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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如欢     如意剑仙txt下载     如意剑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零九章 仿佛一生

    她一开口,所有人便知这玉雪可爱的小娃正是燃儿。

    来不及询问燃儿究竟是怎么化身成人的,涟漪连忙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燃儿几步走到井边,灵气已经为她穿上了衣衫,她趴在井边,眉头紧锁。

    “映雪落进去了,如今已经找不着人。”浮乙垂眸说道。

    他很愧疚。

    浮乙只是想和映雪开个玩笑,怎么也没有料到她竟就这般摔了进去。

    燃儿并不责怪他,她趴在井边,双眸一闪,整张脸上竟腾起烈烈红光,一声震耳欲聋撕裂耳膜般的尖啸从她口中传出。

    这尖啸逼得涟漪都不仅捂住了耳朵,浮乙都皱了皱眉。

    他们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时映雪这只小小的灵兽究竟是什么种类,算上所有灵兽的成长形态来说,燃儿化形已经算是非常早了她开口即能说话,尖啸更是刺耳无比,隐隐约约能从这啸声之中听到强烈的精神威压。

    但燃儿的尖啸攻击也没有任何作用。

    古井无波,将所有的尖啸都吞了进去,连水波都没有动一下。

    奇怪。

    燃儿脸上的焦急愈发浓重,她也想往下跳,涟漪却拉了她一把:“水面上有极强的禁制,你下不去的。”

    “那怎么办?难不成咱们只能在这里干等吗?”

    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何。

    偃魂空间里乱成一团,丝毫没有察觉时映雪和涟漪刚刚在的海滩上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痞里痞气地扛着长枪,落在时映雪感刚刚打坐的地方,手上在沙地里一掏,面目就阴沉了下来。

    “她方才明明就在这里,怎么人不见了?”

    ---

    所有人寻找的中心,也就是无意之中落进洞里去的时映雪,正陷入了昏迷之中。

    她在跌入井里的一瞬间便觉得整个人仿佛浮在了空中,随后铺天盖地的水从四周涌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所有的灵气仿佛都已经停止了,她反复地念击水凌空术的口诀都没有任何作用,总感觉有千万只手拉扯着她往下沉,最后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她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是一只竹板一下子拍在了她的头上,直接把她惊醒了:“顾笑生,怎么就你听经的时候睡着了?”

    时映雪只觉得自己脑海之中一片混沌,她抬头一看,之间自己面前站着一个峨冠博带的白衣女修,正手握竹戒尺皱着眉头看着她。

    她的记忆并未丢失,明明记得自己是被浮乙吓得不小心掉进了井里,怎么一醒来自己就换了个身份?

    时映雪快速地打量了自己身上上下,只见自己小胳膊小腿,看上去竟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身上穿着和女博士款式一致的白衣道袍,还是个小男童!

    她心中一咯噔,四下打量,发觉自己正坐在一宽敞的大殿之中。

    这大殿之中和她一样穿戴的弟子不少,放眼望去有七八十人之众,个个面前摆着几卷书卷,看上去仿佛正在学习的样子。

    大殿正前方还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先生,身上气息浓厚,一看便是境界高深的前辈。

    时映雪不敢与他直视,只好低下头来认错:“弟子知错了。”

    周围的人皆是幸灾乐祸的样子,唯有时映雪前排的一个小小女童回过头来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时映雪的目光与她对上,脑海之中却一瞬间多了巨额记忆。

    她难以负荷,心中又着急与涟漪浮乙联系,可她传出去的讯息都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回音。

    时映雪满心想的都是自己为何会在此,就连那老先生和女修说了什么也没有听清,只听到周围的弟子又大声哄笑起来,那满脸严肃的女修直接提着她的耳朵把她往外丢。

    “你给我去外面罚站!每月听经便是你最懒怠,回回来的晚,听经又打瞌睡,哪里像个修真之人!”

    时映雪哪里敢多说,只能出去了。

    她脑子里的回忆乱七八糟的,也不敢乱走,只好站在大殿外头静静地梳理自己刚刚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回忆。

    片刻之后,时映雪才明白了这被称为“笑生”的小弟子所有的回忆,也知道了一切讯息。

    她现在在的地方是凌云派,在一个叫“普陀山”的地方,再远了便什么也不知道。

    这弟子叫顾笑生,是凌云派的众多普通外门弟子之一,今年十三岁,炼气一层。

    凌云派在顾笑生的印象中是个很大的宗门,他这一辈子都没能突破筑基,更没能修成仙。

    是的,一辈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什么原因,时映雪已经看完了这顾笑生的一生。

    顾笑生虽然一辈子都没有修炼成功,但他的生活比起时映雪日复一日的修炼来说要更快乐的多,也更有凡尘气息的多。

    顾笑生修炼极不认真,却过的很快乐童年的时候门规森严,他却用尽了各种法子自娱自乐。

    成年后他有喜欢的姑娘,有过命的好兄弟,有一辈子求而不得的白月光,也有烂在衣裳上的米饭粒;

    有为了兄弟两肋插手,也有为了爱人千金一笑的所有经历。

    顾笑生的经历太过鲜活,时映雪站在大殿门口静静品味,竟也觉得看过了人生百态。

    这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时映雪仿佛是旁观者一般阅读着他的记忆,又在某些难以忘记的时刻获得感同身受的种种情感。

    有时候痛苦足以落泪,有时候又开心十足,时映雪呆呆地站着,只觉得时间长得仿佛过完了他的一生,又觉得时间太短,只在一瞬。

    “笑笑,你怎么了?”

    身边忽然响起一个怯生生的嗓音,将时映雪从顾笑生的回忆之中惊醒了。

    转头一看,就发觉自己身边站着一个比她还矮半个头的小姑娘,正是刚刚她被女修大骂的时候回头的前桌小姑娘。

    “没事。”时映雪摇了摇头。

    小姑娘左顾右盼了一会儿,才把一个糖果塞进时映雪的掌心:“笑笑,我娘亲是凶了些,她也是想要你能够修炼好,不是故意骂你的。”

第五百一十章 炸开了锅

    时映雪看着掌心的糖果,想起来这小姑娘正是顾笑生一开始烂在衣裳上的白饭粒,也是他后来求而不得的白月光,杜月明。

    杜月明出身高贵,本不应该出现在每月一次的外门听经里。

    她从小就喜欢顾笑生,才死乞白赖地跟着自己的娘亲来听经杜月明的娘亲就是刚刚叫她滚出去的那个女修,是如今凌云派的长老之一。

    杜月明一直喜欢顾笑生到二十岁,可惜顾笑生太过幼稚花心,明明心中对杜月明暗含情愫,却一直对她不假辞色,却屡屡伤害其人。

    大约是顾笑生以为杜月明永远都会跟在他身后,永远不会放弃他,永远不会与他分离,于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杜月明对她的好,却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的心。

    顾笑生现在已经生的出挑俊俏,等他生到十七八岁少年最风华正茂的时候,乃是凌云派最俊俏的少年郎。

    顾笑生虽修炼不用心,说话却极好听,极容易就哄骗了少女的一颗真心去。

    那时候他鲜衣怒马风华正茂,竟当真觉得杜月明脾气火爆长相不佳,原是配不上他的,却迟迟未想,杜月明双灵根天赋不错,十六岁便已到炼气大圆满,只是为了他一直停在原地。

    顾笑生一而再再而三地与旁的女弟子**,终于令杜月明心碎不已。

    杜月明将自己一颗爱人之心流放,喝下了天山老母的忘情水,将顾笑生忘了个干干净净。

    此后她一心修炼,与顾笑生形同陌路,再无瓜葛。

    少年的轻狂终于褪去,到那个时候顾笑生才意识到自己后悔不已可若是后悔有用,这世上也没有那样多的求而不得与幡然醒悟。

    杜月明已经成为顾笑生难以触及的痛。

    所以时映雪这时候回头看杜月明,心里就不由得一颤她从顾笑生的灵魂之中品到了疼痛和后悔。

    时映雪这个时候隐隐约约有点回过神了。

    她仿佛是进入了别人的身体之中,拥有了原主的所有记忆,还要帮原主完成他所有后悔的遗憾。

    若是以前的顾笑生,他是懒得理会杜月明的,但是此刻的时映雪从顾笑生的记忆之中感知到了一种极为强烈的愿望顾笑生让时映雪不要留下遗憾。

    于是时映雪试探性地点了点头,有些不适应地笑了笑:“谢谢你。”

    杜月明显然是没有见过这么认真模样的顾笑生,她的眼睛里瞬间溢满了开心,仿佛坠满了星河一般亮闪闪的。

    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

    顾笑生可能想不到,但时映雪却知道,杜月明一直都是乖乖弟子,除了爱上顾笑生这个变数,她本该是极为优秀的存在。

    所以她本不应该也出来罚站。

    那么只有一个原因,她故意在课堂上犯了错,被自己的娘亲赶了出来,只为了出来看看顾笑生,希望他不要难过。

    时映雪觉得感慨,杜月明如此关心他,也难怪他失去杜月明之后会那样痛苦。

    这是否也是一个考验,倘若时映雪能够圆满的解决,完成顾笑生的遗憾,她就能够回去?

    时映雪便觉得,若是如此,也不是不能接受。

    她丹田之中的灵气只有当年炼气的时候一般稀薄,而且她身上所有的东西也都消失了,没有意如霜,没有厉害的涟漪和浮乙,没有自己曾经拥有的巨额灵石和灵火她仿佛只有自己的意识留在了这里,所有的东西都不在身边。

    她回不去偃魂空间之中,也无法联系到自己曾经的朋友们。

    这好像是她唯一一个能够想到的,获得解脱的方式。

    杜月明当然什么也不知道,她年纪尚小,知道自己最喜欢的师兄终于愿意和自己说话了,她很开心。

    时映雪也一直扮演着顾笑生的身份,但她也开始思考,假如顾笑生的愿望是重新和杜月明在一起,不再辜负她的一番心意,那要付出的努力是非常多的。

    倘若他无法跟上杜月明的修炼,就会活生生拖累杜月明的步伐,而且杜月明严苛的娘亲也会因为顾笑生的落后而对他十分厌恶,并不会同意杜月明和顾笑生的结合。

    顾笑生修炼许多没有成就,不仅仅是因为顾笑生修炼不认真,更是因为顾笑生的资质本来就不好。

    杜月明是双灵根,而且她修炼非常认真,而顾笑生是三灵根,时映雪若想要让顾笑生能够一直跟上杜月明的步伐,那他付出的努力应当是杜月明的数倍。

    好在时映雪早已努力过了许多次,这一辈子要她继续努力,也并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但至少这给她一个非常新奇的体验曾经的她是天之骄子,她有着旁人可望不及的天灵根,有些无锋之剑,还有厉害的师尊,但这些顾笑生通通没有。

    他就像是这万千修仙路上最最普通的一个人,能够修炼,但总是一事无成。

    时映雪仿佛悟得了什么。

    ----

    在彼岸的不知道哪个世界里,时映雪还在扮演着顾笑生的身份,而修真大陆早已炸开了锅。

    原因无他,在短短的一年之内,各大门派已经有数十位高境界的修士身死或者失踪,第一位就是兰溪。

    这些修士都在金丹以上,基本境界是在元婴左右,他们都莫名其妙地死去或者毫无踪迹,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些修士里,只有一位是例外的。

    他是北斗剑派陆常林的小师弟,境界在心动上下,原本可以结成金丹,却在心动中期的时候直接失踪了,遍寻无果。

    而就在陆常林的小师弟失踪之后,陆常林的第二任师尊,也就是如今北斗剑派的林冰长老,几乎是尸骨无存。

    为什么说是几乎,因为他的尸骸完全没有个人形了。

    林冰长老奉北斗剑派之命在北荒搜寻矿藏,却不料出了意外。

    他仿佛遭受了什么极为恐怖的凶兽袭击,整个人的皮肉都被剐了下来,什么也没有剩下。

    而那凶兽甚至将他整个身躯打乱,随意地拼在一起,摆在了北荒的入口,吓了所有人一跳。

第五百一十一章 诡异蔓延

    这暗中究竟是有什么缘故?

    一时之间发生这样多的杀害,虽然境界都不是这大陆的顶尖高手,却也不是什么没有实力的泛泛之辈,难不成是有什么邪恶之徒在背后对修真大陆蠢蠢欲动?

    有人怀疑此事与北斗剑派的陆常林有关,毕竟偌大一个北斗剑派这样多人,为什么偏偏就死了陆常林的师尊和他的师弟?

    尤其是有人联想到,陆常林的上一位师尊丹阳长老也是死于非命,便一时间惶恐起来,纷纷猜测陆常林是这背后的凶手。

    北斗剑派将陆常林暂时囚禁在地牢之中,预备审问一二。

    但谁也没有料到,陆常林被几大长老轮流看管着,远在千里之外的真武派又死了一位元婴期的长老。

    与此同时,仿佛有什么东西杀入了地牢之中,所有看管地牢的长老一瞬间便暴毙而死,而陆常林也受了重伤。

    陆常林已经不能说话了,他的心神仿佛受到了巨大撼动,整个人只剩下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实在太过重大,已经惊动了北斗剑派的掌门,掌门亲自查看过了陆常林的伤势,发现他确实已经奄奄一息。

    陆常林尚且如此,那基本可以排除之前的事情都是他所作的可能性,而凶手仍藏在背后潜伏着,每过一两个月便有人忽然死亡。

    各大门派都有人死亡,譬如云浪道,死的是最意想不到的一个人司明净。

    云浪道如何乱成一团暂且不说,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究竟该如何收场。

    于是有些人又想了起来,陆常林仿佛是这一层恐怖阴影里被凶手袭击过之后的,唯一一个还没有彻底死亡的修士。

    北斗剑派几大高手同时出手,齐心协力地想要将陆常林救活,可终究还是无力回天,陆常林挣扎许久,还是死了。

    谁都没有想到陆常林还是死了。

    他死了之后,阴影还是没有停下,甚至有越来越凶的趋势之前大约是一两个月才有修士忽然死亡,陆常林死后,甚至有一个月里一共死了四个了不得的元婴修士,这四个修士之中,甚至还有两个人死亡的时间及其接近,前后不超过两个时辰。

    这几乎可以说明,杀人凶手并非一人,很有可能是一股力量极强的不明邪恶势力。

    最可怕的是,发生了这样多的恐怖死亡事件,每个宗门之中的留影石却没能留下一点点和凶手有关的讯息,很多留影石都在凶手到来的那一刻直接炸裂,甚至那些藏在最隐蔽处的留影石都难逃其手。

    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

    各大门派绵延万年,手里自然有数不清的厉害阵法,可这些阵法没能留下来人的一点点讯息,被重重保护的修士仍然有人忽然死亡。

    那些完整的,甚至没有被触动的阵法,仿佛在嘲笑各大门派的自傲。

    所有人都害怕自己会是被选中的那一个,往日绵长的生命在这一刻开始已经短暂起来,没有人不害怕自己见不到明日的太阳原来所有人都是怕死的。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怀疑陆常林了,他不过一介小小的心动修士,怎么可能会有这通天的能力?

    一开始不过是以为有什么势力作祟,如今这般诡异结合在一起,总让人心中惶惶不安,生怕自己下一刻就被盯上,成为下一个死人。

    修真大陆已经开始人人自危起来,有些原本的秩序被打破,连一直被北斗剑派牢牢把握着的北荒都乱成一团,最后被好几家共同占有。

    许多门派已经开始严令禁止门中的低境界修士出门游历,不断加强自己山门周围的阵法强度,生怕这条黑手伸进自己的门派之中。

    元婴的修士尚能莫名其妙被杀,那些年轻的弟子更是难以抵抗,谁都害怕自己辛辛苦苦养育的苗子被人一锅端了,整个修真大陆之中弥漫着恐怖紧张的诡异气氛。

    接连不断的死亡终于停在了第五年的元月,最后一个修士是真武派的一位新锐师兄,说起来竟是熟人,乃是茶宁坊的第一世家明家如今的家主明和。

    算起来,仿佛已经死了九百九十九人。

    九百九十九这并不是一个吉利的数字,更何况死的人数如此惊人。

    擅长龟卜之术的真武派大长老为天下运势算了一卦,竟是下下大凶之像这世界恐怕要天翻地覆。

    并不知道这卦象究竟是否正确,但大长老死在了他卜卦的第二日。

    他静静地坐在天尊塑像前,仿佛还在打坐,小童子照例为仙师送上仙露,却没料静静坐着的仙师,在他的面前忽然倒下,尸首分离。

    一千个活生生的性命。

    这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联系,可是谁也想不通这联系究竟是什么。

    谁也不知道这股恐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若是非要算起,恐怕正是从灵鲛族族长兰溪的莫名失踪开始。

    但此后再也没有人死亡,仿佛为非作歹凶残暴虐了五年、杀害如此多人性命的黑手一瞬间便悄然消失,冰封的宗门渐渐开始复苏,缓缓地有了生机。

    恐怖仿佛已经停下了,但人们心中的阴影却从未停止。

    在这种情况下,最焦急的莫过于叶清秋。

    他两个弟子,一个已经轮回去也,要是在轮回的过程之中碰上这股势力,已经是凶多吉少。

    还有一个竟是出了门,她四处补魂,乱七八糟的什么地方都要去,她会不会就在某个角落里碰见了最可怕的人?

    叶清秋并不知道这些,问题存在心中,总是越想越恐怖。

    连一开始离开了的方兰芝都回到了云浪道,与叶清秋呆在一起,生怕他在这样的境况之中先将自己逼疯。

    他与叶清秋相识多年,知道叶清秋曾为一个人疯过一次,他这辈子不想看叶清秋再崩溃一次。

    叶清秋却比他想象的冷静的多,他并没有贸然离开云浪道,却已经发了数百封五行信给元浅和时映雪。

    元浅本在轮回,叶清秋最好还是不要插手,这会严重影响到元浅的轮回成果。

第五百一十二章 星辰烟火

    可是他终究太过担忧,徒弟的性命和轮回成果想必孰轻孰重十分明显,叶清秋还是告知了这一世轮回的元浅相关讯息,让她早日回来。

    元浅也时时刻刻报了自己的平安,归期已在来日。

    但给时映雪的五行信,却没有一封得到回应。

    若非时映雪的魂灯还亮的好好的,元浅的魂灯也仍然常亮,叶清秋一时之间失去两个弟子,他恐怕要急疯了。

    倒是青丘国那边,狐帝已经消了气。

    无论他和叶清秋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狐帝终究还是他的父亲,他同样害怕自己最小的这个儿子在如今的乱世之中遭人毒手,便重新派了些家臣到云浪道,希望叶清秋不要乱跑。

    叶清秋这回没有再拂父帝的好意,他知道如今这个情况容不得他自大几万年了,除了之前那一次最可怕的心魔鬼修集体反扑的人魔大战,修真大陆上还没有出现过这样可怕的事情。

    五年如此绵长,又仿佛一瞬。

    ----

    叶清秋也不是神,他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到底会严重成什么样子,时映雪依旧联系不上,时间一过就是十年。

    元浅已经从轮回之中回来,她回的仓促,修为上并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进步,只是突破到了金丹一层。

    但她身上没有任何损伤,也没有碰到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这便是最安慰的事情。

    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是元浅在这仓促的轮回之中还是成功地结成了金丹归来,她的金丹乃是一品金丹,日后进阶事半功倍。

    元浅已经回来,时映雪还是毫无讯息。

    所有人都在给她发五行信,时映雪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更何况叶清秋在多年的调查之中,终于发现了些许蛛丝马迹。

    当年给时映雪下追魂引的人,与这股诡异势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随着这五年极为黑暗的时期过去,再也没有高境界修士莫名其妙的死亡,而发出追魂引的人也再也没有出现过,叶清秋查到的所有线索都中断了,功亏一篑。

    再等了十年,时映雪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叶清秋还是坐不住了,当初他从无极老人的口中并没有听说这一切相关,可如今这件事情就像是凭空跳出来的一般,打乱了叶清秋已知的所有一切。

    他曾记得无极老人说的一些地址,便派了人在哪里日夜搜寻,期望能够找到正在补魂的时映雪,但很可惜,仍然没有任何消息。

    云鹤掌门早已知道这些,门中不少弟子认为时映雪已经离世了,就连云鹤掌门也相信就算时映雪的魂灯还亮着,可是她遍寻不至,杳无音讯,和死了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仍然有人不相信时映雪就这么死了的。

    叶清秋和方兰芝相信,他们的徒弟不会就这样死亡;

    元浅相信,她的师妹是世上顶顶厉害的人物,她只是又和上次一样,被迫留在了一个无法与人交流的地方,她还会回来的。

    慕仙相信,这么多年他只见过一个光华耀眼的时映雪,她是那样厉害的修士,绝不会这样容易就被打败。

    凤绫儿也相信,当年的灵气幻化,当年的月下舞剑,还有时映雪给她留下的收徒诺言她相信时映雪会成功地回来,会修炼到元婴,收她为徒。

    这一切的一切,她们都相信。

    ----

    而在彼岸的某个世界之中的时映雪并不知道这些。

    她还在艰难地维持着顾笑生的修炼。

    天资给人的局限实在是太大太大了,时映雪真的没有想到三灵根的修炼会如此困难。

    而且顾笑生的行动并非完全由时映雪掌控,可能随着时间变长,时映雪觉得她的性格已经难免受到了顾笑生的影响。

    就算她想努力修炼,顾笑生仍然会去与上辈子的兄弟相识,去体会一些人生,而有些上辈子注定的事情,这辈子仍然会发生。

    时映雪一方面被日益增大的修炼压力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可她另一方面又被顾笑生的性格部分强行拖住了,逼着她去做一些她以前不会享受的快意恩仇。

    一开始时映雪会觉得有些烦躁被动,可是到了后来,她竟也渐渐觉得,做人是有快乐的。

    她被动地走到了顾笑生与杜月明上辈子记忆最最深刻的一件事情上这也是顾笑生为杜月明做的唯一一件值得说道的事情。

    杜月明爱花,极爱花,可顾笑生有严重的花粉过敏,无论是什么花,他只要稍稍挨到一点点,便满身长满红疹子,整个人肿成一个猪头。

    杜月明十六及笄,顾笑生想要给杜月明一个记忆深刻的生辰礼。

    他穿的严严实实,花了大半年的时候,在凌云派山脚下的一个小山谷里,建起了一个花房,在里面种满了杜月明喜爱的花。

    时映雪为顾笑生学来了很多口诀法术,于是保证了这些花期完全不同的花儿能够在一时之间开放。

    顾笑生故作迟钝,仿佛忘记了杜月明的生辰。

    杜月明心中失望失落,却还是暗示顾笑生她对顾笑生的爱情总是那样浓烈的,只要顾笑生愿意为她停下回头走一步,不论是杜月明叫他走,还是他自愿往杜月明面前走一步,她都愿意一个人往前走,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

    但是顾笑生还是在假装自己不知道,终于在杜月明生辰的最后一个时辰,杜月明哭泣着离开了凌云派,漫无目的地下了山。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却不料顾笑生忽然拉着她一同下了山。

    顾笑生的兄弟们早已经在花房等好,他们用自己的灵气在空中炸亮,将整个花房周围的天空染的亮如白昼。

    而顾笑生口中催动了花开的口诀,那一刻漫天的星辰烟火下,满花房的花朵齐齐绽放就算这一切都有时映雪的参与,她仍觉得心中一颤。

    满天星辰烟火,刹那百花齐放,都不及有情人眼中的相视一笑。

    杜月明在顾笑生的怀里大哭不止,而顾笑生也因为花粉过敏浑身长满了大包,真的变成了一个肿猪头。

第五百一十二章 凌轩师尊

    譬如如此的快乐真的很多,这都是顾笑生想做的,也愿意做的。

    时映雪觉得,自己可以在修炼和做人的快乐之中获得一些平衡她有了很多新奇的感受,譬如与好兄弟之间亲密无间的感情,譬如与白月光杜月明之间小心翼翼青梅竹马又酸甜青涩的爱情,还有拔剑时候的热血沸腾。

    这些很多的感情都是时映雪从前没有体会过,也无法体会到的时映雪当真觉得,在顾笑生的生命里,她不仅仅做了一个帮助顾笑生和杜月明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推手,也做了补全自己魂魄的努力。

    她完整地经过了顾笑生丰富多彩的一生,这是她作为时映雪永远无法做到的事情。

    如此完整地经历,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亲手做成时映雪甚至当真能够感受到自己昔日残缺的某些魂魄在渐渐补齐,向着最为圆满的一个过程前进。

    灵魂充实的快乐,时映雪觉得自己终于体会到了。

    时映雪并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在顾笑生的身体里呆多久但是她意外地觉得,在断绝了所有联系,什么优势都没有的情况下,她却仿佛获得了更多的成长。

    最后的最后,乃是顾笑生在五百岁的时候终于成功结成金丹。

    他一个三灵根的修士,结成金丹简直是千难万险。

    所幸在这修炼的过程之中,时映雪从来没有放弃过,杜月明也没有放弃过顾笑生。

    杜月明的娘亲终于肯松口了,顾笑生终于能娶得杜月明归。

    那一月风光正好,顾笑生终于成功将杜月明变成了自己的道侣。

    她替顾笑生将杜月明牵到前世两人断绝往来的悬崖边上,将一支发簪簪在她的鬓边。

    顾笑生说:“月明,此生我不负你。”

    杜明月的笑里有泪,她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水光,转过头来看着顾笑生:“我知道,从你在大殿门口接了我的糖果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

    这话之中仿佛有些隐隐约约的寓意,但时映雪还来不及想清楚,却感觉一股大力将自己从顾笑生的躯体之中抽了出来。

    面前的顾笑生,杜月明,还有背后成为远景的凌云派,忽然都成了一团,时映雪只感觉面前尽是混沌。

    有个声音在她的耳边问她:“你觉得这辈子如何?”

    时映雪不知这声音是在问她她做时映雪的这辈子如何,还是做顾笑生这辈子如何,只好含含糊糊地说道:“我觉得尚可。”

    于是那声音的主人忽然笑了,时映雪只觉得有只手将她往下一拉,她便落在了偃魂空间里。

    空间之中气息还一如往昔一般灵气厚重,但时映雪再仔细看,却发觉这偃魂空间比她的空间要大太多了,神识探出去丝毫望不到边。

    而且竹庐周围的景致也有了很大的变化,除了那一口她掉进去的水井,几乎没有什么一样的地方。

    时映雪的空间里原本是种满了灵植宝物等的,而这竹庐周围只种满了洁白的花朵儿,灵气浮动的时候,一片细细碎碎的光华从花瓣上倾泻而下,竟是那般绝美。

    没有涟漪,没有浮乙,没有燃儿,什么也没有。

    这令时映雪觉得奇怪,她左右动了一下,却发觉自己面前的画面又是一变她已经站到了竹庐边的那棵大槐树下。

    大槐树下的桌椅和她接受空间的时候并没有多少区别,时映雪依稀记得自己常常在那槐树下写给凌轩师尊的信件。

    想起凌轩,时映雪才后知后觉地惊觉,她莫名其妙地落在水井里进入到顾笑生的身体里去走完了他的一生,是不是就和凌轩师尊有关系?

    正当她这般想着的时候,大槐树下的桌椅上忽然浮现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半透明人影。

    他一身天水碧青的道袍,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瞳正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时映雪,仿佛在打量,又仿佛在笑。

    “你是时映雪?”他抿着唇微微地笑,十分风雅。

    时映雪惊异他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而面前的儒雅男修仿佛会读心术一般,已经看穿了时映雪心中的疑惑,又开口说道:“你不要觉得疑惑,你想知道的事情,日后都会知道的。”

    时映雪惊讶不已,她忍不住退了两步,再一次仔细打量面前光风霁月一般的男修,一个答案在心中浮动,不禁脱口而出:“您是凌轩师尊?”

    那男修便微微笑,一双眼之中缀满了细细的阳光。

    他一抬手,槐树便索索作响,灵气就在他指尖这般凝聚在一起,仿佛一副隽永的画。

    须臾他的手边凝出两盏香茶,他的声音仿佛轻轻磕碰在一起的碎玉新瓷,好听的不像话:“阿雪,来坐。”

    时映雪几乎已经可以确定面前这位风华绝代的男修正是凌轩。

    有些前辈的书卷气质扑面而来,根本不需要回话,就能想起来他是印象之中的谁他就那般坐在树下,状态平和却一丝不苟,与时映雪往日参看的典籍之上批注的字体一般娟秀深刻。

    时映雪唯一一件觉得奇怪的事情是,她拜凌轩为师的时候,凌轩留下的术法告诉她的是他已轮回去也,怎么会还在偃魂空间之中?

    时映雪满腹疑问,又觉得凌轩师尊必定是有他的道理的,于是一言不发地往他身边走去。

    说起来凌轩师尊留下来的书册典籍对她的帮助丝毫不比叶清秋少,那些惊才绝艳的丹方,尽是凌轩留下的。

    他喊时映雪来坐,时映雪自然依言坐下。

    她就在槐树下,在树影里漏下来的阳光落座在男修的对面,略带疑惑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修。

    他举手投足都仿佛有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清贵之气,时映雪多看两眼都觉得自相形惭,心中更是疑惑不已。

    “阿雪,喝茶。”他叫时映雪喝茶,时映雪便忙不迭地喝一个几百岁的人了,在前辈的面前还是像个小孩子一般。

    他仿佛一点儿也不着急,静静地将茶喝了几口,才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很疑惑?”

    时映雪点头,他便笑:“若是你想知道的话,我的名字并不叫凌轩或者说,我的名字不仅仅叫凌轩。我有一个特别的姓,与你一样,乃是被天道诅咒的姓氏。”

    时映雪端着茶杯的动作一顿,她原本还在回味嘴中的清茶究竟是如何甘醇清甜,怎么也没有料到凌轩会这般说。

    “您的意思是,您......”

    “我是时凌轩,是你往上数七八辈儿的一代长辈。”

    凌轩看时映雪的眼神从一开始就是极其温柔的,他说话不疾不徐,一开始时映雪还惊地有些急躁不已,却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声音平静下来。

第五百一十三章 原来是你

    原来是时家的长辈。

    那便难怪,他早已知道自己是时家的子女,才让她随意地拥有这偃魂空间,又将所有珍贵的手书典籍与丹方都留下来给她若是旁人,恐怕不会如此大方,

    “时家并非什么大家族,人更是越来越少。”

    凌轩叹气。

    “为什么?”时映雪忍不住问道。

    “时家的老祖宗说,流淌着时家血脉的弟子修炼都是极快的,与生俱来的天赋高悟性好,天道给了时家馈赠的同时,也给时家留下了灾难时家之人并不能暴露自己的血线,一旦暴露,便会即刻被天道抹杀。”

    凌轩看着时映雪,眼神之中有些可惜。

    “你以为我去轮回去也,那是我一开始骗你的。

    时家子女,只要死亡,便没有轮回的机会,旁人修的不好,还可以尸解转世,时家子女却没有这个机会。

    一旦死了,那便永远死了。

    修士孕育子嗣原本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这也是为什么,如今时家的血脉越来越少的缘故。

    我早在数万年前便死了,心中实在不甘。

    我这样辛辛苦苦几千载,问鼎朝天阙,最终要落得个魂消魄散的结果?我是不肯的。

    所以我用我最后的力量,创造了一个与修真大陆完全不同的小世界偃魂空间,将自己的魂魄封在了空间里的那口井里,只待日后再遇一个时家子女。

    只要有一个能成,那我这口吊着的气也能咽下去了。

    在你之前我也曾遇到不同的人,尽是普通的修士,可见时家子女属实太过稀少。

    不过天道并不允许我苟延残喘,我只能藏身在井里,若非你不小心掉了进来,我兴许也不敢见你你看这四周,是偃魂空间,又不是你所熟悉的那个,这是水下的世界。

    外面的空间是我留给你的,这里才是我自己的。

    我若是和你说实话,你恐怕不肯踏上修真的道路。

    可时家子女有哪个不修真呢,即使你不愿意,最后仍然会修真。

    与其让你抗拒,不如先让你体会到修炼的快乐。

    自然,你拜了我做师尊,我也是愿意好好教导你的,你日后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想要问我,只需往井里来,我永远都在这里等你。”

    凌轩安静地如同一团儿日光,他琥珀色的瞳孔之中有喟叹,也有一丝丝她看不懂的悲哀。

    时家的宿命和天道的诅咒,时映雪早已猜到,她有些唏嘘,并没有说话。

    其实这是非常可笑又可悲的一件事情。

    若是天道不愿意让时家子女修炼,不如直接让时家子女做普通的凡人,又何必传承下这样一身极佳的天赋资质?

    更何况凌轩师尊和娘亲都说过什么“时家天命与修真大道丝丝相系”的话,简直就是相互矛盾。

    一面留下资质,一面又留下诅咒狠狠镇压,仿佛巴不得时家亡族灭种才好,多么可笑?

    “我不后悔。”

    时映雪知道凌轩是在等她表态。

    凌轩不甘心,他一定要看着时映雪成功修炼,所以一直不肯散去,时映雪早已经踏入这条修真之路,宿命灵魂和修炼已经死死纠缠,早已放不开了。

    她没有什么后悔的。

    凌轩听时映雪这般说道,眼中才终于有了点欣慰之色。

    可时映雪须臾又想到一个人。

    非夜。

    倘若时家的血脉已经是修炼极快的,那非夜又是如何?

    凌轩见时映雪仿佛在想着什么,便微笑着说:“你若是有什么疑问的,直说便是了。”

    “我曾认识一个人,他是我的师兄。同样是天灵根,他修炼的速度竟要比我快多了。”

    “原本是不应当的,除非他走了什么旁门左道。”

    时映雪想起来非夜身上那些不得了的事情,还有她曾经猜测的有关非夜是鬼修的事情,斟酌了一番措辞之后才告诉凌轩。

    凌轩好看的眉头微微皱了下,才说道:“兴许是练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罢......他可是非常针对你?”

    “尚可......他确实多次想要杀我,但我总觉得他有时候手下留情了,他若想杀我,我应当死了许多次了。”

    这是实话,非夜实打实想要杀时映雪的时候唯有一次,就是当年还在极西戈壁里的时候,非夜因为照梦莲花和雾茯苓和时映雪动了手,那时候他是动了杀心的。

    但后来的许多次,非夜都没有杀她,无论是作为陆常林,还是作为塔主的时候,非夜都放过她了。

    时映雪并不知道这是为何,她和非夜之间的事情太过扑朔迷离,她自己都不明白。

    其实原本好像也没有苦大仇恨,可最后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就成了后来那个样子。

    凌轩见时映雪忽然沉默了,大约知道她是在想些自己的事情,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一转说道:“你知道,这一次为什么给你看顾笑生的过去吗?”

    凌轩提到顾笑生,时映雪才回过神来。

    确实,她是觉得奇怪的。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是落到什么小世界去了,可是后来她觉得顾笑生的世界引导太过明显,再加上又看到凌轩师尊,发觉自己还在偃魂空间里的时候,便已经猜到这些是凌轩师尊想要让她经历的。

    但她并不是很明白凌轩师尊为了什么。

    “你猜猜看?”

    凌轩的笑容一直都是温和的,纯白而无暇,仿佛什么也不能留下踪迹他虽时时刻刻都在说自己不甘心,但他身上的气质还是太过干净,不染尘埃,什么也没有。

    “大约是,凌轩师尊知道我的灵魂有缺,有些灵魂我不曾拥有,有些事情我也无法感同身受,故而特意让我体会?”

    时映雪这般说道。

    她刚刚说完,便见凌轩失笑:“倘若有这个结果,那也算它有自己的作用了。你把我想的太过伟大了,其实那并非是我故意设下让你体会的,而是......”

    凌轩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又道:“顾笑生就是我,那是我一生所经历,有些兴许不一样,有关她的却完全一致。

    我的灵魂封在水井里,只因我太过不甘,即使我已经与她天各一方云泥之别,却仍旧感到难受,记忆也糅散在水中。

    你甫一掉进来,便不免受我灵魂影响,沉沉睡去,走了我的一生。

    你选择的道路很好,可惜人生只有一次,即使我再后悔,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吃。”

    凌轩的话令时映雪惊愕不已,她再仔细打量面前的凌轩师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俊秀温和的面容和顾笑生有八分相似。

    只是今时今日的凌轩已经没有了少年的桀骜不驯,也没有了那勃发的蓬勃朝气。

第五百一十四章 老酒一壶

    所有鲜活的情绪都仿佛被他融化在了水里,他的少年梦,他的白月光,还有他的一切,都随风逝去了。

    “若非你忽然掉进井里,我也不知道,原来我还忘不了她啊......”

    凌轩微笑,可他的眉目之中终于还是有了一些波动,隽永的目光之中有些悲哀的快意。

    情之一字,伤人最深。

    时映雪虽没有切身体会,可她见过了珩锦和婵,又见过了涟漪和她的少年郎,还有这许许多多的世间爱意,便很能懂的凌轩此事话语之中的喟叹。

    若非此爱当真彻骨,怎么会过了这样多年还历历在目?

    说起时家的宿命,凌轩的神色都没有任何波动,他口口声声说着不甘,可连眼神都是安静的。

    可说起杜月明,他的眉目里便后悔挣扎起来,仿佛一张空白的纸上泅染了水迹,水被打湿而变得透明,下面藏着的内容才渐渐显示出来。

    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纸,她跃然纸上,娇美的样子一如当年令他心动的时候,刻骨铭心,却又朦朦胧胧。

    这才是他最痛苦的地方。

    时映雪做顾笑生的时候,呆呆地站在大殿前。

    那时候漫天的日光倾泻而下,身边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糖果递给她,目光之中半分羞涩,九分半担忧,回头看到她的瞬间,心里属于凌轩的那一份后悔几乎是刹那决堤。

    说来可笑的后悔,近乡情怯的颤抖,再别重逢的激动,种种情绪在凌轩的心中翻涌可这一份再别重逢,也是他私心里自己偷来的半晌快活。

    后来,即便自己问鼎朝天阙,万人齐贺,也不过如此。

    自分别之后,算起来和她最近的距离,兴许是朝天阙上两个名字之中的距离罢,他再也无法触碰到她,哪怕一次事实冰冷地像是朝天阙上笼罩的寒云,自己假设的半晌快活一晌贪欢,顾笑生和杜月明的破镜重圆,终究还是假的。

    时映雪不能说出口,但她确实感同身受到了凌轩的后悔和渴望倘若能够重来一世,他想做的竟不是好好修炼,不是拜托宿命的纠缠,也并非更改自己的命运,而是想要和杜月明重来一次。

    有些遗憾,往日都深埋在心中最深的地方,只有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才一遍一遍想起,成为将自己的灵魂紧紧束缚的枷锁。

    想起时觉得呼吸都疼,可仍然觉得高兴,想要抓住她的心,就仿佛要在一丛乱蓬蓬的刺之中摘一朵玫瑰一般,手上已经被刺得鲜血淋漓,可这与饮鸩止渴有什么分别?

    大约便是一个,千金难买我乐意罢。

    时映雪没有打扰凌轩,她静静地坐着,须臾才听到凌轩问她:“要喝酒吗?”

    喝酒?

    前程往事落在最后,也不过闲谈半宿,老酒一壶。

    “好。”

    时映雪自己也没有发现的是,若是往日的自己,她还不至于这样情感波动,也不会如此感性可心动期的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

    不过即使她这会儿会反应过来,也只会觉得并没有什么关系正如凌轩的话里说的那般,虽说这不是他的意思,可若能帮到时映雪,也算是有自己的价值。

    虽说顾笑生的半晌贪欢并非是真的,但时映雪却当真走了完完整整的一遭。

    时映雪感觉自己当真做了一个完整的人,即使她知道自己的魂魄还没有补全,但她仍然觉得,这世间需要鲜衣怒马,需要快意恩仇。

    之前若是说她为何要去补全魂魄,她只是怕死罢了。

    她怕自己灵魂不全,修炼不了符篆和炼器,怕自己抵挡不了精神攻击,更害怕自己魂魄不齐被小鬼所害她从前并不觉得魂魄有缺有任何不好,出来补魂更有一种被逼无奈的感觉,可如今她想了。

    顾笑生的肆意恩仇她明明白白地走了一遭,她才恍然觉得,原来做人也是痛快的。

    自此以后,她是想去补魂的不是为了自己能够修炼符篆和炼器,不是为了抵挡音律和精神攻击,也不是害怕自己魂魄不齐全被小鬼所害,而是为了,做一个完整的,真正的人。

    时映雪既这般想,所以送上来的酒也想喝了。

    也许做人会有遗憾,可兴许这也是那些无情无欲的神仙总是忍不住想要下凡的缘故吧做人,总归是更完整的。

    她不想做什么完美无缺的仙子,她也想要做人。

    凌轩送上来的酒自然是好酒,一杯接一杯,从小醉微醺到酩酊大醉也用不了多久。

    时映雪很快就醉了,她看着面前的凌轩师尊一个变成了三个,忍不住嗤嗤地笑:“师尊,你怎么有好几个?”

    她喝酒喝的兴起,感觉看谁都觉得高兴。

    时映雪的童年过的并不快乐,流浪,孤独还有无尽的担惊受怕让她过早地成为了后来早熟的模样,可在凌轩温柔的目光里,在柔软的酒香里,时映雪醉的很彻底。

    她忽然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凌轩的身边跑,又一下子跌倒在凌轩的脚边,槐花落了她一身,惊艳地仿佛梦中。

    时映雪伸手去抓凌轩的衣袖,吃吃地问:“师傅啊,那你见过我娘亲和爹爹没有?”

    “我和你说奥,我娘亲是极好看,我爹爹也是。可惜我不知道我娘亲的名字,也不知道我爹爹的名字,否则可问问师尊是否见过他们......”

    在凌轩这里,时光都仿佛是温柔的,她抛却了往日的压力和孤寂,在酒香里仿佛在找到了自己。

    她躺在满地的槐花里,抬头看着凌轩的脸,又看着树叶疏影里漏下来的日光。

    “痴儿。”凌轩低笑,他叹气,将在地上躺着不肯起来的时映雪一把拉了起来,“我是你前辈,自然是见过你爹娘,都是世上极好的人儿。”

    凌轩将时映雪扶起来,她又躺倒在一边的石桌上,怎么也不肯醒了,非要拉着凌轩和他说自己的另外两个师尊,凌轩静静地听着,忍不住想笑,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想起来当年杜月明也是这般,喝醉了酒拉着他说胡话,抱着他不肯他走,他终究还是嫌弃她烦人可这些事情,已经成为他记忆之中不可触碰的疼痛。

    至于凌轩的回忆究竟如何疼痛难以触摸,时映雪并不知道。

    她只勉强记得自己喝的烂醉如泥,一个人躺在那儿嘻嘻笑,凌轩便在一边坐着,一杯接着一杯喝,喝到月上中天的时候,才终于笑出了声。

    后来凌轩一个人静静地坐了很久,最后才叹气:“他们等你很久了,你回去吧。”

    记忆流逝地很快,时映雪很快就在醇厚的酒精麻痹下睡了过去。

第五百一十五章 这位妹妹

    哗啦。

    在一个寂静又焦灼的午间,一直在偃魂空间之中苦苦等待束手无策的涟漪等人,终于在水井边等到了时映雪。

    她整张玉白的小脸上全是酒醉的酡红色,双眸看上去十分不清醒。

    也不知道她自己是怎么从又湿又滑的水井里爬出来的,她手脚并用地坐在水井边上,也不认得周围的人,只是顾着一个人嘻嘻傻笑。

    更不知道是谁教了她一些乱七八糟的歌,她借着酒劲一个劲地扯着嗓子干嚎她修炼的好,剑法也极佳,唱歌却极为跑调可怕,唱的歌和鬼哭狼嚎没有一丝区别。

    涟漪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捂耳朵,浮乙却已经皱紧了眉头:“我的天......我以为她事事专精,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唱歌唱成这个样子。”

    燃儿已经大笑了起来:“我原以为我是最聒噪的,不料娘亲比我更聒噪。”

    时映雪才不知道往日自己最宠爱的这些灵兽怎么评价她,她只顾着唱歌。

    这些歌是她做顾笑生的时候学的,顾笑生唱的好听,她就以为自己也唱的好听,唱到兴起的时候还手舞足蹈,不料整个人坐在井口边儿上,坐的一点儿也不稳,差点一翻身就又摔回水井里去。

    涟漪怎么可能容许这种事情再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发生第二次?

    她一把将时映雪抓到自己身边来,没料自己根本按不住时映雪。

    涟漪甚至怀疑时映雪是去酒水之中游泳了,她浑身都是酒香,整个人言语呼吸之中都是浓厚的酒气,也不知道她那点儿酒量,怎么就想不开去喝酒,更不明白她是怎么喝成这个样子的。

    涟漪轻轻拍了拍时映雪的脸,想要叫她清醒一些,不料她一把就挣脱了,力气大的可怕,整个人仿佛小孩子一般在偃魂空间里跑了起来,边跑边唱着那些“惨不忍听”的歌,一个人自娱自乐地开心。

    涟漪在后面追她,这喝醉了什么也不管的臭丫头在整个偃魂空间里到处乱跑,有些药田里刚刚栽种下去的灵草都遭了她的毒“脚”,被踩得东倒西歪。

    “站住!”涟漪大喊,没料时映雪回过头来给她做鬼脸,涟漪哭笑不得,就看到时映雪因回头笑得得意忘形,一头撞在了浮乙的梧桐树上,直接给撞倒在地上了。

    撞倒了便罢了,时映雪还挺会挑地方,一头栽进了旁边刚刚挖好的预备着种芝草种子的坑洞里,给自己弄了一身乱糟糟的,偏偏还在这个时候自己睡了过去。

    时映雪抱着一边浇水的水桶睡地开心,梦里还在傻笑,还要砸吧砸吧嘴。

    “映!雪!”涟漪当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时映雪,她只见过她英姿飒爽大杀四方的样子,这样的时映雪真是让她觉得自己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大龙前辈,涟漪前辈好恐怖嗷。”

    燃儿瑟瑟发抖地看着几近崩溃的涟漪蹲在地上挖快把自己当一棵草埋了的时映雪,小小声地和浮乙抱怨。

    “嘘,被她听见你鸟毛都得被拔光。”

    浮乙话说的更绝,燃儿连忙闭紧了嘴,什么也不敢说了。

    ----

    等时映雪下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痒痒的。

    不仅脸上有些痒痒的,额头上好像还很痛,仿佛肿了个大包。

    时映雪一下子睁开了眼,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衣裳早已换好了,身上的脏污泥土也都被洗掉了,光注意到自己正与一个精雕玉琢的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时映雪,手上正拿着一根红色的羽毛,刚刚脸上的痒意恐怕正是这羽毛搔刮传来的。

    这倒不是问题,只是时映雪觉得,自己应当是不认得这小姑娘的。

    “你是......?”

    小姑娘脸上的神情便凝固住了。

    时映雪几乎是看着她脸上的神情由高兴变成了惊讶,然后哗啦一下变成了难过。

    “哇哇哇,娘亲不认识我了!”

    她一哭,整个人身上便裹起一层火焰,随后在一声“biu”之中,变成了一只胖乎乎的小鸟。

    呃......

    时映雪只觉得宿醉让她整个脑子都不太清醒,她与那小鸟大眼瞪小眼半晌,还是感觉整个人懵懵的。

    “哇哇哇,浮乙哥哥,娘亲真的不认识我了。”

    小鸟儿一下子飞了起来,哭声更大了,时映雪几乎可以看到两行亮晶晶的泪珠从小鸟儿的身上流下来。

    有这么真实?

    时映雪坐起来,一脸的茫然,便看到两个高挑修长的身影打了帘子进来。

    这两张脸她倒是十分熟悉的,但时映雪愣是半晌没有想起来是谁。

    “......谁给她喝了这样多的酒啊......”

    白发少女的语气里尽是无奈。

    她半跪在时映雪身边和时映雪对视,时映雪也就这样傻傻地看着她,脸上什么神情也没有。

    少女伸手去摸她额头的温度,低声嘀咕:“人倒也是正常的啊,难不成那酒里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把她脑子给喝坏了?”

    “我也不明白,她一身酒气湿漉漉地从水井里爬了出来,什么也不说,人也不认得了,只会嘻嘻笑,我还以为她摔进水井里撞着了头。”

    有些底气不足的青年嗓音,时映雪倒也觉得耳熟。

    可她总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觉得整个人昏昏的仿佛在云端漫步,又觉得这种体验新奇有趣。

    “......你也好意思说?若不是你非要吓她,她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掉进那井里?那井里咱们谁也进不去,谁也不知道里头有什么,十五六年人才回来,人能回来就已经是万幸了,你还好意思讲!”

    少女发脾气的样子可怕的很,那个比她整整高半个头的金发青年被她骂的一句话也不敢说,刚刚还在嗷嗷大哭的小鸟儿躲在他的金发里,同样是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时映雪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周遭,眼睛在涟漪的脸上停留地最久,半晌才忽然嗤嗤地笑:“这位妹妹我见过的。”

    这位妹妹我见过的?

    她这是去哪里学来的俏皮话?

第五百一十六章 醒酒丹

    周遭的空气一下子就仿佛凝固了一般,四下静的可怕。

    浮乙不敢说话,倒是燃儿绷不住,半晌忽然大笑,笑着笑着又没续上气,猛烈地咳嗽起来:“那水井里装的全是酒吗?否则也不能一喝就喝了个十五六年,如今喝了出来半个月了,人还没醒,整个人都傻了诶。”

    白发少女满脸的无奈,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颗丹药,一下子塞进还在傻笑的时映雪嘴里,在她喉头轻轻一点一按,那颗丹药就顺着时映雪的喉咙滑了下去。

    时映雪脸上的傻笑戛然而止,整个人仿佛挺尸一般动了两下,吧唧一下又倒了下去。

    “涟漪前辈,你给娘亲吃了什么?”

    “醒.酒.丹!”少女咬牙切齿,又十足的无奈。

    时映雪只觉得自己又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酒里头的灵气正灼灼地在她的经脉之中流转,最后自发地化为灵气精粹,汇入她的丹田之中。

    她丹田之中生出来的那颗灵气之心已经越来越来亮了,细看整颗心圆润了不少,竟是要往一整个圆变化的样子。

    涟漪、燃儿和浮乙都摸不着头脑,可那水井里的禁制他们实在是破不开,至少如今时映雪的生命体征是非常稳定的,她的症状完全就是酒喝的太多了,整个人宿醉不醒。

    时映雪既然没有生命危险,那涟漪和浮乙也没有法子。

    如今偃魂空间之中的灵气很充足,时映雪要睡会儿,她们紧张了一两日,干脆各自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左不过之前时映雪掉进井里去的时候,众人都已经等了十五六年了,时映雪已经出来了,要多睡几年,也不是大事儿。

    反正她睡着,总比她在偃魂空间里毫无形象地跑来跑去大笑着唱歌要好。

    涟漪表示自己再也不想将时映雪从土里挖出来了,关键是这人丝毫不配合,还坚称自己就是一朵土生土长的大蘑菇,现在要回土里睡觉了。

    当事人只有一句心得: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涟漪实在是觉得心很累,很想问一问老天爷,这是他娘的什么人间疾苦?

    时映雪这一睡又是数年,等她再醒来的时候,涟漪正在照料她的那些灵草,浮乙照例在梧桐树上睡大觉,燃儿正在和小蓝蓝说话。

    小蓝蓝没有化成人形,感官却依旧非常灵敏。

    时映雪醒过来,小蓝蓝竟是第一个察觉的。

    它一下子从燃儿的怀里飞了出来,咻地一下飞到了时映雪的身边,啾啾啾地叫了起来。

    小蓝蓝一叫,所有人的注意力便都被吸引了过来。

    竹庐的帘子被打了起来,竟是时映雪自己打了帘子走了出来,小蓝蓝正站在她的肩头,就仿佛当年燃儿还小的时候一般。

    “娘亲!”燃儿还是五六岁小女孩的样子,她见时映雪醒了,激动的不得了,一下子丢在自己手里的东西,疯狂地往时映雪跑去,一把扑进了时映雪的怀里。

    时映雪还是有些懵,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肉乎乎白白胖胖的小女娃是谁。

    只是她稍微想了半刻,便能想到,此时此刻能出现在偃魂空间里的,除了小蓝蓝,涟漪,浮乙,就剩下一个燃儿了。

    这样一想,再打量这小姑娘,就发现她一头火红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看上去十分童真可爱。

    这头发就如同燃儿的羽毛一样光华流转,标志性极为明显。

    时映雪叹了口气,抱住了燃儿道:“我这是睡了多久,一觉醒来燃儿竟然都长大了。”

    燃儿嘻嘻一笑:“娘亲睡太久太久啦。”

    涟漪年纪比燃儿大多了,她自然不会和燃儿一样纠缠着时映雪撒娇卖痴。

    但她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往时映雪身边走去,言语之中轻松了许多:“浮乙那厮实在顽劣,你不小心从那水井里掉了进去,过了十五六年才满身酒气地从水井里爬出来,后来又睡了五六年才醒。”

    至于她如何傻兮兮地大笑,如何把自己埋在土里不肯出来,还和个三岁小孩一样做鬼脸的事情,涟漪决定忘记。

    谁也不想看到一个往日成熟稳重的人和失了智一样到处乱跑。

    时映雪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总觉得自己头上隐隐作痛。

    涟漪看到她这个动作,不免想起那天时映雪到处乱跑,光顾着回头做鬼脸,结果一头撞在了树上的傻样子。

    她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头痛,憋的十分难受。

    “那水井里有个幻境,是凌轩师尊留给我的,我用了些灵酒,不小心喝多了些。我没有做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罢?”

    时映雪是当真不知道自己的酒品那样差,而那般傻兮兮的样子,若是被她自己知道了,恐怕要羞的无地自容。

    “没有。”涟漪叹了口气。“只是你日后......还是少喝些酒为妙。”

    听到她叹气,浮乙和燃儿就忍不住笑。

    涟漪一听这两个不靠谱的笑就觉得头大,又想起来时映雪笑的像个憨憨还抱着她的手说“这位妹妹见过的”的傻样子,头上便满是无奈。

    她心里不快活了,那两只便别想独自快活,涟漪忍不住冷哼一声:“浮乙,过来认错。”

    昔日威风凛凛的大龙已经见识过了涟漪的可怕之处,毕竟能成功应付一个喝醉酒耍酒疯的时映雪的女人,无论如何都令人肃然起敬。

    于是大龙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金毛鸟窝走到了时映雪的面前,乖乖认错。

    “映雪,我不应当吓你的。”

    “没事的。”时映雪实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但是她总觉得涟漪三人之间的气氛实在诡谲,但直觉告诉她事情的真相可能不是很美妙,她最好还是不要去刨根问底的好。

    至于浮乙说的话,她并不如何在意。

    若非浮乙这一下,她这辈子恐怕也不会往那水井里去。

    她不往水井里去,就永远也不会知道,原来水井之中还别有洞天,自己以为的师尊其实与自己同姓,乃是自己的前辈。

    如今她已经明白这些了,更知道自己补魂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不仅不觉得浮乙做的不好,反而要感谢他自己因祸得福了。

第五百一十七章 多方寻人

    时映雪不计较,涟漪便也不计较了。

    她与自己这些灵兽们也许久不曾见过了,如今倒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

    “燃儿,你如今怎么样了?我与你也数年不见了。”

    方才涟漪来了,燃儿便化为小鸟儿,躲在了浮乙的头上她还是有些害怕涟漪生气发火的样子。

    时映雪朝躲在浮乙头顶的燃儿招了招手,那胖鸟儿终于开开心心地往她手上飞。

    她化为鸟身在时映雪的肩头跳了一会儿,须臾又变回人的样子,在时映雪的怀里钻:“燃儿好想娘亲。”

    时映雪揉揉她的头发道:“娘亲也想你。”

    燃儿在她怀里好一阵撒娇卖痴,才终于安静下来。

    “燃儿,怎么就化形了呀?”时映雪抱着燃儿,觉得心里十分满足。

    涟漪如同姐姐一般照顾自己,浮乙倒像个顽劣的大哥哥,燃儿乖乖巧巧的,就当真像她的孩子。

    几人也算是从小就在一块儿彼此长大的,也没有什么小秘密。

    “我其实也没有什么变化啦,就是之前觉得很饿,想吃东西,后来东西吃的太多了,就觉得困,想要睡觉了睡着睡着便成了个一个大蛋,等我出来的时候,就和娘亲还有大家一样啦!”

    燃儿手舞足蹈地形容了一番,傻乎乎的,令人见之心喜。

    但涟漪和浮乙可记得,燃儿之前冲着水井吼的那一嗓子,响亮的不得了她若是个平平凡凡的小灵兽,绝不会有那样大的力量,也不可能这样早就化形。

    可是谁也不知道燃儿究竟是什么品种的灵兽,浮乙虽觉得眼熟,却也一直不曾想起来。

    时映雪倒没有想过燃儿的品种,她将燃儿养在身边,是当真如同女儿一般疼爱养育她,并不是为了让她成为自己的助力,这会儿也并没有想到燃儿化形意味着什么涟漪看着她满目慈爱的模样,忍不住感慨,有时候她聪明的厉害,有时候又傻乎乎的。

    可这样的时映雪才当真像个人呀。

    她心里有她自己想要的东西,在成长起来之后受她的保护,也保护着比她弱小,需要她保护的小人儿。

    涟漪觉得欣慰。

    几人如何闲话不提,时映雪也惊觉自己已经在外耽误太久,与涟漪重新将偃魂空间之中的灵草之类的药材重新整理播种一番,又炼制了许多得用的丹药,准备重新踏上自己的补魂之旅。

    不仅如此,时映雪惊觉自己的境界又有了飞一般的进步。

    她先前不过是心动一层的境界,如今竟有了心动六层算来算去,她也并没有做什么了不得事情,唯有那一日与凌轩师尊喝了酒。

    但想想也是,凌轩师尊能拿出来的灵酒绝非凡品,恐怕是能够提升修为的上等灵酒。

    时映雪全然不记得自己究竟喝了多少,只是看看自己丹田之中白白多出来的这样多修为,她都觉得自己汗颜。

    她可很明白自己那见鬼的酒量,从一开始来云浪道的时候就是那般差劲,后来也没有什么长进。

    之前说起自己喝酒的事情,涟漪几人气氛微妙,后来补种芝草的时候,也见园子里有不少原本应该成熟的芝草莫名坏了现在一想,那泥土上的脚印,不正正与自己一般大么?

    时映雪心中实在愧疚,恐怕她是喝了太多酒了,在偃魂空间之中耍酒疯,才会让左右都这般尴尬。

    她再次感慨美酒害人,日后若是没有什么必要,实在不应当挨灵酒了。

    不过在时映雪离开偃魂空间之前,时映雪还是去了一趟水井里,拜别凌轩师尊。

    涟漪看时映雪又要往水井里跳,脸色都变了,听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喝酒,这才放她下去。

    时映雪已经能够从涟漪这般抗拒之中想到自己喝醉之后干了什么天怒人怨惨不忍睹的事情了,心里也是汗颜。

    凌轩师尊并没有提及那一日的事情,只是叮嘱时映雪,外出补魂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言语之中很是平静。

    时映雪也不会去主动提杜月明,只是她早已从那一晚与顾笑生回忆之中的痛苦里品出凌轩的后悔与痛苦,心中暗暗想,自己是不是有可能,代替凌轩师尊去找找杜月明的相关消息,看看日后会不会有什么转机?

    ----

    时映雪如何,外界全然不知。

    在此地以北万里之外,层层冰封之下,有一群人已经乱了。

    “你可见到主上了?”说话之人嗓音喑哑,开口却漏出丝丝邪气。

    “不曾。”两个小鬼侍单手扶胸站在一旁,言语之中有些愧疚。

    “该死!主上才刚刚醒过来,你们是如何守着主上的!”

    两个小鬼侍对视一眼,有个才刚刚想说话,便觉得胸中一痛,脸上瞬间便白了,已经开始奄奄一息起来。

    另外一个还有开口的能力,深呼吸数口气,无力地依靠在一边的冰壁上,才有气无力地说道:“主上醒过来便如同变了个人一般,如今外界风声鹤唳,主上却非要出去,我等拦不住主上,一人受了主上一剑。”

    他松开自己捂着心口的手,只见他胸口一个巨大的空洞,丝丝鬼气已经开始四处逸散。

    训话之人心中已经暗道不好,心中已经猜到两分,口中下意识问道:“主上什么模样?”

    “与从前一般模样,只是眼中颜色有些混乱,难以辨认。”另一个鬼侍也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昏厥了过去。

    ----

    且说时映雪从偃魂空间之中出来,还在那光秃秃的沙滩之上。

    她并不知先前有那样多的人寻她,心中还开开心心地预备着去继续自己的补魂大业。

    只是她从兰溪的事情之中痛定思痛,实在不想再在补魂的过程之中遇到什么仇家了,干脆将自己的容貌重新用幻术隐藏起来,又带上了各色法宝,直叫涟漪都有些认不出她是谁,这才放心上路。

    她离去之后不久,便有个小鬼儿从她刚刚站着的地方忽然浮现,看上去唇红齿白的,与被叶清秋逮住的那个生的有八分相似。

第五百一十八章 采虫草花

    这小鬼儿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仿佛在摸索时映雪究竟去哪里,片刻之后才离开。

    也不知这片荒无人烟的海滩是有了什么奇遇,在时映雪、长枪少年还有小鬼儿之后,又迎来了第四位客人。

    来人一身凌乱,也不知是从何处千里迢迢而来。

    他一身玄色的长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雪白的脸上满是汗水。

    额前的碎发上滴滴答答地落着水,唇上也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他在时映雪方才站着的位置静静地立了一会儿,须臾唇边便漾起了一抹笑。

    “......我千年难得出来一回,这回我不会让你走了的......”

    他仿佛也不着急似的,而是静静地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

    “闭嘴!从前日日夜夜都是你,我丝毫不愿掺和你的事情,也从不管你,如今好难得有一回我能做主的时候,我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也不知道他在与谁说话,言语之中一下子就激烈起来,目光之中的神情也冷了下来。

    也不知为何,他忽然出手在自己的太阳穴上用力一点,脸上终于有了平静的神情,他诡异地一笑,人却直接从原地消失了。

    -----

    时映雪按着无极老人给她的地址,往下一抹残魂的所在地而去。

    这一抹残魂,在永安府,想来也是故地重游了。

    终南山藏锋谷就在永安府的附近,说起来,这也是个时映雪的伤心地。

    涟漪问时映雪可想再回终南山一趟,时映雪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拒绝了。

    如今几百年过去了,连终南山都不知是否存在了,何况一个已经覆灭多少年的小宗门?

    藏锋谷早已覆灭,这样的小宗门后继无人,就算是覆灭也没有旁人能够重新振兴宗门。

    更何况百里健和方无悔已经离世,就算如今的藏锋谷还存在,对她来说也没有了意义她在意的人早已经不在原处,她回不回去看,又有什么意义呢?

    时映雪的残魂就在永安府往南一百余里的荒原上。

    时映雪也不明白自己的残魂为何会在荒原上,可无极老人就是这般标注的,她也就这样去了。

    如今正是凡间的夜晚,时映雪御剑从天际飞过,掠过脚底的万千灯火,心中还是有些怅然。

    怎么可能忘记当年的惨案呢?

    可即使是现在的自己,对上当年那位夺舍者也毫无胜算,她再怎么想,也只是平添烦恼罢了。

    一百余里对时映雪来说也并非一个极远的距离,很快她就到了无极老人标注的残魂所在地附近。

    前后左右都是荒原,不过荒原之上还有点点灯光,左右竟然还有些小村庄。

    时映雪悄悄按落飞剑,落在荒原上。

    略微思考之后,时映雪将自己幻化成一个提着灯在荒原上寻找虫草的少女。

    这样的少女并不少,时映雪将神识放出去,能够发现百丈之内还有七八个和她一样的少女。

    这荒原上并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沙土浑浊的土地肥力贫瘠,什么也种不了,荒原上的人家只能够靠畜牧养活自己。

    近些年这种被称为“虫草花”的草药在凡间很是紧俏,说是有些延长寿命的功效,很多荒原上的人家便在夜晚打灯寻找虫草花,采摘之后带上永安府的集市上去售卖,或是直接卖给药店,换成银钱。

    其实这虫草花是一种喜欢光又怕热的小小灵兽,胆子又很小,没有什么攻击性,被人一抓就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他们的身体之中稍微藏着一些微量的灵气,能够让凡人的身体畅通健康一些,对凡人来说确实是不错的药材。

    因为这些村庄之中的男人们基本都去永安府的城镇里做工换取银钱了,留在家里的都是老弱妇孺。

    晚间光线太暗,即使有灯,年纪大的人都看不清虫草花的踪迹,所以做这件事情的都是年轻的小姑娘,或是刚刚出嫁的新媳妇。

    时映雪混在其中并不突兀,手中提着的灯摇摇晃晃的。

    这左右都是荒原,时映雪猜测自己残魂很有可能将藏在哪朵虫草花之中,或是就藏在这些采摘虫草花的小姑娘里。

    她手上提着的灯还是涟漪的养魂灯,其中一小团之前寻得的“倔强之魂”正在悄悄发着光,远远看上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时映雪悄悄地查探着四周,荒原上的风有些冷,也不知是哪位少女唱起了歌,一时间周围都是飘扬的轻灵歌声。

    时映雪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音乐天赋,只是静静地听着她们唱歌,寻找自己的残魂。

    今天倒是意外地顺利,时映雪不过寻找了一个多时辰,便在一块儿光秃秃的地方感到了心头悸动,而养魂灯之中的倔强之魂也变得更亮了,足以说明她的下一块残魂就在这土下。

    时映雪蹲下身,看样子是在用小铲子认真铲土寻找虫草花,其实手上已经捏了数个遁土诀,瞬间就将这一小块儿地融了好几丈深。

    左右都黑的很,只有小姑娘们手里的灯火明明灭灭,谁也不知道时映雪蹲在地上掏自己的魂魄。

    时映雪很快就在土的深处看到一小团光亮,已经辨认出那并非是什么小灵兽,手上一招,它果然就服帖往时映雪掌心飞来。

    今日倒是顺利,时映雪将残魂放进了养魂灯之中,将被自己挖出来的大洞填埋好,拍了拍自己身上沾着的泥土正欲起身,却听到少女们的歌声之中混了一点奇怪的声音。

    由远及近,混着些许重物在草皮上踩踏的声音。

    “嗷呜!”

    是狼!

    而且不是一只,而是训练有素,有头领带领的狼群!

    是了,如今天气转凉,很多狼群都猎不到小动物果腹,只能将目标转向落单的人类。

    这前后左右基本都是年轻的小少女,零零总总可能有十几个。

    就算是一群强壮的成年男子对上狼群都凶多吉少,别说这些娇娇弱弱的少女了。

    她是修道之人,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多的生命丧生于狼嘴之下。

第五百一十九章 勇敢少女

    时映雪的五感比凡人要强上太多了,她当即将自己的东西全收了起来,大喊道:“狼来了!大家快跑!”

    她的声音顺着灵气远远地飘出去,荒原上又空旷,没有人听不清。

    凡人还听不见狼群跑动时的粗喘声,闻不到空气里传来的腥臭和饿狼口中的涎水臭味,于是时映雪这样喊,所有人都以为她在开玩笑。

    “怎么可能啊,你看今晚月亮这样大,狼是不敢出来的!”

    “就是,你不会是自己害怕,故意说出来壮壮胆吧!”

    少女媳妇们嘻嘻哈哈的,一点儿也不相信时映雪的话。

    时映雪当然知道自己没有说假话,她手心已经沁出了冷汗:“我没有撒谎,你们快走吧!狼群真的追上来了!”

    她心中急躁,却没有想到旁人并不相信,甚至有人嘲讽她脸生,别是别的村庄过来的,故意杜撰出这等谎言过来,想要将她们骗走,自己霸占这样多的虫草花吧。

    时映雪没料人心如此,她常年修炼,怎么也没有想到凡人比她想的还要现实。

    “我没有说谎,是真的!”

    时映雪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有一天被一群凡人说的词穷:“我已经听到狼群的声音了!”

    可这些少女姑娘,没有一个相信她的,反而不少人相信那人的嘲讽之语,认为时映雪是故意想要支开她们的。

    时映雪叹气不已,心中正心急之时,有个一直沉默不语的姑娘忽然说道:“她,她说的是真的!我,我相信,相信,她!”

    这声音十分沙哑,话也说得结结巴巴,十分不清楚。

    时映雪朝说话之人看过去,只见那是个瘦高瘦高的姑娘,身上穿的破破烂烂的,身上的小布包里的虫草花更是少的可怜。

    她正往时映雪的方向看过来,一双眼在黑暗之中竟有些隐隐发绿。

    “切,你个狼姑娘的话更不能信,要说这里哪里有狼,就是你这个被狼养大的野姑娘!”

    “哈哈,那你不是盼着狼群过来,将你带回去!可惜你那狼老娘被你老子抓了个正着,活生生打死在院子里了!”

    “小狼,听说你爹把你狼老娘打死了还剥了皮,用那皮给你后娘的儿子做了一身袄子,是不是真的啊!”

    “还真是狼养大的,不然怎么这样静悄悄地还能感觉到狼来了?我嫁过来之前还不信呢,果然是同类!”

    ......

    各种难听刻薄的话瞬间决堤,调笑和嘲讽暗流涌动,将别人的伤疤和痛苦活生生地剖出来,摆在众人面前肆意玩闹。

    若是这世间言语和思想之中的恶意能化成实质,恐怕这少女都被刺伤地体无完肤了而这少女,刚刚还在提醒她们快走,狼来了。

    也难怪曾有圣人说过,这世间最纯洁的便是人心与思想,最脏脏的也是人心和思想。

    言语最犀利的就是刚刚嘲讽时映雪的女子,她丝毫不信时映雪,更不会相信这瘦高的少女,只是将她悲惨的过往一股脑抖落了,还一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没有一丝丝同情心。

    原来这姑娘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母亲,被狠心的父亲骂作赔钱货,被丢在荒原之上,爷爷奶奶也默许了这一切,就等着她晚上被饿狼叼走吃了。

    但没有想到,确实有一头离群不久,刚刚生产的母狼将小婴儿叼走了,却没有将她吃掉,反而把她和自己的狼崽子养在一起,让她喝自己的狼奶长大。

    小婴儿长到五六岁,又被母狼送回了自己的村庄里。

    她没有名字,因她瘦骨嶙峋不会说话,只会和狼一样呜呜地叫,一双眼却蒙着一层绿油油的暗光,看上去和狼一般,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母狼养大的,便叫她狼少女。

    狼少女的爹爹早已续娶了别的女人,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全家人正高兴地不得了,看到脏兮兮一双眼睛绿油油的狼少女吓了一跳,差点活生生将她打死。

    是狼少女的奶奶觉得少女已经长到五六岁,可以做事情了,狼都能养活的硬命一条,给她一口饭吃就饿不死,能换来一个便宜的劳动力,等她长大了又可以卖钱,何乐而不为呢?

    大胖小子日日吃肉汤,狼少女只能吃馊了的饭菜和谷糠,所有人都任意地压榨着这可怜少女的人生,随意地呼来唤去。

    她就像是家里一条养着的看门狗,瘦得皮包骨头,没有一点儿人形。

    有一个冬日的夜晚,外头下着大雪天寒地冻,狼少女的一家人在家里烤着炭火,却把狼少女锁在院子里,不让她进屋。

    狼少女差点就在这样的夜晚活生生冻死,是把她养大的母狼不知如何发现了这一切,在这个雪夜里蜷缩在狼少女的身边,用自己的体温保护了这个可怜的孩子,以至于她不被冻死。

    雪终于停了,母狼看着饿得毫无力气的少女,咬断了院子里养着的老母鸡的脖子,示意她把血喝下去而这狠心的一家人早就发现了母狼和狼少女,趁着母狼和少女不备,虎背熊腰的几人按着母狼,活生生将其打死了。

    狼少女被打了个半死,却还是活了下去;

    而母狼的命并没有自己养大的丫头硬,它挣扎了一会儿,身子便冷了,而这家人当着狼少女的面,活生生地将母狼的皮剥了下来,给家里的大胖小子做了一身皮草袄子。

    这些人就这样肆意地说着,让自己的恶意在黑夜之中疯狂流淌。

    故事里的母狼是畜生,却有人性,而这些人甚至连人性都没有。

    一开始笑骂嘲讽的只有一两人,可是说着说着,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

    时映雪并不明白,拿别人的痛苦和伤疤出来嘲讽取笑是一件如此快乐的事情吗?

    她偏偏不觉得快乐,反而觉得恶心。

    目光在这些人的脸上划过,时映雪记得每一个丑恶的嘴脸,或笑或叫,却没有一个无辜的。

    而刚刚勇敢站出来的少女已经泪流满面。

    但她仍然没有退缩,甚至往时映雪身边走来。

第五百二十章 人心如此

    狼少女站在时映雪的身边大声地说道:“真的......真的有,有狼!大家快走......”

    她的眼泪淌了满脸,整个人如同在狂风之中摇摆的枯树一般瑟瑟发抖,却还在徒劳地想要让人离开。

    这些人笑得更大声了,甚至还有人上来对时映雪和狼少女动手动脚,想要推搡她们。

    “你们一个外来的,一个狼养大的,还真是臭味相投!狼来了,第一个就把你们统统咬死!”

    时映雪简直觉得这些人都疯了,她的目光在每一张脸上来回地逡巡,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狼的尖啸声已经在时映雪的耳边了,她几乎可以断定,不出片刻,这一大群饥肠辘辘的狼就会扑上来,将她们统统咬碎。

    刚刚时映雪想要救人,可她现在只觉得这些人都罪有应得。

    天道若要罚她见死不救,那就罚吧,时映雪不愿意救这种人。

    她怕手脏。

    她转过身,攥住了狼少女的手,说道:“咱们走吧。”

    “我,我们,我们不,不救她们吗?”

    狼少女结结巴巴的说道,看着时映雪的目光有一些犹豫。

    “走。”

    时映雪已经的脚下已经运气了,她悄悄地将一些灵气分到狼少女的脚下,拉着狼少女飞快地在荒原上奔跑。

    她们离开的速度比这群狂笑的人想的快太多了,以至于每一个人都不由得在心中产生了疑惑她们怎么可能跑的这么快呢?

    然而命运在怦然到来的一瞬间,从来不给人任何疑惑和思考的机会。

    狼群已经逼近,黑暗之中一双又一双亮起的绿色眼睛昭告着接下来的杀戮和死亡。

    狼群兴奋的低喘与人类心中的恐惧交织在一起,滴滴涎水从狼的嘴角淌到胸前的刺毛上。

    对久未进食的狼群和跑不掉的人群来说,今夜注定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

    刚刚还能够伤人于无形之中的唇枪舌剑已经失效,厉害的口舌丝毫不能将她们从死亡的命运之中拯救,等待她们的只有尖锐的犬齿,还有一层一层带着倒刺的腥臭长舌。

    尖叫声瞬间就从荒原上响起,刚刚用来唱歌的温婉嗓子,用来大笑嘲讽的“铿锵”唇齿已经变成了恐惧和害怕后悔的载体,但时映雪如今已经深深明白了一件事,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她刚刚已经给过她们机会,是她们自己不要的狼少女也给过她们机会,她们同样不要。

    那便由不得宿命要给她们开这样一个玩笑了。

    时映雪叹气,却并不觉得后悔。

    她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便从不觉得后悔。

    狼少女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滴滴下落,时映雪发觉她仍然在哭泣。

    “你在哭什么?”时映雪原本以为她是在为自己感到气愤委屈,可她的情绪之中显然没有这些,甚至像是因为自己没能够成功将那些人救下来而感到愧疚心痛。

    “她们原本可以离开的。”狼少女的嗓音已经沙哑地不成样子,时映雪在月光下看着她绿莹莹的双眼,忍不住叹气。

    “她们那样对你,你竟还为她们感到难过?”

    时映雪觉得异常不解。

    “可那是众多的人命。”时映雪能够感受到,狼少女的情绪已经几近崩溃。

    她紧紧握着时映雪的手,泪流了满面。

    “她们不相信你,糟践你,伤害你,从那一刻起,她们便与你再无关系。

    你不需要为她们的生死感到负担,更不需要救她们因为她们也从来没有在乎过你的想法与你的死活。

    这世上并没有人是救世主,你不是,我也不是。”

    时映雪原本不想说出来的,可是事情确实如此,与其看着狼少女自责,不如将血淋淋的真相丢在她的面前。

    时映雪运气飞走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她们就离背后的修罗场数百丈之外,却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狼群兴奋的嘶吼声,血腥气已经远远传来。

    闹出这样大的动静,周围的村庄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时映雪能够看到,有的屋子已经吵闹了起来,可是人终究是怕死的这样的夜晚,能闹出如此大动静的,绝对是一大群狼。

    人们都默认了,那些人遇上狼群,就已经是必死无疑毋庸置疑,所以不如关紧了自家的门,用更多的桌子凳子大米缸将窗门都给封死,在屋子里燃起火堆,以防狼群进犯。

    就像是刚刚那些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狼少女一般,因为那不是她们亲身所受,所以就算狼少女和她们一直住在一个村庄,日日夜夜与她们一同劳作,她们还是可以随便地用道听途说的话来说笑,将自己的快乐凌驾于别人的痛苦之上,只要自己觉得开心。

    这些人也是一样的,她们不能亲身所受被狼群吞噬的花季生命究竟有多么疼痛,就算她们是自己朝夕相对的亲人,她们还是可以如此“冷静”、“理智”、甚至于“冷漠”地放弃她们,将所有的可能性都灭杀只要不出门,她们就不会遇到狼群,也不会死。

    时映雪在感慨之中也忽然就明白过来,为什么很多的修真功法都要求人入世,在红尘之中来回走过,感悟天道时映雪忽然明白了很多。

    正如这一个普通的夜晚,时映雪忽然就明白了太多太多。

    就算是凡人,他们的心里也是只有自己的,只是有时候外面有着太多的花团锦绣和花言巧语粉饰着太平。便看不出什么来。

    可到了危难之际,到了与自己的利益性命息息相关的时候,人性的本质便暴露出来。

    人性是真实的,是温暖的,亦是丑陋的。

    修真之人从某些方面来说比凡人要强很多,要知道的也更多的多。

    但是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常年都在自己的宗门之中修炼,在自己的师尊庇护下,与凡尘俗世不再相关,更不用和凡人一样蝇营狗苟,为自己的性命和一息小利拼搏。

    很多年轻弟子并不明白,原来一个人剖开了,如狼少女,心可以是最诚挚温和的;

    也如刚刚的那些人,心可以是最冷漠自私的。

    这兴许也正是许多修炼功法要求弟子入世红尘的缘故,这样丑恶而真实的真相,若非是自己亲眼所见,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时映雪以前知道这些道理,但总觉得事情的真相也不至于会这样惨烈真实,可今时今日,时映雪忽然就明白过来了。

    人性如此,人心如此。

    她忽然也觉得心寒难受,与狼少女一同沉默在月光之下。

    “你要带我去哪里?”狼少女忽然问道。

    时映雪感知到她话里的小心翼翼,便停下了脚步反问道:“那你想去哪里呢?”

第五百二十一章 食言不悔

    狼少女茫然地摇头,又回头往家的方向看去。

    “你想回家?”

    时映雪有些惊愕,她竟想回去那样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恶臭之地?

    狼少女却摇了摇头。

    其实她的长相并不好看,可一双绿莹莹的眼中却比时映雪见过的大部分人都清澈而纯真:“我不想回去,但是我的娘亲还在那里。”

    时映雪默然。

    她知道,狼少女说的娘亲并不是那个给她生命却早早撒手人寰的可怜女性,而是那个没有吃她,却将她养育长大,还为了她而死的母狼。

    “那袄子还穿在我的弟弟身上,我想要把娘亲带回来。”

    狼少女目光之中的所有情绪忽然全盘决堤。

    刚刚被人那样说,被人将所有的痛苦都**裸地丢在面前,怎么可能不觉得心中难受?

    当年百里健惨死,时映雪想起来都觉得心口疼痛难以触摸,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没有一个主动在她面前提起;

    而今天这些长舌妇如此娴熟的嘲笑,如此熟练的搭腔,足以说明这些人不止一次这般聚众嘲讽过这可怜的狼少女了。

    兴许在时映雪到来寻找自己残魂之前,在之前的每一个沉寂的夜晚,这些女人百无聊赖地寻找着虫草花,就像是今天晚上一样,在摇晃的灯火光明之中,将狼少女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变着法子拿出来嘲笑,就像是什么有趣的谈资一般。

    时映雪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心比心,若是这件事情发生在她身上,恐怕意如霜出鞘,非死即伤。

    “我替你回去拿回来。”时映雪停在了原地,拍了拍狼少女身上的灰尘,却不动声色地拿出一张护身的符篆贴在狼少女的背后。

    “你在此处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那符篆可以保护她直到自己回来,其上有时映雪的威压,左右的普通猛兽并不敢近身。

    狼少女呆呆地点头,又局促地说道:“你是故事里说的神仙吗?如果神仙想要救我,那请神仙放过他们吧。”

    她一下子跪在时映雪的脚边,虔诚地仿佛信徒一般。

    时映雪觉得心头密密麻麻地漫上一层刺痛,她如鲠在喉,困难地点了点头说道:“好,我不杀他们。”

    时映雪转头便走了。

    她原本想要如同约定的那般,直接将母狼的狼皮袄子拿了就走,可她一番寻找确定了目标之后,才刚刚落在那小院子里,用神识看到一家人在屋中围着篝火,听到他们正在小声地说话,心中的火却怎么也压不住了。

    “爹爹,外面是不是有狼啊?那赔钱货在外面,这回应该死了吧。”

    这是一个尚有稚气的男童声音,想来应该就是狼少女的继弟,但他虽然没有年纪还小,语气之中的漠然和嗤笑竟如此明显,比起刚刚那些恶毒的女人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明明是狼少女的弟弟,身上和她有着一样的血脉,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应该死了吧。不过还挺可惜的,这赔钱货虽然长得难看,但吃饭吃的少,在家里话也不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做事情也麻利,真是可惜了,以后没人伺候我了。”

    “是啊,家里每月本来可以通过虫草花换来不少银子的,本来家里这几个月的钱都是小扫把星在赚,她死了,也不知道谁来养活这家里。”

    这是一个老气横秋的老妇之声,应和的是一个同样苍老的男声,想来应该是狼少女的奶奶和爷爷。

    就是那两个冷漠的老人,知道自己的孙女即将要被丢去草原上喂狼,却没有任何的可怜和同情阻拦,只想着把她丢出去之后家里能够少一张口吃饭刚刚那些女人说出来的时候,时映雪听着还觉得不可思议,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冷漠的爷爷和奶奶?

    可如今亲耳听到了,时映雪才知道,原来不是没有,只是她的见识太少了这世界上从来不缺少这样的人渣败类。

    他们的语气之中同样没有任何亲情的温暖,言语之中提到狼少女,也丝毫没有任何怜惜之情。

    她的话语之中,并不将狼少女当做自己家里的孩子,反而将狼少女当做一个呼来唤去的工具,是一个伺候自己的机器人,是一个赚钱的玩意儿,而不是自己的亲人,不是自己的孙女。

    她死了,他们却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孙女死了而感到难过,而是因为自己以后没有人照顾、因为以后家里没有了人赚钱,因为他们不能享福了而感到悲伤这是什么道理?

    时映雪的心里翻涌起了熊熊怒火。

    她并不是一个喜欢食言的人,可是回想起那双温柔的绿色眼睛,她又觉得所有的怒气往自己的头上冲。

    ---

    时映雪回来的比狼少女想的要晚一些。

    少女很乖,非常听时映雪的话,乖乖地站在原地没有乱走,见她来了,也十分乖巧地点点头。

    时映雪将那张还带着人体温的狼袄子交到狼少女的少女,不小心和狼少女的手碰了一下。

    狼少女这时候才发现时映雪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她身上有湿凉的水汽儿,手上也冷的厉害。

    但她并没有去想时映雪究竟做了什么,狼少女的情绪已经完全停在了那张暖洋洋的狼皮上,双眼之中的泪水汩汩而出。

    “娘......”

    狼少女是当真把那条如同人一般的母狼当成自己的娘亲,她抱着那袄子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时映雪听得难过,只能在她身边握紧了自己的双拳。

    哭了大半晌,那少女忽然就跪在了地上,用自己的手用力地挖起地上的坑洞。

    时映雪看出她的目的,便蹲下来与她一起挖洞,狼少女在地上挖出一个成狼大小的坑,将狼皮放在其中,又剪下自己的一缕头发,深深地跪在坑洞边上,对着狼皮袄子磕了三个响头。

    时映雪看得心酸,转过身去悄悄地擦自己眼角的泪,又发觉自己手掌上仿佛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也不知道狼少女有没有闻到。

    她食言了,却不后悔。

第五百二十一章 一个麻烦

    时映雪想要将狼少女带去别处,消去她这些痛苦的记忆,重新生活。

    不料平常沉默寡言的少女这次却很坚定,她说自己已经受够了做人的生活,时映雪是她的救命恩人,若是时映雪不嫌弃她,她愿意跟着时映雪一辈子,做牛做马也愿意。

    时映雪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无法改变这倔强少女的心意,倒让她想起乖巧又倔强的凤绫儿。

    当年她也是这般,坚持要留在时映雪的身边做她的徒弟。

    想到这里,时映雪的心中不禁柔软了下来。

    一开始的时映雪还是默许了狼少女的跟随,为她洗干净了脸,却发觉狼少女竟生得如此柔弱美丽。

    大约是天底下的美人都是相似的,时映雪竟荒唐地觉得狼少女她曾在哪里见过,只是她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好将这种感觉归于错觉一类。

    时映雪为狼少女取了新名字,狼与良相通,狼少女以后就不是人人讨厌任人欺凌的可怜狼儿,而是阿良了。

    狼少女很喜欢这个名字,却不料涟漪和浮乙等人都对阿良喜欢不起来。

    时映雪问过涟漪,涟漪只说自己心中不喜。

    浮乙也同是如此,他只觉得阿良身上有一种令他讨厌的气息,就仿佛是普通的狼族身上令他难以容忍的骚臭一般。

    燃儿便说的更直接了,她潜意识里觉得阿良身上有一种她难以忍受的诡异感觉,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样一个人日日夜夜跟在自己的娘亲身边。

    就连小蓝蓝都对阿良的到来表示了极大的不满。

    时映雪也觉得奇怪,涟漪和浮乙,算上燃儿和小蓝蓝,她的这些灵兽虽然脾气千奇百怪,却都不是难以相处之人,更不会无缘无故地对旁人怀有这样大的恶意。

    燃儿更是有一日睡觉做了噩梦,说她梦见阿良变成了狼,在月夜下将她活生生地给咬死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若非时映雪此时此刻不能进到偃魂空间之中,她一定能看到燃儿眼中丝毫不作伪的恐惧。

    这是一种天生的害怕,时映雪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却从她的多次语句之中感知到了。

    更何况,一开始有人跟着的时候,感觉倒是新奇,可时间长了,时映雪也觉得不自在起来。

    有很多事情和秘密是她一个人拥有的,可阿良跟她跟的太紧太紧,有时候她根本没有办法做自己的事情。

    这令时映雪也觉得十分不方便。

    而且时映雪已经看过,阿良虽然一双眼睛是绿油油的,可她并不是狼,身上没有一点儿狼的血脉,是个活生生的人类。

    她跟着时映雪,迟早会被时映雪连累修士的战斗是非常频繁的,若是有仇家寻上门来找时映雪开刀,首当其冲遭殃的就是阿良。

    正当时映雪在心中斟酌究竟要如何开口才不会伤了阿良的心的时候,她的预言就成真了。

    倒也不是成真,她没有遇上什么仇家,却遇上了一个她万万不想看到的人。

    付子辉。

    这人已经完全长成了,少年时候的英气还在,双眼之中却阴沉沉的,偏偏脸上要挂着一抹痞痞的笑意,令时映雪觉得浑身难受。

    他的阴沉与非夜不一样,是令她完全厌恶的一种。

    “映雪,你来摸摸我身上衣裳的料子啊。”

    时映雪丝毫不想管他,没料付子辉直接抓着她的手往身上按,时映雪如同火烧了一般收回了手,就见付子辉一个人大笑了起来。

    “你觉得我身上的料子是什么?”付子辉非要拦住了时映雪的去路,勾着唇角痞痞地笑。

    “与我无关。”

    时映雪当真很想拔剑,可最麻烦的是,付子辉的境界比她高。

    时映雪真的很讨厌这个如同牛皮糖一般的人物,若是在十五城的繁华之中,时映雪与其偶遇,倒还觉得有些可能。

    现在她遇到付子辉的地方简直偏远非常,若说他当真是碰巧路过,时映雪干脆把头割下来给他踢。

    当年还是沙陵的付子辉便已经很难让时映雪招架得住,可如今他的境界已经到金丹,比时映雪还要更高,稳稳地压了她一头,时映雪实在没法子。

    若是可以,时映雪真后悔自己当年没有在极西戈壁里直接将他捏死,省的此人如今来祸害她,她如今也打不过付子辉了。

    “哎,你我怎么说也是旧识,怎么着也不必这样对我啊。”付子辉没有再动手动脚,反而欺身上前来,竟是用出了威压,牢牢地将时映雪压在原地。

    随后他仿佛看待什么珍宝一般,双手轻轻地捧起了时映雪的面庞,轻轻吹了一口气,就将她脸上的遮挡容貌的幻术给解开了。

    付子辉看着她那双因怒气聚集而渐渐变蓝的眼睛,目光之中的如痴如醉与偏执渐渐掺杂在一起,又阴又冷。

    “我身上的料子,是做你道侣的料子啊。我知道你在心动期压不住自己心里的**,不如与我结成道侣,日后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的。”

    时映雪简直要被他说的这等轻薄的话气死,涟漪等人更是大怒,这付子辉究竟是什么意思?

    道侣?

    涟漪气的牙根子痒,他一个吊儿郎当的东西,也配做时映雪的道侣?

    都不用浮乙动手,涟漪一个就能把付子辉给打趴下。

    时映雪何尝不想直接将付子辉砍死在此处,可是她没记错的话,付子辉身上有“朔魂之术”,她就是将付子辉砍死在这里,他也八成会回到下一个躯体里去,就如同当初被老鬼元浅杀死的沙陵一般。

    她并不害怕与付子辉结怨,他们如今这个样子,没仇也有仇了,杀了便杀了但她并不想暴露涟漪和浮乙的存在。

    若是涟漪出手,基本就可以坐实了先前的流言本来时映雪很久都没有理会那两条龙的流言,外人也不曾见过,流言已经渐渐压了下去,可她若借涟漪的力量杀付子辉,付子辉一旦换了躯体重生,这条流言恐怕马上又要旧事重燃。

    她连放出这消息的人都还没有找出来,并不敢和付子辉硬碰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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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剑仙介绍:
时家祖训,一法道,二法天,三法长生。时映雪是后来才知道,这道,天,长生,于旁人是遥不可及,于自己却是触手可得。四合天穹,有人为了道法终其一生。十方尘寰,有人为了天命蝇营狗苟。万丈红软,有人为了长生不择手段。为道,为天,为长生,这是时映雪的天命轮回。仙途漫漫,且看时映雪如何斩尽魑魅魍魉,一剑破万法。如意剑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如意剑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如意剑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