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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历劫记全文阅读

作者:柳家阿眠     红豆历劫记txt下载     红豆历劫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二章:等待

    梅洛在他第二次见到桃夭的那株桃树下停留许久,脑海里满是桃夭如花笑靥,他抬头望了望前方,是不断重复交错的桃树,桃花烂漫,飞花若雪,心中忽生出些许悲凉的勇气,抬脚继续往前行去。

    不知何时开始,桃夭变得没那么开心了,每次他来时都看见她在望着桃林入口,似乎在等待着谁,见他出现,她面上虽有笑意,眼底的那抹失落却是如何也抹不掉的,那时候他便知道或许她在等一个人,一个他不曾见过却被她一直牵挂着的人,内心近乎疯狂的妒忌那个人。

    有时候梅洛在想,或许她的那些等待里有那么几分是为了自己,即便只有可怜的一点点,也能让他满足。

    眼前的桃林忽然散开,梅洛看见那间小木屋,桃夭坐在木屋屋顶,正在眺望着远方,一身水红长裙铺了满房顶的绯色,见他走来,桃夭面上露出些许喜色,眼底仍是藏不住的忧虑与眷念。

    桃夭站起身,挽着水色披帛,理了理裙摆,在梅洛担忧的眼神下跳下小木屋,仿佛一朵花蕊坠地,溅起落英纷纷。

    “你怎么来了?”

    因以前梅洛上山是有大概时间的,这次显然于平时的时间有些偏差,故而桃夭才有此问。

    梅洛满目柔情的看着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诗经递予她:“这是凡间男女最爱的诗句,你且瞧瞧喜不喜欢?”

    桃夭含笑接过,玉手轻抬,翻开一页瞧了起来,不过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略瞧了瞧便不欲往下翻,梅洛只得道:“你且再翻一页,有你喜欢的……”

    桃夭闻言又伸手翻过一页,忽轻笑出声,道:“这诗名桃夭,和我名儿一样,诗句倒也好听,意境也美,倒真如我这桃林一般。”

    梅洛的眼神越发柔情起来,声音也越发低沉温柔:“这一句‘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卿如何看?”

    桃夭愣了愣,掩唇笑了笑,反手将手中诗经还给梅洛,道:“好是挺好就是不配我,公子年纪也不小了,该考虑成家了。”

    很明显,桃夭于梅洛并无他意,阿绿见状不由送出一口气,却听得不远处洪逗冷笑一声,不由皱眉。狄卦忙道:“也是可怜那梅公子,那般失魂落魄的神情。”

    闻言,阿绿将视线落在梅洛身上,见他目光呆滞,只痴痴看着桃夭,嘴角也抿了下去,显然是在压抑心中难受的情绪,不由神色稍缓,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本就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情。

    大概是桃夭拒绝的过于迅速,梅洛尚来不及反应,痴看桃夭片刻,忍住难过情绪,玩笑一般道::“若我成亲卿如何看?”

    桃夭想也不想:“人之常伦,我并无看法,只是你要对你未来的娘子好,一心爱护她,别让她就等……”

    说话间,许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桃夭脸上流露出些许悲情,转过身不去瞧他,那梅洛也是被情之一字迷了眼,昏了头,以为她这神色是为自己流露出的,一脸心疼的抓住桃夭的手,温声细语道:“我定不会让你受这样的委屈,若你愿意我定努力让你过上极好的日子……”

    桃夭慌忙挣开他的手,露出些许尴尬神情,略笑了笑:“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我原是有道侣的人,我一心等着他回来,方才那些不过是我对你的嘱托,既然以后会有如花美眷自要好好待她,凡人女子最好年华不过几载,切莫让她流泪难受……”

    梅洛皱眉,大概还有些接受不了桃夭挣脱自己的手:“我必定不会让你流泪难受,也不会再取他人,便是妾与通房也不会有,余生有你一人便可……”

    桃夭明白过来,神情多了几分严肃,喝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方才已经说过我是有道侣的人,我在等他回来!”

    梅洛大概是真的迷了心窍,不管不顾道:“你且说他为何离你而去!你等了他多久?你盼了他多久?我不在的时光里你可有为他流泪为他哀愁为他叹息?可有过一丝一毫的后悔?”

    “没有!”桃夭双眼通红,踉跄后退一步,梅洛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被她躲闪开去,心里越发难受起来。

    “你说谎,你定然是哭过愁过悔过的,他既弃了你为何不答应我,我定不会如此……”

    梅洛无法将话再说下去,因为桃夭正狠狠地盯着他,眼角滚落大颗泪珠,一时更是让他心慌意乱,连忙伸手想为她拭去眼泪,心疼得要死。

    桃夭推开他,转身将眼泪拭去,再回过身已然没有哭过的痕迹,她微微笑道:“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我容不得任何人说他不好,所有冲撞的地方还请见谅。”

    梅洛听此一句如遭雷击,楞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又听得桃夭继续道:“认识这些年我也将你当做交心的朋友,自然也是希望你能好好的,若有良配莫要耽搁,我相信你的为人,定会好好爱护你的娘子,如此我赠你一卷画卷聊表心意。”

    说着,桃夭从袖中取出一卷画卷递于梅洛,梅洛呆呆接过并不言语,应是悲痛过度尚未平复。

    阿绿见此情形低头轻叹,桃夭说的已经很是明白,只梅洛仍在自欺欺人。

    那边洪逗则看得不住摇头,只觉得胸腔内腾起一股无名怒火,看向桃夭的眼神也愈发狠厉起来,大有梅洛不在就要对她动手的样子。

    距离洪逗最近的狄卦一直注意着他的情绪,见他露出这般神情心中狠狠一惊,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待要细瞧洪逗已恢复寻常神情,面色平静的继续注视着前方两人的动静。

    只见那梅洛仍有不甘心,握着画卷的手紧了又松,最终化作无声的叹息:“你且说,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桃夭眸光闪了闪,抿出一抹苦笑:“我想该是快回来了罢……”

    梅洛目光一凛,不由冷笑道:“可见是还有些是时日的,你也说过女子年华不顾几载,你不该为他蹉跎自己的年华。”

    桃夭怪异的瞧他一眼:“你知道的,我并非寻常女子,我是妖,年华年岁甚至时光于我都算不得什么,我愿意等便等的下去……”

第二百七十三:心境

    梅洛仰头看向桃夭,她飞回房顶,端庄坐下,不知从何处撷了枝桃花拿在手里,时不时低头看一眼。

    “妖又如何,小生相信,真心可以跨过一切。”

    爱到痴迷则成了罪孽,即便高贵也坠落卑微,梅洛完全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他原本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如今所言所行皆变成恳求,恳求桃夭应下他的所有爱慕。

    桃夭不然,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在清楚梅洛的心思后言语间也不再留丝毫情面,深知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可那只是你一个人的真心,所谓情与爱原是两个人的事情……”

    梅洛不说话,桃夭问他:“你可知人与妖的差距?”

    梅洛黯然摇头,将头低下去,以阿绿他们的角度看不清他面上情绪,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的表情。

    “妖有人没有的力量、寿命,凡人畏惧生死更有老弱病痛,妖却不惧怕这些,且凡人一生于妖而言不过弹指一瞬,眨眼间便去了,等你人至暮年再来此处,我依旧如此模样……”

    梅洛大概是有些悟了,声音略有些嘶哑起来:“那人待你可好?”

    桃夭唇角逸出一抹笑容,笑靥犹如花朵一般绽放,周遭的簇簇桃花也成了衬托,当真是极美的一幕:“他很好,特别好。”

    梅洛往后退了几步,重重呼吸了下,再抬头已换做来时斯文公子模样,只是声音嘶哑得厉害。

    “既然如此,小生便告辞了,以后怕是无缘再来这桃林,还请卿多多保重。”

    桃夭点头,又问:“公子也请保重,来日大婚可愿赠杯喜酒?”

    梅洛露出一抹笑容,将画卷抱在怀里,:“小生会让奴仆提前一日送到桃林外面,若无其他话小生该告辞可……”

    “这次奴便不送了,见谅。”

    梅洛微怔片刻,笑了笑,对桃夭行了拜别礼,转身离去。

    桃夭盯着梅洛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没有出声,又将那本诗经拿出来翻了翻,眼中有些许迷茫。

    见四周静了下来,阿笙开口问道:“现在我们可要出去?”

    阿绿闭眼感应了下,发现梅洛虽出了桃林却没有离去,方才跟着进来时她已经暗中用灵力将马车修好,不该还在此处徘徊,可见心里仍有什么不曾明白。

    “等等……”

    可是洪逗显然已经等不下去了,他褪去隐身往走了出去,惊醒那边发呆的桃夭,语气不太友善:“你同梅兄相处这么里面里该看出他对你的情谊,既然无心厮守何苦去招惹?”

    对于突然出现的洪逗,桃夭先是惊得楞住,很快反应过来:“公子是他的友人?可公子的气息闻起来并不是寻常人?”

    阿绿等人连忙跟了出去,桃夭眼底闪过些许惊讶,视线在几人身上开会走过。

    “想不到奴这桃林也有如此热闹的一天……”

    阿绿行见面礼:“打扰了,请姑娘恕罪。”

    桃夭将视线停在阿绿身上,鼻翼动了动,忽然露出些许欣喜,飞下木屋停在阿绿身前:“姑娘身上有灼华的气息,可是他托你们给奴家带什么东西来了?”

    阿绿顿了顿,见那边洪逗冷眼瞧他,也不愿理他,点头道:“若姑娘说的是那位与你身上气息相同的公子,那便是了……”

    桃夭满是喜色,声音中却透出些许焦急:“多谢姑娘,还请姑娘将东西给奴……”

    左右也是要给她的,阿绿倒也不推辞,将那男子交给自己的桃花簪与见闻录都交于了女子,只是那剩下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便以眼神示意阿笙。

    阿笙心领神会,又看了眼狄卦,对洪逗道:“咱们先出去,这件事情人家原本也是交代给的师伯,让师伯解决便好。”

    狄卦也道:“如此我们便出去吧!”

    这般说下来洪逗倒不好说话,只得点头跟着他们一起向桃林外面走去。

    桃夭将东西紧紧握在手里,双手微微颤抖,顾念着有阿绿这位客人在,倒也没有着急看那些东西,只注视着洪逗几人远去的背影,柔声笑道:“那位公子的心境似乎出了些问题,姑娘该注意下了……”

    阿绿一怔,她的确发觉洪逗与平时有些不一样,只是近来她心里也藏着些事情,对于洪逗的变化并没过多在意,想着洪逗所有问题狄卦该是会第一时间察觉的。

    等到几人背影消失在一阵落花之后,桃夭随手将桃花簪插入自己发间,她发间原本便有一只桃花簪,看起来这两只像是一对。

    桃夭将见闻录小心收袖中,一手指了指身后的木屋,客气道:“奴想姑娘该有话要说,若是不嫌弃蔽舍简陋,不如进去坐下说话?”

    阿绿掂量了下自己想要同她说的事情,的确要耽误些时间,便点头在桃夭的引导下进入木屋。

    进了那木屋才之后里面另有一番天地,视线先是一黑再豁然开朗,是一个两进两出的小院子,里面种着桃树翠竹,红绿相称,十分雅致。

    入了会了客大堂,桃夭将阿绿请上座,阿绿拒绝,坐在下位,只想着要如何同她说这些事情。

    桃夭给阿绿布置好茶点才落了座,盯着阿绿,小心问道:“他将这些东西交于姑娘的时候可说了些什么?”

    阿绿道:“那公子说他在游历途中遇见别的女子,心中爱慕,听闻我要往这山上来,便让我将这些东西捎给姑娘,让我劝姑娘莫要在等……”

    话未说完,阿绿便说不下去了,只见桃夭已是泪眼莹莹,梨花带雨起来:“姑娘莫要跟着他哄骗奴家,他定是出了什么不测……”

    语罢,心中隐忍的情绪如洪水溃堤尽数宣泄出来,桃夭几次哽咽到无声可出,泪水更是大颗大颗落下,似没有尽头一般,倒让阿绿颇为尴尬,连忙起身想着该如何安抚桃夭。

    此事劝她莫要难受定是没用的,桃夭本就等待多年,也许久不曾听过灼华的消息,如今好不容易盼来,竟是恶耗,自是难以接受。

    阿绿只等等她现将心中压制的情绪宣泄出来,才开口道:“我知晓妖界道侣素来是心有灵犀,既然你已发觉这些,我便不瞒着你……”

第二百七十四章:叆叇

    在桃夭的逐渐缓和的情绪中,阿绿掩去有人抢夺妖源一说,将昨日情形尽数说出来,讲到最后,桃夭面上只剩下些许残泪以及一丝苦笑。

    “天劫本就难度,如此是他自己的命数,只是不该骗我……”

    “有些人觉得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容易放下,却不知既然爱一个人,为何要放下。”

    桃夭取出绢子将眼泪拭去:“犹记收到他最后一封时,信中内容满是喜色,言说自己心有所感,恐有天劫将至,正在欣喜自己多好修行终将有所回报,却不想……”

    言及此处,桃夭声音再次哽咽起来,伤痛的情绪难以抑制,便絮絮说起以前。

    确切的说灼华才是这片桃林的主人,在叆叇山还不叫叆叇山的时候,山上也没有什么桃林,只有一颗年岁百年的桃树,在天地灵气的滋养下生出些许灵识,而后潜心修行种化得人形,便是灼华。

    与花相关的妖精多半是美艳无双的,且大多离不开自己扎根的方寸之地,灼华生得如此风华也不赘诉,有了灵识的灼华偶然神游见识过人间场景便入了迷了。只可惜修行不够无法离开脚下土地,深感叹息,而后又觉这山中只有他一人,难免有些冷清,便托偶然路过的妖精们替他寻着桃树种子,如此才有了如今的整片桃林,桃夭也是那时候随着其他树种来到这里。

    叆叇山灵气充裕又有灼华这样的妖精在旁照顾,这里面的桃树多少都有了些灵气,再有一丝机缘便可生出灵识,悟道修行。

    灼华很希望这些小桃树里面有几个能生出灵识,在这无法探寻人世的漫长岁月里也好有个伴,上天终究眷顾他,这些小桃树里面还真有争气的,被灼华发觉后,照顾起来更是细心妥帖起来。

    于是在一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里,桃夭便生了出来,是个粉嫩可爱的女娃娃,灼华如兄如父好生照料,见她是个女孩,便想起路过妖精们送予他的诗经,就给她起了桃夭这个名字,希望她以后也能灼灼其华,而他自己的灼华则是在桃夭长大后听闻自己名字由来,固执给他取下的名称,在那之前,路过的妖精们只叫他桃树妖精。

    灼华是个温柔斯文的人,养出来的桃夭也是如此,他以凡人礼仪教导桃夭,也不过度去拘束她的天真热情,于是才有了梅洛所爱慕的桃夭。

    桃夭已经不记得自己合适喜欢上的灼华,或许从一开始来到这里就不曾停止对他的喜欢。

    女子终究比男子心细,女妖亦是如此,在察觉出自己的心思后,桃夭十分庆幸这叆叇山上只有她与灼华两人,如此朝夕相处下去灼华早晚是她的,事实证明她的感觉是对的。

    她爱他所爱,喜他所喜却又保持着自己的天真烂漫,两人整日有说不完的话题,便是不说话静坐一整日,闲看白云变化也觉乐在其中,水到渠成之下,两人结成了道侣,定下契约。

    有时两人也会拌嘴,桃夭会会因他多看路过女妖两眼而吃醋,灼华也会恼她偶然过度胡闹,不过总归是没有隔夜仇的。

    人世鸳鸯爱侣大约如此,相较之下那些清冷的仙人又如何会懂其中的情调。

    不过灼华始终没有放弃自己想要游历凡间的志愿,随着修行的增长,他可以离开这片桃林时,这份愿望开始逐渐暴露出来,可同时他也放不下桃夭,纠结之下即便小心掩饰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些许愁容。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桃夭的眼睛,大约是喜欢一个人,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便成了习惯,但凡他有稍许不对都能立即感受到。

    于是桃夭劝他放心出去,只是要按时来信,报以平安等等,灼华不忍,又陪了她几年,最终在一个清晨留下一封信笺离开了桃林。

    离别最为难忍,若是可以,我会在一个清晨离开,等你醒来,眼见日出绚烂,或许能少些难过。

    而后桃夭为了追上灼华的脚步给桃林设下结界,潜心修炼起来,于是从外面看,这里不过一片小桃林,并无异样,灼华也会没隔一段时间寄来一封信笺,开头总是先问平安,再将所见所闻记下,引得桃夭也对外面的世界向往起来。

    后来灼华的信笺速度开始慢起来,索性信中有提是因为他见闻多了心境有所突破,临时寻了处地方闭关,故而信笺数量减少,桃夭自不疑有他,只是信中仍是牵挂,心绪不宁之下结界难免出了漏洞,梅洛因此走进桃林。

    于凡人而言,这些桃林美则美矣,却也如迷障一般迷惑双眼,桃夭是善妖自然不忍他被困桃林,这才露面指引,而后梅洛前来致谢放他进来也是想借他手得些人间的小玩意儿。

    说到这里,桃夭面上更是难看几分,她是真心将梅洛当做友人,也听灼华说过不少凡间知交故事,高山流水亦是她所仰慕的,原是她天真的,大约世间男女间难有单纯的友情罢……

    阿绿并没说话,心道或许只有,只是难度太大,需得两人都不对对方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只是男女终究不同于同性,相处间需要顾虑的实在太多。

    说到梅洛,桃夭只得叹息,原本她也想过身为凡人的梅洛会有成亲那日,也想去参加他的婚宴喝一杯喜酒,当面对他道喜,只是如今这般以后是没法再见面。

    阿绿想,如今情况梅洛怕是不会怕希望桃夭去参加自己的婚宴,并非怕桃夭搅局,而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等等?

    阿绿突然发现桃夭这句话里的漏洞,疑惑的看向她:“亲自去喝喜酒?你能走出桃林?”

    桃夭有一瞬失神,眼眸中光华黯淡,许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里透着几分惘然:“是啊,我能出去,只是他让我等他回来我便一直等在这里,原来昨日的感应,我该出去的……”

    阿绿见她脸色一分分白了下去,身上灵气也有散去的样子,大惊之下一把握住她的手,喝道:“我话尚未说完,你别着急放弃,事情尚有专利,且看你自己答不答应!”

第二百七十五章:妖胎

    听得事情尚有转机,桃夭将视线转向阿绿,双眸逐渐浮现些许生机,恳求一般的询问道:“姑娘莫要骗奴……”

    因为属性原因,阿绿对木类精怪是相当了解,她摇了摇头,肯定道:“我不骗你,我且问你,这桃林之中是否还存在灼华的真身?”

    桃夭眸光邹然亮起,面上浮现些许喜色:“是的!”

    阿绿继续道:“我保了他些许精魄,若是真身尚在,将之温养起来,机缘足够百年之后便可归来。”

    桃夭喜极而泣,伸手摁了摁眼角,点点头:“承蒙姑娘想租,奴家不知该如何相报才好。”

    阿绿将她上上下下瞧了瞧,同她道:“我方才握你手势发现有些许不对,你可是……可是怀有身孕?”

    突然被阿绿道破,桃夭略有失神,旋即苦笑道:“是……”

    阿绿问她:“我方才观你脉象,这胎似乎……已经死了?”

    桃夭面上更是难看起来:“是奴家的错,灼华不在,为了避免其他妖怪瞧上它,便按照古籍上的法子,将它封了起来,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两年它渐渐虚弱下去,我想尽办法也无法将它救回来……”

    这种尚在肚子里的妖胎灵力是最浓郁的,妖界有不少大妖怪以此为食,借以强化自身实力,不过这种大妖怪大多不会被妖界接纳,甚至一些正统妖怪十分抵制这种喜食妖胎的妖怪。

    “灼华走后你曾遇见过喜食妖胎的大妖怪?”

    桃夭点头,神情有些恐惧:“就在灼华走后不久,有一个气息可怕的大妖怪在叆叇扇徘徊许久,奴当时害怕极了,担心他是因为腹中孩子停留才寻了古籍将胎儿封住,果然封住后不久他离开了,故而在灼华归来前,奴不敢轻易将封印解除,生怕再引来其他妖怪,谁知……”

    阿绿叹道:“但凡妖胎孕育都须大量灵气,这也是妖胎遭人觊觎的原因,那封印之所以能让其他妖怪无法察觉胎儿的存在,怕是隔断妖胎于灵气的吸收,失了灵气的滋润,胎儿自然也就虚弱下去。”

    桃夭面有悔意,无奈摇头:“可若不行此法,怕是早就留不住它了……”

    桃夭说的在理,阿绿也五花反驳,毕竟从修行上来看,桃夭远远是比不上灼华的,只是那件事情阿绿一时无法决定,毕竟于处理不好可能会害了桃夭与灼华。

    “这样,你先带我去灼华真身所在的地方,我先将这些精魄放入真身,在设一个温养的阵法,至于那孩子或许有办法可以救回来,只是会有些旁的问题,全看你答不答应……”

    桃夭忙看向阿绿,喜道:“若是能救下奴的孩儿自然是好的,还有什么是不能答应的,姑娘尽管说便是!”

    阿绿想了想,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让她先带自己去找灼华真身,桃夭只得暂时忍下,毕竟相对而言,她是更加在意灼华的。

    桃夭带着阿绿走出院子回到桃林之中,往桃林深处去了,也不知行了多久,阿绿只觉一路下来只有桃树青草以及漫天飞花,这般美景无论看多久大概都不会觉得厌烦吧……

    终于,桃夭停了下来,阿绿凝神看去正见一堆小桃树环抱着一颗巨大的桃树,那桃树树干尤其粗壮,约莫需要四五人合抱大小,上面是一团粉红之色,落花纷纷,犹如一团挣开的粉色云彩,着实叫人惊叹。

    阿绿见那真身枝繁叶茂生机勃勃,也放下心来:“真身尚未受损,这是一个好消息。”

    说完,阿绿从怀中取出锁灵囊将灼华的精魄放出来,指引那些金色的光团向着那颗巨大的桃树飞去,看着它们渗入树干,整棵树呼吸一般的散发浅淡的毫光。

    桃夭跑过去,裙摆逶迤,带动一地落花,她伸手抚摸树干,仰头看着树顶,凝视情人双目一般满是柔情,嘴角露出一抹微笑,眼角隐隐闪过一丝晶莹。她能感受到树干后面的温暖在流动,仿佛和灼华十指相触一般,能够感受他的温柔,真好,只要再等等他们就能相见。

    阿绿将眼底的一抹羡慕隐去,笑了笑:“如此他也在你身边陪着你,在不过再多盼些年头。”

    桃夭转向阿绿,理了理仪态,就要叩拜下去,阿绿忙抬手挥出一道柔风将她拦下,道:“其实我也有事相托,不必急着道谢。”

    桃夭问:“姑娘直说,奴必定相报!”

    桃夭肚子里的胎的确还有一丝可救星,正好阿绿手上还有个净化过的婴灵,灵气葱郁,只是若让桃夭生下她,以后的劫难她很是担心桃夭与灼华抵挡不住,毕竟灼华现在要重头开始,而桃夭生产下来也要消耗些灵力,只怕到时候会害了他们。

    这点让阿绿十分纠结,或者到时候跟妖皇那边说一下,让他照顾一下这边?

    桃夭本想开口询问,不过想阿绿既然有所纠结自然是有她自己的考虑,只得将话语咽下去,耐心等待起来。

    思索许久,阿绿最终还是决定让讨要诞下婴灵,一则桃夭与灼华都是亲人的善妖,以后教导出来的子女品行上自然不会坏到哪里去,二则灼华是个有机缘有悟性的妖怪,从他先前能够引来雷劫便可看出,婴灵由他教导自然是往仙道上走,若是如此天道那边大概也会睁一只眼闭一眼。

    这般想着,阿绿点点头,对桃夭客气道:“是这样的,我先前曾收服过一个婴灵,将之净化成一股纯净灵气,正好可以用她去救下你腹中胎儿,只是……”

    阿绿特意停顿一下,桃夭自然明白,忙问道:“只是什么?姑娘但说无妨。”

    阿绿这才继续道:“只是这婴灵本是不入轮回者,并无天定的命数,以后命途暂无定数也无法卜算,一旦堕入邪道恐惹天怒人怨,为各界所不容,且灵气葱郁惹人垂涎,看护起来也十分艰难,故而养她相当于与天做赌,稍有不慎后果难以想象……”

    这些事情都是要说出来让桃夭自己判断的,毕竟这件事情赌博的成分太大,且后果极其眼中,若是桃夭拒绝她也不会说什么。

第二百七十六章:暂留

    桃夭低头沉思起来,这般事情的确需要细细思量,毕竟以后生出来是他们的孩子,没有父母愿意看到自己的孩子遭遇不测。

    阿绿倒也不急着要回答:“你且先想着,你若不愿这死胎我自会替你取出来,等灼华再次修的人形你们还有机会,我先将温养的阵法布下,短则几十年长则几百年,等他灵气足够这阵法自会散去。”

    说完,阿绿施展灵力布起阵法来,也不去在意桃夭的反应,期间桃夭抬头略瞧了瞧阿绿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凝视着一地落花。

    阵法很快布置完毕,阿绿收了灵气,席地而坐,闭目修养片刻,等她睁开眼时发现桃夭盘腿坐在她的对面,缀了一身的落花,显然是呆了有一段时间。

    阿绿问她:“你可是想好了?”

    桃夭认真点头:“奴家想好了,奴愿意接受,毕竟是奴与灼华的孩子,既然有救便不能轻易放弃她,再有灼华常说事在人为,奴相信只要她出生后我们好生照料教导她,避免她走上邪魔歪道,潜心修行仙道定然能解脱,奴相信便是灼华在也会同意奴的做法,还请姑娘成全。”

    听得桃夭一席话,阿绿不由面露一丝钦佩,眼神也郑重起来:“多谢姑娘给她一个能够见识这个世界的机会。”

    桃夭笑道:“入了奴家孩子的胎身,便是奴的孩子,自然要小心护着她,姑娘且放心。”

    阿绿道:“也并非完全由婴灵主导,你腹内胎儿尚有些意识,不过是用婴灵灵气将她滋养唤醒,与婴灵融为一体罢了。”

    桃夭略有欣慰,询问阿绿接下来要如何做,阿绿从灵域中取出一颗丹药递给她:“不着急,今日诸多事情,大悲大喜之下于你身体也有损伤,这是一颗碧髓丹,你先吃下稍微温养下自己的身体,明日再行后面的事情。”

    桃夭自是一番言谢,双手将丹药接过,并没立即吃下去,而是开口问阿绿:“那这一夜姑娘以及你的同伴们可有住处,若是不嫌敝舍简陋,还请暂住。”

    这沿途下去的路上的确没有较好的歇息去处,既然桃夭说了阿绿也拒绝,只道自己要出去同阿笙他们讲,将他们带进来。桃夭怕他们不好寻路,便跟着一起出去,谁知走出桃林竟见那梅洛仍然在停在桃林外面,洪逗正在同他讲话,如此桃夭自然不方便出去,阿绿便让她在稍里面的地方略等等,自己出了桃林往他们那边靠去。

    待靠的近了些,才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多谢洪兄宽慰,小生该是放下,只是仍要违逆父母,怕是短时间内都无法接受旁的女子……”

    洪逗道:“也可趁机学习,转移下注意力也是好,既然决定斩断,这些地方以后莫要再来了。”

    即便如此说,梅洛双眼仍是时不时看向桃林,眼中满是留念不舍,见阿绿从中走出,眼底更是闪过一丝失望,终究不是他想要见到的人。

    洪逗见阿绿走出,张了张嘴,最终并没开口,只转向梅洛,不停劝他离去。

    显然洪逗并不愿意理会阿绿,阿绿便向阿笙那边靠去,两人小声交谈起来,阿绿问他们怎么同梅洛交谈起来的。

    阿笙看戏一般的说道:“我们一路走出桃林并没想到这个梅公子还在外面徘徊并且一直盯着桃林里面,我们稍微漏了面便被他瞧见,他先是惊讶我们为何从里面走出,洪逗逗说我们马车行到另一处见这桃林景色实在不错便下车进入林中赏景,一时在里面迷了路,不知不觉便走到这里来了,而师伯你因为贪看景色同我们走散了,我们只得先在外面等你。”

    阿绿唔了声,见洪逗颇有几分同梅洛心心相惜的模样,心里不爽快起来:“他为何摆出那副模样,是要做给谁看?”

    阿笙想了想:“当然是给那梅公子看,人家正是伤心,难不成洪豆豆还要一脸笑嘻嘻的过去同他勾肩搭背不成?师伯你糊涂了?”

    阿绿干咳两声转移话题道:“我这里还有些事情要同桃夭处理,恐怕要在这里耽误一天时间,所以出来和你们说一声,看你们是想继续赶路还是同我一起在这里留宿一晚,明儿再继续赶路……”

    阿笙想也不想:“我当然是和师伯你留在一处,只是我瞧着洪逗逗似乎对那个桃夭意见很大,不一定愿意留下来。”

    “倒也是想不明白为何对桃夭那么大的一间,男欢女爱本就是双方的意愿,难不成还怪在桃夭不喜欢梅洛这点上?实在荒唐!”

    这回轮到阿笙干咳两声,提醒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话说自从师伯你从时蜗那里回来便有些不太一样,似乎有了些心事,有些事情看得也没以前清楚了,可是发生了什么?”

    这问题问出来后时候长久的沉默,阿笙心中又些许不安,仔细去瞧阿绿眼中的神色,见她正慌忙将一丝悲伤收敛,叹息一声:“倒也没什么,不过是记起许多以前不曾注意过的事情,有些感叹罢了,这段时间过了也就好了……”

    阿绿这样反而让阿笙更是不安起来,连忙扯出一抹笑容笑嘻嘻的问道:“想起什么,同我说说呗师伯,我帮你参谋参谋,我记得咱们以前过的可快活了,哪有些难过的事情?”

    阿绿笑了笑,任谁看都能看出那不是真心的想笑的,阿笙不由也收了笑容,只靠近她拉住阿绿的双手,小声道:“师伯,你自己说的啊没什么是过不去的,既然能过去为何要为它难过呢?”

    阿绿伸手摸了摸阿笙的脑袋:“我明白,所以我会很快调整好的,你莫要担心。”

    那边梅洛在与洪逗一番告别后终于上了马车下山回府,而洪逗自阿绿出来后,虽然一直再同梅洛讲话,却也一直在用余光注意着她的神情,见她面露悲色心中只觉有小针在扎一般,十分难受,更是生出一股烦闷,越是在意越觉得心里难受不堪。

    阿绿见梅洛走了,才开口将询问他们是要留下还是继续赶路,继续赶路的话她解决完事情后会尽快追上他们,洪逗略想了想,看了眼无所谓的狄卦,最终还是决定一起留下来。

第二百七十七章:黄粱(一)

    洪逗三人决定跟着留下来,桃夭得知后便安排起来,狄卦又将马车赶来,在木屋外面随便寻了棵桃树系上。

    这一通忙活下来,时间也不算晚,天将黑了,桃夭又张罗了些吃食酒水给他们,几人吃下便各自分散开去。

    阿绿寻桃夭叮嘱一些事宜,阿笙则贪爱桃夭做的点心与桃花酿,至于洪逗则

    出门散心,狄卦有些不放心,也跟着出去,琢磨着该怎么去开导他。

    也不知在桃林走了多久,直走到灼华真身所在的地方,因桃夭不放心,在外面设了结界,洪逗两人察觉到后便停了下来,只站在外面观看起来。

    狄卦一捻胡须,叹道:“真身这般巨大,可见修为不低,被人所害一切都要重头来过,实在可惜,更可怜那位女妖,本已等待多年如今又要等待再等上许多时间……”

    洪逗有所触动,但更觉梅洛无辜,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梗着,也不说话只看着那棵巨大的桃树,上面花团簇簇,生机勃勃,桃树下隐约可见阵法,应该是阿绿设下的。

    同时瞧见的还有狄卦,看了眼阵法,不禁赞道:“这温养的阵法设得巧妙,若此妖机缘足够怕是几十年后便可有所恢复。”

    洪逗道:“总是为这不想干的人如此费心,也不知设下这样的阵法耗去她自己多少精力。”

    狄卦见他终于肯开口说出这些话来,心中暗自松出一口气,道:“但凡修行中人总要积德行善结些善缘的,这样于自己也是有些好处的,并非一定要奢求回报。”

    洪逗道:“事情总有两面性,于这边她对桃花妖们是结了善缘,可于梅兄那边并非如此。”

    狄卦笑:“你这孩子终究有些事情还不曾看透,也怪我们,因收了你后一路遇上的事情都是你难以插手的,让你领悟不深,也疏忽对你的教导。可知人妖殊途,在一起终归少有善果,世间种种并非只靠感情就能度过去。”

    洪逗叹道:“同样是世间生灵,有何高低贵贱?且那桃夭又不似恶妖……”

    狄卦摇头,心道他果然心中有结,若不早些疏解,以后恐生出事端,便开口道:“你细想,只你们凡人便有三六九等、富贵贫穷、身强体健与老弱病残之分,何处寻那公平二字。且不说那桃夭并不倾心梅公子,便是倾心两人也难以在一起,一道让别人知晓桃夭妖的身份,必定会被排挤甚至斩杀,便是生出来的孩子也是生途艰难,便是两人安稳一生,待梅公子百年后桃夭又该如何?守着回忆终此一生?”

    洪逗不再说话,只觉心中闷得厉害,也不知为何,明明他与阿绿同梅洛与桃夭并不相似却总是忍不住带入,因而十分同情梅洛。

    洪逗不开口狄卦也不好说下去,一时静了下来,只听得桃花落地的细碎声响,洪逗倏而叹息一声:“师父,自我跟着你们踏上修行,一路所见种种皆是以前我不能见到的事,甚至遇见的人也都是我万般不能比较的存在。以前我想着只要我努力终归能追上她,可见识这般多的人与事后我发现我与她之间似乎是到天堑,是我如何追赶都不能到达不了的高度,而有些人本身就与她在相同的高度……”

    狄卦一愣,果然是与绿姑娘有关,这一路所见识到的妖魔鬼怪的确过于强大,别说是洪逗便是他都得小心插手。

    “其实你已经很厉害,这一年时间已到金丹境界,这是旁人如何也赶不上的,只是这般进步更是要注意自身心境问题,这个问题若不解决怕是于你修行有害。”

    洪逗面露几分纠结,道:“师父,我只是……越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修行,难不成仅仅只是为了她吗?”

    这一时当倒让狄卦也不知该如何劝导,一时无话只得叹道:“这些需得你自己想清楚,只是有句话为师少不得要同你说说,一个人待你如何少用眼睛去看……”

    洪逗不解,狄卦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转眼天彻底黑了下去,桃树低下慢慢飞出些萤火虫,星星点点倒也好看,不觉让洪逗看的有些痴了。

    萤火点点里,依旧可见落花纷纷,前方隐约有人提着灯笼靠近,那人一身青绿长裙,暧昧的黄色灯光洒在她白皙姣好的面容上更添几分柔和,大约是瞧见前面有人,一双杏眼婉转流动,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点点光亮,星子一般的璀璨动人。

    阿绿将灯笼往前提了提,对他们两人道:“天黑了还不快些回去休息?”

    狄卦连忙应了声,伸手推了推洪逗,洪逗回过神来,只点头也不再说什么,跟着两人往木屋走去。

    等回了入了院子里,各自回了房间,阿笙尤在贪吃,那胃犹如无底洞一般如何也填不满,阿绿一通教训呵斥她才停下嘴愁眉苦脸的跑去休息。

    将阿笙收拾好,阿绿方坐下,狄卦跟着走进厅内,大约说了下洪逗如今的情况,阿绿听后并不担心,只道:“这事儿本就要他自己想明白,不过我们也有法子帮他一把……”

    狄卦问她:“如何帮?”

    阿绿说着取出一物,是一个金丝小球的香囊,递给狄卦道:“这件事情必须尽快解决,这里面有黄粱香,你等下想办法将这个放在他的枕边,待他经此一梦或许能参透些许。”

    狄卦忙伸手结接过,只觉那香囊里透着的香味倒是好闻,就是格外的让人发困,便知是受里面黄粱香的影响,忙稳住心神应下,又与阿绿聊了些其他事情,这才起身往洪逗那边走去。

    待将事情尽数办好,狄卦松出一口气,希望他的徒儿能在梦境中好好参悟,毕竟心境上的问题最是不能耽误。

    却说洪逗吐按时吐纳完毕,忽觉整个人困倦不已,倒头直接就睡了过去,一眯眼则坠入梦中,见云层蔼蔼便觉脑中似忘记什么一般,只不是有人在叫着他,声音倒也熟悉。

    “逗儿,逗儿……”

    洪逗猛的睁眼,映入眼帘的洪夫人端庄柔和的面容,正一脸温柔的注视着洪逗,打趣道:“近来越发用功,可也要注意休息,所困了便去床上睡,趴在桌上成什么样子?”

第二百七十八:黄粱(二)

    洪逗呆呆的盯着洪夫人看了片刻,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有些奇怪,只得觉得像是缺了什么一般。

    他为什么趴在这里,他有些记不清了,略想了想,似乎是看账簿看得有些乏了,倒头也就睡下了。

    洪夫人满脸喜色的在一旁坐下,问道:“可是清醒了些?”

    洪逗晃了晃脑袋,感觉略好了些才点头,似乎没什么问题,便问他母亲:“看母亲面色可是有什么喜事?”

    洪夫人点头道:“正是,白府那边有答应了你与蜜儿的婚事,婚期定在下月十五,你的终生大事可算是定下来,如此也了却为娘的一桩心头大事!”

    洪逗心中惊讶,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惊讶,自绑架案后开白府对他的态度就有所改观,这婚事本就是迟早的事情,自己为什么要惊讶并且心里格外抵触起来?

    洪逗有些想不明白,只是顾着洪夫人在场不好流露出丝毫不愿的情绪,只浅淡的笑了笑:“既定下后面的婚事就要麻烦母亲操劳了……”

    洪夫人听他如此说道,心里更是一片欣喜,只觉自家儿子越发懂事起来:“为娘的岂有不为自己孩子操劳的,再说这事儿为娘便是劳累些心里也乐呵着呢!”

    洪逗并不愿多说这个话题,只强笑道:“多谢母亲,不知父亲现在在做什么,这账簿上有些问题孩儿想要询问下……”

    洪夫人道:“你爹出门盘查城西那间绸缎铺子去了,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左右现在也没什么事情,你既乏了便睡会儿,等你爹回来我让丫鬟提前过来叫你。”

    洪逗本就想一人呆着,细想一些事情,便点头答应,将洪夫人送出自己的院子后,回到自己房间回想了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当初因醉酒归家撞见上门谈婚事的白老爷,被盛怒的父亲赶出家门后,因不愿寄人篱下也不愿去那些客栈烟花之地度过便寻了姜算杨冲两兄弟密谋了一场假绑架,想从自己父母身上索要些银钱。

    谁知那杨冲一心贪财,暗自将索要金额改了,被洪逗发现后不欲再与他合作下去,为了些许银子竟然不顾多年情谊,将他硬绑了起来,并且隐瞒姜算,继续绑架计划。

    洪逗自然不会坐以待毙,设法逃了出去,正巧遇见前来探视的豆角,主仆二人在拼可命才在杨冲那些草莽兄弟手下逃入城内。

    杨冲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告诉姜算洪逗背信弃义,并且以此为由向洪逗勒索银钱,不然便将此事告发出去,影响他兄长仕途不说还要败坏洪府声誉。

    因先前索要数额并不算多,为了洪府洪逗只得忍下,从自己的每月的钱银中偷偷取了些交给杨冲,从此杨冲便要他每月上供。

    在这样的逼迫下,洪逗不得不改了自己的性子,开始了解商贾之术,因为他知道以杨冲的性子,未来的数额定然会越来越多,迟早会是他承受不了的。

    洪舒赶考在即这段时间里定然是不能出问题的,而洪家作为商人之家一旦被传出欺骗扯谎的传言,生意也是做不下去的,只等着自家兄长能也蟾宫折桂,到时候杨冲或许会畏惧官威有所收敛。

    这大概就是洪逗现在的盼头,索性现在杨伯伯还在,对杨冲有所管教,索要的金额算不得多,尚且能够承受。

    洪逗将桌上的账簿翻了翻,这家铺子近来生意不错,想来先前的经营方案是可行的,可以让其他铺子也试着这般经营一段时间。

    于是洪逗静下心来单独观看账簿,思索以后该如何经营等等,全然忘记自己的婚事问题,不觉间天已经黑了下来。

    之后一段时间洪逗大多是如此过的,除开偶尔会取些银子交给杨冲派来的小厮,日子还算顺畅,只洪逗总觉得像是缺了什么似的,偶尔会盯着自己院子里的另外两间客房发呆。

    转眼间,婚期到了,那日清晨洪逗便被一群汉子拥着将喜服换好,骑上高头大马带着喜轿向白府热热闹闹的去了,经过一系列繁琐礼节终于将新娘子给抬了回去。

    至始至终洪逗都觉迷茫,浑身轻飘飘软绵绵犹如踩在云端,一切都是那般的真实。

    好容易将新娘子领回家门,又要满筵席的敬酒,待敬到姜算杨冲那桌,对上杨冲略带冷意的双眼,心底忽然一凉,无端生出些许慌乱,匆忙将酒敬下便转向另一桌去了。

    热闹了一整日,洪逗只觉浑身酸痛疲劳异常,下意识走回自己房间想要沐浴休息,推开门却见满屋喜色,新娘子端坐在床边,旁边守着两位伺候的丫鬟。

    于是不得不提起些精神,接过丫鬟递上的银杆子将喜帕挑起,看着烛光下人比花娇的白蜜心神有些恍惚,只觉得视线影影绰绰的看得不真,眼前的白蜜竟不是白蜜,仿佛一位不曾见过的女子,杏眼含春,眸子清澈,无端叫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有丫鬟打趣道:“新娘子貌美可是让新郎官看痴了?以后且看着哩!快些把今夜的事情做了吧!”

    语罢同其他几个丫鬟娇笑起来,白蜜也红了脸颊,满是柔情的嗔她一眼,若是其他男子只怕现在骨头都酥了大半。

    只是洪逗越发清醒,眼中那一丝情意褪了赶紧,又与白蜜饮了合卺酒,借着醉意将该做的事情做完,这场婚礼便是落下帷幕。

    成亲后洪逗虽不爱白蜜却也与她相敬如宾,在旁人看来夫妻间的感情倒也和睦,洪夫人洪老爷开心不已,盼着早些抱孙子。

    而后不就传来洪舒高中的消息,第一等探花,圣上下旨封了京官,一时来洪府道贺的亲友络绎不绝,杨冲也有所收敛,只那每月该要的银钱还是按时派人来取。

    洪舒在京中站稳脚跟后忙派人将洪老爷洪夫人接上京城赡养,如此窦城洪家的诸多经营尽数落在洪逗身上,那边杨冲见只剩下洪逗与白蜜,逐渐大胆起来。

    杨冲开始不顾礼节的多次往洪府跑,便是白蜜在时也不加避讳,甚至有时言语中暗有调戏之意,白蜜同他毕竟也算半个亲戚,暗自忍下,可洪逗却忍不了,直接动手同他厮打起来,这一来杨冲要挟他的事情又多了一项。

第二百七十九;黄粱(三)

    是夜,洪府洪逗与白蜜的房间内,白蜜满眼泪痕的给洪逗上药,软声道:“我自忍忍便好,如今这般闹开了,两边都不好看……”

    洪逗道:“岂能一直委屈你,况且我也同杨家伯父伯母说了原由,本就是他的错过,何必去忍?”

    白蜜担忧道:“可在旁人看来他毕竟是我表兄,如此多少对我们洪府有影响……”

    洪逗拉住白蜜的手,拍了拍,安慰道:“你且放心,再大的事情有我扛着,你只放心做你的洪夫人便好。”

    白蜜将最后一处伤口的伤药摸匀,顺势靠近洪逗怀中,满是柔情:“夫妻本是同林鸟,有什么我们一起抗才好……”

    洪逗望着桌上的红烛有些许愣神,眼中却无丝毫**,只点点头,转而安抚白蜜睡下。

    自洪家父母随着洪舒去了京中后,每年也会回来住一段时间,一则为了查看洪府的近况,确认洪逗是否很好的接手洪府,二则洪舒那边也已成亲还有了孩子,洪逗与白蜜这边尚无反应,回来催促。

    这年洪家父母回来时,洪父听闻洪逗与杨冲争执打斗一事,将他叫去房中训斥许久,骂他实在过于激动。一则杨冲与白蜜毕竟有表亲关系,闹出去白府与白蜜面上都不好看,且洪逗与杨冲明面上关系素来不错,如此怕是伤了和气;二则洪家生意上与杨家有不少往,现在由杨家父母看着倒不会有什么,可杨冲迟早会接手杨家,到时候若他心中仍是记恨,暗中下手洪府只会吃亏。

    毕竟是自己父亲,纵然心里再有不服洪逗也只能应下,毕竟那一架打出去后也是诸多奔波调节,他去了杨府道歉不说,白蜜也跑回白府哭诉,幸而杨家父母是明白事理的人,了解原由后并不追究,甚至同洪逗道歉。只那杨冲,仍然记恨,将这笔账狠狠算在洪逗身上,暗中勒索的钱财数额也多了不少,扬言道若是不允以后仍常去洪府同白蜜多多私语,洪逗只得忍下。

    洪家父母一回来便带着洪逗与白蜜去杨府中拜访,妄图修补关系,只洪逗心里明白这层关系已经弥补不回来,纵然杨冲表面上与他十分要好模样。

    最终在白蜜有了身孕后,洪家父母心满意足的归京,洪逗命了下人小心照顾,埋头生意场上的事情去了,偶然闲时就会坐在院中望着茂盛的绿树翠玉发呆,有时一坐便是一整天,不知何时竟有了这个习惯。

    白蜜生产前几日,洪逗于后院散步,行至假山群,又盯着对面庭院后的树木发起呆来,片刻后忽听得假山后面传来丫头闲话的声音。

    一个小声问;“近来怎不见翠袖?”

    另一个低声答;“前些日子她不是穿了件绿衣裳被老爷多看两眼,夫人瞧见后便寻了个由头打发她出府去了,还令府内的丫鬟都不能再穿绿色……”

    问的那个低呼一声;“这便让赶出去了?话说夫人管的也忒紧了些,入门两三年如今才怀上,还不准旁的丫头开脸?”

    随后一阵衣料摩擦的沙沙生,显然另一个伸手扯了扯,提醒道;“这些话可不能乱说,老爷自己若有那心思夫人如何管得住,明明是那些蹄子自己漏了意,心思不正这才被夫人赶了出去!”

    随后只听的一声轻哼;“爷们儿房里有几个妾本就不妨事,你当老爷和夫人他们为什么回来?不就是担心夫人生不出来,好安排妾室?”

    “可如今夫人不是有了,你便少说些,仔细被夫人听了去……”

    两人又说了些府里其他人的闲话,洪逗听得无趣,轻声往另一边去了。

    之后白蜜生下一对龙凤胎,母子平安,洪府一时张灯结彩起来,为了小公子小小姐的满月酒操办起来,洪逗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虽觉喜爱却总觉缺了什么,碍于白蜜不得不表现的万分开心。

    满月酒当时,有一个老道来到洪府,也不知他是如何走进门来的,洪逗想也许是因为当时宾客过多,守门的小厮疏忽了。

    不过入门是客洪逗也不好命人将之强赶出去,顾及礼仪之下只得亲自上前去交流。

    只是在见那道人的第一眼,洪逗有一丝愣神,只觉得像在哪里见过那道人一般,心里忽然生出些许亲近之意,忙请入席中招待。

    谁知那道人一摆手,表示拒绝,指了指不远处抱着孩子见客的奶妈子,一甩拂尘道:“贫道今日前来是为这二位薄命之人而来……”

    洪逗一听便下了脸色:“道长这是什么话?”

    那道人也不回他,只道:“这二位命星黯淡,有早夭之象,若将他们交与贫道或还有一线生机……”

    洪逗正在沉思,便听得白家老爷指着那道人大声骂道:“哪里来的江湖骗子,行这些拐子的龌蹉手段,你还听他混说什么?还不快些赶了出去,得个清静!”

    那道人摇首叹气:“世间总是痴人多,所不愿交与贫道还请避着些水养……”

    说要,只见那道人飘然而去,一时再也看不见身影,洪逗只觉怅然若失,不顾众人阻拦踉跄跑出府外,只觉差一点便能抓住什么,奈何他似乎错过了。

    洪府的家丁将他拉了回去,洪逗整理好情绪继续游走于筵席之间,对前来庆贺的宾客敬酒,尽管场面欢庆热闹,却总觉得心里静的可怕,那些熟悉不熟悉的面孔走马灯一般的在眼前闪过。

    最终这场满月酒在洪逗晕倒中落下帷幕,幸而洪家父母与白老爷各种周旋,才让前来的宾客尽兴而归。

    为此洪老爷还责怪洪逗不分场合,不注意照顾自己的身子,洪夫人与白蜜也是拉着他的手心疼不已,少不得要他安慰。

    这一场满月酒后也不知为何,洪逗只觉得身心俱疲,只是整个洪府还需要他支撑,还有个无底洞一般的杨冲。

    有了孩子后,洪逗只觉得肩上的担子越发重了起来,开始没日没夜的处理门下各家商铺,总是忙到深夜才回房,即便他让白蜜不要等,每每归家时还见府中灯火通明,白蜜仍笑着等他。

第二百八十章:黄粱(四)

    白蜜是个好妻子,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一点让洪逗不忍辜负,待她很好,只不去细究感情,两人也算是一对令人羡慕的夫妻,毕竟爱情从来不是根据一个人的好坏来决定的。

    洪逗并不喜欢或者是爱自己,这点白蜜是能感受到的,因为她能看出洪逗看自己的眼神里除了尊敬便是怜惜从来没有那名叫喜爱的情绪或许她曾经在他的眼中见过那样的情绪,但她自己也觉得不真切,不过一闪而逝,仿佛错认一般,只是那个丫鬟的存在让她忐忑,后来她发现他不过是格外喜欢青绿色的东西罢了,甚至不知何时喜欢上了绿豆糕,每日都要吃上一两块,也爱上了绿树翠竹,得空能盯着发呆许久。

    尽管知道洪逗现在是属于自己的,白蜜总忍不住去猜测,那位住在他心里的绿衣姑娘究竟是谁,她想过窦城中所有同他们相同年纪的姑娘,并没有符合的,难不成并不是窦城的人。

    不过这位绿衣姑娘从未出现,而洪逗待她极好,除了不太爱碰她,偶然的闺房之乐也是她主动提起,但他多数不会拒绝,倒也让她安心不少。若能如此想过一生倒也幸福,夫婿体贴温柔,膝下有子女承欢,她不是个贪心的女子,现在的生活她十分满意。

    可是天总有不测风云的时候,这所谓的幸福也如同琉璃泡沫一般,一道碎了就醒了,从此人生便成了灰白,只觉此生再是无望,活着竟比死了还要难受。

    那一日与往常并无什么不同,只杨家伯父生了些病,洪逗又有生意上的事情要忙,白蜜只得自己挑了些补药前去杨府探病,这一去竟是临到天黑才回来。

    这是洪逗也不知为何,只觉得心慌异常,早早的处理完事情急忙回了洪府,此时天将黑,问了看门的家丁才知道白蜜也是刚回来不久,沿途又问了些丫鬟奴才,只说夫人回来时脸色不大好,想来是杨家那边情况不容乐观。

    等到了房门外头,见白蜜的贴身丫鬟竟然在外面站着,洪逗便觉得蹊跷,敲了敲门里面并无应答,便说可能是杨家情况不好,他得进去劝劝,将围观的下人遣散后才发现门从里面闩上,又和豆角将门撞开,入了内室发现白蜜悬在梁上已经晕死过去。

    洪逗慌忙将人救下,便知她在杨府出了问题,命豆角悄悄去请大夫,又询问白蜜的贴身丫鬟珠儿白日他们在杨府的情况。

    那珠儿脸色惨白,转身确认房在无人才将房门关闭,普通一声跪在洪逗身前不住磕头。

    “都怪珠儿不好,杨老夫人留夫人吃过午饭后夫人本就要回来的,谁知还没到门口便遇见了杨少爷,杨少爷说是杨老夫人想起还有事情要同夫人交代,又让奴婢去取回礼,谁知奴婢去了并无回礼可取那人又带奴婢去见了杨老夫人,杨老夫人也不明所以便问奴婢夫人身在何处,奴婢也问杨老夫人,说杨少爷不是让夫人回来找老夫人说话么……如此便察觉出了问题,后来夫人是找着了,可这中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杨老夫人拉着夫人回了房间,锦到晚饭时辰才放出来,奴婢也不知说了什么,只见夫人脸色不敢多问,跟着便回府了……”

    洪逗听罢,直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铁青,起身在屋内寻了起来,也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把匕首拎着就要出门。那珠儿见状忽然抱住洪逗的双腿,泪语道:“老爷不可如此,这事儿若闹开了夫人更活不成了!”

    洪逗声音嘶哑,怒骂道:“竖子做出此事,可要脸?”

    珠儿哽咽道:“这般事情男子哪有女子难堪,不过闹腾个一两年也就罢了,便是杨夫人多半都会埋怨夫人的不是,这蜚短流长千夫所指的,夫人如何能活下去,便是那少爷与小姐有了这么个名声的母亲以后也难堪啊!”

    洪逗骤然怔住,只望着紧闭的房门发呆,眼若铜铃,布满猩红血丝,因内心即是气愤又是无奈,是啊,这般闹开难看的的终究是白蜜。

    想着,洪逗无力跪地,掩面痛哭起来,也不知在哭些什么,只觉得眼前一片灰白再看不见其他颜色。

    白蜜救是救下,只是不愿见人,日渐消瘦抑郁难欢,连自己的两个孩子也不远见,终日缠绵病榻,无论洪逗如何开解也难以舒缓。

    杨老夫人偷偷带着杨冲来道过歉,当时杨冲已被自家父亲打个半死,纵然跪着眼里也满是狂妄不甘,洪逗心中愈狠,奈何诸多牵扯,如何也动他不得。

    大约是被这事影响,杨老爷病情愈重没多久便撒手而去,偌大个杨府便便交到杨冲手上,或许是有了这样一个重担杨冲脾气也有所收敛。

    只是这又如何,洪逗依然无法减轻对他的恨意,在那年残冬,白蜜终究是去了。

    眼见白蜜不好那两天洪逗整日留在府中陪伴,温言细语陪她说话,仍在希望她能振作起来,只可惜不过是奢望。

    犹记白蜜临终前靠在她的怀里,看着窗外的残雪发了会呆,忽然问他:“看在我不好的份上,夫君可愿回答我一个问题?”

    洪逗心中疼痛,几乎难以呼吸,好容易才扯出一抹笑容,回答得小心又温柔。

    “你问便是,为夫还有什么能瞒着你不成?”

    白蜜笑了笑,眼底有一丝满足:“我知这么多年夫君并不喜爱我,不过是尽些责任罢了……可我并不后悔,多少你是真心待我好的,只可怜我命运不济,遭此劫难,与夫君并无关系,只盼夫君以后莫要耿耿于怀,好生照顾我们的孩儿,续弦要弄清对方秉性,莫要亏待她也莫要亏带我们的孩儿……”

    这一番话说出来洪逗悲从中来,眼中已有些许泪光,仍是强笑道:“夫人混说什么,你看冬天便要过去春日就来,孩子们也要长一岁,高出一截,你也是要好的,我们一家人定然能一直在一起……”

    白蜜微微笑着,眼泪已是滚滚落下:“夫君,我信你,定能好好抚养他们长大,如今看我将去的份上,还请回答我一句,这么多年你心中放不下的绿衣女子究竟是谁?”

第二百八十一章:黄粱(五)

    于白蜜而言,心中唯一放不下的大概就是洪逗,她相信洪逗为人,自然能好生照顾孩子与她的父亲白老爷,若洪逗心中有记挂的女子,尚有在一起的可能,她还是愿意她去后洪逗能如愿迎娶对方,也算是全洪逗一个心愿。

    只洪逗听了她这个问题,低头想了想,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只不过瞧着白蜜眼前的光景,如何也不该瞒着她的,如实道:“其实我也不知,只觉见那些身穿青绿衣裙的女子便觉得格外的熟悉,可每次瞧见容貌时又觉失落,许是梦里见过,记不得面貌,不过终究只是梦里见过的,不过一时说不清道不明的痴念罢了,让你多心了……”

    白蜜一连咳嗽数声,瘫在洪逗怀里不住喘息,好半天当道:“即便不曾见过面貌也该是夫君放在心尖上的人,若我去后夫君寻到那女子,可莫要错过了……”

    洪逗大为不忍:“你在胡说什么,你就是想太多才得这些病症,快些说不准来年春日便好了,定是长命百岁,等到四世同堂时我们……”

    白蜜苍凉一笑:“如此倒也好,只是妾身怕要辜负君的……”

    话语声渐低下去,等洪逗低下头去看,白蜜已双眼紧闭,面上仍残留着泪痕,心下骤疼,吐出一口鲜血落在大红的鸳鸯被上,这床鸳鸯被是当年成亲前白蜜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陪嫁,针脚细密精致可见是用心了的,看着那刺目的鲜红之色只觉脑袋沉得厉害,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白蜜去后,洪逗病了一场,病好后眼睛变看不见其他的颜色,不过他并不在意,一头扎进生意场里,除开应对客人以及照顾自己两个孩子时豆角再不曾看他笑过。

    深知洪逗苦楚的豆角暗自里为自家老爷抹过不少眼泪,只盼上天能给少爷些好日子过过。

    转眼春去秋来,草长莺飞,三年时间匆忙过去,小少爷小小姐逐渐长大,大概也只有在看见自己的一双儿女是洪逗才会有片刻的安心,尤其是他的女儿,虽然长得越来越像白蜜但是一双眼睛却清澈透亮,闪动着机灵活泼的光芒,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这期间洪家父母多次劝他续弦,皆被洪逗以思念亡妻为由拒绝,到最后白老爷也看不下去,亲自来到洪府劝洪逗续弦,不为别的只为这一双儿女以后长大也好有人担忧嫁娶之事,洪逗便问白老爷当年为何执意一人将白蜜养大,白老爷便不再说,只待洪逗愈发亲厚起来。

    不过命运总是无常,眼见洪逗的情绪有所起色,豆角也暗自为他开心,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因洪府缺少女主人,洪逗又忙于生意,身为管家的豆角有时间也注意不到太多,后院的一些妈妈婆子日渐懒散懈怠起来,到后来甚至在伺候小少爷小小姐的婆子疏忽躲懒,导致年幼的小少爷小小姐掉进花园里的池塘,尽管发现的早,但毕竟是娇生惯养的小孩子,小少爷当夜便去了,小小姐也在救下后不久因高烧不退没了。

    得了消息的洪老夫人快马赶回,狠狠的发落了那几个疏忽的妈妈婆子,即便如此小少爷和小小姐也回不来了,洪逗越发不爱说话,连笑容都是商气十足的假笑。

    豆角知道洪逗心里不好受,在小少爷小小姐去了后,洪逗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好几天,最后还是洪老夫人回来叫下人将房门踹开,态度强硬的给他灌了肉粥,之后又病了许久,在洪老夫人的安慰下才重新振作起来。

    豆角知道,那时候的洪逗是真的没有活下去的一会,而洪老夫人的那些安慰不过更多的是用整个洪府去压住洪逗,让他无法轻易放弃自己的命。

    后来豆角偶然听见洪老夫人同自己的贴身嬷嬷交流,话里虽然也有心疼洪逗,但更多的还是希望整个洪府不要葬送在洪逗的手上,毕竟洪舒已经为官,毕竟在朝堂上节节高升,已经无法再接手洪家的产业。

    之后洪老夫人长时间的留在洪府内,打算等洪府有了新的女主人后再离开,在外人看来洪逗虽然年纪轻轻就成了鳏夫但也正因如此格外的枪手,一是他仍然年轻,二是他接手洪家产业后好好经营并且将之扩大,三是白蜜在时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洪逗待白蜜也是极好,且白蜜去后多年不娶,更让人觉得是长情之人。

    于是洪老夫人将消息放出去后便有不少媒婆带着待嫁姑娘的名帖上门拜会,洪老夫人一番挑选过后拿着剩下的名帖去询问洪逗,洪逗依然拒绝再娶,洪老夫人又是一通孝道礼节的规劝,洪逗只得点头,留下一句全凭母亲做主,便不再多说。

    不过还不等新的洪夫人物色好,京中便传来消息,洪舒被人陷害涉入党争,已然抄家落狱,幸而祸不及家人,洪老爷也连夜驾车赶回窦城,窦城中人听闻消息一时对洪府避而远之,生怕自己成了池鱼,议亲之事也就此耽搁下来。

    洪老爷回到洪府不久,便向洪逗索要大量金额,用以疏通官道,看能不能将洪舒给救出来,洪逗无奈只得将家产大半交给自己的父亲,看着他带着那些银钱再次归京。

    出来这种事情,于洪家的田产铺子多少有些影响,一时洪府萧条起来,不多久白家老爷去了,白府大多家产遗给洪逗,洪逗受之有愧,将之分给了白家的贫穷子弟,希望他们能借此银两有所经营,而白家门下的铺子洪逗并未转让,因害怕旁人经营不妥,辜负了白老爷的多年经营。

    也正因为如此,一直仗着半点子亲戚情分而垂涎白家家产的杨冲格外眼红洪逗,心中又生出些许歹毒伎俩。

    一日,杨冲借着亲戚间该多多走动的借口将洪逗请去杨府,洪逗心中对他多有提防,顾着杨家伯父伯母的恩情还是去了,只进杨府后一阵小心谨慎,连酒菜也是看旁人吃下无恙才动了筷子却不多吃,纵然如此也是遭了杨冲的道,饭后在出府的路上便觉头脑昏沉,尚未出府便晕了过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黄粱(六)

    等洪逗醒来,只觉脑袋疼的厉害,一时什么也记不清楚,在抬头打量四周景色,竟是在一房间内的床上,身旁还趟了位女子,竟是杨冲的夫人。

    洪逗只觉浑身一阵冷汗连连,伸手去掀被子,见自己与杨夫人都只穿着里衣,身旁杨夫人神情安好,仿佛酣睡一般,并不知晓等下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修罗场景。

    洪逗连忙起身又怕惊醒杨夫人,只得蹑手蹑脚想要爬下床去,忽听得门外传来嘈杂脚步声与人语声,洪逗便知不妙,一时又羞又怒又愧,心中五味陈杂恨不能一头撞死在这里。

    果然房门被人打开,杨冲带着几个家丁站在门外,一脸怒气腾腾的盯着床上的洪逗与杨夫人,怒骂道:“奸夫**敢尔!”

    床上的杨夫人被这一声怒骂惊醒,迷茫的睁开双眼瞧了瞧,待看清眼前情景后,慌忙将被子拉过盖住自己,整张脸涨成猪肝色,却也不好言语,只将头埋进了被子里面。

    也不知为何,在见到杨冲的时候洪逗反而冷静下来,冷笑道:“是我识人不清,才能一次次着了你的道,只你要针对我便专心针对我一人便是,何苦去牵连旁人,这般歹毒的伎俩也用的出来?”

    杨冲怒而笑道:“眼前的情形该是为兄向贤弟要个解释,怎听贤弟这语气反倒问起为兄的罪来了?”

    洪逗连声冷笑道:“大家心里都是明白人,有什么只说便是,一旦闹到堂前,谁脸上都不好看!”

    闻言,杨冲收了笑容,挥手将下人遣散,将房门关好,款步走入房中:“既然贤弟明白,那就敞开天窗说亮话,这白家的铺子以及家产还请贤弟割爱……”

    洪逗面无表情的穿好衣服,同杨夫人道了声歉,同杨冲面对面,道:“白家的家产我已经散给白家族人,至于这铺子你接手不得。”

    杨冲冷声道:“如此这是少不得要上公堂,你们这对奸夫**便等着罢!”

    杨夫人听后浑身发抖,这事情于洪逗这般身份的男子而言倒没什么,轻易便撇清了去,可于她而言,便是生死的事情,一旦暴露到明面上,浸猪笼定然是少不了的,一时呜咽起来,十分难过。

    女子啜泣的声音传入耳中,让洪逗大为不忍,不由想到同样被杨冲迫害的白蜜,心中生出一股怒火:“你只会行如此阴险之事,竟然连自己的妻子都可以利用!”

    杨冲笑道:“无毒不丈夫,只要能将杨家做大就行!你为人身正不也有把柄在我手上?这么多年暗地里上供给我的银钱怕是够再买个洪家大宅了吧?若非你兄长出了事情我还不敢动你,如今你兄长也是不成了,洪家也要落魄,我若不趁机榨取些什么,只怕以后便没有机会……”

    自杨家老爷过世后,杨家大半交由杨冲管理,少部分重要的商铺被杨老夫人捏在手里,杨冲不善经营,手下店铺田产大多收入平平,整个杨府几乎靠杨老夫人手下店铺以及从洪逗哪里勒索而来的银钱度日。如今杨老夫人身体渐渐不行,手里的店铺田产等自然要交给杨冲打理,杨冲深知自己于经营上面并无天赋,待杨老夫人去后恐怕无力操持起整个杨家,无金银钱财挥霍,是他最不忍的,少不得要在杨老夫人去前多多谋划。正巧白老爷去了,白家家产他一直惦记着,先前也一心想娶白蜜为妻,谁知一心痴恋洪逗,苦缠着白老爷这才嫁了过去,如何不让他心生嫉妒,且白老爷常年经营商铺,手里的铺子早已成型,并不需要过多的去打理,简直再适合他不过。于是杨冲便越发算计起来,正巧京中传来洪舒的事情,更是让他暗喜不已,以前洪舒没少写信给他施压,如今要是没了,洪逗便再无人可以照拂他了。

    这其中道理洪逗只能想到一半,他虽知杨冲昔年有意求娶白蜜,不过大多是看着白老爷去后白家家产尽数归于女婿罢了,并不知晓杨冲也是真心喜欢白蜜,故而早已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

    听得这一通难以入耳的话语,洪逗联想以前总总更是觉得怒火直烧入脑内,理智全无,整颗心也被怒意包裹,再不欲去想什么,那杨冲刺耳的笑声更是犹如戳破什么一般,让他无法忍受,干脆放弃思考,任由怒火烧毁自己最后的一点意识。

    洪逗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回过神来时发现杨冲已经栽倒在了地上,自己手里提着断掉的凳子腿,杨夫人也停止了哭泣,呆呆的望向望着洪逗以及躺在一地血泊之中的杨冲。

    “洪兄弟……快些逃吧……”

    虽然方才在哭,但杨冲与洪逗的谈话杨夫人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加上平日里对杨冲的了解,便越发觉得这是个心肠歹毒的烂人,如今他躺在地上也不知怎的心里反觉解脱,第一反应竟然是想要洪逗赶紧逃走。

    洪逗无力坐下,手中的红木凳子腿哐当一下落在地上,痴呆一般盯着那倒地不起的杨冲,忽然轻笑出声,随后笑声愈大,最后惊动了守在门外的杨家家丁。

    杨夫人连忙即将衣服穿好,去拉扯洪逗想要叫他逃跑,洪逗看着涌进来的家丁们自嘲一笑道:“无用了,这下怕是要连累夫人了……”

    窦城虽是一个邻近大豪昊边缘的小城市,但在路县令这位正直父母官的管理下倒也一派安宁,如今闹出这等不雅的杀人案,路县令自是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何况他身为巡抚的儿子巡查途中正好途径于此,少不得要细细审理此案。

    惊堂木响,路县令厉喝一声,询问下方洪逗因何杀人,殿后穿着常服暗中听审的路连华正是一脸担忧。

    只见洪逗面如死灰,也不反驳直说是自己冲动之下杀了杨冲,与杨夫人无关,一切罪责他远尽数揽下,还请不要牵连无辜。

    路县令便又问杨府的家丁,一直服侍杨冲的家丁连忙上前,指责洪逗与杨夫人是一对奸夫**,因偷情被杨冲发现才下此毒手,又有其余家丁作证,再有洪府马车今日的确前往杨府的证据等……

第二百八十三章:黄粱(七)

    路县令忙下令去传杨秦氏,秦氏被传上堂前,起先面上带有些许怯弱神色,而后被路县令一通问责后,掩面嘤嘤哭泣片刻,再将袖子放下来时眼底多了几分坚毅,将杨冲所做种种尽数吐出。

    她杨冲成亲多年,虽然不算恩爱,杨冲背地做的那些事情她多少有些察觉,只碍着婆婆与娘家的面子暗自忍了下去,如今听得路县令一同责问,再回想以前杨冲待她的种种,更是一腔怒火,一气将杨冲多年所做尽数说出,直说的旁人瞠目结舌,一时不敢言语。

    那状告的家丁吞吐半晌才开口反驳道:“你这**荡妇,明知自己的丑事遮不住了便将脏水往我家老爷身上泼,何苦来哉?”

    杨秦氏冷笑:“打量着这么多年我看不清,想必县令也知道,洪老爷与先夫人如何恩爱,先夫人过世后至今不娶,再说妾身与洪老爷从无往来之说,少有的几次见面也是当着众人的面,如何就能牵扯上,不过是白老爷去了,杨冲惦记着那些家产店铺,这才设下此等恶毒的局……”

    听得杨秦氏竟然直呼杨冲名讳,那家丁骂道:“好你个杨秦氏,老爷刚被你这奸夫杀害你便如此不忌讳,可见早已无心与我家老爷,这心竟偏的如此厉害!”

    杨秦氏瞧也不瞧他,只将头扭向路县令,道:“那杨冲多年作恶,放印子逼人还贷使人自尽,垂涎美色奸**子,又布局圈套勒索钱财等等……若非背后有个杨府一直替他善后,安能如此作恶多年?”

    闻言,路县令眉头紧了紧,一拍惊堂木,问那些杨家的下人,方才开口的家丁辩解道:“大人莫要听这荡妇胡说,她不过是想为她的奸夫寻些借口,妄图轻判罢了……”

    杨秦氏道:“妾身也知道凡事要将就证据,大人自可现在就命人去搜查杨冲的书房,定能收出不少发放印子钱的账簿以及一些用于遮掩旧事的银钱支出记录,这些东西杨冲藏得极其隐蔽,大人可要让人好生搜搜!”

    路县令还未开口,那家丁已然慌了:“大人莫要听这荡妇胡言乱语,空口白舌的诬陷我家老爷,那些事情我家老爷一件都不曾做过!”

    杨秦氏嘲笑道:“你这奴才倒是理直气壮,声音说的比主子都大,岂不知大人心里自有定数,岂容你在堂前高声言语,是否心里有鬼,还当旁人瞧不出来么?”

    路县令略想了想,递给一旁的捕头一个眼神,那捕头点头间带着几位捕快去了。

    家丁见状脸色惨白起来,看向杨秦氏的眼神越发怨毒起来,杨秦氏懒得同他计较,仍是对路县令道:“大人,此次事情也是因为杨冲觊觎白家家产铺子等,故意设计意图用捉奸在床一时要挟洪老爷,从而迫使洪老爷将白家遗产转让到杨家,正是这般逼迫之下才惹得洪老爷怒及行凶,实非故意杀人,还请大人轻判……”

    洪逗不由叹息,不曾想杨秦氏竟然是如此坚毅刚烈的女子,她一个女子尚且如此辩解,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轻言放弃,且这件事情若是处理不好,对杨秦氏的冲击只会更大。

    “大人,草民今日的确是受邀杨冲邀请前去杨府,吃过午食后想着家里还有事情需要处理,同杨老夫人告别后便赶着回府,谁知还不曾走出杨府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醒来便发现自己与杨夫人躺在床上,杨冲领着下人正好破门而入。谁知杨冲先是满面愤怒,随后遣退下人拿这是要挟草民,逼迫草民交出白家家产,那是草民亡妻父亲留下的家产,草民怎能忍心交于这样一个人,既是愤怒又是无奈,脑中一片混沌,待情形多来发现杨冲已经倒在地上,才知犯下大错,还请大人明鉴!”

    路县令也算是看着洪逗长大的人,对他为人也多有了解,不过为官判案素来认得不是人是证据,只得道:“待那边搜查出结果本官才好判断,你们且等着些。”

    杨秦氏又道:“这之间可以让衙门里的女捕头检查妾身的身体,便可证明妾身与洪老爷是否被人陷害!”

    说罢,杨秦氏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家丁,那家丁忙将视线躲闪开去,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路县令也觉有理,传来以为女捕头,将杨秦氏带下去验身,没多久那女捕头便回来传信,言明杨秦氏今日并不曾与男子行过房事,如此这抓奸一说自然就站不住脚,那家丁也慌了,面对路县令投来的视线一时闪躲起来。

    随后又果然从杨家搜罗出一堆印子钱的账簿以及一些字据等等,皆坐实了杨秦氏先前所说不假,那家丁仍要嘴硬,正巧杨秦氏从堂后走出,闻声便是冷笑:“如今可是要推说没人证,请大人按那物证上签字画押的姓名去寻便能寻到一大堆的认证。”

    那家丁再无话可说,瘫软在地上,只等着路县令宣判。

    如此这事情便落下,洪逗并不在意那些跟着杨冲为虎作伥的家丁受到怎样的惩罚,也不在意自己最终的结果,只是经过此事倒是对杨秦氏多了几分钦佩之心,经此一闹,无论如何她以后怕是再不好改嫁了。

    虽然杨冲做过诸多错失,但洪逗终究犯了杀人罪,虽非故意,仍然被判狱刑十年以及赔偿杨家银钱等。

    洪逗本就觉得此生无趣,也不愿去计较这些,只兄长官司尚未理清,恐父母无人照料,心中少不得有些牵挂,故而请求路县令容他回府安排府中事宜。

    于是路县令特许他回府安排,在官差的押解下,洪逗回到府中,洪夫人听闻消息忙迎出来,抱着洪逗便是一阵泪雨连连,洪逗少不得一番安慰。

    洪夫人先是对着洪逗痛骂一番,洪逗一一认下,随后又安排府中该如何如何,全然衣服安排后事的模样,更是惹得洪夫人一阵悲痛,哭声愈大。

    洪逗也不知为何,只觉自己着一去了便不会再回到这里,外人一般头脑清楚的安排后事,待时间到了只觉浑身轻松,同官差一同回了县衙入了监狱,开始他的十年牢刑……

第二百八十四章:黄粱(八)

    洪逗被安排在比较靠外的牢房,阴潮之气没有那么重,偶尔还能看见点阳光,牢房里面除了他还有一个老头。

    那老头已是古稀之年,满头华发,一脸沟壑,蹲在阴暗的角落里,眼神空洞的盯着牢房外面,见洪逗进来也只是抬了下眼,很快又沉寂在自己的世界。

    洪逗走到属于自己的床边坐下,一时也不知道做什么,只看着墙面发呆,回想自己的一生只觉浑浑噩噩,万般事情皆由不得自己,活着似乎也没有什么乐趣。

    到了夜间,洪逗吃过狱卒送来的饭,依旧坐在床上发呆,神情看来竟和那老头一模一样。

    其他牢房则十分热闹,咒骂声呻吟声哭泣声断断续续,配着那暧昧不清的光线,倒有几分人间地狱光景。

    这时有狱卒来提洪逗,将他带往一个封闭的小房间里,里面坐着神情严肃的路连华。

    洪逗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摇着头在路连华对面坐下。

    路连华见他进来,神色稍缓,又带着几分无奈。

    “兄弟糊涂,怎就犯了这样的罪过?”

    洪逗问他:“连华兄漏液前来探视,便是为说这话?”

    路连华叹道:“我明日便要离去,去往其他地方,今日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你心中有什么放不下的不去先和我说下,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也好托父亲多多照拂下……”

    洪逗道:“我如今放不下的也只有我的父母兄弟,除此再无别的了……”

    预料之中,路连华早知他会如此说,只是现实情境容不得他多说,只得道:“我已嘱托家父留意洪家动静,你且放心,运气好不出五六年你便可以出来……”

    洪逗毕竟在商场上周旋多年,哪里不懂这些话语背后的真正意思,明白自己兄长那边怕是不好了。

    当今圣上已然年迈,最多也不过七八年光景,故而十分在意储位争夺,那陷害洪舒之人显然十分擅长拿人要害。

    洪逗听罢只得一笑:“连华兄慎言,既然如今局势动荡,还请连华兄多多小心,无碍注意自身言行举止,切莫让心思不正之人抓住什么莫须有的错处。”

    路连华点头,心中有些无奈,原本他是来安慰劝导洪逗的,如今看来怎反了过来?

    “你竟看的如此洒脱,也罢,我已嘱咐父亲让下面的人注意些你,洪伯伯也正在往窦城赶,只这些年你莫要多想,待出来再好生操持家业,这一切便算是过去了……”

    见路连华满脸无奈惋惜,洪逗反而笑了:“连华兄且放心,经此一劫倒反我看来一些事情,只觉浑身轻松,犹如卸下什么枷锁一般……”

    路连华一脸不忍,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话,反而洪逗开口安慰他:“夜深了,连华兄还是早些回去罢,毕竟家兄那边官司未断,同位朝臣,若是被有心之人知晓,恐于连华兄不利。”

    正好此时有小厮在外敲门,路连华也知不好再待下去,只能起身,想了想,道:“舒兄那边我会看着帮忙的,余下的全看他的运气了……”

    洪逗也不多说,只道:“连华兄有心便可,家兄也不会埋怨这些,若连华兄真要帮还请以自保为准……”

    路连华心里难受,几次想要开口都说出话,最终在小厮的催促下不得不离去。

    第二日,早间又有洪夫人前来探望,眼眶发红的同他说了些好话,只说他兄长的官司有了起色,洪老爷也赶回来接手家里的铺子,只等他出来再交还。

    洪逗知道以父亲的脾气心里怕是不好受,心里定然觉得他始终是块朽木,不可雕也,不过也罢,终究是要辜负他们的期望。

    洪夫人走后,杨秦氏也前来探望,不对,如今还是叫秦氏为好。

    秦氏眼中同样少了些许负担愁绪,更多的是对未来期盼与向往。

    秦氏道:“婆婆得知这些事情病越发重了,终究只是杨冲待我不好,公婆待我皆是不错,只这一点该尽的孝心妾身丝毫不会少尽,也会好生承担起杨家的重担,好生赡养婆婆。”

    想到杨老夫人,洪逗满心愧疚:“终究是我一时冲动,才会犯下这些错误,任凭伯母如何怨恨,我亦不会说什么……”

    秦氏忙道:“婆婆并非不明事理之人,得知此事之后虽然也有伤心难过,更多的则是在气杨冲,心肠坏尽,做下这些事情,于洪兄弟,婆婆一直心中有愧,连那些赔偿也命妾身还了洪府。”

    洪逗道:“这些赔偿本事我该给的,不必如此……”

    秦氏笑了笑:“婆婆说洪兄弟如此也算是为民除害,况洪兄弟也该知道妾身那婆婆年轻时眼里最是容不得沙子,不过如今多数在床上病着,才叫杨冲瞒了她这许多,况他多年从你这里勒索去的钱财怕是不止这数,且……尊夫人那事后来也有奴才招了,终究是杨家对不住洪兄弟你……”

    说着,秦氏一时泪眼盈盈起来,声音也沉了下去:“如今还累得洪兄弟受这牢狱之苦,婆婆也十分过意不去,悲伤悔恨之下这才导致病症严重了些,妾身自会好生服侍,婆婆也定然会好起来的,毕竟杨家还需要她……”

    秦氏低头抚摸了下自己的小腹,露出一分慈爱笑容,洪逗心中一动,心底涌出些许期望与感动:“如此杨家也是后继有人,伯母也有了新的寄托。”

    秦氏点头,女子虽弱为母则强,不提杨冲如何,这终究也是她自己的孩子,自会好生教养。

    “如此便尽好了……”

    洪逗不由想起自己那两个死去的孩子,声音略有沙哑起来,当着秦氏的面也不好流露悲伤,又想经此一时,于她名声而言,以后怕是少不了受人白眼蜚短流长。

    “只以后若有什么不堪的话传入夫人耳中,还请夫人不要理会……”

    秦氏笑道:“妾身才不在乎那劳什子名声,无论男女都是人,为何女子要被那名声若累,不过放开自己的心中便好,不如理会那些流言蜚语,身正何惧影邪?”

    也不知是何时何地,似乎也有个女子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洪逗一时有些恍惚,不自觉道:“可我在乎……”

第二百八十五章:黄粱(七)

    “可我在乎……”

    秦氏一愣,倒也没多想,只道:“这件事情并非洪兄弟牵连妾身,实乃妾身自己命数不济,嫁了个这样的人……”

    洪逗回过神,眼前是秦氏清秀的容貌,一时有些失落:“多少与我有些关系,以后还请夫人好好照顾自己……”

    话已至此便没什么好说的,秦氏又瞧了洪逗一眼,话别后转身离去。

    洪逗盯着秦氏的背影发呆,想要透过她看出点什么,最终只看见她消失在监狱的门口,苦笑摇头,继续回自己的床边坐好。

    之后的时光是满场的枯燥与寂静,整日除了吃喝拉撒便再无其他可做,偶然看见一抹阳光探入房内都觉新鲜,那老人家也是个闷葫芦,两人一同带了许久,竟是一个字也不曾说过。

    洪逗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忍受下这些枯燥与无聊,偶然夜间总梦见以前种种,心中虽有感叹却丝毫不留恋,只觉一颗心古井无波,仿佛再没什么能掀起涟漪。

    日子就这样流水一般的过去,同房的老人家在一次春寒过后,染了风寒,此后时间大多是在床上缠绵,洪逗心有不忍,他偶尔咳嗽口渴时会为他抚背倒水,渐渐也能与老人家说上些话。之后了解到这老者所犯的错误同他相差无几,同样是被人逼迫,情急之下动手伤人,只是洪逗心中仍有父母兄弟可以牵挂,而老者的儿女子孙以及其他亲人尽数被人迫害,心中再无牵挂,活着也如行尸走肉一般,不过只会喘气罢了。

    那老人家就这样缠绵几月,最终在那年残秋呜咽而去,去时也不曾难过,只满面解脱的劝说洪逗:“你尚且年轻,家人健在,活着还有些念头,没必要整日一脸看破生死的样子,细细想些道理,出去后自有你的好日子……”

    因他看着不大好,洪逗只能点头附和,见他目光逐渐涣散,心中更是一阵钝刀拉扯的难受,问他:“老人家觉得人这一生为什么活着,为何如此难活?”

    老者笑了笑:“我也不知为什么活着,不过规矩束缚牵绊顾忌太多,处处身不由己,若来世为人只求身上的枷锁能轻些,为自己尽兴活一次才算快活……”

    语尽,嘴角仍挂着残留笑意,合眼而去。

    之后那牢房内只剩洪逗一人,他偶然会盯着老者的房铺发呆,上面已经被换上新的被褥,等待下一位睡上去的犯人,不过窦城治安实在再好,一直道他出于都不曾迎来一位新人。

    有时深夜难以入眠时,洪逗盯着黑漆漆的墙面发呆,总会忍不住想起老者离去的那一天,那日天气格外的好,暖黄的秋阳从监狱大门照入些许温暖的光亮,让大多处于黑暗中的犯人们能短暂的窥见这些光芒。

    洪夫人总是频繁的来看的,不过一两年后次数渐渐的少了起来,从每次她来时眉宇间不经意透出的愁色来看,外面的情况并不算好,不过洪夫人不说洪逗也不问,因为毕竟他人在里面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让他们分心。至于洪老爷,一次都不曾进来探望过洪逗,再后来,洪夫人很长一段时间没来看望洪逗,洪逗心里有些不安,又没有办法托人打听外面的情况,如此担忧几日后多年不见得秦氏前来探望。

    比起当初,如今的秦氏气色红润不少,面相也富态了些,可见近几年过的不错,只是眉宇间似有愁绪隐藏,让洪逗的心随之揪紧。

    “久不见夫人,想必夫人不会平白无故而来,可是洪府出了什么事情?”

    秦氏神色一滞,露出一抹苦笑:“妾身也知不该瞒着洪兄,左右也是会知道的,与其等着以后出来时听闻不如现在知道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洪逗只瞧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秦氏叹了叹:“你兄长的案子定下,辗转多年几经起伏最终确认是和皇子有书信往来,陛下最忌讳这些,判了流刑,而后又被有心之人揪出洪伯父以银钱疏通上面的证据,恐有贿赂的嫌疑,如今洪家已经被抄了,伯父伯母暂时被妾身安排在城外一处僻静的小院子,除开情绪不大稳定,身体并无问题,还请洪兄弟莫要过多担心……”

    洪逗几年前父亲从自己这里带走的银钱,说着要去救兄长,如今看来竟是埋下这些隐患,终究是上古之家比不上钟鼎之户……

    “多谢夫人费心,待我出去必定好生报答夫人。”

    秦氏幽幽道:“倒也没什么,左右是杨家曾经欠下你的,只希望洪兄弟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好生想想,莫要如同之前一般不把生死当回事情,伯父伯母仍需你出来照料。”

    洪逗对着秦氏又是一番言谢,只觉有些枷锁又缠了上来,心中有些沉重,待秦氏走后又坐在床边好一通的想。

    想他年少时跟着杨冲姜算胡作非为,烟花风月之地留宿不少,但除开假绑架一事终究不曾越过心中的底线,也曾羡慕过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恣意畅快,现在想来无论官场与上到终究很难保持本心,世间真有随心而行随性而为,心安理得的快活人吗?

    想着洪逗渐渐沉于梦中,梦境很长,如同梦中那条见不到尽头的河流一般,他蹚水而行,脚下黏稠软烂的泥泞,每走一步就会耗去不少力气。四周有萤火点点,前方似乎有些光亮,洪逗只想尽快脱离这里,于是加快速度。

    于光亮之中,前方似有人撑着竹筏子,有一杆没一杆的往前游,身形窈窕似乎是位女子,洪逗想要开口呼喊,张开嘴不知该唤些什么好,嘴里始终也发不出声音。待将视线落在那人身上,原本灰白一片的视线里多了一抹清丽的绿色,进入水墨晕染一般将整个世界都绘上色彩,那是他就不曾见过的彩色世界。

    等等……

    那身影似在哪里见过,令他魂牵梦萦,曾经很多次对着相似的身影发呆迷茫,这次他心里十分明白,眼前的正是他想要寻得。

    洪逗卖力前行,前方的水越发深了,不一会便漫上了肩膀,脚下的路也越发难以行走,他不得不放弃行走开始游动起来,只是那竹筏子越发远了去,似要消失在那团光亮之中……

第二百八十六章:黄粱(八)

    洪逗猛然转醒,梦境中最后一刻,他感受到冰冷的河水淹过他的头颅,让他难以呼吸,在一阵难受之中,他猛然清醒过来。

    夜色冰凉,犹如方才梦境中沉沉的河水,如何也挥之不去,洪逗再次躺下,目光之中全是一片黑色,心中隐隐有些悸动,仿佛多年的找寻就要有了眉目。

    十年转眼过了一半,洪逗心里开始有了些盼头,自那夜做过那场梦后,他的双眼有所恢复,开始能看见清晰的颜色。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洪逗也会做相同的梦,虽然仍是没有追上那竹筏子,但是加下的泥沼少了些,何里的水也清了些,往前的速度也快上不少,大概过不了多久他就能追上梦中那个人了吧……

    除此之外,洪逗还会做另一个梦,梦里是那位曾经出现在他一双儿女满月酒宴席上的那位道人,他坐于八卦之中,手拿拂尘,周遭找香烟缭绕,让他觉得有些许心安。

    跳出梦境,在真实的世界里,阿绿与狄卦通过现梦香走马灯一样观看洪逗梦中故事,狄卦不由幽幽一叹:“想不到徒弟不入仙道,凡间命格竟然如此凄惨……”

    阿绿表情倒是如常,只瞧着梦中发呆的洪逗,说道:“并不是他,凡人活于世都为七情六欲世间规矩所束缚,各有各的苦恼,不过全看你这一颗心如何承受,只他格外惨了点,承受的也格外多了些……”

    狄卦汗颜:“姑娘是想通过此法使徒弟明白唯有遁入仙道才能摆脱人世苦恼,从而让他找到修行的目的,坚定自己的初心?”

    阿绿点头:“不过一味让他想容易生出些许问题,所以需要人去刻意引导一下,故而要你如梦给他提点提点。”

    狄卦捏了把胡子,现梦香只能看见那人梦中举止神态,却无法再入梦中人的梦境,所以他们尚且不知洪逗于梦境中是否有所参悟。

    狄卦点头:“且带我如梦言说些……”

    说完,狄卦正要入梦,却见监狱大门走近一人,正是许久不曾出现秦氏,从秦氏神情上来看,这次显然带来的消息显然也不是好的。

    狄卦与阿绿对视一眼,只得先等秦氏说完,再入梦引导洪逗。

    于是两人看着秦氏愁眉不展的走去洪逗的牢房,见到洪逗时忍不住摁了摁眼角。

    洪逗见状便知不妙,连忙开口问道:“可是我父母出了什么问题?”

    秦氏点头,好半晌不曾说出话来,洪逗略等了等,才听她开口:“自舒兄弟流放后洪伯伯身子便不大好,心里也有结堵着,任凭旁人如何开导劝解都无用,反累得伯母也郁郁寡欢起来。从前两日开始伯父不好起来,大夫换了不少都劝着准备后事,伯母当时便晕了过去,人也不好了……都是妾身没有好生照顾,便是有所责怪妾身也是愿意受下的……”

    说完,秦氏身子一矮,便要跪下,洪逗连忙伸手去扶,愧道:“这些本该是我这个儿子做的,没得累的夫人,哪有怪罪夫人的道理,不知我父母她们如今是何状况……”

    秦氏蹙眉,满是不忍:“昨夜伯父已经去了,伯母哭晕得过去,今早便起不来了,大夫瞧了也让先备着。原本不该这个时候告诉兄弟的,只是伯母说该让你知道的还是要同你说,免得以后知道得晚了愈发伤心,如今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兄弟二人。舒兄弟那边妾身本想托人送信过去,伯母让压下了,说那边流放本就辛苦,且信未必能送过去,便是知道又如何,说不好这辈子都没机会再回一次窦城……”

    洪逗只觉五脏六腑一阵翻涌,喉咙处涌上些许甜腥,顾着秦氏在此强咽下去,只神色惨白的可怕声音也嘶哑得厉害。

    “是我不孝,不能再父母身前尽孝,还陷夫人于此,是为不义,只如今我不得出,少不得要舔着脸继续麻烦夫人,若夫人答应,余生当牛做马也要偿还这份恩情!”

    秦氏如何不知他心中苦楚,满是怜悯道:“这有什么,杨洪两家自公婆辈便关系亲密,既叫了一声伯父伯母,该照顾的自然要照顾的,哪就什么欠不欠的,洪兄弟且放心,伯父这边妾身定然会处理妥当,伯母那边也会寻大夫调理……”

    洪逗满心感激,屈膝就要给秦氏跪下,秦氏同样拦住,苦笑道:“何苦这般谢来谢去,人心都是肉长的,顾着情分也不该如此,外面的且交给妾身,洪兄弟也要好生照顾自己。”

    之后,秦氏又叮嘱洪逗几句,方才转身离去。

    待秦氏一走,洪逗呜哇一声吐出一口血,踉跄两步向床边走去,将身子软软倒下,只觉头晕眼花,浑身虚汗,整个身体轻飘飘的似不是自己的。

    梦境在的狄卦瞧见叹息一声:“这般光景,即便是出狱想来也身体也已损伤殆尽,命不久矣……”

    阿绿依旧神色如常,只声音似乎冷了几分,开口道:“你当年所经种种不也熬过来了?”

    狄卦暗自摇头;“却也不同,当年父母亲是为着想才将我送上蜀山,至少那件事情发生前的岁月我是快乐的,而徒弟少年时虽跟着那两位纨绔兄弟走马斗鸡但他心里不一定就喜欢这样,不然也不会每次去那些红楼青馆只顾饮酒吃菜,便是赌博也心中有数不曾大过。且这洪家父亲……”

    狄卦想了想,最后还是说出来;“以前贫道也与洪老爷有所接触,便觉他不是个简单的人,故意将两个儿子一官一商的培养,虽然从最后的结果来看都失败了,但若是只看过程他还是有他的成功之处。只可惜造化弄人自己也小瞧官场上的道理,大儿子被政敌陷害,小儿子被表面兄弟陷害,自己一时着急听了有心人的话,从洪逗这里拿了银钱去疏通关系,更是让人抓住了把柄,造就之后的郁郁而终……”

    说到底洪老爷是标准的商人心态,甚至还带着点赌博的意思,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当做自己赌博的筹码,只可惜命数不好,落得个满盘皆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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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历劫记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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