着几朵好看的云,我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看着来往的人,跟辅导员约定好的时间还没到,我坐在楼下的树荫下看着路上三三两两的行人,像是看着三年前的我。中学时电视剧里和言情书里男主的白衬衫我直到现在才穿在了身上,可是总觉得哪里不一样。可能是时间不对,也可能是自己不配。

    后来才明白,不对的不只是时间,不配的不只是白衬衫。

(二十八)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天从学校回去之前,那个大姐一样的辅导员拉着我聊了好一会,几岁大的孩子躺在沙发上睡的正香,其他老师都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不大的房间里面放着几张不大的办公桌,那个深蓝色的铁门把他们和外界隔开,出去门就是另外一个世界。但是已然三十几岁的他们,已然成家立业的他们,很少有人能够鼓起勇气走出去。

    青春和余生都耗在这里,在那间不大的办公室里,在那张不大的办公桌前,风吹日晒都跟他们没关系,那道门隔绝了外面的风雨,也隔绝了外面的机遇,大家朝九晚五的生活着,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可到底是大学的老师,眼界和境遇都比家里的那些人强太多,不折腾是因为不想折腾,并非不能折腾。所以你看,快要三十岁的她和二十几岁的我没什么不同,作为一个过来人,她倒是蛮支持我们这群孩子创业的,我没告诉她彼时我们的窘态,对于那些支持你的人来说,你不能自己先给自己浇盆冷水。

    失败的那一刻到来之前,你不能灭了自己的威风。

    我也觉得她说得对,二十几岁的年纪不拼命,那应该是什么时候拼命呢?二十几岁的年纪不任性,那又该什么时候任性呢?三观相同的两个人自然都明白梦想这个词的重量,所以她一度鼓励我走下去,哪怕是穷途末路,哪怕是陌路殊途,也一定要走下去。不然的话怎么对得起那个怀揣着梦想的少年英雄?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天我拎着几张学籍回执单和满脑子的励志话语回了家,跟大姐一个多小时的谈话让我心满意足,也让我拨开了眼前的云雾。到底是辅导员,说话水平和思想境界跟家里的爸爸妈妈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到底是个知心大姐,知道这个时候应该鼓励我让我走下去。

    回去之后没有看到林阳,段晓飞说是他带着对象看电影去了,我心里默念这个小王八蛋,居然还有心思看电影,那时我们两个的冷战依旧在继续,林阳不理我,我也不曾开口说过话。大概是彼此都对之前的台阶视而不见,所以冷战也就真的成了冷战。

    给段晓飞打了声招呼,第二天我就回了家。

    学校说学籍档案必须得在几天之内转回原户口,我趁着还没放暑假人少,一个人背着双肩包就出了门,一不留神走的太急忘带了毕业证,那个加盖了钢印的红本本,见证了我在这个城市的那三年。好在临走之前拍了照片,用照片代替实物,一路走来有惊无险,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很晚很晚了。好在家里没什么人,二十岁的我也不用怎么让人担心。

    没在家呆多久,来不及见的爷爷奶奶,来不及收拾的房间,统统抛在了身后,是真的来不及。与其抛头露面不足半小时时间,倒不如不见。是吧?明明知道见了之后不舍别离,明明知道希望之后就是失望,不如从一开始,就断了老人家的念想。

    第二天一早我就赶去了郑州,跟着许念念一块。当时的她尚未跟我们一起工作,同样也是毕业,但是在家闲置了好长时间。不只是许念念,很多大学毕业的姑娘,都有过那么一段时间,找不到工作,但是看起来也没那么诚惶诚恐,跟二十几岁机急于证明自己的男孩子不一样,二十几岁的姑娘们,大都有恃无恐。

    许念念不一样,这个墙头草一样的姑娘随便干点什么都行,宿舍里的小闺蜜要带她去做快递分拣,那个从早上八点能站到晚上十点的工作我只做过一次,那个能把人累死的工作我只做过一次。

    可人一旦穷的红了眼,眼睛里就只剩下了钱。

    习惯了大手大脚的闺蜜急需一份挣钱的工作,信用卡的催债信息不断发来,支付宝的花呗借呗都已经透支,这个尚未积累家产的姑娘已经破了产,过着今天的生活花着明天后天的钱,后来发现,嗯,明天的钱也已经花完。

    一不小心就成了穷光蛋,这时候才明白自己真的到了穷途末路,这时候才明白真的没地方再去找钱。

    得想办法挣点钱才行呀!

    然后就带上了同样在家中无所事事的许念念,对于金钱消费这方面,许念念基本上是没什么概念,但是好在这个姑娘不乱花钱,有多少花多少,没钱的时候少花一点,有钱的时候就多花一点,都没什么关系的,许念念后来说她不喜欢欠人钱,应该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不然的话也像闺蜜那样负债累累,就不好了。

    是吧?花钱的时候大手大脚,看起来很潇洒,被催债的时候囊中羞涩,看起来也很尴尬。

    可是这不就是我们这代人的做法吗?这不就是互联网时代带给我们的吗?今天花着明天的钱,手里的智能手机变成了无所不能的掌中盘,有人视为江湖救急,有人当成赚钱工具,有人误入歧途,也有人盆满钵余。小时候课本里的那句“科学是把双刃剑”,在21世纪的互联网时代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真的是把双刃剑,能伤了别人,也能伤了自己,能害了别人,也能害了自己。

    所以姑娘你是走投无路才出来挣钱的是吗?

    嗯,是挣钱不是赚钱,小时候分不清挣钱和赚钱的区别,后来长大了,接触的多了,发现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同样都是捞钱,挣钱和赚钱还不一个概念,生意人都说赚钱,手艺人都说挣钱。那些赚钱的往往不出力,所以用赚钱这个体面词,那些手艺人往往不知道资金怎么运转,所以只是靠手艺能力吃饭。

    赚钱比挣钱更体面,挣钱比赚钱更踏实。

    那天我跟着两个姑娘在郑州相遇,且陪着她们去了面试公司,那个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不知道做什么的劳务中介公司,看地理位置就觉得有些不靠谱。

    那个所谓的前台二话不说,上来就要身份证,吓坏了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这可是身份证吖,怎么能随便给人,万一拿着贷款办保险做坏事了怎么办?彼时这样的传闻数不胜数,无论真假,防人之心不可无。

    去的几家公司相差无几,见面就要身份信息,不知道是公司不正规还是怀疑我们是没户口的人。大概劳务公司都这个鸟样,几个小时之前还信誓旦旦挣大钱的两个姑娘,此时垂头丧气的像是淋了雨的落汤鸡,提不起来半点找工作的兴趣,可是又不甘心这么灰头土脸的回去。

    若就此回去,那得多不好意思?我一度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个时候我还没离开这个城市,公交上地铁里到处都是人挤人,四通八达的马路上排满了车辆,站在19楼往下看,行人和汽车都变成了小蚂蚁,拥挤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彼时的我们三个人,拖着行李走在大街上,林立的高楼没有一个能安身立命,诺大的郑州遍地都是陌生人,不回家又能去哪呢?

    小闺蜜回了家,可是许念念不一样,这个老实巴交的姑娘,出来了就没打算回去,想要随便再找个什么工作,各种要求都降低了不少,这样的话应该能有公司要。我心疼自己的姑娘,没等她打开58同城找工作,就拿着一纸车票,带着她逃离这个着急忙慌的城市。

    那天我一手攥着许念念,一手拉着行李箱,生怕这个姑娘从我眼前溜走,既然没地方去,那就跟我走好了,既然工作要求那么低,那你来我们北极熊好了。我下定了决心要把许念念带回去,没管她同不同意,反正这姑娘对工作没什么要求,反正我也不想继续异地恋。

    那就在一起好了。

    一路上我都攥紧了手里的许念念,到了车站确定她不会走了我才松开,大概是太过用力,所以许念念的手腕被我攥的通红。那天郑州的火车站依旧有很多人,可是跟第一次离开的时候不一样,同样都是逃离,可是这一次,身边跟着许念念,我一路都带着欣喜。

    我带着许念念一路逃离,丝毫没有想到,这个陪伴了我三年多的姑娘,接下来给我带来的,是更多的惊喜。

    火车匆匆到站,我拉着许念念坐上了出租车回家,我信誓旦旦的要带她挣大钱,许念念那一脸认真且虔诚的样子,像极了后来的很多人。

(二十九)刚开始假装看不见,后来就真的找不到了

    我应该是没能想到,那天我带着许念念回去的时候,林阳正满头大汗的往楼下搬东西,小区门楼已经堆成了一推,这个大男孩,终于要搬走了是吗?更没想到的是我居然跟林阳就在他搬走的那一天和好,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一样。

    其实本也就没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原本血气方刚的两个年轻人放不下面子而已,不然的话应该早就已经和好了。回过一次家的我心里的那股对林阳的而不满少了很多,可能是好几天没见面的缘故,那些委屈和不敢都忘得一干二净,再次见到的林阳时,就觉得我们好像从来没发生过冷战一样。

    是吧?距离产生美,那个时候我能记住的,不过是这个大男孩的好。书上说过的,记住一个人的好总好过记住一个人的坏,后来的我对那些冷战视而不见,对林阳的敌意视而不见,时间好像倒退回了冷战之前,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

    那天许念念跟在我身后,我拉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样子像极了林阳第一次接我的样子。还没进小区我就发现小区门口摆放了一堆生活用品,看起来蛮熟悉的那种,等我抬头再望去的时候,发现林阳正在往楼梯口走着,宽大的篮球装和看起来厚重的篮球鞋不合时宜的套在了这个大男孩身上,让人越来越觉得这个人有些不一样。

    我下意识的喊了一下林阳,几天前的冷战忘得一干二净,我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可是那又不能算是台阶。除了赌气,我们貌似都没什么深仇大恨。不管是林阳还是我,都知道这是两个人和解的好机会,若是抓不住的话,两个人大概真的会一拍两散。

    大概是没能想到我会叫他,而且还是很平静的、不带一丝怨恨和不甘的叫他,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冷战前,我们像是忘了这几天的委屈,也像是忘了这几天的尴尬处境。时间像是个剪辑师,把我跟林阳冷战的那段日子拿出来从彼此的记忆里剪除,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些天,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冷战。

    我跟林阳,好的依旧像是从前。

    扭过头之后的林阳有些受宠若惊,这个骨子里本是善意的男孩此时也卸下了那些伪装,不顾满头大汗的跑来我面前,跟我一起把那个行李箱抬到了六楼,许念念在身后看的不明就里,面前的两个人关系怎么看都好的不正常。

    时间和距离剪除了我对林阳的不满,真的不是示好,也真的不是低头认输,就是单纯的记住了一个人的好。林阳也一样,这个个子低我半头的大男孩,一边小心翼翼的维护着自己可怜的自尊,一边又千方百计的想办法怎么对待相处了三年的那个人。

    两个人都没做错什么,可是那些阴差阳错的事情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生。或是时间不对,或是我们不配,都不重要了,就像是有些东西需要永远记住一样。还有些东西,忘了比记住好,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有些对错往往不重要,大家本是手足兄弟,又何必拼个你死我活?

    揣着明白装糊涂,总比揣着糊涂装明白要好的多。

    那天林阳帮我把行李箱抬到了六楼,我随即丢掉了行李和背包,转身走到林阳收拾好那些箱包面前,扛起一个就往楼下走,那个行李箱其实就算是没有林阳我也能拿上来,那些已经打包好的行李,就算是没我林阳也能搬得完。可是你不能辜负了一个人的善意,也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挺简单的道理,两个人都懂得。

    关于那段冷战,关于那段时间的不愉快,我们两个人彼此都心照不宣,像是默认好了一样闭口不提,既然已经和好如初,也就没什么必要去掰着手指头算计着谁对谁错,好像都没那么重要的。

    那天林阳的对象跑去医院面试,我成了这个大男孩在这个城市里唯一认识且熟悉的人,那天搬完了所有行李,我跟林阳坐在小区门口的台阶上喘着粗气等车,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是汗水的脸上都挂着笑意,尽管没说什么话,但是我们两个都知道,那段隐藏在记忆里的隔阂应该已经消除,记忆像是个勤勤恳恳的剪辑师,剪去了那段不好的记忆,留下的只是珍惜。

    如同林阳那天接我一样,我也一路护送到他不远处的新房子里,也就几公里的距离,怎么都不算远,下了出租车付了钱,我站在林阳新租下来的房子面前,心想这个地方可真偏。

    不止林阳租的那个房子偏,小小的开封城,有很多房子都是偏的让人找不见,这个号称九朝古都的地方一度是个旅游城市,但是很可惜旅游并没有跟当地人带来什么发展,穷的地方还是穷,偏的地方还是偏,没钱的依旧没钱。说是九朝古都,其实不过是一个被遗忘的城市。

    如同那些历史一样,慢慢的被世人遗忘,直到有一天,再也记不起,再也不曾提及。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说话的缘故,那天把所有东西都搬进房间之后,林阳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那些看起来不重要的小事一遍又一遍的提及,那些本就是不经意发生的一次又一次被回忆,此时的林阳像是开了闸口泄洪的水坝一样,嘴里的话像是洪水一样喷泄而出。鬼知道他这些天憋成了什么样。

    我坐在质地较硬的沙发上,看着一边切西瓜一边说话的林阳,心想这个大男孩其实是跟我一个样,怀揣着善意活在这个世间。会记得别人的好,也会记得别人的坏,我们都没那么高尚到只记得别人的好,但是只要他们肯低头,那些坏就会自动被记忆剪除。

    是吧?好坏本就没有那么重要,恩怨分明的那些人往往比拍马屁的好相处,情绪都写在了脸上,胸无城府,心无恶意,仅此而已。

    那天的林阳像个话痨,搬进了新家之后也好像变了一个人,像是要把攒下来的话一口气说完,我静静的从五点半听他说到八点半,整整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孜孜不倦的林阳像个老夫子一样的。说实话那些话到现在我一点都不记得,但是当时听得很清楚,一字一句,一言一行,听得清也看得清。手里捧着绿皮红壤小西瓜,饿了就啃一口,渴了也啃一口。

    我其实很想告诉他不用说那么多的,我其实是想告诉他我什么都懂的。可每次看到他兴奋的样子我都欲言又止,那些喋喋不休的话语携带着林阳的善意,一字一句的吐出来,不应该被打断的。

    或许吧,就连我们都没想到,两个人会在分开的那一瞬间和好。冷战了好多天的两个人终究是拨开了眼前的云雾,林阳还是林阳,徐子健还是徐子健。谁也没有感恩戴德,谁也没有心存不甘。能说出来或者能被释怀的都不叫委屈,善意被放在心里,初心不变的两个人终究还时你依旧是你,我依旧是我。

    是吧?只要初心不变,我们就依然还是我们。

    后来的我跟林阳,依旧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两个人。有人说过一次隔阂之后关系就再也回不到从前,可是当那些隔阂消失不见的时候,两个人也不见得能走的太远。就像是此时的我跟林阳,就像是冷战过后的我跟林阳。

    有人问后来呢?后来的我们四散天涯,他再次归来时已是客卿,林阳坚持不回来,我也没坚持让他再回来,大家都有自己的选择,我没权利干涉。如同一朋友说的那句话,我尊重每个战士,只是希望你能变的更强,仅此而已;我尊重每个怀揣着梦想的英雄少年,希望我们都能从始至终,仅此而已。

    林阳成了第一个从北极熊离开的人,离开之前带着怨恨,当然那只是针对我个人。没能让大家失望,我在林阳即将离去的时候将一切化解开来,矛盾不复存在,冷战也都被记忆抹杀,记得或是不记得,那段经历像是从未有过。林阳还是林阳,我还是我,我们还是我们

    那些来不及签字的股份转让及法人相关的合同被扔到一边,刚开始假装看不见,后来就真的找不到了,就像生命里那些无关紧要的人,或是出现矛盾的那些人,就像不久之前的我跟林阳。我们刚开始都是假装看不见的那种人,好在后来没走丢,我跟林阳,都能找得到。

    那些文件直到现在林阳都没能签字,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三十)事无巨细,既已成定局,不过是江湖重聚

    林阳从旧小区搬走以后,那间房子也没闲着,许念念跟叶小萱两个人一同搬过去。房间里还是四个人,不过是林阳换成了许念念,林阳带走了自己的行李和生活过的所有痕迹,一同带走的还有我的心魔。或许四个人都是中学校友的缘故,所以我们几个人相处的特别融洽。白天的时候上班剪辑视频,晚上就由段晓飞带着我们玩上一两局游戏。

    一天的疲劳和不堪全在那几十分钟发泄完,那时候觉得,游戏的意义大概本就如此。不止那时候,直到现在也是这样,总觉的游戏始终是游戏,是用来消遣时间和排解情绪的一个工具。所以我一直玩的不怎么样,当然玩游戏的时候心态也比较平和,不激动也不骂骂咧咧。

    游戏里少有的文明人之一。

    那天我正跟他们玩着游戏,原本操控好的英雄忽然就卡帧不动了,随后手机里传来了熟悉的来电铃声,界面显示的名字叫做周明。你们应该记得,就是那个远在杭州想来加入我们的年轻人。

    我冒着挂机被举报的危险接了电话,手机那头的周明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我辞职了。”不知道是手机信号不太好还是他声音太小,我没能听清第一句话,然后他就又重复了一遍。

    我辞职了。

    平静的语气压抑不住那颗躁动的心,奶奶个腚的,你能不能别那么急?我穿着短袖和裤衩坐在六楼的天台上看着远处的霓虹灯,面前的冰镇啤酒已经喝掉了一大半,没有了迎来吹来的凉风,六月份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起来,就算是晚上的室外,也只比房间里面好一点。

    在这里呆了近三年,我所有的生活习性都已经跟这个城市融为一体,包括夜晚坐在阳台上喝酒吹风的少年。

    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就想起了周明前段时间的那些话,他说想来跟我一起创业,现在想想总觉得像是做梦一样真实,之前就说好了的,他在远程辅助就行,如同射手那样躲在背后发育,我们抗在前面,迎接着生活和环境带来的所有艰难。

    明明已经说好了的。

    这个倔强且不甘平凡的男孩子,大概是觉得在杭州继续待下去自己会很无聊,又或是觉得有点不够哥们意思,所以周明铁了心的辞职,不远万里跑来要跟我们吃喝同住,同甘共苦。给我打电话那天晚上,他就已经带着离职申请走出公司的大门,待过了几个月的地方说走就走,没一点感情基础,也没任何想要留下来的理由。

    所以我是该感动还是该骂你傻?

    事无巨细,既已成定局,不过是江湖重聚。

    不过是辞职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我安慰周明说兄弟你别急,等我消息。言下之意是你先好好考虑考虑,毕竟这不是儿戏。没等我说完,周明就应了声好,然后就说先玩两局游戏压压惊,对象还在线上等着他,说着就挂了电话。

    玩个游戏你着什么急?

    辞职创业而已,你着什么急?

    其实不用急的,彼时周明月薪已经高达8000多,尽管是在杭州这个准一线城市,尽管房租和黄焖鸡都挺贵,可一个月下来也能剩下不少钱,要是现在的我,没准就会选择就这样继续下去,但对于初出校门的我们来说,理想比钱要重要的多。

    若是眼睛里就看着这点钱,又谈什么人生圆满?

    那时的我们都还怀揣着年少时的英雄梦,铁了心的要在如今这个创业时代的乱世里,造就一个属于自己的未来英雄。

    计划什么的都被周明的这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我连夜打开电脑修改下个月的工作计划,手机里的英雄挂了机,段晓飞他们的尖叫和不满时不时地从隔壁房间传来,我丝毫不为所动。整整几个小时,我都坐在那张不大的办公位上,一遍又一遍的修改着,在那些原有的名单里,加上了周明的名字。

    没跟任何人商量,知道商量了也没用,彼时的许振中还在外地忙着要账没能赶回来,段晓飞他们的那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我又不会很中意。每次都是一句“你看着办吧”之类的回答,时间一长,就真的成了我自己看着办。

    打完了游戏的周明回过头来问我需不需要买电脑?还说他旁边刚好有个科技市场,要是有需要的话他可以代劳。作为一个21世纪的大学生,周明浸淫电子产品行业多年,知道什么样的工作配什么样的电脑,这方面我自愧不如。毕竟我是上了大学才接触的电脑课。

    不只是输在了起点,就连弯道都没能跑赢他。

    周明临近回来那几天,天天往科技市场跑,到底是程序猿出身的一个人,知道我们应该买个什么样的电脑。租住的房间里面一共才只有三台笔记本,明显是不够用。周明拍着胸脯打包票给我说这事交给他。

    立军令状一样严肃,取投名状一样胸有成竹。

    满头大汗的周明在菜市场一样的科技市场到处寻宝,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人家那里的物价低,还真让他找到了那么几台,不过是几百块钱的价格,便宜的很。跟几年前的电脑价格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还记得几年前我家买电脑,那年我十几岁的年纪,一台电脑3000多。老爹狠下心买来一台,结果半年了都没能接上网线,电脑成了报废品躺在桌子上吃起了灰尘,看电视都嫌弃屏幕小……

    很久之前的陈年往事了。

    周明带着从科技市场淘来的四台电脑踏上了回来的路,电脑成了投名状,周明带着他们邀功,铁了心的要上贼船。

    下定了决心要回来小男孩,手机里的日期看了又看,购票网站的车票选了又选。大概是有了归来的期待,所以等待归期的日子就变的格外漫长。好在没告诉任何人,关于归来的日期,关于车票的时间,他没告诉任何人。

    后来才知道,车票和日期,都是最近的那天。

    听周明说,那天夜里的火车,是站票。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拖上去的四台电脑,也不知道一晚上的火车他能不能受得了,那天晚上他守着四台电脑蹲在两节车厢的交接处守着几个装着电脑的箱子,看谁都觉得是坏人。

    不是没想过快递的,但是像电脑这种高科技产品还是要发顺丰走陆运比较安全,这样一来成本就提高了不少。遗传了老爹及南方人优良的做生意基因的周明,简单在心里合算了一下就知道该怎么选择了,是吧?赔本的买卖不能干。

    这个个子不高的男孩用自己的小肩膀挑起了一整个人生。自从他给我发来一张车票信息,就玩起了消失杳无音讯,再次联系他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到车站去接人。

    qq电话打来的时候我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的摸到了手机,六月底的五点钟天已经蒙蒙亮了,碍于拉着窗帘的缘故,所以除了此时手机里的一点光,映入眼前的还是一片黑暗。那时我尚未养成早起的习惯,几个小伙伴也在睡梦里鼾声渐起,值得一提的是不管几个人有多困,夜里睡的有多晚,八点之前,我们都能准时的坐到电脑桌前,开始一天的新工作。

    我叫醒磨牙的段晓飞一起出了门,早上的天气有点冷,穿着短袖的段晓飞不知道是不是没睡醒,一个劲的把共享单车往马路中间骑,我紧跟在他的身后,看他一有异动就抓紧转车铃,早起的人不只是我们,马路上尽是赶时间想要超车的人,那些骑着电车和自行车的人或是回家,或是工作,都当仁不让的冲到最前面,把身后的人甩在身后,把身前的人也甩在身后。

    像是跟时间赛跑,又像是上班要迟到。

    我们被很多人甩在身后,好在那是我们穷的只剩下了时间,慢一点其实没什么关系,毕竟小命要紧。

    一路有惊无险顺利到了车站,周明坐在出站口,一眼我就能瞅到,那么多的纸箱子围着他,像个搬运工一样坐在那里喘着粗气,大概是由于一晚上没睡,所以纸箱子上面的周明眼珠子通红,再加上那张被岁月打磨过后的黝黑国字脸,那天早上的周明,活活像个变异的小怪兽。

    我没说什么感激的话,只是张开手臂抱了抱他,这个比我矮大半个头的小个子。本也就不需要什么安慰的话,就像书上说的那样,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日夜兼程的周明上了出租车就开始睡觉,像是头还没从冬眠中醒过来的小棕熊。我看着眼前个小个子,突然很感动他的行为。

    敢于逆水行舟的人不是没有,敢于选择逆境的人也不是没有,可是像周明这样放着好好的朝九晚五的工作不做跑来找我,放着好好的高工资不要,跑来跟我一起创业受难。

    有不解,但更多的是感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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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5200/ 第一时间欣赏有你们在的那些天最新章节! 作者:黄小邪的梦所写的《有你们在的那些天》为转载作品,有你们在的那些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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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你们在的那些天介绍:
一心辞职创业的徐子健,吃不起蟹黄包的段晓飞,玩游戏的林阳,以及遭受兄弟背叛的许振中,互联网时代的21世纪,壮志未酬的四个人聚在一起,会经历怎样的风雨,又会有怎样的结局?有你们的那些天,最接近大众的创业故事,用最平淡的文字,记录最真实的故事,总有情节打动你,告诉我是哪一段?有你们在的那些天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有你们在的那些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有你们在的那些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