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78章 他终究是个局外人（2）
“妈妈常常说，做人要懂得感恩，二叔叔对洲洲好，洲洲就对二叔叔好。”
“做人要懂得感恩？林栀，是吗？”晏伽拖长了尾音，故意问她。
“你跟洲洲说话，别叫上我。”
晏伽轻笑一声，她在回避问题。
这次在德国相遇，她总是回避他的一个又一个问题，不肯正面回答。
像极了小乌龟。
洲洲坐在晏伽的腿上，与晏伽面对面，小脸蛋上满是快乐。
晏伽也不知道他高兴个什么，他小时候可没这小孩这么快乐。
像洲洲这么大时，他已经懂得察言观色，尤其发现父亲不喜欢他后，他更加小心翼翼地为人处世。
他小时候连父亲的手都不敢牵，更别说爬到父亲腿上，那是他不敢奢望的事。。
但洲洲不一样，洲洲胆子挺大。
也不怕他生气？
洲洲双手搂住晏伽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唱了几段儿歌，看上去非常高兴。
“洲洲，下来，不要打扰你二叔叔，你二叔叔要回去睡觉了。”林栀走进客厅。
“不嘛，再玩一会。”
“你该写作业了。”林栀提醒他。
“不嘛，再玩一会。”洲洲搂着晏伽的脖子不肯松手，紧紧的。
他才不要写作业，他不喜欢写作业，更不舍得二叔叔。
“好了，写作业吧。”晏伽抱不动他了，他今天也累得很，该回酒店了。
晏伽将小朋友放下，自己站起身，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看向林栀：“送我下楼。”
林栀没说什么，送他出小区。
走到停车场，她还是那句话：“晏伽，你什么时候退出我的生活？我不想等太久。”
“不会太久，最多一年。”
“你发什么疯？！一年？不可能！”
“一年都不可以吗？”他凝视她的眼睛，声音沙哑，但情绪很安宁，甚至带着一丝卑微。
最多一年而已……
就连这，她都不愿意施舍。
只是一个不确定的时间，他能感觉到，不用多久，他能找到晏锋。
“不可以！”她决绝地告诉他，“我不希望拖太久，你最好信守承诺。”
“我说一年就一年。”
说罢，晏伽打开车门，开车离开。
空气里还残留着晏伽身上的古龙水气息，车子驶离，原地只剩下林栀。
空荡荡的车库光线昏黑，林栀的眼底也笼起一层淡薄的水雾。
……
家长会后，晏伽消失了一段时间。
洲洲天天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二叔叔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来看洲洲了。”
“二叔叔已经八天没有来看洲洲了。”
“二叔叔已经十天没来看洲洲了。”
这一天早上，洲洲又在掰手指头，他竖起自己两只手：“妈妈，手指头不够用了，二叔叔已经十一天没回来看洲洲了。”
“洲洲，你是不是很闲？嗯？很闲的话就去练琴。”
这一天晚上，洲洲被林栀逼去了练琴。
林栀刚打开电脑准备改一份方案，手机响了。
晏伽的电话。
“林栀，我回了一趟兰城，工作上的事。”
“不用跟我汇报。”
第8479章 他终究是个局外人（3）
“不是，我有别的话告诉你……”晏伽喘着气，“你们福利院的老院长病重，快不行了，我刚刚得到消息。”
老院长……林栀手一抖，心口跳停一拍。
福利院的人对她都很好，老院长对她也好，总是叮嘱她，女孩子要多读书才有出路，还总夸她学习成绩好，说福利院很久没有像她成绩这么好的孩子了。
院长每次出差也会给她带一些小礼物。
十八岁她从福利院离开后，再没有了福利院的消息，就像是和那个世界失去了联系。
她虽然是个孤儿，但她很珍惜童年和少年的时光，孤儿院的日子，她并不觉得苦。
“我怕你日后后悔，自作多情打了一个电话给你，你如果想回来看看他，我让助理去接你，应该能见得到他最后一面。”晏伽的语气里也多了几分遗憾和沉重。
他对那位老院长的了解全部来自林栀，林栀跟他说过很多心里话和悄悄话。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会诉说那段在福利院的时光。。
她总说，其实也挺好的，她是被爸妈丢掉的孩子，与其在一个不被祝福的环境里长大，不如在孤儿院里长大，至少……没有嫌弃。
那位老院长前几年退休了，退休后身体一直不大好，这一次，病得很重。
林栀沉默很久很久。
她知道，只要她还活在这个世上一天，她与过去的记忆便无法割裂。
所谓的割裂，只是躲避。
“林栀，想好了吗？”
“谢谢。”林栀道，“我回去。”
“好。”
兰城在下雨。
晏伽打完电话已经是深夜。
如果可以，他也愿意一直留在国外，可他不能像林栀那样自由自在。
他还得继续管理晏氏集团，不过，不用再多过多久，晏氏就该交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
当初得知晏锋还活着时，他唯一的欣慰就是，晏氏不会再落败。
自杀那一刻，他了无牵挂。
晏伽坐在书房里，听着窗外的雨声，这是属于兰城的雨水，淅淅沥沥，落在天地之间。
秋天的风很凉，兰城气温已经下降，夜晚最安静的时刻总能听到树叶摩挲地面的声音，带着无数空旷和寂寥。
他点了一支烟，任由青灰色的烟雾笼罩在他的脸侧。
兰城的雨连着下了好几天。
下了雨，兰城更冷。
机场外，一辆黑色的奔驰载着林栀驶向医院。
林栀裹了一条丝巾，丝巾遮住半张脸，一双孤独的眼睛看着这个熟悉的城市。
去年离开的时候，她从未想过回来。
可今天，她还是回来了。
医院里，晏伽早已在等她。
远远看着穿了一件米白色长风衣的林栀走来，她头发绾起，身形优雅，眼底是无限焦灼。
他自嘲地在心里笑了一声。
他差点死去的时候，她从未过来看他一眼。
他在她心里，没有任何地位。
“院长在哪个病房？”她走到他跟前，仰起脸，焦急地问。
来之前，她也怕晏伽骗她。
但她还是来了。
一旦落进兰城，只要他想，她便插翅难逃。
第8480章 他终究是个局外人（4）
晏伽身后是一片昏黑的走廊，他站在原地，沉默地看了她十几秒。
四周悄然寂静。
许久，他才收回目光，转头就走。
林栀跟上。
在一处安静的病房里，林栀见到了病入膏肓的老院长，病房外有院长的几个朋友和亲属。
大多数人不认得林栀，但还是带她去了病床边。
林栀解开丝巾，弯腰握住老院长的手。
病床上的老人瘦骨嶙峋，已经很难睁开眼睛，但听到林栀叫他“院长”时，他还是动了动手指头，眼睛睁开一条缝隙。
老人双目浑浊，头发稀疏，脸上一半是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一半是即将解脱的淡然。
老人已经说不出话，只用手指头碰了碰林栀的手心，大意是，他听见了。。
林栀眼里噙着泪水，鼻子一酸，但没有让泪水掉落下来。
“院长，好好听医生的话，会康复的。我记得小时候你经常给我带玩偶，还有漂亮的文具，每次收到您的礼物我都会高兴得好几天睡不着觉。现在想起来特别感谢您，那些小惊喜都是我童年时候的光。”
林栀跟院长轻轻说着话，就好像同自己的亲人一样。
实际上，她早已在心里将孤儿院里对她好的每一个长辈都当做的亲人，现在，院长也要离她而去了。
年纪渐长，总是不忍看着身边一个又一个人离开。
去年的晏锋，今年的院长，都给她的心底蒙上了一层阴翳的黯淡，犹如在岁月的天空中铺上阴霾。
她很孤单，从来都是一个不合群的人，不奢望自己的人生热闹成功、精彩纷呈，但只想留住每一个美好的瞬间。
但，一切都是奢望。
时间不会因为她而停下。
林栀靠近院长，哽咽：“等您康复了，我经常来看您，带您散散步，给您读报纸。我记得您以前最喜欢看报纸和杂志，陈年的报纸也都收着，舍不得丢，以后我可以给您读。”
“我知道您对我期望很高，尤其是高考那一次，你总说，我们福利院也能出一个状元了，但我最终……辜负了您的期望。”林栀说到那些陈年往事，眼里的光也在一点点散开。
终究是她人生最大的遗憾。
晏伽在边上站着，守在她身边，也听她缓声说着过去的事。
她跟院长说起童年的回忆，说起老福利院大院里的那棵树，那方金鱼池。
一切都好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但在生命的长河里，又是那样脆弱易碎。
院长跟着她的声音也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那是他工作过的地方。
老人的眼里出现泪花和光芒，脸上也浮现出不一样的神情。
林栀知道，老人家有反应了。
可是，她也明白，再也无力回天。
晏伽在电话里都已经跟她说得清清楚楚，院长时日无多，能撑到她回兰城就已经是幸运。
院长撑过来了，她也尽全力在他身边陪着。
晏伽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听在了心上，眼前渐渐多出一些关于她过去生活的画面。
第8481章 他终究是个局外人（5）
病床上的老人渐渐又闭上了眼睛。
晏伽拉住林栀的手，靠近她的耳边：“让老人家休息会，我们先出去。”
林栀点点头，眼里满是水花，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双目很红。
走到病房外，家属对他们的探望表示感谢，晏伽则带着她离开了病房区。
他带她站在医院走廊的窗户边。
兰城还在下着小雨，淅淅沥沥，那些雨珠敲打在玻璃上，变奏出哀伤的节拍。
林栀双目迷离，喉咙哽咽，久久没有缓过神。
晏伽倒了一杯温水，将杯子放在她手里：“生老病死，人生规律，你能来看老人家，他已经很高兴。我发现，你说起童年关于他的那些事时，他有反应。”
“院长人很好，对我也关照，如果不是他，我不一定能一直安安稳稳上学。。”
“我知道，养育之恩，恩重如山。”
林栀平视前方，雨珠遮住了她一半的视线，视野朦朦胧胧。
晏伽与她并排站着：“医生说他时日无多，可能就是最近几天的事，你不着急的话，可以送他一程。”
“我暂时留在这里。”无论如何，她都想陪老院长走这最后一程。
“洲洲呢？他一个人在家？不担心？”
“我把他交给了一个同事，同事会替我照顾他几天。”
“男同事？”
“跟你有关系？”
晏伽唇角勾了勾，悠悠然看着她：“我看，你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怎么到了我这里，非但不见你有所感谢，反而对我没有好脸色？”
“院长的事，谢谢你。”林栀有一说一，这个事，很感谢他。
他在第一时间让他的助理接送她去机场，又来兰城机场接机，一切都帮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不用谢。”晏伽一脸无所谓。
他们之间的账，根本就算不清。
“你住哪？”他又问。
“酒店我已经订好了，离医院不远，这几天，我会天天来看看老院长。”
“哦。”晏伽没有强迫她，“兰城多故人，趁这次回来，不如一起去看看高中的校长？他对我们不薄。还有你当年的班主任，我记得，他对你最好。”
“这种事，没必要约着一起去，我如果想见了，自然会去。”
“行，我忘了，林小姐最不想跟我再扯上关系。”晏伽的语气也冷了几度，眼神淡漠，多多少少带着一点嘲讽。
从医院出来，林栀回了酒店。
晏伽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有阻拦，一个人回了江山园。
还没下车，陈康的电话打来：“晏总……”
“又什么事？”
陈康听出他语气不太好：“晏总，是这样的，疗养院那边打电话过来，说晏董又在发脾气，您回兰城也有一段时间了，不如去看看他？”
“我去看他，他就不发脾气了？”
“呃……”陈康无解。
“陈康，你犯什么糊涂？他发脾气跟我有什么关系，需要我去看他？”
“是，我知道了。”陈康以为，晏伽多少顾及一点父子感情。
可似乎，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仍旧紧绷。
第8482章 他终究是个局外人（6）
挂上电话，晏伽让司机转头开车去疗养院。
他倒要看看，晏松源在发什么疯。
自从醒来后，他还没有见过晏松源一面，算起来，他们父子之间已经一年多没有相见。
他当这个父亲不存在，这个父亲也当他是个逆子。
挺好，互相看对方不顺眼。
兰城最奢华的疗养院，装修辉煌，坐落在山脚下，生态环境极好。
正下着雨，四处一派青葱，山间的绿树如翡翠点缀，在雨雾中遥望如烟。
晏松源住的是最高档的单间别墅，晏伽的车直接从大门开进去，抵达晏松源的别墅门口。
车刚停下，晏伽听到晏松源的声音，果不其然，在骂人。
“我养他有什么用！你们倒是说话，我养他有什么用？！样样不如人，年纪轻轻玩自杀，一年多没有见我这个父亲！你们说话，这种狗东西，我养他有什么用！”
没有人敢说话。。
在兰城，谁敢评价晏伽。
晏松源怎么骂都没关系，但他们可不敢说一句不是。
一群护士、佣人站立的别墅大厅里，大多低着头，默默听教训。
晏松源拄着拐杖，颐指气使地站在大厅中间，器宇轩昂，精气神倒还不错。
晏伽一进来就看到这样的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晏松源在发表演讲。
“他还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吗？！我白养他一场，真不是个东西！”
众人大概司空见惯，都不说话，就算有人说话，也只是“您消消气”之类的敷衍话。
晏伽冷笑一声，脸部轮廓紧绷，薄唇抿起，身上带着室外的寒意：“晏松源，我看你是老糊涂了，不嫌丢人？”
四周的人立马让开一条路给晏伽。
晏伽冷漠地凝视前方的晏松源，大步往他走近。
刚刚在外面看不真切，走近才发现，晏松源变化很大。
要不是晏松源声音没变，他差点没认出。
这个老头彻底老了，跟一年前判若两人，拄着拐杖，头发花白。
前两年还是一头黑发，现如今，满头白发，像一夜衰老。
晏伽眉头皱起。
其余的人渐渐散了，客厅里只留下晏伽和晏松源两个人。
父子之间，一年多没有相见。
晏松源以为晏伽救不活了，去年的时候，他以为晏家彻底散了，两个儿子、一个儿媳、一个孙子，几乎在一夜之间全都离开了他。
就像是一场报应，他晏松源彻夜难安。
如今晏伽站在他的跟前，他的手哆哆嗦嗦，浑浊的双目看着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小儿子。
晏伽从小跟他不亲，现在也是如此。
晏伽身上，寒意逼人。
前段时间，晏松源得知晏伽醒了，可晏伽一次没有来疗养院，今天却来了。
“老头，你不嫌丢人？晏家在兰城好歹有头有脸，你在这骂骂咧咧，简直丢尽颜面。”
这一次，晏松源竟然什么话都没说，默默站在晏伽跟前，衰老的眼睛里微微透着当年的凌厉，但他，终究是老了。
晏伽冷笑一声。
怎么，不反驳了？
第8483章 他终究是个局外人（7）
这老头，年轻的时候像极了霸主，脾气火爆、性格极端、一言不合就动手，现在，竟然在他面前一句话不说。
老头头发也白了，其实他年纪还不算太大，也就六十多岁。
这个年纪，远不该头发花白。
晏松源的手在颤抖，可他一句话没有说，只静静看着面前这个小儿子。
父子俩斗了一辈子。
晏松源知道，晏伽恨他。
“老头，你在疗养院最好消停一些，不然传出去对晏氏不好。还有，大家都很忙，别尽给别人添麻烦，人要有分寸。”
破天荒地，晏松源仍然没说话。
晏伽极度不适应。。
在从前，只要他们吵架，必定吵个天翻地覆，谁也不服谁。
上小学那会儿，老头对他动手也是常事，后来他个子长高了，力气也大了，老头不再对他动手，但喜欢恶语相向。
一眨眼，那个无所不能、呼风唤雨的男人也变成了一个干瘪的小老头，站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看上去孤苦伶仃。
晏松源不说话，晏伽反倒也无话可说。
他淡淡道：“老头，你最好别给我添麻烦，我禁得住你折腾，但晏氏禁不住。但凡有一点不利于晏氏的消息，股价都会下跌。去年我出事，陈康费了很大的劲才瞒住这个消息，现在，我不希望因为你惹出麻烦。”
“你醒来后为什么到今天才来看我？”晏松源突然开口，嗓音浑浊，视线没有离开过这个小儿子的脸。
“看你？也要看你配不配。”晏伽说出口的话像刀片一样，就像曾经晏松源对他说过的话，“晏松源，别把自己当回事，你记住，晏锋买你的账，我不买。”
听他提及晏锋，晏松源的眼里有水花涌起。
思及晏锋，自然会想起林栀和洲洲。
那个小孙子，还很小。
从前，晏家虽然不圆满，但不缺欢声笑语。
现在，只有这空荡荡的疗养院和一群不熟悉的人陪着他。
晏松源哑口无言，竟无一句反驳晏伽的话。
“晏松源，你如果再不消停，我会让人停止伺候你。我想，你也不愿意走到哪一步，是吧？”
“晏伽。”晏松源叫他的名字，“你醒来就好。”
晏松源在他的太阳穴看到一处伤口，还有，晏伽的头发还没有长长。
晏伽长得更像他的亡妻，尤其是那双眼睛，特别像，很亮。
只是这嚣张的脾气，倒更像他多一点。
晏锋不一样，晏锋性格温和，待人温文尔雅，更像他妻子多一点。
如今的晏家，也只剩他们爷俩了。
但也好过去年。
晏松源忽然转过身，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他腰疼，一下雨更疼，禁不住长时间站着。
手里的拐杖没有放下，他用手撑着，安静聆听窗外的雨声。
秋天的雨，长长短短，寂寥空旷。
又是一个秋天。
他都快把疗养院当家了。
晏伽站在他面前，眉头紧蹙，也不再说得出话。
这时，一个护士端着盘子走来：“打扰一下，晏董，您该吃药了。”
第8484章 他终究是个局外人（8）
晏松源熟练地接过药，也没矫情，吞下，吃完。
要吃的药很多，花花绿绿。
护士还给晏松源熟练地测量体温、血压，例行检查。
等一套程序走完，护士才离开大厅。
晏松源咳嗽两声：“气温又降低了，越来越冷，年纪大了，最怕过冬天。”
晏伽准备了一通脾气，突然无处可发。
以前跟晏松源单独相处，哪次不是针尖对麦芒，火药桶一触即发。
他不让晏松源，晏松源自然更不会让他。
但这会儿，晏松源只低着头坐在沙发上，头发花白，目光空洞，很长时间不说话，像是没有什么力气。
晏伽很烦躁。。
下雨天，本就让他很烦。
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踱了几步，偌大的客厅只听得到他的脚步声。
晏松源也没说话。
过了半晌，晏伽看着他，神色无比平静：“以后陈康有项目让你签字你最好立马签，别耽误我时间。”
“不是我不签，我这老眼昏花的，哪还看得清字？”
“怎么，怕我骗你？你记住，你现在除了选择相信我，没有第二条路走。如果你不配合，那我也懒得再管晏氏。”
“你最近忙什么？陈康说你常常往国外跑。”
“晏氏有国外合作项目，我不跑，你跑吗？”
晏松源被呛得没说出话，咳嗽几声，也没反驳什么。
他现在不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已经不大行了，也不想跟晏伽反驳。
尤其是今天，发了一通脾气后，也没精力再发脾气。
晏伽见他似乎没什么话说，他也无话可说，淡淡道：“你在疗养院最好听医生和护士的话，不然，没好果子吃。”
“忽然觉得，我晏松源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晏松源叹了一口气，“知道我今天为什么发脾气吗？早上老吴家的老婆拎着一堆礼物来看我，我知道，无非就是打着看我的幌子来瞅瞅我晏松源还行不行。这老吴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前跟晏家不对付，这十多年年两家没什么业务冲突了，他才消停。”
“我本来不想搭理这个女人，奈何她嘴欠话多，非要说什么她家孙子快生了，还故意问我什么时候能有孙子。她明明知道，我去年才失去洲洲。”
“这个嘴欠的女人！我骂了她一顿把她骂走了，她还在我面前说，说我恐怕不知道，我小儿子也是个不婚族，也就是说我晏松源要断子绝孙的。”
“我问问你，你是不是不想结婚？！”
晏松源突然质问。
晏伽嗤笑，一脸不屑：“老头，你就当我死了好了，少管我的闲事。”
“你姓晏，是我儿子，我凭什么不能管你？！我劝你早点结婚！”
“你有本事就按着我的脑袋，没本事就闭嘴。”
晏伽可不吃他这一套。
说罢，晏伽看跟他不对付，转头就走。
他就知道，话不投机。
司机连忙走过来替他撑着伞。
晏伽长腿迈入雨中，脸色幽冷肃穆，眼底透着比雨还冷的光。
车子很快驶离疗养院。
第8485章 他终究是个局外人（9）
在兰城的日子，林栀每天都会去医院看望老院长。
这一天，刚从医院出来，天气不怎么好，天空阴沉沉的，虽然没有下雨，但半空中总是弥漫着一层薄薄的水汽。
林栀漫无目的地走在长街上，踏着青灰色的路。
这个城市的一切对她而言，都那样熟悉。
她从小在这里长大。
沿着最熟悉的一条路一直走，走着走着，她竟然站在了高中校园的门口。
街边的馄饨店飘散着香气，那是她最爱吃的一家店。
林栀正好还没怎么吃早饭，她走进店里，挑了一个位置坐下。
“老板，一碗小馄饨，不要香菜。”
“好嘞。。”
馄饨店的装修多年没变，店面前就是一条通往学校的街道。
很快，馄饨端到林栀的面前。
老板眨眨眼：“姑娘，我怎么看你有点面熟？你以前是不是经常来我们家吃馄饨？”
林栀微微一笑：“也不算经常，就是……挺喜欢吃的。”
“我就说呢，我这人记性特别好，尤其是看到好看的小姑娘小伙子，记忆最深。我想想……”老板思忖片刻，“你应该是很多年前的学生了，对了，我记得你还有一个特别帅的男朋友。你们现在结婚了吗？”
林栀尴尬地笑了笑：“早分了。”
“噢，看来我没记错。”老板也没觉得尴尬，毕竟这种事，他见多了。
总有学生偷偷摸摸谈恋爱，但学生时代的恋爱很少有能走进婚姻殿堂的。
司空见惯，不奇怪。
这个点，店里人不多，只有林栀和两三个顾客稀稀疏疏坐在店里。
今天天气有点冷，但馄饨很暖和。
等吃完，她又重新裹好风衣走进秋天的风中。
她低着头，正在整理丝巾，突然，一辆奥迪停在她面前。
林栀下意识退了两步。
车门打开，一个男人震惊地从车上走下：“我就说怎么看着有点像你？好家伙，林栀，你还活着？你知不知道晏伽找了你很久？！”
林栀抬起眼睛，原来是徐文屹，晏伽的狐朋狗友。
“林栀，你不是跑出国了？怎么会在兰城？”男人抓住她的胳膊不让她走，一脸诧异，咬着牙，“不行，我得打个电话给晏伽！你这种女人，简直是个祸害。”
“放手。”林栀不想跟他拉拉扯扯，“晏伽知道，你不需要打电话给他。”
“林栀，我说你是不是有病啊？你怎么还活得好好的？你知不知道晏伽为了你，差点连命都没了？！”
“我不需要知道。”
“我靠，你这女人是蛇变的？一点感情没有？血也是冷的？林栀，晏伽哪里对不住你了？你抛弃他跟晏锋谈恋爱，你知不知道晏伽生不如死？你还有脸回兰城？你怎么没死在外面？”
“徐文屹，我不想跟你牵扯，你把手放开，有什么话你去问晏伽。”
“问什么晏伽！我桩桩事都看在眼里！你林栀就是一个贪图钱财、爱慕虚荣的小人！晏锋一死你就急着出国，是怕晏家跟你算账还是想出去找新靠山？”
第8486章 他终究是个局外人（10）
“徐文屹，我和晏伽的事，跟你有关系？你最好把手放开。”
徐文屹一直扯着她的胳膊，抓得她很疼。
她不想跟他在校园外拉拉扯扯。
“我作为晏伽的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林栀，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忘恩负义？我常常说，晏伽就是养条狗都养熟了，但你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回头还咬晏伽一口！勾搭上他哥哥！林栀，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徐文屹情绪异常激动。
说到这个女人，他就是替晏伽不值！
当初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几个哥们就劝过晏伽。
跟谁在一起不好，非要跟这种福利院出来的乡巴佬在一块？这个林栀除了脸还能看之外，别的有什么？
后来晏伽执意要跟这个女人在一块，他们也表示理解，年轻嘛，一腔热血。
没想到林栀根本就是个白眼狼，借着晏伽这块跳板勾搭上了晏锋！
这个爱慕虚荣，贪图富贵的女人，她知道跟着晏伽没前途，晏伽虽然是晏氏的二公子，但不受宠，也不可能继承家业，掉头就跟了晏锋。
不得不说，看不出来，她真是有心机。
借着这张脸，直接实现了阶层跨越，一辈子不用努力了。
但晏伽呢？晏伽被她伤得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学校那么多富二代，她跟谁不好，非要跟晏锋？
徐文屹想到这些，咬着牙，手上更用了力，替晏伽不值！
“徐文屹，晏伽对我有什么恩？既然你知道的这么清楚，那你知不知道他给过我多少伤害？能抵消吗？你不用替他抱不平，他是活生生的人，他自己会报复我。”
“林栀，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情？晏伽对你的好，我们都觉得过了，你居然不知道？你这个女人，真能装！”
林栀冷着一张脸，试图挣脱开自己的手。
但徐文屹不放，拉扯住她：“看来晏伽没跟你说过，他这人，从小到大吃哑巴亏。你打听过没有，我们学校的奖学金数额一直不高，奖品也都很敷衍，但你就读的那三年，一等奖学金直接翻了好几倍，各种竞赛、比赛、期末的奖品也都是贵重的东西，尤其在你擅长的学科上。林栀，你就没有一点怀疑过，你何德何能能拿那么多奖学金？那都是晏伽私底下给学习捐的！”
“他怕伤你自尊心，从来不会明着给你钱，你也不会要。为了改善你的生活，他就想出了这样的方式。你要是不信就去问你班主任，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嫌他没前途对吗？但他从来没有嫌弃过你的出身！他要什么样的女朋友没有？结果，一片真心换来了什么？换来了狼心狗肺！”
“还有，你们分手前一天，他刚去过一趟寺庙，给你求了一个金铃铛，说是挂在身上可以保佑你高中状元。他平时哪会去那种地方，而且，他成绩那么好，明明他才该是状元，却心甘情愿替你去求。他怕你考不好会哭鼻子。”
第8487章 他终究是个局外人（11）
“因为这个事，我们圈子里所有人没少笑话他，说他鬼迷心窍。可不是，第二天他的铃铛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被分手，可不就是鬼迷心窍？晏伽为此在酒吧里痛哭喝酒，高考前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成绩也垮了，最终一无所有。”
“他小心翼翼照顾着你的那点自尊心，也学着去对一个人好，可到头来，真心不值一文钱！我们都笑话他，可他还是坚持对你好，还说，以后要带你去更多的地方旅游，就带你一个人。”
“林栀，你不觉得可笑吗？他那么好的一个人，哪里对不住你？哪里对不住？！你为什么非要背叛他？还跟了他哥哥？你有心吗？”
徐文屹全都是质问。
林栀怔了几分钟，神情有几分恍惚。
冷风从脸颊边吹过，阴天的风带着刀片一样的寒意。
她没有再挣扎，耳边全都是徐文屹的声音，嗡嗡嗡嗡，无止无休。
徐文屹说的这些事，她不知情。
现在……只当是从耳边听过。
她看向徐文屹，脸色平静，没有多少情绪：“十多年前的旧事，再提的话，有意义吗？我现在有我自己的生活，晏伽也有，两条平行线而已。。”
“林栀，你的心还真是石头做的，我刚刚说的这些，你都没有任何动容？当初他为了你，私底下帮你争取过各种竞赛名额，你知不知道，在兰城国际中学，你一个孤儿，很多时候，连参赛资格都没有！你真当学习成绩好就行？林栀，你是真不知道还是搁这跟我装糊涂？”
“那又如何呢？我最终不仍旧还是一个失败者吗？一个只读了兰城大学的失败者。所以我说，徐文屹，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没必要再提。你有这跟我较劲的时间，不如劝劝晏伽，劝他早点结婚生子回归正常生活轨迹。”
“他能走得出来？林栀，你真是心狠。”徐文屹也没见过这么心狠的女人。
去年说走就走，带着洲洲离开兰城。
后来是船只失事的消息，连他都骗了过去，所有人都这个女人骗了。
他以为这么多年过去，晏伽早就对这个女人不在乎，可他发现，他错了。
晏伽根本走不出来！
“徐文屹，你是想说他很痴情吗？你就当我很绝情好了，我林栀，没有心。”
“你！”
徐文屹所有的气焰都消失了，在这个女人面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但她为何突然出现了在兰城？她不是出事了吗？
那洲洲那个小孩呢？怎么不在她身边？
还有，她说晏伽知道她还活着，是真是假？
这一次，林栀挣脱开徐文屹的手，她的情绪毫无波动，神色清冷，眸光萧瑟。
她安静地整理了衣服，低着头，从徐文屹身边离开，擦着他的肩膀走过。
沿着路边的街道，她安静地往前走，脚步轻缓。
徐文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双拳紧握。
从未见过这样没有心的女人，从未。
晏伽那一片真心，半点不值钱吗？
第8488章 他终究是个局外人（12）
徐文屹有被这个女人气到，他真想不通，晏伽是怎么做到跟她相处的？
等视野里再也看不到林栀的身影，徐文屹才上了车，给晏伽打了个电话。
“晏伽，林栀在兰城？”
“你见到她了？”
“是啊，你还挺能瞒，她没死？”
“没死，不关你事，不准告诉任何人。”
“我靠！”徐文屹服了，刚刚在林栀那里吃了瘪，还以为会在晏伽这儿讨到半点安慰。
“徐文屹，你在哪里碰到了她？你跟她说话了？”
“说了，老相识了，不说话哪成啊，总得打个招呼。”
“你最好别给我乱说话！小心点！”
“我靠！我看她从馄饨店走出来，看来日子过得不怎么样，不然怎么会到高中学校门口的馄饨店吃东西？晏家五星级厨师做不出她满意的口味？我就说，这乡巴佬就是乡巴佬，上不了台面。”
“徐文屹，你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去割了你舌头！”
“我日。”徐文屹连骂了晏伽几条街。
骂女人不过瘾，骂晏伽还是很过瘾的。
他挂了电话，不再搭理晏伽。
他今天过来是来学校找他新养的小女友，兰城国际中学的漂亮音乐老师，刚刚大学毕业，嫩得能掐出水。。
模特、网红玩惯了，换个口味。
林栀走了好几条街，这一次她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想再被人认出。
走到一处商场前，她手机响了，是晏伽的电话。
她接起电话：“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里？”
“随便走走。”
“别乱动，把地址发我，我去接你。”
“什么事？”
“刚刚医院那边给我打电话，你的老院长去世了。”
“我早上去看他……”林栀忽然哽咽，说不出话，她早上刚刚去过医院，虽然老院长再没有能跟她说一句话，但临走前还活着。
“地址报给我，我去接你，想哭就哭会。”
林栀发了地址给他，找了一个洗手间，一个人嚎啕大哭。
她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下。
爱她的人一个个离去，她越发像孤零零的魂魄，留在这个孤独的人世间。
早上离开医院的时候，老院长还活着，生命是这样脆弱。
林栀哭得不能自已，发丝上也沾了泪水，双目红肿，目光黯淡。
晏伽速度很快，他让司机将车开过来，在商场洗手间外找到了她。
下意识地，他将她搂进怀中，用力抱住。
“林栀，再去送送老院长，但你要保重身体，洲洲还在德国等着你。生老病死是常态，你要学会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幸福，别看低自己。”
晏伽身形高大，林栀被他压在胸膛上，泪水打湿了他深褐色的长风衣。
林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脑子里都是童年的记忆，晏锋带走了她前十年的回忆，那么，老院长带走了她年少的回忆。
仿佛失去了生命的基石和支柱，心口也塌了一块。
晏伽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带你去医院，节哀。”
晏伽知道她有多心痛，他看到她哭，也痛。
第8489章 阴魂不散（1）
他紧紧搂住林栀，这一次，没有放开。
林栀也无力挣扎，不知何时被他带到了医院。
天空阴沉，就像她此时此刻的内心一样，沉顿，没有阳光，灰蒙蒙的。
病房里，亲属在料理后事，林栀进去再见了老院长最后一面，送上她买的花束。
一整天时间，晏伽都陪在她身边。
晚上，林栀非要喝酒，晏伽没让她去酒吧，带了几瓶酒进酒店，与她坐在阳台上，陪她喝着。
林栀握着杯子，瘦弱凄清的脸上是苍白的神色，她透过玻璃窗看向兰城的夜色，灯红酒绿，夜晚也很喧闹。
这个世界的喧嚣仿佛跟她从未有关，她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如果不是老院长，不是兰城福利院，她不一定都能长这么大。
林栀也不说话，默默低头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晏伽也喝，但他偶尔才会抬手喝一口。
见林栀从坐下就没停过，他扣住她的手腕，夺过她手里的酒杯：“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难得喝一次，你松手。”
“今天见到徐文屹了？”
“嗯。”她闷闷应了一声，不怎么愉快。
“他就那个样子，话多，嘴快，还不怎么讨喜。他要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听听就好，别放心上。”
“他没说什么，他能说什么呢？”林栀抬起一双朦朦胧胧的眼睛，直直看着面前的男人，晏伽那张英俊的脸落在她的瞳孔里，“他只不过是一直在给自己的朋友鸣不平罢了。”
“那你也别放心上，他多多少少有点朋友滤镜，做朋友肯定没话说，两肋插刀。”
“他说，我上大学时得来的那些奖学金，很大一部分都是你让人捐助的，是吗？”
晏伽心口有只手挠了一下。
这个徐文屹，还说那些事干什么？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自己都快忘了。
对他来说，那是他唯一能做的一些帮助，他从来没当回事，举手之劳而已。
林栀见他不说话，笑：“你其实不用那么帮着我，我的自尊心值几个钱？今天高兴了就捧在手心里，明天不高兴了就踩一脚，这种反复无常，反倒是对我最大的不尊重。晏伽，你能听明白吗？“
“我做过的错事，你尽管记住，我做过的好事，你也没必要念着。”
“没什么好记的，伤脑筋。”她抽出自己的手，去拿酒杯。
她哪有那个记性再去记别的东西。
过去的事尽管过去罢了。
晏锋去世了，现在就连老院长都走了，她的记忆里也不剩什么了。
终究，被时间的车轮压着往前走，精疲力尽。
“少喝点。”他还在劝。
不过，他知道，她不会听。
果然，林栀也没听，一个劲喝酒，已经醉了，脸颊是醉酒后的红潮。
晏伽伸出手，撩开她耳边凌乱的碎发，端详她那张秀丽温柔的脸。
“林栀，不必太难过，以后会幸福。”
他早已知道既定的结局。
等晏锋出现，他们一家会团圆，她也会重新找回那个她相爱的男人。
第8490章 阴魂不散（2）
他安静地看着面前喝醉酒的林栀。
这一刹，林栀也抬起头，红通通的眼睛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变了，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晏伽不是这样。
“林栀，你要是还喝酒的话，我只能留下来陪你。不然，喝多了没人照顾，会跟我一样，摔跤。”
“呵，你照顾我，用什么身份？我不需要你照顾，以后也不需要！”
“说了最多一年时间，我照顾你干什么？真当我闲的？”晏伽也来气，她总是没有一句好话。
他帮她解决车祸的事，给她找工作，帮她照顾洲洲，带洲洲出去玩……行吧，都是他自作多情。
他无所谓她不领情，但他不喜欢她总是把不好听的话挂在嘴边。
被他一冲，林栀不吭声了，嫌他聒噪又烦人：“那你能不能回家？我自己喝就行。。”
“前几天还对我说谢谢，现在又赶我回去，林栀，我能吃了你？”
“烦死了，你好吵。”林栀喝多了，嫌他吵得厉害。
晏伽知道自己好心没好报。
林栀又喝完一杯酒。
酒意更浓，脸颊绯红。
她趴在桌子上，精疲力尽，头痛欲裂。
“我好难受……”她胃也疼，闭着眼睛，已经失去意识，“小时候，我总以为长大了就幸福了，每天盼望着长大……现在真得长大了，却才发现，童年的时光已经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再没有了……”
“福利院不大，伙食也一般，但那里像我的港湾，永远愿意收留我……我总想着这个世界还是过去的样子，老院长会坐在院子里戴上老花眼镜看报纸，小伙伴会分享糖果做游戏……风一吹，院子里的老槐树也会抖落一树的槐花，快快乐乐就长大了……”
“他们总说我学习好，以后会有出息，我也觉得自己会有出息……可现在呢……所谓的出息大概就是在酒店买醉，一醉不醒罢了。”
“林栀！”晏伽皱紧眉头，打断她的话，“你是没出息，不然的话，以你的资质早就实现梦想了，又怎么会在这里买醉？”
“晏伽，我配谈梦想吗？我不配。”
“你不是不配，你是自甘堕落。你要是愿意，重新读研，重新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重新回到校园，根本不晚，你就是自甘堕落！”
“晏伽，你说的好轻松……人生要是这么轻松，你去年又何必自杀？晏伽，你这人好奇怪，说教别人的本事挺大。”林栀嗤笑，笑出声，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他。
一下子，晏伽又被气得半死。
她明知道他的伤口在哪里，但每一次都往他伤口上撒盐。
这个女人，所有的恶和坏都用在了他这里。
晏伽气急了，端起杯子喝了两口酒，不说话，薄唇抿着，看向窗外。
他酒量比林栀好太多，这会儿很清醒。
窗外，高楼林立，灯火辉煌，汽车排成长龙，穿梭在不眠的市中心。
酒店对面的商场闪着灯，正对面就是宝格丽和普拉达的门店。
第8491章 阴魂不散（3）
林栀笑了，她晃了晃自己的手：“你好像生气了，晏伽，我说句良心话……你也不小了，早点结婚生孩子，你就会忘记以前的不痛快，很快就能走出来……晏……”
晏伽突然勒住她的手腕，整个人靠近她几分，目光幽深：“林栀，少来管我！”
林栀淡淡笑着：“为你好。”
“明知我喜欢的人是谁，你却非要跟我提这种事，你当我晏伽好欺负？”
“你还喜欢我？喜欢我什么？”林栀嘴唇上扬，嘴边有一丝红酒渍，脸庞在光线下多了几分妖冶。
“林栀，我喜欢你什么，你不清楚？嗯？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狼心狗肺？”晏伽冲她嘶吼一声，声调都变了。
“别人能分手，为什么到我这不行？晏伽，陈年旧事，你非要讨个说法？”
“我不要说法。”他哪有资格要什么说法，她和晏锋、洲洲一家在一起是迟早的事，他只是一个多余人。
“晏伽，你与其搁这跟我要说法，不如好好想想你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暑假那年我在酒吧打工，你对我做了什么？呵呵……”林栀想起那些事，痛苦从心底蔓延，痛不欲生，“后来，你每次回国，兴致来了就去折磨我，我林栀命贱，活该被你晏公子玩弄？你知不知道我手上这条疤痕怎么来的？”
她抬起左手手腕，那道陈年伤疤已经不怎么看得清，但靠近了能看见。
晏伽看到了。
“跟你一样，没出息了，自杀留下来的。”林栀笑得凄凉，满眼都是悲戚，“因为你，我得了抑郁症，症状严重，在学校里也备受排挤。。当药物控制不住我的病情时，我终于选择一了百了，但被人救了下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那个人没有救我，我现在也不会活得这么累，也不会跟你面对面坐着，但我依然感谢他。”
“晏伽，在江山园的时候，好几次，我治好的抑郁症差点复发，但很幸运，我跑走了。到了德国，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用再过胆战心惊的生活，可以和洲洲永远在一起，终于可以收获幸福，可你，阴魂不散，追到了德国！你为什么就是不能放过我们母子？！”
林栀声泪俱下，句句控诉。
喝了酒，那些事反倒在脑中清晰起来，她全说了。
终于，都说了，当着晏伽的面。
“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和洲洲的日子也在一天天变好，我也学会了对未来有所憧憬、期待，可你的出现，再一次打碎了我的梦。晏伽，我到底欠了你多少？我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不是吗？”
她哭了，两行泪水直流。
今天她没少流眼泪，泪水就像是决堤的河水，怎么都止不住。
晏伽手指头颤抖，紧紧握住高脚杯，眼底覆上一层阴鸷，原来，他这叫阴魂不散。
心口起伏不定，男人差点用力捏碎酒杯。
他双目通红，定定看着面前歇斯底里的女人。
第8492章 阴魂不散（4）
“林栀，原来你根本不想看到我。那我去年自杀的时候，你听到了消息时，一定很高兴吧？”
“对啊。”林栀冷笑，“那时候天天盼着你死。”
晏伽脸色越来越冷，一双眼睛如淬了冰，萧冷肃杀，捏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血液逆流。
“可惜了，你活得好好的，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祸害遗千年。晏伽，你就是那个祸害。”
“呵。”晏伽也冷笑一声，“从小到大，我都是我父亲眼中的祸害、灾星，原来，不止是他，在很多人眼里，包括你眼里，我也是个祸害。是我不配生在这个人间，我晏伽配不上这个温暖的人间，我活该当一颗灾星，孤独终老，死的悄无声息。”
林栀嘴唇颤抖，她看向他，再没有说话。。
晏伽什么都没做，闷头喝下一杯酒。
眼前浮现年少时的画面，也是在兰城，也是同林栀。
星期天，他们喜欢结伴同行，探寻兰城有趣的地方，走累了，他也会顺路带她去自己的小公寓，顺手给她弹一首吉他曲。
他们会在一起吃饭，会一起写作业，会约定下一个行程。
和她在一起后，他跟那些狐朋狗友已经少了往来，朋友少了，免不了受他们讥讽，更何况，林栀在他们眼里是个乡巴佬。
他却只想跟她呆一块，偶尔也会说一些关于自己家里的事。
那时候，林栀会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郑重地跟他说：“晏伽，以后要开开心心的，等你毕业了就可以离开所有让你不愉快的人和事，我会陪着你。”
“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当然，难道你不想？”
“想，做梦都想，巴不得高考快点结束。说好了，去同一所大学。”
“那你打算报考哪所大学？”
“京城大学，怎么样？”
“那得正常发挥，可不能失手。”
“我肯定不会失手，那我们就京城大学见？”
所有的约定都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明明一伸手就能抓住，但却因为她的食言，全部破碎。
她认识了晏锋。
现如今，她也叫他“祸害”。
他能接受他人的肆意侮辱，但唯独不能接受她。
可她知道，这只是她的报复。
好在……他和她的纠缠很快就能结束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关系都将被剪断，到那时，他会离开。
她会得到她的幸福，而他，一辈子孤独终老好了。
他连死都不怕，又怕什么孤独终老。
晏伽没有再吭声，面对她的侮辱，他也没说什么，只淡淡道：“林栀，你有一切对我侮辱的资格，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反驳，只有你可以。”
“呵呵……”林栀冷笑两声，随即，泪水又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掉落在桌上和自己的手背上。
窗外夜色凄迷，室内她哭声未断。
林栀又开了一瓶酒，想一直喝下去，喝到明天太阳照常升起。
晏伽也灌了自己几杯酒。
半夜时，林栀彻底喝醉，稀里糊涂醉倒在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