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7 盲女不盲11
小野疑惑地抬起头。
阎罗王？
这可就触碰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兰疏影听到这儿，在钱富贵的小腿肚子上轻轻踢了一脚。她知道他轻视这个小孩，他不在意小野的看法，可是有些话不能乱说。
“咳！我的意思是，你说的这些帮不上我们。”钱富贵遗憾地说出结语，“我们不能带你走。”
小野愣了一下，急了，跑到他面前差点撞个满怀：
“为什么？我说的哪里不对，你能反驳吗？怪物就是克苏鲁，而且一定有能克制它的东西存在，我家有相关的书，还有笔记，你们可以跟我去找线索！”
兰疏影忽然听明白了，哭笑不得：“你是想要两个保镖送你回家吧？”
钱富贵挠头：“差点让这小子给唬了。”
“他的话很有意思，可是……怪物的实力好像不够格。”兰疏影半开玩笑地说：“有没有这个可能，它们是克苏鲁的崇拜者？”它们模仿着偶像的特征，来接近人类，折腾人类。
为什么不能是克苏鲁？
因为这里的怪物不能触碰人类，这个限制已经很大了，显得怪物并不强力的样子。而且，在实践中，会给人类造成更大伤害的，往往是人类以为的“同胞”。
她想，如果怪物的品阶有那么高，应该不屑于为难地面上弱小的人。怪物本身是一个含糊不明的设定，任务也没要求他们去探索怪物之谜。
小野坚信自己的判断，他严肃地争辩道：
“我没撒谎，一定有能杀死它的东西！我妈妈研究过这类东西，她有一整个书房的藏品和笔记，肯定对我们有帮助！”
他顿了顿，更加大声地质问道：“你们是想一辈子躲躲藏藏吗，本来是有希望战胜它的！”
“你这样说话，太像电影里的主角了。”兰疏影叹着气摸摸他的头，特别正义的那种主角。
钱富贵才是真正的电影专家，在这方面更有发言权，他当场泼了一盆冷水下来：“如果他不是主角，就是理想主义者，然后死得很惨。”
小野鼓起腮帮子。
“你还是继续讨厌我们吧……小野，你很机灵，跟他们一起走也安全，干嘛一定要跟我们走呢？”
兰疏影说完，突然推了推钱富贵：
“我们去找洋哥他们说一声吧。”
钱富贵略微诧异，她不是要等等吗？
这却是正中了他的心思，立马点点头：
“走！”
不行，还缺个光源呢。
钱富贵还没来得及回去拿手电，兰疏影已经挪步了，盲杖这时候是个点缀，用来骗一下小野，其实她已经在黑暗里找到了洋哥。
他闭着眼睛，跟红毛蹲在一起吞云吐雾。
靠近后，他们听见洋哥跟红毛说：“我那边还剩半条好烟，要不跟我过去试试？”
红毛乐了：“走啊。”
洋哥拉起他就走，目标是被重新封上的那块车库门。
他松开红毛，脚步渐渐放慢，红毛不知不觉走到他前面去了。
洋哥微睁开一条缝，里面透出一丝绿影，他默默从后腰抽出扳手，举起。
……
“站住！”
伴随着钱富贵的大喝，小野自觉地把手电光束投上去。
扳手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真让人没法抵赖。
钱富贵把洋哥扑倒在地，抓起那个扳手：“好啊，你手还挺灵活呢！”
他就没骂洋哥偷了他武器。
毕竟这个扳手还是他从洋哥家里弄来的。
红毛一回头看见这个状况，吓了一大跳，直到钱富贵用力掰开洋哥的眼皮！
对着这双满含怨愤的绿眼睛，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
洋哥仰面躺在水泥地上，手脚都被束住了。
血在他脑袋底下汇成一片，那是在扭打中被钱富贵捶出来的伤。
他还没死。
红毛很不忍心，毕竟在一起闯荡了那么久，他还给大家提供过那么多便利……
丧尸片里经常出现类似的冲突：
当亲朋好友或者挚爱被丧尸咬伤，变成对立阵营的一员，这种事很不容易接受吧，然后就容易心慈手软，酿成恶果。
红毛和小野不忍心收拾他是一回事；
这个人已经失去本性，变成一个有理智的人形怪物，他们必须解决他，这也是事实。另外，车库里还有一个人，汤倩倩，她去哪了？
钱富贵捣捣兰疏影。
他现在觉得这个队友有点玄乎……该不会，她的天赋就是蝙蝠声波那一类……所以，看不见东西也不影响她活动？
……
“你干嘛不早点提醒他们？”
趁着小野和红毛被打发回去了，钱富贵背对着两位女士，小声嘀咕道。
兰疏影正在给汤倩倩整理衣服。
这个女孩比红毛受害更早。
事情要追溯到车库门被破坏的时候——
当时，怪物把眼睛靠近那块缺口，洋哥由于在那之前就睁眼去看飞镖，不小心跟怪物来了个眼对眼。
他又没有文佳的天然优势。
注视过后，人没有发疯，而是悄无声息地被同化了。
开会时，一向喜欢出风头的洋哥居然没发言，兰疏影不禁对他多加留心，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再后来，他在沙发上倒头就睡，其实也不是真的睡着了——映在她的鬼瞳里，洋哥的各项数值或多或少都有提升。
这说明怪物可以对崇拜者进行一定的改造，让他们在面对普通人的时候更占优势。
至此，她已经完全确定洋哥变了。
然后就是钱富贵主动邀她出去谈话，小野被吸引过来。
但在另一边，洋哥默默爬起来之后，他先找了汤倩倩。
距离太远，兰疏影不清楚他们俩说了什么，只看见汤倩倩脱下上衣，表情透着羞怯，主动对着洋哥贴了上去。
洋哥没有接受这份艳遇。
他用汤倩倩的衣服，把她手脚捆起来，然后就抛下她走了。
汤倩倩身上干净得只剩一条小裤裤。
她也许以为他就好这一口，却被放了鸽子，就很傻眼。更尴尬的是，她听见洋哥找红毛抽烟去了！
他居然，去抽烟了！
这什么时候，你跑去找个男的抽烟？
是老娘没魅力，还是你丫偷偷地换了个取向？
1098 盲女不盲12
可她敢大吵大闹吗？还真不敢。
红毛是什么人啊，混迹街头的痞子。
她还亲眼看见过他随身带着的药，那是抗艾滋的。要是吵来了红毛，让他看见她现在这个样子……汤倩倩怕了，她用脚指头也能猜到自己的下场。
所以她就憋着不吭声，乖乖在这躺着。
紧跟着就是钱富贵那一身大喝：“站住！”
再后来的事，就是现在这样了……
“谢谢你啊……”
汤倩倩吸溜鼻子。
兰疏影帮她裹好衣服，语重心长地说：
“胆子不行那你就练胆，体能不行就健身。像是自尊自爱这些东西，放到现在，你觉得是虚的，可你要是随随便便把自己贱卖了……你真不后悔？”
这次她信的是洋哥。
洋哥异变之后要对付的人不少，其中汤倩倩的杀伤力最弱，他悠闲地逗了她一番，要留她到最后再处理，享受一次，这才保住她的小命。
下次也有这样的运气吗？
汤倩倩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在微光里瞪向兰疏影，叫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流浪猫：“你不是我，你怎么可能懂！”
“对，我不懂。”兰疏影站起身，打断了她可能会持续下去的抱怨，平静地说：“你开心就好。”
钱富贵回头瞄了一眼，弯腰拾起她的盲杖，递过去：“还理她干嘛？”
兰疏影歪歪头：“你这一阵的话格外多。”
“你也没认真答过我几句啊！”钱富贵说得很委屈，走出一段路，他才小声叨叨：“怎么着，你故意不提醒他们，还能是为了给我留一个当大英雄的机会？”
“谁说我没提醒过？”兰疏影惊讶地反问，“我说这里不安全，最好别睡觉，多留意身边。可是他们听完就忘，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呃……你其实可以，提醒得再明白点……”
“要是他们问我怎么知道的呢，ooc了怎么办？”
钱富贵深吸一口气，指着自己鼻子：“那你就让我出头，他们怀疑我怎么办？”
“怎么会呢，毕竟你是可以单个撂倒一群的壮士，有勇有谋，总比我这个瞎子靠谱多了。”
她顺手拍了一记马屁，用盲杖点着地，最后在小野的提示下坐进单人沙发。
钱富贵翻着白眼在她对面落座。
他左手边的长条沙发里，坐着红毛和小野。
红毛看着那边：“小倩没事了？”
钱富贵斜瞥他一眼，笑得有点古怪：“你看上她了？”
“我……”
红毛被他噎了一句，吧嗒着烟，左手摸摸兜里的药瓶子。大家都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居然说话了：
“这事，怎么说呢，我以前相亲的时候吧，遇到一个挺好的姑娘，我俩要是成了，小倩早该是我小姨子了……相亲这事儿她当时在外地不知道，我估摸着，这妮子就算知道也看不上我。”
“我后来……身上有病，以后断了药不知道会怎么样，反正，活一天，我就替她姐照顾她一天吧。”
一阵沉默。
钱富贵翻过去拆了一包烟，抽一根定在嘴角，虚着眼皮感慨道：“嘿，有点意思哈。”
红毛这回真没再吭声。
两团烟雾时而交织，时而分开。
小野脱下外套盖住他的宝贝圣经。
又过了一会，汤倩倩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她没什么大事，就是手脚被捆狠了，血流不畅，人在矮凳上一坐下就低着头，像受气的小媳妇。
钱富贵引导着话题，说到以后的打算。
没人理他，他就直接点了汤倩倩。
女孩细声细气的，憋出一句：“就……走一步算一步。”
小野失去父亲之后，不由自主地迁怒于盲女文佳。队里只有两名女性，相比较起来，他觉得说话温柔的汤倩倩更亲近。
但是汤倩倩胆小，遇到事就缩，她一直在不劳而获，这就渐渐败光了小野对她的好印象。
更何况还有刚才那段尴尬的插曲。
“你不是走，你是靠别人背你。”小野一针见血地说。
汤倩倩的脸一下子热了。
红毛想帮她打圆场，却听见不远处的一声笑。
他知道，那是钱富贵。
钱富贵掸了掸烟灰，说：“情况是这样，我和文佳，打算单独行动。”
“那怎么行？！”汤倩倩失声道。
他们走，那算是强强联合。
可是剩下的人呢，他们怎么办？！
洋哥已经变成怪物了，剩下一个病秧子，一个小孩，还有她一个女孩子，在这吃人的末世里是要等死吗？！
不提别的，单单说怪物的呓语，要是没有文佳在后面叫醒她……她怕下次自己会忍不住睁眼，会死的！
“我不是来求你同意的。”
钱富贵对她的反感又上来了，强调道：“我就通知你们一声。”
至于其他人答不答应，他不在乎。
红毛感觉有点眩晕，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挣扎一下：“文佳，那你呢，你怎么想的？”
兰疏影答道：“我们可以不拿食物。”
小野目光炯炯：“那我自己找东西吃，我能跟着你们吗？”
两人都笑了。
这小孩，还是没放弃抓保镖的念头啊。
带着一个孩子，不止是要管他吃饭喝水上厕所，还要保证他的安全，这有点难为人了。
而且两个玩家碰面之后，遭遇困境的频率明显高了——以前洋哥带队的时候，最大的一次危机是疯子袭击，小野爸爸推开了文佳，他自己不小心摔下楼梯身亡。
这几次呢？
就在钱富贵板起脸准备拒绝他的时候，空荡荡的任务栏突然跳出几行信息：
【触发隐藏主线：护送！】
【护送目标：张小野】
【要求：陪同张小野回到他位于淞宁区的家，时限72小时！主线任务不可放弃，失败后随机剥夺一项感知能力】
“……”
钱富贵掐了那根烟，恶狠狠地说：“我们商量一下！”
他把兰疏影拉到远处，很抓狂。
“怎么办吧，我们这回是撞大运了！做不做？”
兰疏影幽幽地说：“它压根没让选啊。要是没完成的话，说不定你运气好，抽到剥夺视觉，也就不用羡慕我了。”
1099 盲女不盲13
“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种风凉话！”钱富贵咬牙切齿。
远处的小野正在紧紧盯着这里。
那两个人的争执，他知道，一定是因为他。
而他们争论的结果，决定了他还能不能回家。
最后一次……
“怎么就风凉话了？凡事要往好处想，你进过多少次杀戮位面了，总共才触发过几次隐藏任务？”兰疏影欠了欠身，用宽慰的语气说：“要是完成了，奖励会很丰厚的。”
但是她没份。
——奖励是和她没关系的。
杀戮位面能提供给她的只是游戏体验，是紧张过后的放松。
两人商议了一小会。
钱富贵最终被大饼打动，决定护送小野回家。
当然，他嘴上是说怕自己运气不行：
等到三天期限结束却没完成这个任务的话，万一他抽到的惩罚是剥夺听觉……在这种地方，他不能看也不能听，那跟送他出局也没什么两样，太残酷了。
“我怎么觉得你对奖励好像……不太上心？”
兰疏影笑笑：“不上心？那我还劝你干什么？”
他们回去跟小野正式应下这件事，把孩子高兴得直蹦。
洋哥现在被堵了嘴，绑在车库里等死。
他们三人选择离开这里，那么，原本的小队一下子就只剩下红毛和汤倩倩。
汤倩倩瞬间崩溃。
她看他们的眼神恨意十足，就像在看两个推她进火坑的罪人。
“越看她越烦了。”钱富贵低骂道，“我是真没见过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他不了解红毛经历过什么，但他能分辨出一点：
红毛没撒谎，他是真心想替那个女孩照顾她妹妹。
就汤倩倩这样，干什么都不行，要是没有红毛一次次帮她，洋哥脾气再好都不会留下这么一个大小姐。
吃饱饭就掀锅，不识好人心呢。
兰疏影不做评价。
她轻轻推了一把小野，让他去把自己的背包收拾一下，马上就出发。
小野去收拾，拿的是他劳动所得。
至于她和钱富贵，就不打算拿走什么物资了——她的视野不受影响，可以在小区附近的超市或者小卖部找找资源。之前的收获就留给这一男一女吧。
祝他们好运。
……
车库门边。
两个大人加一个小孩，已经准备就绪，就等着开门。
汤倩倩哭喊着想要他们带她一起走。
“你们等一下！”
红毛叼着烟跑回去，从车里拽出一个旅行包。
“这个，你们带着走吧。她……我跟她好好说说。”
他把旅行包塞给了钱富贵。
那是文佳的，里面被他装得鼓鼓囊囊，主要是方便面和矿泉水。
钱富贵二话不说就把他推了回去：
“得了，心意我们领了，东西真不拿，你们自己多保重吧！”
“闭上眼！”
两人下意识照做。
钱富贵嘿嘿一笑，拉着兰疏影和小野开门出去。
一道门，隔开了汤倩倩的哭声和咒骂。
“唉，为她好，还不明白。”钱富贵回想着当时开车过来的轨迹，很快找准了方向，“咱们出小区倒是不难，去淞宁区就麻烦了，还是得找辆车，带导航的。”
自从一行三人离开了车库，那条任务的状态就变成了“进行中”。
倒计时正式开始了。
好在小野不是一个熊孩子。
他抓着钱富贵的衣摆，戴着眼罩大步往前走，也不吭声，很乖巧，表现出对他们的高度信任，一点都不给大人添乱。
兰疏影默默用盲杖敲着地面往前走。
不同之处在于，身边这一大一小两个男人是凭记忆瞎撞，她是真的在看路。如果偏得厉害，她会悄悄给钱富贵递个暗示。
小区里有零散的崇拜者，离得有点远，没追过来。
他们在小区外面找到一辆敞着门的私家车，车主人估计发疯跑出去了。
钱富贵摸进驾驶座。
按照导航，一路磕碰地开到了淞宁区。
他们距离小野报出的那个地址越来越近了。
这一路上，兰疏影在琢磨一件事：
系统要求玩家扮演好他们各自的角色……
作为盲女文佳，她性格上如果有细微的变化，没什么，因为队员不是她家人，他们不了解文佳该是什么样子。可是现在连隐藏任务都开出来了……
接下来，如果她继续在小野面前假装盲人，行动起来就很不方便……
钱富贵看来已经替她找了合理的解释，小野这里，要怎么让他接受她的变化呢？
她看向这个孩子。
小野捏着一块干净的棉布，在擦拭那本圣经。
“你什么时候开始信教的？”
她同他聊了起来。
小野想了想：“很久以前，我知道有爸爸妈妈的那个时期，就知道有上帝了。”
“那确实很早了……”她谦逊地求教道，“能给我多讲讲吗？”
“上帝在每个人的心里。”
小野给出的回答，其实没让她感觉到特别意外——很多神棍都这么说。
可他下一句就很有意思了：
“上帝，就是我们自己的样子。”
兰疏影想起一个故事：
那个进庙里拜自己的菩萨，据说求人不如求己。
她沉吟道：“那么，你的信仰就是你自己？”
“不是的。”小野认真地反驳她。
“是信仰可以帮助我……找到我自己。”
“我妈妈说，认识自己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如果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过程中觉得很累，那就可以向上帝求助。他能听见我喊累，我把不高兴的事告诉他，就不累了……”
车子恰好碾过了什么。
剧烈颠簸中，两人抓紧安全带。
这个意外中断了他们的对话。
过了障碍物，驾驶座的钱富贵突然笑起来：“这孩子，思想挺别致的啊。”
找到自己，认识自己……
兰疏影摇摇头。
这不像他这个年纪的孩子会考虑的问题。
“所以，你信仰的上帝，不是创造万物的真神，而是能让你更好受的那种。”她无聊地接着他的话。
小野听了，放下棉布，用小手盖住她的手背，诚恳地说：“对，但是我想你遇到的是能实现愿望的上帝，他会保佑你！”
兰疏影笑了两声：“实现愿望？那我希望能恢复视力，不知道能不能如愿了。”
1100 盲女不盲14
这个时候，车里总共有三个人，尽数沉默。
小野面露惋惜。
作为玩家的钱富贵，则是觉得她在开玩笑。
因为属于玩家的奇异天赋实在太多了，他默认这个女人拥有其他的感知能力，完全能代替视力，失明不妨碍她了解世界。
眼睛看不见，有关系吗？
这还是她优势呢！
钱富贵咂咂嘴，顺着导航的提示扭转方向盘。
意外是突然发生的——
别忘了，路面并不平整，到处都可能有乱停的车子，遍地都可能躺着自杀成功的尸体，关于这些，导航不会提前知会他……
这辆车经过数次颠簸，一通乱拐，到最后，在孩子惊恐的叫声里撞上一棵大柳树。
钱富贵甩甩头，试着把它往旁边转，马上又撞了一块巨石……
“倒霉……”
他挺恼火的。
之前他也是闭着眼开，一次问题都没出过，他刚才路上还自封车王来着，突然就闹出这事儿……幸好他开得不快，没翻车。
他跟后座的两人确认伤势。
小野弱弱地说还好，有安全带绑着呢。
可他身边的人却没动静。
小野有点慌，他赶紧弄开自己的安全带，两只小手在旁边摸索，越过女人的肩膀、咽喉，再到面部……糟糕！
他摸到一块黏糊糊的创口，在女人靠近车窗那一侧的额角：“坏了钱哥，文佳姐受伤了！”
钱富贵：？？？
小朋友，我严重怀疑你在逗我玩。
他下车摸到那边，拉开车门，拍拍“昏迷”的女人：“喂，喂？”
兰疏影眯着眼，看见他的手伸到半途——再往前可就越界了。
她毫不犹豫地掐了一把！
嘶！
小野疑惑地嗯了一声。
钱富贵：“……emmm。”
“那个啥……”他含糊地说，“她好像撞晕了，你给她喂点水吧，醒得快！”
小野丝毫没有怀疑，照办了。
车祸这件事，纯属钱富贵运气不行加上车技不精，跟兰疏影没关系，但她正缺一个能解释她重见光明的理由——也不用多高明，凑合着能让小野相信就行了。
过了几分钟，她悠悠醒转，跟心知肚明的钱富贵合作演了一场戏，造成一个假象：
她撞完之后突然就能看见了！
小野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如愿以偿了，还是以这么奇妙的方式！
上帝保佑！
孩子很为她高兴，还提醒她快把眼睛蒙住，千万不要随便睁开，要是遇到怪物就糟了！
兰疏影答应下来。
她摸出那段薄布条，只缠了一层。
眼前就像隔着一层纱，其实她什么都能看见。
钱富贵悄悄捣了她一下，说：“你可真行。”
一语双关。
“呵呵。”
在她的暗示下，他们找到一辆完好的无主私家车，设置好路线之后继续向着目的地前进。
大概过了几分钟，车子顺利抵达一片别墅区。
他们摸到小野家门口的时候，任务期限还有大把剩余。
小野摩挲着信箱上的玩偶小熊，怅然道：“就是这里……”
“那我们快进去吧！”钱富贵迫不及待地说。
兰疏影语气比他温和一点：“来都来了，我们能在你家里稍微休息一会吗？”
“当然可以，我先去把窗帘都拉上，然后请你们参观。”小野爽快地答道。
这里是他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地方，他跑过去开门。
两人向着脚步声的方向踏出。
刚走过信箱，系统提示：
任务完成。
“哇哦！”钱富贵兴奋地抓住她胳膊，“超额奖励！多送一个大礼包！你看见没？”
拆礼包就像开盲盒，能拿到什么全凭自己手气，是在玩家离开这个位面之后，主系统自动邮寄到家里的。
兰疏影当然不会收到这个。
她提醒这家伙在小野面前要注意一点。
可别兴奋过头了，容易引人怀疑。
那边，小野已经做好了准备，招呼他俩进去。
如今已经接近黄昏，光线不强，再被屋里的厚窗帘一挡，伸手不见五指。
小野按开了室内的灯光。
他们这才摘下眼罩。
“文佳姐，你看这是几？”
小野跳到她面前伸出手。
兰疏影跟他轻轻击了个掌，答道：“五。”
“哈哈，太好了，你真的能看见了！”
一楼大厅面积不小，装修风格不是一味追求华贵，看起来很舒服，划出几片功能区，每一处都能看出设计者的用心。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幅油画，几乎占了半面墙。
画里是一家三口。
金发蓝眼的女人应该是小野妈妈，右边的男士是东方人的五官和发色，夫妻俩共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这个是我。”
小野的手指停留在小孩的胖脸上，叹了口气。
他曾经拥有一个完整而幸福的家庭。
但是已经被毁了。
钱富贵很有破坏气氛的天赋，他根本没想过安慰小野，直白地问：“你要带我们看的东西在哪？”
之前在车库里，小野试图打动他们的时候说过，他妈妈对怪物这类东西有研究，还有藏品、笔记等。那时他们不为所动，直到系统强制他们过来。
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
那就，顺便看看呗？
“在三楼。”小野说。
路过吧台的时候，钱富贵注意到半袋薄如蝉翼的“木片”，他好奇地拿起来晃了晃。
卷曲的薄片在袋子里舞蹈。
小野听见响动，回头介绍道：“这是我妈妈爱吃的东西。”
“还真是吃的啊，这什么？”钱富贵问。
“鲣鱼肉，处理之后刨下来的鱼片，也叫木鱼花……用它拌饭很好吃。”小野顿了顿，认真地问：“你饿了吗？”
如果客人说饿，他会以款待客人为第一目标。
“哦，不饿不饿，我们还是先上去看看吧！”
钱富贵没尝过这种东西。
直觉告诉他，这种长得像木头、掂起来也像木头的东西，估计好吃不到哪里去。
上楼梯的过程中，小野继续说道：
“我妈妈以前在岛国留学，她跟爸爸认识就是因为这种食物，当时料理店的食材只够做一碗，爸爸就主动让给她了。”
兰疏影想了想那个场面，点头道：“听起来很浪漫。”
1101 盲女不盲15
小野眼神里透着忧郁，低声说：“要是没发生这些事，我们一家人……应该在那家料理店吃生鱼片，去街上看樱花。”
这个孩子的痛苦和寂寞，他们俩做不到完全理解。
玩家，对于这个被残害过的人世间，只是过客。
这里是旅途中的某一站，他们下来了，短暂地停留一阵子。然后，除了回忆什么都带不走。
面对别人的苦难，如果不能做到理解和帮助，至少不要出言伤害。
于是他们三个没再交流，继续往上走。
经过二楼，去找最后那段通往上层的楼梯时，兰疏影注意到一道奇怪的门。
说它奇怪，主要是因为门外有很多锁链。
先是十几道细木条结实地钉在两侧墙壁里，砸钉子的人一定很用力，在墙上留了不少向外扩散的裂缝。然后才是缠绕在木条上的锁链。
这当然不可能是某种装饰风格。
它跟二楼的整体风格很不搭，就像白墙上的蚊子血，只要看一眼就会立即发现它的突兀，而且让人很不舒服。
一眼看去，单是锁链就有五六种，粗细与形态各不相同。
有的是银亮亮的，有的则染着血似的锈迹。
兰疏影转过去打量着这道门。
她扒开锁链，透过木条的缝隙，看到门上有精美的小鹿浮雕，漆得很好，后方还有绿草地，童趣盎然。
但是这份天真被锁链搅碎了，严防死守着，像是里面封着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一旦跑出来就会吃人的那种。
好端端地参观着别人的家，突然冒出被封锁的门，嗯……
这很克苏鲁。
她捻动那段带有锈迹的铁链，靠近闻了闻，确实是血——干涸的动物血。
小野张了张嘴。
“这好好的，怎么还给钉死了……”钱富贵走过来，拨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动静。
对应着里面的一片死寂。
“别动这个……”
小野脸色发白，攥紧拳头，好像在忍受某种痛苦。
“你不舒服吗？”兰疏影问他。
“嗯……我，头疼。”小野蹲下去给自己揉捏着太阳穴，还不忘记提醒他们一句：“别打开这个门，不能进去！”
“好，不进。”
兰疏影把他扶到椅子上，等他不疼了才问：“那是你小时候住的房间？”
小野说是的。
他小时候，这间是玩具室，后来改造成儿童房。
再后来父母为了锻炼他独立，把他送到学校去住，房间就空置了。
“儿童房”三个字在他嘴里一掠而过。
兰疏影牢牢记住了，也明白了这间屋子里发生过什么：
小野的妈妈发疯之后，就是被关在儿童房里。
因为所有墙都有防撞软包，地上是防摔地垫，而且没有家具和利器。谁料，就在这样安全的房间里，女人还是自杀成功了……这是小野爸爸生前亲口说的，被文佳听见了。
钱富贵很不解，无名指勾起一段锁链：“这到底干什么用的？”
“啊！”小野突然抱住头。
兰疏影打了个手势，让钱富贵不要再问了。
她站在门外，鬼瞳越过障碍物扫视着里面的场景：
尸体不在里面，空荡荡的，只有软包和地垫，干净得就像从来没进去过人。
已经被小野爸爸清理过了么……
小野的状况很不对劲，她安抚了一会，孩子靠着椅背睡着了。
“到底怎么回事？”钱富贵很懵。
兰疏影低声说道：“我怀疑，他被催眠过。”
小野可能少了一部分记忆。
儿童房是其中的关键，所以他一接触到这些，立即产生了不适的反应。
“嘿哟！我就说呢，怎么他才跟我们讲过话，系统就发任务了……这个位面的背景，跟他们一家肯定脱不了关系啊！”钱富贵搓搓手，期待地问她：
“刚才是你把他催眠了吧，那你，能给他找记忆不？”
他又回头看看那道门，琢磨着是不是要找工具过来，把它给砸开！
兰疏影不同意。
她把自己看见的景象告诉他。
“空的？会不会是这样——这些锁上有东西，关着里面的灵魂体，就是咱们肉眼看不见的那种。”
兰疏影挑眉：“你觉得我是用肉眼看的？”
“呃……”
钱富贵在嘴上拍了两下，问她怎么想。
“我也只是猜测，你随便听听。小野的爸爸很疼他，而且这栋房子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居住，如果女主人死了，只能是男主人亲自处理她的尸体。”
“我暂时想不到她是怎么死在里面的，但是……形象绝对不好看，也许是吓到孩子了，所以，他爸爸处理尸体之后，顺便清理了他这段记忆。”
这跟男人的职业也相符，他是心理医生。
钱富贵点头，又指指门：“可他怎么还记着不能进呢？还有这些链子，搞迷信啊？”
兰疏影说：“上去看看，兴许能找到线索。”
她唤醒了小野。
小野迷茫地抬头，揉揉眼：“我睡着了……？”
“我，梦见爸爸妈妈了……”
“他们在吵架，吵得好凶，还打起来了。”
兰疏影斟酌道：“梦是相反的，你说过他们很恩爱。”
小野沉默了一会。
“嗯……你说得对。”
他站起来，邀请他们去三楼参观。
刚上楼梯的二十平米，被布置成室内植物园，每盆植株都长得很好。天窗和落地窗都被小野用遥控器操控帘子挡住了，灯光照着叶片，显出另一种生机勃勃的绿意。
兰疏影看着植物根部的湿土：“自动浇灌？”
“对。”
小野的注意力在植物园后面的书房，答得有点敷衍。
兰疏影挑起一旁的园艺喷壶，在手柄处看了很久。
钱富贵问她看什么呢，她摇摇头。
“这边是他们共用的书房。”小野推开门叫他们过去，“请进。”
书房没什么特别之处。
她也没看到所谓的藏品和笔记在哪。
直到小野打开一扇隐形门，哦，原来还有一间。
“这是收藏室。”
六个博古架上满是奇形怪状的物品。
一张很大的长木桌摆在中间，杂乱不堪，唯独挨着座位那一面被人刻意收拾过——绘制着神秘图案的桌布上方，端端正正，摆着一本笔记。
1102 盲女不盲16
看见笔记本，他们的第一反应：小野妈妈留下的！
钱富贵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他刚踩上收藏室的木地板，白炽灯忽然关了。
室内没有完全变暗，而是多了些幽绿的荧光，它们紧贴着白墙，呈现出一个个扭曲诡异的图案。
“……这也是你妈喜欢的？”钱富贵一头黑线。
爱吃“木片鱼”什么的就已经不太让他理解了，她在装修风格上的口味更是让他服气：
荧光里浮现出一个个巴掌大小的鬼脸，空气里愈发浓郁的腥甜气味，诡谲气氛中回荡着若有若无的叹息……
这特么，是进了鬼屋了？？？
他征询地看向小野。
男孩很平静，脸被荧光映出一片惨绿，他抬头与钱富贵对视时，像极了经典片段里的小鬼。
小野眨眨眼，踮脚，把手伸进一个石膏人头的嘴里。
大家都听见清脆的按钮转动声。
白色灯光重新出现。
刚才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依次退场。
“她喜欢跟客人开玩笑，只是很小、很小的恶作剧。”小野认真解释道，“她和爸爸感情很好，这些都是爸爸同意她这么做的，也是他帮忙布置出来的。”
兰疏影默默听着，心想：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强调父母的感情了。
有个现象是，一个人越缺什么，就越想炫耀在这方面的优越。小野反复说出这样的话，有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呢？
如果，他梦里父母吵架甚至是大打出手的样子才是常态，而所谓的“夫妻恩爱”，只不过是他单方面的幻想呢……
又或者，这个认知也是被某些人刻意灌输给他的记忆？
她指向笔记本：“我们能看看这个吗？”
小野做了个请的手势。
钱富贵立即就像脱了缰似的冲了上去。
要是一个玩家突然变得积极，请务必往任务和奖励这方面去联想——就在他们正式进入别墅之后，隐藏任务第二弹已经来了：
【尽可能了解小野的家庭情况，这对你没坏处。】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没有惩罚措施，没有奖励。
但，除了按它的提示去执行，好像也没有更明智的选择。至少在钱富贵眼里是这样的。
他冲到座椅旁边，手指抓向笔记本的边缘。
一秒，两秒，三秒……
竟然还没拿起来！
兰疏影古怪地问他：“底下是有胶水吗？”
钱富贵涨红了脸。
“那个……它，固定住了，我拿不起来啊！”
加上外壳才两厘米厚的本子，被他这个架势一烘托，硬是弄出一股强取石中剑的感觉。
兰疏影有个猜测。
她也过去试着拿起它，觉得笔记本就像长进桌子里一样，最多只能抬起一点边缘的硬壳。
他们当然也想直接翻阅。
然而封壳是盒子式的，它把右边的纸页包起来了，顶层根本翻不动，准确说，掰都掰不开。
小野疑惑地看着他们。
没等她开口，他就自己过来了，轻轻松松，将本子一把抓在手里——这样看起来，它就是一个非常普通的硬壳本，没有胶质，没有机关。
可它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只认自家的小主人，坚决不让外人窥探到其中的奥秘。
钱富贵眼里写着三个字：闹鬼了？
他能理解阿飘的存在，可这个位面不是怪物入侵吗？怎么，一个本子也能玩出“认主”的花样来？
你要我末日逃荒，又突然给我搞魔法？
不讲道理了啊！
“你们这样不好笑的……”小野委屈地说。
他以为他们俩在故意逗他。
钱富贵差点就急眼了，兰疏影按住他，跟小野说了刚才的体会。
小孩露出半信半疑的表情。
她诚恳地说：“我们是朋友啊，怎么可能故意跟你闹这种恶作剧呢？你想想，我们从那么远的地方送你回家，就是要跟你一起战斗，找出对付怪物的办法嘛。”
“这个笔记本是你妈妈留下的吧，她是怎么做到的？”她表示自己没恶意，只是好奇为什么会那样。
小野嘀咕道：“我妈妈确实钻研过神秘力量，她是研究神学的，可是好多人都说她的论文不切实际，还有人骂她是疯子。”
他翻开笔记本，语气里多了点高兴和得意的味道：“要是你们真的打不开，只有我能，那就说明她的研究是对的，那些人都错了！”
“对对对，一定是。”
两人凑上去想看看笔记本里写了什么。
全是白纸。
每一张，一个字都看不见。
这次没有差别待遇了，小野同样看不见字。
笔记本放在那么明显的位置，一定有某种用处，偏偏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兰疏影想起刚才说的论文，推了一把钱富贵：“他对神学很感兴趣，说不定他能理解你妈妈想表达的东西，她的论文在这吗？”
钱富贵恍然：“噢，没错！我一家都信教，我从小信到大！”
小野嘴角微抽。
不久之前，这个男人说过，他死后就不信教了……算了，反正他是大活人嘛，就当他是信的吧。
“在书房，你们跟我来。”
两人快速扫完一叠打印纸，对小野的妈妈有了更多了解。
简而言之，她认为如果一个人足够虔诚，是可以从信仰的神明那里借取力量的——不是被信念刺激出来的潜力，而是实打实的神秘力量。
她反复宣扬这种观点，终于引来无数人的嘲讽和抨击。
小野追在后面问钱富贵，你相信吗。
钱富贵翻过最后一页，里面的诸多专有名词和推导分析让他头昏脑涨，不过没关系，只要看结果就行。
他嘟囔着说：“我连她一个本子都拿不动，还有什么不信的？你说她是玛利亚转世我都信。”
兰疏影扫完这些文字，没有发言。
论文是从一个抽屉里拿出来的，里面还有一叠纸张，最上面那张是素描像，从这个角度能看到肩膀以下的部分，包括一根歪了的领带。
“这也是她的作品吗？”她问。
小野说是，而且大方地拿出来给他们看。
画上是一张东方面孔，不是一楼油画里的小野爸爸，也不知道画的是谁，署名是一个大写字母，j。
1103 盲女不盲17
所有画里都是同一个男人，动作各异，神情永远是痛苦扭曲的，似乎在遭受虐待，某几张画里还有散落的刑具。
最夸张的是底下几张，是不同的死法！
每一张都画得相当用心，笔笔都带着恨意！
男人的眼神在表达绝望、不满。
但在死亡面前，他的绝望只是餐盘里的浓郁酱汁，用来烘托气氛刚刚好。
钱富贵嘶了一声：“多大仇……”
“这是谁啊？”兰疏影指着男人问。
小野表示他也不知道。
“你看着她画的吗？”
“有的是，有的不是。”小野挠头，“我住校之后不经常回家……呀！”
他惊讶地翻开最后一张。
男人倒在血泊里，身上有不下于二十把餐刀！
那血不是用画笔涂出来的，而是画家用血抹上去的。
没有署名，说明这幅还没完成。
有几滴血落在纸的右半部分，早就干了，糊得其他地方也脏兮兮的。
而且，画纸很皱，像被人攥紧之后再重新铺开。
别墅里平时只有夫妻俩居住，这画又是小野妈妈的作品，她想用这些画来表达什么呢……从虐待，到死亡，她对画里的男人显然有强烈的不满。
她在报复。
“小野，可能我这样说话会让你不太舒服，但是，我想，她的死可能有点问题……”兰疏影尽量抚平这张画，“她的精神方面……”
小野忽然开口：“她说她快疯了……在她看见怪物之前就，就不太正常了。”
“她去哪都要带着我，绝对不让我离开视线，因为会被怪物抓走，可是，那个时候还没有怪物出现的新闻呢……”
小野的话里带着浓浓的困惑。
在两人的鼓励和引导下，他渐渐想起更多的细节，对父母之间的相处模式也产生了怀疑。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他不再强调父母是多么恩爱。
小野回忆起来：
在怪物出现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俩是分居的，每次都是妈妈接他回家，而且坚决不让他独自去三楼。
“很长时间是多久？”
“至少两年……他们从卡莫特坑洞考察回来之后，气氛就不太对了……”
钱富贵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可是，你妈妈研究神学，张先生则是心理医生，他们为什么会去这种地方？”兰疏影提出质疑。
“我不知道。”小野老实地说。
好吧，问题大概就在这个坑洞了。
接下来，他们又在书房里找到了夫妻俩用过的护照、机票等，还有一些照片，是站在坑口附近拍的，一张比一张的距离近。
钱富贵看出了一点门道：“这是陨石砸出来的吧？”
兰疏影打量着坑洞附近的黑色碎石，忽然快步走进收藏室，果然，其中一个博古架上摆着四五块黑石，跟照片上基本相似！
噢，八成是“旅行纪念品”了。
这时候，他们都听见嗡嗡声。
很有规律，就像手机开了震动模式的时候进来一个电话。
小野急匆匆跑进来：“你们看！”
原来，那个笔记本在他手里嗡嗡响着。
硬壳向外渗出斑斑点点的血迹。
小野交出笔记本，缩在他们俩中间，一脸紧张。
钱富贵翻开，只见原本空白的扉页浮现出一行印刷体小字：
“我曾经万般虔诚，但在我听见那个声音之后，我再也不信上帝。”
钱富贵眯起眼：“你是谁？说话！”
小字开始飞快地运动。
血色化开，再组合，最终形成一张女人的脸。
线条很简单，但是给人一种感觉，她在盯着小野！
“妈妈！”
女人并没有开口。
图案再次化开，重组。
这次，她提供的信息是一个名字：
盛红菲。
继而是一串数字。
“……”
两人疑惑地看向小野：盛红菲是谁？
死去的亲人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小野不太受得了，哭了好一会才说，可能是妈妈的朋友。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抽抽嗒嗒地说：“一直没信号……”
“现在好像有了。”兰疏影摆弄了一下，说道。
钱富贵做了个口型：闹鬼。
然后被她踩了一脚。
按理说，末世的情况坏到这个程度，手机早该没用了，能有信号也是个奇迹……她照着那个号码拨出去，那边接通，是个男声：“你好？”
“请问盛红菲在吗？”
“在，你等一下。”那头响起脚步声，男人把手机交出去之后，那头说话的变成一个和气的女声，询问情况。
兰疏影自称是张小野现在的监护人，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号码。
盛红菲很惊讶：“什么？张宏杰在哪，之前他跟我说一切都好，怎么忽然换了监护人呢？”
张宏杰……应该是小野的父亲。
在文佳的印象里，那是一位成熟温和的绅士，乐于助人。
兰疏影很遗憾地透露出张宏杰的死讯。
他是摔下楼梯当场身亡的。
事发地点就在那个没人住的别墅。
当时她顶替文佳的身份，降临在地下室，只要从那里往上走两层，就能找到张宏杰的尸体。
兰疏影说了些细节，点出他们的现状。
当然，她不会把这里的诡异事件贸然说出去。
盛红菲沉默了很久，问他们能不能送小野去她那里。
“你在什么地方？”
“光明乐园。”
挂断电话过了两分钟，兰疏影收到一条短信，是详细地址，位于这座城市的郊区。
盛红菲强调她那里很安全，食物充足，人也很友好，适合小野去避难，以及愈合心理创伤。
钱富贵说：“谁起的名啊，也是个人才……哎，小野，你知道这地方吗？”
小野不认得什么盛红菲，也不知道光明乐园。
他甚至不知道爸爸生前跟这个女人有联系。
小孩的脸紧绷起来。
他想到一种不妙的可能，沉重地坐进卡座，盯着自己脚尖发呆。
光明乐园……
兰疏影觉得今天还看过这个名字。
她在书房转了两圈，在抽屉附近找到一本宣传册，招呼钱富贵过来看。
她压低了嗓门说：
“光明乐园就是这家学校的分校，专门为盲人儿童开设的。你觉不觉得……这个剧情有点熟？”
1104 盲女不盲18
当然熟悉。
因为在电影的后半段，女主角接到消息说，在河流下游的树林里有个庇护所，于是她带着孩子历经千辛万苦找到那里，发现那是一个隐在林子里的盲人学校。
盲人是看不见怪物的，就不会被迫害。
所以那是一片不被干扰的净土。
主角来到充满希望的场景，以此作为影片的结局，大概象征着风雨过后的幸福与美好，虽然无法正面战胜灾难，至少有活下去的希望。
现在，换了个时空背景，居然也出现了类似的庇护所……
是生机，亦或是……陷阱？
钱富贵咧咧嘴，傻乐起来。
“那多好啊，咱们就去这个光明乐园。”
兰疏影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钱富贵问她想说什么，她笑了笑：“你就不怕羊入虎口？”
“不会吧，顶多就是去那边的路上麻烦一点呗……亲，杀戮游戏我最熟，这样的事我都遇到好几次了，提示一个地点，然后看谁先找到那地方，找不到的就在外面被淘汰咯！”
钱富贵显然很有信心。
他神态自得，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道：“还有啊，盛红菲这条线是小野妈提示的，虎毒不食子啊，她总不会拖自己儿子去死吧……”
兰疏影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
可她还是不相信那是个好地方。
暂时没有证据，纯属直觉。
专为盲人开设的学校，除了学生以外应该还有老师、义工、保安、厨师等正常人。
灾难持续到现在至少有几个月了吧，学校又是在偏僻郊区，有多少人在里面待着躲怪物？他们吃什么？谁负责管理？如何确定里面就是安全的？
她打算下次跟盛红菲通话的时候打听打听。
小野的状态很低落，恍恍惚惚的。
看样子，今天他不会跟他们多说什么了。
隐藏任务第二环多出一行进度提示：
【完成度：50%】
“才这么点？”钱富贵脱口而出。
“嗯……他家，水还挺深。”兰疏影想了想，试探着说：“盛红菲和张宏杰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
代表完成度的数字抖了一下，还是50，没有变化。
“至少可以先排除这条线。”
她又看向小野。
孩子估计就是担心这个。
他以为父母关系很好，偏偏在双亲逝去之后又连续经历打击，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兰疏影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催眠他，怕刺激到人家，反而线索中断。
“盛红菲请我们送小野过去，总不会用完就丢吧，我们可以先混进去看看，要是那边不对劲，我们就走。”钱富贵隐晦地看着小野，目光微冷：
“只要把他控制住，盛红菲不敢对我们怎么样……你觉得呢？”
“我没意见。”兰疏影答道。
……
夜幕降临。
远处偶尔传来大笑或者瘆人的惨叫。
晚饭时间，他们找遍了房子的所有角落，翻出仅剩的一点大米，做了蒸米饭。吧台上那些长得像木头的鲣鱼片也派上了用场，钱富贵一开始很排斥啃木头，后来……
真香！
看见他这个样子，小野脸上终于添了点笑意。
饭后，小野说困了，简单洗漱后自己去了主卧，两个玩家在吧台聊了一会，各自找房间休息。
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乍一看这里似乎没人居住的样子。
兰疏影睡得不太踏实。
梦里，她站在一个陨石坑旁边，坑里隐约有个声音在喊她过去。她很好奇，刚动了一步，忽然听见锁链碰撞产生的响动。
这是……
她猛地坐了起来！
响动还在继续——是真的，不是梦！
张家唯一能发出这个声音的地方，就是那间被木条和锁链封住的儿童房，而她住的这一间离儿童房不远，因此锁链声格外清晰。
有人在拨动锁链，一下又一下，像是过于无聊的人在重复转动八音盒的发条。
她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凑到门板上侧耳去听，果然有另一个人的呼吸声。
那人最后晃了一下锁链，然后缓步向她这边走。她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的时候，那人却毫不停留，从她这扇门前走了过去。
鬼瞳透过门板窥见一个身穿长款风衣的男人。
他戴着墨镜，鼻梁很高。
柔软的鞋底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听着外面的动静，她确定男人已经上了三楼；
他在浇花；
然后拉开书房的门走了进去。
兰疏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白天，她发现园艺喷壶上有指纹，很新鲜，她就觉得这栋房子里最近是有人来过的，那人还很有闲心，给植物浇水。
现在他出现了。
她小心地一点点拉开门，确保没有发出响动，正要往上走的时候，余光突然看见另一只脚！
顺着这个，她看见钱富贵挂着冷汗的脸。
这家伙像海报一样紧贴在墙上。
她先捂住他的嘴，然后在他手上写字交流。
意识到是她，钱富贵没发出动静，写道：“我出来上厕所，有人去楼上了！”
他们一起蹭上三楼。
空气里还残留着男士香水的味道。
书房门关着，门缝里透出暖黄的灯光。
他们都知道该抓到这个可疑人士，然而，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灯突然熄灭了，兰疏影踹开门进去的那一刻，正好看见风衣在窗台一闪而逝！
那家伙，就这么跳下去了？
“卧槽！”钱富贵都没顾得上捂眼睛，瞪着空荡荡的窗台下意识说道：“他找死吧，这可是三楼！”
这栋房子的层高至少有三四米，那个窗户底下，还是个没蓄水的池子！
兰疏影扑到窗户边，底下没人，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一看，头顶有个血红色的东西闪了过去，一条满是细鳞片的尾巴！
男人站在血色怪物的背上，被它载着飞走了。
她看见他手里端着一个大盒子，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
“怪物？那人能驱使怪物？！”
钱富贵听完她的话，一脸诧异。
“嗯，亲眼所见。”
兰疏影合上窗帘，回去仔细检查了书房和收藏室，确定男人拿走的就是架子上那几块黑石。
1105 盲女不盲19
自从他们走进这栋房子，一切都在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狂奔。
书房的电脑开着，屏幕里竟然是别墅里的监控画面！
他是因为知道房子里有人住了，才会突然离开！
“你真没看清他的脸？”
这是钱富贵第三次问她了。
兰疏影索性说明白点：“我看见他两次，第一次是侧面，戴了墨镜，第二次干脆是个背影。另外，看清又怎么样，你有人脸识别系统吗，能找到他的身份？”
“emmm……”钱富贵使劲挠头。
道理都明白，就是不甘心嘛。
出了这事，他们没心思回去补觉，去看看熟睡的小野，然后到一楼吧台喝酒瞎聊。
小野父母接触坑洞之后关系发生变化；
两人死后，家里的黑石被人取走，而且这个人对小野家很熟悉，又能跟怪物和谐共存……
答案似乎只隔着一层纱。
“我说，那个怪物，是跟黑石有关系吧……比如集齐几块黑石就能召唤什么的，哈。”
兰疏影反驳道：“新闻说这是世界范围的灾难，他家的黑石还是太少了。”除非，召唤过来的怪物在短期内实现了四世同堂。
“这玩意它无解啊，系统也太小气了，把我们扔到这种地方还不给开技能。”
他俩在这个位面只是普通人，没有拯救世界的超能力，顶多就是身手比别人好点，能多看点，偶尔用天赋修个东西。要是遇到超出能力范围的事……
大意就是败北啊。
“这次的隐藏不是没提惩罚么，你可以不做，找个仓库窝个十天半个月的，熬死其他玩家你就赢了。”
兰疏影开了个玩笑。
但她心里已经做出选择。
她想知道小野的家庭究竟发生过什么。
……
第二天早上，小野下楼。
钱富贵递给他一大包薯片。
小野愣了一下，“谢谢。”
“不客气，从你邻居家拿的。”
钱富贵没说邻居就死在院子里，自挂在树上，都风干了。
兰疏影把昨夜的事说给他听。
小野陷入了沉思。
“我爸妈不喜欢在家里招待客人，我从来没见过谁到我家来，而且他们的朋友很少，我怀疑，你们遇到的人会不会是小偷啊……”他犹豫着说。
兰疏影指指他面前的薯片和面包：“你先吃完。”
“啊，好的。”
等了几分钟，小野抽出纸巾擦嘴的时候，她才补充道：
“你口中的小偷，是从一楼堂堂正正走上去的，儿童房门口的香水味最浓。他还顺手给三楼的两株植物浇了水。”
“……”
小野很聪明，听出了她的话外之意，忍不住露出恐惧。
一个陌生人夜间进入他的家，还一副主人的做派，而他睡得像死猪一样，这……简直让人不能细想，越想越慌。
钱富贵补了一记刀：“这次找到的食物省着吃也只够大家吃三天，你家这片吧，实在有点偏了，弄到资源都不好往这边拿，再加上这事……哎，你确定还要住这里吗？”
小野弱弱地说：“你们是要抛下我吗？”
钱富贵嘿嘿一笑：“你先别想太多，我这不是还借住在你家么，吃完饭就摔碗的事儿，我也不大乐意干啊。”
他说话怪里怪气，其实有一大半是在做戏。
因为，就在昨夜里，隐藏任务的第三环也开出来了，好巧不巧的，就是让他们送小野去光明乐园，而且明确表明要把他当面交给盛红菲！
没有惩罚。
为了丰厚的奖励，钱富贵一拍大腿：去！
问题出在小野这里。
他是个有自己思想的大活人，还是关键人物，从目前情况来看，跟他交好的收益最大。
他们要带他去，可是小野那么费劲地求人送他回来。
家，是一个人的认知里最安全、最温馨的地方……他会愿意离开吗？
于是就有了今早这一幕。
小野捏紧纸巾团：“我……”
兰疏影透出一丝忧虑，开口道：
“他能来一次就能有第二次，或许黑石对他很重要，一点闪失都不能有，所以他选择逃走。我担心的是，他如果事后带着怪物回来报复……”
后半句话她没说：
到时候，谁待在家里谁倒霉。
小野脸色泛白，沉默一阵。
恐惧促使他答应离开，越快越好！
……
黑色改装车在大道上行驶着。
目的地是郊区的某所贵族学院。
准确说，是作为“院中院”的光明乐园。
钱富贵自诩经验丰富，结合着电影结尾，他认定那是一个安全的好地方。
他还有个想法：
把小野扔给盛红菲照顾，然后以那里为根据地，引来其他玩家，大家一起摸索隐藏任务。
这是什么道理？
两人开隐藏的成功率不高；
大家都在的话，系统或许网开一面，不让他们全军覆没。
兰疏影把玩着一枚巴掌大的海螺。
这是小野送的，他让她从收藏室里自己挑，她就选了这一件。
没别的原因，就是合眼缘而已。
窗外连续闪过树木的绿影。
这一路竟然走得很顺利，路上连一个障碍物都没碰到。
钱富贵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不对啊……难度不在外面，难不成是在学校里？”
小野懵懵地说：“嗯？什么难度？”
“没事，我跟你文佳姐说着玩。”
兰疏影刚要说话，忽然接到系统提示：
发现玩家【姜平安】，距离10米；
发现玩家【冉元飞】，距离11米；
发现玩家【周舸】，距离12米。
钱富贵突然刹车！
“你听见没？”
兰疏影把蒙眼的纱撩上去，以自己为圆心向外找，于是她看见三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现场很惨烈。
其中一个的头被削掉一小半，怒目直瞪着这面车窗——他的眼睛是绿的。
她看了一会，吐出三个字：“自相残杀。”
三个人的眼罩要么断了，要么就是落到脖子里。
他们还都抓着武器，尸体上的伤痕就是这么来的……
钱富贵捏紧了方向盘。
诚然，这几天已经遭遇过不少尸体，可是三个玩家就这么死在面前，让他觉得生命受到了威胁。
再往前走，仿佛是一条死路……
这时，小野的手机响了。
1106 盲女不盲20
“喂？你好……”
那头听见是个小孩，立即惊喜地说：
“小野，是你吗？我是你小姨！”
可这分明就是盛红菲的声音。
兰疏影和钱富贵都被这串对话吸引了去，当视觉受到限制时，听觉往往会加倍敏锐，况且，小野实在是个懂事的小孩，他在对方说第二句话之前主动打开了外放。
“抱歉，我，从来没听妈妈说过我有个小姨……”
小野吞吞吐吐地说。
盛红菲沉默了。
所有人都能听见她吸了一下鼻子。
小野顿时有点紧张。
这几天对他的冲击很大，而他已经先入为主地觉得，这个女人或许跟爸爸有什么奇怪的联系……所以他硬着心肠没吭声。
盛红菲放缓了语调，似乎怕吓到他：“我真的是你小姨，joanna是我同母的姐姐，我们在不同的国家长大，近几年才相认。”
“可是她没有告诉我。”小野冷静地指出这一点。
与失散的亲人相认，这样值得高兴的大事，为什么要瞒着亲生儿子呢？他爸爸也知道盛红菲这个人，还跟她通过电话，他却一点也不知道。
两个疑问叠加起来，让他不愿意信任这个女人。
“你听我说，小野，你妈妈曾经跟我交待过，她让我隐瞒我们的关系，另外……如果某一天发生了不好的事，让我一定要把你接到自己身边来，其他任何人都不要相信……”
盛红菲说话的时候，有呼呼的风声灌进来。
她显然是在户外打电话的，就像坐在一辆正在行驶的车里，仔细听偶尔还有导航的女声。
兰疏影接了一句：“盛女士，你所说的任何人，也包括光明乐园里的人吗？”
盛红菲哽咽了一下，坚定道：“是！”
她简单的一个字，却激起了两个玩家的高度警惕。
按她这个意思，也就是说：
光明乐园的内部存在着某种威胁。
兰疏影试探道：“那么，盛女士是打算见面之后带着小野离开吗？”
“我打算……啊！”
盛红菲刚刚开口，通话竟然毫无征兆地被挂断了！
小野端着只会嘟嘟嘟的手机，茫然无措。
兰疏影果断把手机抓来，拨了回去。
可是那头再也没接。
“……”
钱富贵黑着脸说：“这特么算什么事啊……咱还去吗？”
不去，任务偏偏要求把人交给盛红菲。
去，从刚才的电话来分析，盛红菲似乎跟那边闹翻了，她想带孩子单走，这会儿，她人还不知道在哪呢！
开局不利！
“嗨！”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我就知道隐藏没那么容易！”
小野低声说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以为钱富贵的怒火是冲着他来的。
“不关你的事。”
兰疏影不懈地继续拨打，终于，电话接通了！
依然是盛红菲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
“盛女士？刚才怎么了？”她问。
那边咳了两声，说：“让你们担心了，我……开车不太小心，撞到护栏了。”
还没等这边回话，盛红菲又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啊，本来我是要去接你们的，现在可能不太方便……对了，你们到哪儿了？”
钱富贵报出这段路的名字。
她松了口气：“好，只要顺着这条大道继续开，大约十五公里的样子就能看见我们学校。我会让我丈夫去迎你们的。”
兰疏影问：“他怎么称呼？”
“赵明！”
小野凑过来说：“阿姨，你是不是受伤了？”
盛红菲顿了几秒，声音沙哑中略微透出一丝虚弱：“是啊，不过不严重，我现在就跟朋友打电话，应该很快就有人来接我了。”
既然这样，他们真不好打扰人家求救。
兰疏影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钱富贵听见电话挂断才冷哼道：“女人真是善变。”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谁。
“刚才还说光明乐园的人不可信，这又跟朋友求助了，呵呵。”兰疏影把手机还给小野。
孩子本来不愿意相信什么小姨，被她一提醒，他意识到不对，不禁为盛红菲担忧起来，“那盛阿姨会不会是被人控制了……她还受伤了，万一遇到坏人肯定跑不掉……”
兰疏影问：“你想救她吗？”
“呃……嗯！”
“那就走，我陪你。”
钱富贵叫道：“不是吧？你没听见那几个……哎，你这人也太奇怪了吧，之前不上心的是你，现在闹着要往上撞的也是你，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他老早就觉得这女人压根不在乎收益。
可你要是说她消极怠慢吧，她转眼间就能积极给你看，当然，这种积极，在此刻已经打了退堂鼓的钱富贵眼里，跟作死是一个意思。
兰疏影眨眨眼：“我？玩家啊。”
玩家还能是干嘛的？玩啊。
她打开车门下去转了一圈，确定附近没有其他活人，头顶也没有怪物，这才去跟钱富贵耳语道：“盛红菲不是被挟持，刚才说话的这个，是假的。”
“……你怎么知道？”
“听出来的。”
她笑了笑，转瞬间用盛红菲的声音和语气说：“我是你小姨。”
钱富贵沉默了几秒，啐道：“去你的，少占我便宜。”
她既然展示了这一招，他就懂了。
真正的盛红菲，在第一通电话突然挂断的时候，已经被人控制住了。
而第二通电话里，要求他们继续前往光明乐园的，是个擅长口技的家伙。盛红菲就在这人的手里。
兰疏影耸耸肩，继续压低声音跟他说：“那你现在明白任务为什么会那样写了吧？都是队友，我多说几句，你如果还想要奖励，不妨把它分成三段来看。”
钱富贵有点恍神：“三段？”
“第一，找到光明乐园，不要暴露出我们知道的任何情报；”
“第二，找到真正的盛红菲；”
“第三，把小野带到她身边之前，保证他的安全。”
钱富贵听着一阵牙酸：“得，看来您也是个老手，前面是我班门弄斧了……可我现在不想要奖励了，这样吧，你开，我找个仓库藏一阵子，成不？”
1107 盲女不盲21
兰疏影皮笑肉不笑地说：“你不如换个说法，让我去送死，反正这都出局三个了，再多死几个玩家，你直接躺赢！”
“嘿。”
钱富贵咧咧嘴，丝毫没有被人戳穿的羞愧感。
“这不还是你给我建议的吗？”他厚着脸皮反问道。
兰疏影笑笑，提醒他：“我劝你再看一遍任务栏。”
说完，她靠着车头略微整理了一下头发，自然地坐回原来的位置。
三秒后，驾驶座里传出钱富贵的惨嚎。
“啊！！！”
原来，在她的一番话之后，隐藏任务来了个改头换面。
它还很会偷懒，一个字也不多，一个字也不少，恰好就是她说的那三条。
钱富贵的怨念瞬间冲破天际：“金旻！你这个乌鸦嘴！！”
“没有，不是，你可别瞎说，我啊，只是一个经验稍微丰富一点的普通玩家。”兰疏影避开他乱拍的右手，“司机，别挣扎了。”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钱富贵肯定很不乐意。
奈何，把隐藏任务做下去，是他的选择。
系统已经做出了安排。
这一次，如果选择消极任务，是会被判定出局的。
不过任务难度和玩家实力明显不对等，她想，接下来会出现转机，能快速增加己方实力的那种。
小野不知道他们在闹什么，隐约明白钱哥不想送他去，而文佳姐用了什么法子逼迫他答应。
他有些愧疚，觉得自己又给人添麻烦了。
隐约听见文佳姐说了什么，他感到一阵困意，莫名其妙地睡了过去。
……
“停一下。”
兰疏影一直在观察路面和周边，终于看见一辆朝这个方向开来的车，赶紧叫停了钱富贵。
车里没人。
驾驶座有血迹，车门大开。
安全带上竟然还有一截带血的碎布条。
“司机是被硬拽出去的……”
然后她找到一块石头，边角有血，躺在座椅前面。
整个过程应该是车子被突然逼停，有人上来恐吓，用石头攻击了司机，最后把失去反抗能力的司机拖走。
地上的拖拽痕迹一直持续到五米外，旁边是淡淡的轮胎印。
“被劫持到另一辆车……逆行，是这辆车来时的方向。”
——也就是，光明乐园。
钱富贵摸索着下来了。
“你嘀嘀咕咕干什么呢？”
兰疏影打量着车内偏向萌系的装饰，从皮质座椅上蘸起一滴尚未凝固的血。
“这是盛红菲开出来的车。”
她把结论告诉他。
钱富贵心里不舒坦，故意抬杠：“你又知道？车又不会说话，你是翻到驾驶证还是身份证了，就确定是她？”
他敲打着车身，顺带还踢了一脚。
“就算是她吧，人反正都被劫了，直接开这辆回去不就好了，用得着拖到别的车那么费劲啊。”
兰疏影突然愣住了，只见，被钱富贵踢了那一脚之后，这辆车的后排，晃晃悠悠地飞起一个小狗大小的家伙。
它是血红色的，长得跟小狗崽很像，不同之处主要是一条细长而且带着鳞片的尾巴。
让她一下子想到之前被风衣男踩在脚下的那头……
这，难道是怪物的幼崽？
小家伙晃晃脑袋，嘴角沾着少许饼干残渣，后座有个被它吃空的塑料包装袋。
没吃饱，还被人吓着了。
它抬头看看他们俩，有点生气地瞪向钱富贵：谁让你乱踢的！
钱富贵戴着眼罩，什么也不知道。
小家伙更不高兴了，飞出来绕着钱富贵转了几圈，小爪子试着去摘他眼罩，这要是被它成功了，钱富贵跟它撞个眼神杀，准得疯。
兰疏影正要推开他，正巧，钱富贵抬手挠了一下脸，那只爪子就从他手背穿了过去！
一瞬间分不清到底哪个成了幻影。
总之，他们就像活在两个维度，谁也没碰到谁。
兰疏影心想，怪物不能伤害人类，根源就在这儿吧。
“呜……”
小家伙低吼了一声，不算哭，更像示威。
钱富贵没听出来：“有话好好说，你哭什么啊，老子最不喜欢听女人哭了。”
他从兜里拿出一条帕子递出去，正好捅到小家伙面前。
兰疏影看着小家伙嗅了嗅，还啃了两口，然后，它一脸嫌弃地呸到钱富贵脸上！
咀嚼后的纤维像是泡沫微粒，几个小白团挂在钱富贵的眉毛上，轻飘飘的，他一点都没察觉。
“呵呵……”
兰疏影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家伙回过头。
这是系统第二次提示她被精神攻击。
当然，结果还是判定豁免。
兰疏影从口袋里拿出几小包饼干。
小家伙立即被吸引过去，着急地伸舌头。
投喂它一块，它就眼巴巴盯着下一块。
吃完一包，它爪子乱动，很想把剩下几包抢走！
“吃货，做怪物也不能这么贪心啊……”
“什么怪物？”钱富贵立马停止了他的碎碎叨叨。
就算她把整件事说给他听，他也不敢相信怪物的幼崽可以那么蠢萌。
有饼干吃，小怪物的眼神温和多了，绕着她飞，又啃了车里的半袋饼干才满足地打了个嗝。
钱富贵战战兢兢：“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可别犯傻啊……”
她是瞎子，不怕这东西，可他是个健全人啊！
“我知道分寸。”
兰疏影试着跟小怪物沟通。
“吃货，你从哪儿来？”
它想了想，血红的细爪子指向大道另一端。
“光明乐园？”
它又想了想，摇头，点头。
“盛红菲在哪儿啊？你要是能带我找到她，还有好吃的给你。”
它的反应很干脆——先是两行清亮的口水，接着疯狂点头，细爪再次抬起，依然是先前的方向。
吃货降落在车头，一副“宝宝好累不想起来”的样子。
兰疏影领悟了。
“老钱，你去副驾休息会，后面的路我开。”
她对吃货招招手，把它领到自家用的那辆车。
吃货靠着前挡风玻璃，仰躺，吹风。
直到前侧出现一大片欧式建筑，它忽然呜咽着窜进来，身体不断缩小，到最后只有苹果那么大，钻进她的外套口袋。
兰疏影刹车后，路边一个蒙着眼的男人高声叫道：
“是小野来了吗？”
1108 盲女不盲22
兰疏影心知，这个人八成就是“盛红菲”说的那个赵明。
她停下车，把酣睡中的小野从后座抱出来。
“嗯，孩子睡着了。”
赵明表现得还挺热情，他凑上来，要把小野接过去。
光明乐园对小野的觊觎，兰疏影早已窥见了几分，当然不可能把人交给他。她很自然地用束带把人固定在自己背上，客气道：
“这孩子啊，习惯跟着我，换个人背的话他醒了又要闹，还是不麻烦了。”
赵明有点失望。
他明显很熟悉这一片的路况，即使蒙着眼也不需要探路，稳稳地引着他们往学校走。
路上，他还透露出一件事：
他和小野爸爸是发小，只是大家平时工作都特别忙，也只有过年的时候能聚个一两次，幸好，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生疏。
“我上回见到小野的时候，他才四岁，一转眼都那么大了。”
赵明乐呵呵地说着，还伸手顺了顺小野的背。
孩子在睡梦中动弹了一下。
赵明高兴地加大了音量：“哟！这孩子是不是醒了？”
兰疏影心想，他只要不聋，不醒也该被你给叫醒了。
她不希望小野听见关于玩家的信息，所以路上就给他下了暗示，让他进入睡眠状态。可这睡觉又不是灌了安眠药，于是，赵明那一嗓子彻底把小野拽出了梦乡。
“唔……？”
小野发现自己趴在纤瘦的背上，迷糊地喊了一声妈妈。
“……”
赵明放慢脚步，紧贴着小野，各种套近乎。
兰疏影淡淡地提醒他：“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多亏了赵先生带路，否则我们还真不知道怎么走。”
言下之意，你不好好带路，瞎窜什么呢窜？
赵明尴尬地打了个哈哈，走到她前面一点，继续套近乎：“小野啊，你记得你有一个黑红相间的航模飞机吗，就是赵叔叔交给你爸爸的。”
小野已经清醒了。
他听着这个人说话浑厚有力，自然就有了几分好感，可他再一想：他腿又没毛病，文佳姐为什么要背着他走？竟然还要用带子绑着他，这说明……她很怕他被人抢走吧……
其实兰疏影是为了营造出一种孩子离不开她的假象。
抱着怀疑的心态，小野很快就发现，这个“赵叔叔”热情得过分了。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礼貌地答了一句：“谢谢叔叔。”
之后无论赵明说什么，他永远保持着距离，客气又疏远。
面对小野这种看起来很警惕的反应，赵明终于不再废话了。后半段路，他们走得挺舒坦，主要还是因为耳朵没再受罪。
……
眼前是一片壮观的建筑群。
来之前，兰疏影已经研读过那本宣传册，她本以为，在这个背景下，建立一座超大规模的中学应该不太现实，如今亲眼目睹才发现，宣传册里的内容不仅没虚构，反而还是谦虚了。
交流模式渐渐变成她问一句，赵明答一句。
这个学校主要面向青少年招生，有小学部和中学部。这里的学生非富即贵，整体背景么，很适合用来拍摄某某花园之类的青春偶像剧。
校长盛红菲女士在国外有生意，不常在国内，所以校内事务往往都由赵明和其他专业人士代管。
盛红菲近几年做过最大的决定，就是在学院里建一座“光明乐园”。
这与她的独子有关。那个孩子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视力，而盛红菲工作太忙顾不上他，加上保姆的疏忽，竟然让他在自家游泳池里溺水身亡！
盛红菲深受打击，转战国内。
光明乐园是被她当成慈善事业来做的，只要是年龄在规定范围内、通过考试的盲人小孩都能入学，食宿由校方负责，甚至还有生活补贴。
可想而知，这在末世之前该有多火爆。
即便是现在，庇护所里也养着上百个盲童。
盲人在这个时期是很有优势的；
为这么多人提供食宿，也很能凸显爱心。
然而，说到这个，赵明的眉头不知不觉皱了一下。
兰疏影默默看在眼里，心想，这些盲童似乎是赵明的心头之患一般，这个男人到底在庇护所里藏了什么秘密？
她把小野往上背了点，说：“怪不得盛女士对这个基地十分自信。”
毕竟要管那么多人的吃穿，说明学院里一定设置了大型仓库，而且囤积的物资相当充足。
把话题引到盛红菲之后，赵明说话变得稳重许多，每答一句都要先停顿几秒去思考，疑点更大了。
在学院里走了一阵，他们正式进入光明乐园的范围内。
这一路走来，地上是出乎意料地安静，兰疏影就猜他们的庇护所在地下，果然，赵明引他们进入一座三层教学楼，从左面楼梯向下走，还提醒他们当心脚下。
大门在他们身后关闭。
赵明打开通道里的灯，说：“可以睁开眼睛了。”
兰疏影踢了钱富贵一下，意思是没事。
钱富贵立马摘下那个羞耻度爆表的眼罩，揣进兜里，他看了一圈，很夸张地赞叹道：“哎呦！赵先生，你们这里可真够气派的啊！”
她跟钱富贵事先沟通过，要继续假装盲女，迷惑对方。
所以她压根没戴眼罩。
这一点很快被赵明注意到了。
钱富贵于是告诉他，这丫头本来就看不见。
赵明眼里有难掩的惊喜，把她上下打量一番，态度又热切起来：
“文小姐走了这么远，累了吧？这里的路平坦着呢，不怕摔倒，你可以把小野放下来了。”
“男孩子嘛，不要怕吃苦，下来自己活动活动！”
他拍拍小野的腿。
小野有点不好意思。
兰疏影这次没再驳人家面子。
她确实挺累的，孩子不胖，可也有好几十斤呢！
钱富贵帮忙把小野放了下来。
然后，两人默契地一左一右牵着小野往前走。
乍一看，男人负责带路，帮衬着同行的小孩和盲女。
硬是没让赵明有插手的机会！
这座地下建筑明显不是临时修的，有很多房间，不少盲童围在一起玩耍说笑，气氛和睦，个个气色都不错，一点也不像活在末世里。
1109 盲女不盲23
左边房间有三个小孩听见动静，笑嘻嘻地跑过来：
“赵叔叔！是赵叔叔回来了！”
赵明搂住他们，说话很温柔。
要知道，小孩子最好骗，也最不好骗——谁对他们好，他们心里再明白不过了。
所以兰疏影更加好奇，她很确定，赵明并不喜欢这些孩子，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可他用实际表现骗得孩子们亲近他……
他把盛红菲怎么了，邀请小野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兰疏影作势侧耳听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动容道：“赵先生真是太费心了……”
赵明哈哈一笑：“哪里，我是学建筑的，那点本事放到今天已经不实用了。你要是觉得孩子们在这儿过得好，得把功劳算给我老婆！”
兰疏影顺着他的话说：“那我们就更该去拜访盛女士了，路上接到电话，她似乎受伤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她呀，跟joanna关系很好，听说宏杰夫妻俩出事了，她担心小野，非要开车去迎你们，还说要先跟小野培养培养感情！这不，一着急就……唉，我已经让人接她回来了，你们要去看看她吗？”
当然要啊！
钱富贵在后面狂拽兰疏影衣角。
转过几条走廊，他们来到一扇门前。
门的底色是白的，偏上位置绘着红十字，应该是医务室。赵明推开门，靠在床头的女人转过头。
一看见是赵明，她眼角眉梢流露出亲密和信任，完全是老夫老妻的那种感觉，一开口，又像在热恋当中，娇羞道：“明哥，你回来啦。”
“嗯，我还给你带来几位客人呢。”
赵明去给她倒了杯水。
女人高兴地坐起来：“你把小野接来了吗？快让我看看他！”
兰疏影牵着小野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小野的手上传来一股抵触的力道。
他不想进去。
赵明拿出两盒甜牛奶，折回来往他俩手里塞：“小野，文小姐，快拿着解解渴，进来坐，还有钱先生，你喜欢茶还是酒？”
这些话放到平时也就是主人家比较热情。
在今天来看，可算是财大气粗了。
钱富贵笑了笑：“我什么也不要，文佳不让我碰酒。”
可他还做了个舔嘴的动作。
赵明一看就懂，这哥们是真馋酒了，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实，“行，那我给你倒点水吧。”
路过钱富贵身边的时候，他轻轻用肘碰了一下。
两个男人交换了眼神。
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些细节，兰疏影全部收入眼底。
偏偏她盲态逼真，谁也没看出来。
“小野，过来让阿姨看看你好不好？”女人摸出一把糖，满脸慈爱，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小野，“阿姨特地给你准备了酥糖，听说你最喜欢吃这个……”
小野下意识后退一小步。
他感觉这里很不对劲。
“不怕，我陪着你呢。”
兰疏影一只手拉着他，盲杖点地，循着声音往女人那边走。
她步子迈得很小，特别谨慎。
女人已经看出她是个瞎子，小心翼翼的，这不上台面的样儿，眸中隐晦地闪过一丝鄙夷。
钱富贵给赵明递了个眼神。
后者秒懂，大声说：“红菲啊，你们聊，我带钱先生出去逛逛。”
兰疏影靠近到女人身边。
系统没有任何提示，她不可能是盛红菲，只能是抓走盛红菲的那个口技高手。
这是仗着他们没见过真人，跑来假扮呢。她却不知道，张家有一本学院发的宣传册，翻开就有校长的照片！而且她装得也敷衍：
腿上洒点颜料，裹上纱布，这就是伤员了？
……
这时候，口袋里那个吃货忽然躁动起来！
兰疏影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恐怕是因为那把酥糖……
——你可真是个合格吃货！
“咳，盛阿姨都受伤了还惦记着你爱吃糖，你别辜负了她的好意啊。”她心里吐槽着，跟小野说道。
小野抬头看她。
从他发现文佳姐在装盲人，就觉得她和钱哥肯定有计划，他能信任的只有他们俩，一定要好好配合！
他接过糖立马给她递了一颗。
“文佳姐也吃！”
兰疏影把酥糖放进口袋，还用手指搓掉了糖纸。
吃货口水直流，咯吱咯吱，啃得特别欢快。
女人诧异道：“什么声音？”
兰疏影感受着来自怪物幼崽的皮毛质感，也很惊讶——她记得很清楚，之前小东西想报复钱富贵，可是他俩一接触，就像碰的是个虚影。
到她手里，怎么就能摸到实体了？
女人见她不答，右手悄悄伸进枕头底下。
兰疏影其实早看见了，那里藏的是刀。
啧，一看演戏不行，就想动武了……
她拍着口袋，一本正经地瞎掰道：
“没什么，我养了一只蜜袋鼯，睡醒了，想找吃的呢。”
女人微怔，抽着嘴角问：“它……能吃糖吗？”
“别人的不知道，我这只可以啊。”兰疏影笑着说，“盛女士想看看吗？”
“呃……”
女人下意识看看小野，发现他满眼好奇，就想顺手卖个人情，“好啊。”
兰疏影点头，突然扯开口袋，同时一把拦住小野的眼睛！
你不是想看吗？
那就让你看个明白！
……
却说那头。
钱富贵和赵明并肩走出医务室。
“哥们，你可真是我亲哥们，唉，你说说，男人不喝酒，那还能算男人吗？”钱富贵戏精附体，按计划，他把兰疏影说成是自己女朋友，吐槽的同时还主动跟赵明勾肩搭背。
说实话，他这具身体是个大块头，胳膊都比赵明的大腿粗，他这揽肩膀的动作，身子拧得难受。
赵明也不太乐意被这样靠近，暗自吐槽这哥们，长得跟熊似的。
“你家酒在哪儿呢，我拿吃的跟你换！”钱富贵说。
赵明皱眉了：“你这说的什么话，这顿酒我请，给你接风洗尘！”
“哈哈哈，好！”
走过一条又一条走廊。
钱富贵奇怪了：“怎么还没到？”
赵明打着哈哈说：“好酒要窖藏，还没到地方呢，你别急。”
又下去一层，赵明停步，指着三米外一扇红色的门说：
“你看，就在那里头，闻见味了没有？”
1110 盲女不盲24
闻见味了没有？
有个屁！
看赵明的意思，俨然是要让钱富贵走在前面，先去感受一下所谓的酒香。
钱富贵也不傻啊！
他再往前走，难保里面不会窜出个什么东西，要是一口把他吞了呢！
“有吗？我怎么没感觉到？”
“那你再靠近点，来。”赵明主动迈了几步，指着那门，“你过来啊！”
钱富贵哎呦一声。
“怎么了？”
“哎，你等我一下，鞋带松了。”钱富贵不慌不忙地说。
赵明有点急了，不时地看看那道门。
门底下有规律地传出一股股凉风，还带着淡淡的腥膻。
隔着几米的距离，钱富贵本来是不应该闻到的，可他有一项被动天赋：嗅觉强化！
当他意识到不妙的时候，眼底已经飞快地漫起血丝。
钱富贵喘着粗气，整个人变得暴躁起来——要是不破坏点什么东西，他浑身都难受！
于是，等到赵明再次催促他，甚至是折回来拉他的时候，钱富贵咧开嘴，宛如饿了一冬的凶兽终于找到肥美的猎物……
他骤然弹起来，一把固定住赵明的喉管！
使劲一错，硬生生扭断了那节颈骨！
“呼，呼……”
鼻腔里喷出的气息，就像带着火星子。
一举消灭了举止可疑、心怀不轨的赵明，钱富贵心头的那把火还没熄灭，他摇晃着，眼神迷离地走向那扇血门……
门后面也传出沉重的脚步声。
倘若他有透视能力，就会看见，有一头浑身披着血色毛发的怪物，正在向他缓缓地走来。
一道门，如同镜面，连接着深渊的两头。
你不知道打开门会放出什么。
总之不可能是爱与希望。
怪物歪着头，使劲从门缝里嗅着外面的气味。不知道从中得出了什么信息，怪物最后失望地趴下来，还对着门底下吹了口气。
原来，那些有规律的凉风都是怪物在呼吸。
现在它一口气吹出去，力道极强，把膀大腰圆的钱富贵推出去好几米。钱富贵被推坐到地上，一脸呆傻，脑子里全是：
我是谁？我在哪？
微显黯淡的灯光照射下，血门毫无预兆跳入他眼底，他心头窜起一阵惊惶，连忙爬起来，冷不丁又踩到一块绵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赵明的尸体……
“哼……喝酒？你自己上西天好好喝吧。”
话音未落，钱富贵忍着心慌，把尸体拖到黑乎乎的墙角藏着，然后原路返回医务室。
……
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兰疏影也没闲着。
她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让那个假扮盛红菲的女人麻痹大意，默许了她的接近。
女人接下来的骚操作，就更让她想笑了：
为了能刷到小野的好感，女人表示想看一看某只并不存在的“蜜袋鼯”。
兰疏影索性满足她这个心愿，让她跟自己口袋里的吃货来了个大眼对小眼！懵懂的吃货，瞪着对面的女人，细小的犬齿还叼着最后小半块酥糖。
对视三秒。
女人突然抱头尖叫，嘴里一串串杂乱的话，这时她已经忘记了伪装，用的是她自己的声音，跟盛红菲完全是两种风格。
她跳下床，从枕头底下抓出短刀，在自己脖子旁边比划着。兰疏影怕她血溅三尺的样子会吓坏小野，就把刀劈手夺了下来。
女人茫然地看她一眼，又像完全没看进去。
她哈哈大笑着，想往刀刃上撞。
“你还没完了？”
兰疏影厌恶地踢中了她小腹。
女人仰倒在被褥上，两眼发直。
她对着天花板一阵无意义的傻笑，口水顺着嘴角，淌进被子里。
场面并不骇人，但是前后变化只隔了几秒钟，难免让人有点心慌。
小野躲在兰疏影怀里：“文佳姐……”
“没事的，你可以睁开眼睛。”
兰疏影把持续懵逼的吃货塞进了另一只口袋，顺手放进去两颗酥糖。
正要发飙的吃货立马乖巧文静，不问世事，专心啃糖。
小野也是很懵。
他不知道她哪来的什么蜜袋鼯，大概猜到她在挖坑给坏女人跳，但他不可能想到，这变化竟然是跟怪物有关。
兰疏影拍了拍口袋：“怎么，你也想看？”
“呃……唔唔？”小野赶紧摇头。
不敢看，不敢看。
就在他俩对话的时候，女人突然跳起来，跌跌撞撞，一副要自尽的架势，额头在白墙上撞出一朵朵梅花印。
她从门口跑出去。
正好跟钱富贵撞了个满怀。
钱富贵看清是她，没好气地踢在她右腿上。
——那条腿绑着纱布，还有很像是血的红色渗透上来。
但他嗅觉敏锐，一闻就知道是假的。
“你不是车祸吗，不是瘸了吗，我看你跑得也挺快啊！打算上哪儿去，你跟我说说？”
钱富贵捉住女人的袖子。
“嘿嘿嘿……哈哈，明哥，你一定不知道吧，我要杀了她，杀了她！”
女人嬉笑着，丝毫不顾自己额头的血一直流进嘴里。
“你要杀谁？说清楚！”兰疏影严肃起来。
女人歪头一脸无辜。
她用手指蘸起嘴边的血液，在身后的白墙上画出一朵小红花，根本不理他们。
兰疏影把她拉回来，试图用催眠的法子左右她纷乱的神智，“跟我好好说说，你想对谁动手，都做了什么？”
“还能有谁！！她多威风啊，到哪都有人捧着，敬着……”女人露出嫉恨的表情，忿忿不平地说：
“她有什么好的，没我年轻，没我漂亮，在外面的生意做砸了，她还有脸回来抢我明哥的心血！”
“她拿明哥辛苦赚来的钱做什么破慈善，居然把钱撒给那么多外人，也不说给家里留多少！就那些小瞎子能干什么，就知道吃喝玩，以后长大了也做不了事，白给他们糟蹋资源，我呸！”
女人狠狠抱怨了一通。
虽然她没有提到那个人的名字，其实，所有信息都指向了失踪的盛红菲，因为光明乐园就是她主张修建的。
钱富贵翻着白眼说：“得了吧，听这意思就知道你丫就是一个破小三，瞎嘚啵什么呢，老实交代，你到底把盛红菲弄哪儿去了？”
1111 盲女不盲25
赵明那个人吧，仅从外貌来看，他跟小野爸爸属于同一类人，都是儒雅学者型，风度翩翩的。然而自从双方碰了面，他的种种表现总是让人感到不喜。
当然，关于赵明、盛红菲和这个女人，他们之间的关系，玩家并不关心。
女人已经被唤回神智。
她刚才大吵大闹，已经引来了不少盲童。他们远远地围着医务室，脸上多多少少都挂着忐忑和担忧，值得一提的是：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在关心这个女人的状况。
可见她在地下庇护所里多么不得人心。
兰疏影看向钱富贵，低声问道：“赵明呢？”
不是说好了吗，一人负责一个！
她这儿调查冒牌的盛红菲，尽可能打听出光明乐园的内幕；
而赵明，就交给同为男性的钱富贵去盘问。
钱富贵体格威猛，相对来说赵明就是一只白斩鸡，理论上不存在控制不住他的道理，除非……兰疏影脸色微变，看着他背后的空处说：“你不会是把他……”
钱富贵点了一下头，懊恼地说：
“这是个意外，你得听我解释……嗯，先把这女人处理了再说。”
女人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脸惊愕：“明哥……”
“他还没死。”兰疏影打断道，“你老实回答我们的问题，我考虑把他还给你。”
女人没被安抚到，而是含着满腔怨愤说：
“还给我？你还给我有什么用，能让我过得像之前那么快活吗？没能弄到这个小东西，算我们两个命不好！可你们要是来救盛红菲的，我就告诉你，别做梦了！“
“我们不好，她也别想好！”
钱富贵劈手甩了她一巴掌：“像你这样贪图享受的小三，我见多了，你就是欠收拾！”
响声如此清脆，回荡在幽冷的走廊里。
这不像他们之前的低语那么隐秘，转瞬间，传进所有盲童的耳朵。
气氛愈发紧张。
一个盲童鼓起勇气，扶着墙走过来：
“请问，盛妈妈出了什么事？”
兰疏影认出，这是一开始跟赵明打招呼的三个小孩之一，想必平时是性格比较开朗，跟盛红菲互动很多的人。他是在这里上学的，却把盛红菲称作“妈妈”，足以说明他内心的信赖和尊重。
她简要地答道：“盛女士拜托我们把她亲戚送过来住，但是，这个女人欺负我不认识盛女士，假扮成她，还把她藏起来了……盛女士可能受了伤，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人。”
地下庇护所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这里地形蜿蜒复杂，她不熟悉。而盲童虽然看起来很弱小，胜在熟悉环境，他们不需要视力也能给她带来麻烦。
不能让他们把她当成敌人。
所以她选择事先跟他们解释清楚。
此话一出，盲童们的敌意消失了，一个个都急着要去找盛红菲。大孩子站出来组织，最后盲童们两两一组，很快分配好了各自要去搜查的地方。
纷乱之中，兰疏影听钱富贵简述了刚才发生的事。
“他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她对钱富贵描述的那道血门很感兴趣。
只是，里面的神秘存在，那么轻易就把钱富贵推走了，就是不想被打扰的意思。
再加一个她，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那就……还是以隐藏任务为主，先把小野带到盛红菲的面前，看看下一步任务怎么说。
可惜了，盲童们连赵明的真实嘴脸都不清楚，更没发现赵明和他的小三究竟有何图谋……她知道，那一定与血门后面的秘密有关。
钱富贵戳了戳她：“你不是有办法找人吗，这个女人还留着干什么？”
“说的也是。”
兰疏影看出这家伙对小三自带恨意，猜想他经历过什么故事，也没说什么，就让他照顾小野，然后关上了医务室的门。
女人被她掐着脖子，嗅到死亡的气息，瑟瑟发抖。
“别，别杀我，我知道他的事！要是杀了我就没人能告诉你了，你和你男朋友都不可能活着出去！”她嘶声大叫起来。
兰疏影下意识想到了血门。
她装作漫不经心，刀刃摩擦着铁艺床的横杆，发出刺耳的响声。
女人更害怕了。
而且，离开了催眠，女人预感到自己很快又要陷入那种疯狂失控的状态，不……她不要死！极端恐惧加速了她的失控，女人拼命扭动脖子，一个劲前倾，还想咬人！
兰疏影看她被勒得翻白眼，赶紧收回手。
既然催眠有用，她就引导着女人回答问题。
“赵明为什么养着那些盲童？他们有什么用？”
“一群……光吃粮食的，废物！”
“废物？那他怎么会让盲童在这里生活？他想干什么？”
“反正都会死……所有，臭瞎子，都要死。”
兰疏影不耐烦了：“怎么个死法？给血门后面的东西当食物吗？”
这是她的一个猜测。
女人迷迷顿顿地答道：“不是食物……是身体，把他们的身体，给小怪物用……再，再找一个成年的瞎子，给大的用……”
“……”
她说得含糊，寻常人可能听不明白。
但在熟悉这种操作的任务者听来，实在太好理解了：
血门后面是一头怪物，或许那头怪物在产崽，比如她口袋里的小吃货。
盲童是给幼崽准备的人类躯壳。
赵明还想要个成年的。
怪不得，他听说她看不见的时候会那么激动……
“盛红菲在哪？”
女人下意识拉开一抹恶毒的微笑：“我把她戳瞎了！”
“她能活，就给大人当容器。”
“她死了更好！”
那一瞬间，女人因为情敌而产生的情绪波动太强烈，竟然主动脱离了被催眠的状态。
兰疏影退后一步，疲惫一层层卷了上来。
她按着太阳穴，拉开门准备出去。
毫不意外的，身后传来噗嗤一声轻响——
她侧过脸，瞥见女人用那把短刀扎进了胸腔。
终于疯透了。
……
女人断气之后，吃货从兰疏影口袋里飞出来，绕着她手指头沾的油光直叫唤。
“吃货，”她挠挠小东西的下巴，“五块饼干，你现在带我去见盛红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