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 来啊,修仙啊32
这个夜晚,月色很明亮。
华奇锋从公寓出来,独自走在路上,硬材质的军服在行走时摩擦出沙沙的响声。
他的眼神很迷茫。
因为觉得自己像个丢了过去的孤魂,他攥紧拳头砸上自己的脑袋,为什么,他的记性好像更差了。
就连白天发生过什么都开始模糊。
路上有位大婶迎面走来,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手里端着一个宽扁的箩筐。
华奇锋清楚地看见她纵横的鱼尾纹。路灯底下,扁筐内整齐地码放着许多晒干的红枣。
他好像是认得她的,“邓妈?”
华家是标准的军人家庭,小时候没人管他,妈妈就请了一个性情和善的大婶来照顾他。
邓妈最拿手的就是红枣糕。
大婶踮起脚尖亲昵地拍拍他肩膀,称赞他这身衣裳帅得很。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
华奇锋独居在小公寓里,他的房子跟堂姐家大概两公里。
走着走着,他忽然感觉到不对劲了……这条路,怎么好像没有尽头……他们走了有多久了?明明只有两公里啊,为什么还在这条马路上?
冷汗从他额角冒出来,昏黄的路灯不再让他觉得温暖,而是十足的压抑,恐慌,街上没有一个路人,只有身边这个笑容亲切的邓妈。
当邓妈第五次说到:“雪茹真是好人,要不是她给我这份工作,我早就饿死了。”华奇锋终于忍不住了,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够了!”
邓妈吃了一惊,无辜地微转过头来看他。
按现在的平均寿命来看,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算是一只脚踏进棺材。她似乎是有点端不住,箩筐微倾下来,立即有五六个红枣顺着边缘滑出去,砸在地上。
有一个还弹到华奇锋的军靴表面,硬邦邦的,像块石头。
华奇锋颤抖着手从兜里摸出烟,给自己点上,狠狠吸了一口,然后在邓妈委屈的眼神里愤恨地把烟丢到地上踩了一脚:“给老子滚,滚!”
作为一个军人家庭的孩子,一个清隽儒雅的心理专家,一个执行过无数次卧底任务的精英少将,华奇锋本不该做出这么没有素质的举动。
华奇锋红着眼骂道:“鬼东西,哪来的就给老子滚到哪去,你装谁不好,非要装邓妈!”
“你知不知道,她早就死了!”
“就为了打枣子,跌到石头上,一头磕死了!”
他的拳头从下而上,把箩筐砸翻!一个个红枣被抛飞起来,再砸落在两人头顶。华奇锋额头上砸出一个鼓包,他抓过一个枣子凑到眼跟前一看,呵,原来真是石头。
邓妈慢吞吞地把身子完全转过来,另一侧太阳穴正对着路灯的光。
一个深不见底的血窟窿,还在汩汩流血,已经染红了半边肩膀。
她看起来很迷茫,含糊着说:“原来我已经死了……”
邓妈的迷茫没有持续太久,她很快抬起头,又是那副笑眯眯的和善模样,语气亲昵地说:“小锋,今晚有热枣糕,你训练完了早点回来吃啊。”
华奇锋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大叫一声往回跑去。
身后是邓妈机械般重复的感慨声:“雪茹真是好人,要不是她给我这份工作,我早就饿死了……”
……
华奇锋走后,兰疏影侧躺在床垫上,她很困,但是无法安然入睡。
吃力地摊开手掌,月光洒落其中。
映着那个线条清晰的时钟,还有底下血红色的数字:22小时!
她勾勾嘴角。
直到看见照片上的乔森,她才明白巫为什么针对她。
在龙门的时候,她不能笑,然而华若瑜并不是面瘫,说明只是有人不想让她笑。
为什么这种情况仅限于龙门所在的a世界?
或许是因为,巫没想过一个记忆缺失、在她眼里只是爬虫的人,居然能突破a世界,并且在b世界里也过得如鱼得水。
百分之九十的女人,在对待情敌的问题上都会变得不理智。显然,巫也是这样。
兰疏影阖上双眼,意识沉下去。
奶糖化身的小猫背对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尾巴。
“奶糖。”
“喵。”它转过来,一脸忧伤。
兰疏影好笑地踢它后腿,“查查这个世界的本源,抓回来,先别吃。”
奶糖更忧伤了。
“不愿意?”她的笑容渐渐淡下来。
“喵!”嗅到危险气息的奶糖一下子跳起来,跃出识海。
二十分钟后,萎靡了许多的小猫遍体鳞伤,衔着一个白色小球回来了。
这个球明显比上一个大了一圈,里面封着的白影跟巫的气息一模一样,显然也是分身,比绝情峰上看家的那个强一些。
奶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配上这满身恐怖的口子,别提多可怜了。
兰疏影把这球切下来五分之一左右,抛给奶糖:“行了,别装了,快点吃完,后面还有事做。”
工具和宠物的区别很大,最初,奶糖对她来说就是一把用来开门的钥匙,随着相处得越来越久,小家伙又懂得撒娇卖乖,她渐渐把这家伙当作家里的小动物来喂养。
使唤它做事,偶尔也赏根骨头。
但如果它把进化来的智力用在偷懒耍滑上,她只好考虑抹掉它的意志,把这件好用的工具重新捏在手里。
用起来麻烦一点,但总比事情做不成好多了。
她瞥了奶糖一眼。
正在进食的奶糖明显哆嗦了一下。
“华奇锋呢?”她随口问道。
奶糖用爪子按住还在挣扎的残缺白球,乖巧地转过头说:“我把这个从他身体里抓出来,他没感觉到,现在应该已经到家了。”
话音还没落,兰疏影听到外面传来滴的一声有人在刷她家的门卡。
她似笑非笑:“到家了?”
奶糖:“……”
进来的确实是华奇锋。
他失魂落魄地打开灯,满身狼藉,却在目光定在她身上的时候安心了很多,一屁股拍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姐……”他嗫嚅着说,“你,真是我姐吗?”
兰疏影挑眉,干净利落地说:“我不是。”
没想到他一脸感动地扑到床边,像狗子似的把头靠在床的边缘,一脸释然地说:“你肯定是我姐!”
“……”兰疏影真想问问奶糖,是不是刚才顺便把这人的智商给抓了?
“哦,呵呵,那就是吧。”
210 来啊,修仙啊33
白影化成的小球,是巫的分身。
显然,她把分身暂放在华奇锋体内,借着他的口,让兰疏影回答了关于乔森的问题。
其实兰疏影醒来之后就发现了,这里并不是她期望到达的现实世界。
首先,她手心里的倒计时还在继续倒数。
其次,华奇锋的表现有异常。因为那会儿她醒过来,华奇锋很高兴,他比划出很夸张的动作,跟她说,这是从b世界到d世界的跨越。
问题是……这四个世界的简化名是珈蓝提出的,而且珈蓝说话之前给华奇锋造过一次梦,她们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说过,换句话说,华奇锋不应该知道这些。
珈蓝比她脱离得早,很可能已经回到d世界了。
如果硬要找出第三个知道这些名词的人,恐怕只有巫巫能读取人的记忆,而这个受害者,是她。
兰疏影举起手揉揉额角,并不在意这一点,巫最多只能读到她作为华若瑜的记忆,而且只包括展示出来的,比如她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而隐性的那些,比如她跟奶糖的交流,巫不可能看到。
否则也不会把她丢到这个世界里。
巫在她自己创造的世界里无所不能,这是规则的力量,而奶糖是规则的产物,也以此为食,假设巫知道这个的话,怕是巴不得让她们主仆俩赶紧走,别留在这里搞破坏。
……
在神殿里,兰疏影在最后一刻被巫阻截过,醒来发现华奇锋的异常,她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冒牌货。
事实上,他是真的。
……
不过白天发生过的所有事,他只记得她醒来的那几分钟,也就是说,之后他的身体已经被接管了。
直到分身被奶糖抓走,那之后的才是华奇锋自己经历的事。
“姐,你还记不记得邓妈……”华奇锋把路上发生的事告诉她。
兰疏影一脸波澜不惊。
她不会把奶糖的存在告诉他。
就在刚才华奇锋叙述的过程中,奶糖已经把那五分之一的分身消化了。
现在可以肯定,这里是c世界,珈蓝下线后就是来了这里,这是一个根据玩家记忆创造的虚拟世界。
人与人之间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网,而每个人所处的地域不同,常去的地方不同,经历的事也不同,不但要符合现实,还要考虑到整个世界的发展,想要完全复制出来是很困难的。
但如果只是制作一个能瞒过玩家的世界,那就相对简单很多。
其实只需要根据玩家的记忆,模拟出一个个设定好的假人和假场景,相当于游戏世界里的npc和地图,对于巫来说,只是照葫芦画瓢。
拿今晚发生的事来说,邓妈就是根据华奇锋的记忆创造的。
邓妈为了给他做枣糕意外摔死,这是华奇锋不愿意接受的事实,巫的分身显然没捕捉到这部分,它误以为邓妈仍然存在,于是制造了这个假人。
假人按邓妈的方式说话,遵照她的生活规律也就是设定好的程序,在这个时间点,端着红枣路过那条街道。恰好跟华奇锋相遇。当华奇锋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巫的分身已经被奶糖抓走,没有根据他的反应进行调整,才有了今晚的灵异事件。
……
兰疏影叹了口气,他回来耽搁了一阵子,现在的倒计时是21小时。
她坐起来,利索地掀开被子下床。
华奇锋一脸问号:“姐?你身体这么快就恢复好了?”
废话,她本来就没事,那种虚弱感是分身给她制造了幻觉。
兰疏影还有一种猜测,可能是因为在乔森看来,华若瑜是一个美丽而强大的存在,于是产生妒忌的巫希望她失去灿烂的笑容和强大的武力值。
兰疏影摆摆手,“我要去一个地方,你跟着来。”
“啊……哦,好的。”华奇锋挠挠头,不用她说,他肯定要跟着啊,这都什么事啊,一路惊心动魄的。
真想快点回现实,他要回窝大睡三天三夜……等等,回现实?
他又迷茫了,为什么会这么想?
“姐?咱们现在,又落到虚拟世界了?”
兰疏影瞥了他一眼,知道这是因为被分身寄生过造成的影响,点点头,没吭声。
她的时间不多了。
车停在军区医院住院部的门口。
黑幽幽的建筑屹立在一片矮木林中,为了节约能源消耗,联邦规定了熄灯时间,这里没有一扇亮着的窗户,就像黑暗中潜伏着一头巨兽,只待有人乖乖走进它的嘴里。
奶糖化成的小猫虚影在前面引路这是得自分身的记忆,绝对靠谱。
绕开路上的医护人员,两人一猫找到某间单人病房。
兰疏影扭开锁,走进去。
月光照在洁白的床单上,被子里躺着一个人。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门外,粗糙的白石灰墙,门和其他病房没什么不同。
她的指尖弹出一点火焰。
再看看病房室内温馨的壁纸,豪华单人沙发,红木小桌上摆着几盘新鲜水果和点心,还放着一个精致的相框。
兰疏影拿起来一看,是一对年轻人的合影,左边是成熟了许多的乔森,右边,雪瞳乌发的少女对着镜头笑得很甜。
仿佛不知愁滋味。
或许堕于爱河的小年轻都有过这样的阶段吧。
华奇锋问她这是哪里。
兰疏影示意他去看床尾那张姓名卡乔森!
她轻笑。
“这里是罪恶的发源地,是出去的门。”
“这儿很有趣,高高在上的‘神’,理所当然地为心爱的人开特权。可怜留不住人家。”
用珈蓝的话说,留不住,是因为巫不懂怎么爱一个人。
珈蓝还骂她不懂爱情,是块不开窍的榆木疙瘩。兰疏影觉得,她没必要懂。
华奇锋只留意到一句:“是出去的门”。
然后他看着堂姐把手移向床上的人。
他的目光凝固了他意识到,堂姐并不是拿着一只打火机,那是从身体里释放出去的火……不,这不是重点。
关键是,她到底要干嘛?!
火光映着女人平静的脸。
年轻的躯壳在火中静静燃烧,他身上的被子被掀开了,露出一具套在丝绸睡衣里的身体,死寂得像一具尸体。
华奇锋被她的举动吓到了,以至于没有看清楚,事实上,沐浴在火里的乔森没事。
真正被烧起来的,是里面那些带着怨念的灵魂。
211 来啊,修仙啊34
一个张牙舞爪的白影扑面而来,被奶糖拦住。
很快,兰疏影手里多了第三个白色小球。
只比指甲盖大一点。
里面还在活动的影子手捧着一根白蜡烛,它有眼睛,却没有其他五官,整张脸如同被折弯了的卡纸。
让兰疏影回忆起了a世界里掌管生的巫卫。
白影越来越多,给人的感觉就像乔森体内藏着一扇大门,正在源源不断地放出这些古怪的生物。
奶糖渐渐亢奋起来食物,它看到好多食物!
兰疏影适时地说:“小鱼小虾就全吃了吧,不用留着。”
“喵嗷!!”
小白猫抖抖毛发,半虚半实的身躯越涨越大,钻石般的身躯与月光相映生辉,它的头顶紧挨着天花板,巨口一吸,两三条白影毫无反抗之力地进入它的喉管。
兰疏影拉着茫然的华奇锋退出这间病房,却没有收掉手里的业火。
走廊两端各出现几排黑影。
脚步声近了。
最引人注目的一双双麻木冷漠的眼睛。
他们像一群衣冠楚楚的丧尸。
也像严格遵守程序设置的机器人。
白大褂披在这些或高或矮的躯壳上,一把又一把手术刀,薄如蝉翼,闪着锋锐的寒光。
兰疏影玩味地弯起嘴角,里面放虚的,外面放实的。
巫已经损失过两个分身,现在该意识到是谁做的了吧。
为什么,还不露面呢?
这里不再是游戏世界,华奇锋看不见里面的白影和奶糖,但是这些没有自我思维的医生他看得清清楚楚。
见此,华奇锋严肃起来,从靴子里抽出一把长匕首,等候着走廊左边的那群白大褂。
他以无条件的信任把后背交托在她手里。
兰疏影却没动。
如果是华若瑜在这里,应该会与搭档同步行动,两人后背相贴才对。
可她不是啊。
“只有需要战斗的时候,我才会这么喜欢解密世界……”她低低地说,笑容愈加浓郁。
因为,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天赋啊,无人监管,只要她能做到,烧了整个世界也没关系。
“姐,你刚才说什么?”
华奇锋疑惑,是战斗指示?可他什么都没听清楚啊。
紧跟着,一只冰凉的手击打在他的后颈。
华奇锋瞪大了眼。
昏厥过去的身体被兰疏影接住,靠墙安置。
她空着的右手朝着走廊那一面斩钉截铁地挥下。
火莲在她身后绽开虚幻的光影。
与上次出场相比,这次的莲花形态更加细腻真实,莲心一颗鸡蛋大的白色光珠,是烈火燃烧到极致的表现。每一瓣莲花都携带着勾魂夺魄的力量。
烧吧,毁灭虚伪而罪孽的一切。
火流冲过白大褂们奋勇向前的身躯,仅仅一瞬,走廊上清静了。
灰白粉末躺了一地。
还有烧化了的金属液体,无助地黏在地板上。
兰疏影很满意这个效果,白大褂们所站的瓷砖没有被伤到一分一毫,说明她对火莲的掌控力又增强了。
继续磨合下去,或许,火莲的灵很快就会重新诞生,到时候她的战斗力会更上一个台阶,也可以实行她的某个疯狂计划。
走廊另一端的白大褂就像没看到这一幕,仍然麻木地向她走来。
如果是一只凶兽向你龇牙,人们会觉得那叫露出獠牙,会由衷地感到惊恐,会努力想办法解决困境。可如果换成一只走路都不稳的小奶狗,人们大概只会觉得,它故作凶狠的样子又可爱又好笑。
这群“小奶狗”也没撑过两秒,留下了一片片同样的粉末。
里面,也该有结果了。
兰疏影拖着华奇锋的后颈衣服走进去。
病房里很安静,业火从乔森身上退到床沿,绕了一圈,红艳艳的,映得他像是躺在花环里。
奶糖重新化为小白猫,骄傲地甩着尾巴,示意主人来看它的工作成果。
它的面前码放着一堆圆球。
大的是乒乓球的规格,是巫的分身所化,这里有两个。
其他的都只比指甲盖大点,里面封着巫卫。数量倒是真不少,兰疏影数了一下,如果加上最开始那个白影,总共是99个。
兰疏影摸了摸小家伙的头,赞许道:“干得不错,大丰收。”
奶糖蹭她手腕,嘴里不停地撒娇。
她又走到乔森床头,端详着这张苍白的脸。
指尖触到微凉的温度。
这大概是c世界里仅存的一点真实。
“出来,不然我就烧了他。”她淡淡地说。
为了增强说服力,她弹了一点火星子到旁边的丝绒窗帘。
从前她的红莲业火只能对鬼物和冤孽生效,加了南明离火之后却弥补了这个缺陷。
况且这里也算不上实物。
一道飘渺的影子在她对面渐渐成型。
巫,终于出现了。
兰疏影不想跟她废话,直接让她开启大门,放他们姐弟俩出去。
巫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她歪头打量着兰疏影。
或许是因为她已经通过分身听到了答案,因此将华若瑜从情敌列表里划了出去,与神殿一战的时候相比,此时的巫明显平和了许多。
兰疏影心里一动。
她的目光从被业火包围的乔森身上一扫而过,她忽然意识到,床上这个人恐怕在巫的心里地位不高,否则,巫一出现就该扑上来了,不该是这么平静。
奶糖共享过巫分身的记忆,指引到这间病房。兰疏影也能感觉到,出去的门就在这里。
如果那扇门不是乔森本人,那会是……?
她任由巫打量,心里回想着她走进这间病房之后看见的每一样东西。
去掉可能性不高的家具、壁纸和食物,几率最高的一件……
那就是……照片!
乔森和巫的那张合影!
借着病床的遮掩,一条纤细如发丝的红线从她脚下缓慢地延伸出去,它藏在地砖的缝隙里,朝着照片靠近。
“你毁了我的计划。”巫终于开口。
她伸出一只白得透明的手,与昏迷中的乔森相握。
“还有十天,他就可以醒过来……他会拥有崭新的记忆,在这个世界里常伴着我。”
“你把它们都烧了,我要重新攒魂食,这很麻烦。”
212 来啊,修仙啊35
巫的语调依然平静,但是恶意已经缠绕上来。
空气变得粘稠,似乎连月光都被隔绝,病房里暗了几度。
对于巫的责怪,兰疏影只是淡淡地反问道:“他醒不醒,跟你囚禁我有什么关系?”
巫扯扯嘴角,白惨惨的眼珠子死寂沉沉,幽幽地说:“你的灵魂很强大,一定很美味。”
终于说出目的了。
做人,还是应该直白一点好。
如果巫上来就打苦情牌,叙述她跟乔森的爱情故事,或者爆料身世,用种种因素表现她的可怜,或许兰疏影会觉得直接下手有点别扭。这样说开了就舒服多了。
你要吃我的灵魂,所以用幻境来消磨我。那么我摧毁你的幻境,顺便把你做成宠物粮。
看吧,公平合理。
奶糖不需要吃饭,吸取规则之力是为了进化。巫的四个分身都在这里,算是给它留着的零食,如果是巫本人呢,岂不是一顿丰盛的好味大餐?
兰疏影忽然想到了什么,笑着说:“我有个同伴,她的灵魂应该比现在的我更强,按你的观点来看,应该更美味才对。你任她出去,却把我留下?”
“这是觉得我比较好拿捏?”
南明府里的任务者为利益而结盟,也随时可以相互倾轧,她的灵魂曾被无数人觊觎。
当年她只有鬼瞳一个天赋的时候,在高级任务者里算是处于比较弱小的阶层。拼着被烧成飞灰的风险,她磨炼出红莲业火,从此,众鬼避让。
巫真的很会挑人。
把擅长幻术的珈蓝放出去,却把专精战斗的她留下来。
让她怎么好辜负这份良苦用心?
巫皱眉,大概是被说中了心思,却固执地强行解释道:“我本来不想杀你,她很强,但是没有能力收服我的分身,那就只可能是你。”
这个“她”,指的应该是珈蓝。
神殿分身被奶糖抓来,引得巫现身,随后他们就进了神殿。
以巫的逻辑,灵魂强就代表这个人厉害。
珈蓝从头到尾只动用过造梦的手段,于是,巫的怀疑目标就落到了因为受损导致灵魂强度稍逊的兰疏影身上。
现在,四个分身都在她手里。
凶手罪名已经落实。
兰疏影知道这也算是巫找的借口,神明的架子端得太久了,想吃点东西都要找借口,真可悲。她拿出一个白球抛给奶糖,轻声提醒说:“正餐来了,这次可以放开了吃。”
从巫现身开始,奶糖的口水已经流了一地。
没有主人的命令,它不敢动,听了这话,奶糖开心地抖抖毛发:“喵嗷~”
这一声喵叫含着娇羞,缠绵婉转,像陷入爱河的少女。
哦不,真正陷入爱河的那位少女其实在对面。
巫的手中凝出两把弯刀:“我不会让你走。”
兰疏影指着乔森苍白的脸,带着讽刺意味地笑道:“这话你对他也说过。”
巫的表情裂了条缝,地底传来嗡嗡的响声,月亮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惊雷骤雨,这是它们的神在发怒。
地砖开始龟裂,碎块往下沉,很快露出底下的深渊。
病房里的摆设却还在原地,虚幻地飘浮着。
巫终于看见那条纤细的火线,愤怒地尖啸一声。
相框朝她飞过来,可是半道上出现了一面火墙,将它拦在外面。
火莲的虚影继续扩张,熊熊火焰窜上天花板,烧灼的气息弥漫,兰疏影提着华奇锋踩在火流汇成的地毯上,一派平静地说:“其实我也可以说本来不想杀你,你造的孽跟我本质上没有关系,毕竟我不是为救世而来。早点让我走,今天的一切不会发生。”
“我不信你!”巫大叫,“你们人类满嘴谎言,我被骗过一次,在地下待了八百年才回来,是你们教会了我欺骗。”
兰疏影说:“你这是迁怒。”
八百年前的人,怕是连骨灰都不剩下了,她因为一个人而憎恨整个人族,设下圈套引联邦首脑上钩,用一款看似可以转嫁现实危机的虚拟游戏,困住了无数灵魂。
巫的复仇过程很精彩,恰好衬托了那位首脑的愚蠢,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外如是。
“我实在不喜欢被人一次又一次地关起来,你恰好这么做了,所以我现在要杀你。”兰疏影微微一笑你喜欢先找借口后做事,那我也给你一个借口。
在乔森想出去参加姐姐的婚礼之前,他发现了巫的秘密,巫拒绝信任他,认为他出去一定会泄露给联邦,逼得乔森选择以死解脱。
眼下,c世界里,乔森这具身体是真实存在的。巫把乔森从d世界移到这里,硬生生为他造了一扇虚拟到现实相接的大门。
需要花费什么呢?
答案已经由分身告诉了她,是五十万个灵魂。
五十万个鲜活的人命,在人类数量日渐稀少的今天,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现实里的九年半,《飞升》里的一万年。
现在的玩家仍然认为自己刚进入游戏,以晋到金丹期为荣。
一万年,连金丹期都到不了吗?兰疏影冷笑,记忆篡改,最早的受害者并不是她啊。
大批量篡改玩家的记忆,又损耗了多少灵魂?
她当年大开杀戒,杀的都是被六道排斥的恶鬼怨魂,可比不上眼前这位的手笔,设下一个局,轻轻巧巧地拿了近亿的储备粮。
“我没做错。”
“每一代魂兽都是这么生活的,我们在星空下放牧灵魂,用它们搭建世界,铸造实体。”
灵魂是建筑材料,是力量来源,是巫能否拥有现实躯体的关键。
一个看似真实美好的世界后面,是无数条哭嚎的怨魂。
这就是巫隐藏在《飞升》背后的秘密。
“你弄错了一件事。”兰疏影轻轻跺脚,火流里涌现出层层叠叠的火莲花,它们继续向四周延伸,代替了原先的地板,铸造出一片烈火炼狱,“我,根本,不关心你的对或错。”
奶糖的身躯一瞬间涨大。
氤氲着星钻气雾的猫爪试探着放在火莲上,它歪歪头,对着兰疏影柔弱地喵了一声。
兰疏影没好气地在心里斥道:“随便踩,掉下去算我的!”
奶糖放心了,身子一伏,直冲着大餐跃去!
“喵嗷!”
一爪撕裂这片空间,开启了战斗主旋律。
213 来啊,修仙啊36
规则是很麻烦的东西。
巫在前面的世界里不能亲手杀人,困住冰尸和剑奴之后她就成了哑炮。
放奶糖出来跟她斗也可,利用斗转星移的反弹效果死在她手里,也可。
效果都是突破b世界,回到现实。
可是如果在这里被巫杀死,迎接兰疏影的会是真正的死亡,后果是自动退出解密世界,并且承受上面的惩罚。
不能输,也不可能输。
兰疏影用火焰形成的鞭子把相框勾到手里,细看起来,里面的乔森眼神十分灵动,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哀求。
“你在里面啊……”她笑笑,没管乔森的哀求,继续研究这个相框。
既然乔森的灵魂被关在这里,相框就是界门这个猜测应该是对的,然而她费劲了好半天,还是没找到开启大门的方法。
“我要出去,”兰疏影盯着照片上的乔森随口道,“你有什么法子吗?”
乔森没有犹豫,像是终于迎来了期待的宿命。他点了一下头。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正在跟奶糖打架的巫身上。
巫自曝是魂兽,大千世界里的某个奇特种族。
处在巫织就的世界里,奶糖原本处于下风,直到它发狠了,咬破兰疏影先前给的白球,得到了补充,同时也得到了这个世界的本源。
还是那句话,在神座上待久了,头脑会变得不清醒,会忘记自己原本是个什么东西。巫给无数人创造梦境,时间久了,她自己也相信了这个梦,以为自己当真是无所不能的神。
她大概不知道,就算是真的神,也会有被打倒的时候。
面对天敌还没有自知之明,是劫。
很快,巫被奶糖压在爪子底下,身形虚幻到极致,仿佛禁不住一阵风吹。
她空茫的眼神落在兰疏影手里,瞳孔一缩,又开始剧烈挣扎。
她的每一次挣扎,都会从伤口里泛出一丝丝雾气,奶糖喜悦地趴上去,鼻翼一扇一扇,很沉醉的样子。
兰疏影表情有点怪异,她觉得这个画面就像在吸猫薄荷。
相框在她手中发热。
一道光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巫的身后。
他低垂着眉眼,指节怜惜地摩挲着巫的侧脸。
奶糖不高兴了,朝他龇牙发狠。
“奶糖,回来。”
兰疏影招手。
她对乔森说:“我放你出来,你帮我们出去,这很公平。”
乔森抬起头,神情很温和,湿润的眼睛里带着忧郁的味道,他虚抱着巫,却用手掩住她的眼睛,弯下身子,贴在她耳边轻声说:“我爱你。”
“不!”
巫意识到了什么,她竭力挣扎,缭绕的白雾已然交织成网。
缩小的奶糖趴在兰疏影脚边有点躁动,它立起身子努力把白雾扇到自己这边,这些是魂兽的精华。
乔森在满室火光里渐渐变成一个透明的影子。
他的手指穿过巫的长发。
只留下复杂的眼神和最后一句告白。
原地出现了一个漩涡。
……
乔森的灵魂,是巫最珍贵的藏品。
她做着一个美梦,期冀让乔森既保留着纯粹的爱,又能忘记她造成的伤害。
现在。
这个梦彻底碎了。
因为乔森首先是一个人,其次才是她的爱人。
这是珈蓝给兰疏影解惑时说的。
彼时,倒计时已经消失。
兰疏影抱着一只慵懒的猫,在跟对面的女人共享下午茶。
麦香味十足的甜饼干,造型别致的小蛋糕,再加一壶香茶。
值得一提的是这茶叶,联邦最高规格的待客产品。
昨天,真正的博尔将军来过,给她这位民族英雄带来许多礼品。
整个联邦都很忙,唯独她在偷闲。
上午刚参加过乔森的追悼会。
关于在c世界里的具体经历,兰疏影没有告知珈蓝以外的任何人。她只告诉联邦,如果没有乔森,她的任务不会完成得这样顺利,他是真英雄,幕后英雄。
巫最后选择了给乔森殉情。
她的本体死在业火里,分身全在奶糖肚子里。所以三个虚拟世界都已经破了。
让兰疏影惊讶的是,现实世界里竟然有很多地方都被巫做过手脚,虚虚实实,融合得很完美。
如果不是巫的骤然离世使得幻境破除,或许联邦会逐渐被蚕食,到那时候,整个星球都可能变成这只魂兽的畜牧圈。
“船票……”
“我要买船票……分神期,老子做到了,我要船票啊!啊!!”
楼下有个醉汉提着酒瓶晃晃悠悠地路过,似哭,似笑。
他醉得并不厉害,吐露的却是肺腑真言。
细看他走路的姿势就会发现,他走得不稳并不是因为喝了酒,而是太久不活动造成的双腿虚浮无力。
醉汉踉跄着摔在地上,捶地大哭。
哭他白白消耗的岁月。
哭他被一个梦骗了很多年。
……
珈蓝收回目光,淡定地说:“他这样还算好的。”
兰疏影换了个坐姿,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珈蓝说:“那些植物人一个接一个死,办个葬礼也就完事了,可是从巫死掉以后,植物人陆续醒过来,很多人承受不住打击,自杀的有,发疯的也有。喏,别看底下这个嚎得起劲,其实他能从医院里好端端地走出来,说明还不错。”
兰疏影想起来了,分神期,船票,的确是有这么一回事。
玩家达到50级分神期,就有资格购买船票,可以移民到新星球居住。
看起来挺不错的一项福利。
不过结合着玩家被篡改过很多次记忆,就知道这只不过是巫的又一次欺骗。
玩家以此为目标奋进,其实只是离死亡名单更近一步。
再往前,就要变成她优先考虑的建筑材料了。
兰疏影也是微微一笑:“嗯,这个人运气也不错。”
一晃眼在虚拟世界里过了一万年,先要熬过那些记忆的冲击。醒来,又发现自己的人生已经静悄悄走过四分之一,这种体验,一般人还真坚持不住。
四分之一绝不夸张,以这里的一个人能活40岁来算,十年,刚刚好。
有些人因为灵魂被巫消耗掉而死,有些人在昏睡状态下自然老死,现在又有很多人,刚醒过来就要面对自己变成“垂暮老人”的事实,心理阴影面积可想而知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珈蓝抿了口茶汤,问道。
214 来啊,修仙啊37
这确实是联邦能拿出来最高品质的茶了,但是以地球目前的污染情况来看,也算不上什么好茶。
她尝了一口就不想再碰,嫌弃地把杯子搁回桌上:“想捡便宜的傻子都出局了,有两个走运的,昨天刚走。”
兰疏影记得,当时有一对情侣走进神殿,是跟珈蓝一起出来的。
解密世界以巫的死亡宣告破除,事实上,他们三个回到d世界之后,任务就已经成功了,珈蓝随时可以离开,只是想等她一起。
兰疏影捋着怀里这个小家伙,想了想说:“我想再等等。”
珈蓝的眼神微透出异样,走到兰疏影身边,把奶糖从她怀抱里拽出来,拍掉她膝盖上的长毛,语气很平淡地说:
“这件衣服不好看,不适合你,该换一件了。”
她将手臂在兰疏影颈部绕了个圆,唇几乎紧贴着兰疏影的耳垂,看起来十分亲昵,远远被人看见,甚至会生起遐思。
她柔声说:“我衣柜里有不少,回头给你挑挑。”
兰疏影微怔了一瞬,自然地微侧过脸,似有几分羞涩。
“你的眼光我当然信得过。不过昨天刚发了一笔奖金,我想这两天出去逛逛,可能有更喜欢的。”
“那也行。”珈蓝含着笑靠坐回去,打了个呵欠,拍拍身旁的空位说:“陪我睡一会吧,我在家等你回来。”
兰疏影知道,她作出如此亲密的姿态,不是在逗自己玩,只是为了防止这次解密世界会留下录像。
毕竟,在上面看来,自己现在就是夜莺。
她挪到珈蓝旁边,给对方盖上薄毯,也合上眼睛。
“睡吧,我也困了。”
一觉醒来,身旁这具躯体已经失去温度。
珈蓝分到的这具身体,是个孤儿出身的超级女富豪,兰疏影拿着她手写的遗嘱,叫来她的手下把尸体带回去火葬。
青皮猴子绿水并不是只存在于游戏世界里,现实里也有这么一只,它是要随主人一起走的,临走前还做了件坏事吃水果时沾了一爪子汁液,糊得兰疏影裙摆上满是斑斓的爪印。
绿水吱吱叫了两声,朝她挥了两下爪,毫无征兆地倒地身亡。
“再会。”兰疏影平静地说。
她本来想让那几人回来,把猴子的尸体也带走。
犹豫了一下,反正只是暂用的皮囊,没必要浪费双方的时间,她索性将猴尸带到地下室,挖个浅坑把它葬了。
兰疏影洗了个澡,把被绿水弄脏的衣服换下来。
珈蓝出来之后,为了防止意外状况,给联邦捐了一笔巨款,唯一的要求就是把好友的身体接出来,她自己照顾。
她口中的好友,显然就是兰疏影顶的这具皮囊,华若瑜。
华若瑜正在执行机密任务,本来不该被挪动,然而金钱的力量是巨大的,现在兰疏影住在珈蓝的豪宅里,白天穿的那件也是珈蓝喜爱的风格,一件浅绿色霍布尔裙。
珈蓝亲自设计的款式,找人定做的。
……
“这件衣服不好看,不适合你,该换一件了。”
珈蓝不会挑剔她自己的品味,不好看是假的,后面才是真话。
衣服,皮囊。
夜莺。
她是在预警:夜莺的资料卡已经被盯上了!必须更换。
……
“我衣柜里有不少,回头给你挑挑。”
可以理解为:12区的资料卡你随意用,等我联系你。
……
兰疏影听出了她的意思。
但不想担这个人情。
使用夜莺的资料卡,是在消耗自己当年对夜莺的恩情,但是如果用了珈蓝提供的资料卡,就是承受一份以后要还的恩情。
到了她们这种程度,恩情不恩情的,说不准就是要命的风险。
有奶糖在,她的选项还有很多,没这个必要。
处理完珈蓝的葬礼,兰疏影没有立即离开,她还有一件事没做。
第二天,她去军部找到一份机密的阵亡英雄名单,里面果然有乔一诺的名字,在最上面一行。
她给乔一诺办了张死亡证明,随后带上自己的军官证,去了联邦最大的交易市场。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在这里又遇到了前几天来接走珈蓝尸体的人。
对方显然是把她当作珈蓝的“遗孀”对待,态度毕恭毕敬,时刻跟在她身边听候差遣。
对了,他的身份是这个交易市场的负责人,这份基业,理论上现在是挂在她的名下。
“咳,我需要一份格拉三号。”
对方微怔:“这是顶级的基因修复药剂,现在恐怕没有多余的份额,您看可以等到下个月吗?”
兰疏影拆开乔一诺的证明,表示自己是受人之托,负责人欣然接下,很快帮她取来乔一诺的那个包裹,“这就是乔先生购买的那份,他一直没有取走,因为没留地址,我们无法帮他配送,所以存在这里。”
他不会来取了。
兰疏影带着这份沉甸甸的遗物去了乔治街351号。
这个服装店已经濒临倒闭,老板娘蒙着厚厚的白纱,坐在画板前绘制一幅素描画。
一个穿着联邦军服的士兵,身姿笔挺,他严肃地抿着嘴角,眼神却流露出无奈和宠溺。
老板娘放下画笔,无声地流泪。
兰疏影安静地等她画完才在柜台上敲了两下。
装着格拉三号的包裹,乔一诺的证明,还有乔一诺拜托转达的话被她写在信纸上,都放在这里。
她没跟这个真正意义上的遗孀交谈,直接回家了。
“消化得怎么样了?”兰疏影潜入识海,询问趴在地上的这坨猫球。
奶糖半晌才瓮声说:“再给我,一个小时……嗝。”
兰疏影耐心等着。
这晚的天一片阴霾。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厚重而肮脏。
一个小时后,奶糖终于空出一点肚子,把留在最后的超大号白球,也就是巫的灵魂,一口吞下去。
“主人……我可能要休眠一段时间。”
“嗯,好梦。”
兰疏影拍拍它的头。
她在家里布置出一个殉情现场,留下遗书,然后选择离开这个世界。
没有管“联邦英雄华若瑜与女首富珈蓝殉情”的消息会给各界带来怎样的震撼,兰疏影安静地跨过界门。
215 华奇锋番外
我坐在分享会的现场,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的嘴好像在动,可是没有声音。
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我抬起头,发现是博尔将军。
“好了,年轻人,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是请务必振作起来。”
振作?为什么要振作?
我的目光穿过他的臂弯,落在墙上的黑白照片上。
年轻的女人,笑容灿若暖阳。
那是我的堂姐,华若瑜。
他们都说她是一位英雄,因为是她解开了《飞升》背后的秘密。魂兽的存在让人战栗,经历过魂兽之灾的人类变得莫名的齐心,这一切的功劳,都要归功于堂姐和所有在她之前牺牲的调查员。
她将所有人带入了联邦前所未有的和平年代。
今天,我作为她唯一的亲人,被要求在这里做分享……真见鬼,我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分享的!
我什么也不知道,一醒来就迎来她的死讯,最不能接受的是她的死因殉!情!
跟联邦第一首富殉情!跟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的手下们很贴心地保留了两任主人的遗体,把她们俩摆在一具宽敞的水晶棺里。我的愤怒在看见她们面容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我想,我是认得她的。
她叫珈蓝,堂姐的那位老朋友。
我记得她们看起来很亲密。
就像一对闹过矛盾又重归于好的恋人。
那是个气场很强的女人,跟堂姐确实登对,如果是她的话,似乎,也不是太难接受。
好吧,我承认,我其实是受不了她一句也不解释,就这样任性地放弃自己的生命。
博尔将军转交给我一封遗书。
上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本人的一切资产赠予我的堂弟,华奇锋。”
“保险箱钥匙在车库的鹿角挂毯夹层里。”
“珈蓝女士的遗产全数捐出,用于移民计划,祝一切顺利。”
“我走了。”
字迹跟她本人一样果断。
潦草地写在一张用过的草稿纸背面。
一点也不庄重。
好在她还记得这是一封遗书,并没有在末尾写上“再会”或是“期待与你相见”这类的话。
我趴在遗书上,觉得头很疼。
还有一丝幻想:也许这也是个虚拟世界吧?
巫那么厉害,千年来,人类只遭遇过这么一只魂兽,哪就这么容易被杀死?连尸体都没见到,我不信,呸。
出院后,我去了军部,要求查看那份最高机密的卷宗。
刚拆开包裹,里面掉出一个发旧的笔记本。
这是一本日记。
扉页用墨绿色的彩笔绘制出一个身穿联邦军服的无脸人。
我稍微提起精神,继续往后翻。
日记的主人叙述方式很简练,经常只有日期和一句话。
有几页被人折起来,还用红笔打了标记,这是调查员常用的手法。
……
3/25.晴.
今天我遇到了世界上最完美的女孩子,她很可爱,眼睛是雪白的,我希望她健康快乐。对了,她的名字是巫。
……
4/12.雨.
我确定我爱上她了,非她不可。跟她在一起的每分钟都是快乐的,我舍不得下线。
……
5/11.晴
她接受我了!真的接受我了!我是最幸福的人!
……
8/1?
……
我注意到这里的日期被杂乱的线划掉过,可能连日记主人自己都不知道当天是12号还是13号,底下的字迹也很潦草,疯狂,难以辨认。
……
“我不该打开那扇门……他们在叫我,他们不想死!……巫,为什么,为什么?!我该不该救他们……救救我……巫,求你,千万不要是你。”
……
门响了。
我走过去。
女生大而漆黑的瞳仁映出我不修边幅的样子,我摸摸脸,哦,距离那次糟糕的分享会已经过了半个月,我竟然颓废了这么久。
上面也没派新的任务下来,真是不错的待遇……
呵呵,大概他们还在讨论该给我配一个什么样的新搭档。
“小锋,我……回来了。”她细声细气地说,柔弱又小心的样子,好像在担心我对她做什么坏事。
“哦。”
我关上门。
她愣在原地,然后不死心地继续敲。
“小锋,是我呀,我回来了。”
从另一个男人的枕头边爬下来,回到一个刚拿到英雄勋章的人的家门口,值得大声宣告吗?
好像是值得的。
我嘲讽地看着她。
堂姐还在世的时候提醒过我,她说这种女孩子心术不正,让我多留心。
在我们接到那个任务之前,我亲眼看见这个纯洁善良的小姑娘穿着短裙摔进别人怀里,用嘴给对方喂酒。那天,她柔情满满,我落荒而逃。
“滚!”
我的人生里,这是第一次对着这个姑娘吼。
似乎在不久之前我刚这么吼过谁,可我记不清了。
我记不清的还有很多。
比如说,在我醒来之前好像曾经把轮椅上的堂姐推回家,可是醒来之后我成了被护士放在轮椅里的那个。
更羞耻的是护士还给我垫了个围兜防止口水流到衣服上。
要是被堂姐看见,她大概能取笑我一年。
她走后,我失去了最好的搭档,兼最后一个亲人。
“我们还没分手,我还是你的女朋友,我们不是说好的,今年去你姐姐家里吃饭,年底就结婚……”
我的女友站在门前喋喋不休。
“你有多久没看过新闻了?”我打断她的话。
“一,一年多……?”
“好的。我们今天正式分手,你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还有,你,不配跟她吃饭。不见。”
我看见她的眼泪,说实话,这次一点也不心疼,只觉得虚伪。
她说了很多,我懒得挪动,就靠在墙上安静听着。
到最后,她恶狠狠地骂:“华奇锋!我今天才算看清你,你这个恋姐狂魔,对了,你们是搭档,平时没少抱在一起吧!”
我拨了报警电话,理由是恶意骚扰,以及侮辱联邦军人。
那边问我的姓名和地址,我报了名字。
一分钟后,离这里最近的两个警员把这个疯女人扭送走了。
临走时,其中一个小心翼翼地跟我说:“请节哀。”
我摆摆手。
堂姐走得那么洒脱,如果我继续难过下去,她该骂我不争气了。
算了吧,华奇锋,你该醒过来了。
216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1
可能是因为得到过珈蓝的示警,兰疏影觉得,这座暗金殿堂带给她一种压抑的感觉,所以没有多留。
就在她离开的一瞬间,殿堂坍塌了。
没有一丝粉尘泄露在外面。
从上方看去,就像一只骤然紧握住的手掌,而兰疏影是从指缝里刚刚逃逸的一缕风。
她在芥子舟里观看着这一幕,脸色阴沉。
奶糖的钻石躯体飘浮在她身侧,如先前说的那样,它正在休眠。
整个芥子舟空间内只有她自己,一个没有呼吸和温度的魂灵。
一刹那,竟无比孤单。
她愣了一下。
忍不住戳戳奶糖晶莹的外壳,没有你在旁边聒噪,竟然会觉得孤单么……
兰疏影微微犹豫之后,左手掌心升起一朵火莲花。
它愉悦地燃烧着,偶尔溅落出纤细的火信,是莲花被撕落的丝。
她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将火莲变成一缕火舌,凝在食指上,缓缓靠近自己的右臂。
被火焰燎到的地方像被点着的纸卷,立即冒起青烟。
嘶!
她撤了那火,费了点功夫才把那块魂体修补好。
还是……太心急了啊。
如果火灵还在的话,她就可以用这团火淬炼魂体,使自己变得更强。有灵识的火懂得辨认敌我,也知道她想要的效果是什么样子,绝对不会造成刚才那样的自残。
这次是解密世界,她没有收获到灵魂,不过奶糖获益匪浅。
它接下来会休眠很久,在那个世界里它粗略消化了巫最弱的那个分身,后面又鲸吞了三个分身,还有巫本体死后留下的白球。
这样算下来,奶糖醒来的时间很难确定。
偏偏夜莺的资料卡可能暴露了。
她现在倒是可以把休眠中的奶糖当钥匙,自己开启界门进去找寄体,绕过南明府进行私下交易。
可是又觉得不太放心。还是休息一阵子吧,将最近的经历沉淀下去,对魂体上限扩张也有好处。
说实话,兰疏影觉得还是不太理解乔森的选择。
本来没想过杀乔森,她只是觉得他可怜,顺手放他出来。她猜测是界门的相框并不是离开c世界的门,而是囚禁乔森的笼子。
真正的门,却是乔森本人。
珈蓝说他们俩的爱都太扭曲,不圆满是必然的,共死的结局反倒是圆满了。末了调笑她一句:“你也只是看客,不用考虑那么多。”
的确不用。
兰疏影靠在银座上,安静地闭上双眼。
空间内寂然无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银座扶手上方的钻石魔方颤动了一下。
她睁开眼,奶糖乖巧地跳进她手里。
“主人,我又长大了。”
这次没有开发出新的功能,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提升。
最让兰疏影惊喜的是,幻化进阶了。
现在,奶糖可以入侵到南明府的任务者身份系统,帮她幻化成任何一个任务者。
“主人主人,我们去下一个世界呀。”
“好。”
……
漫长的隧道里有两个奔跑的人影。
他们身后有无数个黑影在追逐,越来越近了,两个逃难者的体力已经接近极限。
跑在前面的男人稍稍落在女人身后,他用小刀在掌心开了个口子,撒出一把染血的符咒:“老子跟你们拼了!”
“师兄!”女人厉叫。
黑影转瞬间包围了她娇小的身躯。
惨叫声响彻整个墓穴。
她到死都没明白,嘴里喊着要跟鬼物拼命的师兄,为什么会把她推过去……
……
兰疏影下意识伸手探上自己的咽喉。
肌肤平滑,不疼不痒。
可她就是觉得堵得难受,那种感觉就像被人硬塞了拳头大的破布进去,呼吸都变得困难许多。
视线范围内有杯残茶。
她掂了掂旁边的茶壶,空的,便暂时歇了喝水的心思,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接收资料。
这时候有个伙计模样的瘦小光头过来找东西,看见她在这站着,惊讶道:“哑妹,你怎么还在这傻愣着,唐老爷还等你的茶呐!”
他一侧身,兰疏影才注意到,原来这人不是个光头。
他脑袋后面还连着一根长到腰际的麻花辫子,拿红绳子在底下缠几道,辫子编得整齐美观,倒也显得他精神利索。
这种打扮,她在电视里见过。
所以这个小世界的时间背景应该是清代到民国之间,具体年份还要再看看。
他在小院里转了一通,看她还站在原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走过来:“怎么的?昨夜里烧糊涂了不成?连茶也不会烧了?”
兰疏影点点头。
伙计嘴里抱怨着,行动上却是飞快,三两下支起小铁壶。
把热水烧上,他又翻出茶叶来,自嘲了一句:“我这点微末手艺,可万万比不得你,”话音一转,他又嬉皮笑脸道:“不过呐,人家唐老爷也不是为了品茶来的,只要是你亲手端上去的,哪怕是那老鼠尿,他照样夸好喝!”
经过这几句,兰疏影已经大致明白了。
怪不得刚才觉得喉咙难受,原来她顶的这身子是个哑女。
低头看看,凹凸有致,腰肢婀娜,能入那什么老爷的眼,大概是个美人胚子吧。
伙计伸了个懒腰,又感慨起来:“你是个好命的,要是能让唐老爷买了去,过府里就是第三房奶奶,总比跟着咱大老爷们熬日子的好,尤其这地方,唉,邪乎咯。等领了这个月的工钱,往后你怕也见不着哥哥我了。”
兰疏影想问他话,一张开嘴,喉咙堵着,嗯一声都办不到,她下意识皱起眉。
伙计注意到了,乐呵呵地把茶具挨个清洗了摆在桌上。
“得嘞,难受归难受,可别冒眼泪,要是挨掌柜的看见,以为我欺负了你,可就是我的罪过了。秀才说的那句话好啊,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缘分到了,也没辙,小松哥劝你一句,早做打算,可千万别……”
“咳!”
外边传进来一声重咳。
伙计的“良言”戛然而止,灰溜溜地进屋去了。
这回进来的是个花白胡子的中年人,戴着瓜皮帽,穿一件挺括的深棕色大褂,鼻梁上架着眼镜,气质儒雅。
只是他眉头紧锁着,似乎是遇到了很愁难的事。
217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2
兰疏影能感觉到这具身体对他的依恋和敬重,便对着他乖巧地笑了笑。
他叹了口气。
经过她身边时,他没跟她对视,而是抬头瞪着屋檐,眼里泛着潮气,沉声说:
“丫头,唐怀民他这辈子过得光明磊落,我探听过,他想纳你,全因你跟他早丧的发妻模样相似,如今他年纪大了,只希望身边有个人陪着。你要是看得中他,嫁妆我给你备齐,这个月你就走!”
“到了唐府之后甭管别人怎么说,你心里就当自个是他收的干闺女,他不会碰你,等你给他送了终,便带些银子改嫁去……在唐家住着,平日里好吃好穿,不用做活,也没人给你委屈受……这乱世里头,有个依靠总是好的。”
“怪叔连累了你,要是能晚几年,叔肯定给你挑个可心的憨厚小子,你苦了好些年,本想让你嫁人之后过得舒坦,可实在是没办法……委屈你了,孩子。”
他本想摸摸她脑袋,手抬到一半,又是沉沉一叹,掀帘子进去了。
“你去吧,唐怀民在前头呢。”
话说到这份上,兰疏影知道现在是没机会接收资料了。
她不知道原主泡茶的手艺如何,就按自己的习惯沏了,端起茶盘沿青石板路往前走。
这里大约是前店后宅的格局,能听见前头街道上人声鼎沸。
待客的窄间里坐着一位戴金丝眼镜的长衫老者。
听见脚步声,老者侧过来,看她的眼神很温和,有怀念,却不带贪花好色的杂念。
只是在某个瞬间,兰疏影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
她悄然记下了。
唐怀民招手示意她过去,兰疏影依言上前,很快代入角色,给他倒了杯茶。
“丫头,昨天教你的那几个字,可还记得吗?”
字?当然不记得,她什么都没收到呢。
唐怀民见她不答,也不恼,用手指头蘸水在桌面上写给她认。认完了字,他不作声了,喝完这杯茶径自离去。
兰疏影跟在后面送他出了大门,忽然被柜台后面的人叫住:“哎!哑妹,你过来!”
她走近了,那人搓着手小声说:“哑妹啊,今儿个有侯雪文的戏,我可馋了好久了,近段时间店里也没什么人,你帮我盯一会,怎么样?”
“你是咱掌柜眼跟前的大红人,他准不会难为你,至于我,嘿嘿,明个我就回家了……”他这么说着,还真拾掇起东西,要提前下班走人。
不知道这家店到底遭了什么难,伙计一个个都要走,那个掌柜跟原主看起来感情不浅,却急着把她嫁给一个老头子当小妾。
问题不小啊。
兰疏影没急着走进柜台,趁这人还在收拾,她去店门口转了转。
路人看她的眼神很躲闪,有个大娘拉着孩子路过,见她出来,朝地上呸了一下,急匆匆走了,嘴里直喊晦气。
兰疏影摸摸脸,感觉更古怪了。
店不大,门口左右钉着木板,上书:“南北客商来南北,东西当铺当东西”,墙上拿白漆涂了个圆圈,中间是个硕大的“当”字。
是家当铺。
她本能地联想到,该不会是这家店收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鬼物缠上了?
这不是她瞎猜,根据殿堂里的提示来看,这里本来就是灵异世界,女主的身份是降魔师,男主是个占洞为王的老僵尸。
她进来之后,看见这当铺里弥漫着森森鬼气,丝丝缕缕,一时半会摸不到源头。
伙计走后,先前那个掌柜走出来,发了一会怔,亲手把门板安上了,铺子里暗了许多。接触到兰疏影疑惑的眼神,他苦笑着说:“这铺子是开不下去了,甭再祸害旁人,你也别在这看店了,回去歇着吧。”
也好。
兰疏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把奶糖整理过的资料看了一遍。
大概是女降魔师跟尸王的爱情故事。
最开始女主功力还浅,认不出尸王的真身,以为他是个风流贵公子,两人打打闹闹,磨出感情之后尸王暴露了,面对师门的逼迫和爱人手里沾染的血腥,女主陷入挣扎……
哦,最后还是he大结局。
在她知道尸王杀了她爹的前提下还能he,也是绝了。
等等……
兰疏影眼睛一瞪,张子,张伯渝……张伯渝?!
那不就是刚才那个掌柜吗?
女主是掌柜的女儿?
……
她好像该了解一下自己在剧情里扮演什么角色了。
沉入识海,这里有个苍白少女在等她,少女眉眼俊丽,紧抿的唇透着坚毅,让她一见就很有好感。
少女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两秒,然后跪下去磕了几个头。
“告诉我你的心愿吧,待会把记忆给我。”兰疏影提醒她。
少女的双手交叠着,盖住咽喉。
兰疏影才想起她是哑巴,“那你写出来。”
少女摇摇头,剧烈咳嗽一阵才用嘶哑的声音说:“大仙,求你帮帮张叔吧。”
哑女,不哑,而且身世不简单。
她是在乱葬岗生下来的,不是正常出生。
十八年前,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倒在青河县外的乱葬岗上,路过的老郎中听见婴孩的哭声,一时恻隐心起,他剖开女尸的腹部,从里面取出一名女婴,就是哑妹。
女尸卧下的地方是阴脉交汇处,哑妹出生又恰合阴时,高僧断言她是鬼母所生的邪孽,应当用火烧死,以免引来鬼物觊觎。她最后没死,因为有位当铺老板表示愿意收养她,那个老板就是张伯渝。
他承诺如果哑妹以后招来鬼物,他会去请玄门高人出手,绝不坑害乡邻。
张家有一道宝贝符镇宅,哑妹在这里平安快乐地长到十岁,这时,家里来了一只鬼王。
如高僧所言,哑妹在鬼物眼里是上好的补品。
符对付不了鬼王,可是哑妹在濒死之际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咒法,她反把鬼王吞了进来,将他封在体内。只要保住一口气不泄,鬼王就出不来。这个女孩以大毅力封印了鬼王,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兰疏影沉吟道:“那个鬼王呢?”
哑妹抬起头,苍白的手指抬起,指向她的身后。
218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3
兰疏影扫见她眼里的异样,心头警钟大响。
就在这时一只森冷的骨爪从她眼角闪过。
白影一扫。
咔嚓,咔嚓。
奶糖化身的小白猫不满意这个口感,把骨渣吐出来,又在兰疏影凶残的眼神里,委屈巴巴地把它捏起来。
奶糖很惆怅,这骨渣是掉在识海里,就算不管它,过一会也就没了……唉,谁让主人是个洁癖呢,认了。
少女傻在原地。
兰疏影心情复杂,“你,眼光挺好。”
跟巫一样,特别会挑人。
她可能是被哑妹当成身上带功德的孤魂野鬼了。
哑妹假装应下这次交易,是想引诱兰疏影的魂魄入体,喂给后面那只鬼王。通过这种献祭,鬼王或许会暂且放过她,又或者,他们俩已经达成同盟,会分享战利品。
然而,举个恰当的例子,如果那些孤魂野鬼是鼓足勇气去抢金店的贼,那么南明府的任务者就是动辄灭人满门的杀人狂。
大家都是做鬼,但层次还是有区别的。
少女口中凶残狡诈的鬼王,现在就像一只乖巧的小兔子,被两道锁链定在后面,他的骨爪只剩一只了,另一只的残渣这会儿在奶糖的爪垫上捧着。
如果战场是在哑妹体内,兰疏影可能会输,然而,为了避开南明府的检测,她在跟原主谈生意的时候往往会把对方拉入自己的识海,在这里,这两位都得乖乖盘着。
“你那位张叔还夸你是个有毅力的姑娘,他肯定没想到,你是早就被这东西同化了……有个词叫为虎作伥,你说说,你算什么?”
有个迷信的说法,被老虎吃掉的人死后会变成伥鬼,专门引诱别人来给老虎吃。哑妹八年前把鬼王封在体内,看起来是做了件大好事,可是哑妹在共享的记忆里隐瞒了她跟鬼王沟通的部分,又跟鬼王合作对自己出手。
那就让兰疏影不得不怀疑一下,当铺里的鬼气,会不会就是他俩做的?
面对她的质疑,少女矢口否认。
“咳,上差,上差?”
兰疏影回过头。
鬼王从黑雾里探出一张俊秀的少年脸蛋,笑得一脸喜庆无害,讨好道:“这事儿您问我呀,我清楚!”
……
入夜了。
霜气寒凉。
兰疏影被吵得没法入睡,她从房间里溜出来,悄悄往库房走去。
鬼王告诉她,大概在两个月前,这家当铺的典当师看走了眼,收进来一包有问题的古董。
为什么说有问题?
不是因为货假,而是这些古董来历不明,鬼王看得出来,有不少器物都带着死人身上的尸气和煞气,八成是墓里淘来的。
从那以后,当铺里先后有了夜半白影、深夜人声、血掌印……
闹得最过分的时候,客人进来典当东西,还能听见小孩在耳边吵闹,又觉得有人往脸上吹气,阴风阵阵。
那个闯祸的典当师连工钱都没好意思结,羞愧地走了。张叔请了几位所谓的高人,都拿这情况没辙,他又派人去请玄门的大师,可是半个月过去,一点没消息。
鬼王被那道咒术锁在哑妹身体里出不去,就拿这些当猴戏看,见多了,还真发现了这家伙的身份。
“上差,就在那个盒子里。”他化身成一个站在烟雾里、唇红齿白的古装少年,殷勤地指路说。
兰疏影在桌上这一堆杂物里翻出了他说的东西。
一个老旧的铜质圆盒,巴掌大小,一打开,正面是磨得锃亮的铜镜,底下还有呛人的碎末。
她在镜面上敲了敲,“出来说话。”
摄于她刻意模拟出的高阶鬼物气息,镜面上很快浮出一张煞白的人脸,如水波一般在镜面里荡漾着。
“最近当铺里发生的事,是你做的?”
兰疏影语气很不好。
她在芥子舟里睡不了,终于借着哑妹的身子,想好好睡一会,被这东西给搅和了。
人脸承认了,却坚称他没有恶意,是好心报恩。
原来这是一只镜鬼,他寄身在这件古物里,本是在青河下游的坟场底下,与一处古墓的主人为伴。
但是半年前,墓里来了一伙贼,被古墓主人的手下追赶时,其中一个女盗墓者被她同伴害死,化成女鬼,不知怎的,她现在能力大增,找回来吞了古墓主人。
女鬼凶悍得很,把古墓主人手下的鬼物全吃了,就连上面坟地里的鬼魅也被她吞得七七八八。
镜鬼因为藏得隐蔽,暂时没被她发现。也是他运气好,在女鬼吞掉那些东西转身闭关的时候,又来了几个盗墓者,把镜鬼附身的盒子一起偷了上来。
张叔开了二十多年当铺,从典当师手里接过来,本能地感觉这些东西不对劲,他先对包裹供香,让里面的镜鬼饱食了一顿。
镜鬼说,那个女鬼死得冤屈,一定恨毒了她那些同行,等她出来以后,那几个盗墓者再加上当铺里经手过包裹的人,都会不得好死!
所以他才在当铺里闹出大动静,就是希望张叔这个好人能够快点放弃当铺,逃到别的地方,没准还能捡回一条命。
兰疏影赞许道:“照这么说,你还真是好心。”
镜鬼得意起来,“那是自然,我们虽然是做了鬼,也讲究个知恩图报的道理……啊!!”
艳红的业火在镜面上肆意舞蹈,对里面的镜鬼造成不俗的伤害。
属于离火的高温很快将古镜变成一坨半融的金属,汁液烧穿了地面。
镜鬼死了。
这下,轮到鬼王瑟瑟发抖了。
兰疏影扔下盒子的残骸,幽幽地吐槽:“活了几百年,连托梦都不会?”
以为她这么好骗?
明明就是他出世之后想害人,好比猫吃老鼠之前喜欢玩弄一番,等镜鬼玩够了,就是当铺众人的死期,尤其是那个眼神不好使的典当师。
她没打算动鬼王,这家伙很有眼色,能力凑合,如果收服了他,带在身边,就更符合这个世界降魔师的配置了。
这是哑妹的第二个心愿,当一个优秀的降魔师,保一方太平。
而第一个心愿是,帮助张叔脱险,安度晚年。
219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4
兰疏影并不会因为哑妹的心愿很正能量而高看这姑娘。
她承认自己先前是看走眼了。
刚见到哑妹的时候,她以为这是个心性极好、执着坚毅的女孩子,没想到面相也有骗人的时候。
一个选择跟鬼王合作的人,会以清除邪祟、天下太平为目标?
不太现实。
或许换另一个角度会更容易理解哑妹的心理哑妹被收养之后是在青河县长大的,她长期被县里的人排斥和鄙夷,把这一笔笔仇恨都记在心里,她以鬼母产子的身世为辱,并且迁怒到其他的邪物。
当降魔师,不是为了福泽苍生,而是为了满足她的报复心理。
不过哑妹也有想保护的人,就是真心待她好的张叔。
她心愿里的保一方太平,是保张叔所在那片区域的太平,旁的地方,那与她无关。
兰疏影把镜鬼栖身的盒子残骸扫进簸箕里,剩的鬼气她随手喂给鬼王了,淡淡地对他说:“你跟这具身体好歹有八年缘分,她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听说这里的降魔师都有鬼宠,只要你有价值,我不但不杀你,还会好生培养你。”交易已经构成,完成哑妹的心愿她才能安心使用这具躯体以及接受目标的灵魂,这跟她不喜欢哑妹是两码事。
鬼王化身的少年欣喜若狂,连连点头,口呼主人。
他不傻,当年以为哑妹一个小孩好欺负,他什么也没准备就来了,没想到被反咬一口,一禁锢就是八年,这些年他半点长进都没有,如果就这么灰溜溜地回他那片山头,怕是还要被往日的手下看不起。
哑妹身体里现在待的这位,不知是什么来头,不但熟稔他们鬼物的事,手段也高明,尤其是她用的那种火,别说是镜鬼,就算是他,也没法在火里撑过五息!
跟在她身边,哪怕捡点剩的也比回去好啊。
鬼王大口吞吸着当铺里残余的森森煞气,美滋滋地想。
封印鬼王的符咒是哑妹下的,兰疏影把哑妹拘起来,然后解开符咒,顺带治好了这具身体不能说话的毛病。
她真的不怕鬼王反水。
带个“王”字,听起来厉害,其实跟六道鬼界的那位有着云泥之差。
眼前这个,充其量就是在阳间占领一小块地盘的孤魂野鬼,矮子里面挑将军,对她来说,凑合着能使唤罢了。
烧掉罪魁,这一夜终于没有怪声了,一夜好眠。
第二天一早,有人敲门。
“丫头,”张叔仍是紧锁眉头的愁难模样,本就花白的胡子似乎又白了几根,“去玄门送信的人一直没消息传回来,我实在不放心,打算今天动身过去,顺带探望你姐姐,你看是跟我一道去,还是回老宅住?”
在张叔的认知里,这间当铺里不安全,肯定是不能留人的,他已经打发了几个伙计,现在当铺里就剩他们俩。
兰疏影想告诉他镜鬼已经被她解决了,转念一想,如果镜鬼所言是真,后面应该还有个实力强悍的女鬼,早晚有一天要追到这里来,到那时候,对于身为普通人的张叔又是一个威胁。
而且,张叔是女主的父亲,剧情里那头尸王自私且残忍,动辄坑害女主身边亲近的人,张叔就是这么被他害死的。
算算时间,女主现在已经跟尸王认识了。
从尸王手里保下张叔的命,要么她比尸王更强,要么隔绝他跟女主的接触。
可是以张叔对张子的溺爱,难。
“叔,我陪你去吧。”
张叔瞪大了眼:“丫头,你能说话了?!”
突然,他推着她肩膀把人按在墙上,严肃地喝问道:“你是谁!”
鬼王的事他清楚,要是丫头突然好了,说明鬼王已经破封出来了!张叔早就发过誓,如果丫头真被鬼王占了身子,他就是拼了命也要挡住,不能坑了乡亲们!
兰疏影拨开他的手,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瞎话:“叔,昨夜我娘来过,她帮你解决了铺子里徘徊的那只镜鬼,还教了我一些本事,现在鬼王已经被我收服了。”
随着她的叙述,张叔听得一愣一愣的。
可是事实就在眼前,哑妹的病好了,当铺里下半夜开始也确实没有那些怪事,风平浪静,让他甚至有点不适应。
他恍惚地听完,又看了她展露的本事,喃喃道:“原来你娘生前也是降魔师,怪不得当年你能封住鬼王。收服了?……收服了好啊,学了她的手段,以后就不怕有坏东西来欺负你了,好!”
他释然了,哈哈大笑起来。
兰疏影也笑了。
两人当天收拾了干粮包裹,搭车前往玄门。
就在当天傍晚,青河县来了一个大眼睛短头发的年轻姑娘,跟张叔有三分相似,却偏爽朗一些。她跟路人打听到当铺的位置,敲了一阵,没人开门,疑惑地走了。
此时,女主张子还不知道,有一头尸王隐在暗处,从玄门山下一路尾随她来到了青河县。
……
兰疏影并不会降魔师的手段,而且剧情已经开始,她没那个时间去拜师学艺。白天哄骗张叔的时候,她虚构出哑妹的娘,也就是那具倒在乱葬岗的女尸,可她没想到,说出那话之后天地间竟有隐隐呼应。
这只能说明,歪打正着,哑妹她娘还真是降魔师,而且生前应该道行不浅,故而死后还能在女儿身上留下执念,守护她长大。
以后有机会该去拜祭一下的。
就等这次玄门之行结束吧,兰疏影暗暗下定了决心。
坐在拥挤得满是乘客的大马车上,张叔递给她一个装饼子的小布包,他趁马儿停下休息的间隙,去路边茶棚打了点热水,“丫头,就着这个吃,小心噎着。”
“好,谢谢叔,你也吃。”
对于他的照顾,兰疏影开头有点不适应,直到发现他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她就明白了,这是在怀念从小被玄门带走的张子。
当替身的命啊,她也看开了,论实际年龄,张伯渝这人在她面前还算晚生后辈呢,不跟他计较。
到了玄门的青山脚下,马车停在山下小镇,刚下车,旁边有人抬着蒙白布的担架出来。
兰疏影嗅到一股沉朽的死气。
风撩开上半部分的白布,露出一张紫黑肿胀的脸。
张叔手里没啃完的饼子直接摔在地上:“老,老邓?!”
220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5
这具尸体应该刚死不久,正常来说,不应该有这么浓重的死气。
死者老邓瞪着双眼,面部极度扭曲。
如果看他紫黑的面部,像是体内有剧毒,可要是看他这神情,倒像是活生生被吓死的。
一个灰色的虚影从尸体面部浮起,化成一个骷髅头形象,朝四周诡笑了几声。这时突然有只骨爪从它后方伸来,雷霆般击下!
虚影被这一爪抓散,划成几道烟雾飞快地朝不同方向逃散去。
整个过程,周围的百姓没有丝毫异状,依然在对着尸体指指点点。
今天是个阴天,又是接近黄昏的时辰,见不着太阳,鬼王被兰疏影放出去,出手损耗了一些,但没伤到元气。
认主之后的初登场,居然没办成事,让那灰影跑了。
鬼王忐忑不安地回到兰疏影识海里,第一件事就是请罪。
兰疏影默默皱眉。
老邓是张叔的小舅子。他生性懒散,主要是靠啃爹娘留的遗产过日子,因为家里有辆马车,他偶尔也出来跑跑活。这趟就是受张叔的委托,专门来玄门送信求助的。
他怎会暴毙在这里,而且死后还有这种古怪的情况……
人群后面走来一个僧侣,打扮朴素,少年模样,略显青涩的眉眼间含着沉重的悲悯,他越过围观的众人,口中念念有词。
一只手捻动念珠,另一只手揭开了死者身上的白布,接下来更是一把握住了死者的手。
在玄门附近居住的镇民,对出家人总是多几分宽容,见他举止突兀,旁边的人也未计较,而是好心劝他不要脏了手,这人死得蹊跷,他们正要把尸体抬去烧了,免得被邪物污了这宝地。
僧侣听后,面容不改,沉静地说:“小僧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为这位施主念经诵告,望他脱离苦海。”
兰疏影的目光定在他与尸体相握的那只手上。
鬼瞳清楚地望见几缕阴沉的死气,如同小蛇一样,正沿着他的手指,渐渐缠绕上小臂。
张叔盯着小舅子死不瞑目的样子,心里又急又痛,扑到担架旁边,跟抬尸的人连声询问老邓到底出了什么事。
可惜抬尸体的这几个只是被人雇佣来的,不清楚内情,其中一个给他指了条路,说他们是被玄门的一位钟道人雇来的,或许钟道人知道死因。
那个年轻僧侣给老邓念完往生咒的时候,那股死气已经接近他的眉心,他恍然未觉。
抬尸人催促过几遍,僧侣退后,见兰疏影定定地盯着他,他疑惑道:“女施主为何这样看着小僧?”
兰疏影摇头笑笑,转身走了。
擦肩而过时,她悄悄把一截刚拽下来的头发沾在僧侣的背篓边上。
鬼王一脸懵逼地被她强塞进头发里,就这么跟着僧侣走了。
“……主人,主人?!”
看着少女的身影越来越远,鬼王:“……”
张叔带着兰疏影在小镇上投宿。
他开了小半辈子当铺,手里有些积蓄,而且他很关心老邓生前遇到过什么事,拿雪亮的银子开道,一顿饭的工夫就撬开了那家镇民的嘴。
“嗨,他啊,是活……”显然镇民本来想说活该,被他婆娘在腰上捅了一记,扫见桌上的钱,咽回这句话,边磕烟草边说:“他对青蛇娘娘不敬,在庙堂里撒水,这是遭报应了。”
张叔接着往下问。
镇民口中这位青蛇娘娘,跟民间传说白蛇传里的青蛇不是同一个,而是两百多年前被玄门高人点化过的山中妖精,她能保佑进山的猎户平安出来。
前人给她建了庙宇,进山前必去上香,有时候女人也去拜她,是为求子。
兰疏影插了一句嘴:“大叔,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吗?”她觉得这个镇民好像之前经历过一样,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镇民拍手,眉飞色舞道:“还真让你猜中了,真有!我记得那是个外地来的货郎,姓贾,就是前两年的事,那货郎经不得激,跟村头的老烟杆子拼了一坛酒,人晕晕乎乎地转到青蛇娘娘庙里去,在香炉里撒了一泡!”
“那,然后怎么着了?”
“然后?他在里头睡觉,让蛇咬死了,那浑身又黑又肿,要不是看衣服,根本认不得他是谁!”
货郎死后浑身黑肿,从这一点看,跟白天见到的老邓确实相似,是毒死的样子。
之前这里的镇民不知道老邓是什么来历,又有那位钟道人的安排,差点就把老邓的尸体抬去郊外烧了。
张叔出面认尸,镇民知道有死者的亲属来了,尸体就暂时放在义庄,他们给张叔下了最后通牒,让他在三天内把尸体领走。
借宿的这家人歇得早,兰疏影躺在镇民女儿身边合衣假寐,听见隔壁轻微的衣料摩挲声,不多会,门口有个熟悉的黑影轻咳一声,她就悄悄起身跟了过去。
“丫头,我还是不太相信老邓是蛇咬死的!”张叔肯定地说,“老邓胆子小,对鬼神这些东西敬怕得很,也不好酒,干不出来在人家庙里放水的事。”
“我得去义庄看看。”他自言自语道。
“我也去。”兰疏影淡淡地说。
张叔是她的任务目标,而且是剧情里必死的一个人物,救下他也算是一种扭转,或许她能多得几个“幸运珠”。
剧情里没提过张叔在玄门的这段事,是因为这段时间女主不在玄门。不过在这之后不久,父女俩在青河县相认,说明张叔此行危险不大。
随他去义庄查查也好,她对那个从鬼王手里逃走的灰影也很感兴趣。
月色白蒙蒙的,不好照明,好在路还算平坦,两人花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义庄门口惨淡的纸灯笼。
义庄外的路边用破布和枯草扎了一根稻草人,纸糊的面孔上画着夸张的笑脸,在夜风里摆着双手。
气氛显得更加诡异了。
一个瘦高人影从义庄大门口晃出来,他一开始没看见这边有两个人,连走带跳,哼着小曲来到田边,背对着他们开始解裤带。
张叔忙用手掌掩在兰疏影眼前。
瘦高个折回来了,吊高了声,惊诧道:“你们是什么人!半夜三更来这里,想干什么?!”
221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6
张叔有点紧张地收回手,跟恰好回头的兰疏影对视了一眼。
怪的是,看见这孩子沉静的眼神之后,他居然觉得心里踏实了一点。
因为信了哑妹她娘现身的事,从那以后,张叔就不怎么把兰疏影当成一个需要保护的孩子了,因为她是降魔师的后人。
不过,年纪摆在这儿,他不可能让一个孩子出面。
张叔挡在兰疏影前面,拱拱手对瘦高个说:“我有位亲戚不幸遇难,正在这庄子里停放着,因为他走得蹊跷,我们特意来查验一二,还望老兄担待,不要声张。”
说着,他摸出一小袋铜子递给瘦高个。
这种偏远的地方对验尸有着本能的排斥,尤其是老邓这具尸体,明显跟那些东西有关联。镇民心里多少是有数的,所以连死者家人都没找,直接就要抬去烧掉。
要是让镇民知道他们跑来验尸,恐怕还会引来麻烦。
他们这趟出来是为了从玄门请人去青河县,降服那个古墓女鬼,不方便惹事。
这才是两人趁夜出行的原因。
按理说,话说到这里,就算是看在钱的份上,他也该让道了,没想到瘦高个对这袋铜子嗤之以鼻,根本没接,摇摇头就走,嘴里还嘟囔着:“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看的,神经病,懒得跟你们耽误时间,我要去找老烟杆喝酒了……”
这是兰疏影第二次听见老烟杆这个名字。
她记得镇民说过,那个货郎就是跟村头的老烟杆子拼酒,喝多了才在青蛇娘娘庙闯祸的。
瘦高个没接钱,看他的态度似乎也不想掺和进来,张叔松了口气,喃喃道:“他应该不会声张。”
兰疏影拽他衣角,“叔,我们进去吧,里面黑,你小心点,感觉不对就叫我。”
义庄原本不是专门停尸的地方,是渐渐形成的规矩。
两人走过大门和小院,没见到守义庄的人,月色到这里更显晦暗,穿透不进来的样子。四下寂然,墙洞里白森森的蜡烛照着一口口薄棺,有的棺材还用黄符封着,让人忍不住多想。
张叔愁难了,这么多棺材,哪个才是老邓的啊?
兰疏影默默开了鬼瞳。
这一睁眼,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活”了。
身边流走着浓如墨汁的死气和紫黑色的煞气,要是鬼王在这里,大概已经高兴到起飞了吧。兰疏影也觉得在这里开鬼瞳几乎不费力,因为随时都有能量源源不断地流进眼睛里,还是最适合她的那种。
正常来说,死相凄惨的,含冤受屈的,有仇未报的,这三种尸体散发的煞气最浓,而且越陈越浓。
老邓的尸体是个例外。
傍晚时它散发的煞气几乎比得上五年以上的尸体了。
兰疏影冷静地看着一个个奇形怪状的身影在棺材上打闹。
怕张叔乱碰,她始终掐着他一只小臂。寻着老邓的那股煞气,在大门左边的草席里发现了那具尸体。
张叔举着蜡烛凑近,兰疏影一回头,顿时一阵无语。
烛光照着张叔直冒冷汗的面庞,而在他身后还有十几张各有残缺的脸,它们齐刷刷地盯着这儿,这场面,像是大街上遇到碰瓷的,一群人都凑上来看热闹。
有个捣蛋的家伙还把头拿下来搁在张叔左肩上,伸出一条猩红恶臭的舌头,像是在玩弹力绳似的,把舌头在张叔眼前上下甩动。
张叔不明所以,见她不动,以为她害怕,问:“丫头,要不你起来拿蜡烛,我来看?”
他忽然觉得自己今天做得有点过分:哑妹虽说是半只脚踏进了这条路,可她毕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姑娘家,大半夜的陪他来这种地方,还要给一个大老爷们验尸,太难为她了!
兰疏影笑得有点古怪:“不用,叔,你贴近点吧,远了看不清。”
“诶,好。”
她把张叔拉到自己身后,玩舌头的那个鬼大概是忽然觉得无趣,走开了。
验尸的过程,张叔死活不肯让她参与,不过兰疏影站在那偶尔瞥一眼,也看出了问题老邓身上一个伤口都没有。如果真是被毒蛇咬的,至少该能找出跟蛇牙吻合的地方,可是现在别说那种口子了,连蚊子叮出来的疙瘩都没找见。
张叔若有所思地帮老邓把衣服套回去,忽然小指碰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他扒开老邓的衣袋,从里面找出一个圆溜溜的纯银手镯。
细细的十几根丝绑合在一起,底下缀着两个铃铛,下意识晃了晃,没声,他用蜡烛凑近一看,铃铛里用棉团堵住了。
“这东西……没见他拿过啊。”
兰疏影劈手将这镯子夺过来,用随身的手帕包住,默默运起一道业火将缠上来的煞气烧断。
张叔以为她喜欢,心里更愧疚了,他平时忙着当铺的生意,也没想着给这丫头买点钗子手镯什么的,“咳,丫头,叔回去给你买个好的。”
言下之意,你别拿人家的遗物。
兰疏影:“……”
她站在一群好奇心强烈的鬼中间,感受着四面八方传来的飕飕冷气,轻咳一声解释说:“这镯子,就是他的死因。”
张叔没开口,众鬼却先炸锅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一群奇形怪状的鬼疯狂地推搡起来,目的只有一个,抢到那个手镯!
义庄里满是带着腐臭味的煞气,对人体有很大坏处,兰疏影等候张叔把老邓安置好,跟他一道出去。
这镯子上缠着浓厚的煞气,先前有红布挡着,这些道行普通的鬼没发现,张叔贸然把它拿出来,打个比方,就像黑夜里骤然亮起一盏灯,凑过去一看,嚯,灯底下还放了一箱金元宝,闪瞎一片鬼眼。
看着宝贝要被拿走,义庄这些鬼不争了,有默契地聚集起来。
一道道半透明的影子挡在两人周围。
张叔觉得身上发寒,结合着所处的位置,他立即想到旁边有东西,默念了一阵心经,寒意并没有消退,反而冷得直打哆嗦。
玩舌头的那个鬼桀桀狞笑着凑到他前面,几乎鼻子贴着鼻子,近距离打量他眼里的不安。
这时,大门口出现了两道影子。
222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7
张叔后背堆积着黏腻的汗水,下意识瞪向门口,不知道是过度紧张还是这里太过晦暗,他什么也没看清,只知道左边那人又瘦又高,身影似曾相识。
兰疏影因为鬼瞳的作用,倒是认出了来人。
右边是个嘴里叼着烟杆的老头,左边的瘦高个就是先前在义庄外面拒绝钱袋的人,不,或许不能称他是人。
惨淡的月光下,这两个就像轻飘飘地浮在空气里,双脚尖挨着地面,脚跟翘得老高。
地上并没有他们俩的影子。
他们,也是鬼。
义庄的众鬼见到他们,顿时老实下来。
嘶吼和争吵都消失了,静默中原本只有空气里愈发浓稠的腐臭,渐渐的,又多了这两只鬼带来的烟熏火燎和酒臭味。
瘦高个看了他们一眼,跟老头说:“来找人的,没什么坏心思,要不就放了吧?”
老头缠着粗布头巾,有几道丝线落进烟草的白雾里,被燎着了,张叔向来好心,见到这一幕刚想开口提醒他,忽见那火星一闪,以烈火燎原的姿态骤然席卷了老头整个面部!
焦糊和腥臭味扑面而来。
老头的头巾烧成一片带着火星的灰,只留下一个燃烧着的骷髅头,夸张的巨口仿佛正在狞笑,眼部深幽的窟窿幽幽地看着他们。
更准确说,是在盯着兰疏影手里这枚刚包起来的银手镯。
“不告而取,是为贼……”老头摇晃着骷髅脑袋,咬文嚼字地慢声说道:“你二人深夜来此……不知会此地主人,偷拿了宝贝就想离开,无礼至极啊……”他此刻说话的姿态,像个先生似的。
兰疏影听这语气就知道这事没个善了,笑笑,说:“死者是我们家亲戚,白日里不方便,现在来取他的遗物,有何不妥?方才没见到人,老丈莫怪。”
瘦高个把眉头一皱,应承了老头的话:“确实无礼!”
本来就不是人,说你们是鬼还说错了?
兰疏影眼里,这个银镯不但是解开老邓之死的唯一线索,还是她的补品,当然不可能拱手让给他们,塞进腰带里,拉住张叔的手腕,径直向大门奔去。
张叔被这一连串的变故弄得丢了神,两股战战,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知不觉就被带动了,顺着手腕上这股力道玩命地跑!
火窟窿离他越来越近,他惊恐地闭上眼,只觉两边寒风刮过。
脚趾尖上猛地一痛,整个人不受控地摔出去,不好,绊到石头了!
忽而身边热起来,张叔几乎能闻到自己头发上的焦味,簌簌粉尘沾在他满是汗渍的脸上,狼狈至极。
兰疏影却在他摔出去的一瞬间松开了手。
左手虚握着一朵金红色的火莲花,右手食指被她开了个口子,跑出来的不是血,而是浓如实质的煞气!
她的手已经完全变成紫黑色,脸色也发青,全身僵冷,眼中红芒灼灼,红唇微启,两颗虎牙渐渐延长,变成没过下唇的獠牙。
老头半边身子被她用业火点燃了,在原地双手疯狂摇晃着。
他往墙上冲撞,摩擦,妄想借这石墙把火灭了。
此时他骷髅脑袋上的火蜷缩在骨壳上,薄薄一层,已经接近消亡,凡间阴火,岂能与这火莲同日而语?
义庄众鬼挤在大门口,一个个古怪的脑袋伸出来看,却因为被老头下过束缚,怎么都出不来。
瘦高个在一旁犹豫着,该不该出手?
老烟杆比他厉害,都拿这火没办法,而且……瘦高个的目光落在义庄石墙上,只见那石头在火莲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
见过拜祭时烧的锡纸元宝吗,被火一碰,先变形,再变色,最后锁成一块灰白的纸片片,一戳,碎成粉末。
这石头墙也是一样。
他不是义庄这边的,要是帮了,娘娘恐怕要责怪他把她拖下水……终于下定了决心,瘦高个默默留下一句:老哥,自己保重!
身形便化作一阵青烟消失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
张叔侧卧在地上,一头一脸的血都冷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摔了之后就在这里迷迷糊糊睡了一觉。现在醒了,觉得眼皮沉得很。
太阳照在脸上暖洋洋的,四周空气也好,至少嗅不到之前那种……混杂着腐臭、焦糊和烟草酒臭味的异常怪味。
他猛然想到那个燃烧的骷髅头,吓得立马睁开眼。
这一看,又冒了一身冷汗。
第一眼落在路边的稻草人身上。
稻草人被烧得大半个身子都没了,纸糊的面庞熏得焦黑,脑袋被一根光秃秃的木棍顶着,画的眼睛只剩半个了,平白透着股怨毒!
他记得,夜里刚看见的时候,稻草人后面不远处就是义庄大门,可现在阳光一照,四下里分明是一片鼓起的坟包,很多连墓碑都没立,再远的就是青山野树,哪里有什么石头墙围着的义庄?
“叔。”少女微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他像找到主心骨一样飞快地转过来。
“擦擦脸。”兰疏影递给他一条沾湿了的布帕子,让他自己擦掉额头上的血。
昨天他从义庄里跑出来,一头磕在土路上,蹭破一块皮,看着恐怖,幸好没摔在石头上,不然命都没了,正让那个鬼老头看着痛快。
张叔擦完脸,惊魂未定地问:“丫头,你没事吧?”
兰疏影若有所思地抚着僵冷的右手,摇摇头:“还好。”
其实,她的右臂已经接近废了,短时间内恢复不过来。
没想到,真的没想到。
可是仔细想想确实合这个道理。
那个义庄很古怪。
要么是他们走错了道,要么就是误闯了野鬼的大本营。里面的阴煞之气对她的灵魂来说是补品,跟银镯是一个道理,坏就坏在,哑妹这具身体不能承受。
哑妹是从女尸肚子里挖出来的,介于阴阳之间,又被两界同时排斥她其实是一个失败品。
若是那时哑妹就死了,重新投胎还能落个好福德;若是她那时多吸几口尸血,在母体里滋补一段时间再自己破体而出,就是有一定思维能力的僵尸。
然而哑妹哪种情况都不是。
223 烟火人间,安得太平8
哑妹被过早地带进人类社会,又因为被乡邻们唾弃,她很少出门,几乎没出过青河县。
张家老宅那道宝贝符,能帮她隔绝普通鬼怪的觊觎,也隔绝了她吸收阴力的可能,使她看起来是个正常的人类少女。直到昨晚兰疏影踏进义庄之后,这里的阴性能量被疯狂地引入哑妹的身体。
幸亏她后面意识到不对,及时关掉鬼瞳,用业火开路跑了出来,否则这具身体恐怕已经完成转化,变成吸血僵尸了。
那还当什么降魔师,降自己吗?
奶糖已经吓得不敢吭声了……它找的宿主,有毒啊!
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这种天气里鬼魅很少出来作祟,而且兰疏影现在手臂不方便,不好带张叔回去,就把他放在平地上等人醒。
现在人醒了,是时候回镇上了。
张叔犹豫再三,还是选择跟她询问昨天的事。
兰疏影用脚尖点点稻草人下方的泥地,泥里斜插着一条圆滑的细竹杆,已经很旧了,她示意他来看,说;“这是那个老头嘴里叼的烟杆,之前,那个瘦高个不是说要去找老烟杆喝酒么?我看,这就是了。”
昨夜里瘦高个跟他们分开的时候,是朝着稻草人这个方向去的。
回来的时候,他身边就多了那个叼烟杆的老头。
她用业火烧过老头的魂体,烧到最后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后来她发现这个稻草人无火自燃,也毁了大半,才意识到稻草人跟老头可能存在着某种联系。
“那,那个义庄呢?”
“哪有什么义庄,这里不是乱葬岗么?”兰疏影摇摇头、
“可是老邓……”
兰疏影听了,平静地把张叔引到附近一个浅坑旁边,里面正躺着老邓被草席包着的尸体,仅仅半夜不见,已经腐烂了一小半。
浓郁的黑气正在从腐肉处流窜出来。
她下意识摸摸腰间的银镯,无奈地叹了口气。因为她知道,她现在正沐浴在黑雾里,如果现在有哪个开过阴阳眼的降魔师在这里,大概会把她当鬼怪除了。
张叔盯着老邓的脸,眼圈又红了,最后咬牙切齿地摸出火柴,抖着手点燃了草席。
兰疏影有点诧异。
他挪开眼,闷闷地说:“等烧完了,我把骨灰带回去下葬。”
这样也好,兰疏影舒了口气,心想,她也不想跟一具臭尸挤在马车里。
她想起剧情里张叔没提过银镯子的事,也没拿出来过,很可能他发现这个之后,瘦高个和老烟杆出现,他就干脆把东西让出去了,有那个无意伤人的瘦高个说情,老烟杆没发威,张叔自然能顺利出去。
倒是她拖累了他,还害人家受伤了。
“丫头,咱们下午就上山,那个镯子不干净,最好是交给玄门处理,你看,如何?”
“叔,这事听你的。”兰疏影无所谓地说。
她原本觉得这镯子上附着的阴煞重,对她养魂有好处,谁知道哑妹没福气,再拿着这镯子会害她继续尸化的。
烫手山芋,交给玄门去追查正合适。
张叔跟老邓几十年的交情,他说没见老邓拿过,说明这东西很可能是不义之财,甚至,她觉得没准就是出自当铺收进来的那包!
朝着炊烟升起的方向往小镇走,兰疏影有点失落,这趟没拿到好处不说,还损了一条胳膊,亏大了。
要是鬼王在这里也好啊,多少能吸点阴煞回去。
咦……鬼王?
她脚步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把这个新手下给……忘了。
感应了一下,鬼王的气息还在小镇里,说明那个少年僧侣没走。
她又懒得去找了。
那个僧侣年纪浅,佛法不深,他心怀慈悲不假,可是连老邓尸体上的阴煞都看不出来,鬼王跟着他,就算天天听诵经也伤不着,还能顺便帮他吸点阴煞过去。
先就这样吧,带着鬼宠去玄门算什么事,砸场子吗?
回到镇民家里,男主人见张叔满身狼藉,头也伤了,很是惊诧,不多会,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那惊诧又变成惊恐。
他小心地问:“你们,该不会是去义庄了吧?”
张叔不爱说假话,没几下就招认了。
那人退了几步,顾念到张叔给的银子,没有立即撕破脸,但排斥的味道已经很浓了,委婉地劝他们俩带上食物快去玄门。
兰疏影坐在竹凳子上按捏着右臂,问他这是为什么。
“你们鞋底的红泥只有那边有,你们也真是胆子大,三更半夜去那种地方,能留一条命回来算你们福气,可别忘了去青蛇娘娘面前焚香谢谢她。”
“这跟青蛇娘娘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男主人沉着脸说:“我们这儿原本叫福兴镇,后来又有个别名,叫青蛇镇,就是因为有青蛇娘娘在帮着挡住那些东西。义庄那边不干净,只有祖辈的抬尸人敢去,入了夜谁都不会往那走。”
“哪里有什么义庄,分明是乱葬岗。”张叔想着刚才看见的那一座座坟包,还有老邓露天搁置的草席,小声嘀咕道。
老邓的骨灰就被他装在密实的布袋子里,打算带上去做法事呢。
男主人耳尖,听清他的话顿时变了脸色,急匆匆把他俩往外推,直念叨晦气,一会使唤婆娘准备火盆,一会又要她拿扫把。
兰疏影见他情绪激动,知道问不出什么,顺势拉着张叔出来,靠着墙发呆,过了一会,那家的女主人悄悄从侧面绕出来,手里还提着两人的行李包,不好意思地递过来。
她回头看着家里男人没注意,躲在建筑阴影里说:“你们昨夜去的一定不是义庄,是鬼庄。出了那把有两条道,都有红泥,要是看见稻草人就得立马退回来,那是老烟杆子守的庄子,一个活人都没有!另一边的才是义庄呢!”
女人喘了几口粗气,诚恳地说:“青蛇娘娘庙在上山的路上,很好找的,你们快去拜拜吧。”
兰疏影拉住她,单手解开荷包袋口,倒了点铜子给她,问:“老烟杆是怎么回事?这两个庄子又有什么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