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斗鸡
且说王勃应幽素科考试及第，授职朝散郎后，便按时跟随在朝散大夫之后上朝站班，完成上司交给的文章撰写和誊写任务。
时年十二岁的沛王李贤出宫就藩，在长安沛王府居住。离开宫教博士后，李贤感到很寂寞，读古书很吃力，于是想博选有材之士为自己服务。
李贤对武后说：“阿娘，儿想征朝散郎王勃为侍读，陪儿读书。”武后问：“那王勃有什么过人之处呢？”
李贤回答：“儿读过王勃写的《乾元殿颂》和《宸游东岳颂》，英词丽句，宏逸绝尘，儿久仰其名，所以想要他！”
武后说：“哦？此人这么有才，本宫想考考他！”武后下达教令，要朝散郎王勃撰写《平台秘略》论并赞各十篇。
那《平台秘略》是论述关于孝行、贞修、文艺、忠武等修身养性方面的书。
王勃回去后翻箱倒柜，凭借其祖父文中子和其父太常博士收集的古书，按时写成了《平台秘略》论并赞各十篇。
武后夸奖他是货真价实的文学天才，赏赐绢帛五十匹，同意他辅导自己的儿子。王勃谢恩而去。
李贤在王府见到王勃后十分高兴，拉着他的手坐下，亲自倒五香饮给他喝，然后请他陪自己读《论语》。
王勃问：“沛王最喜欢读《论语》中的哪一句话呢？”
李贤对：“我最喜欢读‘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这句话，反复朗诵，百读不厌！”
王勃问：“沛王为什么喜欢读这句话呢？”李贤对：“因为我内心喜爱这句话！”“你懂得贤贤易色的意思吗？”王勃又问。
李贤对：“当然懂了，就是说，将爱美之心换成爱才之心呀！”
王勃点点头说：“如果沛王能够始终做到礼贤下士的话，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的！”李贤对：“王先生放心，我会始终牢记贤贤易色的！”
过些天，武后忙军国大事去了，没有照着李贤了，六郎李贤又露出了爱玩的天性，时常入宫找七郎周王李显玩儿。
周王李显还在宫内少阳院里生活进修，他的兴趣就是玩，只要母后不照着，他便放了野。什么蹴鞠、马球、泛舟、戏象、射猎、投壶、樗蒲、双陆啊，各种游戏，他都爱玩。这么多好玩的，想想就开心！
李显还命手下仆从饲养了一些宠物，如大公鸡、狸花猫、小黑狗等等。
李贤一到，兄弟俩便逗宠物，玩游戏，耍开了，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大公鸡飞到花园里了，草地上冒出一只蜈蚣，大公鸡立刻追过去啄蜈蚣！六郎和七郎蹑手蹑脚地走近了看。
只见大公鸡啄一下蜈蚣就抖几下，再啄一下蜈蚣又抖几下，同时发出各各各的声音！那蜈蚣蜷缩起来想缠住公鸡的尖喙，一下被抖掉了，想咬公鸡也咬不着，一会儿就被公鸡啄死吃掉了。
大公鸡昂首挺胸，骄傲地走了。
又一次，狸花猫不知怎么得罪了一只红公鸡，那红公鸡看见狸花猫在草丛中晒太阳，跑过去啄它。
狸花猫翻身起来，喵呜喵呜地叫着，用小爪子去撩红公鸡。红公鸡各各各叫着，目而视，眼含火光，突然展翅一飞，尖喙啄到了狸花猫。
狸花猫翻倒在地，继续用它的小爪子去撩红公鸡，也许它只会这种抵抗方式。红公鸡又伸出脚爪，飞扑上去，要抓狸花猫的小白肚子。
狸花猫吓得猛一转身，飞腾半空，落地后落荒而逃了！两兄弟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说：“喵星人都是蛇精病啊！哈哈。”
这时，小黑狗也闲得蛋疼，跑去招惹大公鸡。大公鸡炸毛了，伸长脖子，各各各叫着，往小黑狗脸上一啄，小黑狗汪汪直叫，也伸出小爪子去撩大公鸡。
大公鸡振翅飞扑，连抓带啄，小黑狗转身躲避，委屈得汪汪直叫，眼珠子还侧瞧着李显，似乎在说：“坏主银，看着你的心肝宝贝受鸡欺负，还不过来帮忙扯架！”
听着小黑狗的惨叫声，两兄弟又哈哈大笑起来。小黑狗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了，大公鸡张了张翅膀，雄纠纠气昂昂地走了，走向一群母鸡当中，受到母鸡们的热烈欢迎。
李贤情不自禁地为大公鸡鼓掌喝彩，说：“好威风啊，真象一个得胜回朝的大将军啊！呵呵。”李显问：“六哥，你养雄鸡了吗？”李贤摇了摇头。
李显说：“六哥，你回去后也养几只雄鸡，咱们到斗鸡台去比划比划，看谁的雄鸡更厉害！可以押宝哦，押什么都行，只要六哥高兴！”
李贤点头说：“好的，七弟！”
李贤回府后，命新罗婢金菊养了一群良凤黄鸡、秀山土鸡、卢氏鸡、茶花鸡等品种的鸡，还养了鹅和鸭子。又命昆仑奴重山到田野和花园里捉些蜈蚣、蟋蟀什么的逗着玩儿。
一天，王勃正在教李贤读《尚书》，读到《夏书禹贡第一》，王勃正在念：“禹别九州，随山浚川，任土作贡。禹敷土，随山刊木，奠高山大川。”
一只秀山土鸡突然飞了进来，翅膀拍打在王勃的头上，各各各各大叫着，王勃吓了一跳，说：“窝考，这是什么玩意儿！”
定睛一看，原来是只大公鸡呀。李贤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王勃正色道：“六郎如此贪玩，您母后知道吗？如果让母后知道了，恐怕什么都玩不成了！什么鸡呀、鹅呀、鸭子呀，统统都给你送到尚食厨去，吃掉！”
李贤大惊道：“呃……！先生千万不要告诉阿娘，一定要保密、保密，守口如瓶，知道吗？”“不知道！不知道！”王勃说。
李贤眼珠子一转，冷不丁地说：“给你加一级工资！”“什么？什么？”王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给你加一级工资！给你加一级工资！”李贤重复了一遍。王勃大喜，站起来敬礼道：“耶蛇！下官坚决服从六郎的命令，坚决听从六郎的指挥！和自己无关的事坚决不透露一个字，和六郎有关的事坚决守口如瓶！哦耶！”
又一天，王勃拿着一卷《礼记》，准备教授《文王世子第八》，却不见李贤的踪影。
从书房找到卧室，再到客堂、厢房，却到处找不到李贤的人。“哎，这六郎躲哪儿去了？”王勃自言自语地说。
来到花园的一个角落，王勃忽然看到了两个熟悉身影，轻声说：“哎，那不是六郎和七郎吗？俩兄弟又在搞什么名堂？”
走到他俩身后一看，原来他俩正在斗蟋蟀呢。王勃从后面拍李贤的背，李贤吓了一跳，回头说：“是谁？原来是先生啊！”
王勃说：“不是微臣还能是谁？难道还能是母后么？快随微臣回去读《文王世子第八》吧！”
李贤回答：“我不想读这个，我想读《礼运第九》！”“哦，《礼运第九》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王勃道。
李贤摇头晃脑道：“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义，妇听，长惠，幼顺，君仁，臣忠，十者谓之人义。”
王勃笑道：“看来六郎已经预习了《礼运第九》啊！好吧，那就先讲《礼运第九》，这篇文章可是整个《礼记》的精华所在呀！”
六郎对七郎说：“七弟，今天就玩到这了，我要回去用功了！”七郎一脸失望，说：“那好吧，我也去听听！”
兄弟俩一起随着王勃回书房。刚走几步，看见一只芦花母鸡张开翅膀咕咕叫着，小鸡们吱吱吱吱争先恐后地往翅膀底下钻。三人驻足观望。
一只老鹰从天而降，想捉小鸡，一只小鸡差点被抓住，吓得乱叫乱跑。芦花母鸡突然奋不顾身地冲向老鹰，振翅啄鹰，老鹰纹丝不动。
芦花母鸡吓得飞翅而逃，又不得不拼命再次攻击老鹰。老鹰被芦花母鸡拼命的气势所震撼，转身飞走了。
兄弟俩感叹道：“哇塞，护仔的老母鸡真是太厉害了！”王勃说：“妇人本弱，为母则刚；孺子本弱,失母则强！”
李显说：“王师傅总结得太棒了！”三人继续前行。
又看见两只公鸡在争斗。目对视，眼含火光，脖子伸得长长的，羽毛树起，眼看就要飞扑对啄了。
这时，一只母鸡跑来劝架，啄啄这个，咕咕两声，啄啄那个，又咕咕两声，两只公鸡脖子上的炸毛竟然收拢了，一场好看的争斗就这样消失于无形了。
兄弟俩看得目瞪口呆，李贤说：“这只母鸡真是太厉害了，连情敌都听它的。”王勃笑道：“家有贤妻，风平浪静；家有恶妻，鸡犬不宁！”
兄弟俩认真听着，王勃继续说：“鸡有五德，二位郎君知道吗？”兄弟俩摇头说：“不知。王师傅讲一讲吧！”
王勃说：“鲁国大夫田饶说过，鸡啊，头戴红冠，这是文德；脚有锋芒，可以搏距，这是武德；大敌当前敢于斗争，是勇德；看见食物互相呼叫同伴，是仁德；守夜不失时，按时打鸣，这是信德！”
李贤惊道：“王先生的这番话比礼记讲得还要精彩啊！看见斗鸡也能讲出一番道理来，不愧是老师啊！”
李显扯了李贤一下，凑到他耳边说：“以后就让王师傅加入我们的朋友圈吧，有个文化人助兴，玩得更开心，还能总结经验呢！”李贤叫好。
过了很多天，六郎和七郎的大公鸡都养得光泽强壮了，于是相约斗鸡。
李贤邀请王勃观战，王勃开始不想去，最后还是拗不过主子，答应了。
来到蓬莱宫里的斗鸡台，坐在宾客席上，十六岁的王勃喝着美酒，吃着糕点，陪伴主子玩儿，感到很惬意，因为这样的工作非常轻松。
周王仆从往纱幔围栏里放入一只五黑鸡，黑毛、黑皮，全身黑不溜秋的，只有鸡冠子是红色的。
沛王笑道：“七弟呀，你这是什么鸡呀？象黑鬼一样，怪吓人的，哈哈！”周王说：“此鸡叫黑都尉，嘴尖爪利，六哥，只管放马过来！”
沛王一招手，金菊抱着一只茶花鸡过来了，放入围栏里。沛王说：“看看我的鸡，高大威猛，羽毛绚丽多彩，象披着一件彩衣，多么漂亮！所以叫彩将军！”
话音未落，只见彩将军脚趾高举，往前探了几步，斗志昂扬。黑都尉低头翘尾，目含火，脖子伸得长长的，羽毛炸起。
两只鸡各各叫着，彩将军突然鼓翅而前，飞扑黑鸡，那气势就象鲲鹏一样。黑都尉也毫不示弱，振翅搏击。
双方互相用尖喙猛啄，用锐利的脚爪撕扯，羽毛纷飞落下，鸡冠皮肉流血，斗了片刻不分高下！周王押了1元宝，沛王押了2元宝。
渐渐的，黑都尉气力越来越小，腾挪闪转越来越慢，而彩将军的精力依然旺盛，斗劲不减，一个闪扑将黑都尉逞倒在地使劲摩擦，狠啄其皮肉。
黑都尉一声惨叫，挣扎着翻身负伤而逃，彩将军还追击不舍。周王见状只好认输，把伤痕累累的黑都尉送到斗鸡台旁边的鸡坊行刑，把佐料炖汤。
台上留下一地鸡毛。沛王收起元宝，带领王勃、金菊、重山等仆从摆宴庆功，陪伴玩耍的小伙伴们都得到了赏赐。
王勃谈到观后感，说：“跟轻歌曼舞比起来，斗鸡注入了一丝血性；跟打猎比起来，斗鸡只局限于一台，不会劳师动众，骚扰百姓，踩坏庄稼；跟互搏摔跤比起来，斗鸡也很刺激，令人兴奋，却没有危险。所以斗鸡是适合男孩子的一种活动，能够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培养男孩子的血性和斗志！”
周王回去后很不服气，对斗鸡进行了潜心研究，花钱从各地搜罗勇猛的斗鸡，对斗鸡进行奔跑、啄食、爪蹬、翅扑等方面的训练，同时喂鱼肉、花生、大豆、糙米、南瓜、芝麻等上好饲料，很快提高了斗鸡水平。
沛王以读书上进为主，斗鸡、游戏只是业余爱好，没有专门研究，所以之后一年多时间，沛王和周王之间的斗鸡比赛，沛王输多胜少。
到了总章元年春，重山从外地搜罗到了一只爱州斗鸡，献给沛王。这只斗鸡个子不是很高大，但是它耐力惊人，百折不挠，能够后发制鸡！
周王听说六哥养了一只斗鸡，便提出在清明节举办斗鸡比赛，沛王怕被弟弟小瞧，一口答应下来，比赛地点安排在沛王府庭院中间。
金菊和重山负责喂养和训练爱州斗鸡。李贤对王勃说：“之前比赛，已经输了不少押金了，如果先生能够写一篇关于斗鸡的檄文，帮助我斗鸡取胜，那么我将把赢来的押金分一半送给先生，怎么样啊先生？”
王勃知道此次比赛双方的押金很重，但仍有疑惑，问：“写一篇斗鸡檄文不难，只不过斗鸡胜败主要靠平时的饲养和训练啊，和文章有什么关系呢？”
李贤说：“别人写的文章没有什么用，但是先生的文章可是妙笔生花呀！只要先生肯写，寥寥几笔就能使雄鸡的形象跃然纸上，增加本王的信心和气势，本王再给雄鸡打气，取胜的希望就能大大增强了！”
王勃无法反驳，只好同意写一篇斗鸡檄文。
第二天，王勃教完书后，在书房里捏着墨块磨墨，边磨边构思，慢慢地磨了一升墨水。然后和同僚们一起开怀痛饮，直到酒酣耳热。
王勃倒在榻上休息，拉过被子盖在脸上睡觉。其实他并没有真睡，而是在被子里打腹稿，这是他与众不同的才能。打着、打着，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王**床沉思，再在案几上摆开宣纸卷轴，提笔开写。从右到左一路写来，不改一字而成稿！
这篇稿子名叫《斗鸡檄》，李贤展卷阅读后十分高兴，说：“先生妙笔生花，果然不负本王所望，一支笔胜十万雄师啊！哈哈。”
李贤来到鸡舍视察斗鸡，对爱州斗鸡说：“历晦明而喔喔，大能醒我梦魂；遇风雨而胶胶，最足增人情思。”
那只斗鸡似乎通晓人语，竟然喔喔打鸣起来。李贤很高兴，继续朗声道：“宋处宗窗下，乐兴纵谈；祖逖床前，时为起舞。”
斗鸡各各叫着，拍翅欢腾，于是命金菊放它出来训练。斗鸡翩翩起舞欢叫，其他的鸡也跟着它打鸣。
李贤又道：“秦关早唱，庆公子之安全；齐境长鸣，知群黎之生聚。”
清明节到了，周王李显兴致勃勃地带着一群仆从来到沛王府，将斗鸡放到庭院中间的围栏里。
李贤大吃一惊，原来这只红羽斗鸡身材高大，躯体昂直，肌肉发达，鸡冠呈肉瘤状，眼含火光，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李显得意地说：“这叫洛阳斗鸡，斗性顽强，打斗有快、准、狠的风格。六哥如果不想比，可以直接认输，把押注给我便是！呵呵。”
李贤沉下脸来，说：“那怎么成？谁赢谁输，比过了才知道！金菊，放鸡！”
金菊抱着爱州斗鸡信心满满地来了，将爱州斗鸡放入栏中。
两只斗鸡一见面就目对视，低头翘尾，小眼珠里似乎冒出火来，脖子长伸，稀薄的羽毛炸起。洛阳斗鸡率先发难，扑腾起来用利爪抓对方的脯羽。
那爱州斗鸡侧身躲过，却用尖喙啄到了洛阳斗鸡的脖子。李贤高兴地叫道：“两雄不堪并立，一啄何敢自妄？”李显听得有点懵逼。
接下来，两只鸡翼舒爪奋，你来我往，缠斗不休。两刻之后，洛阳斗鸡体力渐渐不支，而爱州斗鸡后发制鸡，越战越勇，竟然一口啄下了对手脖子上剩余不多的羽毛，脚爪又抓下了对手翅膀上的毛。
李贤站起来大叫：“养成于栖息之时，发愤在呼号之际。昂首而来，绝胜鹤立；鼓翅以往，亦类鹏抟。”李显不能背一词，急得抓耳挠腮！
最后洛阳斗鸡无力动弹，被爱州斗鸡啄下肉来，血流如注。李显被迫认输，丢下押注，垂头丧气地走了。
回到少阳院，李显拍案怒道：“这次斗鸡比赛，本王不是输在鸡上，而是输在沛王的咒语上面！如果他不念咒，本王的鸡怎么会上气不接下气？马鸾阙，你去查查沛王念的咒语到底是什么？”
马鸾阙领命而去，他是周王乳娘吕翔英的儿子，是周王的小伙伴。
沛王府里喜气洋洋，王勃、金菊、重山等小伙伴们都获得了赏赐。沛王文学成玄一也参加了庆祝酒宴，席间传阅了王勃的大作《斗鸡檄》。
宴会散后，马鸾阙悄悄来找成玄一，他们原来就是好朋友。成玄一得知来意，便背出了《斗鸡檄》，让马鸾阙誊抄了一份。
李显看了《斗鸡檄》后如获至宝，日日背诵，说：“王勃果然是个奇才，前番献颂，写得纵横恣肆，搞得本王半懂不懂。今番写斗鸡游戏，也能写得如此一本正经，道理深刻呀，哈哈！”
李显没事就跑到斗鸡台鸡舍里去看他养的各种鸡，然后拿出《斗鸡檄》大声背诵，为斗鸡鼓气！
当时对高句丽战争的大局已定，平定高句丽是早晚的事，所以武后又回到了后宫照看儿郎们。对于斗鸡游戏，武后是允许的。
一天，李显又来看他的鸡，放出来饲养训练，然后时不时大声背诵几句《斗鸡檄》。武后也闻声而来了。
李显只关注他的鸡，还没有注意到阿娘。看到鸡鸭斗志昂扬，他朗声诵道：“羽书捷至，惊闻鹅鸭之声；血战功成，快睹鹰之逐。”
看到有的鸡木然不动，又大声道：“倘违鸡鹿塞之令，立正鸡坊之刑。”吓得公鸡们各各直叫。武后有点吃惊，不知儿子是跟谁学的话。
李显看到有只母鸡调和争斗，又尖声鸣叫，有的公鸡象母鸡一样匍匐不前，便大声喝斥道：“牝晨而索家者有诛，不复同于彘畜；雌伏而败类者必杀，定当割以牛刀。此檄！”吓唬鸡群。
武后听到后，感觉不对劲，这句话明显有点讽刺她的意味！武后匆匆走到李显面前，李显一惊，下拜行礼。
武后问：“我儿刚才说的话是跟谁学的？从何而来？”李显只好如实相告，从怀里掏出抄写的《斗鸡檄》献给母后。
武后看完脸色阴沉，哼了一声，转身离去。来到紫宸殿，武后将《斗鸡檄》给李治看，特别指着最后一句，说：“这个王勃，暗讽帝后，太不象话了！”
李治看后，龙颜大怒，说：“诸王斗鸡，王勃身为博士，不行谏诤，反作檄文，有意虚构，夸大事态，这是挑拨诸王之间产生矛盾啊！叫王勃来见朕。”
王勃小心翼翼地来到殿上后，李治说：“朕的辽东大军即将征服高句丽，完成中国三代皇帝都没有完成的事业，这是多么伟大的壮举啊！难道不值得歌颂吗？王博士，你为什么不继续献颂呢？比如献《平高句丽颂》，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改弦易辙，去写檄文呢？”
王勃吱唔不能答。李治又道：“你忘记了你的初衷，去写檄文，挑拨我儿之间的矛盾，这是臣子应该做的事吗？你彻底失职了，王博士！朕也不想处罚你，你即日起卷铺盖走人，离开沛王府！”
王勃吓得脊背冒汗，退下后，低着头急急忙忙出宫了。回到沛王府以后，到他房间里收拾行李，准备走人！
李贤赶过来挽留他，说：“王先生，您不能走，不能走啊！我还要王先生指导学问呢！礼器第十还没有学完呢，5555……”
武后突然出现了，说：“让他走！贤儿，这就是你招聘的奇才？”拿出《斗鸡檄》扔到他面前，继续说：“为沛王的斗鸡助兴，去声讨周王鸡，不行谏诤，反而挑拨扩大矛盾，这样的人还能留在我儿身边吗？”说完摔门而出。
王勃默不作声，驮起行李，也匆匆离去了，留下李贤一个人在砚台前发呆！
第四十七章 学道
定州安喜县衙，一个老年门卫穿着布衣袍衫，坐在高大的朱门后，看着门前大街上熙熙攘攘来往的人群，留意着进出朱门的人。
一位蓝衣少年公子走进朱门，对门卫说：“周师傅，我阿耶在堂上吗？”门卫对：“在！”“好的。”公子说着，从包裹里拿出一只土包鸡送给门卫。
门卫推辞道：“不要、不要，公子啊，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没事，您拿着吃，这里面有姜、葱、蒜、花椒、茴香、荷叶等各种佐料呢，好吃极了！”蓝衣公子将土包鸡硬塞给了门卫，转身走了。
门卫拿着土包鸡，大声说：“那就谢谢公子了！”然后拨开泥土、荷叶，露出一只烤熟了的色泽红黄、肉质酥烂、香味浓郁的鸡来。
门卫撕扯着酸辣爽口的香鸡，大快朵颐。门卫叫周印，年已七十了，膝下无子，给县衙守门混口饭吃。从外表看，他跟普通老头没有什么区别。
那蓝衣公子为什么特别尊敬他呢？那还得从一天深夜说起。
一天深夜，蓝衣公子起来小解，从卧室走到客堂旁边的厕所，忽然发现县衙府署前面的操场上似乎有个黑影，门卫室里点着油灯。
蓝衣公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细看，原来是门卫周印在操场上盘腿打坐呢！时值盛夏，周印打着赤膊，坐在龙须席上，双眼微闭，双手守在丹田前。
蓝衣公子屏息等待，想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不料周印打坐多时并无动静，公子转身欲离开，周印却发出一声怪叫，与平时的声音迥然不同。
天空竟然有回响，似乎有人答应。片刻，天上有雪花飘下，落到周印的头上，周印扔出一个食盆，那雪花便纷纷飘进盆中，很快装满了一盆。
周印拿起食盆起身回到门卫室，用碗舀了一碗吃了起来。公子好奇地跟过去，叫声：“周师傅！”
周印吓了一跳，说：“是谁？原来是明公子啊，呵呵！这么晚了还不睡？”
公子说：“我想吃雪花！”“好的！”周印舀了一碗给他吃。
公子一看，雪花已经化了一半成为冰水，喝了一口，感觉甘甜冰爽，十分解暑。公子惊道：“是真的雪花冰水呀！夏天怎么会飘雪？而且会飘到指定的地点，不落到别处？”
周印一笑，说：“这世界上有很多现象不能用常理去揣度，肉眼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肉眼看不到的不一定就不存在呀！”
公子睁大眼睛说：“难道周师傅就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周师傅是被人忽视了的隐士呀！”
周印笑道：“公子过奖了，老朽不才，老朽不才呀！”
第二天，公子半夜又特意起床，出去溜达，看到门卫室里没有亮灯，便在县衙周边转转。
县衙前面的街道已经寂静无人了，后面有一座小山，长有茂林修竹。公子从右边的小路向后走，忽然看见小山上似乎有微弱的火光，便寻找山下小径走了上去。
穿过一片竹林，前面有一块巨石，就象石台一样，掩映在苍松古柏之间。公子正欲向前走，忽然看见一个人影在晃动，那人正在烧纸。
烧完一叠纸后，那人双脚并立与肩宽，两手由下而上举至百会穴上，再划弧放下至神阙穴，气守丹田。那人又发出一声怪叫，天空中有回音，然后刮起一阵旋风，将青烟和灰烬都卷走了。
那人转身欲走，公子远远看见是周印，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从此以后，公子对门卫老头特别尊敬，认定他是一位得道高人！
公子叫明崇俨，是安喜县令明恪的儿子，长得容貌俊秀，风姿神异，爱好学习。在发现周印的道术前，他还跟街上的涂相士学习相术，跟余医师学医术。
发现周印的道术后，明崇俨觉得不可思议，特别感兴趣，天天纠缠着周印想学习他的道术。
这天，他又从酒席上拿了一只烤鸭送给周印吃，说：“周师傅啊，看您平时省吃俭用的，我这儿还有一些碎银您老拿去用吧，改善一下生活！”
周印扯下一块鸭肉，放进嘴巴里津津有味地吃着，边吃边说：“明公子对老朽可真好啊！你有什么吩咐，老朽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明崇俨说：“我想学您老的道术，能呼唤天上飘雪！”周印回答：“道术并不是想学就能学的，也不是有钱就能学的，得看缘分！”
明崇俨说：“咱俩应该有缘分吧？”“咱俩相谈甚欢，当然算有缘分了！”周印说：“不过想学老朽的道术，先得对三魂七魄有个大概的认识！”
明崇俨拱手行礼道：“周师傅请讲，徒儿洗耳恭听。”
周印说：“人之将死，七魄先散，然后三魂再离。七魄是指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三魂是指胎光、爽灵、幽精！”
“这些词语不好理解，我就用简单形象的方式说吧。尸狗是说人在睡眠后的预警能力，有的人本来睡着了又突然醒过来了，就是尸狗在起作用。”
明崇俨拿出纸笔用草书飞快地记着，听得十分认真。
周印继续说：“伏矢是说人睡着后，他的意识还在活动，控制全身的运动。雀阴是人的补阴还阳系统，人睡着了，但这些系统还在自动运作！吞贼，是说人的免疫系统，你睡着了，免疫系统还在吞灭体内的有害物质。”
“非毒是人的排毒系统，除秽是人的新陈代谢系统，臭肺是人的呼吸系统，人如果不能呼吸了就叫气数已尽！”
明崇俨说：“师傅讲得深入浅出，徒儿能够理解。”周印说：“理解得了说明你我的缘分在加深！有的人听这个象听天书一样。”
周印接着讲道：“三魂中的胎光，是太清阳和之气，是笼罩在人的体表外的那层光辉；爽灵是阴气的变化；幽精，是阴气的杂合。”
“明公子会胎息吗？就是用肚脐呼吸，象婴儿一样！”
明崇俨摇头说不会，周印说：“老朽的道术是建立在胎息的基础上的，只有练成胎息功，才能学会我的道术啊！”
明崇俨急道：“胎息功好练吗？师傅放心，不管多么困难，徒儿都能挺过去，不管什么苦，徒儿都能吃！”
周印说：“练胎息功不需要自宫，也不需要吃很大的苦，但是只有有缘人才能练成啊！老朽还是要测试一下你的缘分深浅！”
“怎么测试呢？”明崇俨急道。“你仔细想想，你人生中是否遇到过和魂魄有关的事情？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不算。”周印说。
明崇俨仔细想了想，说：“有了。小时候我有次感冒发高烧，感觉有七个人压着我。我吸气，他们也吸气，我呼气，他们打呼噜。我想安静，他们**，我想睡觉，他们吵闹。感冒好了以后，那七个人就消失了。听师傅刚才一讲，原来这七个人是我的七魄呀！”
周印点头说：“没错，是这个理。但孤证不立，还有没有其他的事发生？你再好好想想。”
明崇俨又想了想，说：“想起来了，我十岁那年害了一场大病，病中做梦，梦到两个穿青衫的人把我带到了阴曹地府判官院受刑。青衫让我站在院子外面别动，然后他俩进了院子。一阵阴风吹来，我冻得真哆嗦，忽然听到两声棍棒打人的声音，青衫出来说：今日宽恕你，只打你两棍放归，你谢恩回去吧。”
“我说：我的身体没有进到院子里，怎么受的刑？青衫说：人有三魂，一魂在家，二魂受刑。你看看你的胫腿侧边，是否有棍痕？这时我惊醒了，掀衣一看，两胫腿上果然有棍痕，走路非常疼痛，一拐一拐的！”
周印听后大喜，说：“讲得好，看来你是真的有缘人，是一块真璞玉呀！”
明崇俨高兴地说：“周师傅肯教徒儿了！那什么时候传授道术？”周印说：“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再来吧！”
次日晚上，院内寂静无人。周印引明崇俨到一偏僻角落坐下，说：“这个世界充满了人眼不能见的东西，人死之后，胎光尽灭，而爽灵幽精充斥天地之间。”
“要想找到他们并和他们沟通，必须先练成胎息功。练成胎息功的人不用口和鼻子呼吸，就象在胞胎之中一样。你要意守丹田，恬虚无，引导真气！”
“意系住息，在丹田中，宛转悠扬，聚而不散，则内脏之气与外来之气，交结于丹田。日充月盛，通达四肢，流经百脉，撞开夹脊双关而上游于泥九，然后重新降下绎宫而下丹田，神气相守，息息相依，河车之路就此通达了！”
明崇俨盘坐在龙须席上，闭目练功，气沉丹田，心无旁骛。
几个月后，明崇俨竟然能够引导气息，运转内丹，经络百脉无不通畅。
周印夸奖徒弟天性聪明，领悟力强，进步神速。接下来，教他和精灵沟通交流之法。
周印说：“你先胎息入定，再闭上眼睛，神游三官九府！先拜上元一品赐福天官紫微大帝，次拜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虚大帝，再拜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阴大帝！三官之下，还各有左中右三府，都要拜访一遍！”
明崇俨说：“徒儿已经都拜访过了。”周印说：“好，老朽再教你念动口决真言，要用胎息发音而不能用口舌。”
明崇俨用胎息真气冲过喉咙而出，发出一声怪叫。周印说：“你要反复练习，让气流连成一句话，当精灵出现后，不可睁眼，一睁眼阴气就会消散不见。”
明崇俨反复练习，终于能够用真气说出一句话了。当他念动口决真言时，空中出现了精灵，并发出了回应。但他不敢睁眼，而是用返观内视法遥感到精灵的存在和位置。
周印长吁一口气说：“徒弟可以出师了！你要记住，不可以驱使精灵到阳气集中的地方去取金银财宝！”明崇俨谨记在心。
周印赠送给他两卷天书，明崇俨展开一看，原来是《爽灵经》和《幽精经》，书上写的都是精灵的名字。
明崇俨学成后，一天夜晚，来到后山上的石台，盘腿坐下，闭目凝神，运转内丹。然后用真气发音，按照《爽灵经》和《幽精经》上的名字逐一呼叫。
半空中传来闷雷般的声音，答应：“唯！”只有会胎息功的他能听见，平常人即使站在他旁边也听不到。他一连点了上百个精灵的名。
明崇俨拿出准备好的食盆，念动口决真言，说：“我要吃雪！”天上就飘下了雪花，落进食盆里。又说：“我要吃蟠桃！”天上就落下了蟠桃，轻轻地掉入食盆里。
事后，明崇俨准备好九叠黄纸，带到石台上焚烧，然后呼叫精灵，让他们收去，对他们表示感谢，以便下一次再行驱使。
第四十八章 行道
明崇俨学得门卫的道术后，不敢怠慢，每日勤学苦练，道术日益精进。再加上他拜涂相士学习相术，拜余医师学习医术，俨然已经成为一名博学多才的风流才子。
安喜县内，邑丰民安，富人较多。有一位财主董员外，在县衙附近开了一家酒肆，每日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董员外有一妻三妾，膝下一儿一女，奴婢成群，家庭日子过得美满幸福。但是最近他经常做恶梦，生活上也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儿，常皱眉头。
他的父母死得较早，父亲董大郎在他少年时便得病去世了，家里贫穷，埋葬在乡村里的一座坟山上。母亲韩夫人是在他进城做生意成功后逝世的，享了一年清福，安葬在城市郊区的坟地里。
在街上看相的涂相士经常来他的酒肆喝酒吃饭，他便和涂相士讲了他的苦恼，请涂相士解梦，分析原因以及破解之法。
涂相士问他做的什么梦，他回答：“我梦见大人穿着破衣服在荒郊野外迎风哭泣，周围没有别人，十分孤单！”
涂相士说：“令尊孤苦伶仃，葬在荒山之上，爽灵游于四野，对你生意不利呀！”董员外急问解法。
涂相士说：“将双亲迁葬到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即可！”董员外说：“那就有劳涂相士了，选好后必定酬谢！”
涂相士来到安喜县郊区察看风水宝地，一路走到七架山。只见此山连绵起伏，状如龙架，山后有一块平坦开阔之地，能被太阳照射到。
涂相士围绕这地转了一圈，又沿着七架山走了一遍，觉得此地风水甚好，便回县向董员外说：“离郊区五里的一座坟山风水较好，可以迁葬到那里。”。
董员外听说是聚宝之地，大喜，给了他很多酬劳，又请他选定吉日。
到了黄道吉日，董员外雇佣了几个民工将其父母的棺材取出，用板车运往七架山。板车行至郊区，明崇俨恰好从郊区回城，双方擦肩而过。
得道的明崇俨看到了常人不能见的脏东西，尾随在板车后。等到民工坐地休息时，明崇俨问道：“你们家主君合葬二亲吗？”“是的！”民工答道。
明崇俨说：“你们发掘灵柩的时候，有没有错挖他人的坟墓呢？”民工一惊，想了想，对道：“没有！”
明崇俨说：“我刚才跟着灵车看，看到上面有一位夫人，年纪大约五十余岁，穿戴华丽，是一位富家主妇！但她的后面跟着一个鬼，年富力强，穿着破烂的布衣，头发稀疏。此鬼跟在夫人后面跳跃大喜，夫人流着眼泪发怒道：糊涂儿子，为什么要我跟穷鬼合葬呢？你们把我的话报告主君吧，免得耽误了大事！”
民工急忙向前奔跑，追上走在前面的董员外，将明崇俨的话报告给他。董员外闻言大惊失色，急忙往回走来见明崇俨。
董员外说：“我年幼丧父，昨天迁葬，到乡下挖掘老墓，不知道挖错了墓，险些犯下大错，幸亏得遇公子，不然后悔莫及了！有劳公子与我同行，一起到乡下挖掘正坟！董某感恩不尽！”
明崇俨许诺，于是二人率领民工同行去乡下。来到挖掘处，明崇俨叫民工挖掘墓的西边，挖出一块墓志铭，根据上面的记载找到了董大郎的棺材。
民工们七手八脚地控出了董大郎的棺材，而将错挖的尸骨埋入土坑中。董员外和明崇俨率领民工拉着板车运送双亲灵柩到合葬地，选准位置下葬！
事后，董员外请明崇俨到酒肆喝酒，表示感谢，得知他是明县令的公子，又长得一表人材，便有意将小女许配给他。
董员外说：“我和令尊很早就认识了，算是老交情了。明公子啊，老夫膝下有一女，叫董小倩，生得花容月貌，尚待字闺中，年纪和明公子相仿。老夫有意将小女许配给明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明崇俨喝下一杯桂花酒，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既然是先生抬爱，晚生岂敢不从？待晚生禀明家父，即派媒人上门提亲！”
董员外大喜，当场连敬明崇俨三杯美酒。
明崇俨回去告诉父亲明恪，明恪知道董员外的家庭情况，欣然同意提亲。于是媒人按照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走完程序。
到了迎亲这天，媒人带领迎亲队伍前往董员外家迎娶新娘，而新郎明崇俨在家等候。迎亲队伍经过城门时，守门官吏要进行例行检查。
董小倩从花轿下来，手上拿着装有五谷的白瓷瓶子，准备到男方家后放在米柜里。守门官吏见董小倩穿戴不凡，迎亲队伍敲锣打鼓比较隆重，认定是富豪人家，所以纷纷上来索要喜钱。
有个门吏嗓门很大，钱还没有发到他手上，他很焦急，便凑到新娘耳边大声叫道：“快给喜钱！”董小倩吓了一跳，随即变得精神恍惚，有些失魂落魄。
媒人接过白瓷瓶子，扶新娘上花轿，给了门吏钱，说了他几句，然后率队进城了。来到明家，媒人向明崇俨报告了事情经过，将白瓷瓶子放入米柜里。
明崇俨立即烧了一张符于水中，给董小倩服下。董小倩喝了符水后神魂稍定，睁开杏眼说：“妾有三魂，胎光已经收回，爽灵失落在城门外，幽精失落在白瓷瓶中，需要向两处招魂！”
明崇俨来到城门，守门官吏得知自己惊吓了明公子的新娘子，纷纷谢罪求饶。明崇俨没有责怪他们，而是登上城门楼，站在楼顶上大喊九声董小倩。
回去后，董小倩精神好多了，但仍然虚弱，说：“妾的爽灵已回，还有一魂被米柜关住了，不能出来！”明崇俨打开米柜，董小倩的病马上好了。
婚后，明崇俨和董小倩夫义妇听，琴瑟和谐，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次年生了一个胖小子，取名叫明，健康聪明。
但董小倩的弟弟董平有点调皮。一天，他和姐夫外出旅游，来到三角山，尿胀，看到山路边有个骷髅，走过去小便。
还问骷髅，说：“好喝不？”谁知骷髅突然张口道：“好喝！”董平大吃一惊，转身就跑。骷髅滚地追赶，紧追不舍，象车轮一样。
董平向正在登山的明崇俨大叫道：“姐夫救我，姐夫救我！”明崇俨回头一看，掏出桃木灵符，大喝道：“哇呀呀，妖怪，哪里走？快吃俺一符！”
扔出桃木灵符击向骷髅。那骷髅停止追击，往回滚归原处。董平伏在姐夫身上喘气，魂不守舍。明崇俨一摸他的裤裆，竟然都湿了，只好扶他回家。
回家后，董平卧床不起。明崇俨手画黄符，贴在他的百会穴、神阙穴和关元穴处，又坐在他背后，点击他的大椎穴、胸椎穴和命门穴，注入阳气。
过了很久，董平渐渐恢复了元气，从此再也不皮了！
乾封元年春，二十岁的青年才俊明崇俨应封岳举，授职始州黄安县丞。
明崇俨不远千里，穿越崇山峻岭，来到蜀地黄安县就职。担任县丞数日后，听说县令刘静的夫人郑菊香得了怪病，遍访当地医师，都治不好她的病。
明崇俨到县令家探望郑夫人，为她把脉诊治，然后对刘静说：“想要治好夫人的病，需要得到生龙肝做配药，服后必定痊愈！”
刘静惊问：“生龙肝是什么东西？到哪儿去找啊？”明崇俨答：“这个不用刘君操心，只管交给卑职来办！”
刘静道：“如果明君能够治好我老婆的病，我定当重谢！”
明崇俨画符一道，形似赤龙，走到院子外，乘风放符上天，众人都好奇地翘首仰望。明崇俨念动口决真言，驱使精灵。
一会儿，天上有一条小龙掉下，坠入院内水瓮中。明崇俨将小龙捞出，剔取生龙肝放入药汤中给郑菊香服下，郑菊香的病真的好了！
郑菊香十分高兴，拉着刘静一起拜谢明崇俨救命之恩。从此，明崇俨扬名黄安县，人们有什么疑难杂症都会想到明崇俨。
当时始州刺史武惟良应召到泰山脚下会集，参加封禅大典，他的女儿武丽荣病重在家休养，经过始州多位名医治疗无效。
郑菊香恰巧是武丽荣的表姐，听说武丽荣得了怪病难治，便推荐明崇俨出山诊治。明崇俨应邀来到始州州府，为武丽荣把脉诊断。
诊断完后，明崇俨对夫人说：“令媛的病郁结很重，需要用凤尾做药引，方能解开呀！”“凤尾？没有见过，到哪儿去找啊？”夫人急道。
明崇俨答：“这个不用夫人操心，只管交给卑职来办！”夫人喜道：“如果明君能够治好我女儿的病，我定当重谢！”
明崇俨画符一道，形似孔雀尾羽，走到院子外，乘风放符上天，夫人和丫鬟都好奇地出来翘首仰望。明崇俨用胎息功念动口决真言，驱使爽灵。
一会儿，天上有一根彩色羽毛飘然降下，落到明崇俨的手中。明崇俨将这根凤尾烧为灰烬以作药引，又点燃一张符化于水中，一起给武丽荣服下，武丽荣的病很快就好了！
武丽荣起床行走，精神饱满，惊喜异常，当即和夫人一道拜谢明崇俨的救命之恩！明崇俨从此又扬名整个始州了！
再说武惟良回到长安，临近中秋节时，因魏国夫人事件被杀，武丽荣和夫人一起被没入掖廷宫为奴。
一年后，武丽荣因为说话好听，被安排到吕尚宫手下做事。当时朝廷正在对高句丽用兵，新建的蓬莱宫中时常出现一些灵异事件。
每当出现这样的事，武丽荣就会向吕尚宫和其他内官推荐明崇俨，说：“始州有个明公子，道术高深，法力广大，只要他一喊，天上就会掉下雪花、水果和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连小龙、凤羽都能找到呢！”
吕尚宫开始不信，一笑了之，后来听多了，又找不到其他的破解之法，便将武丽荣讲的始州明公子的故事报告给了武后。
武后听说那位明公子能够让天上掉下龙凤，顿时来了兴趣，很想见见这位奇人，又把明公子的故事告诉了李治。
李治听说始州黄安县丞明崇俨的故事后，于总章二年春，召明崇俨到长安城入宫觐见。
春暖花开时，明崇俨踌躇满志，离开巴蜀，出游长安。一路上莺歌燕舞，满园春色。来到长安城后，休息游历了几天。
内侍宣召，明崇俨进入宣政殿，李治和他谈论了儒字、道术和治病方面的情况，觉得很满意。
又见他如瑶池玉树，风姿绰约，长得一表人材，说话不急不徐，语言流畅，声音洪亮，气度沉稳，确实是一位难得的佳士。
君臣之间相谈甚欢，李治擢授明崇俨为冀王府文学，辅导七岁的冀王李轮习字作文。武后有时来冀王府视察，见到明崇俨也很喜欢。
第四十九章 贺兰敏之
贺兰敏之是越王府功曹贺兰安石的儿子，生于贞观十七年，比妹妹贺兰敏月大三岁。贺兰安石去世时，敏之还是儿童。
永徽三年六月，敏之随外婆和母亲一起入宫，与同龄人陈王李忠一起读书。但仅过一个月，李忠被立为皇太子，两人又分开了。
敏之从小在翰林院受到良好的教育，写得一手好字，外婆、母亲和妹妹家的门联都是他写的。
龙朔元年，敏之十八岁了，生得身材修长，站立如瑶林玉树，风度卓然，面容如鸾章凤姿，顾眄生辉，是一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少年。
经武后推荐，贺兰敏之任职尚衣奉御，从五品上，掌管皇帝的衣服、镇。此职一般由皇帝近亲担任，之前长孙无忌的儿子长孙津也曾担任此职。
尚衣奉御的属下有直长、书令史、书吏、主衣、掌固等三十一人，要学***服冕制度，分辨其种类名数，不同季节要供应不同的冕服，在祭祀天地社稷和大朝会时要提供对应的冕服、大、镇，并负责清洗收藏。
这个工作虽然不复杂，但也并不简单。敏之成为朝廷上最年轻的穿着绯红色官服、佩带银鱼袋的官员。这当然得益于他是皇后的外甥。
但他当时不事张扬，谦虚谨慎，在这个职位上干得很称职，李治很满意，考核合格，加十分。
右司议郎李津见贺兰敏之风流倜傥、英俊貌美，为他提亲。他说：“一张白纸可以画出美丽的图画，我现在什么都不懂，要抓紧时间学习，不然只能在一张白纸上信手涂鸦了！所以恋爱结婚的事……”
次年春，帝后在东都大规模更改文武百官的职务名称，同时开展关于道士、女冠和和尚、尼姑的礼仪讨论。
敏之因为工作称职而被破格晋升为左春坊中护，即太子左庶子，正四品上，辅佐年方十岁的太子李弘。
左春坊中护是东宫门下坊的主官，下辖东宫典膳局、药藏局、司经局、宫门局、内直局等机构，管理难度显然要高于尚衣奉御。
武后这样安排明显是对敏之寄予了厚望，希望自己的外甥能和儿子建立起亲密的君臣关系，外戚和宗室团结一致。只要敏之好好干，显然是前途无量的，封公拜相是迟早的事，这样一来也就没有后来的武承嗣什么事了。
世事就是这么奇怪，你开头如果太顺利了太平坦了太开心了，后来就会有波折有风险有痛苦，你开头如果过得很艰难很困苦很曲折，后来往往会顺利幸福！
敏之开始当然是想好好干的，他到任后，听到学士才子们也在讨论佛道两派中人到底要不要按儒教礼仪跪拜其父母，十分感兴趣，和下属太子司议郎孟利贞坐而论道，进行探讨。
孟利贞手摇折扇，说出自己的想法：“佛道两派虽然澹泊凝真、寂弘无为，但其体相莫不是禀太极以存其法，资遗体以受其灵，怎么能够超俗途而轻法主，洁其己而忽所生？忠孝一亏，佛道两派寄生何处？”
敏之点头同意，说：“孟君言之有物，佛道两派应该资忠贞以凝道，移孝行而修诫，如此一来，福报足以显耀玄门，忠孝用来光大臣子。本官将按孟君的意见上奏议请准明诏。道士、女冠与和尚、尼姑致拜为允！”
于是按照论道内容写成左春坊中护贺兰敏之赞善杨令节等议状一首，上报给中书省，再由帝后批阅。
当时朝廷命官都是一边倒地同意佛道两派中人应该按照儒教礼仪跪拜其父母以及父母官，所以敏之算是站对了队列。
最后，李治拍板，朝廷宣布命令，道士、女冠与和尚、尼姑都要尽礼致拜其父母以及父母官，不能够完全看破、放下、自在，还是要受点约束。
敏之的奏议给李治留下了良好的印象，在左春坊中护的位置上能够恪尽职守，尽职尽责，所以再次考核合格，加十分。
麟德元年夏，李治提拔敏之为左侍极，即左散骑常侍，从三品。这个职务是门下省散官，负责侍从顾问、规讽过失的，经常跟随皇帝出行。除此之外，他在东宫依然兼职太子宾客，继续陪李弘读书。
敏之开始是和韩国夫人住在一起，住在长安敦义坊宅第，后来在妹妹敏月的赞助下，也在长安和洛阳兴建了自己的宅第。在长安的宅第位于休祥坊荣国夫人府附近，因为荣国夫人最疼爱他这个外孙。
几年前，荣国夫人和韩国夫人都劝敏之结婚生子，并为他说媒，但都被他以追求仕进为由拒绝了。他家里豢养有昆仑奴、新罗婢伺候起居。
对于敏之的火箭式窜升，比他年长很多的才子们都羡慕不已，如李善、李嗣真、孟利贞、刘之等学士。
看着这位英俊青年漫步天街，攀登云路，骐骥一跃千里，仙鹤鸣叫九霄，早上陪着皇帝，进献谋略，晚上摆宴青宫，展示辞藻，鸣珂响佩，飞盖驰轩，真是叹为观止，只恨自己没有投个好胎呀！
麟德二年二月，敏之身穿紫色官服，佩带金鱼袋，骑着高头大马随驾前往东都，风采气度，引人注目。在东都生活半年后，再随驾参加东岳封禅大典。
封禅之后，敏之随驾回到长安。由于封禅大典极大地振奋了文武百官的精神状态，人人都想大干一番事业，敏之在外表现不错，也想干事，武后就安排他任检校兰台太史，跟兰台学士们一起学习。
因为大唐的宰相都出自学士，要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通人事，然后才能够入阁拜相，所以武后先安排敏之去兰台学习天文、历数、占卜、方伎，待他学有所成，再安排他进入学士行列，向入阁拜相的目标前进。
敏之到兰台太史局任职后，认真观察日月星辰的走势和风云气色的变化，翻书查典，不懂就问学士们。
学士们当中最年轻的刘之也比敏之年长十二岁，却是敏之的下属，只能在羡慕嫉妒恨中教他学问并服从他的安排。
当时，敏之服从武后，妹妹服侍李治，他兄妹二人前程似锦，生活美好如画。直弘文馆李嗣真羡慕地说：“人家有的是背景，而我有的只是背影，不老老实实做事、勤勤恳恳教书又能如何呢？”
崇贤馆直学士李善说：“嗣真君太谦虚了，前些时圣上诏赠孔子为太师，命司文郎中雷少颍撰写祝文，结果文不称旨，还是嗣真君厉害呀，提笔立就，圣上御览称善，诏加两阶。老夫自愧不如呀！”
李嗣真答道：“先生过奖了、过奖了！人比人，气死人呀！”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八月中秋将至，突传噩耗，魏国夫人在蓬莱宫中毒身亡，荣国夫人、韩国夫人和贺兰敏之闻讯都失声痛哭。
敏之入宫吊唁魏国夫人，李治见到敏之，悲泣道：“刚才我出外视朝她还无恙，退朝已不救，怎么会仓猝如此呢？5555……”
敏之也痛哭，但他只顾号哭而不对答，没有向皇帝表明自己的态度。
武后询问掌扇宫女春桃、夏荷，春桃、夏荷说：“大家和贺兰君相对哭泣，大家说自己为魏国夫人的死而感到非常痛心，贺兰君一言不发，只顾流泪！”
得知这个尴尬场面后，武后摇头叹息道：“这个小子怀疑我！”
为了安抚贺兰敏之，武后派御史裴炎去察看贬流在外地的武元庆和武元爽的生活情况，如果他们都死了，就打算让贺兰敏之继承武家香火。
几个月后，裴炎回来报告说：“武元庆到龙州后不久就病逝了，其子武三思今年十七岁，聪明好学。武元爽配流振州，不适应那里的气候染病而死，其子武承嗣也是十七岁，风仪卓尔！”
武士的儿子既然都死了，武后上奏请以贺兰敏之为武士的后嗣，改姓武氏，袭爵周国公。这是多少万人都羡慕不来的机遇呀！
不久，武后又安排武敏之任秘书监、弘文馆学士。这样一来，武敏之不用参加科举考试就能够随时有出将入相的机会了。
武后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告诉武敏之，不要以韩国夫人和魏国夫人为念，只要紧紧跟随她这个阿姨，一切荣华富贵自然而来，想要什么有什么。
武敏之开始是懂事的、听话的，召集学士们在兰台刊正经史，编著传记，朝内学士和敏之交游唱和的人很多。敏之也经常花钱请他们宴游。
无奈韩国夫人日夜啼哭，当着武敏之的面数落妹妹武后，说她忘恩负义将自己驱逐出宫，又设一箭双雕之计毒死魏国夫人，除掉武惟良和武怀运兄弟。
她又杀善氏以讨好荣国夫人，跟着她不会有好的结果，只能是一粒随时可以抛弃的可怜的棋子。
武敏之听着母亲的哭诉，觉得非常有道理，又想起世上最美的可爱的阿妹那跳跃的身影和死后扭曲的脸庞，他渐渐对武后萌生了敌意。
韩国夫人因为痛失爱女而悲伤过度，又无法报复妹妹，抑郁成疾，于乾封二年在长安敦义坊宅第逝世。
武敏之当时正在弘文馆和学士们一起编辑《三十国春秋》一百卷，闻讯急忙赶到敦义坊的家奔丧。
荣国夫人和李治、武后也先后赶来吊唁，安排鸿胪寺料理丧事。出殡时，武敏之亲自护送阿娘的灵柩到咸阳县奉贤乡洪滨原下葬。
武后将敦义坊东北隅已废弃的隋代灵觉寺复立为崇福寺，剃度僧尼出家以为阿姐韩国夫人祈福，为她播种福田。
荣国夫人以耄耋之年，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十分悲伤。想当年入宫，是她带着武顺一家来的，如今却只剩武敏之健在，生怕外孙再出意外，于是命武敏之到她家来住，以便随时照着他，对他好生看顾。
武敏之在编书之余，用工整的楷书抄写了一篇金刚经，请人刻成两块碑，分别立在敦义坊崇福寺和修德坊弘福寺内。
一晃到了总章元年清明节，武敏之购买了黄纸、香烛、纸花和爆竹，来到咸阳县奉贤乡洪滨原，站在阿娘的石碑前祭奠。
想到当初贺兰一家人的温馨快乐，而现在只剩下他自己孤独一人，孤身行远路，做着杀害阿娘和阿妹的仇人安排的事，还不能有所反抗，武敏之痛苦得不能自已，匍匐在石碑前痛哭失声！
从此以后，英俊的前途无量的武敏之的性格变得有些乖张古怪，精神有些错乱，开始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来。
当时天上出现了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天上扫了十二天垃圾后消失。期间皇帝照例要回避正殿，减少日常膳食，撤除音乐歌舞。
朝臣们也都跟着皇帝一起反省思过，不敢作乐，而武敏之毫无顾忌，继续邀请李善、李嗣真、孟利贞、刘之等同事一起赏妓歌舞。
李嗣真和孟利贞劝他说：“做人要敬畏上天，今日皇帝陛下都在斋戒思过，咱们却在这儿观妓取乐，这是臣子应该干的事儿吗？”
武敏之随口说：“我出钱请你们来娱乐是瞧得起你们，不要不识抬举！”李嗣真和孟利贞起身拂袖而去。
九月，李攻下平壤城，俘虏高句丽王高藏，平定高句丽，献俘于昭陵、太庙和含元殿，大唐国的声望达到了世界的顶峰。
但武敏之并没有受到任何鼓舞，相反，他因为逐渐仇恨武后和李治而变得消沉扭曲，对他们赐予的富贵荣华感到耻辱，所以他对学习深造、著书立说、辅佐帝后的工作任务采取消极怠工的态度。
他不再虚心向学士们请教了，有什么事都交给年长的学士李善、李嗣真、孟利贞、刘之等做，自己则到处游玩享乐，收养歌舞乐妓。
时间一长，学士们进谏，武后也有耳闻，想要批评武敏之，却被阿娘荣国夫人一顿训斥，不敢批评了。
因为荣国夫人已经年届九十了，是当时少见的寿星，武后不愿刺激她。
李嗣真著书写文很辛苦，看不惯年纪轻轻的上司武敏之倚恩自如而又不受约束，认为他迟早要翻船，所以自请出朝，外补义乌令。
李善是文选学大师，精通先秦至南朝的文章诗赋，方雅清劲，是武敏之的前辈，和敏之合得来，是忘年交，总是劝敏之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繁华。
武敏之经常请他宴饮游玩，他对武敏之也是百般呵护，包庇纵容，没有进行规谏，因此引起武后的不满，被外放为泾城令。
著作郎刘之也是一位神童，四岁能朗诵《离骚》、《诗经》，六岁能写文章，以孝友恭肃闻名于乡党。
刘之也象王勃一样，十五岁带着诗文来到长安，拜访高官，受到于志宁的推荐，授职宋州参军，后被武敏之延揽入秘书省，与敏之十分友好。
刘之的姐姐是后宫尚食局典药，荣国夫人年老体衰，时常生病，武后派刘典药到休祥坊去探问荣国夫人病情。
武敏之将探问的具体日期告诉了刘之，刘之请求到老夫人家探望姐姐。武敏之知道这样做是违反宫规的，后宫内官不能私自与家属见面，但还是同意了。
到了那天，刘典药和其他女官一起来府上探问荣国夫人的病情，体检完毕后，武敏之引刘典药到内院偏房和刘之见面。二人寒喧了很久，互赠礼物，在司药的催促下才恋恋不舍地告别。
这件事被告发后，刘典药受到了宫正落霞的处罚。刘之暂时没有被问责。武后知道是外甥干的，却无可奈何。
第五十章 杨小兰
平定高句丽后，举国欢腾，庆祝伟大的胜利！天资仁厚的皇太子李弘此年十六岁，深得帝后的喜爱。
帝后见他已经长大成人，孝顺仁德，体恤民情，虽然体弱多病，但已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便为他张罗婚事。
太子妃是将来的皇后，要能母仪天下，所以历来选妃都是慎重而严格的。
帝后准备从《姓氏录》中品位排名靠前的官员中采选衣冠子女为新妇，发布命令，要文武百官各自举荐十岁以来的嫡女及阿妹、侄女、孙女等亲属。
一时天下骚动，京官借地利之便先采先送，地方官后采后到，选送的女子都会给银币作为聘礼。集中到长安的妙龄女子一共有一千人。
武后派内侍、内常侍、内谒者等有服侍经验的宦官去挑选美女。美女们每百人按年龄或姓氏顺序排队站立，接受检阅。
内侍从头走到尾，从左走到右，来回巡视，仔细观察妙龄女子们的眼、耳、口、鼻是否端正，头发是否秀丽，皮肤是否洁白，肩背是否挺直，发现有一处不合格的就令她下去。一天淘汰五百人。
次日接着检阅，内侍依次询问女子的籍贯、姓名、年龄、爱好等，听她的声音，声音不够洪亮圆润平稳的，不好听的，就令她下去。再淘汰两百人。
内谒者拿来标尺，测量女子的手、脚、臂、腿，然后察看她走路的步伐和仪态。淘汰手腕稍短的，脚趾头稍大的，走路左右摇摆的，举止轻躁的，一共两百人，剩下一百人。
这一百名精挑细选出来的妙龄女子都被召入内宫，由尚宫、尚服、尚功率领年长的宫娥进行查验，再淘汰五十人，留下五十人待选。
李治和武后亲自接见了她们，从中选出五名十分满意的美女作为太子妃候选人，其他四十五人分派到各宫中当内官。
这五名候选人是：左玉钤卫中郎将陈政的女儿陈婉儿，左金吾将军裴居道的女儿裴小莲，朝散大夫郭务的孙女郭金花，司卫少卿杨思俭的女儿杨小兰和东台侍郎张文的孙女张桂玉。
到了黄道吉日，皇宫举办歌舞宴会，太子李弘亲自出来接见这五名候选人，和她们一起用膳、聊天。候选人依次进行了才艺表演。
宴席散后，李弘告诉帝后，说：“儿最喜欢杨小兰。”
李治和武后相视一笑，武后问：“你为什么最喜欢这位姑娘呢？我觉得其他几位也不差呀！”
李弘回答：“这五位姑娘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女，从外貌上看各有千秋，在伯仲之间！陈婉儿会弹琴，裴小莲会书法，郭金花会绘画，张桂玉会跳舞，而杨小兰兼而有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跳正和、雍和之乐舞！”
李治手捋髭须，笑道：“哦？我儿观察得比我仔细多了，既然杨小兰如此突出，深得我儿之心，那就定她为太子妃吧！”
武后环视周围，说：“小兰，你过来和太子坐在一起吧。嗯，果然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啊！张文，你去命礼部选定吉日，准备仪仗！”
张文遵旨而去。杨小兰走过来和李弘坐在一起，挨得很近。
李弘带笑看她，见她头梳乌蛮髻，髻插花铀金步摇，身穿青色窄袖上襦，肩搭绿纱罗披帛，下着金团花红束裙，粉胸半掩疑暗雪，淡扫娥眉眼含春，丰姿绰约，俏丽苗条。
杨小兰见众贵人看她，不禁粉脸含羞，低头下顾，象一株娇艳的花朵儿！
周国公、太子宾客武敏之也现场观看了太子选妃的过程，脸色阴晴不定。表面上他装得很愉快，热情地对李弘表示祝贺，其实内心正在受煎熬。
武敏之想：杨小兰是你们千挑万选出来的，我看还是比不上阿妹漂亮，不过在当前来看倒是艳冠群芳的，你们不是老跟我提亲吗？我要她做我老婆，嘻嘻，你们会同意吗？不同意，那我就抢了，看你们能够把我怎么样？哈哈。但他没有表露出来。
杨小兰的父亲杨思俭是荣国夫人的堂侄，所以美丽的杨小兰和武敏之是表亲关系。杨思俭曾当过太子中舍人，陪李弘读书。
他还和许敬宗、许圉师、上官仪一起编撰过《瑶山玉彩》五百卷，获得加级，赐帛等丰厚的赏赐。
他是东宫旧臣，和李弘关系很好，李弘对他有感情，所以选择他的女儿当太子妃。杨小兰从小在书香之家长大，谙音律，明经史，善歌舞，多才多艺。
当选为准太子妃后，别人看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更加与众不同，说她肌白如玉，相貌绝伦，蕴含着倾城倾国之美，是美的化身和标尺！
武后派了两名青衣宫女到杨府去侍候她，教她学习皇宫里的礼仪规矩。她平时喜欢绘画读书，闲和安静。
太子李弘事务众多，既要抓紧时间学习，又要处理李治交给的监国理政事务，接见臣僚，没有一个好的身体是抗不住的。但他偏偏是体弱多病，所以很少去看望杨小兰，平时各种庶务能推掉的就推掉，在卧室安心静养。
武敏之充当了二人之间的青鸟使者，经常往来穿梭，传递音信。
总章二年正月，武敏之用马车装了一车的礼物，有桑落酒十瓮、芝麻油十壶、器贮参花蜜、各色美味糕点和奇花异果等礼品，准备送到杨府，向杨小兰一家表示新年的慰问。
来到杨府后，武敏之向杨思俭、张夫人拜年，祝杨家新年愉快，然后献上礼物。杨小兰在宫女的陪伴下出来见客，说：“表哥好！表哥新年快乐！”
武敏之也说了祝福的话，杨思俭留他吃午饭，让杨小兰陪他到花园散心。
花园里，梅花、菊花和迎春花凌寒开放，争奇斗艳。武敏之边走边说：“表妹，太子殿下让我转达对你的新年问候！”
杨小兰说：“也请表哥转达我对太子殿下的新年问候！”“我一定转达，表妹！”武敏之说：“腊梅真香呀，就象表妹一样！”
杨小兰说：“表哥风流倜傥，风姿俊秀，就象这株菊花一样！”“呵呵，表妹过奖了，表妹会跳胡人的舞蹈吗？”武敏之问。
杨小兰说：“不会，我只学过中原宫廷舞蹈。”“我在东宫见过吐火罗王子特勤羯达健跳的胡腾舞，真是刚柔并济，美轮美奂！”武敏之说：“来，我跳给你看！”
武敏之来到花园中间的平地上，模仿吐火罗王子的胡腾舞跳了起来。杨小兰一看，果然充满了阳刚之气，又略带阴柔宛转，风情外朗，神采内融，十分好看。
杨小兰和两位宫女也一起模仿着跳起了胡腾舞，武敏之边跳边示范，指导她们学会了这个舞蹈。
杨小兰以女儿之身跳这个舞，柔中带刚，阴阳调和，别有一番风味！武敏之看了觉得很美，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杨小兰回头嫣然一笑，说：“要是太子殿下能象表哥这样善于说话，善解人意，又活泼好动就好了！”
武敏之高兴地说：“如果表妹没有参加选妃，是否愿意嫁给我呢？”杨小兰没有回答。
武敏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太子殿下是储君，臣子不应该说他什么。但他如果变成普通臣民，以他的身体资质，是配不上表妹的！”
杨小兰一惊，支开两位宫女，叫她们去拿饮料，然后问道：“难道传说中的疾病是真的？”“他有肺痨，沉疾婴身啊！”武敏之断然说。
“啊？”杨小兰大吃一惊，说：“这可怎么办？肺痨不能治好吗？侍御医也没有办法吗？”
武敏之两手一摊，说：“谁都没有办法治疗，包括尚药奉御、侍御医、太医、医待诏、天师、大德，都试过了，没有用！”
杨小兰紧张地说：“那我嫁过去，岂不是要守寡？虽然地位很高，物资丰富，但那样又有什么用？哎！”
武敏之就是要这个效果，见目的达到了，就不再多说了，安慰道：“表妹还是往好的方面想，反正木已成舟，谁也改变不了！”
这时，两位宫女送来饮料，武敏之和杨小兰拿起饮料喝了起来。
清明节到了，武后计划于三月十五日癸巳日举行亲蚕大礼，派内常侍、内谒者出外宣召外命妇到时前往北郊参会。
武敏之劝太子李弘约杨小兰参加祭祀先蚕氏大会，赞襄亲蚕礼，以讨好阿娘，李弘同意了。
武敏之亲自驾驶轺车在前，派东宫驭人驾驶厌翟车随从在后，驶往杨思俭家。到了杨家，管家认得武敏之，请他入内，张夫人出来招待宾客。
武敏之说明来意，张夫人请出杨小兰来相见。
武敏之看到她的春装打扮，如出水芙蓉，清新脱俗，不禁怦然心动，说：“恭喜表妹，和太子殿下约会，请吧！”即请杨小兰登厌翟车。
杨小兰带着两个侍女一起乘车。武敏之引车前往昆明池，杨氏掀起帷帘，问驭人：“为什么不去东宫？”驭人回答：“太子殿下在昆明池等候。”
昆明池在长安西南的沣水和水之间，是汉武帝模仿滇池修建的，方圆四十里，烟波浩渺。池中建有桂柱烟波殿、三丈长的石鲸，还有龙首船，可以泛舟游玩，池旁建有行宫和楼台亭榭。
武敏之到达昆明池后停车，有东宫信使骑马前来报信，说：“太子殿下有紧急国事需要办理，不能前来，请周国公护送杨小兰回家！”
武敏之满口答应，拱手说：“好的，请使者放心，仆马上送娘子回家！”等东宫信使走后，却不送杨小兰回家，而是引杨小兰在昆明池游玩。
武敏之引杨小兰和侍女登上龙首船，亲自摇橹，去看石鲸。侍女没有坐过船，一遇到摇晃就头晕呕吐，武敏之将她们送到池中桂柱烟波殿休息，自己和杨小兰一起划向远处。
二人看过石鲸后，武敏之看到船上只有孤男寡女两个人，而她又姿态迷人，曼妙无比，突然起了恶念，把杨小兰按倒在龙首船的花席上蹂躏了她。
完事之后还帮杨小兰穿衣擦泪，整理钗髻。
武敏之劝她莫伤心，如果做太子妃不成，他愿意娶她为妻，再说太子殿下身体不好，患有肺痨，嫁过去也未必长久。
杨小兰其实早就喜欢上了风流倜傥的武敏之，如今见生米煮成熟饭，也只能朝好处想，半推半就，和他接抚徜徉，含娇调笑，象没事儿一样。
武敏之又划船到桂柱烟波殿接侍女一起回到岸边，到行宫馆舍用膳，然后驾车送杨小兰回府，事情前后竟然没有引起任何怀疑。
过了几个月，杨小兰有了妊娠反映，而婚期将至。
杨思俭夫妇发现女儿怀孕后大惊失色，追问她道：“你那次出门约会是不是和太子李弘亲热了？如果是倒好了，如果不是，那到底是谁干的？”
杨小兰哭着说是武敏之干的，杨思俭夫妇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如实上奏，请求处分。
李治当时和武后、荣国夫人都在九成宫避暑，接到奏抄后，李治默然，武后请求依法处置。
九十岁高龄的荣国夫人怒道：“我已经两次白发人送黑发人了，绝不能容许发生第三次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如果你敢动我孙儿一根毫毛，我就死在你面前！”吓得武后不敢做声。
李治想到武敏之的母亲和妹妹的死或多或少、直接间接都跟他有关，心怀愧疚，便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说：“朕想取消太子的婚约，命武敏之光明正大地迎娶杨小兰为妻！阿娘以为如何？”
荣国夫人怒气稍息，说：“这个办法可以避免家丑外扬，我看可行！还是陛下想得周到啊！我女儿反而容不下娘家人！”武后也不得不同意。
杨思俭夫妇正在家里惶惶不安，担心犯了欺君之罪而导致全家受到严罚，忽然听到外面传来敲锣打鼓声。
杨思俭夫妇出门一看，原来是武敏之穿着红袍，带领长长的迎亲队伍，敲锣打鼓、热热闹闹地前来迎亲。
杨思俭夫妇一下子明白了这是皇帝的美意，赶紧顺水推舟，请出女儿杨小兰，为她梳妆打扮，换上新娘子的红衫裙，送上花轿，与武敏之成亲。
洞房花烛夜，杨小兰和武敏之自然少不了一番卿卿我我、柔情蜜意，共同度过美好的良宵。一年后，杨小兰为武敏之生了一个健康的胖小子，取名叫武琬。
第五十一章 公子向南走
结婚之后，杨小兰本以为从此会过上幸福的日子，不料却发现英俊的老公武敏之竟然是个性格乖张怪癖之人，处处跟他的恩主武后作对，不守礼法。
如此一来，富贵怎么能够长久？
杨小兰越想越害怕，哀叹道：“我从太子病魔的火坑中跳了出来，又进了武敏之心魔的火坑，总而言之，我是摆脱不了守寡的悲惨命运啊！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可怜世上美丽的如花的人儿啊，为什么都这么命苦呢？”
武敏之做了什么，让老婆如此失望呢？
原来，他在结婚之后继续我行我素，挟爱佻横，恃宠而骄，根本不顾及已经怀孕的杨小兰的感受和将来的幸福，经常拈花惹草，有时住在外婆家。
每当他违反礼法，武后想要处罚他时，年迈的荣国夫人便以拐杖顿地，呵护他道：“老身的外孙儿谁也不准动他，谁要动他就让老身先死在她的面前！敏之啊，心肝宝贝啊，快到老身这儿来！”
然后，荣国夫人将武敏之搂到怀里，抚摸着他的头、背，说：“我的心肝啊，可爱的外孙啊，香喷喷的、粉嫩粉嫩的，多可爱啊！”对他爱不释手！
咸亨元年四月，九十一岁的荣国夫人带着武敏之一起，跟随帝后到九成宫休养。
这一年，天下四十余州出现旱情、虫灾和饥荒，朝廷允许老百姓前往各州逐食，李治也准备前往水运方便的洛阳，他的应对措施有：
1 亲自审问囚徒，能赦免的就赦免。
2 派天师到名山大川祈祷风调雨顺。
3 大赦天下，改元咸亨。
4 改蓬莱宫为含元宫。
5 避正殿，减膳食。
6 下诏明年正月前往东都洛阳逐食，以解决文武百官的吃饭问题。
不料旱灾未消，又有**。自文成公主嫁入吐蕃后，为吐蕃带去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工具，吐蕃王国的国力因此而蒸蒸日上。
吐蕃宰相论钦陵学习中原文化以后，成长为雄才大略的一代名相。不过他并没有对大唐感恩戴德，反而把大唐作为他练成绝世武功的试验田。
乘着大唐用兵辽东，无暇西顾的功夫，论钦陵发兵攻下吐谷浑，然后攻陷西域十八个羁縻州，又与于阗联合起来攻袭龟兹拨换城。
李治只好罢免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镇编制，任命右威卫大将军薛仁贵为逻娑道行军大总管，左卫员外大将军阿史那道真、左卫将军郭待封为副总管，讨伐吐蕃并协助吐谷浑复国。
七月，薛仁贵、郭待封率军行至大非川，被吐蕃论钦陵打败，薛仁贵等三将都免死除名，吐谷浑、鄯善、且末之地，正式被吐蕃王国所占据。
因为军情紧急，李治和武后于八月十七日回到长安含元宫宣政殿办公，荣国夫人仍然留在九成宫治病休养。
接到兵败大非川的战报后，举朝震骇，议论纷纷。武后翻查兵书，找到《孙子兵法》，对李治说了这样一段话：
“孙子说：举军而争利则不及，委军而争利则辎重捐。是故卷甲而趋，日夜不处，倍道兼行，百里而争利，则擒三将军！”
“陛下因为高句丽之胜而有些飘飘然了，所以忘记了孙子的警告，而调遣远在辽东的薛仁贵卷甲而趋几千里，倍道兼行，千里而争利，哪有不败的呢？”
李治恍然大悟，说：“哎，如果娘子早点提醒朕，国家哪会遭受大损失呢？朕虽然回避正殿，反躬自省，但还是没有想到这一层啊！”
“其实太宗皇帝早就用《孙子兵法》教导过朕，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关键时刻，朕怎么就忘记了呢？哎，瞧朕这脑袋，经常犯头晕啊！娘子还是要多多为国操劳呀！”
武后紧紧握住李治的手，说：“时势再难，妾也要和夫君共同渡过！”
九月十四日，长年诵经礼佛的荣国夫人因病逝世，享年九十一岁！这个岁数在当时只有得道的天师、隐士和高僧才能够享有。
灵柩运回长安，武后抚摸着棺椁痛哭失声，李治敕命文武九品以上官员及外命妇都到休祥坊荣国夫人宅弟哭吊，追赠荣国夫人为鲁国忠烈夫人。
国家如此艰难，而武敏之依然嘻笑玩乐，幸灾乐祸。杨小兰再三劝说，武敏之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嗔怪老婆爱唠叨嗦！
杨小兰见老公不听她的话，气得真流泪，抱着几个月大的儿子武琬回娘家去了，杨思俭和张夫人都很喜欢这个外孙儿。
在为鲁国忠烈夫人服丧期间，武敏之不守礼法，回到家里后竟然私自脱下衰，换穿吉服，然后歌舞奏乐，观赏歌妓表演。
武后唯一的宝贝女儿太平公主年方五岁，带着一群宫女来到鲁国忠烈夫人家吊唁外婆。武敏之当时住在外婆家，身穿大红锦绣袍衫，脸上毫无哀痛之容。
年幼的太平公主也学过一点礼节，说：“表哥，外婆登天了，你怎么一点也不悲伤呢？连不相干的外人都来披麻戴孝，跪拜痛哭呢！”
武敏之不耐烦地回答：“你还小，表妹！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懂我的心情了！”
看到他观赏歌妓表演，太平公主又说：“我听说服丧期间，歌舞、宴会、游戏、婚嫁一律停止，表哥为什么不遵守规定呢？皇后身穿齐衰裳，在宫中绝食，昼夜啼哭，系紧腰过苦日子。外婆平时最疼你，你为什么不尽哀呢？”
武敏之看看身上的大红锦绣袍衫，说：“哼！外婆生前喜欢我这个样子，怎么啦？看不惯可以出去嘛！”用手指着门外。
宫女们都愤愤不平，窃窃私语道：“他还是秘书监、弘文馆学士呢，恐怕没有读过《 仪礼丧服》这一卷，连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嘻嘻……”
武敏之闻言大怒，将太平公主和随身宫女都轰了出去，啪地一声关上房间大门。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武敏之命奴仆买来酒肉，一边听丝竹之乐，一边大吃大喝。
太平公主和随身宫女自己在厨房里生火做饭，每人喝一小碗米粥。
宫女们喝完粥后，继续议论武敏之，说：“皇帝、皇后都在宫中啼哭尽哀，穿齐衰裳，撤除乐舞、宴会，这个郎君平时最得老夫人的宠爱，老夫人走了他竟然一点都不难过，真是个衣冠禽兽啊！”
有的宫女说：“奴婢看他不仅没有读过《周礼》、《仪礼》和《礼记》，连《孝经》恐怕也没有看过，不知道忠孝二字，连奴婢养的那只大黑狗都不如！”
武敏之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后，怒气上升，邪火喷涌。他眼珠子一转，想出恶计，对宫女们说：“好姐姐，千万不要把在这里的所见所闻报告皇后！本公子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宫女对道：“奴婢唯知忠孝二字，尽职尽责，尽忠尽孝，主子问话，奴婢岂有不如实相告之礼？”
武敏之说：“不管你们告不告，我有贵重的礼物相送！请跟我来，西厢房，各种水陆珍货，任凭你们挑选！”
宫女们好奇，便都跟着他去了。来到西厢房，武敏之啪地一声关上房间门，不顾宫女们的失声尖叫，将她们都糟蹋了。
宫女们受辱后，因害怕受责而不敢告诉太平公主。太平公主在外婆家吊唁完毕后，带着宫女们回宫了，然后向母后报告了武敏之不合礼仪的行为。
闰九月三日，武后见天下久旱，李治采取的六项措施效果也不显著，便主动请求让出皇后之位以规避天谴，李治不许。
几天后，李治加赠武士为太尉、太原王，鲁国忠烈太夫人为太原王妃。武后以退为进的计谋取得了成功。
李治又安排仪仗队护送太原王妃出殡，命令文武九品已上京官及外命妇护送太原王妃灵柩至咸阳便桥客舍旁，然后告别。
太原王妃生前选墓址时明确告诉过武后，不愿意回文水县南徐村和武士合葬，那是她曾经的伤心地。
武后表示理解和赞同，派风水师为阿娘精心挑选万年寿域，最后选中了视野开阔、山清水秀的咸阳县奉贤乡洪滨原作为墓地。
魏国夫人和韩国夫人也先后陪葬于奉贤乡洪滨原太原王妃墓地。
安葬太原王妃以后，武后将阿娘的休祥坊住宅施舍出来，作为太原寺，派京城大德在太原寺剃度僧人，为阿娘念经诵佛，以播种福田。
武后又从右藏库中拿出大瑞锦以及钱币交给武敏之，令他在太原寺修建佛庐、佛像，为最疼爱他的外婆追福。
但武敏之竟然没有为外婆修造佛庐、佛像，而是将大瑞锦以及钱币都挪走私用享乐了。
咸亨二年正月，帝后前往东都逐食，带着心爱的太平公主一起出行，留太子李弘在长安监国。
到夏天，太平公主的随身丫鬟有几个肚子大了，出现明显的妊娠迹象。
武后发觉了，派人讯问随身丫鬟，方知是武敏之干的好事。
武后直气得咬牙切齿，大骂这个外甥儿太不成气了，连帝后的宝贝女儿都敢欺负，不把皇家放在眼里！自己看在阿娘的面子上忍了他好久了，这次忍无可忍了！于是上表痛斥武敏之的罪恶，请加窜逐。
六月十一日，敕左散骑常侍、太子宾客、周国公武敏之以罪恢复本姓贺兰氏，除名，流放雷州。雷州在遥远的南方，海南岛以北的雷州半岛上。
当金吾卫即将逮捕贺兰敏之的时候，杨小兰抱着一岁多的儿子贺兰琬前来和他告别。
贺兰敏之看着健康成长的贺兰琬，悲泣流涕，说：“我不能和娘子一起共享天伦之乐了，以后就靠娘子一人抚养这个儿子成长了！我儿命苦，莫念阿耶，阿耶是个神经病，啊，我去了，莫念阿耶！”
杨小兰对儿子说：“儿子，快叫阿耶！现在不叫，以后就看不到阿耶了！再也叫不成了！”“阿，阿耶，耶耶！”贺兰琬用稚嫩的声音叫道。
贺兰敏之露出了一丝笑容，说：“真暖心啊！”杨小兰说：“郎君此去路途遥远，一定要保重身体呀！妾和琬儿在家里等着你回来！”
贺兰敏之说：“好的，我一定争取回来！但路途凶险，豺狼虎豹、毒蛇蜈蚣，如果万一我回不来，请娘子好好养育琬儿，叫他不要学阿耶，好好做人！”
两人正在互访衷肠，金吾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催促上路。贺兰敏之转身离去，恋恋不舍，一步三回头，回头大叫：“米柜，娘子！米柜，米柜！”
杨小兰抱着贺兰琬，向他挥手告别！
回到家里，杨小兰把儿子交给保姆照顾，自己寻思着郎君喊“米柜”之意。她打开米柜一看，里面装着米袋，米袋里也没有什么呀！
她围着米柜转了转，决定把米柜挪开，她不敢叫人帮忙，因为这里面可能有大秘密。她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慢慢挪开米柜，发现米柜后面的墙壁上有个机关。她转动机关，地面竟然开裂了，出现了一个井口。
杨小兰定睛一看，原来地面上有两扇半圆形的小门，触动机关后，小门就张开了。井口里面安装着一把蜈蚣梯，很长。
杨小兰把房门关好，然后顺着蜈蚣梯爬下去，借着微弱的光察看井底地下室的情况。只见地下室大概有一个厢房那么大，里面摆了很多金银财宝和各种奇珍异巧。
杨小兰一下子明白了，这是贺兰敏之积累的所有财富，走之前都交给了她。她感动流泪，默默地想：我一定等你回来，我一定培养好琬儿！
再说贺兰敏之在两个衙役的押送下，从长安向南方走去。
一路上说不尽的辛苦，还经常受到两个衙役的羞辱。衙役甲骂道：“投这么好的胎，你tm竟然给浪费了！”给了他一棍棒，打得他直叫痛。
衙役乙也骂道：“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家伙！”又给了他一棍棒，打得他直叫痛。
幸亏他私藏了一些黄金白银，这时候也只好极不情愿地拿出来打点这两个衙役。衙役收了钱，喜笑颜开，暂时不再为难他了！
八月六日，走到韶州境内时，贺兰敏之的银子快花光了，预感到又要挨打了，痛哭失声。
衙役们一个拿棍子打他屁股，一个拿棍子顶他的背，骂道：“快走，哭什么哭？象个娘们似的。”
贺兰敏之抽泣道：“人生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是什么？”衙役们好奇地问。贺兰敏之难过地说：“人活着，钱没了。”
衙役甲又拿棍子打过来，说：“好哇，原来你小子没钱了？爷叫你没钱……”
衙役乙一边拿棍子打他腿，一边教训他道：“你小子竟然不想做皇后娘娘的外甥，窝考，咱俩想投胎做个县君的外甥都不可能呢！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没有吃过种田人的苦，不知道穷苦二字呀！今天便让你尝尝苦愁。”
贺兰敏之在双棍打击之下受不了了，声嘶力竭地大叫：“噢……”
两个衙役退后了几步，吃惊地盯着他。贺兰敏之掏出最后一锭银子说：“你们谁要是能做两百个俯卧撑，谁就拿去花！”
两个衙役两眼放出了光辉，一齐扑倒在地做起了俯卧撑。
贺兰敏之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马缰绳系在路旁的槐树上，然后脖子一伸，上吊自杀了！
两个衙役拼尽了浑身的力气做俯卧撑，最后做不动了，全趴在地上喘气，喘完了气抬头一看：“哎哟，我的妈呀！”
只见贺兰敏之象个吊篮一样在远处的槐树上来回荡着，已经凉凉了。
两个衙役垂头丧气地抬着贺兰敏之的尸体来到韶州官衙，向韶州刺史报告了押送的经过，当然不会说勒索金银的事了，只说他不耐打，自己寻死。
韶州刺史听完了直点头，说：“嗯，很好很强大、很黄很暴力！你们这是在违法的边缘试探呀，忘记了文明执法和公正执法的训词。来人，把他们拉出去每人各打四十大板。”
“冤枉啊，府君！冤枉啊，府君！府君饶命，府君饶命啊！”整个衙门顿时响起了叫苦求饶之声。两个衙役勒索到的金银元宝也都掉了出来，被刺史收缴充公了！
贺兰敏之自杀而亡的消息传到了长安，武后说：“敏之乖僻顽劣，离经叛道，死不足惜。可惜本宫费尽心血栽培了他十年，栽培之功毁于一旦，令人扼腕痛惜呀！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有多少人值得等待？一切又要从零开始了！”
杨小兰听说老公自杀的消息后，连哭了几天，请人在自家宅子的南边修建了一座望夫台，登台南望以纪念贺兰敏之！
第二年，杨小兰带着儿子贺兰琬登上望夫台，望南烧纸钱遥祭，说：“敏之啊，你的在天之灵还好吗？琬儿又长大一岁了，他聪明了，懂事了！你能看见吗？”
第十年，杨小兰又带着贺兰琬登上望夫台，望南烧纸钱遥祭，说：“敏之啊，你的在天之灵还好吗？儿子长得越来越象你了，你能看见吗？”
第二十年，杨小兰和贺兰琬登上望夫台，望南烧纸钱遥祭，说：“敏之啊，你的在天之灵还好吗？儿子已经长大成人了，熟读经书，知书达礼了！一个人带了儿子这么多年，妾也老了，也该歇歇了！”
又过了十八年，景龙三年八月，贺兰琬已经当上太仆卿了，被封为韩国公。贺兰琬请示皇帝李显同意后，将阿耶贺兰敏之的遗骸从南方迁葬于咸阳洪滨原顺陵附近，让他陪伴最疼爱他的外婆。
贺兰琬的母亲杨小兰也被进封为宏农郡夫人，正三品，不仅富贵，而且长寿。中书舍人苏起草册封制书，称赞杨小兰：德宪图史，闲和其性，正家贻则，徙宅成规！
次年清明节，杨小兰乘坐马车和儿子、孙儿一起来到咸阳洪滨原顺陵烧纸祭奠。她站在老公的墓碑前，流泪说：“敏之啊，你的在天之灵还好吗？如今的贺兰家已经是儿孙满堂了，你犯下的错，妾和儿子花了三十八年功夫才纠正过来！所以人啊，还是不要犯错的好！”
“有人为妾没有当上太子妃可惜，妾却为自己没有当上太子妃庆幸！看看太子妃裴小莲的命运吧，三十二年前已经入土为安了，她是代妾去的！感谢你的米柜，敏之啊！让妾坚持到现在，愿天堂没有死亡和恐怖，安息吧，贺兰敏之，妾的郎君！”
第五十二章 李弘的仁德
李弘生于阿武患难之时，因为他的出生，阿武被封为昭仪，从此扭转了命运，所以阿武对李弘总是另眼相看，格外疼爱。
显庆元年正月，四岁的代王李弘被立为皇太子。朝廷举办了隆重的立皇太子大礼仪。年幼的李弘在朝臣的教导下，刻苦学习各种礼仪。
先后读过《孝经》、《四书》、《周礼》、《仪礼》和《礼记》等经典名著。
转眼到了龙朔元年，李弘九岁。李治命太子宾客许敬宗、太子右庶子许圉师、中书侍郎上官仪、太子中舍人杨思俭、太子司议郎孟利贞、太子洗马郭瑜等学士在东宫文思殿编辑图书。
学士们齐集文思殿博采古今文集，摘抄英词丽句，分门别类，编撰《瑶山玉彩》五百卷。
这么多学士到东宫编书，你以为李治真的特别喜欢书，有书癖？
非也，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治的真实目的是为太子李弘创造一个浓郁的学习环境，让他跟着众多学士一起学习，耳濡目染，自然学业精进了。
龙朔三年二月，《瑶山玉彩》五百卷全部编成，李治赏赐五色绸帛三万段，所有参加编辑工作的学士都晋升工资级别。
李弘在这两年期间也得到了锻炼和提升，李治对许敬宗等侍臣说：“太子和你们在一起学习，能够体恤民情，中寝问安，十分仁孝，接待大臣符合礼节，从不曾有过失啊！呵呵，朕非常满意！”
许敬宗对道：“太子殿下仁孝谦谨，能够礼接士大夫，中外属心啊！可喜可贺呀！”李治露出了笑容。
太子洗马郭瑜升级为太子率更令，辅导李弘学习《春秋左氏传》。
当李弘读到楚成王的太子芈商臣弑杀楚成王的故事时，忍不住掩卷叹息道：“弑君这种事臣子实在不忍心听闻呀！经典名著应该记载圣贤垂范后世的好事呀，为什么要记载这些大逆不道的丑恶之事呢？”
郭瑜对道：“孔子修《春秋》，其目的是要对古人进行褒贬，所以无论是善事，还是恶事，都要书写下来。褒善，以让后代发扬光大，贬恶，以让后代警诫防备。如此一来，可以使芈商臣干的罪恶之事彰显于千载，以警诫后人啊！”
李弘闻言长叹道：“哎，弑君之事不仅口不可道，耳朵也不忍心听呀，请先生改读别的书吧！”
郭瑜激动地伏地下拜，朗声祝贺道：“曾子不入胜母巷，墨子回车朝歌邑，圣人能够坚守自己的理想信念！”
“太子殿下诚孝冥资、睿情天发，凶悖的事迹，黜免于视听，能够遵循奉守德音，实在是值得欢呼雀跃以贺呀！”
“臣听说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安上治民，莫善于礼！不学礼，无以事天地神，不学礼，无以辨君臣之位，所以先王都非常重视礼！请停《春秋》而读《礼记》吧！”
李弘点头同意，说：“先生过奖了，晚生最喜欢读《礼记》了！”于是改学《礼记》，郭瑜认真传授，李弘也孜孜不倦地学。
庶人李忠被赐自尽一个月后，麟德二年正月，李弘按照《礼记》中关于人义的教导，想做到“兄良、弟悌”，起草表章，上奏给皇帝，请求派人到黔州李承乾的故宅收敛皇兄李忠的遗骸，妥善安葬！
李治批阅后，同意了，还表扬了李弘。
武后刚刚完成了二圣临朝的伟业，得知亲生儿子胳膊向外拐的事后，很不高兴。
武后私下教育李弘道：“我的儿啊，自从学了《礼记》，你就只知礼，不知道别的了！难道不知道礼教是束缚女人最大的铁索吗？”
李弘对：“孔子说，不学礼，无以立！安上治民，莫善于礼，阿娘依礼也应该退归后宫治阴德，不要出朝听外事！”
武后怒道：“小子翅膀硬了，嫌阿娘碍你事了是吧？”李弘拜道：“儿不敢！”武后叹道：“我儿只知礼，不知阿娘的辛苦啊！”
此事之后，武后觉得儒家的三礼不适宜作为后代的教材，要求东宫的老师们多教经世治国的实务而少教三礼，劝李弘不要死板机械而要灵活应变！
次月，李弘乘坐金辂跟随帝后銮舆一起前往东都洛阳，参加东岳封禅大典。东岳封禅大礼圆满完成后，李弘又设宴款待群臣。
总章元年二月，十六岁的太子李弘在长安务本坊西边的司成馆（国子监）举行盛大的释奠礼。
按照大礼程序，以太牢牛羊猪祭祀先圣孔宣父，以先师颜回、曾参配享，太子释奠为初献，国子祭酒为亚献，国子司业为终献，国子博士赞相礼仪。
用登歌奏陈雅乐，教坊舞郎舞女跳六佾之舞，百官观礼。光禄寺太官署供应与会者膳食。参加释奠礼的学生包括诸国酋长子弟在内共三千人。
释奠礼完毕，李弘派人向正在九成宫疗养的李治报告，请求赠颜回为太子少师，曾参为太子少保，李治同意。
当时，朝廷正在对辽东用兵，李、薛仁贵、庞同善、高侃、契何力等大将率军猛攻高句丽，准备完成唐太宗未竟之业。
为了正军肃纪，朝廷有命：征伐边境的军人逃亡，在规定期限内不自首或自首后又继续逃亡的，本人处斩，家眷没入官府为奴婢。
太子李弘为此上表进谏，说：“如此追查起来，犯罪的人数太多了！有的因生病赶不上队伍，畏惧而逃亡；有的因上山砍柴采草被敌军俘虏；有的在渡海时落水失踪；有的深入敌方阵地被杀或受伤，不能回来呀！”
“因为军法严厉，同队的士兵害怕一起获罪，便举报他们逃亡。而军旅之中，没有空暇去勘当核实，直接根据队长的通报，转告军士所属的地方官府，他们的妻子儿女即被没入官府为奴婢，情状确实可怜！”
“《书》经说过：与其错杀无辜，宁可偏宽不依常法。所以恳切希望对逃亡之家，免除其家眷配没官府为奴婢的处罚！”李治又同意了。
咸亨二年正月，全国很多州府遭遇旱灾、蝗灾和霜灾，帝后带队前往东都逐食，中书令阎立本、黄门侍郎郝处俊随从出行。
留太子李弘在长安监国，由太子左庶子戴至德、张文、右庶子萧德昭、李敬玄等大臣辅佐，处理国事。
李弘看到关中平原一带发生饥荒，令仆从取来守城士兵吃的粮食观察，发现有的士兵在吃榆皮和芡实，急忙令人把东宫粮仓里的米粮分给士兵们吃。
李弘经常生病，不得不推掉一些庶务，以安心静养，将庶政委托给戴至德处理。
一天，李弘病愈，听到窗外喜鹊恰恰，起来出门散步，顺便巡视各宫殿的安全情况，不乘车也不坐辇。内给事魏殊勋带着八个宫女跟随。
巡视队伍走过城门，进入掖庭宫，经过梅花园、翠竹园和松柏园，沿着清明渠行进。渠两边长有奇花异草，视野开阔，令人心旷神怡！
李弘看到远处有几棵槐树，在槐树的掩映下，后面似乎有一处比较偏僻的院落。李弘说：“走，咱们过去看看吧！”
魏殊勋手中拂尘一扬，和宫女们鱼贯随行。来到槐树下，果然看到一处院落，连宫中资历很深的魏殊勋都叫不出院落的名称。
李弘上前敲门，敲了九下，门才开了，出来一位姐姐，宫女打扮。
李弘问：“请问姑娘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这位姐姐仔细地打量着李弘，见他身着公服远游冠，激动地下拜说：“奴婢拜见太子殿下，殿下莫非是五郎？”
李弘扶起她，奇怪地问：“你是谁？你以前认识寡人吗？”
姐姐哽咽无语，李弘回顾魏殊勋道：“殊勋，此事你怎么看？”魏殊勋一拱手，回答：“臣认为此事背后一定有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时又有一位宫女出来了，对李弘下拜说：“奴婢拜见太子殿下，奴婢是萧淑妃的次女，因阿娘得罪被幽禁于此！”
李弘大惊说：“原来你是二姐宣城公主，她是大姐义阳公主啊！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呀！”
李弘叹息道：“哎，宫里怎么藏着这么大的冤屈呢？幸亏寡人亲自检查，要不然姐姐们可能要白头到老了，太惨了！”
义阳公主说：“奴婢今年25岁，妹妹22岁，已经在这儿居住了15年了！以前和贺兰敏月同过学呢！”
李弘说：“既是公主，不可自称奴婢。说起贺兰敏月，她在五年前就逝世了，多美的姑娘，令人惋惜呀！四郎李素节改封郇王，出京任申州刺史了，前年写了一卷《忠孝论》，惹得皇后不高兴了！”
义阳公主对：“妾在掖廷宫一无所知，没想到外面的世界已经发生了沧海桑田的变化！”
李弘点头说：“是啊！沧海桑田，十年一小变，百年一大变，转眼间咱们都长大成人了！”
宣城公主说：“其实妾不想长大，长大后世界就没有童话了！妾宁愿永远又笨又傻。”
义阳公主也说：“妾也不想长大，童年的日子没有忧愁，没有烦恼，多么美好！”
李弘激动地说：“姐姐，让我们抛开世俗的礼仪规矩，从现在开始，这儿只有童话，只有纯真，好不好！”
众人齐声叫好，拍手欢呼！
李弘和两位姐姐、魏殊勋、宫女一起玩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回忆童年的美好时光，玩得很开心。
玩累了，宫女们到尚食厨传膳，在偏僻的院落里摆开午宴，李弘和两位姐姐开怀畅饮，品尝美味佳肴，讲述童年故事。
谈到将来，李弘说：“自古男有室、女有家，按照唐律，女子年满17岁不嫁者由官府强行婚配。姐姐们早就超过出嫁年龄的上限了，寡人一定想办法放姐姐们出来，帮你们找个好人家！”
两位公主高兴得跳了起来，齐声欢呼道：“好耶，好耶，多谢五郎！来，姐姐敬五郎三杯！”李弘笑着一饮而尽。
回到东宫后，李弘立即起草了表章，请求允许两位姐姐出嫁，并希望将沙苑之地分借给穷人耕种，以增产增收。然后派加急驿马送表章到洛阳。
李治亲自批阅后，交给武后说：“没想到掖廷宫中还隐藏有这样大的秘密呀！”
武后一看，刷的一下子脸红了，回答：“当年批判蟒氏、枭氏，全宫上下取得一致意见，所以妾才幽禁其女。后来因为宫里宫外事务繁忙，忘了此事！”
李治说：“她们是枭氏生的，但也是朕的龙女嘛，如今已经违律，如果不能妥善处置，娘子如何母仪天下？”武后答：“妾这就去办！”
“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请娘子尽快妥善处理这件事！”李治道。这一回合的较量，李治给李弘加十分，武后减十分。
武后挑选了两位正在值班站岗的翊卫权毅和王勖，拜为驸马都尉，许配给两位公主。
权毅、王勖和两位公主的年龄相仿，都长得高大英俊、一表人才，说明武后并非随便搭配，而是用了心的。
成为驸马都尉后，权毅开始是出任蕲州蕲川府左果毅，不久转任袁州刺史。王勖开始没有任职，后来出任颖州刺史。说明武后还是在耍小心眼。
两家人离开京城时，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一起到东宫朝见李弘，李弘设宴款待。两位公主对太子千恩万谢，最后依依不舍地告别。
可惜两位公主的甜蜜日子只持续了二十年，这是后话了。
送走两位姐姐之后，李弘特别高兴，觉得自己办了一件大好事，在东宫举办宴会以示庆祝。
宴会上，李弘命东宫宫臣们玩掷倒游戏以助乐，掷倒游戏类似于翻筋斗、倒立而行等杂技。
宴席上击鼓传花，鼓停时，花在谁手中谁就要玩掷倒！
轮到左奉裕率王及善上场了，王及善起身拱手说：“掷倒游戏自有伶官表演，臣如果奉令，恐怕违背了羽翼殿下的职责。”李弘称善，停止掷倒。
李治听说此事后很高兴，赏赐王及善缣帛一百匹。王及善后来迁升为左千牛卫将军，佩带横刀护卫在李治身边，威风凛凛！
两年后，李弘二十一岁了，帝后催促他再选太子妃。
李弘不想再烦劳天下，对帝后说：“三年前已经海选过一次了，那次皇宫宴会上，儿认识了五位佳丽，其中年龄稍幼的裴小莲已经长大了，美丽贤淑，聪明伶俐，儿很喜欢她，想立她为妃子！”
李治笑着对武后说：“儿子已经有意中人了，娘子最近见过裴小莲吗？”武后说：“妾还没有注意到她呢，改日妾去看看吧！”
第二天，武后亲临左金吾将军裴居道家，和裴居道夫妇亲切交谈，裴小莲出来端茶送水，武后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
裴小莲在宴会上向武后展示了才艺表演，武后对她比较满意，回宫后和李治一起确定裴小莲为太子妃。接下来要履行六礼程序。
先是纳采程序，早上，礼官上奏称：“纳采以白雁为礼物最为吉祥！”下午，西域猎师在上苑中捕获了一只白雁，献给皇帝。
李治高兴地说：“汉朝捕获朱雁，遂为乐府，今天捕获白雁，得为纳采。彼礼成就谣颂，此礼成就人伦，汉唐异代相望，祥瑞并呈，国运兴隆，朕无惭德了！”
四月初夏，帝后照例前往九成宫避暑，命有司在九成宫修建太子新宫，以备太子大婚典礼时使用。
七月，太子新宫修建完成，帝后和李弘召五品已上官员携家眷到太子新宫参加宴会，观赏乐舞和杂技表演，极欢而罢。
中秋节后，李治在山上散步被蚊虫叮咬患上疟疾，令李弘在九成宫延福殿受理诸司启事。
十月十四日，太子纳妃典礼在九成宫隆重举行，礼毕，李弘和裴小莲双双进入太子新宫洞房，你恩我爱，如胶似漆。
第二天，新婚夫妇携手游览渭北天台山，见远处层峦叠嶂，风光秀丽，绿水青山，气象开阔，涤荡胸怀。
近处高阁周建，长廊四起，栋宇胶葛，台榭参差。回到宫内，见一处泉水旁边立着一块石碑，原来是欧阳询书写的《九成宫醴泉铭》。
裴小莲素爱书法，看到上面的字笔力险劲、风旋雷激，情不自禁地在手上比划起来。李弘笑道：“我有欧阳询的书法真迹，还有他写的《用笔论》、《八诀》，想学他的书法，我可以教你呀！”
裴小莲大喜道：“好呀！妾只要学得此碑一半的功力就满足了！”
回到书房后，李弘找出东晋女书法家卫夫人的《笔阵图》、李斯的《笔妙》、欧阳询的《九成宫醴泉铭》真迹、《用笔论》和《八诀》给裴小莲看。
裴小莲竟然孜孜不倦地看了一整天，还意犹未尽，从此书法水平大有长进！
裴小莲通晓宫中的礼仪规矩，遵守妇礼，将东宫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李治高兴地对侍臣说：“东宫内政有裴妃打理，朕无忧了！”又给李弘加十分。
李弘虽然不断得分，赢得皇帝的喜爱，但他有一个致命的硬伤肺痨！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根本没有打算和母后竞争，而是尽力行善积德，为自己的来世多积功德！当然，如果有来世的话，这样做肯定是对的。
因为李治经常在心里把妻子和儿子放在天平上比较，以决定身后到底由谁来掌管国家的问题，所以逼迫武后不断想方设法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打压太子。
而到最后，李治总是维护武后，这样就造就了一个强势的皇后和一个弱势的太子！这种政治局面一直持续到李治驾崩都没有改变，所以太子李弘和他的继任者都会面临一样的难题，都会感到迷茫和困惑！
第五十三章 李弘的病
永徽三年夏，阿武为李治生了一个龙子。因为这个龙子的出生，阿武被封为昭仪，在宫中形成王皇后、萧淑妃、武昭仪三足鼎立的局面。
龙子满月了，武昭仪请李治为龙子取名，李治想起道教的一句谶语“老君当治，李弘当出”，就给龙子取名叫李弘。
武昭仪接阿娘杨夫人和姐姐武顺进宫来看护弘儿，以保证他的安全。
皇宫中的三国演义是十分残酷和激烈的，王皇后请女巫谢江离到长安来助阵，运用巫蛊和厌胜之术对付得宠的武昭仪。
年幼的李弘和小公主不幸中刀，李弘因吃用井水而中了蛊毒，他的身体健康受到了严重的损害，而小公主则在王皇后探望后莫名其妙地夭折了。
所谓蛊毒，就是将喂养的蜈蚣、蝎子、蟾蜍、毒蛇、壁虎等毒虫的排泄物放进敌人吃的饭菜里和饮用水井里。排泄物里含有虫卵，被吃进肚子里后就会长虫，然后敌人会被毒虫慢慢折腾而死。
从现代医学的观点看，李弘吃用的井水中含有大量的寄生虫，包括肺吸虫等，进入人体后沿着血管进入肺部潜伏下来，然后慢慢生长。
这个用蛊的方法不怕银针检测，也不怕奴仆试吃，所以不容易被发现。
李弘的病根就在使用含有寄生虫的井水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种了下来。
永徽六年正月，李治册封两岁半的皇五子李弘为代王。十个月后，武昭仪大获全胜，被立为皇后。
次年正月，代王李弘被立为皇太子，李忠被降为梁王。
显庆四年十月，李治在太极殿为七岁的太子李弘举行了加元服大典，渴望他能早日成人接班。不久，帝后前往洛阳，令李弘留在长安监国。
这一做法表明李治的头脑其实十分清醒，感觉自己身体不好的时候，一开始并不想让武后干政，而是首先考虑自己的儿子。
可惜李弘年纪尚幼，思慕双亲成疾，李治不得已召李弘赴洛阳同行，这才有了武后干政的机会。
显庆五年春，帝后和李弘衣锦还乡，回并州老家，还游览了文水县南徐村的乡土风光。李治因为劳累而病倒了，不得不让武后代理国政，这也是当时的最佳选择。
随着李弘渐渐长大，他明白了父皇坐朝于前，母后垂帘于后的二圣临朝局面是因为自己不能担当造成的。
现在木已成舟，当然不能毁舟成木，采取过激的措施，只能通过充分展现自己的治国才能，并寻找母后的缺点，循序渐进，才会有扳回局面的希望！
咸亨二年正月，全国很多州府遭遇旱灾、蝗灾和霜灾，帝后带队前往东都逐食，留太子李弘在长安监国，由太子左庶子戴至德、张文、右庶子萧德昭、李敬玄等大臣辅佐。
监国期间，李弘经常生病，潜伏在体内的寄生虫长多了，他的肺痨发作了，所以不得不推掉一些庶务，以安心静养，将庶政委托给戴至德处理。
为了治好李弘的病，帝后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请尚药奉御、侍御医、太医、医待诏把脉诊断过，也请过东岳先生寻山采药，并投龙做功德。虽然有点效果，但无法根治。
又请道术高深的刘天师和明崇俨斋醮祈禳，试用偏方，惠澄大德念经持咒，祈祷福佑，都解决不了问题！没有神话中的奇迹出现。
李弘感觉到自己的肺痨无法医治后，自己的生命不会长久，他就打消了和母后竞争的念头，而是尽力行善积德，为自己的来世多积功德！
咸亨三年八月，武后的“百科全书”特进、高阳郡公许敬宗逝世了。封建道德人士想利用这次机会对武后发动一次进攻。
太常博士袁思古作《许敬宗谥议》，请谥为缪。缪字显然是个贬义词，武后的铁杆粉丝许敬宗被贬了，那么武后也就连带被贬了，这是道德人士的想法！
太子舍人许彦伯是许敬宗的孙子，状告袁思古和许家有旧怨，请改谥。
王勃的父亲、太常博士王福也站了出来，表态支持袁思古，坚持谥议。
武后不悦，向李治吹风，说有人想利用贬许敬宗来贬她，请李治主持公道。
李治生怕自己的老婆受到一点委屈，连忙诏集五品已上官员重新评议，礼部尚书杨思敬揣摩上意，说：“按照《谥法》，既过能改称为恭，请谥为恭。”
恭字是个偏中性的词，李治采纳了，这次关于谥议的争论便平息了。
不久，武后找借口将袁思古和王福贬出朝廷，王福畴被贬为交趾县令。武后向外界宣示，虽然自己失去了铁杆盟友许敬宗，但还是能够左右朝局的。
十月，李治又诏命李弘监国，然后乘銮舆从东都出发回长安，半路上表扬李弘监国有方，将辅佐监国的官员戴至德、张文、李敬玄等都晋升嘉奖。
李弘因为身体虚弱而很少接待宫臣，典膳丞邢文伟经常没有事做，这是以前没有过的情况，以前多热闹呀，邢文伟不禁回忆起往事。
那时候，太子宾客、太子詹事、太子左右庶子、太子洗马以及左右卫率等官员经常辅导太子读书学习，坐在一起谈经论道，然后摆开酒宴，欢聚一堂！
典膳丞在典膳厨里忙出忙进，忙里忙外，每日都有事做，经常能得到加班奖金和各种补贴，还能和达官贵人们说上几句话，帮熟人办点事儿。
而现在东宫里冷冷清清，太子闭门静养，没有了人来人往，邢文伟感觉自己象是一个没有事做的闲官，便减少太子的膳食，并上书进谏。
李弘批阅了他的上书，说：“寡人身体多病又要入侍帝后，早晚问安，所以很少接待你们，其实自己很想和你们一起喝酒、谈心、跳舞、欢乐！”
李治听说了这件事。不久，右史缺人，李治说：“邢文伟事奉我儿，能够做到撤膳进谏，是忠直之士啊！”擢升邢文伟为右史。
咸亨四年十月，太子李弘大婚。婚后，因为裴小莲十分贤惠，擅长打理东宫内务，赢得了公公李治的喜爱，所以李治心中的天平又倾向于李弘。
武后眼见得儿子有理有据，步步紧逼，在皇帝心中的地位也逐渐上升，自己如果再不组建一个强有力的政治班底，就难以和东宫的势力抗衡。
武后采取行动了，年初派人到振州流放地召回武元爽的儿子武承嗣，时年24岁。安排他担任殿中省尚辇奉御，掌管皇帝舆辇。以增强自己的势力。
然后，武后从容对李治说：“妾听说唐朝的制度规定，銮舆所在，必有文词经学之士，在翰林院、学士院值班，以备宴见。”
“而文书诏令，由中书舍人六员专掌。自高祖而下，有温大雅、魏征、李百药、许敬宗，时召草制，虽然在禁中，但与后廷并不密切。自从百科全书走后，治国理政缺少顾问，妾想编写书籍也没有助手！”
李治当时仍然依靠武后代理政务，李弘身体比他还差，如果将国政全部托付给李弘，大权必然旁落到东宫权臣手中，所以李治同意武后招揽学士。
上元元年正月，在武后建议下，李治赦免刘之无罪，把他从流放地州召回，授职中书舍人，又召著作郎元万顷、太子舍人周思茂、右史胡楚宾、左史范履冰、苗神客等共六人到学士院值班，以备武后顾问差遣。
唐朝的翰林院、学士院在含元宫右银台门的北边，刘之、苗神客等不经过南边的建福门入宫，而是从北边右银台门出入，所以得名“北门学士”。
北门学士为武后出谋划策，帮助讨论朝廷奏议和百司表疏，还编撰了大量的书籍，如《臣轨》、《乐书要录》、《百僚新诫》、《青宫纪要》等。
三月十九日，武后又举办祭祀先蚕氏嫘祖的盛大典礼，继承婆婆文德皇后的遗志，劝民亲桑。
上次祀先蚕礼还是五年前举办的。这次典礼在李治心中增加十分。一个月后，李治迁尚辇奉御武承嗣为宗正卿。
转眼又到中秋节，帝后举办了隆重的追尊祖先大典，追尊宣简公为宣皇帝，张夫人为宣庄皇后，文皇帝为太宗文武圣皇帝，文德皇后为文德圣皇后。
李治将“二圣”名号让给了父母，然后自称天皇，武后称天后。
又为一品到九品官员制作新款式的官服，规定新颜色、新腰带，腰带上佩带手巾、算袋、刀子、砺石。
九月上朝，文武百官都穿着新式官服，天皇和天后看到朝堂新气象十分高兴，在含元宫麟德殿摆宴，大宴群臣，宴会后在殿前广场举行了马球大赛。
重阳节前，天皇下诏追复长孙晟、长孙无忌官爵，以长孙无忌的曾孙长孙翼袭爵赵国公，允许将长孙无忌的遗骸自黔州迁往礼泉县，陪葬昭陵。
追复长孙无忌的官爵是北门学士向天后建议的，是以退为进的策略，因为天皇的脾气是你送我一尺，我必赠你一丈，所以适当退让反而会得到更多。
十一月，帝后和太子李弘起驾前往洛阳，途中在华山曲武原狞猎。武后策马奔腾，精神抖擞，而李弘只骑了一会儿马就累得气喘吁吁。
到达东都紫微宫后，帝后接见了于阗王伏雄和波斯王卑路斯。
十二月二十七日，天后上表，提出治国理政纲领性文件《建言十二事》。天皇批阅后下诏褒美，颁令全国施行。
《建言十二事》的内容如下：
1、劝农桑，薄赋徭；这是轻徭薄赋政策的继承。
2、给复三辅地；免除长安京畿地区京兆、冯翊、扶风三辅一带的百姓徭役。
3、息兵，以道德化天下；总结过去的征伐四方经验，征高句丽则吐蕃乘机侵略，打吐蕃则新罗叛，不如停止干戈，以道德化成天下。
4、南北中尚禁浮巧；南衙、北衙、中书、尚书等中央机构禁止奢靡之风，崇尚俭朴。为带头崇尚俭朴，天后把皇后服饰十二道褶的罗裙，改为七道褶。
5、省功费力役；减少土木工程，节省费用支出和百姓劳役。
6、广言路；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听断不惑，从善如流。
7、杜谗口；杜绝谗言陷害、诬告诽谤。
8、王公以下皆习《老子》；李治是李聃的后裔，尊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对道教推崇备至，所以要臣民都学习《道德经》。
9、父在为母服齐三年；原来的居丧制度，父亲健在，母亲逝世，儿子为母亲服丧一年。现在改为，父亲健在，母亲逝世，儿子为母亲服丧三年。
10、上元前勋官己给告身者无追核；上元元年以前，已经取得勋官身份的人，不再审查追缴授官文凭了。勋官是指按战功得到勋田赏赐的将士，战事结束后要对勋官证件进行审核，虚假不实的要追缴。
11、京官八品以上益禀入；京官八品以上的官员增加俸禄。
12、百官任事久，才高位下者得进阶申滞。百官任职年头已久，有实际才能却官位较低的，可以量才晋阶升迁。
这些措施使得老百姓得以休养生息，基层官员的待遇提高，有意见的人也都能得到团结，而且提高了女性的社会地位，是对贞观之治的全面总结和继承发扬。
天皇批阅《建言十二事》后，突然意识到李弘的身体虚弱，虽然能够遵礼爱民，得到大臣们的喜爱，但缺乏行政执行力。
他无法象精力旺盛的天后那样处理繁杂的国家事务，取得丰富的政绩，于是天皇心中的天平又向天后倾斜了！
新年将到，天皇、天后在洛水、伊水上泛舟游玩。
天高水清，寒风凛冽，天后坐在船厢内，说：“九郎，不到半百，已生白发了！”
天皇笑道：“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嘛。就算贵为天子，也免不了六道轮回呀！如果说这世间真的有长生不老之人，今天又在哪里呢？”
天后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崖说：“快看，那儿有一位神女，正在跳舞呢！”天皇顺眼望去，说：“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天皇和天后站在船头，相偎相依，长袍和秀发随风飘扬。
不久，来到龙门石窟，帝后舍舟登岸，观赏西山崖壁上的洞窟佛像。走到奉先寺前，石窟正中的卢舍那佛坐像已经基本完工。
天皇指点道：“这座佛像的工程设计是朕亲自审核定稿的，把娘子的外貌形象融入其中了，娘子看象不象自己呀？”
天后仔细打量起像龛来，笑说：“很象啊！这尊佛像的造型**雄伟、慈祥睿智，面容丰腴饱满，含笑不露，很象妾俯察众生的样子。记得两年前，妾还捐了两万贯脂粉钱呢！”
天皇手敛髭须，笑说：“卢舍那佛象征智慧广大，光明普照！娘子用女人的智慧来治理这个国家，使光明普照天下，所以朕要让娘子的美貌流传千古！让后代都知道管理天下的那个女人到底有多么美丽！”
天后感动了，和天皇相拥，喜极而泣。
上元二年三月十三日，天后在洛阳邙山南麓祭祀先蚕氏嫘祖，这是她第一次连续两年亲蚕。
这一次的亲蚕礼规模宏大，除了六宫内外命妇参加外，文武百官和诸州朝集使也都陪位，列队观礼。邙山南麓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当时天皇风眩复发，不能听朝，政事委托给天后处理。
诸州使者赶到洛阳乾元殿参加元日大朝会后，天后要求他们留下参加亲蚕礼，期间引使者入殿询问各州财经情况和百姓疾苦。
盛大的亲蚕礼成功举办后，天皇稍微清醒过来，想各处走走。傍晚时分，天后搀扶天皇一起登上邙山翠云峰，观赏洛阳周围的景色。
只见山上树木葱茏，苍翠如云，山下千盏华灯初上，万户炊烟袅袅；高大的城郭，雄伟的宫阙，宽广的园囿，富丽堂皇的楼阁，尽收眼底。
洛水贯都而过，如天上的银河一般，把洛阳分成宫庭和里坊两部分，星罗棋布于两岸。
在晚霞的映衬下，洛水上的天津桥显得格外雄伟，就象喜鹊为牛郎织女架设的鹊桥一样。
邙山晚眺后，天皇气力不支，乘肩舆下山休息。
第二天，紫微宫含元殿，司赞承旨大声宣布说：“天皇疾病久治不愈，影响视朝。国不可一日无君，天后代理国事已历十五年，政绩斐然，国靖民安，今日欲令天后摄知国政，请众卿商议！”
众朝臣好象听到一声霹雳，惊得呆若木鸡。
因为按照他们熟知的王朝正朔观念、男权观念和儒家传统，都应该由太子摄政监国，哪能由女人处分内外？以前代理国事是在帘后、殿后、幕后，现在要公开摄政监国是万万不可的。
众朝臣现在面临着站队的问题，是支持天后还是太子？天后就在帘后坐着呢，众朝臣紧张思索着。
中书侍郎郝处俊出列，大声说：“中书侍郎臣郝处俊言：天子理外，皇后理内，是天道啊！过去魏文帝曹丕颁布命令，就算天子年幼，也不许皇后临朝，就是为了杜绝祸乱的萌芽！陛下为什么一定要把高祖、太宗传给您的天下，不传给子孙而要委托给天后呢？”
铉外之音是说：高祖传位给太宗，太宗传位给您天皇，如果他们也象您这样传位给皇后，还有您的份吗？
天皇听后一愣，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一时竟无言以对。
天后坐在帘后也没有象吼褚遂良那样吼郝处俊，因为她明白天皇故意使用以退为进的策略，以封建礼制压自己归于幕后，如果真的顺着竿子往上爬，一定要居于幕前，必然会自讨苦吃。
中书侍郎李义琰见上面没有反映，便出列表态道：“中书侍郎臣李义琰言：处俊之言至忠，陛下听从为宜！”天皇乘机道：“此事容后再议。”
当时正在东宫休息的李弘肺痨发作，大声咳嗽着，裴妃和药藏郎、侍医等熬药递汤，紧张忙碌着。
侍御医张文仲、秦鸣鹤等名医也前来为太子把脉问诊，开药治病。但李弘的病情依然持续恶化。
四月初，李弘跟随帝后自东都紫微宫前往西苑合璧宫生活，居住于绮云殿。
李弘伤心失望地说：“这个国家有母后其实就够了，我不过是个多余的人！”
裴妃紧张地说：“殿下一定要振作啊，殿下！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何况殿下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人呢？请殿下振作精神，即使当傀儡也要当下去，熬到云开见月时，天下仍然是殿下的呀！”
李弘摇摇头，说：“我的病我知道，熬不过两位圣人！咳、咳，娘子，我连累你了，我走后，你怎么办？哎，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呀！”
裴妃握住李弘的手，伤心痛哭起来。
李弘安慰她说：“我不能陪你到老，也没有和你生育子嗣，这是珠宝盒，我走后，你一辈子也花不完！好好活下去吧！我的娘子。”
转眼到了二十五日，身体一向虚弱的李弘久病不治，弥留之际，对前来看望他的天皇和天后说：“儿弘不孝，不能替阿耶阿娘分忧解难，也不能再早晚请安了！儿弘去后，阿耶阿娘不要挂念儿！”
说完，李弘渐渐闭上了眼睛，病逝于洛阳合璧宫绮云殿，年仅二十三岁。
天皇和天后、裴妃守候在李弘身边，伤心不已。当日派人护送梓宫还东都。三天后，銮舆回到紫微宫。
端午节，天皇下达《赐谥皇太子弘孝敬皇帝制》，大意是说：
李弘肃敬著于三朝，仁孝闻于四海。自琰圭在手，沉瘵婴身……及朕腠理微和，将逊于位，而李弘天资仁厚，孝心纯确，既承朕命，掩不言，因兹感结，旧疾增甚。亿兆攸系，方崇下武之基；五福无征，俄迁上宾之驾！
李弘慈惠爱亲是孝，死不忘君是敬，所以谥为孝敬皇帝。
这里天皇明确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李弘是死于沉瘵婴身、旧疾增甚！
八月十九日，参照天子之礼安葬孝敬皇帝李弘于缑氏县景山的恭陵，百官守丧三十六日，天皇亲撰石碑《孝敬皇帝睿德纪》，树立于恭陵旁边。
武后也亲自抄写《金刚经》为儿子李弘祈福。
裴妃和李弘虽然相处两年，但没有生下子女。李弘宾天后，裴妃郁郁寡欢，被安排到上苑太子别宫居住，由宫女、宦官服侍并监督，那情形和阿武进感业寺差不多。
虽然吃喝不愁，但一个人面对墙壁油灯，了无情趣，所以裴妃忧郁思念成疾，次年即随李弘而去。
李显即位后，追尊李弘为义宗，追赠裴妃为哀皇后。
第五十四章 周王妃
上章说到咸亨四年七月，九成宫的太子新宫修建完成，帝后邀请五品已上官员携家眷到太子新宫参加宴会，观赏乐舞和杂技表演，极欢而罢。
常乐公主和丈夫左千牛将军赵瑰也参加了宴会，得到李治的热情接待。
常乐公主是高祖第七女，李世民的异母妹妹，李治的姑姑，已经五十多岁了，长得肥胖白净，雍容福态，李治和她谈得来，对她礼遇有加。
见公主夫妇来了，李治立即让她们上座，亲切地问道：“公主、驸马别来无恙？”常乐公主对道：“我们都安好，多谢陛下关心！”
这时，李弘和裴小莲也过来接待客人，向公主夫妇行礼问好。常乐公主回礼，然后看着这一对新人道：“太子如玉树临风，太子妃如芙蓉出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呀！”
乐声响起，宫女、宦官列队上菜，舞女舞郎入场起舞，客人们一边吃喝，一边欣赏乐舞。
赵瑰对常乐公主耳语道：“太子妃裴小莲是我的同事左金吾将军裴居道的女儿，咱们的宝贝女儿也到了出嫁的年龄了，该出嫁了！”
常乐公主点头道：“是的，赵郎看中了哪位公子？”“咱们的宝贝女儿已经错过了太子，不能再错过皇子了！”赵瑰说。
常乐公主说：“赵郎想得周到，妾这就去向皇帝提亲！”
常乐公主来到李治席下，行礼道：“陛下，妾有一事禀告！”“姑姑有什么事？快快免礼！”李治急忙说。
常乐公主说：“妾有一个女儿，叫赵文英，已经到了及笄之年，通晓宫中礼仪规矩，生得温柔贤淑，想嫁给龙子，请陛下作主！”
李治手敛龙须，呵呵笑道：“姑姑看中了朕的哪个儿子呀？”“周王李显年少活泼，有英武之气，可为依托！”常乐公主对道。
李治点头道：“既然姑姑亲自出面，朕又岂能不从？”这桩亲事就这样拍板了，接下来履行六礼程序。
武后很不高兴，因为这件亲事，常乐公主在朝拜她时根本没有向她提起过，而撇开她直接向李治提亲，对她不太尊重！
有人问常乐公主为什么不先跟武后提亲，常乐公主哼了一声，说：“武后？不就是那个替我擦鞋的阿武吗？有什么了不起？哼。”
原来，在阿武还是才人时，对公主们特别尊敬，小心伺候，毕恭毕敬，生怕犯下一点错。有一次，阿武负责宴会，一名宫女送菜时不小心，掉了一点菜到常乐公主的鞋子上了。
宫女急忙跪下道歉，而公主不依不饶，继续发火。阿武拿来几块湿毛巾，亲自蹲下来替公主擦鞋，反复擦拭，换了一块又一块毛巾，终于把公主的鞋子擦干净了，避免了宴会被搅黄的命运。
常乐公主一扬鞋子，得意洋洋地对阿武说：“今天算武才人勤快，本公主心情好，不为难你的属下了，以后小心点！哼。”
武才人满脸堆笑，一个劲儿地陪不是，称赞常乐公主大人有大量，不计小人过，这才艰难地熬过一关。
从此以后，常乐公主见了武才人总是一股趾高气扬的劲头，不把武才人放在眼里。十几年后，武才人晋升为昭仪、皇后，常乐公主还是公主，原地踏步，但她依然我行我素，对武后比较傲慢。
当武后地位巩固时，常乐公主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从食物链的顶端下降到食物链的第二层，姑侄比父女、兄妹又要疏远了一层，而且从李治打击太尉派来看，他很讨厌长辈们的傲慢和羁绊，所以常乐公主如果聪明伶俐，会看眼色的话，就不应该在晚辈面前继续端架子。
这一次常乐公主撇开武后直接向李治提亲，让她的女儿赵文英嫁给了武后的儿子李显，武后当然会心怀芥蒂。
而李治对待常乐公主恩赏隆厚，经常要武后从大盈库中拿出宝物赏赐给她，引起武后的厌恶。
再说皇子们基本上都是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不知稼穑之艰难，不恤征戍之劳苦，雕梁画栋，坐食万户，锦衣玉食，养尊处优。
无论如何教育，都不会有创业之君那种临渊履冰的感觉和善始善终的态度。
李显渐渐长大了，样子越来越象太宗，活泼好动，有一股子冲劲，但是不大爱读书作文。
老师请他读书，他却和沛王李贤去玩斗鸡，玩得不亦乐乎，最后把沛王府侍读王勃的工作给玩掉了。
除了玩斗鸡，李显还爱玩蹴鞠、马球、泛舟、戏象、射猎、投壶、樗蒲、双陆等多种游戏，这么多好玩的，想想就开心！
李治的心思主要放在太子李弘的身上，对于其他皇子缺乏精力教育，所以诸皇子各依其爱好自由发展。
到了咸亨四年，李显十七岁了，赶在太子李弘和太子妃裴小莲大婚之前迎娶常乐公主的女儿赵文英为周王妃。
赵文英从小娇生惯养，嫁到周王府后仍然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生活。
常乐公主既然对武后比较傲慢，武后就把心思用在赵文英身上。她命周王府的仆从丫鬟们监督赵文英和李显，一有新情况迅速向她汇报。
不到几个月，武后就掌握了大量的一手材料，一个疏懒好吃而又贪玩的王妃形象跃然纸上。武后感叹道：“是怎么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这样出格的女人？她受到溺爱，从小被惯坏了！”
赵文英进入周王府后，不会管理王府事务，整天懒懒散散，专门陪李显玩游戏，对李显说：“人为什么要劳动呢？我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投胎到公主家，不用劳动就拥有一切资源财富。需要做什么事，呼奴唤婢即可！”
赵文英人小脾气大，在外面不顺心，回到府中就拿奴仆丫鬟发脾气，大吼大叫，摔碎碗盆，吓得奴仆丫鬟们个个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
她看到太子妃裴小莲有一件精美的点翠首饰，也想要，便缠着李显要。李显说王府中没有，赵文英就大吵大闹，撒泼叫骂。
李显没办法，跑到少府监去询问，巧儿告诉他，这种点翠首饰需要等待机缘才能制造出来，一年做一件出来就很不错了。
李显回来如实相告，赵文英又说李显没有用。
雍王妃房晓琴过来串门，找她借东西，她也不给，十分自私自利，不和别人分享东西。她喜欢待在家里享受肥宅乐生活，抵触人际关系和各种工作。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武后又派人去了解常乐公主的家教情况。
常乐公主四十多岁才生了一个宝贝女儿，对她爱不释手，疼爱有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把她当家里的小皇帝、小公主一样看待。
安平公主到她家里串门，看到赵文英不做任何家务事，穿衣吃饭都有保姆伺候，劝她说：“孩子从小要教育她爱劳动，让她懂得劳动的快乐和帮助父母减轻负担的责任！”
“如果父母事事包办，孩子将来不会成长为一个勤劳、能干、上进的人！”
常乐公主不以为然，摇摇头说：“我疼她都来不及，怎么还忍心让她劳动呢？再说叫孩子做事更麻烦，还不如我帮她做了。”
安平公主一时语塞，不再劝说了。
赵文英生活懒散，生活、学习、玩耍没有规律，睡懒觉，不吃饭，想怎样就怎样，常乐公主夫妇都不知道如何管教她，只知道一味地顺着她、宠着她！
她经常是白天游游荡，晚上熬油亮，做事心猿意马，有始无终，做人得过且过，没有上进心和好奇心，更谈不上奋斗和探索了。
为了保证女儿的安全，常乐公主夫妇不让女儿随便走出家门，也不让她轻易和别的小朋友玩，只跟公主、皇子等贵族的孩子来往。
为了让女儿听自己的话，常乐公主和赵瑰经常给一些好处哄着她。一而再，再而三，长期如此，赵文英便养成了自私自利、自以为是的坏习惯，没有好处的事不做，经常无理取闹。
掌握了这些情况后，武后觉得不能让这样的儿媳祸害自己的儿子，开始耐心地等待下手的时机。
上元元年底，天后提出治国理政的纲领性文件《建言十二事》后，得到天皇的褒美赞扬，太子李弘也自愧不如，倒在床榻上不停地咳嗽。
在随后的洛阳邙山亲蚕大典上，除了六宫内外命妇参加外，文武百官和诸州朝集使也都陪位。这反映了天后地位的巩固和提升。
然后在朝会上，天皇欲令天后摄知国政，虽然被中书侍郎郝处俊阻止，但是已经震撼了朝野，引起天下人的纷纷议论。
周王李显对天皇产生了崇拜之情，在内心说：“从今以后，本王也要向天皇学习，找一个自己最爱的老婆，然后把一切都传给她！让最爱的人替自己打理一切，噢，这真是人世间一大乐事啊！看看本王的那位赵妃，哎，好吃懒做，不提也罢！”
常乐公主和外命妇一起聚会，也谈到了天后摄知国政的事，扶风郡夫人认为：“丈夫生病了，儿子体弱多病，于是想把店铺交给老婆打理，这又有什么错呢？儿子、老婆，交给谁不都一样吗？”
常乐公主不同意，说：“夫人，还真的不一样！试想，你姓张，你老婆姓杨，如果你传给儿子，你的店还叫张家店；如果你传给了老婆，你的店就要改名叫杨家店了！”众人都认为很有道理。
这话传到天后的耳朵里，天后很生气，就以赵妃好吃懒做、不管理王府为由将她撤职查办，幽闭于内侍省别院内。
米、菜、肉等食料都是给生的，里面有柴炭炉灶，让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幽闭赵文英这件事，天后将掌握的资料向天皇作了汇报。
天皇叹息道：“惯子如杀子呀！做父母的不能过度地娇惯小孩，那样会让小孩子产生一些坏习惯，不利于小孩子的健康成长呐！”
守卫别院大门的内给使没事就看厨房的烟囱，看有烟升起来没有，如果有，就表示赵文英会生火做饭，如果没有，就表示赵文英真的好吃懒做，连生火做饭都不会。
连续几天，烟囱都没有冒烟，内给使将监视情况上报给潘常侍，潘常侍上报给天皇、天后，天皇默然，天后冷笑。
又过几天，天皇忍不住了，命内给使开门进去看一看，结果赵文英已经饿死，尸体都开始腐烂了。
天皇长叹道：“姑姑家养的女儿如此懒惰，实在是罪过呀罪过！”因为养女不教父之过，所以贬赵瑰为括州刺史，令常乐公主随行，并不准朝谒。
常乐公主和赵瑰得知爱女被天后活活饿死后，悲伤难过不已，自上而下感到一阵寒意刺骨，虽然怨恨天后，但却无可奈何，这才深刻体会到了天后的厉害！
第五十五章 滕王阁序
上元二年秋，洪州都督阎伯屿重修了赣江边的滕王阁，打算趁着重阳节旬休之时，在滕王阁上举办文学盛宴！
阎伯屿有个女婿，叫吴子章，擅长写骈俪文和赋颂，自负才高，但他的仕途不够畅达，没有被朝廷重用。
吴子章和夫人阎菊香一起向阎伯屿建议，要想办法在滕王阁盛宴上搞出点名堂，让女婿一鸣惊人，一举成名！
阎伯屿想了想，叫吴子章事先准备好一篇序文，并背得滚瓜烂熟。
到时候，在滕王阁上举办诗会，群贤毕至，纷纷献诗，然后仿照兰亭诗会，要当场写一篇序文，估计仓猝间无人能够写出，这时就轮到吴子章大显身手了！
吴子章一听大喜，回到书房翻箱倒柜，查找古书典故，字斟句酌，反复推敲，写成了一篇序文。
这时，阎伯屿派人广发英雄贴，邀请当地群僚和知名文人参加宴会。主要人物有：赴任途中在洪州停留的宇文州牧，当地词宗孟学士，掌管武库的王将军和洪州西山的郭真君。
有位仆从回来报告，说：“刚才在客舍里听说新住进了一位大才子，名叫王勃，说是去南下省亲的，要不要发邀请函？”
阎伯屿一听，来了兴致，说：“王勃？就是那位献过颂、写过檄文的神童？他可是闻名天下的人物啊，当然要邀请了！况且他以前做过李贤的侍读，而李贤刚刚被册立为太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仆从领命而去，来到客舍，向王勃递上邀请函。王勃一看，大喜，因为他好久没有和知名人士一起把酒临风，吟诗作赋了，当即答应赴宴。
次日上午，王勃独自走到滕王阁附近踏勘地形，观赏风景，一边走，一边构思诗歌和骈俪文，为在宴会上献文作准备。
到了重阳节那天，王勃换上了一袭崭新的圆领袍衫和纱罗幞头，手执折扇，前往滕王阁作客。
吴子章和阎菊香已经站在阁楼下恭迎贵客，见到王勃，收过请柬，鞠躬道：“王先生，上面请！”王勃一摇折扇，缓缓走上楼阁。
来到滕王阁上，见酒桌花席都已经摆好，靠江边还摆着一方大案几，下铺经席，显然是为了写文章而准备的。
先来的宇文州牧走过来和王勃亲切握手，说：“你就是写《乾元殿颂》和《斗鸡檄》的神童？久仰、久仰啊，果然是一表人材，闻名不如见面啊！呵呵。”
王勃也说道：“惭愧、惭愧呀！在下不过是三尺微命，一介书生。无路请缨，等终军之弱冠；有怀投笔，慕宗悫之长风啊！哪能入宇文州牧之法眼呢？”
宇文州牧敛容道：“王先生出口成章，出语不凡啊！果然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呐！”说完竖起了大拇指。
“谁说一介书生。无路请缨，就不能参加宴会了？”众人寻声望去，见一个老儒生模样的人走上来，也提着折扇。
宇文州牧急忙迎上前去，说：“原来是词宗孟学士到了，欢迎、欢迎呀！呵呵。”孟学士向众人一拱手说：“孟某来迟，诸公莫怪！”
见客人来得差不多了，阎伯屿请各位依序入座，准备上菜上酒。坐在王勃身边的是一位道士，中年人，手持马尾拂尘，身穿黄紫仙褐法帔，头戴芙蓉冠，脚穿圆头阔底麻布鞋，仙风道骨，神采奕奕。
道士对王勃说：“久仰王先生大名，不在长安侍奉明主，敢问先生归途何处？”王勃回答：“哎，王某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如今某抛弃了一生的功名，打算到万里之外的交趾县，去朝夕侍奉父亲王福大人！”
道士一扬马尾拂尘，说：“贫道听说交趾县北面的海域很危险呐，有风高、浪急、礁多三大风险，船只经过会发生剧烈的颠簸，王先生此去一定要小心啊！”
王勃拱手谢道：“谢谢道长的善意提醒，王某一定倍加小心！”
这时，赣江红鲤鱼送上来了，王将军招呼贵宾们说：“各位宾客们，这是洪州特产啊，敬请品尝，鲜不鲜，美不美呀？”
孟学士对道士说：“郭真君，别顾着唠叨，这赣江红鲤鱼真的美味无比呀！”那道士是洪州西山净明道的大弟子郭璞，道行高深。
郭璞夹了一块红鲤鱼送入口中，王勃也吃了一口，连叫好吃。
鄱阳湖大闸蟹也送上来了，阎菊香领着女仆开始给各位贵宾斟酒了，喝的是著名的豫章清酒，味甘如饴，醇厚香浓，回味悠长。
孟学士端起酒觚痛饮一杯，走到栏杆边登高望远，吟诗一首云：
昔人登览处，遗阁大江隅。
叠浪有时有，闲云无日无。
早凉先燕去，返照后帆孤。
未得营归计，菱歌满旧湖。
阎伯屿拍手叫好道：“不愧是词宗啊，一觚酒即吟成四韵！”众人都一起鼓掌。阎伯屿趁机示意女婿拿出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吴子章端来案板，上面摆放着上等的笔、墨、纸、砚，阎伯屿起身对各位来宾说：“承蒙各位贵宾赏脸，光临滕王阁，参加阎某举办的文化盛筵，阎某在此向各位表示衷心地感谢！”掌声响起来。
“世事无常，名胜之地不能常来，盛大的筵席也难以再聚，兰亭集会已经成为陈迹，石崇的梓泽也变成了丘墟。这次文化盛筵，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旬日休假，胜友如云，如此难得的机会是不常有的呀！”
“阎某不才，恭请各位按照各自分到的韵字赋诗，施展潘岳、陆机那样的才笔，各自谱写瑰丽的诗篇，怎么样？”“好！”众人齐声喝彩道。
“那么，下面将依照兰亭集会古圣先贤的例子，先请一位才俊写一篇序文，作为集会的总纲，就象东床快婿写的《兰亭集序》一样！”
阎伯屿说完，吴子章端着案板恭请各位来宾，说：“请，请，请！”
先是端到孟学士面前，孟学士已然听出了主人家的弦外之音，那东床快婿不就是指的吴子章么？那还怎么写？所以推辞不写。
然后端到宇文州牧面前，宇文州牧也明白主人家的意思，面带微笑，也推辞不写。
坐在远处的王勃急不可耐了，看到文人骚客济济一堂，主人家又热情好客，盛情款待，所提要求又是在座诸位平素擅长的，怎么就没有人写呢？
王勃十分纳闷，而自己，早已经酝酿好了一篇饯别序，计划在临别前献给主人，以答谢主人的深情厚谊！所以他心里默念道：让我来，让我来！
吴子章把案板端到王将军面前，王将军一笑，说：“王某只会舞剑，哪会舞文弄墨？不写、不写！”
又端到郭真君面前，郭真君一扬马尾拂尘，笑说：“贫道只会祈禳、斋醮，以消灾解厄，哪里会写文章啊！不写、不写！”
又端到其他宾客面前，其他宾客都推辞不敢写，终于称了王勃的心愿。
当吴子章把案板端到王勃面前时，王勃激动地起身接过案板，走到大案几前，铺开卷轴，跪坐在经席上，提笔开写了！
吴子章凑到他背后一看，题头写的是：《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
依照王勃的个性，自然是要将酝酿好的胸中成竹全部写出，以供文人骚客们品鉴的！
阎伯屿见王勃泛然不辞，脸色一下阴沉下来，拂袖而去，到楼下更衣室更衣！表示你王勃再不懂潜规则，俺这宴席就要散场了，让你站在阁楼上喝西北风去！
王勃心里说：哎，主人家，您别走呀，晚生的文章绝对不差，包您老满意！晚生敢打包票，俺这文章是平生写得最好的一篇，以报答您老的盛情款待呀！您干吗要走呢？
阎伯屿在楼下坐了一会，转念一想：来这儿参加宴会的都是当地知名文人仕宦，岂能因一顿饭而得罪他们，取笑天下？
于是派府吏上去看王勃写了些什么，看他的文章是不是真的写得比女婿好。吴子章在旁边说：“如果那愣头青写得不好，小婿再去教训他！呵呵。”
一会儿，府吏入报说：“豫章故郡，洪都新府。”阎伯屿嗤之以鼻，说：“不过是老生常谈！”
又一府吏入报说：“星分翼轸，地接衡庐。”阎伯屿沉吟不语，吴子章接口道：“这个俺也能写！”
府吏再报：“襟三江而带五湖，控蛮荆而引瓯越。”阎伯屿和吴子章面面相觑，不再作声了！
府吏又报：“都督阎公之雅望，戟遥临；宇文新州之懿范，帷暂驻。”阎伯屿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
而后，王勃的用词越来越瑰丽多姿，描写的景象也越来越美，一幅接一幅的图画，美不胜收！而且句子对仗工整，声律铿锵合韵，典故嵌入得当，把骈俪文的美发挥到了极致！
等听到府吏报“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时，阎伯屿仰天长叹道：“王子安真是天才呀，这篇序文应当跟《兰亭集序》一样永垂不朽了！”
吴子章也叹服道：“原来天才不需要懂得人情世故，只需要尽情挥洒自己的才华即可啊！”
阎伯屿纠正道：“王子安不是不懂得人情世故，而是不屑于人情世故罢了！”吴子章连连称是，二人携手上楼去见证一篇千古名文的诞生！
来到楼上，见王勃已经挥毫泼墨基本写完了《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孟学士和宇文州牧等贵客正在品鉴、称赞这篇序文。
吴子章展卷观赏了一遍，突然收卷叫道：“这是旧文，我以前读过，王勃把先贤的文章拿来当自己的新作，这是剽窃、抄袭行为！”
众人惊问：“你有什么证据说这篇序文是剽窃呢？”
吴子章得意地说：“诸公如果不信，吴某可以当众背诵出来！”说完当众背诵，从头到尾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
众宾客半信半疑。王勃收起折扇，从容说道：“吴先生真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啊！晚生佩服之情如赣江之水，滔滔不绝！”
吴子章笑道：“子安君何必佩服？只要承认抄袭、剽窃，咱们既往不咎，仍是朋友嘛！”
王勃也笑道：“晚生请问吴先生，这先贤的文章，后面可有诗？”
“无诗！”吴子章斩钉截铁道。
王勃又问：“果真无诗？”
“果真无诗！”吴子章道。
王勃再问：“真的无诗？”
“真的无诗！”吴子章道。
王勃甩开折扇，大声说：“好！请诸公作个见证！”说完来到大案几旁，展开卷轴，挥毫写道：
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
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
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 自流。
吴子章见王勃文不加点，挥毫立就，一下子写成了四韵八句，顿时懵了，呆立了一会儿，只好羞愧地退下了。
王勃在诗中故意空了一字，然后把序文献给阎伯屿，拱手告辞说：“阎公盛情，晚生感恩不尽，谨以此文献给阎公，聊表微薄的心意！只是家父远在万里之外，耽误时日已多，不敢再行耽搁，就此告别了！”
众宾客也都回礼告别，王勃匆匆下楼，回到客舍收拾行李，然后直奔江边，搭乘驶向南方的客船。
阎伯屿回过头来与众宾客仔细欣赏王勃的序文，突然发现最后一句诗空了一个字，感觉很奇怪。
孟学士说：“依此诗上下情景看，应该是个水字。”宇文州牧摇头说：“不对，依我看，应该是个独字。”
阎伯屿摇摇头说：“阎某觉得都不对，各位都是胡猜，并非作者原意呀！来人，骑上快马去追赶王勃，请他把空了的那个字给补上！”
府吏骑上快马赶到江边，看到王勃的客船已到江心了，只好回来禀报。阎伯屿长叹一声说：“哎，可惜了，这么好的千古名文，缺少了一个字！我还打算把它装裱一下挂在滕王阁中堂之上呢！”
众宾客也都感到可惜。这时，郭真君一扬马尾拂尘，笑说：“诸公莫丧气，贫道自有办法！”
郭真君在楼上步罡踏斗，念咒画符，然后抛下一张丹符，落地化为一张飞毯。郭真君跳上飞毯，叫声：“起！”
那飞毯便载着他腾空而起，飞出滕王阁，飞到江心的客船上空，郭真君叫声：“落！”那飞毯便稳稳地落到客船上。
王勃急忙拱手迎接，问道：“天外飞仙，郭真君别来无恙？是不是想和在下痛饮一瓮豫章清酒呀？”
郭真君怒道：“阎公盛情款待王先生，而先生却在最后一句空了一个字，调戏阎公，是何道理？”
王勃笑道：“郭真君莫急呀，晚生岂敢空一个字？那空的地方，就是一个空字呀！阁中帝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郭真君一拍脑袋，说：“这么简单的字，怎么都想不到呢？哎，害我伤筋动骨，浪费了一次法力！我去也！”
说完，郭真君又跳上飞毯，叫声：“起！”腾空而起，直飞入滕王阁中。飞进阁中后，不待众人相问，郭真君提笔径直在那空处写上一个空字。
阎伯屿和众宾客这才恍然大悟，感叹不已！
《秋日登洪府滕王阁饯别序》被装裱一新，镶嵌在滕王阁中堂上供客人观赏，客人们把这个饯别序简称为《滕王阁序》！
王勃的序文很快在各地传播，传播到了长安和洛阳。
天后看到了《滕王阁序》，觉得满口余香，便读给天皇听！天皇听了之后，感叹说：“真是不朽名篇啊！当初，王勃如果继续献《平高句丽颂》的话，朕会提拔他为朝散大夫的，可惜他去写檄文。”
“不过，千古名文都是写于忧患之中的，如果王勃的仕途一帆风顺，朕看他也写不出这样的文章，而只会写些颂歌！所以朕贬斥他是对的，让他吃点苦头，生于忧患，然后才能发愤写出这样的名篇嘛！呵呵。”
第五十六章 后汉书注
当天后召唤武承嗣来京，并组建北门学士政治班底的时候，雍王李贤已经二十岁了。他认真研究过天后建立政治班底的方法和过程，也开始试着招揽人才。
上元二年六月五日，雍王李贤被立为皇太子，天皇、天后在洛阳为他举行了盛大的立太子礼仪。这也是天皇第三次册立太子了。
数月前，朝廷讨论过天后摄知国政的问题，虽然被郝处俊谏止，但不久太子李弘的病情持续恶化，于四月病逝于合璧宫绮云殿，那么在李贤刚刚被立为太子之际，天皇必然继续依赖天后的政治班底治国理政。
李贤成为太子后，也慷慨激昂，俯视天下，逐步建立自己的人才库，他的方法就是为范晔的《后汉书》作注。
为什么要为《后汉书》作注而不为其他的史书作注呢？因为《后汉书》所记载的历史和当时的政局颇为相似，李贤和他手下的东宫官员都对《后汉书》很感兴趣，想借注释《后汉书》来警醒天后，并供天皇借鉴！
在东宫崇教殿，李贤召开了注释《后汉书》的动员大会，参会人员注要有：太子左庶子张大安、太子洗马刘讷言、洛州司户格希玄、学士许叔牙、史藏诸、成玄一、周宝宁等文化人才。
李贤指着案几上摆放的一大堆卷轴，说：“这套《后汉书》记述了自后汉光武帝刘秀建武元年到孝献皇帝刘协建安二十五年的历史，共计一百九十五年！”
“内容繁多，需要注释的地方也很多，工作量很大，所以希望各位同仁勤奋劳动，努力工作，抓紧时间，争取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所有的工作任务！”
众人一起鼓掌。张大安补充说：“这套《后汉书》不仅包括了本纪列传，还包括了从律历上到舆服下的三十卷志文，需要博学多才的各位学士共同参与，才能编辑完善。”
刘讷言也发言道：“刘某不才，精通《汉书》，曾教过很多学生。和《汉书》比较起来，这套《后汉书》有自己鲜明的特色，增加了《文苑传》《宦者传》《党锢传》《独行传》《方术传》《逸民传》《列女传》等七个类别，值得各位学士仔细品味，刻苦钻研呐！”
众人称是。李贤作了总结发言，张大安进行了任务分工。
接下来，各位学士领取自己职责范围内的《后汉书》卷轴，先行誊抄，再在疑难问题后和需要训诂之处用朱笔作注解。
李贤和张大安负责注释《皇后本纪》，誊抄到“自古虽主幼时艰，王家多衅，必委成冢宰，简求忠贤，未有专任妇人，断割重器。唯秦芈太后始摄政事”这一句后，李贤提朱笔为芈字注音，说是“芈，音亡尔反”。
继续读下去，“故穰侯权重于昭王，家富于嬴国”。张大安查找古书，李贤看后终于明白了，太后摄政的故事始于秦昭王的母亲宣太后芈八子，宣太后摄政后，任命同母弟魏冉辅政，封为穰侯。
李贤对此详细注释，心想：这不是和天后重用武承嗣很象吗？后面更令人心惊胆战，“汉仍其谬，知患莫改。东京皇统屡绝，权归女主，外立者四帝”。
后汉仍然延续了权归太后的错误政策，知患不改，导致安帝、质帝、桓帝和灵帝四帝外立。
“临朝者六后”，李贤注释道：自章和二年后汉孝和皇帝刘肇开始，先后有六位太后临朝称制，分别是：章帝窦太后、和熹邓太后、安思阎太后、顺烈梁太后、桓思窦太后、灵思何太后。
太后临朝称制后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定策帷，委事父兄，贪孩童以久其政，抑明贤以专其威。
张大安注释道：殇帝驾崩，邓绥太后和她的哥邓骘等迎立安帝，只有十三岁。冲帝驾崩，梁太后和她的哥梁冀迎立质帝，年仅八岁。质帝驾崩，又迎立桓帝，十五岁。桓帝崩，窦太后与其父窦武迎立灵帝，也只有十二岁。
这样做的结果是“任重道悠，利深祸速。身犯雾露于云台之上，家婴缧绁于圄犴之下。湮灭连踵，倾继路。而赴蹈不息，烂为期，终於陵夷大运，沦亡神宝。《诗》《书》所叹，略同一揆。故考列行迹，以为《皇后本纪》”。
这段话有些隐讳之词，张大安翻查古籍经典，好不容易才弄明白，写成通俗易懂的注释，让李贤看明白，意思是：
太后掌管天下的任务很重大，道路很长远，不是谁都能驾驭得好的。权力大，带来的利润也大，外戚无功受禄，遭受到的祸患也来得很快。
中常侍曹节矫诏诛杀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幽禁窦太后于南宫云台。郎中谢弼上封事给灵帝说：“窦太后援立陛下您这个明君，而您却让她幽居空宫，如有疾病驾崩，陛下有什么面目以见天下？”
这只是太后当权失败的一个例子，外戚身陷囹圄的情况还有很多，一旦天下失御，就象翻车一样，一辆接着一辆。因为利益的缘故，外戚们都愿意飞蛾赴火，自取灭亡，最终导致国运交替，帝位倾覆！
李贤看后，如获至宝，夸奖了张大安，将《皇后本纪》精心编撰成书，准备献给天皇御览，以逼退天后。
《皇后本纪》中记载的和熹皇后邓绥治理天下很不错，安民有功，天后奉她为楷模。邓绥入宫时，身材修长，姿颜姝丽，左右惊为天人！
她当太后，临朝称制终身，号令自出，非常勤政务本。每次听说发生饥荒，她都要自责减膳，半夜起床处理政务，达旦不寐，以救灾厄，所以国家虽然出现了十年的水旱灾害以及四夷外侵，但都被邓绥平定下来，百姓重新丰衣足食！
即使是邓绥这样难得的太后楷模，也受到后世道德人士的指责，说她不能学周公还政成王，使嗣主侧目，敛衽于虚器。而且邓绥驾崩后，她的哥大将军邓骘和太尉杨震等都被宦官谮杀了。
李贤的结论是：无论如何，天皇都不应将权柄交给天后，太后当权不可能完美无缺，都会留下各种后遗症。
李贤在著书立说的时候，和叔叔曹王李明和七伯蒋王李恽有来往，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爱好，都对文化艺术有兴趣，都对太后当权表示不满。
但这两位王爷在外面的名声都不太好。李明的母亲就是巢刺王李元吉的妻子杨妃，杨妃被李世民收纳后生子李明，李明被过继给李元吉为后嗣。
李明出任刺史时，不爱遵守国家法律规章，任性而为，受到长史孔祯的劝谏，而他很不耐烦。平时没事就在书房练习飞白体书法，翻看古籍，能为《后汉书》注释提供一些资料。
蒋王李恽便是和滕王李元婴一起被天皇赏赐麻绳来穿铜钱的那位王爷，他贪婪成性，实封八百户还不够，喜欢横征暴敛，治下百姓愁苦不堪。他的好处是有钱，能够为李贤提供一些经费。
天后自从代理政事后，注意培养耳目，监控朝廷各级官员的动静，东宫的一举一动自然也逃不过她的千里眼。
天后密切注视着李贤的动静，发现李贤在注释《后汉书》的过程中，言论有些激进，有逼自己退居后宫的意图，便利用以前掌握的黑材料，指示有司弹劾慈州刺史、杞王李上金有罪。
李上金因此解官，于澧州安置。李上金是天皇第三子，宫女杨氏所生，是李贤的三哥。三哥被贬，李贤能不警惕并反省吗？
天后这样做的意思是敲山震虎、杀鸡儆猴，借贬李上金一事给了李贤一个下马威，让李贤知道她的厉害。
李贤有些害怕，便想撂挑子不干了，对天皇说了些想逊位的话。天皇为他打气加油，劝他不要顾虑。
重阳节前，按天皇的安排，左仆射刘仁轨、右仆射戴至德、侍中张文、中书令郝处俊并兼太子宾客，以宰相身份兼职东宫，辅导太子李贤。
这是原来辅佐李弘的一套班底，现在都给了李贤，显示了天皇巩固李贤太子地位的决心，打消了李贤的顾虑。
第二年春天，大地脱下了白色的棉袄，换上了绿色的新装，小草和树枝都长出了嫩芽，鸳鸯戏水，蝴蝶双飞，各色鸟儿叫闹枝头！
天皇和天后在杏园中欣赏着满园春色，忽然收到陈州刺史的奏报，说是有几万只鸟儿跟从一只美丽的凤凰自东往西飞过，前后翔从，行列整齐，五颜六色分为十几群！当地人都是头一次见到这种奇观，真是我大唐祥瑞。
天皇十分高兴，天后说：“这种奇观不就是有凤来仪吗？恭喜九郎，九郎治下国阜民安，请改年号为仪凤如何？”天皇点头赞许。
天后又说：“九郎可曾记得，东岳封禅前，曾答应要遍封五岳，如今离东岳封禅已经过去了十年。时不我待，趁天赐吉祥，赶紧封禅中岳吧！”
天皇笑道：“好啊，娘子的每一条建议都很好，都符合天地神明的意思，我岂能不从？呵呵。”于是下诏准备封禅中岳。
不料到了闰三月，吐蕃侵犯鄯州、廓州、河州和芳州，天皇命令右监门中郎将令狐智通征兵抵御吐蕃，又下诏停封中岳。
这段时间，李贤和东宫学士们都在抓紧时间注释《后汉书》。崇贤馆学士许叔牙和周宝宁负责《列女传》的注释工作，
许叔牙是一位眼睛近视的老先生，有七八十岁了，他擅长《毛诗》《礼记》，曾经编撰《毛诗纂义》十卷献给李贤。李贤赐帛百段，将《毛诗纂义》交付司经局抄写传播。
许叔牙说：“《诗经》《尚书》说女德的历史很久远了，例如《关雎》就是讲后妃的道德！老夫眼睛不好使，就由宝宁执笔朗诵，老夫讲解吧！”
周宝宁表示同意，于是由周宝宁读，有疑问就问许叔牙，许叔牙讲解，周宝宁执笔记下作注。
周宝宁读到“梁、李姬各附家传”时，不知梁、李姬是谁？许叔牙说：“梁是梁竦的女儿。李姬是李固的女儿。”这样注释一下就很清楚了。
讲到鲍宣的妻子桓少君，虽然出生富豪家庭，但嫁给清苦的鲍宣后，能和鲍宣一起共挽鹿车步行拉回乡村，行拜姑礼，然后提瓮从井里汲水。
乡邻都称赞她夫妻同心，安贫乐道。鲍宣在贤妻的辅助下官至司隶校尉。她的孙子鲍昱曾经从容问她道：“太夫人还记得共挽鹿车的时候吗？”
桓少君回答：“先姑有言：存不忘亡，安不忘危。我怎么敢忘记呢？”先姑的意思不好懂，许叔牙讲：“《尔雅》说：舅姑活着称君舅、君姑，死了称先舅、先姑。存不忘亡，安不忘危，是《易系辞》里讲的。”
洛州司户格希玄路过书房，听到了，连声叫好。周宝宁又讲姜诗的妻子庞红梅的故事，说庞红梅的大孝感动了东海龙王，使其屋舍旁边出现了涌泉跃鲤的奇观！连赤眉军散兵经过，都恭敬地说：“惊大孝必触鬼神。”
学士史藏诸过来帮忙朗读周郁的妻子赵阿的故事。赵阿对左右人说：“我无樊卫二姬之行，故君以责我。”史藏诸表示不懂樊卫二姬的意思。
许老先生摇头晃脑，说道：“楚庄王爱好田猎过度，樊姬故意不吃新鲜的野鸡肉，以此进谏楚庄王，劝他少田猎。齐桓公爱好音乐过度，卫姬故意不听五音，以此进谏齐桓公，劝他少听音乐。”史藏诸这才明白了。
又共同学习曹世叔的妻子班昭的事迹，成玄一感叹道：“班昭博学高才，在东观臧书阁续写其兄长班固的《汉书》，皇后拜她为师，称呼她为大家！四方贡献奇珍异宝，由班昭创作赋颂，宫女朗读，令我辈汗颜呐！”
许老先生接口道：“她写的《女诫》七篇，有助于内训呐。天后写的《内训》也有其中的痕迹。不过妇行第四：妇德、妇言、妇容、妇功，出自《礼记》，还有引用《论语》孔子的话。”
众学士都说：“一个女人，饱读诗书，能学成大家，实属不易呀！难得。”
初夏，太子李贤带领东宫学士们，跟随帝后，从洛阳西还，回到长安。帝后到九成宫避暑，期间命李贤监国。
李贤监国时，留心政要，抚恤灾民，对于刑纲处罚反复审察，在听政和批阅奏表的余暇，积极组织和推进《后汉书》注释工作，还组织学士们编撰了《君臣相起发事》《春宫要录》《修身要览》等书。
天皇认为李贤符合接班人的要求，赐帛五百段以奖励。
天后感受到了威胁，又拿皇子撒气，这次轮到皇四子郇王李素节倒霉了。
早在东岳封禅那年，天后就以李素节有旧疾为由，不让他入朝拜见帝后。时间一长，李素节思念父皇，写下《忠孝论》一卷，郇王府仓曹参军张柬之将此卷密封起来，混在奏抄中，派人进献给天皇看。
后来，天后也看到了《忠孝论》，更加不高兴，便留心收集李素节的黑材料，在时机成熟后派人奏称李素节贪赃受贿。
天皇看到证据确凿，自然同意天后的处理意见，降封郇王李素节为鄱阳郡王，削减三分之二的食邑，于袁州安置。
十二月三日，李贤组织张大安、许叔牙等学士们注释《后汉书》完工，献给天皇，天皇表扬了李贤，并赐帛三万段，将《后汉书》注保管于皇宫秘阁。
仪凤二年四月，李贤的助手张大安被晋升为同中书门下三品，表明李贤的努力没有白费，天皇开始重用东宫官员了。
张大安能够在东宫官员中脱颖而出，一是因为他的才华优秀，二是因为他的出身很好，他是邹国公张公谨的儿子，而张公谨是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不久，帝后照例前往九成宫避暑，留李贤在长安监国。李贤在东宫开头两年干得不错，但天后接二连三对他进行旁敲侧击，他想要动摇天后的地位显然是难上加难的！
第五十七章 上官婉儿
掖廷宫洗衣院，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中年妇女正在水沟边洗衣服，她旁边是一块方形捣衣砧，还有三个大盆。
一个大盆装满了水，里面放着很多脏衣服。一个大盆用来漂洗衣服，一个大盆装着很多待洗的衣服。
中年妇女将浸好的衣服铺在平滑的砧板上，手提木杵击打衣服，发出响亮的捣衣声棒、棒、棒，以把衣服中的水分、污物敲打出来，使其洁净。
每一件衣服都要敲打很多次，因为要洗的衣服很多，所以中年妇女的工作量很大。不一会儿，她的额头上就冒出了汗珠。
一位年轻的内给使跑过来，手上提了两桶衣服，要给中年妇女洗。中年妇女叫苦不迭，说：“我忙不过来了，太累了，你去送给卫大娘洗吧！”
在旁边玩耍的女童也跑过来说：“大哥行行好，阿娘都快累死了，阿娘死了，我怎么办？大哥行行好吧，送给别人洗吧！”
内给使把两个桶咚地一放，说：“谁叫你家犯罪没入掖庭为奴婢的呢？卫大娘那儿更忙，她要洗太子和雍王的衣服，这儿只是周王的衣服！”
女童吓得哭了起来，匍匐在大盆上说：“咱们怎么办？阿娘，咱们的命为什么这么苦？55555……”
内给使转身走了，边走边说：“赶快洗吧！还要认真洗，不然内寺伯刑罚侍候！”女童继续哭着，中年妇女长叹了一口气，继续捣衣。
从早上一直洗到晚上，终于洗完了，累得腰酸背痛、疲惫不堪。中年妇女歇了一口气，带着女章一起回宿舍了。
公厨已经关门了，只好自己用土灶生火做饭。
中年妇女煮了一锅芹菜汤饼，给女童盛了一碗，女童狼吞虎咽地吃完了。中年妇女说：“上官婉儿，你吃慢点啊！没人和你抢。”
婉儿点点头，又吃了一碗芹菜汤饼。中年妇女刚吃了一碗汤饼，内给使来了，送了一堆袍衫裙裤来，要她裁剪缝补。
婉儿急得哭了起来，说：“阿娘刚刚捣衣洗衣了一天，饭还没吃完，又要做这么多事，谁受得了啊！这不是要人命吗？55555”
内给使厉声说：“郑秋环，这些是奚官令、宫闱丞和吕尚宫的衣服，明天就要穿的，如果晚上补不好，得罪了他们，有你好受的！”说完走了。
郑秋环匆匆吃了几口汤饼，点亮油灯，继续辛苦劳动起来。
上官婉儿哭着跑到外面，看着满天的繁星，不停地哭问道：“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会在这儿？阿娘为什么要受人欺负？为什么没有人保护我们？”
郑秋环叫道：“婉儿，快进来，娘跟你讲话！”婉儿进来了，坐在小板凳上听讲。郑秋环一边缝补一边说：“咱们是罪人的家眷，被没入掖廷宫为奴婢，所以要承受各种活罪呀！”
上官婉儿问道：“咱们家犯了什么大罪？”
郑秋环回答：“你祖父也就是我的公公，西台侍郎上官仪，当年草拟了一份废后诏书，想要废掉武后，被武后当场发现，你祖父被打入天牢！其后又有人揭发你祖父和王伏胜、李忠一起谋划复辟，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呀！”
“所以你祖父上官仪和你父亲上官庭芝都被处死，你当时尚在襁褓，和娘一起被没入掖庭宫为奴婢。”
上官婉儿问：“我阿翁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他不知道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吗？他一死百了，却连累阿娘和孙女遭受如此大的痛苦！”
郑秋环说：“你要多读书，放弃读书无用论的观点，等你长大了自然会明白一切的。”上官婉儿对：“可是，我阿翁上官仪不是读了很多书吗？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天书满天华屋，还不是咔嚓了！”
郑秋环哆嗦了一下，针刺到了手指，婉儿惊呼道：“阿娘，没事吧？”
郑秋环说：“破了一点皮，没事，擦一点膏药就好了。读书和为官是两个概念，虽然说学而优则仕，但怎样为官站队就要靠你读更多的书去领会了。你如果不好好学习，将来就会跟娘一样，有洗不完的衣服，干不完的裁缝活呀！”
上官婉儿大惊道：“阿娘，我一定好好学习！帮助咱们脱离劳役苦海！”
从此以后，上官婉儿刻苦读书，钻研四书五经和文献古籍。
郑秋环是太常少卿郑休远的姐姐，出身于名门大户，是大家闺秀，也很有见识，经常指导女儿的学业，各种劳役都一力承担下来，为女儿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阿娘在苑囿中种菜种花，婉儿就在旁边背诗背书，捃拾诗书中的菁华。阿娘在机房织布，婉儿就以翰墨为机杼，在纸上编织锦绣文章！
婉儿对学习的勤奋和专注打动了宫教博士孟田园，孟田园觉得她有读书的天赋，是个可造之材，允许她到内文学馆学习。
内文学馆内有藏书阁，里面有大量的皇宫珍藏秘籍，上官婉儿如鱼得水，学业突飞猛进。
一天，太平公主从掖廷宫路过，前往上苑游玩，乘坐金饰红帏垂缨华丽肩舆，前呼后拥，场面壮观，威风凛凛！
上官婉儿看到了这种场面，十分羡慕。郑秋环告诉她：“那坐在肩舆里的人呀，比你还小半岁呐，她是皇帝陛下的女儿，皇后娘娘的宝贝！”
上官婉儿感叹道：“人比人，气死人喽！投胎是个技术活，如果我也能投胎到帝王家，不是也一样能够活得这么风光吗？”
郑秋环叹惜说：“哎，女儿投胎到上官家，让你受苦了！不过人啊，还是要根据自己的人生经历来发展。
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是一次单程旅行，只要做好每一天，就会不断的地成长！老和别人比较会产生自卑感，会让生活很压仰，没有幸福感！”
上官婉儿眨着眼睛说：“阿娘说得好有哲理，女儿好象懂得了一点什么。人一定要有一个正确的方向，不盲目地和别人比较，这样才能摆脱迷茫，不断前进，活出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对吧？”
郑秋环伸出了大拇指，赞叹道：“女儿真聪明！女儿说得太对了，悟道了！”
在阿娘郑秋环的精心培育下，上官婉儿一年一小变，三年一大变，在诗歌、文赋、书法、算术、音乐、礼仪、棋艺、经史等方面的成绩都很优秀。
到了仪凤二年，生活在掖廷宫的上官婉儿十三岁了，正值豆蔻年华，已经成长为一名婷婷玉立的美少女了。
英王李哲来掖廷宫众艺台观看表演，上官婉儿被推荐为形象大使，迎接英王，并向李哲献花。
李哲一行前呼后拥地来了，上官婉儿迎上前去，献上美丽的鲜花，说：“掖廷宫全体员工对周王李显的到来及与会的各位领导表示热烈的欢迎！”
陪同李哲参观的小伙伴马鸾阙纠正道：“是英王李哲！周王前几天被徙封为英王，授雍州牧。名字也改为李哲了，表示和以前的自己一刀两断，重新做人！”
婉儿一听并不慌张，而是以更大的声音说道：“热烈欢迎英王李哲的到来及与会的各位领导，欢迎您们！”同时鞠躬致意。
李哲对左右人说：“在含元宫宣布的事，消息还没有传播开来，不能怪掖廷宫的服务人员哒！”左右人都表示同意，于是一场尴尬化为乌有。
众艺台上，婉儿表演诗歌朗诵，朗诵《捣衣》诗一首，诗云：
檐高砧响发，楹长杵声哀。
微芳起两袖，轻汗染双题。
纨素既已成，君子行未归。
裁用笥中刀，缝为万里衣。
盈箧自余手，幽缄俟君开。
上官婉儿的朗诵不疾不徐，悦耳动听，还配合舞蹈动作，李哲高兴地鼓掌，并向左右人打听她的来历。左右人说她是上官庭芝的女儿。
李哲大惊道：“上官庭芝是我周王府左千牛备身，带刀佩箭，升殿列我左右，是我亲信。长得玉树临风，象万寻之树，昂头挺胸，似千里之驹。不想今日巧遇其女，也是姿容秀丽，别有风味，真是有缘哒！”
众艺台表演结束后，李哲上台和上官婉儿亲切握手，主动提出赞助她一次外出游玩，还让她挑选一件礼物。
上官婉儿受宠若惊，大喜过望，说：“世界那么大，但奴婢只想到如梦似幻的含元宫去看一看！”
“好的。”李哲高兴的说：“想要一件什么样的礼物呢？”
婉儿回答：“奴婢只想要一袭丝绸制作的新式女装，送给阿娘！”
“好的，你的要求真的不高，让我们一起走吧！”李哲高兴的说。
婉儿登上英王的辂车，驶向她向往的含元宫。一路上参观了宽阔的广场和雄伟的含元殿，然后到跑马楼、斗鸡台去玩了一天。
英王问她：“为什么要选择到含元宫玩而不是洛阳西苑呢？”
婉儿回答：“因为含元宫全面完工的时候，正是奴婢出生之时，二者同龄，当时它叫蓬莱宫，好象天上的蓬莱仙境，是奴婢向往的地方，所以一定要来！”
英王恍然大悟，十分感叹，命人拿来一袭丝绸制作的新式女装，送给婉儿。婉儿接过新衣，鞠躬道谢。
英王笑道：“不必客气哒，你的要求不高，即使要更多，本王也会给你哒！”
婉儿再谢，说：“奴婢有言相赠，英王深担国恩，负有屏藩之责，应该利用资源优势学习研究，实现弯道超车！”英王点头同意。
两人挥手告别，婉儿再拜说：“业精于勤荒于嬉，奴婢会在心里默默地为英王加油哒！”英王笑道：“好哒，让我们一起加油！”
此后，英王特别吩咐，命掖廷宫减轻婉儿一家的劳役。
过了一个月，在长安监国的太子李贤来到内文学馆视察，看到一位少女正在背诵《诗经鹿鸣之什》。
她面带笑容，随着四字节拍两手打起手势，容貌俊丽，唇红齿白，声音悦耳动听且一字不漏，虽然穿着普通的粗布对襟半臂，但依然掩饰不住她华丽的气质。
当她念完“鼓瑟鼓琴，和乐且湛。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时，李贤忍不住为她鼓掌，周围也瞬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李贤想到他的东宫里都是男学士，不是老先生，就是中年直男，工作学习的气氛比较沉闷，如果引进一位才女，既能活跃气氛，又能起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效果，何乐而不为呢？
李贤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敢问姑娘的芳名？”少女恭敬地对道：“上官婉儿。”
李贤笑道：“很好听的名字，果然名如其人，名不虚传。寡人想请姑娘到东宫崇贤馆读书，跟学士们一起学习！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婉儿行礼道：“太子殿下有命，奴婢敢不相从？”
于是，东宫众多摇头晃脑的男学士中突然出现了一位美少女陪读，搞得那段时间学士们都心神不宁。
许老先生特别喜欢上官婉儿朗诵，一有新的文章立即送到婉儿面前，请她朗诵，而他侧耳倾听。成玄一、周宝宁等中年学士也都围着上官婉儿转，象众星捧月一样。
上官婉儿在东宫学习、生活十分开心，这儿的待遇比起掖廷宫来真是天壤之别。但太子李贤却经常闷闷不乐。
婉儿小心地问道：“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承云紫座，尊贵无比，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呢？”
李贤叹息说：“哎，人生就像刷牙，一手握着洗具，一手握着杯具！寡人就像一只趴在纱窗上的苍蝇，前途一片光明，却永远找不到出路哇！”
上官婉儿露出迷茫的表情，她当时还不知道天后才是大唐的二把手，太子只是三把手，经常受到一二把手的双重敲打，有什么委屈只能闷在心里。
英王李哲到东宫来看望李贤，陪他散散心，突然看见上官婉儿在崇贤馆朗读、写字，问道：“哎六哥，那个姑娘不是上官婉儿吗？怎么在你这儿哒？”
李贤回答：“是我请来当侍读的。”李哲说：“我也想请她当英王侍读，你让给我好不好？”
李贤脸色一沉，说：“不好！你只知道带她到处玩，不肯花钱请人材，而我，只要是人材，就舍得下本钱！”
李哲一时语塞，吞吞吐吐地说：“六哥，你把她让给我，一定跟她好好学！”
李贤笑道：“算了吧，你是读书的料吗？她现在对东宫很重要，你找别人去吧！”李哲无可奈何，只好放弃。
天后密切关注着东宫的一举一动，东宫耳目很快上报：太子李贤身边有一位美少女侍读，才华横溢，聪明伶俐。
天后眼珠一转，回想起自己当年与李治私会的情景，说：“美少女？太子侍读？该不会又要步本宫的后尘吧？不行，本宫要见见她。”
天后召上官婉儿到九成宫面试。受到天后的单独召见，这个待遇可比状元、榜眼、探花参加殿试要强多了。
李贤送上官婉儿出门，依依惜别，说：“能得到天后的召见，你这是要火的节奏啊！婉儿，寡人送你一句话：相离莫相忘，且行且珍惜！”
上官婉儿行礼说：“谢谢太子殿下的关心和爱护，奴婢会珍惜每一天！”
来到九成宫，天后上下打量着上官婉儿，说：“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过来坐下吧。听说你文思敏捷，本宫现在出题，考考你！”
上官婉儿恭敬地回答：“天后娘娘请出题！”
天后说：“曹子建七步成诗，本宫现在走六步，要你成诗，你能做到吗？”“能哒！”婉儿斩钉截铁地说。
天后抬脚步丹墀，一步、两步，婉儿即作诗道：“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天后点点头，继续迈步。
婉儿继续说：“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虔？良人罢远征！”说完，天后恰好迈到第六步。
天后高兴地说：“很好，看来小姑娘比曹子建略胜一筹哇！下面本宫出一条策论，你能对上吗？”
“可以试一试哒！”婉儿答。
天后说：“去年吐蕃侵犯我鄯州、廓州、河州和芳州，就以抗击吐蕃策为题写一篇文章吧！”
这个题目，婉儿曾经在东宫崇贤馆听学士们讨论过，早有准备，所以她不慌不忙，提笔就写，文不加点，一气呵成。
天后正在品尝红霞浆呢，见她写完了，拿过来一看，说：“嗯，很好！婉儿不愧是三好学生啊，字好、文好、人也好！”
“谢娘娘夸奖，奴婢不胜惶恐之至！”婉儿恭敬地回答。
天后面带笑容，说：“小姑娘才比班昭，人材难得！本宫自今日起免除你的奴婢身份，还要给你一个名份！”
上官婉儿高兴地拜道：“妾拜谢天后娘娘！”天后请示天皇，册封上官婉儿为天皇后宫的正五品才人，和皇子们划清了界限。
当天后把黼领青罗翟衣交给上官婉儿时，问她：“本宫杀了你阿翁阿耶，上官才人，你恨本宫吗？”
上官婉儿对此也有准备，对道：“于私情应恨，于公理却不恨！”天后问：“此话怎讲？”
婉儿对：“阿翁阿耶是封建道德人士当中的一员，他们心中有一个执念，固执地认为女人不能干政，女人不能嫁二夫，而男人可以二娶！”
“即使是象孝元皇后王政君、和熹皇后邓绥那样对国家有大功的女人也会受到指责。封建礼制用铁索来束缚女人，却用丝线来束缚男人，这是世界上最大的不公！”
天后高兴地抚摸婉儿，将名贵的制服交给了她。婉儿脱去粗布衣，穿上黼领青罗翟衣后，整个人焕然一新，从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
从此，上官婉儿扈金舆而陪玉辇，攀紫极而谒丹宫，朝朝染翰侍奉天后，过上了金锵玉润、宝马银鞍、光生道路的富贵生活！
第五十八章 正谏大夫
一天，冀王府文学明崇俨正在辅导冀王李轮习字作文，内给事来报告，说天皇陛下的**病发作了，头晕目眩，不能理政了。侍御医张文仲已经赶到紫宸殿为陛下治病，但他用的还是老药方，疗效不明显。
李轮立即率领仆从前往探视，明崇俨也随行。来到紫宸殿，看到天皇倒在御榻上休息，天后坐在旁边，张文仲正在配药。
李轮跑在天皇面前，恭敬地说：“阿耶阿娘，儿来恭请圣安了，阿耶还好吗？”天皇没有睁眼，只是手动了一下，天后说：“陛下看不见你了，但他知道你来了！”
李轮难过地说：“耶耶！”流下泪来。明崇俨在远处观察了天皇后，对天后说：“娘娘，微臣不才，略通医道，敢斗胆为陛下观风把脉，不胜惶恐之至！”
天后看了一下张文仲，张文仲回头看了一下明崇俨，严肃地说：“陛下至尊之身，岂是年轻人的试验品？你如果真有两下子，等会跟我来，我找个类似的病人让你试试！”
天后点点头，明崇俨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张文仲退下后，明崇俨跟着他来到一处破败的民房，里面躺着一个老头，房间里散发着恶臭味，明崇俨皱皱眉头。
张文仲说：“老夏，我找了一个名医，给你看病来了！”老头伸出手来，那手肮脏而干瘦，明崇俨按住他的脉搏，仔细体味。
过一会，明崇俨向张文仲讲解了老夏的脉象和病理诊断情况，然后开出了自己的药方。张文仲连连点头，最后伸出大拇指称赞了明崇俨。
第二天，张文仲向天后推荐明崇俨，说：“后生可畏呀，这个年轻人的确精通脉象和医理，臣敢担保他为圣上诊断！”天后同意了。
明崇俨仔细地为天皇陛下把脉，然后向天后报告了病理诊断情况，跟张文仲的报告基本一致，但是开的药方有所不同。
明崇俨的药方里有天山雪鸡的羽毛，天后说：“本宫听说天山雪鸡产于西域朱俱半国，可是近年朱俱半国的贡品里并没有天山雪鸡呀！仓库里也没有留存，该怎么办呢？”
明崇俨答：“天后娘娘不必担忧，一切由微臣来办！”天后喜道：“好，如果明卿的药真有疗效，本宫也不会吝啬，定当重重有赏！”
明崇俨画符一道，形似天山雪鸡，走到殿外，乘风放符上天。天后、张文仲和宫女宦官们都出来好奇地抬头望天，蓝蓝的天上白云飘，并没有掉下馅饼。
明崇俨用胎息功念动口决真言，驱使幽精。幽精若隐若现，飘忽而去。过一会，天上有五根白色羽毛飘然降下，落到明崇俨的手中。
明崇俨选取一根白色羽毛烧为灰烬以作药引，又点燃一张符箓化于水中，然后和药服下一口，张文仲也试喝了一口，等候片刻无事后，方才呈送天皇陛下。
天皇喝下天山雪鸡药后，安然睡去。一觉醒来后，天皇精神好转，眼睛也能看见东西了。天后十分高兴，升明崇俨为崇文馆学士，还请他全家到麟德殿参加国宴。
明崇俨携夫人董小倩和儿子明珪一起赴宴，只见那麟德殿宽广雄伟，由前、中、后三殿聚合而成，长廊环绕，栋宇胶葛，金碧辉煌。
翠娥、小宦列队到尚膳厨领取珍馐佳肴，摆放在各位贵宾面前。一边吃喝，一边观赏歌舞表演，尽兴而罢。
然后又引贵宾们到殿前广场观众席上坐下，观看马球比赛和百戏杂耍，一直到凌晨方罢。各位贵宾共喜拜恩而出，尽醉而归，夜晚巡城的金吾卫看见了也不敢问行由，任由他们各自夜游回家。
明崇俨在宴会上献诗云：
城阙沈沈向晓寒，恩当令节赐馀欢，
瑞烟深处开三殿，春雨微时引百官，
宝树楼前分绣幕，彩花廊下映华栏。
宫筵戏乐年年别，已得三回对御看。
描绘出了当时热闹的景象。
天后召明崇俨内阁供奉值班，明崇俨在夜深人静时参禅打坐，运转内丹，神游九天。早上，明崇俨叩阁请见。
天后问：“明卿一早这么急，有什么新情况吗？”明崇俨再拜奏道：“娘娘，微臣昨天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今年大事不好，国家有难呐！”
天后惊道：“哦？明卿稍安勿躁，细细道来！”明崇俨回答：“西北乾位有血刃之灾，天下有女魃为患，魑魅魍魍一齐出动，饥荒肆虐，百姓流离失所！”
天后问：“可有破解之法？”“天降之灾，人力不能挽回，唯谦逊辟位可以免祸！”明崇俨回答。
天后又问：“天机难测，明卿肉眼凡胎是怎么预知的呢？”
明崇俨对：“臣练成胎息功，能运转内丹，返观内照，和天地间的爽灵、幽精沟通，所以能够预知阳间梵宫中的一些事。”
天后说：“本宫会拭目以待，如果事情发展真的如明卿所言，本宫才会相信明卿的话没有诳语！”
不久，天下四十余州出现旱情、虫灾和饥荒，老百姓颠沛流离，到各州逐食，天皇也准备到洛阳逐食。以前战无不胜的薛仁贵也兵败大非川，国家失去了大片的土地。荣国夫人病逝于九成宫。
含元宫中也开始闹鬼了。有天深夜，天后乘坐芳辇回宫，路过东夹墙时，在前面掌灯的宫女海雾和摇情突然看到有两鬼披头散发，悬浮于空中行走。
海雾胆子大点，不信邪，走近大喝道：“是谁？谁在装神弄鬼？转过头来！”
那披头散发的两鬼慢慢转过头来，海雾一看吓得尖叫而逃，灯笼也扔掉了。摇情和抬辇宫女们也吓得掉头便逃，差点把天后给摔下来跌伤。
此事不久，海雾竟然发了疯，不时大笑大哭，口中说些蛮夷也听不懂的语言。摇情也得了怪病，腰直不起来，只能驼背行走。
天后十分忧惧，招来明崇俨，说：“明卿前些时所预测的话已经全部应验了，本宫相信卿的话没有诳语了。”
明崇俨拜谢道：“谢谢娘娘对微臣的信任！”“最近宫中闹鬼，明卿可曾听说？”天后问。“听说过。”明崇俨答。
天后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鬼神之事莫须有？本宫放心不下，希望明卿能破解宫中邪气，为宫女消灾解厄！”
明崇俨回答：“据微臣观察，宫中的妖怪是天血使者，鬼车也是他的属下，能在夜里发出车辆行驶的声音。天血使者所到之处，触碰他的人都会灭身破家！”
天后饶有兴趣地问：“天血使者？有这么厉害吗？他长什么样？”
明崇俨对：“天血使者是妖怪的魁首，变化万端，没有常形。不过他有一个弱点，害怕十种鸟的羽毛。咱们可以收集羽毛，设坛祈禳、斋醮，以消灾解厄。”
天后很高兴，说：“明卿既然有破解之法，那么此事就拜托明卿了！”
次日，明崇俨在大角观设置醮坛，手执拂尘，头戴元始冠，身穿黄裙、紫褐和五色云霞帔，登坛祈禳。
天后率领宫女们前来围观，海雾和摇情也被带到坛下。
只见明崇俨挥舞拂尘，画符升空，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天下有羽毛纷飞，飘然落下，插在醮坛的四周。众人齐声惊呼。
明崇俨用羽毛蘸取鸡血，挥洒到坛四周的羽毛上，然后运转内丹，叫声起，坛四周的羽毛便腾空旋转起来。
明崇俨用手指一点，那腾空旋转的羽毛便飞起笼罩在海雾和摇情的头上。越转越快。明崇俨掏出黄符，用嘴一吹，黄符飞起贴到二人的额头上，再掏出雷劈枣木五雷令牌抛至空中，大叫一声：“天血使者、鬼车九首，五雷轰顶，十方羽毛，妖怪不逃，一地鸡毛！着！”
那雷劈枣木五雷令牌向下发出雷电，劈向整个含元宫，闪了几次后，众人听得半空中传来车辆行驶的声音，渐行渐远！
明崇俨继续运转内丹，叫声收，羽毛、黄符、五雷令牌便都回归原处。海雾不疯也不闹了，摇情伸直了腰板。含元宫烟消云散，再也没有妖怪作崇了！
天后带头为明崇俨鼓掌，周围迅速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明崇俨一战成名，宫内外人人都知道他是一位得道高人。天皇提拔他为正谏大夫，正五品上，享受俸禄六百石。掌管谏诤议论。
明崇俨换上绯红官袍，英姿飒爽，立于朝堂之上，运用自己的通灵大能，讨论时政得失，看得高望得远，侃侃而谈，口若悬河，深得天皇和天后的喜爱，常常对他言听计从。
初夏某日，天皇口渴，想吃西瓜。天后笑道：“这个节气，农村的西瓜苗刚刚长出，才两瓣小叶，哪来的西瓜呀？”
正谏大夫明崇俨出列，说：“臣有办法可以让天皇陛下吃上又甜又圆的大西瓜！”百官皆惊，天皇含笑望着他。
明崇俨又说：“不过，臣需要一百文铜钱，希望陛下赐给臣！”天皇笑道：“这有何难？孔内侍。给钱！”孔内侍拿出一百文铜钱送给明崇俨。
明崇俨拿着一百文铜钱退出殿外，片刻功夫便捧来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走上殿来，献给天皇吃。
尚食奉御拿来菜刀，切开西瓜，取出一块西瓜送给天皇。天皇吃了几口，喜道：“嗯，又甜又解渴又好吃哒西瓜，娘子，你也吃一块！”
天后拿过一块西瓜吃了几口，说：“嗯，是真哒大西瓜呀！明卿是怎么弄来的？”明崇俨笑说：“这个瓜是在缑氏县一位老人的菜园中挖到哒！”
天皇十分好奇，立即派人前往缑氏县召见那位种菜老人前来询问原因。
种菜老人乘坐马车赶到洛阳，进殿后报告天皇，说：“草民秋天在菜园的土里埋藏了一个大西瓜准备进献哒，刚才使者来时，草民去挖，竟然没有了，却在土里挖得一百文铜钱。”说完掏出铜钱。
孔内侍走近一看，大惊道：“嘿，这正是臣刚才给明卿的一百文铜钱呀！”
满朝皆惊。天皇笑问天后道：“娘子是仙女，能够在片刻之间跑到缑氏县去挖个大西瓜来吗？”
天后摇头表示不能。天皇手敛髭须说：“看来明崇俨真的能够驱使鬼魂做事啊！”明崇俨对：“臣惭愧惶恐，又给陛下添疑问了！”
天皇哈哈笑道：“没事、没事哒，这样的疑问越多越好嘛！”
到了盛夏，天皇想吃雪花、枇杷和龙眼，明崇俨到殿外廊下坐了一会儿，念动咒语，召唤爽灵，片刻间取来雪花、枇杷和龙眼，送给天皇吃。
天皇品尝后，说：“是真的耶！真好吃，娘子，你也试试！”把雪花、枇杷和龙眼分给天后吃。
天后边吃边问：“嗯，这雪花、枇杷和龙眼都是真哒！和以前吃的是一样的味道，明卿是从哪儿得到哒？”明崇俨拱手对道：“臣刚才召唤爽灵前往阴山取来雪花，又往岭南取来枇杷和龙眼。”
天后长叹道：“看来怪力乱神，肉眼看不到，但却真的存在呀！”
为了答谢明崇俨，天皇陛下特地为润州栖霞寺制作碑文，表彰南朝国子祭酒明山宾，亲自书写于石上，这是当时莫大的荣耀！
那润州栖霞寺是明崇俨的五代祖明山宾的故宅。当明崇俨用马车拉着御制石碑回到祖先故宅的时候，故乡人都向他投来仰慕的目光，夸奖他光宗耀祖了。
天后好奇心重，为天皇出了一个主意，想测试一下明崇俨的道行到底有多高深，法术到底有多厉害！
先在宫殿的地板下挖个地窖，派宫女们在地窖中演奏音乐，再铺好地板。
然后天皇召明崇俨来到殿内，对他说：“这座宫殿里并没有其他人，朕住在这儿却经常听到丝竹弦管之声，是什么征兆呢？卿能制止这种声音吗？”
明崇俨回答：“这个不难！”说完出殿拿来两块桃木，画了两个桃符，把桃符钉在地窖的地板上，丝竹弦管之声便寂然而止了。
天皇和天后面面相觑，莫知其妙，天皇忍不住笑出声来，让明崇俨退下，然后召唤宫女们出来询问，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女们回答：“刚才演奏时，突然看见屋顶两个龙头，向下张开血盆大口，十分恐怖，吓得我们都不敢奏乐了！”天皇点头微笑，天后也服了。
明崇俨除了道术，还擅长相术，入阁供奉后，天后令他为诸王看相，重点是为自己的儿子看相。
太子李贤、英王李哲、相王李轮等入阁向父皇、母后请安，明崇俨伺立一旁仔细观察他们的面相和声音、动作。
观察三次后，明崇俨向天皇和天后密奏道：“太子殿下没有帝王之德，不堪承继，英王李哲的相貌类似太宗，相王李轮的面相最贵！”
这些话是在内阁中说的，本来十分机密，只有少数人知道，后来不知如何传到了太子李贤的耳中，李贤对明崇俨直恨得咬牙切齿。（未完待续）
第五十九章 颓废的李贤
仪凤三年正月，李贤进入含元宫紫宸殿向天皇请安，说：“元日大吉，儿臣贤恭请阿耶圣安！”天皇嗯了一声，示意李贤平身。
李贤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侍立，感觉天皇的态度跟以往有别，对他不是很热情。英王李哲、相王李轮也进殿问安。
过了一会，殿中监和孔内侍请天皇起驾，前往含元殿接受满朝文武百官和四夷使者的元日祝贺。
李贤兄弟又一起到延英殿向天后请安。内谒者引导内外命妇分批鱼贯而入，朝贺天后。延英殿内人声鼎沸，十分热闹，祝贺之声一浪接一浪。
请安后，李贤回到东宫丽正殿，太子妃房晓琴迎上前来，行礼说：“郎君回来了！”李贤嗯了一声，走到摇篮边看望年幼的儿子李守义。
良娣张红娇抱着尚在襁褓的次子李守礼进来了，李贤接过襁褓，逗弄李守礼说话，哄他叫耶耶。李守礼张口呀呀学语。
长子李光顺已经会走路了，乳娘拿着玩具逗他玩儿。房晓琴指着墙边放的一堆礼品，说：“这是家父房大人派人送来的贡品，明天你送给陛下和娘娘吧！”
李贤走近仔细一看，原来是宋州特产麝香、文绫、糟白鱼、黄精、美果华、酸枣、丝葛等物品，笑说：“好的，娘子！”
张红娇说：“殿下似乎有心事？”李贤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最近感觉不太好！”
左庶子张大安前来禀报，说是太子宾客张文瓘病重，李贤立即和张大安一起去张文瓘家探望。途中看到宫中宦官进出各官员的大门，好象在宣召。
过了几天，天后请示天皇同意，在含元宫延英殿前的光顺门接受文武百官及四夷酋长的朝觐。这样的场面就象当年武后刚被册立时，在肃章门接受文武百官及番夷酋长的朝贺一样。
经过十几年的二圣临朝，中外臣僚和左右十六卫都已经认可了天后这位勤奋出色而又公正能干的主子，所以天后能够轻而易举地号令天下！李贤发现自己距离号令天下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当年李治让武后接受朝贺的目的是抬举武后，折杀太尉派的士气，现在让天后又接受朝贺是什么意思呢？
李贤认为这是表示天后的二圣地位没有动摇，自己两年半的努力几乎等于白干。自己被天皇抛弃了，个中原因是什么尚不得而知，但会努力搞清白的。
李贤回到东宫后气得要发疯，对二圣产生强烈的不满。他仔细观察他的东宫班底，发现没有什么人能够给他提供强大的政治支持。
张大安新任宰相，但他资历浅，排在宰相队列的尾巴上。张文瓘已经重病在床，命不久矣。右仆射戴至德是不解事仆射，他不显私恩，只为社稷不为服务对象着想，而且也是老病缠身。
左仆射刘仁轨倒是解事仆射，但他要应付新罗战局，忙得不可开交，根本没有功夫辅导他。中书令郝处俊年老体弱，事务繁忙，也顾不了他。
至于刘讷言、格希玄、史藏诸、周宝宁等人都是学士文人，讲经论道还可以，政治力量就谈不上了。
李贤觉得自己既然被抛弃了，也无力反抗，只好吃喝玩乐，过一天算一天了，从此开始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就象他的大伯李承乾一样。
李贤不再勤俭节约了，他花费巨资营建各种好玩的场所，在东宫内修建歌舞厅、蹴鞠场、斗鸡台，在东宫外修建豪宅多座，极尽奢侈豪华壮丽，象皇帝的行宫一样。
他不再修书作注了，也不再主动打理政务了，派仆从到处搜罗杂技艺人和会唱歌跳舞的优伶，带回宫中表演，供自己取乐。
户奴赵道生年纪比李贤小，长相英俊潇洒，擅长翻跟斗、扛鼎、走绳索等鱼龙杂戏，还懂一点音乐和舞蹈，在歌舞厅、蹴鞠场表演时，逗得李贤直乐。
赵道生会掷剑，把三把短剑拿在手中抛起，一手抛，一手接，一把剑在空中，引得观众大声喝彩。他还会蹈球，两脚踩在大球上，来回拨动让大球滚动前行，而自身稳如泰山，没有从大球上掉下来。
东宫中搞歌舞、杂技表演和玩蹴鞠、跑马时，经常敲锣打鼓以助威，锣鼓喧天，声音传至宫外。天后听到了，就会进来指责李贤。
李贤和天后的性格不合，因为讨厌天后而开始疏远女人，包括他的夫人房晓琴和张红娇，也多日不见面了，免得她们说他玩物丧志。
李贤很喜欢户奴赵道生，每次他表演，李贤都要赏赐金帛给他。这样一来二去，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了，最后上升到龙阳之好的地步。
李贤和赵道生相处得十分投缘，无话不谈。有次坐在床榻上谈到天后，李贤说：“空闲时，阿娘的消遣方式是这样的：清早起来打开我的房门，批评我晚上不睡早上不起，批评我不打扫卫生不收拾屋子！
批评我不吃水果蔬菜不按时上厕所，批评我一上厕所上一小时，批评我不洗脸洗头不出去玩，批评我的书法批评我绘画，批评我的穿衣风格，批评我人生中每一项选择，然后走出我的房间，不关门！”
赵道生听了哈哈大笑，觉得十分有趣，但没有置评。
赵道生有时见李贤怏怏不乐，好象有心事，便问他：“殿下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小弟想知道，也许能帮上忙呢？”
李贤长叹一声，说：“哎，以前当沛王时多么的开心，不知道为什么要当这个太子？当了太子又不支持我，我感觉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是不是有小人在其中挑拨离间呢？我也无从得知呀！”
赵道生拍着胸脯说：“殿下请放心，小弟一定会帮殿下查出这个小人哒！”李贤高兴地邀着他的肩膀，说：“好哒，寡人不方便出面，就拜托小弟了！”
李贤为赵道生办理了入宫凭证鱼符，让赵道生可以入宫探听消息。孔内侍的跟班崔立平喜欢玩杂技，跟赵道生学习蹈球的技术。
崔立平刚把两脚踩在大球上，身子就两边晃悠，赵道生立即扶住他，教他如何掌握平衡。练了一会儿，两人坐在条凳上休息。
赵道生问：“阿崔呀，你说陛下的嫡亲皇子中哪个最英俊啊？”崔立平回答：“我觉得相王李轮最英俊！”
赵道生说：“不对，应该是太子殿下最英俊，毕竟他将来是要继承宝座哒！”“将来继承宝座？那可说不定。”崔立平说。
赵道生急道：“天下除了太子能够继承大宝，还有谁有资格呢？”崔立平说：“论资格当然是太子殿下了，但是你没看见天后专权，接受朝拜的场面吗？”
赵道生说：“这个我也听说了，但是她将来是要当太后的，不可能登基吧！最多临朝称制，大宝始终是咱太子殿下哒！”
崔立平凑到他耳边窃窃私语：“你别天真了，明大夫说过，太子殿下没有帝王之德，不堪承继！他能通灵，说的话能有错吗？所以天皇疏远太子了！”
“啊？！”赵道生大吃一惊道：“原来如此！明大夫还说过别的话吗？”崔立平说：“他还说，英王李哲的相貌类似太宗，相王李轮的面相最贵！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你别当真啊！”
赵道生说：“我一个玩杂技的户奴怎么会去操富豪的心呢？就是无聊问问！”
回到东宫后，赵道生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全告诉了李贤。李贤大惊说：“原来是明崇俨这个小人从中作梗，万万想不到哇，万万想不到！难怪阿耶会突然疏远寡人，这家伙靠魔术迷惑圣上，罪该万死！”
赵道生问：“殿下，那咱们该怎么办？不能坐以待毙吧！”李贤说：“他现在正受宠，暂时不能动他，静观其变吧！哎！”
两人打开酒坛子，相对痛饮桑落酒，喝得酩酊大醉，倒在床榻上。
太子司议郎韦承庆上书劝谏太子，指出李贤不对的地方，主要是：
① 巨资营建好玩的场所；
② 杂技优伶歌舞于前；
③ 锣鼓喧天传至宫外；
④ 仆隶小人亲近左右。
劝谏李贤应该博览经书以广其德，屏退声色以抑其情。
李贤不听，继续打猎、蹴鞠、打马球、斗鸡、看歌舞、玩男色，以此排解烦忧，不管以后如何，反正开心一天算一天！
太子和天皇、天后闹别扭的时候，正值大唐国多事之秋。
国内水旱灾害频繁，五谷欠收，米价暴涨，关陇之外，吐蕃时常侵犯，西域的都护府和都督府凋丧殆尽，烽火不绝，干戈日用，军队疲于运输粮草。
在此国难当头之际，李贤却打算破罐子破摔，嬉戏享乐，不再履行储君的责任。天皇、天后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当然要经常敲打他。
天后命北门学士编撰《少阳正范》、《孝子传》等书籍以赐李贤，教他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又多次写手信责备他，教他如何尽孝，结果双方关系更加紧张，李贤惶恐不安。
调露元年正月，天皇、天后和李贤一起乘坐銮舆到东都洛阳生活。
当时司农卿韦弘机已经在洛水一带修建了壮丽的上阳宫、宿羽宫和高山宫。天皇、天后移居上阳宫，饭后沿着洛水边绵亘一里的长廊散步。
李治又令韦弘机在渑池县城的西边修建紫桂宫以避暑，这样一来就不用千里跋涉到九成宫去避暑了。
李贤仍然按时向天皇、天后请安。有次他向天皇请安时经过紫微宫贞观殿，看到有几位年老的宫女在打扫卫生，铺设花席。
请安完毕回来时，李贤又从贞观殿门外经过，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宫女和一个头发半白的宫女正在聊天，隐约听到“太子”两个字，心里一惊，便悄悄躲到屏风后面偷听。
头发花白的宫女说：“我在宫中服务几十年了，太子出生前就在宫里了。”头发半白的宫女说：“听说太子和天后不和，到底是什么缘故呢？”
老宫女回答：“哎，这是个天大的秘密呀，天后严令不准说，给了封嘴钱的！你要实在好奇，我悄悄跟你说！”
老宫女凑到她耳边窃窃私语，李贤竖起两个耳朵仔细听着，隐约听到“韩国夫人生”几个字，顿时呆了，茫然若失，仓皇离开贞观殿。
回到东宫光天殿，李贤又和赵道生一起痛饮美酒，乘着酒劲，李贤说：“怪不得天后常常无端指责寡人，原来寡人不是她亲生的，是她姐姐韩国夫人生的！”
李贤以掌击案，差点将酒杯震落。赵道生大惊说：“怎么可能呢？难道天皇陛下和韩国夫人，这个……？”
李贤说：“开始我也不信，但现在我越想越信。小弟你想想，我生于永徽五年年底拜昭陵的路上，临近除夕，寒风凛冽，阿武即将临盆，却不辞辛苦地跑去谒陵，其中必有蹊跷！”
“再说，阿武在年头生了安定公主，到年底又生下我，这个时间段也有很大的问题呀！”
赵道生也拍案道：“对呀！这样一分析，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李贤大哭道：“5555，寡人的太子之位迟早要被废掉了！寡人迟早完蛋了，小弟！”
赵道生急忙安慰说：“太子殿下不要慌，不要慌，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小弟以为天后并不能废掉殿下，只要天皇不动，殿下就没事了！”
李贤停哭道：“嗯，有点道理。”
赵道生说：“只要能让天皇回心转意，殿下就能起死回生啊！而要让天皇重拾信任，必须干掉那个从中作梗的明崇俨呐！”
李贤痛饮一杯酒，说：“嗯，如何干掉他？让咱们好好想想。”
赵道生说：“小弟读过一点书，专诸刺杀吴王僚的故事，藏匕首于鱼腹之中；还有聂政刺杀韩傀，要离刺杀庆忌，都值得效法呀！”
李贤说：“对，这三个刺客都是布衣之士，披肝沥胆，忠勇过人啊！”
赵道生把杯中酒一饮而干，说：“太子殿下对小弟恩重如山，小弟愿舍命一击，刺杀正谏大夫，以报殿下！”
李贤忽然起身整顿衣冠，然后恭敬地下拜，赵道生也跪下回拜！（未完待续）
第六十章 章怀太子案
调露元年五月三日，正谏大夫明崇俨退朝后，乘坐马车来到邙山，收割了几袋艾草，又到水田边收割了一袋石菖蒲，然后回城。
来到洛阳北市，碰到好朋友御史中丞崔谧，明崇俨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到北市酒肆聚餐，品尝阿婆清酒。
酒足饭饱后，明崇俨回到府第，取出一把菖蒲叶和一把艾草，捆在一起插于屋檐下，用来驱邪防疫。又把其他艾草取出来晾晒。
黄昏后，夫人董小倩到邻居家串门聊天去了，儿子明珪在书房用功读书。明崇俨独自坐在堂屋里休息，思考驱使爽灵幽精治疗疑难杂症的新方法。
月光照进庭院，池塘里荷花的清香不时飘进屋里，令人十分惬意。明崇俨倒在新制的竹摇椅上摇动，闭目养神，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静。
一个黑影翻过院墙，轻轻跳下，没有惊动别人。他悄悄行至堂屋里，隐藏在屏风后面，等待时机。
夜深人静，周围无人，黑影从怀中抽出一把常见的磨得锃亮的短刀，悄悄走到明崇俨身后。
明崇俨感觉后面有风，从竹摇椅上起来一转身，那黑影一手揪住他的红色袍衫，另一手握住短刀狠狠地插进他的心窝窝。
明崇俨反映不及，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宁静的夜空被惨叫声刺破，那黑影似乎吃了一惊，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中。
明珪和管家手持铁锹，率领仆从们围拢来了，左邻右舍纷纷赶来察看，发现明崇俨已死，刀子仍插在心上。董小倩伏在丈夫身上嚎啕大哭。
左邻右舍议论纷纷，叹惜不已。明珪和管家连夜向洛州长史李仲玄报案，李仲玄上报给朝廷，这桩凶杀案很快就传遍了洛阳。
天皇和天后听说后都感到十分震惊，天皇困惑地说：“明崇俨道术高深，有通灵大能，怎么可能被凡夫所杀呢？”
天后对：“妾无法理解明崇俨的法术，也无法理解他的死因啊！”
朝堂上，群臣也是议论纷纷，大多数朝臣的看法是明崇俨被流窜的强盗意外杀害，追捕凶手应该从核查过往洛阳的流贼入手。
太子典膳丞高政发表了不同的看法，他说：“明崇俨能与鬼魂交流勾通，每次作法都要驱使鬼魂，也许是他驱使鬼魂过于劳苦，让鬼魂加班过多，又不给加班工资，拖欠鬼魂的工资太久了，把鬼魂逼急了，所以被鬼魂杀害了吧！”
众臣哄堂大笑，都说：“足下的看法很新颖啊，这样一来就不用到阳间查人追贼了，没有人能够看到鬼魂嘛！哈哈。”
天后在帘后冷笑了起来，她凭女人的直觉，觉得凶杀案是太子李贤派人干的。但她不敢告诉天皇，只好保持沉默，看天皇怎么处置。
殿中监拍打惊堂木，殿中侍御史高呼肃静，朝堂渐渐安静下来。
天皇说：“明崇俨是有异能，能够驱使鬼魂做事不假，但这次的凶杀案各位都看到了，短刀插在心窝上，明显是凡夫所为嘛，鬼魂杀人会借用匕首吗？鬼杀人，一是用时间，二是用疾病嘛！”
朝臣们高呼：“天皇陛下圣明！”天皇又说：“朕身体违和，不能长久思考和工作，明日起由皇太子监国，请各位精诚辅佐皇太子。”
这个时候天皇让太子李贤监国，显然是在考验他是否秉公执法，追查凶手。李贤岂能不知？所以他立即派出巡捕，四处搜查，但是却没有结果。
过了多日，天皇又命御史台、刑部和大理寺都派高手出去追查凶犯，高手们抓捕了不少嫌疑人，但还是查不出真凶。
天皇也心急了，下令把嫌疑人都斩首。刑部郎中郑仁恭进谏，说：“臣请求天皇宽限时日，等刑部理清是非，弄清真相再行刑。”天皇同意了。
明崇俨被暗杀后，天后警觉起来，想要加强皇宫警卫，派宗正卿武承嗣前往龙州召武元庆之子武三思到洛阳。
武承嗣此年已经在天后身边服务六年了，开始是当从五品尚辇奉御，掌管皇帝的舆辇，手下有书令史、掌扇、掌翰、主辇、奉舆等共九十人。
试用几个月后，武承嗣很称职，武后就让他做武士矱的后嗣，袭爵周国公,取代了已故外甥贺兰敏之的地位。
一年后升职为从三品宗正卿，可谓是火箭式上升。宗正卿掌管天子的族亲属籍，重点是关心那些皇帝需要披麻戴孝悼念的亲属，管理陵台署和宗玄署。
天后通过武承嗣详细了解了李唐宗亲的情况，对他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呼奴唤婢的富贵生活深感厌恶。
武承嗣在人才济济的朝廷能够站稳脚跟，与他自身的优点分不开。
武承嗣的外表似琼岩珠树，也是一表人材。他具有大雅弘量、中和美德，讲话时外面风雨晦暗也不愿停止，思考时外面闪电打雷也不能惊扰。
来到龙州，兄弟相见，格外亲热。武三思三十岁了，长得修长健壮，魁梧英俊，聪明好学，善于阿谀奉承，他向同龄的堂兄弟武承嗣请教职场经验。
武承嗣说：“凡是天后讲的话都要奉为圣经，凡是天后反对的事，都要弃如敝履！一切按天后的意见办，自然会飞黄腾达而不用担心家道衰落！”
武三思拱手道：“阿兄之言，愚弟谨记心中！”
来到洛阳上阳宫，天后接见了武三思，见他长相威武，又练过武功，十分高兴，直接任命武三思为从三品右卫将军，掌管宫廷禁卫、队仗和诸曹务。
武承嗣恭喜道：“恭喜贤弟，刚一上任就是从三品大官呀！比愚兄强多了！”武三思鞠躬道：“多谢阿兄招唤引荐，今日富贵都拜阿兄所赐，愚弟感恩不尽！”
武承嗣笑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今后咱兄弟要同舟共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呀！”
几个月后，郑仁恭向天皇报告：“刑部已经理清是非，关押的嫌犯都不是杀害明崇俨的真凶啊！”
天皇骂道：“饭桶，都是饭桶！这么多天，这么多人，都查不出一个真凶？”天后劝道：“大家息怒，别气坏了龙体！”
天皇说：“皇太子无所作为，刑部官员也查不出什么名堂，朕只有拜托娘子了！娘子出关，必定与众不同啊！呵呵。”
天后说：“妾以为，先不必争着追凶，眼下为明崇俨举办隆重的葬礼，安抚明家，才是第一急务！”天皇说：“一切委托娘子了！”
天后派鸿胪少卿监护丧事，为明崇俨举办了隆重的葬礼，优制赠明崇俨为侍中，谥号庄，拜十五岁的明珪为秘书郎。
办完这件事后，天后召集御史台官员开会，讨论追捕真凶的问题。
天后说：“有人传言，明崇俨驱使鬼魂过于劳苦，被鬼魂杀害了！这种鬼话只有脑袋被门框夹过的人才会相信！本宫相信在场各位都是明白人。”
御史中丞崔谧发言：“天后娘娘所言极是，臣以为明大夫是死于仇家的蓄意谋杀，只要找出明大夫的仇家，就找到了突破口！”
天后点头赞许。侍御史魏思温问：“崔中丞知道明大夫的仇家是谁吗？”
崔谧答：“目前还不知道。明大夫一向乐于助人，行道救人，驱使鬼魂所做的都是善事，没有听说过他和什么人有过仇！”
魏思温又问：“那崔中丞凭什么断定明大夫是死于仇家的蓄意谋杀呢？”
崔谧答：“因为除此以外，崔某无法找到其他合理的解释！如果是被过往洛阳的流贼所杀，那流贼为什么只杀他一人而没有洗劫他家的财产呢？”
御史大夫骞味道说：“崔中丞说得很有道理，看来突破此案的关键在于排查明大夫的仇家。”侍御史鱼承晔说：“可以调取明大夫的档案资料进行排查。”
天后说：“崔中丞抓住了问题的要点。至于调取档案资料之类的事就不必做了。此案关系重大，时间紧，任务重，本宫这里就不转弯抹角了，直白地告诉各位，只要盯紧东宫的进出人员就能找到突破口了！”
群臣发出了惊呼声，监察御史任玄殖出列问：“卑职斗胆，敢问明大夫的仇人难道藏身于东宫？”
天后说：“今天，本宫要告诉各位一个秘密！”监察御史薛仲璋、崔詧等人都侧耳倾听。
天后继续说：“明大夫曾经为本宫的儿子们看相，说了不利于太子的话。各位都是明白人，希望各位发挥绣衣直指的作用，锁定东宫出入人员！”
本次会议之后，天后命御史中丞崔谧负责侦查审理明大夫凶杀案。崔谧安排耳目盯紧东宫出入人员，还派卧底打入东宫内部侦察。
调露二年二月，天皇、天后带太子李贤一起到嵩山寻仙访道。
天皇的意思是想寻找到商山四皓那样的隐士大贤来辅佐太子，免得再次出现太子废立的场面。
先到少室山拜谒少姨庙，赐已故茅山道士王远知的谥号为升真先生，赠太中大夫，然后前往箕山许由庙访问许由东邻田游岩。
田游岩身穿野服出门拜见，外表举止谨慎质朴，天皇令左右卫搀扶他，问道：“先生近来身体健康吗？”
田游岩回答：“臣就是那个用泉石当膏药，用烟霞治疾病的人啊！”天皇笑道：“朕得君，和汉高祖得到商山四皓有什么区别呢？”
中书侍郎薛元超称赞道：“汉高祖想要废嫡立庶，所以商山四皓出山谏阻，哪里比得上陛下亲降岩穴呢？”
天皇大喜，敕命田游岩携带母妻一起乘坐马车前往东都，拜崇文馆学士、辅佐太子李贤。
次日，天皇一行参观太室山嵩阳观、启母庙，并命立碑。然后前往逍遥谷，看望九十六岁的茅山道士潘师正。
潘师正迎出隆唐观外，天皇、天后见他鹤发童颜，称他为活神仙，当场揖拜行礼，又令太子李贤拜他。然后到精思院歇息、喝茶、论道。
学士李嗣真通晓音律，也随驾出游，在嵩山太清观听音乐演奏时，说：“宫不召商，表示君臣不和，角也征戾，表示父子互疑！这个曲子是谁创作哒？为什么如此哀怨呢？”
道士刘概和辅俨回答：“这是太子谱曲的《宝庆乐》呀！如此哀怨当然是心里不舒服了。”李嗣真吃了一惊，预感到太子李贤的前程不妙。
崔谧派出的耳目和卧底回来报告说：“太子沉湎声色，和男宠赵道生等狎昵！太子洗马刘讷言爱讲俳谐故事，逗李贤开心。高政经常悄悄前往马坊。”
崔谧又向天后报告，说：“真凶虽未查到，但是发现太子有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东宫内的各种隐秘事渐渐浮出水面。”
天后说：“干得很好，继续收集人证、物证和各种证据，务必做到证据确凿，让对手无可抵赖！”
四月下旬，天皇、天后到渑池县紫桂宫避暑，那儿有大片的桂花树，风景秀丽，夏天比合璧宫要凉快些。
这期间，崔谧的证据收集工作进展得有条不紊，十分顺利。
八月五日，天皇自紫桂宫回到东都。崔谧上奏揭发了太子的生活作风问题。
天后说：“以前李承乾宠幸太常寺乐童称心和道士韦灵符、秦英。太宗亲自进入东宫搜查，逮捕称心等人，带出宫外杀掉了。今日之事与那时何其相似！”
天皇说：“我苦于头晕目眩，不能上阵冲杀，请娘子代劳吧！”
天后诏令中书侍郎薛元超、黄门侍郎裴炎、御史大夫高智周与法官组成东宫专案组详查太子生活作风案。
在天后的支持下，崔谧进入东宫逮捕了户奴赵道生，回到狱中严加审讯。赵道生开始还十分倔强，忍住了笞刑，但接下来狱吏用竹签钉他的手指，钉下一个后，疼得他惨叫连连，直呼受不了！
于是，赵道生竹筒倒豆子——一粒儿不留了，全交待了。赵道生招供说：“太子待我恩重如山，我想报答他，所以杀了明崇俨。”
高智周问：“你是怎么知道明崇俨是太子的仇人呢？”赵道生答：“是我自己去宫中查到的！”
狱吏在旁边道：“老实交待，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里还有九个竹签呢，别浪费了！哼。”赵道生一看又尖又硬的竹签，吓得直哆嗦。
高智周拿来一碗温水给他喝下，赵道生交待：“是太子指使我到宫中去询查的，孔内侍的跟班崔立平告诉我的！”
崔谧又派人逮捕了崔立平，与赵道生当面对质，果然前后吻合，于是画押盖手印，将太子生活作风案升级为太子谋杀大臣案。
东宫专案组再接再厉，派人到高政悄悄前往的东宫马坊搜查，搜得锃亮的铠甲数百领，前方作战的将士都没有这么好的铠甲。
薛元超夸奖下属说：“诸公干得好，诸公辛苦了！根据现有的证据，太子谋杀大臣案可以升级为太子谋反案了！”
天后大喜，给了东宫专案组丰厚的赏赐。
东宫专案组将调查案卷呈上天皇过目，天皇犹豫不决，想宽宥李贤，天后说：“为人子，怀逆谋，天地所不容，大义灭亲，怎么能够赦免呢？”
天皇继续求情说：“当年太宗处置李承乾时，来济进言，陛下不失为慈父，太子得尽天年，则善！今日之事仿照前例处置为宜！”
经过君臣商议，八月二十二日，诏废太子李贤为庶人，派遣右监门中郎将令狐智通押送李贤一家到长安，幽禁于别所。
搜出的罪证数百领铠甲，被送到天津桥南当众焚烧，让老百姓明白太子被废的原因。
二十三日，立英王李哲为皇太子。改元永隆，大赦天下，大酺三日。至此，天皇一共立了四个太子了：李忠、李弘、李贤、李哲。
太子洗马刘讷言曾经撰写《俳谐集》以献李贤，金吾卫在东宫搜到《俳谐集》，天皇怒道：“以儒家六经教人，还担心不能教化，他竟然进俳谐鄙说，这难道是履行辅导的职责吗！”流放刘讷言到遥远的振州。
太子典膳丞高政是天皇的亲信左卫将军高真行的儿子，天皇让高真行自行训责高政，查看亲信的处置方式是否得当。
当高政踏入家门时，守在门内的高真行用佩刀刺向他的喉咙，户部侍郎高审行也用匕首刺向他的肚腹，高璿用横刀砍断他的头颅，然后弃尸道中。
高真行用这种残忍的方式来向主子表忠心。天皇听说后十分难过，贬高真行为睦州刺史，高审行为渝州刺史。
太子左庶子、同中书门下三品张大安以阿附太子之罪被贬为普州刺史，其余东宫宫僚既往不咎。
苏州刺史、曹王李明和沂州刺史、蒋王李恽，都因为是李贤的朋党而得罪，李明降封为零陵郡王，于黔州安置，李恽除名，于道州安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