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哀伤之处
当章琳驱车心急火燎地赶到医院以后，眼里便只剩下刺眼的红色光芒那如鲜血一般的殷红，映照着地狱的暗红花海，将所有能看见的地方全部染成了血。
琳琳，这不是你的错。
秦悦的母亲方绵一如既往的温柔，即便是眼下这种情况也维持住了自己大家族夫人的风度，但这始终带有悲伤之息的声音，仍旧一直在章琳的耳边回响。
而她除了道歉、道歉，不断的道歉，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门牌上的红灯看起来是那么的冷漠，尽管她坐在冰冷的长凳上无数次地抬头仰望，无数次朝它送去渴求的视线，红光仍旧纹丝不动，坚冷似冰。
她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不停地在互相按压着希望可以不要颤动的那么厉害，却是毫无起色。
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么糟糕，明明有人告诉过她一切都没问题不是吗？
她焦急又懊恼地在心中呐喊，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离这个写着“急救室”的、充斥着部分人习以为常的清冷与更多人无数悲痛的房间如此贴近。
等待，居然是如此煎熬的事。
她期盼红灯可以快点熄灭，却又恐惧熄灭以后可能会面对的事实。此种纠结好似万千根针在心脏上接连不断地扎，其所引起的痛苦，若非感同身受，旁人根本无法理解。
但无论如何，时间始终在向远方流动。
随着一个冰冷绵长的声音响起，跟随等候的众人一同挪动的视线，急救室的大门仿佛沉睡于世纪末的城堡被打开，章琳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绷紧了。
她入神般地盯着一前一后走出来的两名男医生，盯着他缓缓地取下口罩，盯着他取下口罩后显得沉痛的面色，自己已然发白的两瓣嘴唇不自觉地紧咬在了一起。
“哪位是章琳章小姐？”他询问道。
意料之外的发展让双手紧攥在一起的女孩稍稍愣了一下，但男医生已然通过人群的指引找到了她。他来到她的面前，说道：“秦小姐想要见你，请跟我来。”
章琳有些恍然，尤其是被其他等候的人送来疑惑的注目礼时，但她还是紧跟着男医生，生怕漏掉一步。
“喂！”
“算了……”
方绵抬起手，制止了身边似乎有些愤懑的男性。
“可是夫人！她……”
“我说算了。”
“啧……是。”
身后的嘈杂章琳听得很清楚，但也仅此而已。
“请问医生，我女儿她，情况到底怎么样？”方绵问道。
留在外面的男医生面对这种听过不知多少次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
这样的回应，已经能说明问题了。
“呜！”方绵最先没忍住，发出一声呜咽，虽然很快被她自己给遏制住了。但这声强行止住的呜咽，反倒是引起了周边更大的共鸣。
“具体什么情况啊到底！我听说刚送来那会儿情况不是很稳定么？”
“卫生科的黄丹老师不是做过应急处理了吗？”
“是啊！是不是你们这出什么问题了啊？！”
秦家人一个两个的都不相信这样的结果，纷纷开始发出声讨。
“秦小姐她！”男医生终是忍受不了这些指责的声音接二连三地朝自己砸来，一声大喝：“她的伤势远比你们想象的复杂！”
“什么复杂啊！有多复杂啊！”
“不就是枪伤吗？又没打中要害！当我们都没经历过啊！”
“庸医！明明是自己医术不精，还敢大言不惭！”
男医生紧咬着嘴唇，似乎是在纠结着什么，但眼见指责声变得越来越多，为了避免事态愈演愈烈，他还是决定说出口：“秦小姐她体内的子弹，是……无限子母弹！”
无限子母弹只存在于设想中的绝对致命子弹，其概念由e国科学家率先提出，若其一旦现世，如今的医疗技术将对其束手无策。
这也是男医生迟迟害怕开口的缘故，他觉得根本就不会有人相信他的说辞，尽管他没有撒谎。
无限子母弹，专门针对人类制造出来的绝对杀伤武器，母弹一旦进入人体，会通过感应人体特有的温度进行逐步分裂。
第一次分裂出来的子弹肉眼还可捕捉，能通过手术将其全部取出。除去击中要害，不会威胁人类生命。
第二次分裂在第一次分裂出来的子弹上进行，分裂过后得到体积更小的子弹，此时肉眼已经很难观察到其存在，需要借助器具。
而关键不仅在于它很小，而是人体大部分脏器已经全部被其侵入，造成的损害不可估计。
尽管如此，第二次分裂还是有挽救可能的，恐怖之处在于它还能继续往下分裂。
以此类推，总结起来就是无限子母弹每一次的分裂带来的效果不仅仅只是子弹越来越小，越来越难以清除干净这么简单而已。
等到第四次分裂，人体已有三分之二被其侵蚀。
第五次分裂，生命损伤已经不可逆转。
只要人还活着，它就能在理论上做到无限分裂，尽管到最后伤口看起来还是只有最开始的那一处，但实际上中弹的人早就千疮百孔了。
“不可能……”站在方绵旁边的男人不敢置信的瞪着眼，嘴唇发出恐惧的抖动：“不可能的，这种东西不是不存在吗？这种东西怎么可能真的存在啊！”
“如果无限子母弹真的被人做出来了，人类恐将灭亡……”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比核武器更加具备灭亡人类的资格的东西……”
方绵上前一步，严肃地对男医生说道：“你必须明白自己在说什么……你，确定自己的观察没有错误？”
男医生没有犹豫地点头，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没错，虽说无限子母弹此前没有问世，但这种恐怖武器说不准哪天就会突然的降临，医学界为此也在秘密研究应对方法。
故而从概念计算上，男医生实则已经与其交手过不少次了，虽然没有一次成功。
“既是如此……看来，天真的要变了。”
方绵走到窗边低声呢喃着，眼神凝重地望向远方。
章琳神情木讷地迈着步子。
急救室里并没有充满预想之中的药水味道，倒不如说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味道，硬要去找的话，她倒是还能闻到一丝还未消散彻底的血腥味。
应是秦悦的血。
章琳不由连忙反复做了几个深呼吸想借此快速将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给吞回去。而在此片刻之后，她终于见到了那个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朋友
那个躺在如雪一样白皙的床上的好朋友。
明明很难受却在看到她以后还强颜欢笑的好朋友。
“我们去外面等……”领路的男医生说完后便带着内室里的一队医护人员出去了。
“琳琳……来啦。”
看到章琳后，秦悦的脸色看上去稍微红润了一点。她太苍白了，以至于一丝丝的变化都变得很清晰。
秦悦的身体盖着白布，章琳看见她的手冲自己慢慢地伸来。她的手在空中微微发颤，非常吃力的样子。
章琳连忙伸出双手将其握住。
她噗通一声跪在床边，额头抵着自己的手背，再也无法控制被自己数次吞回去的眼泪，任其肆意蹿出，染满整个面颊。
“我做到了！小悦……你交代我的事，我做到了！那家伙也是一样的状况！”
“幸亏有你提醒我……“
“可是你、可是你现在却，呜”
“嗯……”秦悦手上稍加使力，语气里满是欣慰与柔和：“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
章琳吸了下鼻子，嗓音低哑却又坚定不移地说道：“我一定、一定会将那个叫黑陀螺的组织一网打尽！”
“嗯……”
“所以你、你可不能就这样倒在这里，你要快点好起来，陪我一起见证那个时刻的到来啊，对不对？”
尽管章琳已然努力让自己的这个笑看起来充满希望与温暖，但实际效果好像不太理想。
而秦悦……她此刻似乎已经失去说话的力气了，可唇边还是竭力保持着那微弱的一丝笑意，似乎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堵墙。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黄老师不是说你已经没事了吗？来医院只是做个取子弹的手术而已啊，怎么会搞成这样啊！”章琳心知秦悦这样的变化意味着什么，情绪也跟着崩溃。
秦悦望着痛哭流涕的章琳，轻微地摇动了下头，仿佛是在劝她不用这么自责。
随后，她再度闭眼，陷入昏迷。
“不、不……”
“你们、你们谁是她的主刀大夫！”章琳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跑到内室门外对着站成一排面色沉痛的医护人员一通乱吼。
“谁是啊！？回答我！是你吗？”
“是不是你啊！说话！”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你们不把她救活，我要你们全部都坐牢啊！”
“救她啊！救救她啊！”
“为什么不说话……”
“求求你们……”
“求求你们了。快救她！救救她啊！”
这名哪怕是与穷凶极恶的歹徒搏斗时都不会犯怵、没有一丝惧意的女孩，此时的表现却如一只栖息在丛林之中的，受了惊的野兔
胡乱地蹦跳，胡乱地拉拽，胡乱地嘶吼。
也许它只是失去了准确的方向，不知道路该怎么继续走下去。她脑子里剩下的，只有一个不断重复回响着的声音。
“章小姐，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如同诸多影视剧中的演出，脸色苍白的男医生沉重地说出这句已经被说烂了的台词，朝瞬间仿若被一记闷锤敲中大脑的章琳，深深地鞠下一躬。
“不、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
如果是以前的章琳，想必她会嘲笑自己现在的一系列反应和举措吧，这是一向被她所不齿的行为，如此矫情，又如此可怜。
“我告诉你们，她是我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如果你们不救活她，我要你们也死！”似已疯魔的章琳目眦欲裂，掏出枪来在医护人员的身上来回转了一圈。
“章小姐，你冷静点！”还是先前领路的那名男医生。
他没想到章琳的情绪会失控成这样，眼见大家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也是为了防止章琳一时冲动犯下大错，他叹了口气，将秦悦的具体情况告知了对方。
“无限……子母弹？”
第三十六章 现实
“无限……子母弹？”
章琳愕然地呢喃着，总觉得这名词好像在哪里听过。片刻后她的双眼逐渐瞪大，直至如铜铃般，更是错愕万分地失声喊道：“无限子母弹？！你说她中的，是无限子母弹？！”
男医生点了点头。
轰隆
顷刻间，心腔之上一片白光闪闪，好似狂风大作，万道天雷同时落下。这个瞬间，章琳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气力瘫倒在地上，泪水如泉涌，源源不断地、再次从一片狼藉的双颊上滑落。
“非常抱歉……我们真的已经尽力了。”
此刻再听到这句话，已与先前完全是不同的心情了。
没有人能对抗无限子母弹，除非世上真有奇迹。
奇迹……
呵，若那么容易出现，又怎么能称作奇迹。
难道，已经真的无能为力了吗？
奇迹………………
奇迹？
奇迹！
随着这两个字不断地在脑海上空反复闪烁，章琳似是终于想到什么，黯淡的双眼渐渐地再度涌上光芒，激动不已大吼出声：“快……快、快！秦悦的手机在哪里！她的手机在哪里！”
“手机？手机，手机应该在她换下来的外衣里面。”男医生被她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但还是马上回答道。
“衣服在哪？！”
“就放在内室旁边的房间里！”
章琳闻言迅速前往，她的神经前所未有的紧绷，一丝一毫也不敢放松。她必须集中所有的精力尽快找到秦悦的手机，然后将那个人找来，也许只有他才能救秦悦一命了。
“找到了！”
她兴奋地喊道，甚至来不及抹一下汗珠密布的额头。
然而还没等这股兴奋劲维系五秒，她发现手机居然没电了。
“怎么会……”
“快快快！有没有、有没有安卓的充电器！”她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呼喊，尽管这是一句感觉上不合时宜的话，但她仍是拼尽全力在呼喊。
“有！小川你马上去拿！”虽然不知道章琳到底想干什么，男医生还是马上吩咐了下去。
叫做小川的护士连忙冲了出去，用着百米冲刺的速度。
“嘟嘟！”
“嘟嘟！”
“嘟嘟！”
就在这时，内室里传来了如同警报的声音。
男医生倏然凝眉，带着余下的医护人员快步走了进去，章琳稍稍愣了下，也紧跟其后。
“刘医生！秦小姐的生命体征正在逐渐消失！”
刘医生自然是知道那警报意味着什么，但这和他心中预计的时间相差太远了，原本至少也是三个小时以后的事情才对。
只能说，无限子母弹的力量，果然超出常人理解。
可章琳并不知道这些，她怔怔地看着一边喊着类似已经束手无策的话，一边还在努力做着急救措施的医护人员，又将视线移到被围在他们中心早已昏迷的秦悦……
李原夜……
如果、如果你真的是黑夜侠，就赶紧出现吧！
我、我为我以前对你做的那些事道歉！求你了，快出现吧！
求你了！救救秦悦吧！她是为了你啊！
章琳紧紧地闭着双眼，十根手指亦是紧紧地交叉在一起做出祈祷的手势，祈祷上天准许奇迹的降临。
然而今天的上天似乎打了个盹儿，并没有听到章琳的祷告。
这次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从警报开始到现在大概不过五分钟的时间。章琳看到刘医生一行人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刘医生更是转过身来对她投来一个极度哀伤的目光。
“这是她最后的十分钟了……您，抓紧时间吧。”刘医生说完便离开了。他身后跟着的人们，在经过章琳身边时都说了声对不起，但也……毫无意义不是么？
秦悦醒过来了。
只是她的状态比之先前要更差。
不……也许不能用差来形容了吧，这分明，是行将就木之人才会拥有的神态。
如此脆弱，如此飘渺，像一个饱经风霜的瓷器，似乎只要轻轻一挨，就会碎成粉末，随风飘散。
她的手好像已经不能动了，章琳站在她的面前都没有得到任何反应，但蹲下来离她更近的时候，她的眼珠微微朝这边转动了下，似乎眼睛还保有一丝机能。
章琳已经哭不出声了。
她轻柔地握住秦悦犹如枯木的手掌，强装着笑容，柔声道：“悦悦，我，回来了。李原夜马上也会来的，你一定要加油，你会没事的，知道吗？”
“哈…………”
秦悦似乎说不出话来，只能通过呼气来表示自己的意思。
“……会好的，你会好的，相信我……相信我。”
秦悦盯着她，眼珠微微地颤抖，似乎是极力在表达着什么。同时，她的嘴唇也极其轻微地动了动，若不是章琳一直紧盯着她一眼未眨，恐怕就会忽略掉这个细节。
“你……是让我不要自责？”连忙将耳朵凑到秦悦嘴边的章琳终于听清了大概的意思，却也一下哀伤更甚。
“可、可是我怎么能……”话至一半如鲠在喉，章琳突然想到秦悦的伤势已是不可逆，眼下死亡近在咫尺，她最后的要求自己又怎忍心不从。
可若点头，自己又怎能心安？
“哈……”
“我、我答应你……”
章琳最终还是点头，挤出一丝笑，说道。她不想看到秦悦在生命的最后几分钟里还这么辛苦，还要为她的事情操心。
“呼……”秦悦又艰难地呼出一口气。
章琳细细地观察着她的眼珠变化，倏然神情一僵，泪水不受控制地又一次蓄积在眼眶之中。
她仿佛听到秦悦在说：“希望你可以与李原夜化干戈为玉帛。同时，不要再过分执着于功名利禄，要真正地做一名为人民服务的好警察。”
其之濒死之际，心中最为记挂的居然是这件事。
章琳不禁想起此前为抓黑夜侠而做的那些事情，想起为抓黑夜侠居然对秦悦拔枪相向……她的心里最是清楚不过，她抓黑夜侠根本就不是因为法律不容，而是一己私欲。
只是，她刻意不去想。
只要她不去想，罪恶感便不会滋生。
她是这样认为，也这样去做了，但眼前的情况却是从未想到过的。
她怎么会想到秦悦会因为救他而性命垂危，即便秦悦要她不必自责，可事实的确……若不是她因为私欲一意孤行，今天这事根本就不会发生。
即便如此，秦悦还在要她不必自责，还在为她着想。
章琳悲呼一声，自己到底还有什么颜面在她面前哭泣。
秦悦承受着无比巨大的痛苦，却直到现在也从未责怪过她。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在秦悦终于渐渐暗淡下去的视线中，章琳放声大哭着，不住地重复着同样的话，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欣慰地笑了，在心里。
看来死亡，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啊。
以前听爸爸说，人死后会化作星星。
无论好人还是坏人，都会化作星星。
只不过，坏人化成的星星比较黯淡，好人则会非常明亮，因为好人死后也会继续行善，用他们的光辉照亮一些身陷迷途中的人，为其指引正确的方向。
可人性两面，如光与暗、如好与坏、如对于错、如正与邪、如善与恶、如真与假、如实与虚，所有的事物都是相对存在于世上。
好人与坏人，又到底该如何界定它们真正的区别呢？
我这辈子，二十五年的时光，做了多少正确的事，又做了多少错误的事。正确的事能帮助我赢得美名，自我肯定；错误的事能令我被他人责骂，深陷自省。
那么我到底属于好人，还是坏人？
我化作的那颗星星……
它的光辉……会是明亮？还是黯淡？
哈哈……
真像一个小姑娘的想法呢。
琳琳，别哭了。
我不后悔替你挡下那颗子弹，只可惜这个伤势恶化的太快，我还有好多话没能对你说。
还有原夜，我真的很想见你一面，真的很想再听听你的声音。虽然这已经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情了。
你在每个夜晚出行，行侠仗义惩奸除恶，你是我从小到大最为憧憬和仰慕的英雄形象。
你大概不知道吧，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在猜你的身份了，而确定你就是黑夜侠的那一瞬间我简直兴奋得快要跳起来了。
只是你和我想象中的好像有那么一些不同，人很冷酷，话也很少，还有一点拽拽的感觉，好像天下间就没什么东西能入了你的眼，有点让人不爽呢。
但后来我发现，你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难以接近，即便你对邪恶不留情面毫不手软，但内心，实际上也还保有柔和的一面，真的是很棒的人呢。
还有很多……
……
……唔……
时间，好像不多了……
夜空开始召唤我了。
总之……
希望以后没有我的道路，所有我珍爱的朋友，依然能继续好好地走下去，我祝福你们。
我爱你们。
啊……
对了，我与你还有个约定呢。
那个约定……
嘀
“喂、喂……”
“悦、悦悦……”
“不、不要吓我啊。”
“秦悦、秦悦……”
“秦悦！”
“秦悦！！！”
嘭！
内室的门被推开，以刘医生领头的一队医护人员怀着沉痛的心情走了进来。他们在秦悦的床边排成一圈站开，纷纷做着默哀的手势。
方绵在他们之后进来，看到一边拼命摇晃秦悦已经趋于冰凉的身体，一边嚎啕大哭的章琳，本来已经平淡下去的心情渐渐地又有了些波澜。
是啊……不管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亲骨肉。
即使自己竭力压制，但这层至亲关系带来的本能是丢不掉的。
“琳琳，起来吧。她已经走了。”方绵来到章琳身边，手掌在她不住抖动的肩膀上轻轻落下，用更是轻柔的口气说道。
“阿姨、阿姨！对不起，对不起啊！”章琳听到秦悦母亲的声音，崩得更是厉害。她转身冲方绵跪下，哭嚎中透露着无尽的绝望与悲痛，嗓音亦是嘶哑得让人心疼。
方绵叹了口气，轻抚着章琳的头：“可能这就是她的命吧。孩子，你起来吧。”
章琳抹着泪起身，却是不敢看方绵一眼。
方绵语带怜惜地说道：“你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休息吧。”
“阿姨……我……”
章琳还想说些什么，但接触到方绵悲哀的眼神后还是把话吞了回去。她在这里已经待了足够久的时间了，现在也该退出来，给别人一些空间了。
“对不起……那、那我先走了。”章琳一边道歉一边往后退，直至门边的时候，她思考再三，还是说道：“悦悦出殡的时候，希望您能准许我来送她最后一程……”
方绵沉默了几秒，后还是冲章琳点了下头。
“我会同她父亲讲的。”
“谢谢您……”
章琳彻底退出了内室。
而来到外面的她，一眼就瞥到了那部正躺在桌子上，显示充电中的手机。她灵魂出窍般地走近，对着挚友的遗物发呆。
“呜……………”
她刚出一声，就被手掌捂住嘴强行止住哭泣。
她拿起手机去往卫生间，一路垂头沉默不语。
“哗”
水声落下，她捧起一朵又一朵水花往自己一片狼藉的脸上尽情冲洒，洗净所有的尘埃。
她关掉水龙头，抬头望着镜子中两眼发红的自己。
她一手紧紧地捏住手机，另一只手则用力地抹去脸上所有的水痕，按下了开机键。
第三十七章 无力的回应
“嘟嘟嘟”
躺在破旧棉被上的男人听闻铃声响起，拿起一看发现来电显示为“秦悦”，微微蹙眉后便直接挂掉。
随后他打开微信，给秦悦发了一条信息过去忘记我们先前说好不通电话的了？有什么事直接微信讲吧。
李原夜，我是章琳。
“嗯？”男人眉毛蹙得更紧了。
他坐起身，手指快速在荧幕上敲击，但还没等他敲出一段完整的话，对方又发来信息我已经知道所有事情的真相，现在来双月桥，我在桥洞底下等你。
……不明情况的男人盯着屏幕迟疑了好一会儿，又发了一条信息秦悦呢？为什么会是你在用她的手机。
秦悦死了。
章琳回复的很快。
男人的眼神凝滞了。
本以为对方要花一点工夫思考一个能不被他怀疑的回答，眼下却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同时令他震惊非常，有那么一瞬间是真想什么都不考虑地去赴约。
可转念一想，根本没可能啊。
而且不排除是章琳想出来逼他露面的阴谋，毕竟以那个女人先前的所作所为，为了抓他连自己的性命都能拿去赌，又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呢？
尤其如今这个对他十分不利的局势下，一旦他赴约，等待他的不止是天罗地网，即便他能逃脱，但后续带来的麻烦可能越发无穷无尽。
想到这里，男人便放下手机不想再理会。
他不想被章琳编造出来的事情扰乱心神，但那女人也真是什么都敢编，秦悦到底为什么会跟那种人成为朋友……
他翻了个身，想要闭上眼睛小憩一会儿，心里却是怎么也放不下刚刚的那句话。感觉总有一个声音在质问着自己的大脑，不知从何处来，却是深深地揪着他的心
如果是真的呢？
如果，是真的呢？
“啧……”
他烦闷地抓了抓头发，将脑袋埋在手臂里。
章琳原以为自己会很难敲出那四个字，但当真正触及之时，其实也不困难，尽管手指在颤抖，却丝毫没有影响大脑。
秦悦死了。
她很顺利地按下了发送键，那几个拼音似乎都变得非常简单。
李原夜没有再回话了。
但她也没有再关注手机上的动态了。
从桥洞中将目光送出去，天空仿佛变得更加蔚蓝，阳光在湖面波光粼粼，美好宁静的感觉遍布全身……
往昔的岁月无时无刻不在脑海中跳跃而事实是，她以后都只能一个人享受这份温馨了。
如果他不来，那就自己干吧。
“……”
“……”
章琳望着湖面叹了口气，眼角还留有一丝红肿的她差点没止住莫名涌上来的悲伤。她不敢再哭，怕一旦眼泪再次流出来，就会真的一蹶不振了……
而且，也害怕哭的时候刚好被李原夜撞到。
她可不想被那个家伙看到自己如此脆弱的一面。
只不过那家伙他……真的会来吗？
章琳可不会选择性的忽略掉以前对李原夜所做的种种，倒不如说越是这种关键时刻，她反而记得越加深刻
“章琳，你听着，从今以后，无论你遇到任何麻烦，记住，是任何麻烦。我都不会再理会。我的救援名单上，不会再有你的名字。”
天蛇山上，李原夜临走前满面怨怒留下的这句话，此刻反反复复地在章琳的脑子里出现。
“唉……”
其实换做是她，想必也是不愿再与这种阴险之人再有所往来。
她真的悔悟了。
就像先前所想，如果她早点意识到自己的愚蠢，秦悦不会死……而现在，悔悟还来得及吗？
她不可遏制地将事情往最糟糕的那面想去，曾经火爆泼辣的女警察，现在就像是一个心烦意乱的小女孩，不停地来回踱步，紧张又担忧地走走停停。
时间渐渐地流逝，太阳悄然之中又往右边迈了几步。
正当章琳的耐心终于快消磨殆尽的时候，那个男人的声音终于在她身后响起
“看来，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章琳猛地回过头，眼里是十分清晰的惊喜。
“你、你真的来了……！”
李原夜是确认了这周边没有埋伏才敢现身的，然而此刻他的心情却怎么也好不起来。他发现女警察的神色里除去惊喜，还写着更加明了的悲痛。
这代表……她在微信里所说并非虚假。
“秦悦她……”即便大概率地猜测到真相，李原夜仍是不敢，或者说不愿说出那个字，不愿说出那个代表着天人永隔的字眼。
而章琳就像是一个不慎溺水的路人，在河里挣扎许久后终于抓住救命稻草那般，一瞬之间，就连她自己也不知晓为何，竟将这段等待的时间里被压抑住的苦楚、哀伤、委屈以及埋怨全部对着李原夜释放了出来。
李原夜没有反抗，只是静静地面对着这个冲他一边哭骂，一边拳打脚踢的女警察，他满脑子此时想的全是那个女法医的面容，深深的愧疚几乎令他无从反应。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这么厉害，却保护不好悦悦啊！”
“为什么你这么厉害却对付不了那个组织啊！”
“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
悲愤又无助的哭喊仿佛一把利剑，不断地戳着李原夜的双耳，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切割着他的心脏。
“对不起……”
他还能说些什么出来呢？
他又怎么想得到秦悦会为了帮他沉冤昭雪而死，如果早知如此，他必然不会同意的啊。
“呜呜呜呜呜……”章琳似乎累了，徒留着啜泣的声音，从李原夜的胸膛滑落：“现在，道歉……又有什么用……”
“我，会帮她报仇。”李原夜郑重地发声，转而将章琳扶起。
发泄完被压抑住的情绪后，章琳的状态似乎就好了许多。她转过身整理了一下又一次哭得满面狼藉的面庞，同时将自己做好信息总结的记事簿拿了出来。
“这个，是……我和悦悦……在冷冻房对方珊珊二次尸检过后的情报总结，应该会对你找到那个组织有所帮助。”章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颤抖，强装常态的她竟有一丝让人心疼的感觉。
李原夜十分小心地接过这本记事簿，将其翻开。详细地阅览过后他的神情渐渐地变得越来越难看，期间章琳也通过语言配合，讲述了一些文字信息难以表达地更加完整的地方。
啪。
李原夜双手微颤，缓缓地合上记事簿。整张脸都埋入了阴影之中的他，周身气场亦是变得冰冷无比。
“这是你在天蛇山，交给我的g-24芯片，现在还给你。”章琳从兜里拿出那片通体漆黑的金属片，交到李原夜的手上。
“然后，这是从方珊珊大脑里取出来的已经报废掉的g-24芯片，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想还是交到你手上比较好。”
“最后……“她顿了顿，旋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为我以前的所作所为，向你道歉……”说罢她躬下身去。
看得出来这个道歉非常真实的。
李原夜倒是也不惊讶章琳的举动，毕竟对她而言，秦悦的死带来的触动应该算是无比庞大的，既是如此，思想上发生改变也是十分正常的事。
理虽如此，但他还是不习惯面对一个女孩对自己鞠躬道歉。
“你不必如此，我既然愿意前来，便代表我已经放下了。”
他内心深处明白章琳并非无可救药，天蛇山上的那些话也只是一时气话，只能说这个女警察是一时糊涂，被权利蒙蔽了双眼。否则秦悦那般善良的人，怎会愿意与她接触。
“谢谢、谢谢你……”章琳顿时有所感动，差点没又哭出来。
“要说道歉的话，其实应该是我道歉。”李原夜再一次将她扶起后重重地叹了一声，在她不解的注视下继续说道：“但现在不是探讨谁有错的时候……”
他侧过头，望着渐渐变得火红的天空，“最优先的事情应该是……”
双眼中终于冒出一丝怒焰
“铲除掉，那个‘黑陀螺’！”
即便黑夜还未降临，李原夜也不想再等片刻。
“你要怎么找到他们？”章琳问。
“我有我的方法。”李原夜将章琳交给他的芯片放在摊开的手掌上，随之调动起保存在体内用以白天救急用的黑夜能量，使出影子追踪的招数。
灰白色的金属片被掌心冒出的黑雾笼罩，章琳睁大双眼紧盯着这神奇的一幕，然而几分钟后黑雾消散，李原夜的神情却是十分难看，不像是成功了的样子。
“怎、怎么了？”
李原夜的沉默不语让章琳有些紧张。
“黑陀螺那边已经研究出怎么反制我的能力了，我无法通过追踪芯片的轨迹去寻到他们的所在。”李原夜沉声道。
就和方珊珊那次一样，不，也许正是因为这个芯片的存在才导致他无法追踪的。可他们到底是通过怎样的手段做到的，莫非黑陀螺里面，也存在着和他类似的家伙？
不可能……
据他所知这世界上除了他，应该就只有那个地方的人才拥有超能力，但若是那个地方的人，知道他还活着的话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找到并除去才对……
不、不对……
李原夜想到王正梁和张诚，尽管他们二人拥有的能力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东西，但毕竟也是超自然力量。
如果他还是按照以前的思路想问题，恐怕永远跟不上时代变化的脚步所以……是时代变了么？
王正梁……
脑海里浮现出那张中年油腻挂着猥琐笑容的脸，李原夜不禁在心里感叹自己这段时间到底都在干些什么，难道真是被商青瑶给迷住了心眼，为此竟误会了王正梁和张诚。
而且，还差点失手杀死了一个普通人……
他愤恨地咬紧牙齿在心中埋怨自己的糊涂，尤其是……
变成这样的他到底要怎么面对因他而死的妻女啊！
“你、你还好吧？你的脸色好差……”
章琳紧张试探的声音钻入他的耳里，将他唤回现实。
李原夜扶着额头喟叹一声，看来他是真的昏了头了，现在根本就不是想那些的时候，如果影子追踪无法使用，那么就得尽快想到另外一个办法找到黑陀螺的基地才行。
“嗡嗡嗡”
章琳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她连忙将手伸进裤兜里按了下关机键制止住震动的声响，为了不打扰李原夜的思考。
她退开几米外，虚捂着嘴接起电话，但还没等她先开口，那头就传来一个十万火急的声音：“章队你在哪？！警局、警局正在被人袭击！请速归队！”
“你说什么？！”
第三十八章 困境
“被谁袭击！？讲清楚一点！”
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情又一次真实地出现了，这种接二连三的冲击，这种源源不断的震撼让章琳几乎五脏欲裂，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而这也引起了李原夜的注意。
待到通话结束，他来到脸色苍白的章琳面前，还未等他开口，章琳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慌张地说道：“有人袭击了审讯室！“
“审讯室？”
“我想一定是黑陀螺的人知道他们安插在警局的卧底暴露了，所以派人来斩草除根的！”章琳想起来李原夜并不知道审讯室是什么情况，遂简短说明道。
“现在什么情况？”
“僵持住了，我们剩余的警力全部集中在审讯室保护那两个卧底，对方一时半会应该攻不进去。”
“你车在哪？”
“就在公园外边。”
李原夜看了一眼天色，眉头一蹙：“来不及了。”说罢，他将手臂抬到章琳的身旁，又道：“抓紧我。”
虽然不知道李原夜要做什么，但章琳仍是鬼使神差没有一丝犹疑地挽住他的手臂，即便在挽住的那一瞬稍有羞涩，但眼下显然不是顾及那些小节的时候。
“一定，抓紧了。”
“我们是去……”
李原夜话音刚落，章琳瞬间只觉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甚至话都还没讲完。
这是一个漆黑一片的世界，而此突然的变化亦是令她陡然一惊，差点松开了手，但在此之前另有一双大手及时地覆在她的手背上，安定了她恐慌的心。
随着心神渐渐缓和下来，章琳才敢定睛往周围瞥去。
原来她并不是去到了另一个世界，眼睛适应了环境后所看到的，更像是现实世界被不知从何而起的浓烈黑雾笼罩……不，是她和李原夜被黑雾给包裹住了。
而通过周遭风景快速的变化可以判断出他们此刻正在进行高速移动，怪不得李原夜会要她抓紧，否则就目前这个速度，她手一旦松开，说是能死一百次都不为过。
想到这里，她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到那只盖住自己双手的大手上，唇角勾起一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原来这个男人有着如此温柔的一面，而且还是那么的强大，长相更是十分英俊……试问这种男人，哪个女孩子见了不会心动？也难怪秦悦她……
章琳突然显得错愕，整个神情一下就暗了下去。
她在想些什么啊？！现在是想这种儿女情长的时候吗？他们现在，可是要去正面碰撞黑陀螺的人呐！大战在即，她如此表现简直太给整个w市的警方丢脸了！
“李原夜，我们……”
“到了。”还未等她讲完，李原夜抢先一步说道。
这两次话都没讲完让章琳略微有些不爽，但当她发现周身黑雾尽散，面前出现的就是北秋路警察局的时候，所有的不满霎时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惊讶。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你们追我这么久，我至少要知道你们的人从哪里出发吧。”李原夜淡淡地说着，尽管语气平淡，但章琳仿佛从中还是捕捉到了一丝揶揄的味道。
仔细想想也正常了，毕竟在李原夜的心里，他自己定然是无辜的，却被警察明里暗里地追捕了快一年之久，现在却还要来帮这些警察解除危机，换谁谁都免不了说这么一句。
“别多想，我可没那么小心眼。”李原夜说着往前迈了一步准备进去。而同一时刻，围在审讯室外边的两个穿着白色斗篷的男人也动了。
两人察觉到突然出现在外面的能量，其性质和他们临出组织前白岚让他们认知并记下的能量性质一模一样。知道时候到了的他们，自是不再犹豫，毅然出击。
审讯室内则是弥漫着悲伤的气息。
周栋梁身负重伤，已然快不行了。
而他刚刚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尽管他知道这个决定会令他对不起已经牺牲的那些人，但双方的实力实在是太过悬殊了……
数分钟前的那一幕直到现在也无法从眼前彻底抹去。
当时他们得知秦悦在医院因为无限子母弹不治身亡的消息，准备自发地组织所有警察去到庭院为那位了不起的女法医默哀。
而这两个穿着白色斗篷的男人却突然从天而降，对他们发起了攻击。
因为事情发生的突然，有不少警察来不及反应就直接倒在了血泊之中，剩余的警察反应过来后开始回击，但见那俩斗篷男身形诡异，步法更是飘忽不定，竟连子弹也无法追上其速。
周栋梁和赵峰在其余年轻警察的奋力保护下才勉强撤回审讯室里。他们很快就想到那俩怪人说不定是冲着陈海康和柯建脑子里的芯片而来。
他们将桌子掀倒在地作为防线，准备跟那两个男人决战，拼死也要保护好秦悦牺牲前留给他们的最后线索。
只不过在第一波偷袭过后那俩斗篷男一直都再没什么动静，让人觉得非常奇怪，但也确实给了这边喘息的空间。
“老周，还撑得住吗？”
赵峰侧头看着腹部受伤的周栋梁，担忧地问道：“要不还是我给你先检查看看吧。我跟黄丹学了点，手边也有东西，做个应急没问题的。”
“免了免了，这点伤还不至于要了我的命。”周栋梁故作轻松地说道，实际上却是有些恍惚了，毕竟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精壮的小伙子，一个轻伤几乎都能让他半死。
“周老，赵老……我、我今天会死在这里吗？”一个刚进警局没多久的年轻女警察面色发白地问道，她的言语间充满了对生命的渴求。
大敌当前，作为z国的警察居然说出如此丧气之话，赵峰本欲回头对其进行一番思想教育，但被周栋梁拦了下来。
周栋梁对赵峰摇摇头，后对女警察递去一个温和的笑，道：“如果我没记错，你的名字是叫秋泉对吧？”
“对、对不起周老，我、我也不想害怕，但是，但是刚刚您也看到那两个男人的动作……连枪都打不中他们，我、我实在是怕……”
秋泉急得都哭出来了，周栋梁倒是能理解她的心情。
女孩做警察本来就要很大的勇气，且她刚进警局不久，还处在学习阶段。如今面对这种不似人类的敌人，任心理素质再好的人也会有一丝恐惧，更别说她了。
“放心吧，老头子我一定会保护好你咳咳咳！”
周栋梁话至一半居然咳出了血来，这令赵峰和秋泉一下都措手不及。赵峰反应更快，他坚持要给周栋梁做个应急处理，适才发现周栋梁根本就没什么反对的余力了。
意识到事态严重性的赵峰连忙唤人更加全神贯注地防守四周，遂即将周栋梁的上衣掀开到腹部，两眼却在直面伤口的刹那陡然瞪圆：“老周！你这伤……！有毒！”
“周老！”秋泉在一旁亦是触目惊心。
周栋梁腹部那道有着一根筷子般长的伤痕已经变得乌黑，伤口的边缘更是溃烂得似乎变形，从中还在源源不断地冒着黑血。
“老周你！你莫非是知道自己……所以刚才，才让我不要管你吗？”赵峰紧捏着拳头，两条眉毛紧紧地揪在一起，悲痛地说道。
“唉……”周栋梁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赵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还想到了外面那些倒在血泊里的警察，如果全是和周栋梁的伤势一样的情况，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
可目前这个情况对他们所有人而言就是个死局，除非外面那两个斗篷男已经撤离，但想要的东西没有拿到，他们又怎么会走？
而他们迟迟不攻进来，应该也是怕这里面有什么陷阱。
有没有什么办法，在这段时间里能对周栋梁的伤势有所帮助的？赵峰在心底不断地劝着自己一定要冷静，随后开始在有限的空间里寻索着能甄别毒性的道具。
周栋梁知道赵峰做的只是无用功，这审讯室里怎么可能会备着甄别毒性的道具，又不是黄丹的卫生科。
跟着周栋梁和赵峰退到这审讯室里的警察一共六名，除去秋泉，余下的那三名警察都在负责防范，如今看到周栋梁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自然也是难受得不行。
“要不，我们把芯片交出去吧。”
在这压抑又恐慌的氛围逼迫下，不知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
这句话一经说出，马上就被周栋梁竭力发出的反对声压了回去，其实赵峰是有犹豫的，如果把芯片交出去能换周栋梁一命，虽然不能说是完全同意，但同意的比重占据还是大一些。
但周栋梁不这么想，他认为芯片是秦悦用命换回来的情报，而章琳尽管活下来了，但作为秦悦青梅的她，又是扛着巨大的压力帮他们揪出了另一名卧底警察局副局长陈海康。
这两姐妹为了找到那个作恶多端的组织可谓已是不惜一切，章琳临走前更是交代过他一定要保护好芯片，既是如此，他怎可辜负那两姐妹的期待啊！
“老周你啊……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根筋啊。”赵峰苦笑着叹道。
“周老……”秋泉看着渐渐衰弱的周栋梁，实在难以按捺心里的悲痛，双手不禁抹起眼角的泪水。
局势似乎已经定了，负责警戒的一名男警察不禁感叹了一句：“如果……黑夜侠能来，就好了…………”
然而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忙对赵峰以及周栋梁道歉：“对、对不起周老，赵老，我、我不是有意要提他……”
尽管他嘴上这么说，尽管其余的人都没有讲话，但赵峰和周栋梁心里明白，包括秋泉在内，这四名小年轻此刻的想法定然都是相同的，期盼深陷危机之时，英雄的从天而降。
这有什么错吗？这没有错。
每个人都有渴望存活的权利，不管用什么方法，最终的结果都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周栋梁与赵峰最后对视了一眼，摇头重重地长叹了一声，说道：“我们……以芯片为交换，试着和对方谈判看看吧。”
“老周，你……”
“周老……！”
“快去吧……”
周栋梁不愿再多言，生怕下一秒就会反悔。
他可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做出的这个决定，甚至在心里想着等到了那边，再去向秦悦以及其他为了保护芯片而牺牲的人赔礼道歉。
不过那两名斗篷男似乎却不想看到这一幕出现，一直未有动静的他们居然在此刻冲了进来。而正对着大门警戒的男警察也是毫不犹豫地就开了枪。
嘭嘭嘭嘭嘭嘭嘭！
连着七枪响起，却是没有一枪击中，全被斗篷男诡异的身法闪躲过去了。饶是先前已经出现过这样的情况，男警察却仍是惊讶得双手都在发颤。
而下一秒，其中一名斗篷男就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现在他的身旁，袖中的刀刃弹出，欲要抬手以割喉。
另一名斗篷男则来到秋泉的身旁，同样准备手起刀落。
“等等！我们愿意交出芯片！别动手！”残忍的一幕即将上演，赵峰忙不迭嘶吼出声，希望借此挽救两位年轻斗士的生命。
不过两名斗篷男似乎没有这个意思，手上的动作只是稍稍顿了一下，在赵峰期待又不安的注视下，刀刃依旧无情地划过了那名男警察与秋泉的喉咙。
“啊……啊不要！！！”
第三十九章 千钧一发
秋泉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活了下来。
当时那把刀刃离她的脖子只有零点零一厘米，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抚摸，大脑更是几乎已经发出了死亡讯号，整个身体一瞬之间就变得冰凉无比。
但刀刃的确是真真切切地划过了她的脖颈，可也好像只是划过而已。因为就在那一个极其微小的瞬间，她的视野里闪过一道漆黑的光影，将刀刃与她的脖子完美隔开。
赵峰与周栋梁也是愣住了。
两名斗篷男眼珠一转，自是先于所有人察觉到那个一直等候着的对象已经到来，便早在电光火石之间闪身退出了这个房间。
紧接着，章琳的身影就出现在审讯室门口。
看到章琳安全出现在那里，赵峰便已知道他们暂时安全了。秋泉似乎比他更早意识到这一点，或者是根本没意识到，看到章琳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琳姐！”
章琳看到朝自己跑来满面泪痕的秋泉，也是不吝啬地给予了一个拥抱，还摸着她的脑袋不断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章队，你怎么会……？”安排人员拨打120以后，赵峰也走了过来，却是有些疑惑。
章琳见他如此，自己更是疑惑：“不是你们打电话给我说有人袭击审讯室，让我尽快赶回来帮忙的吗？”
赵峰“啊”了一声，感到十分费解。
“赵老，周老他……”此刻最清醒的人反倒是秋泉。
经她这一提醒，赵峰才猛地一拍脑门，连忙将章琳引到周栋梁面前，却看到周栋梁此刻已然昏了过去，嘴角还有一些白沫。
面对如此明显的将死之兆，赵峰不禁一下六神无主：“完了，老周……老周他，这、这……”
“还是迟了一步啊……”他跪在周栋梁身边，悲切地呜咽。
“章队……是章队来了吗？”不知是回光返照还是什么，也许是感应到章琳的出现，总之周栋梁突然又能开口说话了。
章琳忙蹲下身子握住周栋梁的手道：“是我，周老，我回来了。”
“芯片……我保护好……我对不起你和秦悦啊……”周栋梁话至一半却是眼角渗泪，语气也变得悲怆不已。
赵峰见章琳不解，便把他们先前被逼无奈准备用芯片作为交换获取存活的做法说了出来。说的过程中他的神情也是无比的羞愧，他请求章琳的原谅，因为实在是别无其他保命之法。
章琳听后，并没有露出责怪之意。她握住周栋梁手掌的双手更加紧了些，想借此告诉周栋梁自己的心情，嘴里更是轻柔地说道：“周老，您没有对不起我和悦悦，您千万不要自责。”
“呜…………”周栋梁仿佛又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是在呻吟。
章琳眼前突然恍惚了一下，似乎是看到了秦悦临死前的样子，心中顿时涌上一股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这也驱使着她迅速跑到审讯室外大喊了一声：“救命啊！”
像是在求救，也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审讯室内的人更是不知道她想做些什么，只知道周栋梁以及其他受伤的警察可能真的获救无望了……
如果周栋梁是这个情况，那其他警察也应无异。
章琳仰望苍穹，渐渐闭上了双眼。
一滴眼泪自她的面颊滑落，摔在地上四散而飞。
然而接下来，她却感受到一阵和煦的微风扑面而来。
“现在哭还早了点。”那个男人如是说道，挺冷酷的。
“李原夜！”
她心下一喜，睁开双眼看到的，的确是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他居然真的回应了自己的期望，他居然、居然愿意回来救这些曾经追捕过他，认为他和罪犯无异的警察。
“你、你是回来救他们的吧？”章琳还是有些不敢确信。
而她说这话的时候李原夜恰好经过她身旁，便顿了顿脚步，斜睨她一眼，冷声道：“我说过，我没那么小心眼。”
“那，那两个家伙呢？”章琳跟在后面问道。
“跑了。”李原夜继续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就加快脚步拉远了与章琳的距离，看起来似乎很是不爽的样子。
章琳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他刚刚应是在内心经历了一番挣扎吧。毕竟那两个斗篷男也不是等闲之辈，如果他选择继续追杀，那么这里的这些人则必死无疑。
也就是选择除恶，还是救人的思想挣扎……
谢谢你，李原夜。
章琳想到这里，真心实意地在内心道了声谢。
“这位……小兄弟是？”
望着逐渐朝这边走近的李原夜，赵峰下意识地问道。尽管他如此发问，心里却好像已经想到了什么。
“救你们的人。”李原夜淡淡地说道，旋即在周栋梁身边蹲下，准备将手放到他的胸前。
赵峰见状又是下意识地想要阻止李原夜的举动，却被急忙跑来的章琳率先一步拦住，并递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赵峰是相信章琳的，便也放任李原夜去了。
而这个时候，自打李原夜出现就一直面目严肃的秋泉，终于还是没忍住，悄悄地凑到赵峰的耳边说道：“赵老、赵老……您看这个男人，像不像三桥湖公园命案的那个凶手李原夜？”
经秋泉这样一讲，赵峰顿时醍醐灌顶，大为吃惊，但刚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将目光放到静静地注视着李原夜行动的章琳身上，疑惑变得更深了。
如果这人是李原夜的话，嫉恶如仇的章琳怎么会没动静？
这是他的疑惑，但又觉得当下不是发问的时机，如果自己的怀疑是错误的，这个男人恰好又真的能救老周他们……算了，还是等把人先成功救了再说吧。
赵峰示意秋泉以及其他两名已然进入待命状态的警察先不要轻举妄动。此后，他便也全神贯注地盯着李原夜去了。
但是三分钟后，李原夜就起身了。
章琳忙凑到跟前，问道：“怎么样？能救吗？”
这也是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
在大家急切又期盼的注视下，李原夜则是微微挑了下眉，云淡风轻地说道：“毒素已经驱除了。”说完他还朝外面偏了下头，“他们也一样。”
赵峰等人瞬间就愣住了，但内心其实觉得李原夜在撒谎，他刚刚明明就只是把手放在周栋梁的胸口上而已，其他什么也没做，怎么就能像他说的那样了？
而似乎是为了替被怀疑的对象打抱不平，那些中毒受伤的警察们提前约好似的，均是在此刻辗转苏醒，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瞳孔里倒映出无数张迷茫的脸。
听见房间外面渐渐嘈杂起来，秋泉和另外两名男警察在赵峰眼神的示意下出去一探究竟。
“小容你没事了吗？！太好了！”
而当秋泉看到自己的好朋友也从昏迷中醒来，不禁就什么也顾不上直接就朝她跑了过去，嘴里还发出喜极而泣的声音。
两名男警察也是同样的心情，但他们还记得要向赵峰汇报情况。可当他们扭过头去，剩下的却只是相视一笑了
赵峰正紧紧地握住已经苏醒过来的周栋梁的双手，老泪纵横。
“哇……李原夜，你也太厉害了吧？”章琳不可思议地看着一脸淡然的李原夜，顿时难以抑制内心不断涌出的崇拜之情，两只眼里尽是星星。
李原夜没给什么反应，他心情还是很糟糕，尽管人救了，但这并不影响因为放走了那两个黑陀螺的人而郁闷的心情。
再说这次的毒和木花天池的胡林毒素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就算还没到夜晚，他体内剩余的黑夜能量也能轻而易举地替他们分界掉毒素分子。
虽然那次也得益于秦……
……
“……你，先前说警局里有黑陀螺的卧底……他们在哪？”李原夜没再继续往下想，而是对章琳说道。
章琳指向他的身后，说道：“就在那个房间里。”
“带我进去。”
“可以是可以，但你要见他们做什么呢？”章琳疑惑地眨了眨眼，但还是带着李原夜进到审讯室里面。
此时的陈海康和柯建都被缚住双手背靠着背绑在一张椅子上，他们的表情同木偶无异，若不是脸色正常，胸口还有稳定的起伏，看起来就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但这样的他们，却是李原夜最后能想到的希望。
“陈局……”
隔了段时间再看到陈海康，尤其是这种样子的陈海康，章琳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毕竟那个男人曾与她有过片刻的欢愉，尽管那种欢愉带有强烈的目的性。
“他们这样，是不是没救了？”章琳还是问了。
似乎是听出语气里存有一丝怪异，李原夜侧头看了章琳一眼，后者的表情果然有些复杂。不过这也轮不到他去管，便说道：“如果能找到研制g-24的人，应该就能找到解救的方法。”
是啊……章琳苦笑着摇了下头，她明明也清楚啊。
李原夜不再理会其他，开始将黑夜能量调动起来覆盖到陈海康和柯建的身上。这两人的芯片还未取出，如果无法追踪，那么他就没有其他办法找到黑陀螺的基地了。
黑雾渐渐进入两人的大脑，很快确定了芯片的位置。
霎时之间，李原夜的视野所见之处全部呈现出负片状态。
一如最开始在公司楼下的巷子角的时候，黑雾引导出芯片的影子，旋即出现众多同样的影子，似乎遍布了全世界。
随着他视线的移动，这些影子一路延伸到遥远的方向，他明白在那模糊的尽头的远方，一定就是黑陀螺的基地所在。毕竟芯片就是从那儿来的，如果不是总部，至少也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至此，他停止了能量的调动。
随着负片状态的消失，他的嘴角亦是浮起一丝微笑。
第四十章 到达工厂
不，芯片所指的方向应该就是黑陀螺的总部。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个方向的尽头应处长江南岸的汉刚区，那里属于w市的工业区，也就是工厂之都。
李原夜记得商青瑶住院期间曾同他讲过她以前的一些事情，其中便有提及说她最喜欢待在废旧工厂的顶端，见证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缕阳光的消失。
工厂……
尤其是废旧的工厂，绝不会无缘无故地被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描述的那么详细，那么现在联系她黑陀螺成员的身份，如此便都说得通了。
李原夜嘴角的笑意不由显得更加明显了，可这其中似乎又有着一丝苦涩的意味。
“成、成功了吗？”一直在观察李原夜神态的章琳眼见此景，不禁连忙问道，但却又有些不安。
李原夜轻轻地点了下头，泛着冷光的眸子里燃起一丝火焰。
“太好了！”章琳拍了拍胸口，顿时一阵莫名的悸动涌上心头，导致她的眼角也跟着湿润起来。
在她看来，强大无敌的李原夜既已找到了方向，也就等同于秦悦大仇得报。
“接下来的行动可能会很危险，我就不带你一起了，以免出现意外状况导致我分神。”李原夜说完便往外面走去。
章琳自是明白他的意思，毕竟待会儿要面对的可不是普通人，而是和他相差无几的超能力者，若是带上自己，忙帮不上倒也算了，肯定还会拖他的后腿。
嘎吱
李原夜来到外面，却见周栋梁和赵峰正带着刚刚那群苏醒过来的警察将他围成一圈，神情肃穆不知何意。
在他后面走出来的章琳见到这阵势，根本想不了太多，赶紧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挡在身后，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做法好像不太合适，可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各、各位，其实事情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黑夜侠，谢谢你救了我们。”
然而还没等章琳讲完，周栋梁作为在场资历最老，级别最高的警察，率先对李原夜行了一躬，表达着自己最为真挚的谢意。
他这样做了以后，其余的警察自然也都纷纷跟上步伐。
二十几名警察同时对一个被他们认为是罪犯并追捕了快一年的人道歉，如此场面虽然不算宏大，但也足够震撼同为警察的章琳。尤其她自己还是先前最想要抓到李原夜的人。
“你、你们……都知道了。”
周栋梁冲略显懵逼的章琳递去一个微笑，转而对仍是满面淡然，但眼睛里却有所动容的李原夜说道：“谢谢你愿意救我们的性命，再次感谢你。”
李原夜摆了摆手，轻声道：“这没什么，你们大可不必如此。”
“不，我的话还没有讲完。”周栋梁突然蹙起眉头，沉声道：“尽管你救了我们……但，三桥湖公园的命案，还是需要你给我们一个解释。”
“周老！”
“章琳。”李原夜呵斥住想要为自己说话的女人，旋即对周栋梁微微扬起嘴角，说道：“方珊珊的情况，和那两位已被你们控制住的卧底如出一辙。我这样说，你们应该懂了？”
原以为周栋梁会再挑点刺什么的，但出乎李原夜意料的是他居然直接点头表示相信了。
“这个世界真是在我们不知不觉中就发生了天大的变化……但若不是今天我们亲自经历过，还是根本不会相信的吧……”赵峰此时在旁边感慨了一句。
李原夜耸了耸肩，有点不置可否的意思。
“你说的没错，老赵。”
周栋梁也跟着叹了一声：“现在我们相信是因为我们经历过了，对我们而言，这些变化是真实的。但对于外界那些还未经历过的人，这些变化，就仍是虚假的了…………”
“所谓一虚一实，一真一假，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又有谁能绝对分得清楚呢？”李原夜略显自嘲地发出一声鼻息。
“其实，或许某一天你们就会发现这世上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不存在的，都是自我幻想出来的美好。”
“这是什么意思？”章琳也不明白了。
李原夜摇摇头：“不，没什么……”
周栋梁看着满脸迷惑的章琳，倒是觉得非常理解的，李原夜的这番话就连他这个历经波折与磨难的老者都要思忖一番，也许都理解不出正确的结论，何况章琳这个小丫头片子。
“黑夜侠，关于三桥湖公园的命案我们会再仔细调查一番，同时会竭尽所能控制住网上的那些不良声音，尽可能早地……还你一个清白。”周栋梁说。
李原夜笑了一声：“清白我可以自证。至于你们，真的不必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对我而言举手之劳，若是因此让你们难做，不是适得其反吗？”
周栋梁微微低下头似是在思考。
李原夜刚好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在他看来警察是很麻烦的一种群体，能少接触就少接触，今天说这么多已经是看在章琳的面子上了。
但替秦悦报仇以后，他应该也不会再和章琳有所来往了。
想到这里的李原夜体内能量骤然一阵运转，令他整个人瞬间化作一团黑雾。就像是在后湖林被围堵时那样，一个眨眼的工夫，黑雾就消散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章琳的双手也随之做出祈祷状，祈盼着李原夜一定要平安归来，却是在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大吃一惊，她难道不应该是祈祷对方可以成功替秦悦报仇才对吗？
为什么，会这样？
“哇噻章队！黑夜侠诶！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啊！”
“那是真的黑夜侠啊！实在、实在是太酷了！”
“章队啊，你和黑夜侠之间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对吧！”
“你别问废话好不好！章队以前那么渴望抓到黑夜侠，现在却和他一起来救我们，这还不能说明一切吗？”
“也是哦，哈哈哈！”
而如章琳先前就料到的那样，这班人果然因为黑夜侠和她的关系的问题炸开了锅，埋藏在内心的八卦之魂就像是炸药被引燃了，简直一发不可收拾。
其实回答一些疑问倒是没什么，关键在于……
她根本就听不清楚谁谁谁在说些什么。
这种堪比清晨菜市场般的炸脑感一直持续到周栋梁前来将她带到一边单独谈话才结束。章琳先是以眼神对周栋梁表达着自己的谢意，后者倒是慈祥地摆了下手示意不用谢。
稍稍静了一会儿后，周栋梁才缓缓开口：“章队，你现在还想抓他吗？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这种换做以前压根不带犹豫就能回答的问题，如今却令章琳犹疑不决了，应该说是十分的犹疑不决……
“没关系，你有时间慢慢思考。我需要的是你内心真正的想法。”周栋梁微微眯眼，表示着自己极其认真的态度。
“……我想……”
“嘎”
“嘎”
李原夜抬起手臂，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落在其上。
乌鸦睁着圆滚滚的黄黑眼眸与李原夜对视着盯了一会儿，但谁也没有发出声响。过了一会儿，远方又响起几声凄厉的鸣叫，这只乌鸦便在回应了一声后飞走了。
李原夜目送着它离去的背影，视线缓缓上移。
如血一般的残阳似是在做谢幕前的最后表演，它的光辉蔓延至整个天际。
然而在那人力永远无法到达的彼端，又有一丝无比深沉的黑暗正逐渐铺开。犹如一只巨大的怪物正在缓缓张开它的血盆大口，欲要吞噬着所有的光芒。
时而起一阵微风，令浩瀚又寂寞的江边泛着一丝深入骨髓的冷意，人们不禁佝偻起背，几乎快把整个身子都缩到衣服里面去。
影子所指之处已近在咫尺，李原夜做了个绵长的深呼吸后，此前还略微有些复杂的神色瞬间变得泠然，一脚抬起，迈着沉重的步伐地踏进了这座冰冷的工厂之中。
兵兵兵兵
踏在由冰凉的金属板铺成的地面上，每一步似乎都变得格外冷冽，也代表着来人现在的情绪。
可不知对方是不是对李原夜的到来早有预料，此刻这间偌大的厂房之内，除去一个双手被绑在身后吊挂在空中的少女再无他人。
而李原夜更是未曾想到再见少女会是这般模样
少女原本玲珑有致的身材因缺失了双腿变得残破不堪，她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的，暴露在空气之中的肌肤均是有着程度不一的伤口，有的甚至血迹还未干……
可想而知，她应是承受了难以想象的严刑拷打。
然而最令人惊怒的，还是她那双空洞洞的眼睛。
那原本是一双能绽放出灿烂星辰的眼睛，此刻却是比那老宅后院的古井还要暗沉三分，仿佛这世间的一切光芒，再也无法照耀进去。
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饶是来时有再多的怒火，在亲眼目睹少女的现状后，李原夜也没办法再发泄出来，他的大脑已经全被无法停止的震惊与困惑所占据。
是幻觉吗？
李原夜连忙确认了一下。
不是幻觉……
那，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其他人呢？还有的人都在哪里？
难道已经都撤退了？只留下她一人？
可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李原夜紧紧地拧着眉头，微微张开的双唇直到现在都没能闭合。
“是……”
此时少女发声了，可发出的却是那种似是很久没有喝过水的干枯声音，李原夜能清晰地听见她喉头滚动之时，犹如砂砾在摩擦的质感，如此的艰难。
“是……你吗？”
“原…夜……”
第四十一章 心声
“是……你吗？原…夜……”
“……”
李原夜多么希望现在面对的情况是数人的围攻，又或者是一个健康的背叛者，而非现在这种令他不知所措的局面。
“对，不起……”
“……”
“我知道……咕嘟……”少女似乎为了能尽快说完一句话，途中还尽力地在口腔里挤出点口水吞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不应该，原谅我……”
然而那点微乎其微的口水好像并没有什么用。
“现在这里，就你一个人吗……？”李原夜带着十分纠结的心情说出了这句话，旋即他在内心痛骂自己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妄想顾及对方的感受。
“都汗兄弟……俩，失败而归……他们，便猜到……你……迟早会找到……这里，就……提前撤退了……”
“……”
李原夜很想给予一些帮助给到对方，但心里有个声音却一直在阻止他、警告他，令他每次刚刚抬起了手又很快收回。
“你，怎么会搞成这样？你们不都是……”
“哈……哈哈哈……”少女言语至此却是突然笑出了声，只是这笑声异常的苦涩，搭配她如今沙哑到不似人类的嗓音更显悲凉，“我是，咎由自取……”
“你……”
“你能帮我……最后，一个忙……吗？”
李原夜没有说话，他也弄不明白自己现在到底怎么想了。
少女没有听到回音，心中难免也起了一丝失落感，但还是继续说道：“请你，请你……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李原夜见她这么说，心里不知怎的一下就怒火冲天，紧闭着双眼，咬牙切齿地说道。
“你的目标是我，为什么要伤害根本不相干的人！还是说你就是那样残忍冷血的人吗？那才是你本来的样子吗？！”
少女的嘴角漫起一丝浅浅的苦涩，断断续续地说道：“我……的确，就是那样十恶……不赦的人呐……所以，请你杀…了我……为被…我害死的……人报……仇雪恨吧……”
李原夜瞬间移动到少女的跟前，同时右手黑雾环绕朝着吊住少女的绳子狠厉地一挥将其割断，旋即抱住少女落到地面，又将她扔到地上，但还是注意了下力道。
“你……”
少女正是疑惑之时，却只觉浑身突然舒适了起来，干枯的喉咙也是逐渐恢复常态，这让她越发吃惊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是让你杀了……我吗？！”她不解地说道，可惜那双眼睛再也没有神采。
“我改变主意了。”李原夜冷声道。
“什么？”
“死何其容易，我要让你以这副丑陋的姿态活着，永永远远地体会痛苦，体会你所做之恶行给你带来的恶果！”
“……这不像你的行事风格。”
“从此刻开始，这将会是我新的风格。”李原夜说完便转过身去，紧绷的冷色却是在这一瞬间瓦解，变得十分痛苦。
而少女似是察觉到他要离开，手竟不受控制地往前用力一抓，却是错误估计了与李原夜的距离，导致自己一下摔倒在地。
“咝”
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被扯到，令她倒吸一口凉气。
“苦肉计吗？未免太拙劣。”
“不是，不是……”
“……她们其中一个，只是一心想要赚钱贴补家用，回馈父母养育之恩的朴实女孩，因为你，她被植入控制思维的芯片，最后惨死在我的怀里。”
李原夜深吸一口气，整个胸腔几乎都在抖动。
“另外一个，在我成功被你们害得臭名昭著时回到这里，为了帮助我沉冤昭雪。就在她即将成功的时候，被你们派驻到警局的卧底无情射杀……”
他渐渐地转动视线，整个人跟着蹲了下来。
“而我所有的情报，都是你带过来的吧。”
“她们的死……都是因为你啊，商、青、瑶！”
说到最后，李原夜的面色已然痛苦不堪，念到少女名字之时，更是一字一顿，双拳紧攥，指甲甚至都快陷进了肉里。
“对不起……”
“没意义的废话就别说了，留着这最后的力气，抱着你这残破的躯壳，过完最后的日子吧。”
“不是没意义……”
“你说什么？”
“我说……这声对不起，不是没意义的废话。”商青瑶死死地捏住衣摆相对完整的部分，声音变得颤抖起来。
“你还想狡辩些什么？”李原夜漠视着她。
“不是狡辩……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但是、但是现在，我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我并不想说这些，我也愿意像你说的那样此后一辈子都维持这样用以赎罪！”
“可、可是我不愿意直到死的那天还被你恨着！我、我……我已经不能理解自己了，就像现在……其实我不应该这样的，我不应该这样……”
商青瑶抱着脑袋，颤抖的声音里渐渐涌上哭腔。
“但自从接触你以后，我、我发现我真的没办法再做到像以前那样，我也很后悔做那些事情！我后悔害死她们！后悔和组织一同谋害你！”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但我、我还是想说！我想说！和你住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我这辈子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刻！”
“这种情感，是我从来没有过的。其实一开始……我不想背叛组织，但每当和你在一起，这种我不明白的情感就会莫名其妙地蹦出来，尽管我接近疯狂地想要压制住它……”
“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过去的我，只用思考用怎样的方式能最高效率地完成任务就好了，可自从被组织派到你的身边，我渐渐地，变得不再是以前的自己……我变得胆小……”
“我害怕你生气，害怕你不理我，害怕你讨厌我，害怕你赶我走，害怕你知道真相后怨恨我，永远不会原谅我……”
“我很早就想跟你坦白，但我没有勇气！”
“而且我也不想背叛那个将我从下水道里救回来的组织，可是、可是那份莫名其妙的情感，让我变得不再是我，它让我变得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失控！”
“所以在东湖那次，我实在没办法对你见死不救……但我一旦出手，就意味着我选择了你，背叛了组织，但我没办法不顾他们对我的培育之恩，我必须回来……”
“我回来以后，没有奢求还能再见到你，我自知没有脸面再见你，因为我欺骗了你，也害了那两名女孩……”
“背叛组织只有死路一条，我早就做好了觉悟，却没想到事情出现变化，都汗兄弟的失败，导致组织的撤离，而你，也来到了这里……”
“也许我没有资格说对不起，但它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废话，请相信我，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回她们的命……啊！！！这好像真的是废话……”
“我……我其实真的不是很会说话……”
“我、我……”
也许是一口气说了太多，商青瑶终于喘不上气了。
但李原夜也恰好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些内容，他……也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了，更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就算商青瑶现在终于真情流露，可始终为时已晚……
不管怎么样，方珊珊和秦悦的死已是注定，无论商青瑶再怎样忏悔怎样道歉，那两个活生生的人，都已经死了。
只是……
李原夜不知怎的，听完商青瑶这一大段话后，想到了自己的过去
粗略地算一下，大概两百多年前，也就是组织被各国围剿，快要衰败的时候。他作为最后一批接受改造的超级士兵，同样无法选择自己的道路。
因为他也承蒙了十数年的培育，如果没有他们，他可能早就因为饥饿横尸街头了。而后来，他们的所作所为却也令他与之反目成仇，尽管不是因为爱，但结果是相同的。
然而商青瑶，却连爱都不明白……
甚至只能称呼爱为“莫名其妙的情感”，这样看来，他至少还在苏醒后拥有过一段时间的爱，而这名可怜的少女，根本什么也不懂，除了黑陀螺给她灌输的那些恶理。
李原夜想到这里，倒也弄明白了一件事情
为什么他在认识商青瑶以后总是会对她百般忍让，有些事甚至严重到一些换做他人自己可能还会动杀心那样，但商青瑶的话，他却一直束手无策。
其实并非真正的束手无策，只不过是……他嗅到了同类的味道。而这味道因为此前从未出现过，所以他下意识地忽略掉了，以至于后来，却是真正地越陷越深。
李原夜在心底叹出一口气，为了两人相同的过去而伤怀。
“原夜……你还在吗？”
“……”
“我在。”稍稍迟疑了会儿后，李原夜回应道。
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的声音比来时变得温和许多，可能这就是对于有过相同经历的人，有着自发性的怜悯吧。
“我刚刚说那些，不是为了让你就能原谅我。”商青瑶唇角挂着笑意，是那种忧伤与释怀交织的笑，“即使你永远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还是会一直……把你放在心里。”
“青瑶……我……”
啪咻
唔？！
“啪啪啪！”
某人拍着巴掌的声音。
“真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啊~”
第四十二章 死斗
啪啪啪啪啪啪！
李原夜捂着略微刺痛的右脖颈，目光微侧往巴掌响起之处，只见一个身穿白袍叼着雪茄的男人正缓缓地在厂房二楼的高台前端现形。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气质恬淡的职业装女性。
“哎呀哎呀！两位真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啊~”
白袍男人的脸上带着夸张的笑意，还在不停地鼓掌。
“白、白老板！你怎么会……”
李原夜听见商青瑶对白袍男人的称呼，瞬间便明白这个家伙应该就是黑陀螺的首领，也就是躲在背后谋划一切的混蛋。
他当即凝聚能量欲一击制敌，却在正要行动之时被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冲击了大脑，令他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
“原夜！你怎么了？！”商青瑶察觉到身边的动静，不由失声喊道。她凭借着多年训练得来的直觉找到李原夜的位置，想通过触觉来验证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原夜无力动弹，甚至无法说话。
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状况，拿出前所未有的认真去呼唤体内的能量但事实却是
能量，没有回应……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白岚，你对他做了什么？！”商青瑶发觉无论她怎样摇晃李原夜，对方都没给出任何反应，心中的恐惧感一下子就蔓延开来，驱使她冲白岚大声吼道。
“不要这么凶啊~说起来这还得多谢你呢，小青瑶。”白岚心满意足地笑道，又惬意地吸了一口雪茄。
“你……你什么意思？”
“我说撤离不过就随口一说嘛，谁知道你就相信了，他来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告诉了他我们撤了，哈哈哈哈哈~真是可爱啊。”
白岚讲到这里眉毛不禁稍稍一蹙，又用疑惑的口吻道：“不对……以你如今的立场，你不可能傻到我说什么你信什么，所以你其实是佯装背叛，为的就是让他放松警惕对不对？”
商青瑶听到这里赶忙连连摇头，嘴里一直说着“不是”、“没有”，生怕李原夜对她产生误会。
看到商青瑶突然认真地惊恐起来，白岚不由笑得十分开心：“哈哈哈哈！小青瑶，你怎么变得这么傻啊？你如今这表现要是被总教头看到，真不知他会做何感想啊！”
“你……！！”
原本商青瑶对于自己双腿被砍，双眼废掉的事情并不是很在意，当时她已心如死水，不再求生。
但现在、此刻……她痛恨自己是个废人。
“都汗，都民。”白岚轻声唤道。
“属下在。”两道白影瞬间出现在白岚身前。
“去把那个……啥来着？黑什么侠，对，给我解决掉。”
白岚冲着底下无法动弹的李原夜肆意地动了动手指，但马上又说道：“啊等等，像那种玩意儿一般都不好杀的，为了确保不节外生枝，直接把头砍下来会保险一点。”
“是！”
先前与李原夜有过一场追逐战的两名披着白色斗篷的男子齐刷刷地点头，旋即两个闪身来到无法动弹的男人面前，也不多话直接欲要手起刀落。
白岚似乎已经看到李原夜人头落地的场面，不禁在心里率先感慨起来，即便这个感慨此前已经出现过数次，但当亲眼见证之时，感觉上还是不一样
迪修拉总教头不愧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神才，我只是给了他一点关于黑夜侠的信息，他就能研制出反制其超能力的麻醉液，而且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完成了。
我与其之差距，简直犹如天堑般不可跨越。
嘭！
白岚正值感慨之际，下方却传来一阵不在预期中的声响。他定睛望去，却只看到那忍者兄弟俩竟被人击退至数米之外，发动攻击的地方则是起了一片迷蒙视线的烟雾。
他骤然一愣，还以为是李原夜化解了麻醉液，可很快就散去了的烟雾告诉他这种担忧十分多余，只因在那烟雾背后摆出战斗姿态的人，是已然残废的商青瑶。
“喔？！小青瑶，你竟还能有此力量？”虽然不是李原夜，但也值得白岚惊叹一番，同时也对忍者兄弟俩被一个废人打退感到极度的不满。
“都汗，都民，你们可不要扫我的兴啊。”
“十分抱歉！”忍者兄弟齐声道歉，也自觉丢脸。
倒不是因为被商青瑶击退，而是因为他们认为商青瑶已是废人，所以对她完全没有防备。
不过他们好像忘记了一件事，在变成这般模样以前，商青瑶好歹也是黑陀螺里名列前茅的杀手，战斗技巧与经验都是远超他们二人之上的。
即便她只留有一只手，也不该轻敌。
这实在不该是他们犯的错误。
好在还有机会就是了，都汗与都民均是握紧手中刀刃。
他们一时糊涂，但不会糊涂一世。
商青瑶也是明白这个事实，但她实在已经没有气力再去防备接下来的二次攻击了。
即便她全盛时期再怎么厉害，如今失去双腿两眼皆黑，又久未进食，这种状态下靠着本能防下一击已是极限。她现在，连维持身体的平衡都很难做到了。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不能后退。
“都汗、都民，你们还等什么！给我杀了他们！”
白岚的耐心几乎被磨到极限。
听闻一声怒喝之后，忍者兄弟俩迅步向前跃进，一左一右形成夹击之势，带着凛冽无比的攻势猛地逼近那边的二人。
霎时之间刀光剑影似乎遍布了整个厂房，李原夜与商青瑶被包裹其中无从闪避，只能等待着被剑气斩得四分五裂。
白岚眼观此情此景，方才长长地“诶”了一声：“对啊，这才像话啊。起码也得用个大招尊重尊重对手啊。”
他又吸了口雪茄，随后侧过身去，将已经燃烧至烟尾的雪茄交至身边的女秘书，说道：“差不多结束了，把它掐灭吧。”
然而女秘书却没有动作，只是保持一贯的微笑。
白岚见状不由蹙了下眉，说道：“怎么？你不相信？难道你认为商青瑶能躲得过他们的剑光阵？就算她还有余力闪躲，但那没武器阻挡的话，仅凭闪躲根本就是不可能活下……”
“噗哇！”
“呃啊”
白岚话还未说完，就听得身后响起两声尖厉的惨叫。
是忍者兄弟俩的惨叫。
白岚的神情僵住，女秘书仍旧保持着一贯的微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喂喂！你们两个不要太过分了……”白岚怒不可遏地冲到高台前端，望着下方倒在地上还在气喘吁吁的忍者兄弟骂道：“组织培养你们这么多年，到头来杀两个废人都做不到？！”
话虽如此，白岚却还是有些疑惑的，毕竟这俩忍者联手发出的剑光阵他见过无数次了，其攻击范围之广，攻击频率之密确实不是光靠单纯的闪躲就能平安无事的。
就像他刚刚所说，被剑光阵锁定的目标如果没有武器帮助格挡掉无法闪躲的那几剑的话……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目光也已送至商青瑶所在之处，却是神情一凛，思路被瞬间掐断，眼里更是震惊非常
商青瑶的右手拿着一根似是被利刃削得只剩二两肉的手臂，森然的白骨与血肉混杂泛着猩红又惨白的光。而她的左臂已然空荡荡一片，周遭地面也全是从臂膀上飞出去的碎肉。
白岚的眉毛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左臂的伤口那么整齐……他的推理果然没错。
商青瑶应是故意先拿左臂去面对剑光，在左臂被切断的一瞬间忍住剧痛用右手将其拿住，再挥舞左臂抵挡其他那些无法闪躲的剑光。
“你……居然用自己的手臂来挡……”
其实他本不该表现得这样吃惊，毕竟也是见过无数风浪的人。
但这种场面，倒还真是第一次见。
其次因为对方是与他在同一组织共事多年的人，而他们这种在钢丝上跳舞的人最是自私自利，就算商青瑶因为李原夜有所改变，但他也从未想过商青瑶会顽抗到如此地步。
这……
白岚眯起双眼，终于又注意到商青瑶膝盖以下的空无，以及她空洞无神的双眼。
如果不是看到这里，他几乎都要忘了对方现在已是无腿无眼。
也就是说在刚刚那波极为猛烈密集的攻势下，商青瑶仅凭听力与这残缺的双腿，高度集中精力做着连续不断的闪躲的同时，不但自毁了左臂，而且还承受着另外一份极致的痛楚……
白岚不禁咽了口口水，拳头亦是在不知不觉中捏紧。
这究竟是要怎样的决心，才能做到……
她，又到底强到什么程度……
是什么东西在支撑着她忍受这一切？
这都是白岚此刻想问出去的问题，他无法理解这种现象，这太奇怪了，超出他的正常认知。
“唔……”
突然商青瑶发出一声惨厉的闷哼，似是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前倒去，掀起一阵尘烟。
这时，状态恢复了不少的都汗与都民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第一次的进攻失败还可以说是他俩轻敌，但刚刚那波全力施展的剑光阵居然也没把商青瑶拿下，反而被她将自己二人再度击退，且令他们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奇耻大辱……
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而此刻两人见商青瑶终于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也不等白岚的命令就冲了过去，发起了第三次的进攻。
两人甚至还十分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互相传达着“如果这次再失败，他们就永远退出杀手江湖”大概是这样子的誓言。
听到从远方渐渐逼近的动静，商青瑶十分想要再次爬起来面对，但是真的无论如何都使不上力了。
她知道这次确实是躲不过去了。
不过好在，她确认自己仍是挡在李原夜身前的，这会让她稍稍舒心一些，毕竟她能在死前为李原夜第三次的致命攻势，想必先前所犯下的罪孽，多少也能偿还一些了吧。
即便看不见，她仍是竭尽全力地回过头，想要看到。
原夜……
对不起。
青瑶……
李原夜在心中哀叹。
呼嗖
剑风已至。
“叛徒！这次给我真正地去死吧！”
“黑夜侠！我现在就要拿你的命，祭奠旗景大哥他们！”
两名忍者狰狞的吼叫。
一切，终将在黑夜中迎来谢幕
但在黑夜降临之前，光明会先照耀这个世界……
第四十三章 难以面对
光明，会为所有失去希望之人，带来新生。
光明，亦会为所有心怀不轨之人，颂唱挽歌。
“什么？什么东西！”
“好刺眼！！！”
“呜哇啊我、我看不见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耀眼到足以遮蔽一切的光芒在千钧一发之际降临。
以忍者兄弟与无力动弹的二人之间为中心点，光芒呈圈状渐渐地展开，直至吞没整个厂房。
“哥！你在哪？！”
“我、我好热！”
“啊！！！”
“呜………”
就像是只存在于神话之中的光芒，犹如奇迹一般的光芒。
忍者兄弟俩在发出几声惨叫过后，再无抵抗地消失在空气之中。
而白岚与女秘书目睹此景，稍稍惊愣之后便连忙做出应对，倒是在光芒到达他们完成了防御，避免了与忍者兄弟二人同样的下场。
尽管如此，他们也感觉到了这光芒中蕴藏着的强大能量，不禁都是心下一惊，为这力量的强大而惊慌。
好在是光芒只持续了一会儿就消失了。
但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光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而李原夜也不是拥有这种能量的家伙，商青瑶则更不可能，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嘀嘀嘀”
还未等白岚推测完毕，工厂外响起的警笛声似乎已经为他说明了一切。
嘭！
紧接着便是工厂的大门被踹开，伴随着不断闪烁着的红蓝交替的灯光，从外面一瞬间涌进来十几个人，而领头的，正是有段日子没见的那个中年油腻男和黑色鸭舌帽少年。
“李哥！”
这声音……是王正梁？
李原夜在心中疑惑起来，那刚刚的光芒，难道是张诚？
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还带来了那些警察。
“原夜！”
章琳？她也来了？
本来王正梁和张诚是很高兴地想与李原夜打个招呼，结果却被跟在他们身后的女警察的声音给压了一头。
两人瞧见她焦急的神色，便都相视一笑，没再多说。
章琳发现李原夜倒地不起的样子很不对劲，就也没多想直接朝他冲了过去。王正梁都没来得及拉住她，只好有些不情愿地拍了下脑门跟着她一起去了。
张诚则是在后未动，他必须紧盯白岚，以防他突然发难。
不过白岚似乎也对那指着自己的十几杆枪颇为忌惮，与他身后的女秘书僵在原地没有其他举动。
而警方也不敢肆意妄动，只是在原地举枪待命。
因为他们还没有得到这次行动的领导人张诚的指令。
张诚的考虑则是等待李原夜恢复状态后再展开下一步行动也不迟，毕竟他们离白岚还有一段距离，那段路途中还不知道会有怎样的陷阱在等待他们。
“原夜！”
“原夜你怎么样？没大碍吧？！”
章琳跑到李原夜身旁直接往地上一跪，将其上半身轻轻地抱起放在自己的大腿上，嘴里也不停在发出关心的叫喊。
但李原夜现在根本讲不了话，甚至连扭头看向她也做不到。章琳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心里不禁更为着急。
“喂！你快想个办法救他！否则的话要你好看！”
正是一筹莫展的章琳在注意到王正梁跟过来后，便连忙让其想个办法，言语态度却是十分恶劣。
王正梁很想回敬对方几句礼貌性的“问候”，但想想还是忍住了，毕竟大敌当前，他又是个有风度的男人，可不能因为被女人瞪了几个白眼就自乱阵脚。
“喂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快点救人啊！”
王正梁咂巴了下嘴，真是个聒噪到不行的家伙……
“放心吧，我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他明面上还是堆了个笑容给到章琳，心中则是在继续吐槽
要不是老子给警方通报这间工厂的位置，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干着急呢！真是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那你就快点啊别磨磨蹭蹭的！”
“哎呀我知道，那你先把他放下来嘛！”
“喔……你态度好点啊，我是警察。”章琳虽然手上听从，嘴上仍是不甘示弱，甚至还搬出了自己的身份想要威慑一下对方。
对此王正梁则是很无语，不由想到要是章琳得知他的身份后会是怎样的惶恐，但那都是后话，现在也不是与其置气的时候。
他拿出一管呈有蓝白色液体的注射器，这是他事先便准备好的药剂，虽然不能完全解除李原夜的负面状态，但至少能恢复他正常行动与说话的能力。
药液进入李原夜的体内后见效十分之快，他在恢复常态后也没有先顾着和老朋友叙旧，只是神态焦急地对王正梁说道：“先别管我，救她！”
王正梁与章琳这才注意到李原夜的旁边躺着的是个人。
“我的天呐，怎么会搞成这样？”王正梁拧着眉头绕了过去，
对此人残破不缺的躯体感到十分震惊，也没问她是谁，立马将其抬起送往门外候命的救护车上。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视线自然不可避免地接触到对方的眼睛，却见其双眼已然空洞无神，便知道是看不见了。
唉……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无论这个人是谁，未免太可怜了点。
但很快地，他本就皱在一起的眉头倏然蹙得更紧，只因怀中这张布满血泪的脸孔，细看之下竟与他记忆中的那张脸有七分相似。
“李哥！她难道是？！”王正梁猛地看向李原夜。
李原夜面露悲伤的神色点了点头：“没错……她是商青瑶。”
章琳与王正梁同时为李原夜的话语而愕然。
王正梁怀抱商青瑶的双手甚至有些发颤。
即便他已经知道商青瑶的身份是黑陀螺组织派到李原夜身边的卧底，也已经知道她的卧底身份给这座城市带来了不少麻烦……
但目睹此时此刻的她变得如此之惨，王正梁陡然复杂起来的心情仍是难以迅速平息。
“我马上安排人员对她进行治疗！”他如此说道，小心又快速地往救护车那跑去。
章琳尽管很想阻拦他，但手伸至半空的时候又收了回来。
她来此之前想过无数种面对商青瑶的场景，那个害死方珊珊和秦悦的罪魁祸首，那个与她有血海深仇之人。
可她偏偏就没想过眼前的这种。
且不论商青瑶是怎样变成这样的，仅是亲眼目睹如此惨状，她又怎么狠得下心去阻止他人的施救。
她想要面对的仇人，可不是这种样子的啊。
话虽如此，她的心里肯定还是非常不甘的，便扭头将气撒到李原夜身上：“仇人就在眼前。你不杀她，居然还让那个秃顶大叔去救她！你这样怎么对得起为你而死的悦悦！”
对于章琳的叱问李原夜已有预料，但他也只是垂着头沉默不语。刚刚在他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宰割的时候，商青瑶拼命保护他的画面仍然在他的脑袋里不断重复上映。
现在他获救了，又怎么可能置商青瑶的生死于不顾。
但章琳的斥责亦是属实，他选择救商青瑶，就是对不起因他牺牲的秦悦和方珊珊。
可他又能怎么做呢？
第四十四章 战局万变
唉，他在心里发出一声叹息。
“章琳我……我知道这样说可能会让你觉得我是在偏袒……”李原夜讲到这里顿了顿，他有些难以继续下去，甚至还是无法抬头看着对方。
也许是看到那个李原夜有朝一日也会露出这种纠结的样子，章琳即便心中有着十分的不甘，却还是想继续听他说，便推了他一把，说道：“你先说吧，我倒想听听看你怎么狡辩。”
“……我认为，我们真正应该复仇的对象……不是商青瑶，而是，站在那边的那个男人。”李原夜言语至此，声音渐渐地有力起来，同时不难察觉出骤现其中的一丝怒火。
章琳闻言，循着李原夜的目光望去，视线里的那个披着白色长袍神情阴郁的男人正好也看向了她。
“果然长着让人一看就讨厌得不行的脸啊。”章琳似乎很反感白岚那种阴郁得快要把人淹死的神色，嘴上自然毫不留情。
然而白岚却突然冲她笑了起来，气氛一下十分诡异。
即便章琳从警的经历已不算很短，也经历了不少案件，但不知为何在接触到白岚突变的目光后心里就是起了一阵恐慌。
她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拉了拉正在为无法调动能量而烦恼的李原夜，强装镇定地说道：“赶快把这种家伙逮捕归案吧，我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李原夜点点头，的确要快，以免夜长梦多。尤其是他现在无法调用能量，一旦出什么岔子，比如突然出现超能力者的话，事情就会难办不少了。
说到超能力者……
李原夜不禁还觉得有些怪，以往他在无意或者有意的情况下破坏黑陀螺组织的行动时，偶尔还会碰到那么一两个拥有超能力的敌人……
而这次……
李原夜神情肃穆地望向白岚，此时的白岚又恢复了阴郁的样子。
这次他都打到总部里了，怎么一个都没遇上。
“原夜你怎么了？”章琳瞅着他一副不对劲的状态，连忙问道。
“……不，没什么，让警察带他们下来吧。”
与张诚汇合后，章琳首先传达了李原夜的意思，却被张诚阻拦并告知他们不能随意接近白岚这种极度危险分子，如果那条路上被早早地装了陷阱例如地雷什么的，那可就糟了。
李原夜听罢觉得也有道理，便让张诚喊话叫白岚与他的秘书自己下来，这样便能做到大概率地避免节外生枝了。
张诚眼前一亮，夸赞还是李原夜脑子转得快。
李原夜却是给了他一个白眼，心想他脑子转得快，你小子身份也换得挺快，不过才几天没见，居然都成什么秘密特派员了，跑来领导警察的这次行动。
当然眼下局势紧张，这些家常话李原夜没想着讲出来。
“咳咳。”
张诚拿着大喇叭，先清了下嗓子，后举起来对着白岚的方向大声道：“认清现在的形势吧，妄想逃跑只有死路一条，还是赶紧束手就擒，乖乖接受审判吧。”
“不要想着再耍什么花样，双手抱在头上，老老实实地从那边走下来，要是再怀歹意，可别怪我们手下无情。”
本以为白岚在听到这些话后并不会乖乖配合，但他却很是顺从地领着他的女秘书从高台上往下走来。
“看，挺顺利的。”张诚冲着李原夜笑眯眯道。
李原夜不似他这样想，倒是觉得白岚太配合反而古怪得很，便在张诚耳边低声道：“要不让大家先撤到工厂外面待命吧，我总觉得对方还有什么后手……”
“你是怕他们还藏着小吴那样的超能力者是吧？”
张诚侧头道，声音略显无奈：“其实这种事本来我和老王两个人来就行了的，但我们并不是你，我们得遵守社会法则。”
“要不一开始救你们的那个招，按我原本的计划我应该要沐浴着那些光芒出现的，而不是人在外面，招在里面，等招放完了才敢带人冲进来。”
他无奈地摊了摊手：“所以我没办法让他们撤出去，明面上我是这次行动特派的指挥官，实际上这些人里也有人在监视我。”
李原夜皱眉道：“那如果真出什么意外，这些人可能会因此丧命。这也没关系吗？”
“啧……你说得也是。能避免的危险不先避免，那我这指挥官当的也太失败了。”
张诚叹罢，忙大手一挥，对着一圈待命的警察说道：“我先把话挑明啊，接下来我要说的纯属是为大家安全着想。”
“我恐怕敌人还藏有后招，现在劝各位躲到工厂外面去，若不愿意听的，可以继续留在这里，此次命令不做强制性。”
李原夜和章琳均是有些无语，这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长官！他们不见了！”
“我说什么来着，真的是纯属为大家安全着……你说啥？！啥不见了？！”张诚两眼一瞪，问向那个说话的警察。
“又出来了！”另外一名警察喊道。
“我擦，到底是怎样？”张诚拨开两名挡在他前面的警察，却是看到远方一个白影正从柱子后冲出，而刚刚那根柱子的背后，正是他们的视野盲区。
张诚认清那个正在奔跑的白影就是白岚。
完了，他居然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
“喂！我刚警告过你们不准耍花样！给我开枪！”他连忙站到所有人的前面举起喇叭，毫不犹豫地用怒吼发布着射击指令。
嘭嘭嘭嘭嘭！
霎时间枪声如炮声在偌大的工厂内接连不断地炸开，但却在同一时间，另有一抹身形如鬼魅的倩影挡在白影跟前，将所有的枪击全部挡下。
“我的法克？”张诚大惊失色。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岚在那抹倩影的保护下钻进那个设立在工厂第一层最右侧的小房间里，而那抹倩影也在门外停下，众人这才发现那是白岚的女秘书。
当当当当
此前的无数发子弹，此刻尽数从女秘书的手中掉落到地上。
她笔直地守护在小房间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这边的一行已然目瞪口呆，骇然失色的人们。
“李哥……你有没有觉得，马上要发生大事的感觉？”张诚意识到突然变得糟糕的情况，强打着笑脸说道。
李原夜没有说话，但他眉头紧锁，所想也与张诚相差无几。
他回过头往外看去，负责给商青瑶进行紧急治疗的救护车就在外面，王正梁在一旁巡逻保证着救护车的安全。
“章琳，你先退出去，和老王待在一起。”李原夜说。
章琳则不是很愿意听他这句话，但在他骤然凌厉的目光注视下，她还是顺从地出去了，却是一步三回头，面露担忧。
毕竟氛围一下变得充满肃杀之气，她刚刚也目睹了那个女秘书神奇诡谲的行为，明眼人都知道接下来他们将要面对的事情。
但最重要的是，李原夜的状态看起来并不太好……
她双手攒在胸前，眼瞳中倒映出来的天色还未完全暗下。
如果真发生什么，他能挡得住吗？
所以……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想的却是让自己先走吗？
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愿意让自己受到伤害？
章琳也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想到了这一层面，脸很快就红了。
然而也是同一时刻，似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终于被打破，地面开始猛烈地抖动起来。
准确地说，应该是这个工厂开始发生剧烈的抖动。
在李原夜等人的视线中，应该是以那个小房间为核心，厂房内的脚手架，地上的金属板以及天顶上的网架均是像活了过来一样，全部在往那边靠拢，似乎是想融合成什么东西一样。
而那个女秘书，则是在震动发生的一刹那消失了。
“所有人！全部撤出这里！快！”张诚连忙大声喊道。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跟着张诚的脚步快速撤出了工厂。
兵！
噼里啪啦
咣咣！
隆隆隆
就在他们之中最后撤出来的一个人的脚刚离开厂房的范围时，从那里面开始接二连三地传来怪异的响动。
而从外面看的话则更加清楚明了，大家眼瞅着这个工厂仿佛逐渐变化成类似机器的活物，很多人不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哭闹着求父母买给自己的拼装玩具。
虽然这个比喻可能会有些幼稚，但零件拼接的过程的确如出一辙。
李原夜也是震惊于白岚藏在这里的最后一个杀手锏，他一直以为会是什么超能力者，却没想到会是如此庞大的战斗机器。
如果用这种破坏范围极大的机器来战斗的话……
还没等他想完，白岚深沉中带点癫狂的嗓音先一步从机器内部传出响起
“李原夜，既然你毁了我心中的梦！那么就用在场所有人的性命，来给我的梦做陪葬品吧！”
第四十五章 白岚的心声
这座战争机器的双腿是由收缩在一起的两座大脚手架拼接而成，其双臂则是由网架收束而成。双手有四根手指，刚好是先前竖立在厂房内的四根钢柱。
它的身体则是工厂地面的那些金属板贴合而成，头部便是那个小房间，当然，此刻也变成了真正的头颅样式，但从外面看并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白岚在不在里面都说不准，也许他会藏在更深的地方。
整个战争机器的高度目测大约在二十米左右，宽度则在十五米左右。它就这样突然地出现在众人眼前，踩着凹陷成一圈的地面，从内至外地散发出绝对冰冷的肃杀之息。
它没有眼睛的部分，但让人仍旧寒颤不断。
人类在它面前仿佛只是蝼蚁般的存在。
“李原夜，既然你毁了我心中的梦！那么就用在场所有人的性命，来给我的梦做陪葬品吧！”
白岚阴冷的嗓音从中发出，似乎是因为经过了钢铁的传导，所以听上去还有些沙哑的金属质感，搭配上他森然的语气，倒是更加令人胆战心惊，不寒而栗。
随着他话音的落下，机器巨大的双臂倏的打出。它虽然体型庞大，速度却一点也不慢，双拳落地引得大地再次颤动，一下就将还处在惊愕之中的众人打得四散零落。
李原夜无法调用能量，但他的反应速度仍在，在机器臂落下的一瞬间朝旁连滚数下，闪躲了致命的一击。
但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
有不少警察无从反应，甚至连最后的一声惨叫都没办法发出，直接就被机器臂砸成了肉饼。
吨级重量的钢铁之拳将地面砸出两个大大的凹坑，同时也带来一片滚滚尘烟。
霎时之间整个天空都被这股浓烟遮蔽，众人只觉世界一下变得灰蒙蒙的，分不清白天与黑夜了。
面对这样冷冰冰的杀戮机器，不少人都心生畏惧想要逃跑。
然而他们胆怯的心理似乎更容易被敌人发现，在一阵无头苍蝇般乱撞的情况下，再次落下的机械臂毫不留情地带走了他们的生命。
“李原夜！出来，面对我！”
白岚笑得丧心病狂，战争机器迈开重步，每一声似是都踏在了侥幸存活下来的众人心头之上。
混乱中，张诚倒是没花多少工夫就找到了王正梁。
“老王，你没看到李哥吗？”张诚用手在面门前挥舞了几下驱散尘烟，眯着眼睛问道。
王正梁摇了摇头：“我得护着这车，没敢离开。”
老王因自身铜墙铁壁的能力，巧妙地帮助了几名警察幸存下来，不过他更重要的任务，是保护好载有商青瑶的救护车。
毕竟此种情况下，救护车是没办法找到机会撤离的，只能依靠他的力量来保护。
也只能说是这几名警察运气好，刚好逃到这边来了。
“张长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躲在王正梁身后的三名警察纷纷都用求救的眼神望着张诚。
毕竟张诚是上面特派下来的指挥官，现在也许就是为了证明他作为“特派”发挥作用的时候。
嘭！
尘烟似是让战争机器也失去了一定的视野，众人只听得不远处又发出一声巨响，应是试探性的一次攻击。
争分夺秒啊……
张诚在心里念道，但他又能有什么办法，这三名幸存下来的警察里好死不死地就有个负责监视他的人，而他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老王没办法离开救护车，李原夜还生死未卜。啧，如果能想办法支开这个监视他的家伙就好了。
他偏过头，看了看旁边那个总是假装不经意就朝他这瞥一眼的中分男警察，心里都快把其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
“李！原！夜！”
白岚的嗓音渐渐充斥着愤怒，似乎是因为久久未能找到李原夜的位置，他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继而厉声吼道：“若你再不现身受死，我会将这一带夷为平地！”
此时，正在找寻章琳踪影的李原夜听到这句话，不禁一下就在原地顿足，他紧捏双拳，望着眼前一片看不见边际的尘烟，最终一咬牙，掉头朝着白岚的方向冲了去。
“李原夜……！”
“别喊了，我在这。”
这个声音没有很大，但白岚仍旧即刻操纵着战争机器转身。
因转身而起的一阵风吹散了它面前的迷雾，而在正对着它的那个小山坡上，站着一名神情冷峻的男人。
“李原夜……”
“白岚，你口口声声说我毁了你的梦，我倒是很想听听看，你这种罪大恶极的家伙，所谓的梦究竟是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傻到和那些愚蠢的故事反派一样给你拖延时间的机会吗？既然你出现了，我现在就要你死！”
话音落下，钢铁双臂倏地打向李原夜所站的小山坡。
李原夜两眼一瞪，迅速往后翻滚出数米之远。
下一秒，山坡直接被锤了个粉碎。
“虽然我现在已经失去了超能力，但你想杀我似乎也没有那么容易啊。”再次拉开安全距离的李原夜稳稳地立在原地，旋即冷声一笑：“你这玩意儿看起来的确很强，但可惜速度太慢。”
“喔？那不妨试试看这个？”
白岚阴邪地说完，李原夜便看到战争机器胸前的铁板突然被打开两片，从那一片漆黑中伸出了犹如机关炮样式的武器。
李原夜蹙了下眉，虽然他也料到了对方搞出这么大个东西不会只靠蛮力，但眼下真正面对那两个黑黝黝的炮口之时，他的心里不免还是有些紧张。
一直观察着他的白岚自然没有错过他表情的细微变化，发觉他有一丝惧意在眉宇间游走的时候，白岚开始放肆地大笑起来。
而笑声结束之时，也就是白岚给李原夜定下的死期。
“去死吧！黑夜侠！”
一瞬之间，那黝黑的炮口火花四溅，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降临于世。每一发炮弹的落地都会将大地炸出一个大坑，不过才五秒的时间，机关炮所瞄准的那片土地已经是寸草不生。
在如此密集的火力打击下，失去超能力的李原夜还能做什么？就算他速度再快，还能快得过机关炮？
他只能死无葬身之地。
意识到这一点，坐在操控室里的白岚愈发笑得疯狂，但他似乎觉得还不够，直至机关炮的弹匣被打空不得不停的时候，他才放开操纵杆，一口一口的喘着粗气。
世界仿佛在此刻重新安静下来。
白岚仰靠在座椅上，灵魂出窍般。
半晌，他的眼角居然渗出了点点泪珠，情不自禁地动了动嘴唇：“白灵……爸爸的梦，又回来了……”
“爸爸，一定会成功的……”
然而在他如此温情感动的时候，他背后的那片阴影里却适时地传出一个泠然的声音：“白岚大人，事情还没有结束。”
“哈……你在说什么啊，李原夜确实已经死了啊。”白岚咧嘴笑道，漫不经心沉浸在自我世界的样子。
他似乎已经听不进去任何的东西。
“白岚大人，李原夜还活着。”
“所以说，他已经死了啊……在那种攻击下还能活下来的普通人，根本就不存在的啊……除非啊，除非……”
白岚话还未完，操控室整个都震动了一下。
他如梦初醒，连忙坐直身子观察着外界的情况。
而这一看，则是让他几近目眦欲裂，血丝尽爆。
“加油啊老王！把这家伙整个给它翻过来！”
“闭嘴吧你！你知道这玩意儿有多重吗？！”
“哎呀我又不是没帮你。”
“滚蛋！你就给我照了个明，你帮了个锤子！”
“对喔，你要是实在翻不过来，我再帮你找个锤子，你给它一点一点砸穿！李哥我们一起找锤子去！”
“张诚你……我擦！它又动了！”
在白岚的视野里看到的就是现在这幅景象，李原夜不仅没有死，还另有一个秃顶的脱了上衣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嘻嘻哈哈戴着黑色鸭舌帽的少年在外面试图掀翻这架战争机器。
而刚刚操控室的震动应该就是那个中年男人引发的，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就油腻到不行一肚子肥肉的家伙，居然也是身怀异能。
他失策了。
原以为除了李原夜和先前那个引发耀眼光芒的鸭舌帽少年，就不会再有第三个超能力者出现。
他还特地在确定了鸭舌帽少年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公然使用超能力后才决定最后一搏，结果他们之中居然还藏着一个力大无穷的家伙。
但是，李原夜又是怎样挡住那些炮弹的？那种量级的火力就连这架机器都难以抵挡，一个**凡胎……
难道！
他根本就没有失去他的能力？一切都只是在装模作样？
“混蛋，混蛋啊……！！！”
白岚只觉自己被人戏耍，刚刚冷却的愤怒之心再次涌动。
他狠狠地一拉操纵杆，战争机器随之往前一个重踏，将正抱住它一条腿竭力想要往上抬的王正梁甩得飞了出去。
“李原夜，不要以为胜利的到来会如你所想的那样简单……既然我无法杀死你，那么……”
白岚说到这里，声音里顿时充斥着必死的决绝。
“就让这一带全部都化为灰烬，为我的梦陪葬吧！”
“你等等！”
李原夜一声大喝，制止了白岚欲要按压红色按钮的手指，只听他说道：“你一直在说我毁了你的梦，但你又有没有想过你所做的那些恶行，毁了多少无辜者的梦呢？”
“我当然知道……但是，我别无他法！”白岚沉痛道。
“什么叫别无他法？难道你的梦是梦，别人的梦就不是梦了吗？！”李原夜的心情渐渐地也激动起来，也许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什么，似是冥冥之中注定如此。
“这段时间，有那么多的人因为你所做的事情而永远无法恢复正常，更有人为此而死，你可曾想过牵挂着他们的人，是怎么样的心情？！”
“如果我不这么做，我的女儿……将，永远无法苏醒！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做父亲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只能永远地在病床上昏睡，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你能明白，你能明白吗？！”白岚发出痛苦的吼叫，洁白的袖摆几乎都快被他的双手捏碎。
他似乎终于吐露了自己的心声，众人这才了解到他的所作所为居然是为了救治自己卧病在床的女儿，顿时不免有所动容。
尽管如此，李原夜等人还是无法认可他的恶行。
只是，李原夜是能够理解白岚的心情的，也突然明白过来那所谓的冥冥之中的注定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自己，与白岚有过相似的经历。
然而他的家人已经无法再获救，白岚的女儿却还有一线希望。
他不禁想到若换做是他，站在白岚的立场上又会是怎样的做法，他会为了救女儿而不惜一切代价吗？会不惜去伤害别人，毁灭别人的梦吗？
如果现在有人突然出现告诉他，他的妻女能够获得重生，代价却是牺牲一座城市的所有人，他会怎么选择？
想必，他也会不惜一切代价吧，毕竟那些只是与他无关的人，即便他们是无辜的……
既是如此，他又有什么立场去阻止白岚，去斥责白岚的行为。
“李哥……”王正梁望着陷入沉默之中的李原夜，眼神哀痛。
他知道李原夜的悲惨过去，因被人利用导致妻女被杀，自那黑暗的一晚以后便终日被噩梦环绕不得自拔……
张诚虽说不如王正梁知道的那么清楚，但仅是听到白岚痛苦的诉说，心里不免也沉重起来。
“李原夜，你我说不定，是一类人啊……”白岚轻声地说道：“否则你不会露出这样悲伤的神色，是啊……你也有着与我相同的经历啊。”
“我……”
李原夜居然不知该怎么回应。
第四十六章
“现在你已经了解了我的梦，那么便不要再阻止我了。我们是同一类人，就让我用自己的方式去拯救我的女儿吧！”
白岚说着，战争机器再次行动起来，发出一阵振聋发聩的轰鸣。
见此情形，众人再次做足了迎击准备。
“李原夜！你这个混蛋！”
就在这时，一个凄厉的女声划破天际。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直不见踪影的章琳正颤颤巍巍地朝这边走来。
她喘着粗气，白皙的脸颊此时已是尘土兮兮，上面还分布着几条较为明显的血痕，她的警察制服亦是破了几道口子，鲜血从中还在往外缓缓渗出。
“章琳……”看到她还活着，李原夜不由得松了口气。
而接触到章琳那双充满怒气的眼神后，他不禁又挪开了视线有些不敢与之对视。他有些不自觉地闭上双眼，脑海里却一下浮现出秦悦以及方珊珊的面容。
这让他连忙又睁开眼睛。
因刚刚对白岚的那一些话而产生的同情与理解之心的存在，他已经有些不敢面对她们了。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他不认为那些同情与理解之心的存在有错，所以才不敢面对。
“李原夜！你还记不记得在双月桥下你答应过我什么事情？”
“你答应过我一定会找到商青瑶，并亲手将她杀死为秦悦和方珊珊报仇！”
“在找到商青瑶后，你又对我说罪魁祸首不是她，她只是被利用的可怜人，那么现在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你又在犹豫什么？”
“你不要被别人三言两语给迷惑了！那个家伙……”章琳咬牙切齿地望向战争机器，似乎是要透过那些铁板瞪视里面的人。
“那个家伙是罪犯啊！他来到这座城市以后犯下了多少罪行，害了多少无辜百姓！而且他还没有丝毫悔意，准备去害更多的人，你这个自诩惩奸除恶的黑夜侠，你同情他？！”
章琳说到这里竟是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李原夜，失声吼道：“不论他有着怎样的理由，都无法改变他作恶的事实不是吗？！”
“就算他是为了救他的女儿又怎样？！就能拿别人女儿的生命去做牺牲吗？你好好想想，这么做是正确的吗？你能允许吗？”
“我……”李原夜不知该作何回答，一字过后又是沉默。
白岚愤怒地瞪视着这个半路杀出在那一派胡言的程咬金，心下觉得李原夜说不定会被其动摇，但见其现在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转念一想这也许是个好机会。
他猛地拉起操纵杆，机械双臂对准章琳迅猛而出。
当！
然而王正梁眼疾手快，更快一步地到达了两者之间，双臂能量暴涨将机械臂牢牢地按住，令其无法再往前移动分毫。
白岚见状不由在操控室里大爆粗口，加大了推动机械臂的力道的同时胸前的两门机关炮也重新装弹完毕，他瞪圆着眼睛笑得阴鸷而邪恶：“都给我去死吧！”
谁料此刻，一阵金色光芒组成的光幕犹如一张韧性十足的网，将那些炮弹的冲击力尽数化解，而后稳稳地掉落到地上，失去了威力。
“什么？！”
白岚朝那边瞪去，只看到那个鸭舌帽少年眉头紧锁地在空中画着些什么，他心下一惊，那个家伙不是不敢用能力的吗？
话虽如此，但现实已经是这样的了。
“啊”
白岚发出带有绝望的吼叫，直至机关炮的最后一发炮弹打出。
张诚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上，光幕也随之消散。
他感觉到自己的能量几乎消耗完了，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王正梁感觉到机械臂的力道开始减弱，也是抓住时机猛地往前一推，将整座战争机器向后推倒。
如此的庞然大物倒在沙土地上，免不了再次掀起一阵遮天蔽日的尘土交杂的浓烟。
王正梁在做完这件事后也是无法控制地倒在地上。他已然大汗淋漓，嘴里不停地呼着粗气，双手偶尔还会不自主的痉挛一下。
但好在是抵挡住了白岚的这次进攻。
“原夜……”
章琳终于走到李原夜的面前，她抓住他的双手，紧紧的握住，用力的握住，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自己内心的东西传递过去。
言语已经足够。
言语做不到的事情，剩下的，便只有心与心的交流。
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背负着程度不一的罪孽。
但如果只是一味地自责，一味地沉浸于痛苦的过去，那将只能带给自己永远无法释怀的伤痛。
这份伤痛束缚住你真正的内心，导致你将自己困在了一个名为“使命”的牢笼之中。
你的那些惩奸除恶，不过只是出于一种对没能保护好自己妻女的愧疚即便你拥有强大的力量，却仍是无法保护好心爱之人。
你痛恨自己的无能，同时以“惩奸除恶”为借口，开始自己对邪恶的报复，也可以说是对世界的报复。
不留情面、不问缘由，因而称作报复。
即便如此，你的内心深处却仍旧保有一丝善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你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单纯的报复邪恶的人。
你会找到自己真正的使命。
利用你的这份力量裁决邪恶、审判邪恶、制裁邪恶，同时谨记，对待邪恶，亦要保留一份清醒的慈悲之心。
因为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善恶两面，不要因为他人一时的坠落而将其定性。每一位善人的内心也有黑暗的一面，每一名恶人的内心同样也会拥有光明的一面。
若无慈悲……你所仇恨的罪恶，或许有一天就会成为你。
权衡光与暗，做到绝对的公正性是很难的事情，但也许过真正经历过黑暗的你，能将这份力量用在更为正确的地方。
然后，蜕变成为真正的
黑夜裁决官。
“哈哈哈哈哈哈！梦碎的瞬间，定然是最为绚丽灿烂的时刻！这一天将被历史永远铭记！”
白岚意识到不利的形势已然不可逆转，最终还是按下了那个象征着毁灭一切的红色按钮，同时在操控室里发出疯狂的长啸。
他的身后，女秘书仍是挂着恬淡的微笑。
觉察到一股极为强悍的能量正在逐渐收缩，王正梁与张诚都是竭力地想要起身做点什么，但确实没有力气了，挣扎着动了两下便已是他们此刻的极限。
完蛋了……
他们在心里同时想到。
月光拨开云层，也将最后一丝即将消散的尘烟彻底穿透。
江面霎时之间微波粼粼，浪花一朵接着一朵的拍打在岸边，在夜空下闪烁着银白的光辉。
忽而一阵凉风起，吹得二人不禁打了个哆嗦，但更加令他们背脊发凉的，则是另一边那团极为浓烈的能量，他们顿时兴奋起来，只因那团能量的性质……
是李原夜。
“李哥！”
“李哥你居然突破那个药剂的封印了！”
两人纷纷喜极出声。
李原夜将陷入沉睡的章琳轻轻地放到地上，眼神复杂且怜惜地盯着她正在逐渐恢复红润的脸颊看了一会儿，随后才转过身去……
他感受着体内充盈的能量，感受着这种似乎整个天地都尽在其手的愉悦爽快，实在是有种说不出的久违感。
他咧嘴微微一笑，对着那即将自爆的战争机器轻轻挥了下手。
涌动的黑夜能量山呼海啸般扑向战争机器，不过眨眼的工夫就遏制住了自毁程序的能量运算，令还在操控室里发出悲凉又癫狂的笑声的白岚骤然一惊。
李原夜旋即浮上空中，双手在身侧两边展开。
王正梁与张诚就只看见一道黑影在李原夜身后迅速显形并穿过他直奔战争机器的方向，而当他们调转视线至那边的时候，战争机器居然已经支离破碎，白岚则被那个女秘书抱着落到地上。
……破坏力就不谈了，没想到在速度上也是连眼睛都跟不上的神速。两人第一次目睹这强到可怕的一幕，不禁都吞了口口水，讶异着李原夜的实力居然强大至此。
“怎、怎么会这样……”
白岚不敢置信地呢喃着从女秘书的怀里跳了下来，发怔地望着身后这堆已然变成破铜烂铁的废墟。
“李原夜，就连死，都不让我自由选择吗？”半晌，他垂着脑袋愤怒地低吼道，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无法阻拦你的死亡，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连累别人，也不管不顾。”李原夜落在地上，目光悲凉地望着白岚颤抖的背影，语气却很坚决。
白岚没有讲话，仅凭背影，李原夜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但他继续说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是非对错吗？”
“也许这世上的确不存在绝对的对与错，但你所做的事情给他人造成了损害是事实，即便你有再多的苦衷，那也不是你伤害他人的理由啊。”
白岚依旧沉默不语，李原夜见状倒也没有继续说什么了，他也没做其他举措，就只是保持着悲凉的目光看着白岚的背影。
谁也猜不到他们两人现在都在思考些什么……
王正梁疑惑地看向张诚，后者也同样疑惑地看着他。
女秘书仍旧维持着一贯的恬淡笑容。
江里时不时传出一声水花飞溅的声响，那是鱼儿在嬉戏。
一切仿佛都在突然之间变得寂静又压抑，令人大气都不敢喘。
又过了一会儿，白岚终于才有所动静。他转过身来，李原夜看到他的双眼都变得通红，似是刚刚在内心经历了非常痛苦的挣扎，眼白上的血丝都越发明显。
“任务失败，我的女儿已经没有办法获救，即便你今天放过我，我也没有脸面再回到组织。”白岚语气平淡地说道。
他的眼睛虽然通红，眼神却平静如水。
李原夜猜想白岚可能是还想与他们同归于尽，便准备先发制人制止一切可能会因他而生的行为。
就在这时，女秘书突然脱掉了上衣，引得众人一片惊呼。
但他们惊呼的并不是女秘书脱掉上衣的举动，而是她的胸前有着非常明显的拼接凹槽。
她居然是机械体！
王正梁与张诚的反应比李原夜更加剧烈。
“李哥快把那个女秘书抓起来！她的身上能有超常价值的研究发现！”王正梁率先焦急地喊出声。
白岚听到王正梁的喊话，不禁揶揄道：“你不该和这些人站在一边。”但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是带着极为强烈的自嘲之意。
李原夜没有理会王正梁，面对白岚的讥讽也只是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运载研制成功的g-24试剂的飞机已经从东航道起飞……”
第四十六章 破碎
“现在你已经了解了我的梦，那么便不要再阻止我了。我们是同一类人，就让我用自己的方式去拯救我的女儿吧！”
白岚说着，战争机器再次行动起来，发出一阵振聋发聩的轰鸣。
见此情形，众人再次做足了迎击准备。
“李原夜！你这个混蛋！”
就在这时，一个凄厉的女声划破天际。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直不见踪影的章琳正颤颤巍巍地朝这边走来。
她喘着粗气，白皙的脸颊此时已是尘土兮兮，上面还分布着几条较为明显的血痕，她的警察制服亦是破了几道口子，鲜血从中还在往外缓缓渗出。
“章琳……”看到她还活着，李原夜不由得松了口气。
而接触到章琳那双充满怒气的眼神后，他不禁又挪开了视线有些不敢与之对视。他有些不自觉地闭上双眼，脑海里却一下浮现出秦悦以及方珊珊的面容。
这让他连忙又睁开眼睛。
因刚刚对白岚的那一些话而产生的同情与理解之心的存在，他已经有些不敢面对她们了。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他不认为那些同情与理解之心的存在有错，所以才不敢面对。
“李原夜！你还记不记得在双月桥下你答应过我什么事情？”
“你答应过我一定会找到商青瑶，并亲手将她杀死为秦悦和方珊珊报仇！”
“在找到商青瑶后，你又对我说罪魁祸首不是她，她只是被利用的可怜人，那么现在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你又在犹豫什么？”
“你不要被别人三言两语给迷惑了！那个家伙……”章琳咬牙切齿地望向战争机器，似乎是要透过那些铁板瞪视里面的人。
“那个家伙是罪犯啊！他来到这座城市以后犯下了多少罪行，害了多少无辜百姓！而且他还没有丝毫悔意，准备去害更多的人，你这个自诩惩奸除恶的黑夜侠，你同情他？！”
章琳说到这里竟是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李原夜，失声吼道：“不论他有着怎样的理由，都无法改变他作恶的事实不是吗？！”
“就算他是为了救他的女儿又怎样？！就能拿别人女儿的生命去做牺牲吗？你好好想想，这么做是正确的吗？你能允许吗？”
“我……”李原夜不知该作何回答，一字过后又是沉默。
白岚愤怒地瞪视着这个半路杀出在那一派胡言的程咬金，心下觉得李原夜说不定会被其动摇，但见其现在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转念一想这也许是个好机会。
他猛地拉起操纵杆，机械双臂对准章琳迅猛而出。
当！
然而王正梁眼疾手快，更快一步地到达了两者之间，双臂能量暴涨将机械臂牢牢地按住，令其无法再往前移动分毫。
白岚见状不由在操控室里大爆粗口，加大了推动机械臂的力道的同时胸前的两门机关炮也重新装弹完毕，他瞪圆着眼睛笑得阴鸷而邪恶：“都给我去死吧！”
谁料此刻，一阵金色光芒组成的光幕犹如一张韧性十足的网，将那些炮弹的冲击力尽数化解，而后稳稳地掉落到地上，失去了威力。
“什么？！”
白岚朝那边瞪去，只看到那个鸭舌帽少年眉头紧锁地在空中画着些什么，他心下一惊，那个家伙不是不敢用能力的吗？
话虽如此，但现实已经是这样的了。
“啊”
白岚发出带有绝望的吼叫，直至机关炮的最后一发炮弹打出。
张诚气喘吁吁地跌坐在地上，光幕也随之消散。
他感觉到自己的能量几乎消耗完了，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王正梁感觉到机械臂的力道开始减弱，也是抓住时机猛地往前一推，将整座战争机器向后推倒。
如此的庞然大物倒在沙土地上，免不了再次掀起一阵遮天蔽日的尘土交杂的浓烟。
王正梁在做完这件事后也是无法控制地倒在地上。他已然大汗淋漓，嘴里不停地呼着粗气，双手偶尔还会不自主的痉挛一下。
但好在是抵挡住了白岚的这次进攻。
“原夜……”
章琳终于走到李原夜的面前，她抓住他的双手，紧紧的握住，用力的握住，似乎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自己内心的东西传递过去。
言语已经足够。
言语做不到的事情，剩下的，便只有心与心的交流。
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背负着程度不一的罪孽。
但如果只是一味地自责，一味地沉浸于痛苦的过去，那将只能带给自己永远无法释怀的伤痛。
这份伤痛束缚住你真正的内心，导致你将自己困在了一个名为“使命”的牢笼之中。
你的那些惩奸除恶，不过只是出于一种对没能保护好自己妻女的愧疚即便你拥有强大的力量，却仍是无法保护好心爱之人。
你痛恨自己的无能，同时以“惩奸除恶”为借口，开始自己对邪恶的报复，也可以说是对世界的报复。
不留情面、不问缘由，因而称作报复。
即便如此，你的内心深处却仍旧保有一丝善良。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你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单纯的报复邪恶的人。
你会找到自己真正的使命。
利用你的这份力量裁决邪恶、审判邪恶、制裁邪恶，同时谨记，对待邪恶，亦要保留一份清醒的慈悲之心。
因为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善恶两面，不要因为他人一时的坠落而将其定性。每一位善人的内心也有黑暗的一面，每一名恶人的内心同样也会拥有光明的一面。
若无慈悲……你所仇恨的罪恶，或许有一天就会成为你。
权衡光与暗，做到绝对的公正性是很难的事情，但也许过真正经历过黑暗的你，能将这份力量用在更为正确的地方。
然后，蜕变成为真正的
黑夜裁决官。
“哈哈哈哈哈哈！梦碎的瞬间，定然是最为绚丽灿烂的时刻！这一天将被历史永远铭记！”
白岚意识到不利的形势已然不可逆转，最终还是按下了那个象征着毁灭一切的红色按钮，同时在操控室里发出疯狂的长啸。
他的身后，女秘书仍是挂着恬淡的微笑。
觉察到一股极为强悍的能量正在逐渐收缩，王正梁与张诚都是竭力地想要起身做点什么，但确实没有力气了，挣扎着动了两下便已是他们此刻的极限。
完蛋了……
他们在心里同时想到。
月光拨开云层，也将最后一丝即将消散的尘烟彻底穿透。
江面霎时之间微波粼粼，浪花一朵接着一朵的拍打在岸边，在夜空下闪烁着银白的光辉。
忽而一阵凉风起，吹得二人不禁打了个哆嗦，但更加令他们背脊发凉的，则是另一边那团极为浓烈的能量，他们顿时兴奋起来，只因那团能量的性质……
是李原夜。
“李哥！”
“李哥你居然突破那个药剂的封印了！”
两人纷纷喜极出声。
李原夜将陷入沉睡的章琳轻轻地放到地上，眼神复杂且怜惜地盯着她正在逐渐恢复红润的脸颊看了一会儿，随后才转过身去……
他感受着体内充盈的能量，感受着这种似乎整个天地都尽在其手的愉悦爽快，实在是有种说不出的久违感。
他咧嘴微微一笑，对着那即将自爆的战争机器轻轻挥了下手。
涌动的黑夜能量山呼海啸般扑向战争机器，不过眨眼的工夫就遏制住了自毁程序的能量运算，令还在操控室里发出悲凉又癫狂的笑声的白岚骤然一惊。
李原夜旋即浮上空中，双手在身侧两边展开。
王正梁与张诚就只看见一道黑影在李原夜身后迅速显形并穿过他直奔战争机器的方向，而当他们调转视线至那边的时候，战争机器居然已经支离破碎，白岚则被那个女秘书抱着落到地上。
……破坏力就不谈了，没想到在速度上也是连眼睛都跟不上的神速。两人第一次目睹这强到可怕的一幕，不禁都吞了口口水，讶异着李原夜的实力居然强大至此。
“怎、怎么会这样……”
白岚不敢置信地呢喃着从女秘书的怀里跳了下来，发怔地望着身后这堆已然变成破铜烂铁的废墟。
“李原夜，就连死，都不让我自由选择吗？”半晌，他垂着脑袋愤怒地低吼道，一字一句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无法阻拦你的死亡，只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连累别人，也不管不顾。”李原夜落在地上，目光悲凉地望着白岚颤抖的背影，语气却很坚决。
白岚没有讲话，仅凭背影，李原夜也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但他继续说道：“你现在还不明白是非对错吗？”
“也许这世上的确不存在绝对的对与错，但你所做的事情给他人造成了损害是事实，即便你有再多的苦衷，那也不是你伤害他人的理由啊。”
白岚依旧沉默不语，李原夜见状倒也没有继续说什么了，他也没做其他举措，就只是保持着悲凉的目光看着白岚的背影。
谁也猜不到他们两人现在都在思考些什么……
王正梁疑惑地看向张诚，后者也同样疑惑地看着他。
女秘书仍旧维持着一贯的恬淡笑容。
江里时不时传出一声水花飞溅的声响，那是鱼儿在嬉戏。
一切仿佛都在突然之间变得寂静又压抑，令人大气都不敢喘。
又过了一会儿，白岚终于才有所动静。他转过身来，李原夜看到他的双眼都变得通红，似是刚刚在内心经历了非常痛苦的挣扎，眼白上的血丝都越发明显。
“任务失败，我的女儿已经没有办法获救，即便你今天放过我，我也没有脸面再回到组织。”白岚语气平淡地说道。
他的眼睛虽然通红，眼神却平静如水。
李原夜猜想白岚可能是还想与他们同归于尽，便准备先发制人制止一切可能会因他而生的行为。
就在这时，女秘书突然脱掉了上衣，引得众人一片惊呼。
但他们惊呼的并不是女秘书脱掉上衣的举动，而是她的胸前有着非常明显的拼接凹槽。
她居然是机械体！
王正梁与张诚的反应比李原夜更加剧烈。
“李哥快把那个女秘书抓起来！她的身上能有超常价值的研究发现！”王正梁率先焦急地喊出声。
白岚听到王正梁的喊话，不禁揶揄道：“你不该和这些人站在一边。”但他嘴角扬起的弧度却是带着极为强烈的自嘲之意。
李原夜没有理会王正梁，面对白岚的讥讽也只是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运载研制成功的g-24试剂的飞机已经从东航道起飞……”
第四十七章 分头行动
“运载研制成功的g-24试剂的飞机已经从东航道起飞……”白岚的神情恢复了平淡。
“……你现在去追，也许还来得及。”
李原夜眯起双眼，似乎是在考虑着他这话的真实性。
“你和那个女警察说得很对，我为白灵所做的一切，我认为正确，却是建立在伤害他人的自我感动之上的虚假正确。你也可以认为是我觉得大势已去，所以借着你们的话顺坡下驴。”
“总之话我说完了，相不相信，就是你的事了。”
白岚说到这里顿了顿，凝视着李原夜片刻之久，后又缓缓说道：“还有一件事我想从你这里得到答案。”
“什么事？”
“你是如何识破方珊珊的？”白岚沉声道：“我明明已经通过严刑拷打问出了她所有的日常状态和行为举止，她也全都告诉我了。我是在确保不会露出马脚后才展开行动的……”
李原夜双眼微微眯起，不由得想到方珊珊再次回到公司以后的那些异常的行为表现，又想到她以前与自己共事发生过的点点滴滴，哀伤地摇了摇头。
那个傻丫头……
“你所表现出来的样子，与真正的她刚好相反。”
白岚闻言，愣了一会儿后情不自禁地仰天长叹，又发出凄苦的三声大笑，似是终于明白了为什么
是因为爱啊，就像他一样。
李原夜见状本还想说些什么，却是再也没有机会。
隆隆
陡然之间他惊愕地睁大双眼，不曾想到女秘书才是白岚的最终武器……却也是用来结束自己生命的最后刀刃。
李原夜感受着逐渐接近的热浪，意识到这是超高温武器，只需一瞬间就能让人蒸发融入空气之中。
尽管它的扩散相对炸弹造成的冲击波而言比较缓慢，但由于发生的突然，李原夜并没有办法利用黑夜能量救下白岚。
他阻止了热浪的继续扩散，这对他来说并不难。
但要救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却是难于登天。
在那道自女秘书身上散发出来的极致绚丽的光芒被黑夜能量吞噬消失后，女秘书与白岚所在的地方已经成了一个深坑，他们二人则再无痕迹，就像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白岚留在李原夜脑海里最后的印象，便是那仰天长叹的姿态。
“结……束了吗？”
王正梁与张诚也愣住了，为这突然的结束而愣住了。但对于李原夜来讲倒是不怎么突然，也许白岚最后一次转身的时候，他就想的很清楚了。
即便可能只是因为意识到无法逆转的战局而放弃，但也是真的……
“结束了。”
李原夜淡淡地说着，一个闪身将章琳抱了起来。
他想到王张二人此刻的状态，便也给他们恢复了一下。
随后几人便一同来到救护车旁。
李原夜看到车旁边躺了三名警察，却又毫发无损并不像是被战斗波及而昏倒，不禁回了下头望着身后的两人面露疑惑。
“呃……那个中分男就是负责监视我的人，要是不打晕的话，我那会儿就没办法救你了。”张诚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王正梁怕李原夜责怪张诚行事鲁莽，又马上接话道：“对对，然后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想着还是把另外两个也打晕算了。”
李原夜耸了耸肩，他那个回头只是稍微表示一下疑惑，至于真相是怎样对他来说倒是无所谓啦。
既然白岚已经死了，现在他唯一关心的便只有商青瑶了。
救护车里的救治还在进行，从那几名医生全神贯注的神态来看，他们对商青瑶的治疗好像一刻也未间断。
而看到这一幕的几人不由百感交集，打心底里佩服着这些医生优秀的医德，这才是真正救死扶伤的白衣天使啊。
直到现在他们也还没有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一如先前不知战斗是从何时开始的。似乎在他们的眼里，病人既已躺在了手术台上，那么全力以赴地救病治伤就是唯一的目标。
李原夜甚至都有些不忍心打断如此专注的他们。
如果不是事态过于紧急，他会很愿意坐在一边耐心等待。
真是抱歉……
他心里默念着，旋即右手微微一动，一股无形的力量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用着似是风的痕迹，悄无声息地钻入了车辆当中，融入到商青瑶的体内。
在几名医生的视角看来，商青瑶的伤势本是不可逆转，就算能醒来，也起码还得要五个小时才能勉强恢复意识。
即便是那样，也不过是回光返照。
他们知道这是必死的伤势，所做的也只是尽人事。
只是尽一个医生的职责而已。
但此刻她却突然睁开了双眼，而且气色不说完全恢复了，却是比先前苍白如纸的样子要好上太多，甚至恢复了几分红润的感觉。
“见、见鬼了……”
但在医生们看来这并不能称为奇迹，他们从商青瑶突然的苏醒中得到的只有无穷无尽的震惊，以及一丝丝恐惧。
没有谁能比他们更了解商青瑶的伤势
送来的时候四肢只剩下一条右臂就不说了，在这种重伤的情况下居然还进行了高强度的战斗……
多的就不说了，光是膝盖的伤口就已磨成了碎渣，外界的细菌病毒毫无阻拦地侵入人体，随时都能让她一命呜呼。
他们几人都已经在心底不约而同地约好，全力救治只求她能苏醒一刻，最后再同重要的人做个道别仅此而已……
却在此时，她醒了。
能不说是见鬼了吗？
“原夜……”
商青瑶醒来后本以为自己会很难受，因为她也同几名医生一样了解自己的伤势，可没想到说起话来异样的轻松，眼睛也就不自觉地瞪得稍微大了一些。
李原夜听到商青瑶的呼唤，便将章琳递到王正梁的怀抱里，自己走进了救护车。他对仍显错愕的几名医生说道：“几位，辛苦你们了，接下来的事情恐怕你们不便多听，还请去外面等候吧。”
“对对，你们快先出来吧，让他们聊一聊。”张诚知道医生们并不认识李原夜，便忙跟在其后说道，一边说还一边做着手势提醒他们尽快。
医生们看到那名年轻的特派指挥官都这么说了，方才回过神来依次下了救护车，却是都抱着同样的疑惑。
“哎呀他们的关系一看就是那个啦。女的好不容易才醒，两人自然是要腻歪腻歪的啦，很合逻辑吧。”张诚将医生们环视一圈后，笑嘻嘻地说道。
医生们面面相觑，倒也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毕竟商青瑶的状态的确恢复过来了……
救护车内，商青瑶一看到李原夜便想要起身迎上去，却是刹那间意识到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在，独自起身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眼中蓦然闪过一丝失落。
李原夜连忙上前将其扶起靠在摇起来的床板上，握住她仅剩的一只手，眼里充满了心疼与怜爱。
“原夜……对不起，我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你还救我……”商青瑶感受着李原夜双手带给自己的温暖，心中顿时越发不是滋味，酸楚的话语从颤抖的双唇中落出。
她恢复后很快便猜到李原夜一定是突破了麻醉液的封印效果，取回了自己的能力。
她的获救只能有这一个解释。
“先别说这些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问你。”尽管李原夜很想与她多说些或是开导或是温存的内容，但他还记着白岚死前说过的事情。
“……什么事？”
“白岚告诉我说运载研制成功的g-24试剂与芯片模版的飞机已经从东航道起飞，我马上就要去追击……”
他说到这里，商青瑶的神情顿时惊讶起来，显然是对白岚能告诉李原夜这种事表示难以置信。
这在李原夜的意料之中，不过解释要留到以后了。
他继续问道：“但在此之前，我想问你g-24在w市里还有没有残留？如果有，又会渗入哪些地方？以怎样的方式传播？”
“酒。”
商青瑶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她相信李原夜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如果他说情报是白岚主动说出来的，虽然她还不知道具体原因，但两人之间一定发生了足以改变白岚意志的事情。
既然如此，组织原定的传播g-24的方式应该也不会改变，否则已经悔悟的白岚必定会在告诉李原夜飞机的事情的时候也将这个一并说出，而不是现在由她来告知这条情报。
“只有酒吗？”
“酒精能掩盖g-24本身的味道，能轻而易举地做到无形之中将人变为傀儡。在刚刚研制成功没有多久就被你找到的情况下，白老板应该还没来得及验证出比酒更好的传播方式。”
“我明白了。”李原夜说着，转身离去。
但在走出救护车之前他又顿了顿，微微侧头说道：“这是你的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好好与王正梁还有张诚配合，尽快将已经渗入g-24的酒水全部销毁。
“我很快就会回来。”
他说完后，身影迅速消失在车尾。
商青瑶紧紧地抿着嘴唇，目光坚定又感动地轻轻点了下头。
李原夜走后，王正梁和张诚很快走进了车里。
“青瑶妹妹，我们也行动吧。”说话的是王正梁，他见商青瑶发觉他对她的称呼仍旧没有改变后，眼里有着一丝愕然。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啊。”王正梁没有多解释什么，只是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亲和一些。
“嗯……”商青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张诚靠在一旁，显得比较冷酷的模样。
“走吧，现在是争分夺秒啊。”
“青瑶妹妹，你来做向导，我们都听你的。”王正梁白了一眼在那边装酷的张诚，又对商青瑶温和地说道。
商青瑶又“嗯”了一声，但这次听起来明显坚定了些。
张诚压低帽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走吧，让我们为黑陀螺给这座城市蒙上的阴影，为他们给这座城市的人们带来的恐惧，给予一个完美的终结吧。”
王正梁见此令人尴尬的一幕，不禁捏着额头一副十分无语的样子，同时凑到同样略显尴尬的商青瑶耳边低声道：“你不用理会这沙雕，他中二病犯了。”
“噗……”
商青瑶没忍住笑意。
王张二人见她的情绪似乎并没有为现在的身体状态感到不佳或者消极，便都相视着会心一笑。
警笛高亢，似乎宣布着这次的行动结束。
路上，坐在副驾驶上的张诚偶尔回头，在发现跟在他后面的车只有两辆的时候，心里不免还是有些伤怀。
来时的十几个人如今不算商青瑶的话只剩下六人。
其他的人在战斗中惨烈牺牲甚至连尸体都不见了好几具，能找到的剩余的也是缺胳膊少腿的那种。
尽管他们都是今天第一次和张诚相识并共同执行任务，但这种不久前才在真实地站在自己身边的人转眼间便没了的感觉，每一次经历起来仍旧是复杂万分啊。
如此，也难怪李原夜的志向会是消灭世间一切的邪恶了。
若是没有邪恶，那该有多好啊。
第四十八章 阻止
长夜漫漫，李原夜的时间还剩下很多。
他按照白岚指示的路线不断地穿梭于夜空下。他的速度非常快，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
整个人包裹在影子之中，又仿佛就是黑夜本身。
因而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那架飞机的踪迹。
飞机的外形倒是正常的客机外观，看来即便是黑陀螺这样拥有顶端科技以及超能力的组织，在z国境内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胡作非为，只能乘坐客机走正常路线回到他们总部所在的国家。
据商青瑶所说负责运输g-24的组织成员也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普通人，买的是经济舱的票。
李原夜刚听到时对此还稍稍有些无语，不过转念一想那人好像做的也没错，谨慎点总是没错的，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人是谁罢了。
一切都是徒劳。
哒。
李原夜轻而稳地落在正在高速飞行的飞机顶上。
因周身有黑夜能量形成的影子护体，强大的高空气压对他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他如履平地地在机顶上行走，直至感应到g-24所在的位置，也就是那个负责运送g-24的组织成员所在的地方后才咧嘴冷笑了一声。
他退回到离得最近的厕所上方，确认了厕所现在无人使用后，整个人变化成影子钻了进去。
“唔？”
他刚准备出去的时候恰好撞见有人要入厕。而那人正用有些惊奇的眼神看着他，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出现方式被撞了个正着，当下便想用点手段解决。
但对方却干咳了两声，旋即一本正经地说道：“呃……兄弟，是这样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上厕所，但我真没想过有人上厕所会不关门……”
饶是李原夜这样正经的人，此时不免也觉得尴尬，连声道：“真是抱歉……我下次一定关门。”
随后他便灰溜溜地跑走了，同时还听到那人在背后犯嘀咕。
真是丢脸啊……李原夜在心里念道，可他也没办法预测潜入的一瞬间会不会有人来上厕所啊，只能但愿以后千万别再碰上这种事了。
好吧不管怎样，小插曲结束了。
李原夜调整好心态，冷峻的神色重新回到脸上。
他来到机舱连接处的角落里，看准一个靠窗座位的大叔。随着意念的微微一动，他整个人便迅速幻化成影子与那名大叔的影子融为一体，隐匿其中。
而运输者，就坐在大叔的正前方。
他是个穿着打扮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他的上身穿了一件棕色的袄子，下身则是一件深蓝色的牛仔裤，头发长度适中，却有些乱蓬蓬的，像是有几天没打理过了。
他微微低着脑袋，神情唯唯诺诺的，像是只要被人大声一吼就会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
如果把这样一个人扔进人群之中，相信很快就会被彻底遗忘。
而大部分人，都是这样。
这也是他现在想要的效果。
不过很可惜，在李原夜细微的观察下还是能发现他的眼珠子在眼眶中一直都是很有规律地在移动，这代表着他也在观察四周的动静，一旦有相关的风吹草动就会采取对策。
“妈妈，快看那边，月亮好大呀！”
“是吗？妈妈看看。”
“都什么时候了还不睡觉！”
“唔……看完月亮就睡！”
正是伺机待发的李原夜突然被左边座位上的一家三口吸引了注意力。他循声望去，看到的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小女孩扎着可爱的羊角辫，双瞳剪水十分亮丽，从中倒映出夜空上的那轮明月，嘴角咧得很开笑得十分开心。
她的妈妈有着温柔贤淑的气质，轻轻地抱着小女孩以防她摔倒，语气柔和地陪伴她一起数星星。
她的爸爸则是比较严肃，尽管嘴上说着严厉的话，但望着母女的眼神里却是充满了柔情与怜惜。
他们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三口，却也是温馨合乐的一个家庭。
李原夜不禁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那个时候的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黑夜侠，而是那个父亲，是一个愿意为了妻女付出一切的平凡男人罢了。
唉……
他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因为邪恶的存在，他永远地失去了那个属于他的温馨的家，而他直到现在也还没有找到那个罪魁祸首。
琪里，小枫……
沉重地在心里默念了自己妻女的名字后，李原夜呼出一口粗气微微地甩了甩头。他不能再沉浸于悲伤的氛围之中，得尽快解决掉眼前的祸源才行。
李原夜凝住心神，用自己的手段稍微检测了一下。
在发现这名运输者似乎只是普通人，并不具备奇特的能力后，他不禁在影子里冷冷的一笑。
如此便没什么好提防的了。
他跳到运输者的影子里面，将黑夜能量输送到其体内。
运输者顿时只觉自己像是吃撑了似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旋即他又发现他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甚至喊不出声音来。
起初他还以为是高空反应，却又马上觉得自己可笑的不行。
如果是其他人还有点难说，但对象是自己的话……就太好解释了。他这状况，分明和被植入g-24芯片的木偶人大同小异。
看来，是那个叫黑夜侠的家伙追来了。
想到这里的运输者倒也放松了许多，脑子里失去了反抗意识的他，反而真的变得轻松不少。
只不过，明明是自己的身体，自己却只能像个旁观者般感受着它的一举一动，连眼珠子都没法动一下。这种诡异的感觉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实在是太他吗恐怖了。
于是等李原夜操控运输者带着他装有g-24药剂的行李包，来到厕所里面并从他身上离开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仿佛浑身上下的血肉都在翻腾的不适感，在马桶上吐了半天。
“呕哇……呼、呼，呼……”
感觉好些了以后，运输者立即拍了拍胸将气顺匀，同时按下马桶的冲水钮。做完这些后他才缓缓起身，抬头看着李原夜。
“你，就是黑夜侠……”有种知道自己难逃一死的感觉，运输者的语气倒是并不激烈，只是这平静中仍是藏了一丝惊恐。
毕竟真正面对死亡的时刻已至，没有人能完全保持常态。
而李原夜是能感受到这点的，便用相对柔和的语气说道：“如果你愿意把你们组织的事情告诉我多一点，说不定我愿意让你活下来。”
他直直地盯着运输者，同时暗地里不断地调动着黑夜能量往外有规律地溢出，这样可以让对方一直处在高压的环境下，能更快击垮对方的心理防线，得到有效的情报。
面对如此强大的威压逼迫，运输者即便已经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双手双脚亦在不停地颤抖，那双眼神却仍旧坚定。
李原夜见状不由微微眯眼，似乎想到了之前的那些事情。旋即他的语气里显现出一丝复杂：“你们黑陀螺的人，倒是没有一个孬种……”
运输者闻言，嘴角吃力地向上一弯。
看得出来他在为李原夜的这句话感到欣慰。
李原夜叹了一口气，也罢……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就成全你吧。
他轻轻地勾了勾小拇指，一缕黑雾便从手上迸出钻入到运输者的体内。随后只是一个眨眼的工夫，运输者的躯体就随着已经达成目的的黑雾一同消散了。
黑雾消散殆尽的最后一个瞬间，李原夜从中捕捉到了一抹释怀的笑意。
运输者是笑着迎接死亡的。
“……”
李原夜对此有些莫名的愣神。
装有g-24药剂与芯片模版的行李包早已随着运输者一同消散了。他没有再留在此地的理由，应该尽快赶回w市才对。
但不知为什么，他突然就是有些挪不动步子，脑海里不断浮现出运输者死前的那个笑容。
自从他将消灭世间一切邪恶认同为自己的使命后，他无视人类社会的既定法则，暗中制裁了无数他所认为的恶。
而那些“恶”无一例外全都是怀抱着恐惧、不甘、愤怒……或者在大脑反应出这些情绪之前就已经被他杀死。
至此，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是笑着迎接死亡的……
尽管运输者的内心也怀有一丝恐惧，但那可以说是人之常情，可他最后的笑容里有着明显的决绝与释怀。
两种本不该出现在一起的情绪在同一双眼睛里交融了。
这是为什么？
李原夜想不明白，难道是因为运输者自知没有反抗的力量所以才会欣然认命吗？可他带给自己的感觉绝没有这么肤浅。
“妈妈，我快憋不住了……”
李原夜正值迷惑之际，厕所外面突然传来先前听到过的那个可爱的小女孩的声音。
“乖，那妈妈带你去别的厕所吧。”妈妈的语气仍旧很温柔。
“可、可我好像走不动了……”
“那妈妈抱你……”
李原夜在此刻连忙打开门，女孩妈妈略微着急的神态和小女孩有些涨红的脸色当即映入眼帘。
他一边朝旁边让开，一边说道：“快进去吧。”
“谢谢。”女孩妈妈冲他点了下头。
“谢谢，叔叔……”
真是有礼貌的一对母女啊。
李原夜在原地微微地勾起唇角，很快不禁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不过这口气才出一半就马上被他憋了回去。
眼下不是伤感的时候啊。
他左右望了望，趁没有人注意到他这里的时候迅速变化成黑影钻出了机舱。
再度踩在机顶上，离先前不过才过去二十多分钟的世间。
飞机此时已经升到了平流层，夜晚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漆黑无光，他隐约能在遥不可及的地平线那儿看到一丝微弱的光亮。
该是时候回去了。
他纵身一跃，凝住双眼。
青瑶，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