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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栖逸啦啦啦     异世漫游指南txt下载     异世漫游指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13章 你猜猜看这是第几次

    秋玹不知道对于其他的空间拥有者来说是不是也会像自己一样困扰于连接进入场地的方法,也可能是她拥有的太多太杂了,导致在按理说最简单的步骤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难题。

    而梦魇在她脑海里演示的两遍过场,等于说是直接简单粗暴地以神体拉着她在学走路,是目前为止最短期速成的办法了。

    她站在梦魇身侧,无视陆行舟挂上的古怪笑意,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一次过。

    秋玹想要把陆行舟关在死亡的空间里。

    这个说法或许太过于自大了,但事实上不是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尤其是祂不知道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纯粹想要装腔作势唬人才会重新以化身示人,可以说如果成功的话欺瞒就等于是被暂时困在“陆行舟”这幅躯壳里。

    更何况,空间里现在还有一个梦魇。

    死灵拉扯住祂,空间困住祂,在这样的情况下,秋玹想给梦魇一个机会。一个真正可以摆脱自身的“梦魇”的机会,一个真正自由的机会。

    她不用担心梦魇会不会因为顾虑太多而犹豫不决,自由近在咫尺,祂不可能不把握住。

    没有人可以把时间困于掌心,陆行舟不能,她不能,甚至连梦魇自己都不能。

    少年模样的支配者笑嘻嘻地在口中倒数,秋玹手中一把抓握住那根透明而无形的细线,突然身形一晃消失在了原地。

    “看来她还是聪明人,至少知道逃跑到试炼场给自己争取机会。”她一消失,陆行舟就立即停下了嘴里的倒数,看上去之前就是完全凭心情在胡诌一样。事实上,祂根本就不需要遵守什么所谓的给时间逃跑之类的条例,现在也不过是类似胜券在握下玩弄猎物不直接吃掉的猎奇心态。

    梦魇化为的迷雾攒动发散着,后一秒,迷雾中似乎是隐隐显出了一张脸来。

    那脸半人半豹,又在两侧长了根相似猛犸象的象牙来,现在正牢牢紧盯着陆行舟的方向。

    那支配者抬手捋了把黄发,自然垂落下有模有样地学着人类拉伸的动作伸展了两下手臂,“那么我现在就出去找人喽。别着急,我们之间还有时间慢慢玩,你说呢?”

    他闲庭信步往前走,却在后一刻猛然停在了原地。

    一直在旁边蓄势待发虎视眈眈的亡灵终于失控似的一股脑撕咬围聚了上来,陆行舟皱皱眉刚想要挥挥手解决几只烦人苍蝇那样解决掉它们,却在目睹到死灵中心的人影时眼眶中的白色乱码似的疯狂闪烁了好几下。

    秋玹站在枯骨中心面无表情看着祂,朝着陆行舟释放了维系着整个死灵空间脉络的联系。

    漫天死灵的背后,几抹金属生锈后特有的锈色斑驳迅速沿着看不见的死灵边界往四周扩散蔓延。一时间瘟疫席卷境地,腐烂衰败接踵而至,仅有的几处缝合空隙彻底锈死了失去色彩。

    她彻底封死了死亡的空间,外面的东西进不来,里面的也出不去。

    趁着瘟疫蔓延的最后一丝空隙,秋玹身形一动从间隙里挤了出去,口中说着:“这次是真的再您的见,王八羔子。”

    视线转移的最后一瞬,由梦魇化身而成的迷雾人与兽结合的脸咆哮着义无反顾朝陆行舟冲了过去,再随后眼前一花,看到的就是监狱医疗室里狱医那张不善的面庞。

    她知道这次行为有可能造成的结果就是死灵空间彻底被摧毁,然后梦魇与欺瞒两边俱伤,随后欺瞒还是会更加暴怒直接真身杀到试炼场来把她弄死。

    但是情况已经好很多了,空间里不存在“时间”这个概念,所以运行流转方式与外界是不同的。所以这段时候,留给梦魇的“时间”足够让祂去找寻尚且可以合作的支配者。等到时候试炼场因为承受不住多名支配者真身而崩溃毁坏,没有人会联想到秦九渊头上。

    付出一个死灵空间的代价,困住一名支配者一段时间,秋玹觉得值。

    这对于她而言不仅仅是一个两者之间价值是否相等的问题,而是一个很好的开端——只要能够付出一定的代价,那么所谓不可知论的支配者,真正凌驾于万界之上的“神祇”,也不是不可被伤害,甚至是杀死的。

    这其中蕴含的意义要远远大过于一个死灵空间本身,更何况新生的“死亡”现在就与她浑然一体,哪怕是空间被毁,之后也有时间一点点再慢慢养起来。

    而秋玹现在要做的,就是早日脱离试炼场本身。

    不管怎么说这里都是属于“死亡”的管辖地,不可控因素还是太多了,要时刻做好多重准备。

    这边她在心里自己跟自己玩心眼,没有注意到狱医晴文看她的眼神已经愈发不善起来。“你到底在想什么,我给你换药还不乐意了。怎么,你就是想要弄得半身残疾才满意是吧?”

    刚刚还在脑中想着要怎么“弑神”的秋玹回过神:“没有不满意,没有没有,我错了对不起。”

    晴文冷哼一声,给她输液的动作像是赤脚兽医在给水牛打针。

    碍于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做不了什么,秋玹被迫在病床上躺了半天,等到终于被推出无菌观察室的时候,她眼皮一抬与隔间里另外两张病床上的人对上了视线。

    老熟人了,叫做“蔚”的长得极其凶恶能够变身人狼的凶恶老哥,以及在之前那场团战里被她一刀刺进胸膛的C区老大斐然。

    除开斐然不算,她跟凶恶老哥蔚,医疗室的老钉子户了,也无外乎晴文推她出观察室时脸上表情那么丑。

    三个被包成虫嗜木乃伊的人躺在三张病床上互相瞪眼睛,如果不是在伤好之前被扼令下床,现在医疗室早就要再打上一场友好万分的“观赏赛”。

    “呦,真难得,这不是我们风头正盛的老大吗。”斐然扯起一边嘴角,后因为压迫到嘴唇附近的伤口而不受控制龇牙了一阵。“没想到无往不利的老大也有跟我们这些‘败者’躺在一起的时候啊,世事无常,你说呢?”

    秋玹都懒得理她,如果不是那场C区老大挑战赛上被若有若无窥探到的一点前尘旧事,她现在都想直接用物理手段让她闭嘴。

    那个叫做蔚的凶恶老哥看上去就沉默了许多。似乎自从知道秋玹这个同样跟他自己同为顽固钉子户的同伴是D区的老大之后,他就一直陷在这种莫名的情绪里多时了。

    因为医疗室在监狱里的特殊性,如果没有申请是不允许普通犯人过来探望的。秋玹不知道外面D区情况怎么样了,问晴文她也就一脸不奉陪的姿势兽医打针结束了又走,就好像每天来秋玹身上扎上两针是必备打卡一样。

    情况真正出现转机,是D区的几个犯人在清算活动中被人围着打成重伤,其中一人醒来后看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大,全都完啦!”

    秋玹在这个角度都能清晰看见他断裂错位从皮肉上戳出来的骨头,那犯人愣是一脸铁血硬汉的表情,淌着满脸血还是在那里坚持道:“老大老大,完啦完啦都完啦!”

    秋玹觉得她的老大心悸后遗症是不会好了。

    情况如她所预料的那般,自从D区在两场团战中完成了团灭BC区的空前绝后壮举,因为越级挑战规则的特殊性,他们这几天来一共加的分不仅让D区成功脱离负数的境地,还一举赶超所有区成为了监狱第一。

    而这样的高调也随着秋玹进医疗室而成了一种灾难。BC区的人联手来肆意压制D区的犯人,就算现在神父科林那些人还是在尽职尽责拉着分,但架不住D区犯人实在是太多了。哪怕一个人头只有一百积分,在无限的惨败之中也能够达到一个十分可观的负数。

    还有十天。

    秋玹垂着眼皮在心里计算分数。距离重生节节后清算活动还有十天截止,在十天的时间里需要把D区积分重新拉回来并且尽量稳定,除此之外,十天后也就是节日结束的那一天,她必须脱离这个试炼场。

    得找到一个A区合适的挑战人选。

    怀桑,斯洛,原住民高瘦男人……埃维。

    无论当初答应监狱长的是什么,也是时候该算算总账了。

    这次就先拿死亡的信徒开刀。

    那个“信徒”顶着一副熟悉的壳子朝这边床位走来,也不知道在其他人都被禁止踏足的情况下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能让申请条文在监狱管理层方面通过的。

    埃维走到病床旁边坐下,变戏法一样从袖子里掏了个什么原生世界也叫不出名字的水果来。

    “这可是节假日才能吃到的东西,我特地让胖子从外面带的,给你补补身体,尝尝吧。”

    他明明看到了秋玹当时在放风操场中心的那个手势,也清楚那就是冲着他来的,但是他什么也没说,竟然还就若无其事地在这里学着某个人的口吻让她“吃水果”。

    早在团战日的那一天,就没必要再与他虚与委蛇下去了。

    秋玹目光径直越过被拿在手心里送到面前的果子,死死黏在那张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脸上。“为那样一个‘神明’效忠,值得吗?”

    “你在说什么啊?”男人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什么叫为神明效忠?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更加倾向于科学。”

    你管这叫科学?

    秋玹几乎冷笑出声,“随便了。既然你我之间都心知肚明了,也就不需要再你来我往试探了吧。你这样耗尽心机跟我到这个试炼场,不就是为了杀死我吗,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埃维摇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尴尬一样手心里还是坚持举着那枚水果。

    “我们不是彼此相爱吗,我为什么想要杀死你?”

    “你再说一句这种话我把你脑袋拧下来。”秋玹狞笑,“你是个什么东西啊,彼此相爱这种词是用在我们身上的吗?你那是爱吗,少在这里侮辱爱这个字眼了。”

    说道这句话,她突然顿了顿微微皱眉,就好像是在曾经的某一个瞬间也对什么人说出过类似的话语一样。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淡淡道:“再装下去就没有意思了。”

    “……怎么会没有意思呢?”

    那个一直举着手臂的男人突然笑了笑,欺近身子压迫过来。

    一柄完全出鞘的短刀抵着他咽喉,他却像完全没有看见那样仍在伏身。秋玹挑挑眉,手下一个用力往咽喉处刺了过去。

    她用得是下了杀手的力道,在这样的距离下几乎不可能躲过去。

    男人却一点都没躲,甚至是带着莫名神情又好像主动把自己往刀上送了一点。秋玹紧缩瞳孔,看着主刀完全刺入不堪一击的咽喉皮肉,温热血液几乎瞬间喷溅出来,那人的脸上不曾有半分失态。

    他手掌捂着被完全刺穿的喉部,几乎是贴着耳朵,低声道:

    “你猜猜看这是你第几次杀我了?”说道这句话,她突然顿了顿微微皱眉,就好像是在曾经的某一个瞬间也对什么人说出过类似的话语一样。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淡淡道:“再装下去就没有意思了。”

    “……怎么会没有意思呢?”

    那个一直举着手臂的男人突然笑了笑,欺近身子压迫过来。

    一柄完全出鞘的短刀抵着他咽喉,他却像完全没有看见那样仍在伏身。秋玹挑挑眉,手下一个用力往咽喉处刺了过去。

    她用得是下了杀手的力道,在这样的距离下几乎不可能躲过去。

    男人却一点都没躲,甚至是带着莫名神情又好像主动把自己往刀上送了一点。秋玹紧缩瞳孔,看着主刀完全刺入不堪一击的咽喉皮肉,温热血液几乎瞬间喷溅出来,那人的脸上不曾有半分失态。

    他手掌捂着被完全刺穿的喉部,几乎是贴着耳朵,低声道:

    “你猜猜看这是你第几次杀我了?”

    “……”

    “……”

第314章 案件关键点

    秋玹总算知道,在面对埃维时总是若有若无漫上的那股似曾相识感是源于哪里了。之前她总以为自己是一时半会习惯了秦九渊的那张脸没办法突然调节,现在看来最开始那个最不接近真相的“真相”倒是正确的了。

    她掌心一个用力,水红的汁液从不知名水果中炸裂开来,与她身上被喷溅上的血迹遥相呼应。

    秋玹可以确定以及绝对肯定的事情是,在最后的愚人船上,传送门开启的关键时刻,她百分之百把刀插到赵以归心脏里去了。而且她是最后一个进门离开的人,她迈出那扇门的一瞬间,通向绝境的大门就已经彻底对他关闭了。

    但是赵以归没有死。

    不仅如此,他变成了自认为“埃维”的样子,同样跟着她,来到了死亡的试炼场。

    死亡的能力是他偷的,而他又是死亡的行刑官。是不是极有可能,他与“死亡”之间达成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协定,支配者死亡将赵以归从死域里拉出来,而赵以归则成为祂报复自己的一把最直接有效的利刃。

    秋玹感觉她快要触到真相的一角了。

    想着想着,她一把掀开被子从病床上起身,却在下一秒顿在原地。

    室友整个人背着光站在灯光下面的阴影里,也看不清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秋玹眨了下眼睛,沉默半晌后道了一句:“他们给你开探病条了?”

    意料之中,没有人回答她。

    秋玹侧身一只脚去够放在地上的鞋子,一边随手将手臂上插着的疏导管拔掉,她清清嗓子,刚开口说了第一个字,眼前一花被人按在了枕头上。

    还没等反应过来,就看见那个明明是做着强势行为的室友当场红了眼眶,给她表演了一个猛男落泪。

    秋玹:“……”

    似乎自己也觉得丢脸,室友头别过去抹了把脸,等到擦去眼中水汽之后又转了回来,面部神情恢复以往的面无表情。“你喜欢他,是不是?”

    “当然不是。”

    “那你以前喜欢过他。”室友的语气带着一股信誓旦旦的笃定,就好像以前真的亲眼看见过一样。他一直记得第一次在医疗室看见埃维的时候这个人脸上一瞬间的恍然与欣喜,就好像透过他看见了触手可及的救赎。

    谁也不会想到,看到她那种眼神的时候,玄溟,一个从来他人眼中怯懦而又可怜的“哑巴”,嫉妒得快要发疯了。

    事实上在监狱里的那一次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早在那天的政府开放日包括法院庭审的时候,玄溟就见过她。一次他看见那个小姑娘从旧日神祇“利维坦”的身体里拿出了那颗海神心脏,一次他看见面对几乎整个联邦高层的联合质问降罪她也面不改色。

    两次所相同的,她胆子大到这个程度,从容不迫到令人心悸,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在看见了那个叫埃维的犯人之后,脸上会露出那样的神情来。

    玄溟胸膛里那团黑色的焰火一直在灼烧炙烤着他的心脏,在最开始,看到分配的牢房甚至是床位就在她隔壁的时候,他欣喜若狂。只是脑中一想到白日里那副场景,又觉得眼前的所有事物都碍眼到恨不得一把火付之一炬。

    当然,那把火烧空了整个世界位面,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火星溅到她身上。

    玄溟过往作为“哑巴背景板”的人生里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情到底应该赋予一个什么样的名头。开始她向他搭话的时候也不是冷淡寡言,而是真的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回复,他怕自己做不好被嫌恶,更怕那人再也不来找他说话。

    他维持着自己最擅长的事情一言不发地躲在阴暗角落里看着那个小姑娘一步步成为D区的老大,看着她逐渐受到信服追随,看着她的光芒在这样的监狱里也璀璨耀眼得令人仿佛直视太阳。

    仿佛……

    一切黑暗在她面前无处遁藏。

    两人之间距离近在咫尺,室友屏着呼吸,看着那人脸上被溅到的血迹手指微微抽动了一下。猛然间一阵清晰脚步声响起,已经能够下床活动了的C区老大斐然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这边的场景时挑了挑眉。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一改之前看好戏的神情,面上作出一副言之凿凿的愤怒快步走来。“干什么呢你,你们老大为了你们区才伤成这样的,现在你就白眼狼恩将仇报这么对她?真是有够恶心的。”

    她说着一副要替秋玹撑腰的表情手中弹簧刀往这边挥了过来,秋玹神情一冷,想也没想手掌伸至室友后颈想要握住那把刀。下一秒斐然手里挽了花刺将弹簧刀收了回来,嘴里意味不明,“呦,都这样了还护着呢,当老大当到你这份上我也是真的自、愧、不、如。”

    “你有毛病吧。”秋玹就当没听见她话里快要溢出来的讽刺,“我室友那么好那么乖从来不主动惹是生非,就这样了你还要欺负他,你到底有没有心!”

    斐然:“……?”

    一直在旁边装死但实际竖起耳朵偷听的凶恶老哥蔚:“……”

    斐然荒唐冷笑一声,兀自盯着那个沉默着一直在试图将自己一米九的身形往秋玹怀里塞的小可怜室友看了一会。听见那个曾经亲手把刀刃送进自己另一边胸膛的D区老大背对着她平静开口,“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我希望就止步于你们两个人嘴里了。如果你们传出去了,我会动手。”

    凶恶老哥默默将本就包裹得严实的被子又彻底拉上去不留一丝余地了,斐然顿了一会,抬起眼睛看过去,然后少见的确确实实愣了一下。

    那个叫做玄溟的哑巴犯人把脸埋在D区老大的脖颈里,背对着那人看向她的视线如蛆附骨阴冷可怖。

    ……

    又勉强在病床上躺了一天,秋玹终于被允许下床走动。但是现在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取得不到与死灵空间的联系,只能隐隐感知到内部的死灵沸腾着凄叫长啸,想来用不了多少时间内里“陆行舟”就会完全挣脱空间跟梦魇的约束。

    于是当天晚上,秋玹嘴里好好答应着会听话输液,晴文一离开隔间就当机立断拔了导管从床上站起来。隔着几个床位的斐然似乎是同样没有睡着,但看到了全程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就躺在被子里再无动静了。

    路过监狱层层守卫森严的走廊,不想在监狱的底线上多费力气去挑战,她干脆光明正大地走在所有警卫枪指的位置下。这样的态度反而坦荡得让人摸不着头脑来,彼此之间犹豫了一会,终于,在路过一个转角的时候,一个看上去有些面熟的狱警带着一队人大步走了过来。

    “你是干吗的,有批准条例吗就在宵禁时间到处乱跑?”那个中年狱警看着她道,“跟我去审问室。”

    本来秋玹可以仗着与监狱长之间的关系替自己开脱,后一秒她眯着眼睛看清了那个狱警的脸,沉默着一言不发跟着他去了禁闭室。

    那是上次那个帮着叫符嫪的警官混进来探监的狱警,在事情败露押送秋玹回去的过程中还不惜伤了正义青年狱警贾斯。

    他今天主动来找自己,则说明符嫪那里的调查有进展了。

    果然,秋玹被带到熟悉的审讯室里,在一番狱中熟悉的上下层贿赂操作之后,逼仄的审讯室中就只剩下了中年狱警,符嫪跟秋玹。那狱警朝符嫪点点头,说了句“我去外面守着”就打开铁门出去了,符嫪朝着她摘下头上用以伪装混入的狱警制服帽,神情看上去并不想秋玹所想那样因为案件的进展而喜悦。

    “我到处都找过了,这件事肯定不是区长干的。”

    警官开头就是这句话,说着,他长吸一口气后靠在了审讯位的椅背上。

    这件事情秋玹已经听医疗室里来来往往的犯人说过了,在她住院的那几天里,如监狱长所承诺得那样,荆棘玫瑰的区长在某一天来到了联邦监狱进行为期一天的考察工作。于是这一天在外面被停职的符嫪能够利用非正常手段对于区长进行调查,但是现在看来结果并不理想。

    “因为我本身就是干这个的,所以对于这方面很敏感,而且我还有一个精通于痕迹鉴定的兄弟……但是没有找到,什么都没有。”符嫪脸上是明显可见的倦意与认真,“不是那种拙劣的清除所有痕迹的做法,而是该有的都在上面,但是都是正常无比的公务必行,甚至看上去跟这起案件毫无任何关系一样。”

    “只是我不明白,真的,这怎么可能呢?”

    根本看不出年纪的警官将双手支撑在桌子上看她,“目前看来区长是最有可能的嫌犯,但调查结果总不会骗人的,结果就是显示他与这件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我们原先所预想的所有方案都要推翻重来。”

    “……或许是你想多了,政府抓得人是对的,我就是那个盗贼呢?”秋玹顿了一会,这样说道。室友当时告诉她,在那天开放日,他亲眼看见了偷钥匙的人就是“秋玹”。室友不会骗她,那会不会说明这件事从开头跟他们预想得就有偏差呢?

    符嫪却以从未有过的肃穆神情看着她,一点都不像是因为提供的新思路而高兴的样子。“他们给了你多少钱?”

    秋玹:“什么?”

    “他们给了你多少钱,或者是好处,让你替他们认罪?”符嫪的表情看上去像是痛心或者怒其不争,更多的是冷彻骨髓的冰冷。“难道在你看来,你的自由,你的清白,甚至是事件的真相,一点都比不上利益吗?!”

    “兄弟,冷静一点,我们好好捋一捋。”秋玹还算好脾气敲了敲桌面把他注意拉回来,“我可以明确跟你说我没有收钱或者是其他好处,而不管你信不信,反正直到现在为止我看待这起案件的视角跟你是一样的,都是闭眼玩家。”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在那天案发现场做了什么了,而我现在说有可能是‘我’偷的,是因为当时有在场人员这样看到了。我现在在监狱里面对于外面的调查也出不了什么力,只能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符嫪坐在对面盯视她良久,妄图从她脸上找出一点说谎的证据。随即他也不知道是得出了什么结论,将视线转移开来。

    “不可能是你。”警官这么说道。

    “为什么?”

    “根据我们的资料显示,荆棘玫瑰的区长曾经多次明确向你抛出过橄榄枝,都被你拒绝了。而那天的开放日,到场的大多都是联邦有背景有实力的高层,只有你是因为被区长邀请才顺带跟进来的。开放日中途你被邀请去参加一场由各区高层举办的聚会,聚会上不知发生了什么与荆棘玫瑰谈崩,可以说是与荆棘玫瑰区长彻底翻脸了。而‘海神心脏’又是由区长他们那一方势力的死对头科研院那边研究出来的,你厌恶区长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帮着对付他们的对手呢?”

    荆棘玫瑰区长,科研院,联邦监狱,剧本“秋玹”。

    她沉默着在脑中画关系图,突然抬头道:“那天所有跟我见过面的人员名单,包括任何保镖工作人员,可以做得到整理出来给我吗?”

    “……可以,但是需要时间。”

    “越早越好。”秋玹快速道,“区长或许不是第一犯人,也有可能不是背后指使者,但他在这起案件中扮演着一个关键点。你的调查不是全然毫无头绪的,现在尽快整理一份名单给我,让人送进来就好了,然后之后我会跟你联系——对了,我想要找你的话去找那个狱警就好了吧?”

    符嫪叹了口气,“上面已经在对我盯梢了,很有可能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第315章 D区不要脸

    之后的时间里,在距离秋玹逃离医疗室的四五天,她成功凭自己的行为让大半个监狱的人见到她宛如见到狱中村霸大鹅。

    她开始不厌其烦地去找任何一个看到的A区犯人挑战,开始的时候A区包括其他犯人都会惊讶期待,慢慢的下来也就麻木了。虽说是挑战,在每次即将决出胜负或者是秋玹看自己快要受伤之际她都会悬崖勒马停止,中断抽身得极其及时,突兀到让每一个正在酣战的A区犯人恍惚摸不着头脑。

    这样的pua行为持续到后来,连一向积极主动找人挑战变强的斯洛都开始受不了她了。大家之间实力虽然说还是差了一截,但架不住她实在是太滑也太烦了,全天都要提防着一个神出鬼没的人冒出来找你打架,然后刚打到激起热血沸腾的时候又抽身拍屁股跑了,是个人都受不了。打又打不死,躲又躲不掉,本来A区在监狱里绝对权威的地位现在变成了看到秋玹一来转身就走的地步。

    A区都这样了,其他区的受害者自然不用说。

    都说C区翻盘获胜是最容易的,但事实上处于底层的D区才是最容易拿分的——只要有办法能赢。跨区一个头500分,再跨一个区1000分,还是那句话,只要有办法能赢,D区在积分上根本不用担心。

    除了团队赛以及老大挑战这种形式有着特殊规则或者限制,其余时间简直是无视规则的天堂。

    ——既然其他的区可以明目张胆暴力压制,那为什么D区不可以?

    现在秋玹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变着法子带着D区的一众犯人在监狱里招摇过市。如果队伍里有人指认出某个其他区犯人就是当时从D区手上拿了人头积分的,秋玹就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上去干他。

    体力不支没关系,实力有差距也根本不怕。有科林跟神父这两个控场辅助,虚弱禁锢aoe往人身上一套,剩下的人干就完事了。就算实力差距再大,在这样的人海战术下也根本撑不了多久。

    他们D区别的没有,就是人多。

    如果不是因为至少还顾及着面子和尊严,其他犯人怕是要跑去跟狱警告状说D区太他娘的欺负人了。但是没办法,现在看来不是连A区的那帮人也被撵得毫无脾气,他们这些人就更做不了什么了。

    还有一种办法就是其他区的人也联合起来像是D区抱团这样集合攻击D区,他们不是没有试过这样的法子,但是单打独斗久了,很少有人记得,D区老大身上的瘟疫在人群中是一件多么可怕的存在。

    开始的时候D区打得无疑是十分吃力的,甚至带头人身上频频见血,让那些杀红了眼的犯人更加兴奋以为终于能够制裁将村霸给除掉了。只是在几分钟后,当人群中第一具倒下的尸体出现的时候,事态开始变得无法控制起来。

    死去的同伴重新“活”了过来,以另一种方式。

    它身上携带着的病毒,成为了那天参与混战所有人的梦魇。

    倒下的人越来越多,重新站起来的“人”也越来越多。甚至到了最后,D区的人没有一个再用得着动手,围聚在一起将老大护在身后,冷眼看着人与尸体自相残杀。

    惨烈的一天过后,除非是能够真正有把握在最开始就将那人一举击杀,再也没有犯人愿意跟D区正面对上。

    D区现在走到哪里都宛如蝗虫过境,这样的情况在之前是任何人想都不会想的场景。

    积分目前来说是没有问题了,现在这个试炼场中还剩下的,就是主线任务以及“海神心脏失窃案”的调查真相。按照当时符嫪的说法,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趁早整理出来名单然后叫人偷偷带进监狱,而秋玹这边查出点名堂了之后,他那边外面的调查也要继续。

    现在距离重生节清算活动结束,只剩下四天时间。

    四天是秋玹的底线,她不能再等下去了,如果四天之后案子还是结不了,她就只能放弃这一次的彩蛋任务。

    “……可以告诉我吗?”

    D62的牢房里,秋玹面对室友坐着,室友不悲不喜沉默着,就好像那天在医疗室里因为吃醋吃到猛男落泪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

    “因为我想要知道真相。”秋玹想了想,换了种说法,“我现在对于这件案件表现得那么积极不是因为我想要洗脱罪名出狱,我是出不去的,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

    秋玹现在想想,可能室友在这个世界里一直都对她冷淡也是因为这件案子。玄溟是被政府安保局的人以“看守不力”的罪名扔到监狱里顶罪的,而如果没有剧本“秋玹”偷东西的事情,他也不会落到这种境地,所以可能是因为这个才一直不待见她吧。

    她这次却完全猜错了。

    室友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只是一眼,又恹恹地垂下去低着了。就在秋玹以为他不会说话了的时候,室友轻轻咳了一声,垂着头低声道:“那天在展览馆里,我只是看到了你将心……将钥匙拿了起来带走。之后你就被那个区长叫走了,你参加的那个宴会……我没有资格进去,所以我也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室友这样垂着头以虽然很平静但因为秋玹自带的滤镜就是显得很委委屈屈的语气说出“我没有资格进去”这种话,如果小璐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讽刺秋玹“你现在脸上带着的慈母慈祥真是有够出戏的”。秋玹轻咳一声,也是顾虑到室友现在可能还在因为入狱埋怨自己,只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嗯……那既然是我拿了钥匙,为什么之前钥匙在你手里,然后你又要将它再给我?”

    阴影中,他的身型似乎是微微僵硬了一秒。

    “……我捡到的。”室友的声音微乎其微,“在我进到监狱安检处的门口,我看见了,想着有可能是你掉的,就捡起来了。”

    这个解释还真是……

    秋玹在心里叹了口气,也还是没有逼问威胁下去。

    钥匙后来在谁手里倒是并不重要了,现在的真相看来就是剧本“秋玹”本人偷了钥匙,但是符嫪又说并不可能,她完全没有动机。那为什么“秋玹”在当时已经跟荆棘玫瑰区长闹翻了的情况下还是要去偷钥匙,那天的宴会上,“她”又到底见了哪些人,发生了什么事?

    切入口就在符嫪即将送来的那份名单里,以及……她现在唯一能够接触到的最接近外面高层势力的人,监狱长。

    不过话说到这里,她倒还是第一次看见秦九渊这个样子。

    以往的几个试炼场中,虽说因为重置记忆并且身上带着被安排好的原住民剧本,彼此之间性格差异还是存在的,但不会像这次一样差得那么多。

    差距到,如果不是因为近乎本能的直觉,秋玹自己都差点没认出来。

    见惯了那个人不可一世始终将自己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傲慢样子,现在室友这样的……娇娇自卑爱哭鬼样子实在是真的新奇得要命。

    导致湘跟花臂大哥一回来,就看见自家狱霸老大一脸慈母笑容握着小可怜室友的手,室友只能任人压迫敢怒不敢言,过分到连大哥都看不下去。

    大哥嘴张了又闭,最终实在是无话可说,用自以为妙绝的眼神暗示了湘一眼后,果断转身爬上自己的上铺装死。

    湘:那我又能说啥哦。

    这一天晚上过去,距离最终结算时间,就只剩下满打满算的三天了。

    秋玹一如往常去A区找人打架,无奈这几人最近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都全一个个闭门不出或者是躲到了哪个角落里面去。联邦监狱占地面积极大,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人在哪里。

    秋玹只能退而求其次,顺势找上了一个运气不好正好被她迎头撞上的B区犯人。

    恰巧,那人是个行刑官。

    短发的女人不带什么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秋玹大概记得她,不算她这个留在D区的异类,算是同批次行刑官里完成度还算高的人。但是远远比不上艾琳,在B区也就大概能排在百分之五十的位置上吧。

    “我们打一场吧,一对一。”短发女人率先开口说话了,“我知道我可能会输,但我就是想看看,同批次里行刑官的最高水平是什么样子的。”

    最高水平。

    ——还挺会说话。

    秋玹笑笑,点了点头,“可以。”

    女人猛地沉下了面部神情,在指尖上元素缠绕上去的时刻,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秋玹当然不会因为几句夸赞的话就飘到轻敌,这几场试炼下来不乏有同样因为轻敌而被反杀于她手下的行刑官,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变数。

    她抽出子母刀,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人。

    元素在她脚下炸裂开来,秋玹翻身冲过密集的阵法。短发女人神情不变,脚尖一点顺着围边还未来得及重新修起的矮墙奔跑起来,同时还在不断往秋玹的位置丢元素阻碍。

    她想要拉开距离,这也是元素行刑官惯用打法。

    秋玹五感拉起,步子刚想要迈出却在下一秒猛地一顿,当下不顾那女人仍在起越着往这边扔元素的动作,一边冲过去一边吼道:“躲开!”

    女人一愣,千钧一发之际,那人诡谲身形突进到自己身前。虽然事先知道但她没有想象到那人的速度竟然这样快,正当想着近距离释放能量最后搏一把的时候,那人却一把将她狠狠推在另一边的地上。

    女人原来脚下站立着的地上,几道银色液态金属拔地而起,锋利形似异形的尖端闪着寒芒,若是仍然站立在原地怕是会直接整个人从中被撕成几半。

    秋玹喘着气,死死盯着某个不请自来的人影。

    顶着熟悉躯壳的男人走过来,手一挥收回了流动着却坚锐无比的液态金属。他偏偏头貌似温和地笑着,都已经暴露了具有那么鲜明个人身份的武器,还在那里装腔作势地演戏。

    “怎么了,反正你不是也要拿积分吗?我的就是你的,我帮你杀的人,积分全都可以算在你头上。”

    本来还在因为死里逃生而暗自后怕,听到这话后,短发女人彻底愣了愣,不可置信地看向两人。

    秋玹则下意识转头看室友在不在附近。

    确定了这边破地方一览无遗什么都藏不了,她回过头,子母刀在手心里转了一圈朝向来者。

    “都已经这样了,再演下去有意思吗?赵以归。”

    顶着秦九渊的壳子,那人嘴角上扬扯出一个病态而癫狂的弧度。“你竟然还记得这个名字啊,真是难得,真是让我……欣喜若狂。”

    “神经病。”秋玹毫不犹豫,“你跟‘死亡’做了交易,对吧?”

    “什么?”

    “我说你在偷了死亡的能力嫁祸给我,并且在被我杀死之后,又跟死亡做了交易,是这样吧?”她道,“祂将你复活,然后借你这个行刑官的手来惩治我这个‘小偷’。”

    两人之间的对话已经从单纯的情感纠纷变成了更加令人难以置信的内容。短发女人有些狼狈地趴在地上,在第一次听到支配者“死亡”的名字时就瞳孔紧缩大惊失色。

    赵以归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就这样看着对面。“对,也不对。”

    “无所谓,”秋玹刀尖在空中挽了个花刺。“那你说我再杀你一次,‘死亡’这次会不会有这个心情再把你复活一次呢?”

    “或许,你可以试试看?”

    他话音刚落,之前一次用来突进到短发女人身边的诡谲速度再次上线,秋玹手里握着双刀,一如那次在愚人船上一样狠厉而肃穆。赵以归挂着笑,抬手将液态金属升腾起来,秋玹早有准备脚尖点着一跃,却在下一秒愣着原地。

    他们身后未来得及跑远的地方,断帛撕裂声响起,随着大片大片的血幕洒下,残破断肢闷声坠地。

第316章 你变了!

    “……”

    “这就1000积分了!哎要我说,只要能力强到了D区,绝对占便宜。”赵以归笑嘻嘻看着她。

    秋玹慢慢,慢慢地回过头去看那片狼藉。印象中,那个叫做茹茹的女孩子那张抱着木雕的脸似乎与短发女人重叠在一起。她一言不发地沉默着,就好像在那片一望无垠的大海上沉默面对女孩子脖颈断裂的尸体。

    “怎么了啊?”赵以归歪歪头看她,“你难道还在恨我?”

    恨。

    这个字对于秋玹来说象征的意味太过于鲜明强烈,要做到的难度大概就跟要她掏心掏肺去为一个人死差不多。通常意义上她对人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情感,顶多就是讨厌,厌烦,或者是嫌恶。

    而赵以归……

    秋玹刀尖对着那个方向,毫不犹豫地刺了过去。

    她没有资格也没有必要来为那些因为他人的“一时好玩”就付出生命的人去恨,但是她至少可以听从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些什么。

    比如说,让赵以归亲自下去陪他们。

    “我听A区的其他人说了你最近在找他们挑战。”男人脸上维系着熟悉的笑容弧度,“我还在想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来找我呢,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呀。”

    秋玹嘴里没有半个字,眼神凌厉挥着刀,突然手腕一翻掌心凝聚一团黑雾。“老大!你怎么还在这你……”

    匆忙赶来的D区犯人在看清眼前一幕时瞬间噤声,还是赵以归自己主动收回了液态金属,笑眯眯一脸和善地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是你有事想要来找你们老大吗?”

    “不是不是我!是有狱警说让老大出去一趟说是有事情要谈……”说道后来,那犯人不自在而满心惶恐地移开对视的视线,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生怕这个传闻中喜怒无常的A区犯人下一秒就变脸把让自己身首异处。

    赵以归还没说话,秋玹收刀将那个犯人转过来走在他后面,淡淡道:“带路吧。”

    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再等一会。

    她短暂地闭上眼睛不去看那滩血肉模糊的狼藉地面。不会太久的。秋玹这样想道,等到那时候,一切都将迎来所应得的结局。

    ……

    “好久不见——不过事实上满打满算也没有多久。”

    监狱长的办公室里,那个平日里拥有着极大反差的女人却没有在最常出现的位置抽烟,取而代之的是一名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

    那中年男人光明正大地坐在原本属于监狱长的座位上,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复杂。“我今天来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是想问你一句,你后悔了吗?”

    呦,还是个斐然性转版。

    就算从来没见过这个被安排在“剧本”里的人物,秋玹现在大概也能猜出来他是谁。

    “说实话吗,后悔确实有点。”秋玹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始打同情牌。“监狱里面的日子真不是人待的,虽然说我现在在这里还算是混得有点起色,但您也知道的,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正常人谁愿意来坐牢啊!”

    那秃顶中年男人看向她的神情开始变得更加复杂,沉默半晌,才说出一句:“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不是傲气得很还说自己宁愿烂死在监狱里也不想要再看到我吗?你现在知道后悔了!哼!现在才知道要来挽回我,不觉得太晚了吗!”

    这大叔拿得到底是什么剧本啊。

    秋玹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无言,因为实在是与料想之中的形象差距过大。当她走进熟悉的监狱长办公室却发现没有烟味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有点猜到了,今天要来见她的人根本就不是监狱长,而是区长,荆棘玫瑰的区长。

    她决定顺着对方的话往下说看看能不能套出什么线索。

    “是是,我当初是真的有眼不识泰山,现在也是真的后悔了。请您不要计较。”

    “太晚了,秋玹。”那区长熟门熟路地从抽屉底层隐蔽的锁扣里抽出一根监狱长放在这里的旱烟,点燃了嘬了起来。就这样动作显得有些怪异的样子维持了一会,再一次偷眼观察对方神情失败之后,区长终于重重一拍桌子。

    “你变了!”

    秋玹:“?”

    “以前我抽烟的时候你都会说你不喜欢这味道然后让我不要抽!现在你竟然都可以熟视无睹了!你真的变了,秋玹,你不再是我熟悉中的模样。”

    这区长是什么知音杂志里面的区长啊。

    秋玹沉默无言看着那男人在阳光底下锃亮反光的头皮,不是很想再陪他继续下去他拿的剧本。

    “我拒绝你的理由我当初说得已经很清楚了吧。”她换了一种问答方式,神态自若得就好像自己真的知道当初剧本中的“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一样。“我当初拒绝你是认真的,现在说有点后悔也是认真的,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不能后悔?”

    区长摇摇头,看着她的眼神变得不可置信起来。

    “你怎么会后悔呢?秋玹,你怎么会后悔……你怎么能后悔?!”明明是他自己一上来就问的问题,现在秋玹的答案好像却让他更加难以接受一样。“你知道我当初最看重你的就是什么吗?就是你的固执,你的坚持!所以即使是在你那样对我之后,我虽然心都碎了但是仍然不会毁了你,你要知道凭我的手段就算入狱你不死也得脱层皮!但是你现在告诉我什么,你说你后悔了?你?后悔了?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已知,区长当时拉拢她是看中了她的某种能力或品格,而现在是怀着既希望她后悔又更不希望她后悔的复杂爱恨交织中年大叔的纠结感情来见她的。

    秋玹:这件案件的所有嫌疑人里面怎么就你那么突出呢?

    “那我能怎么办,实话实说而已。”秋玹往后靠了一点,可以将对面那个传闻中荆棘玫瑰区长的全貌都看清楚。“怎么,当初的那件事情,你只记得我拒绝你,难道就不记得你犯下什么错了吗?”

    她还是在诈话,想着能不能让区长自己把当初在开放日上那些事说出来。

    “那你倒是告诉我我有什么错!我不让你跟科研院的那帮搞科学搞到走火入魔的疯子走得太近有错了?我说我们强强联手,提供给你优越丰厚的报酬条件我有错了?还是我让你去把海神心脏拿来,你却阳奉阴违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是我有错了?!”

    来了!

    秋玹坐直一些,“你真是可笑。让我去偷钥匙,结果我现在难道不是以这个罪名被关进这所监狱里来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那么信任你才把这个任务交给你,结果你倒好,任务失败不说竟然还让人半路截胡了!我之后不是说了能够保你能够不让你入狱,结果是你自己拒绝我说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的!”

    任务失败让人半路截胡。

    忽略掉区长令人迷惑的情感质问发言,他承认了当初是他让“秋玹”去偷钥匙的,但是“秋玹”没拿到钥匙,真正偷到钥匙的另有他人。而根据室友的发言,他却亲眼看到“秋玹”偷到了钥匙。

    如果两个人都没有说谎的话,就只有一种情况。

    符嫪说在开放日的中途“秋玹”跟着区长一起去参加了一场由高层势力举办的宴会。也就意味着,“秋玹”偷钥匙的时间是在宴会之前,在参加宴会的时候,海神心脏已经在“秋玹”手上了。只是宴会中途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令“秋玹”改变想法,于是又在结束之后偷偷将钥匙放了回去,这时候那个“另外的人”就顺势偷走了钥匙。

    这样仔细推过去的话逻辑时间线都对得上,极有可能就是当时事件的真相。

    唯一要从区长这里弄清楚的,就只剩下当初在那场半途而开的宴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秋玹清了清嗓子打断他的怨妇发言,决定用魔法打败魔法。她吸了吸鼻子,“那你难道就一直坚定着想要站在我这边的决心了吗,你还不是一样的,我早就知道,你们男人都是一样的!”

    区长张大嘴。

    “呵,你肯定不记得我当初对你说的话了吧,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秋玹眼里透着三分讥笑三分薄凉还有四分的漫不经心,“也是,区长大忙人了,怎么可能来关心我这么一个小角色。怕是如果那天在宴会上没有发生那样的事情,肯定早就把我扔在一边了吧!我敢打赌,你现在肯定连我当时说过什么话都不记得了!”

    “我当然记得!”区长脸红脖子粗。

    “算了,你也不用说了,我们给彼此都留下最后一点面子好吧。真的,我累了,我不想再陪你继续下去了,你放过我吧,好吗?”

    “不行,我放过你那谁来放过我,你到底有没有心!!”

    秋玹:……

    她差点没坚持住,还是撑着一口气继续绷着,就听见下一秒那个秃顶男人气急败坏。“你不就是为了展览馆里那条鬼不鬼神不神的破蛇吗!我是真的不理解你了,那种遗留下来的战争兵器到底有什么好的,你知道它里面存在着多少安全隐患吗?!毁掉利维坦是上面传下来的指令,你以为是我不想要就能够解决的事情吗?!”

    以荆棘玫瑰区长为代表的这一派目的是想要毁掉“利维坦”!

    知道这件事绝大多数都可以串起来了。也就是说,“秋玹”当初其实是存着要跟区长合作的心思才偷了钥匙出来的,但是还没来及交出去,就无意中知晓了他们拿到钥匙是想要毁掉利维坦的事情,于是才选择翻脸并且告诉他们说自己没有拿到钥匙。

    而至于在将钥匙放回去后“另一个”偷到钥匙的人……

    她兀自沉思着,在这几秒快速思考的极短时间里却没有来得及看见,貌似正说到情感激动处掏出一块手帕出来抹眼泪的中年男人眼神晦暗了几秒,隔着那块手帕,独属于野心家的豺狼视线一眨不眨牢牢死盯着她。

    ……

    又是一天过去,在距离结算日倒数第二天的时候,秋玹从胖子手里拿到了新鲜出炉符嫪偷渡进来的名单。秋玹发现胖子这个犯人真的在狱中是一个很奇特的存在,无论你想要什么东西违禁品,他几乎可以轻而易举地从外面搞来,她有时候都忍不住怀疑胖子其实就是监狱里面小卖部的供货商,因为想要跟犯人打好关系更容易卖货,所以才乔装打扮装作是犯人混到他们这些人里面来的。

    秋玹靠坐在一个破破烂烂勉强能够遮阳的雨棚里,刚翻开纸张的第一页,头顶上的光线就被结结实实地挡住了。

    她抬起头,室友的大脸居高临下盯着她。

    “怎么了?”

    “老大,挑战。”那天过后,室友总算开始尝试着跟她说话了。虽然语言还是尽量能有多简有多简洁,有时候还要你自己费力去猜,但总算是个好的开端。

    秋玹:“老大挑战开始了,他们让我过去?”

    室友:“嗯。”

    “不急,反正D区又没人挑战。”秋玹又垂下头光明正大地在他面前翻那份名单,看上去一点都不在意信息会泄露一样。室友依然撑在破烂雨棚上往下看,突然腿一屈坐下来,整个人委屈地缩着但硬是要跟她挤在这个破烂雨棚里面。

    秋玹被他挤得没脾气,还是任由这样先是以极快的速度扫视了一圈整体信息,然后才开始一点一点一个人一个人地抠细节。

    她这边正皱着眉点到一个叫“赫瑞”的科学家,就听见外面一直淅淅索索的动静猛地开始变大了起来。在察觉到有脚步声往这里走过来之后,她果断合上名单塞进空间里,看向来人。

    雨棚拉开,探进来的是湘的脸。

    “老大别摸鱼啦!整个监狱的人都在等你!”

    “等我干什么?”

    “D区有个新人要向你挑战,就今天,押送车刚刚送过来的!”

第317章 真相

    她们走在通往放风操场的路上,一路下来,沿途有数个熟悉或不熟悉的脸或小心翼翼或豪爽万分地跟她招呼,这在秋玹刚进监狱时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景象。

    她身边湘却一反常态沉默着,在临近放风操场的一个转角,秋玹步伐慢了下来,瞥了旁边一眼。“你想跟我说什么?”

    湘彻底停下了脚步。

    两人随之在操场背面的角落站定,互相对视着无言就像是在比一比谁先讲话一样。

    “那个叫玄溟的犯人,你是真的信任他吗?”最终,湘还是叹了口气,先行开口这么说道。秋玹这次倒是真的有些意料之外,她没有想到这些天来湘的反常竟然是因为室友。

    “我知道我大概没有资格来管你的事情,”湘看着她,就好像第一次她们见面时那张故作冷淡的面孔,只是现在其中情绪有些细微不同了。“我也知道你可能在心中有着你自己的打算,但是我在里面久了,谁有什么心思基本上能看个八九不离十。那个叫玄溟的犯人,他就真的……他、唉,你以为能进这种监狱的就真是那种全然无害的天真小可怜吗?怎么可能啊。”

    秋玹:“嗯,所以你现在是想要劝我离他远点是吗?”

    “我就是不想看到你被蒙蔽,之前斐然的事情……你大概也能猜到一点吧,那次事情我没法阻止是我自己没有能力,但是现在你既然跟我们D区绑定在一起,我就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你踏进去。”

    秋玹平静地看着面前浓妆艳抹的姑娘,突然意味不明叹了口气。

    “我大概能猜到你想说什么,”她这么说道。“我也都知道。”

    “我都知道的,湘。”秋玹看着面前的女人,“我知道他不可能完完全全是这种性格的人,也知道你所顾虑的所有。但是我并不在意,你能懂我意思吗?”

    秋玹说:“无论他是什么样子的,我接受他的所有。”

    事实上室友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她知道,这么说可能有点拗口,但是无论是记忆重置也好,不同的环境背景也好,他们之间都太过于熟悉了,熟悉到仿佛从最开始就是浑然一体的。

    室友的怯弱畏缩中带了五分真实也有五分刻意表现出来的成分,秋玹心知肚明那五分的表现,室友本身也同样知道自己的表演尽数暴露于眼底。他们中却没有一个张口揭发,互相心知肚明地维系着那份心照不宣的微妙。

    因为对于秋玹来说,哪怕是只有那五分的真实,也足够令人心悸。

    湘不可置信瞪着眼睛看她,嘴张了又闭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服她,半晌,她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猛地张口:“可是如果他跟那些A区的人是一伙的呢?!”

    “怎么说?”

    “我看到了,玄溟,跟那些A区的犯人。”湘说完这句话,先是警惕性看了几眼四周,确认了她们身边空无一人后才复杂开口。“你还记得重生节晚上的那天难得活动日吗,事实上在阿兰表演的时候我出去过一次,因为一点个人的……啧,情感纠纷吧。”

    “我都看到了,秋玹。”不在人前的时候湘好像总是不习惯喊老大,“那天晚上你还记得吧,A区发生特大等级越狱事件,杀死了两百多个狱警的那次。当时玄溟就在A区叛乱越狱的队伍里面!”

    的确,秋玹不可能忘记这件事。在她第一次到达监狱的那天晚上,重生节当天,难得的活动时间就是因为那次A区越狱而取消了,此后的时间里联邦监狱看守力量翻倍也是因为那次事件。根据当时从胖子嘴里拿到的消息,A区叛乱的带头人是埃维,也就是赵以归,而室友,则是因为负责押送的监狱车在路上出了故障才会正好晚点赶上越狱的时候到达监狱。当时负责押送的警卫都死了,只剩下室友一个人在叛乱中活了下来。

    在那个时候,室友可能就跟赵以归迎面撞上过一次。

    “我当时就有点慌了,而在监狱里这种事情也不能去告诉狱警,只能一个人又装作无事发生地跑回来。”湘继续道,“但我当时也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个玄溟,他一个新来的犯人就这样若无其事地跟在叛乱的队伍里!离得太远我也看不清什么,但是就凭那些A区的暴徒们没有杀他还任凭他加入的行为,就可以看出他这些日子里来故意示弱躲在D区肯定是有什么预谋了!”

    怪不得当时在牢房里花臂大哥反对也就算了,连湘也极力反对室友待在他们牢房里。

    但是湘不了解也正常,秋玹不可能不知道,室友厌恶赵以归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跑过去跟他密谋商量合作些什么事呢?

    除非……

    她福灵心至,突然也不管不顾了当着湘的面就从随行空间里掏出了那份刚刚拿到手的名单。伴着那边湘不可思议的“什么玩意我没看清你到底是从哪里掏出东西来的”背景音,秋玹一目十行开始快速从那个叫“赫瑞”的科学家开始往下一个个点名字。

    “老大!还有湘,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啊,大家都在等你!”

    “快啊老大,今天竟然有个不知死活的新人来挑战你!而且那些没有眼界的东西竟然说你害怕了才不敢来应战的,真是气死我了……你快来啊,给他们露一手,让那帮蠢货不敢再叫嚣!”

    “老大快来,就等你了!”

    身边不断有前来找人的D区犯人聒噪的声响,秋玹置若罔闻快速翻动着名单额间都几乎浮上一层薄汗。已经有犯人察觉到不对劲走过来想要拉她,“老大你到底看啥呢那么入迷,不过等会再看行不行,现在是事关尊严的挑战我们……”

    赫瑞、荆棘玫瑰区长、怀桑,……晴文。

    晴文……

    监狱长。

    秋玹从名单中抬起头,莫名视线把那个急到都开始动手扒拉她的犯人给吓了一大跳。犯人后知后觉自己好像确实太得意忘形,悻悻将手收回小小声跟她说了句“抱歉”。

    秋玹回头看他,“你知道监狱长今天在吗?”

    “啊,”犯人愣了一下。“没听说她出去了啊,好像是……在的吧。”

    在整起案件之中,只有监狱长所代表的立场与荆棘玫瑰的区长是完全一致的。区长跟室友都没有说谎,假设剧本中室友所代表的安保局立场想要保护心脏,区长与监狱长所代表的高层立场则是要毁掉钥匙将一切扼杀于摇篮中。

    她一直忽略了一个细节在于,如果“秋玹”真的是那个贼的话,那么在外界人眼中也就默认着赃物还在她这里被她藏了起来。但是现在秋玹人都落到联邦监狱里了,凭着监狱长或是区长想要毁掉钥匙的立场来看,他们没理由放过秋玹任凭她在狱中随意生长。

    除非,他们所知道的“另外一个小偷”就在这所联邦监狱当中。

    那个后半场秋玹跟高层彻底闹翻,把钥匙物归原处之后偷东西的小偷。

    那个人就在他们监视范围的眼皮底下。但是碍于什么,他们没办法直接动手。

    所以,以监狱长为代表的高层势力,这时就需要有个犯人来替他们看住那个小偷,作为他们在监狱中的眼线。

    他们选中了秋玹。

    他们让秋玹监视的人是,A区的,埃维。

    赵以归。

    真正偷钥匙的人,是赵以归。

    那天A区集体越狱的那个晚上,室友意识到了钥匙在他身上,才会借机加入叛乱的队伍,趁乱把那把钥匙重新“偷”了回来。

    “老、老大……”怕自己真的惹她生气了,那犯人在一旁期期艾艾等待了一会,终是踌躇道:“要是您实在不想去应战的话,也不是不行,那我们等会回去就说你去医疗室了,怎么样?”

    “不了,你回去直接告诉那个向我挑战的新人。”

    “我懂我懂!”犯人又神色激动到打断她,“您放心,规矩兄弟们都清楚的,狠话都已经放完了,要是您还不解气的话到时候挑战结束了我们会好好教训他一顿的。”

    秋玹:“不是,你回去直接告诉那个犯人让他收拾收拾准备上位了,这个老大我给他坐。”

    犯人:“我们办事您就放心好了……你刚才说啥?!!”

    “就是你听到的那样,我去找监狱长了。”

    “但是老大,胖子刚刚来消息说看到监狱长现在正陪着荆棘玫瑰的区长在监狱里审查工作呢,现在时间估计着快要走到放风操场来了吧!”D区另一个匆匆赶来的犯人急忙道。

    于是秋玹领着一众怀疑自己刚才耳朵出了什么问题的犯人们往放风操场赶,她刚一来到现场率先看到她的其他区犯人就配合着发出一阵阵喝倒彩的嘘声,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几天前被撵到屁滚尿流的求饶样子了。

    “她来了!还真敢来啊,我之前就听说D区那个老大犯的事情神神秘秘的谁也不说,还以为是多大事呢,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啊。”

    “嗤,还什么偷心盗贼,真是笑死人了,因为这种罪名入狱真是想得出来。”

    “D区认这么一个老大也是真的可怜啊,我要是D区人现在就该想方设法往上面打脱离这个垃圾区吧。”

    秋玹一来就准确无误在一众喧闹中捕捉到好几声阴阳怪气的嘲讽,想来是自己入狱的罪名不知道是被谁泄露出去了。除了确实有点丢脸之外她现在倒也不是很在意这些,毕竟早在她刚上位的时候,D区几个不服她的刺头犯人逼她说罪名,她就已经告诉了那个被她抓着头发按在地上的犯人。

    她一边眼神在人群中寻找着所谓监狱长的身影,一边貌似轻飘飘若无其事地在其中几个叫嚣得最响的犯人身上掠过一圈。那几个人接触到这种视线愣了愣神,下意识回想起了那段被村霸按在地上打的惨痛经历,不禁打了个寒战的同时也更加怨恨了。

    就是在这种时候,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男人在人声鼎沸中走到她面前。

    “你好啊,老大,我是今天要来挑战你的新人,我叫……”

    “你好啊,老大。”秋玹打断他,“就这样,我自动认输,我把老大这个位置给你了,希望你能跟其他人共同发展D区,建设和谐美好狱中生活。”

    新人:“???”

    在哪在哪在哪。秋玹突然上前一步推开那男人占了便宜还想要上前跟她理论的动作,在操场的各种形形色色气息中闻到了一丝来自于烟草的呛鼻气味,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来不及反应的监狱长与区长面前,盯着那个秃顶男人的脑门说了句“我有事情想要跟你们说。”

    两人对视一眼,监狱长率先上前一步。

    “你是哪个区的犯人,现在不是正在进行集体活动吗,请你遵守纪律。”一丝不苟的女人就好像根本不认识秋玹一样,板着脸公事公办。“快点离开这里,不然我要进行武力镇压了。”

    秋玹知道她是不想要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与自己的合作关系,不然监狱里那些犯人肯定不会相信一个跟狱警搞在一起的“叛徒”,这样他们的狱中眼线也就失去作用了。但秋玹此刻顾及不了那么多了,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够了,她必须速战速决。

    见监狱长态度坚决,她又转向区长。“我知道钥匙在赵……在埃维手上,我现在就可以帮你们拿到钥匙。”

    中年男人瞳孔紧缩一秒,似是维持不住他那装疯卖傻的知音杂志表象。“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什么埃维什么钥匙,监狱长,你能够跟我解释一下你的犯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抱歉,她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可能是看见您来了情绪有些激动。”

    “我说了,钥匙在我手上,再跟埃维拉锯战已经没有用了。我要是你们的话,现在就应该听我的话来谈谈条件然后大家目标一致,继续装疯卖傻下去对局势没有任何好处。”

第318章 时间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秋玹的错觉,她在说这话时总隐隐约约感觉到随行空间里那颗被扔进去的“海神心脏”正在鼓胀着一下一下地跳动着。

    虽然它只是一枚被雕作钥匙形状的结晶体。

    秋玹眯眼面对放风操场背后钢铁铸就的围墙看了一会,在那扇特制玻璃开出的窗口后,一双眼睛正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那张脸的主人她刚刚在文件上见到过。联邦政府一级科研调查员,利维坦原型的设计人,星文勋章史上最年轻的获得者,赫瑞。

    似乎是见她视线凝固的时间太久,监狱长在旁边轻咳一声,“我们回办公室去谈吧。正好,也有人想要见你。”

    “怎么,D区的老大现在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毁约吗?”身后那个一直在被忽略的新人挑战者终于按捺不住情绪,也不知道是自信于自身的能力还是什么其他原因,那行刑官大步走过来,光明正大站在了监狱长的面前。

    “您也知道,现在是老大挑战时间,就算您有什么……事情要吩咐。”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身后那些犯人就不会那么客气了,毫不犹豫地发出嘘声,无非是在嘲讽些什么D区老大带头屈服膝盖骨软之类的话。“也请您等待结果出来了再找人吩咐,因为这本来就是您定下的‘规则’,不是吗?”

    “说了我不打了,老大直接给你坐,懂?”秋玹拧眉对上那个急于表现新人的视线,“别来妨碍我。”

    新人面色一肃,“你是认为我没有能力向你挑战吧。”

    秋玹:“我再跟你说最后一遍,我放弃挑战,现在拿着老大的位置走人,别来妨碍我。”

    新人摇头,后退一步朝她亮出了掌心凝聚着的能量。

    距离守卫狱警几步路远的地方,秋玹慢慢地回过身子,面无表情看过来。

    当着还在一旁止不住打量的监狱长与区长的面,她毫不避讳地从狱服袖管里滑出子母刀,朝着那个方向身形一晃俯冲而去。

    新人肃穆着神情,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影以普通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近到眼前,然后擦肩而过。

    在他身后,弯着嘴角的男人眼睛眨都不眨地接下了刺来的短刀,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放风操场的。荆棘玫瑰的区长与监狱长对视一眼,在双方了然的视线中,秃顶的中年男人转身跟着旁边护送警卫队的步伐离去。

    “现在还不是时候,阿芙。”凭空出现的A区犯人给所有人都带来了意料之外的惊讶,而那人制住D区老大一言不发就突然发疯刺来的短刀,忽略那病态上扬的嘴角其余一切神态表情都完美得无可挑剔。“你知道的,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

    秋玹看着几乎可以说被轻而易举限制住不再向前的刀刃,神情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这话我之前也说过,现在可以原封不动地再说一次。”她盯着面前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庞,“你真的以为,现在还掌握着这场试炼的主动权吗?”

    几十分钟之前,秋玹面对赵以归时克制着收手了,因为还不到时候,因为还需要再等。

    但是当这一刻,在从那间高层建筑窗口看见赫瑞的脸,感受到仅此她一人周围时间的磁场微震时,她就知道,时间到了。

    秋玹手腕一个反推挣脱被桎梏的短刀,反手从空间里掏出她的喇叭。

    站在风口浪尖处的姑娘掌心抓握着一枚什么东西,透过全损音质投射出来的声响冷静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傲慢。

    ——“海神心脏在我手里。”

    看上去年纪轻轻的科学家猛地上前一步趴在建筑的玻璃上,离得最近的地方,披着秦九渊壳子的男人黑眸骤然紧缩。

    在绝大多数犯人不明所以的视线中,监狱长后退几步与军队站在一起,从口袋里摸出几根烟卷一齐点燃放于鼻下呼吸着。身边警卫队的队长回头看看操场又看看烟卷,一时间像是不知道哪件事情更值得惊讶一样。

    死寂的空气一直蔓延了有几秒钟,对于处于事件中心的某些人来说,漫长得已经走完了半生的当涂。

    赵以归五指一根根抓握收紧,熟悉的银白金属冷光一闪而过。秋玹手心抓握着钥匙,还有心情在这种时候将破烂喇叭收进空间里收好,她瞥了一眼地底冒头的液态金属,站在那个位置朝赵以归无声比了一个口型。

    “利维坦。”

    脚下所有人踩着的地面似乎是轻微震荡了起来,起初这震感只是极其细微,在地上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下几乎不被人察觉。渐渐地,等到那地裂已经强烈到所有人都不可忽视的地步,人群反应过来抱头鼠窜,在一片混沌中,历史上星文徽章最年轻的获得者一步步踏在断裂的纹路上。

    监狱长彻底冷下了神情,示意狱中所有警卫一级戒备。

    飞溅滚落的废土黄沙中,接壤荆棘玫瑰的荒凉平原,自那旱渊深处的地底,一条肉眼难以测量的巨蛇破土而出。

    光是露出地面不到一半的身型就已经把硕大放风操场塞得满满当当,只不过令人惊异的是,当好不容易有大胆又不怕死的犯人在盘踞鳞甲中找到那个尽头,却发现露出地面的其实是巨蛇的尾尖。

    “让我算算,有多少年了?”叫做赫瑞的科学家目不斜视行走在几乎无从下脚的地裂与神祇躯骸中,他突然回身一息之间就撑起一个坚不可摧的科学防护屏障,下一秒,来自联邦监狱的重型武器与炮火毫不留情击打在盘踞了整个放风操场的巨蛇身上。

    秋玹同时越开接踵而至的炮火与液态金属,她本来还在想着要不要给赫瑞争取时间让他从展览馆把蛇开过来,没想到科学院藏得才是最深的一个。

    现在的联邦监狱不是最先历史上的那个雏形,期间在二次战争的时候这所监狱一度被炮火摧毁成断壁残垣,还是在和平时期才重修改造成现在的规模的。

    科学院的手笔从那时候就渗透进来了,荆棘玫瑰与扩建后的联邦监狱离得那样近,就是为了方便他们动作。

    那条被存放在联邦展览馆里的“利维坦”原型并不是全貌,神祇模型真正的半身隐藏在地底,一直通往臭名昭著联邦监狱的地基深处。

    利维坦,从一开始就盘踞在监狱底下了。

    “崔拉,我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根本看不出实际年龄有多大的科学家撑着防护罩稳稳当当站在连天炮火中,“诞生自烈火海洋中的神明沉睡于重生地底,今日,于重生结束的这一天,神明将睁开祂全部的双目。”

    今天是重生节结算的最后一天,时间上对上了。

    秋玹蹲在一块滚落的巨石上方,一时有些拿捏不准赫瑞所说的“神明降世”究竟是抽象艺术的说法还是现实。毕竟这个世界的人更加信奉科学,而旧日神明几近销声匿迹于世界,更别提他们科学部做出来的这个所谓“利维坦”还只是一个用先进科学创造出来的模型。

    不过不管怎么说,得先启动“利维坦”。

    秋玹又是几个闪身避开接二连三的炮火,她一个转身,视野被一片银白占据。几乎下意识地抽刀抵挡,那无形却又锋利无比的液态金属几乎瞬间化形缠绕住她刀刃。

    “这样不太好吧,阿芙,总该物归原主不是?”

    “脸呢?”秋玹手腕用力划断金属,瞬息之间一分为二的金属又再一次合拢收聚。“退一万步说钥匙的原主人也应该是赫瑞,你又算什么东西?”

    “但是这是你当时亲口向我许下的承诺,现在再想赖账是不是不太好?”

    承诺。

    秋玹从来没有承诺过赵以归任何东西,那么就只有可能是剧本“秋玹”答应的。

    那一天的参观日,剧本中“秋玹”与赵以归果然对上过。

    “你说你想脱离荆棘玫瑰的掌控,我帮你了。你说海神心脏绝不能掌握在科学部手里,我也帮你拿过来了。现在难道不是该你报答我的时候了吗,阿芙?”他的语气极其轻柔,甚至温和得像是对待情人的呢喃细语。手下,那夺取了不知多少人性命的液态金属却以最狠厉无情的姿态进攻着,稍有不慎就会被穿透身型撕成几半。

    秋玹还记得,当初那个来自于与赵以归同属原生世界的女孩子说的话。他使用的这种武器金属是第92号禁用金属,在碰到碘盐的时候会自动溶解。

    她手伸向随行空间,就听见下方男人叹息般的语气。“当一个弱点已经暴露了的情况下,我们最常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加固那个弱点,或者是直接舍弃。”

    失败了。

    结晶自金属光滑表面尽数坠落,秋玹也没太灰心,干脆舍弃这一条出路翻身提刀想要突进到他身边。而另一边,叫做赫瑞的科学家隔着防护屏障与无数冰冷炮口与监狱长遥遥对视,突然张开双臂做了一个迎接未知的姿势。

    “疯子。”

    相比起容貌端正举止优雅的赫瑞,此时盘着一丝不苟头发指尖同时夹着一排烟在抽的监狱长才更像是疯子。她肆无忌惮地当着昔日下属的面站在呛鼻烟雾中,一脚踩在激光炮管上点着烟。

    “毁了那个疯子创造出来的怪物,然后把他活捉了关进监狱里。”女人深吸了一口混着硝烟的浓雾,“死了也没关系,你们尽管动手,责任我跟区长会担着。”

    一时间放风操场混战一片,也有不少脑子活络的犯人趁着狱警们都在攻击巨蛇与目标放风操场,直接动手抢了几个狱警的武器开始借机肆意攻击。

    虽然最后监狱高层不会放过那些胆敢挑战底线的犯人,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说不定这次他们就直接炸开这个破烂监狱重获自由逍遥法外了,到时候回归自己的黑色地界,又有谁能来管得了他们?

    绝大多数的犯人兴奋起来,嘶吼嚎叫着场面丝毫不输当初宣布重生节清算新规则的时刻。昔日森严阴冷的监狱里,随处可见倒了一地的囚服与制服,在不绝于耳的炮火与嘶鸣声中,所有人熟知的血腥杀戮重新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彻底乱套了啊。

    秋玹抽空瞥了一眼完全混乱起来的人群,奔跑在枪林弹雨中的步伐愈发诡谲起来。在她身后,是影子一样阴魂不散强追不舍的赵以归,她周围,以怀桑为首几个A区的犯人正在一旁虎视眈眈。

    秋玹已经看见容纳“利维坦”模型钥匙的那片凹槽了。

    就在赫瑞撑起的无坚不摧屏障之下,巨蛇的其他部位或许已经被凶猛攻势的火炮冲击得摇摇欲坠,但是那一块凹槽却被很好地保护了起来。

    她围绕着那片唯一的安全区东躲西闪,科学家似是已经注意到她的动作,站在屏障里朝她招了招手。“直接把钥匙扔过来,我来启动。”

    “阻止她!”监狱长沙哑声音嘶吼道。

    一瞬间场上所有能够被调动的火力全都集火秋玹,秋玹甚至没有回头看,只是在即将距离保护屏障擦肩而过的一个瞬间脚尖转动。

    赫瑞在里面朝她伸出手。

    “躲开!”

    一息都不到的时间,科学家那只露在外面的手掌被液态金属整个切断,一看就知道明显属于文职的男人痛苦跪在地上好似快要失去意识。秋玹皱眉将已经伸出去了的手臂缩回,目光一转往边上的一个位置冲了过去。

    她到哪里,漫天的炮火也就跟到哪里。于是当怀桑反应过来她的目的想要回身躲避时,秋玹直直朝她扑了过去,女人神情一肃反手推开她的桎梏,下一秒威力巨大的冲击光能应声而来,两人身形笼罩在一层又一层爆破刺眼的闪光中。

    瘟疫撒下去了。

    应该勉强能用。

    秋玹站在刺目激光中,手腕翻转连接上了那个人的联系。

    大夜弥天。

    另一头展览馆一层的地下一阵山崩地裂,盘踞在中心的“神祇”睁开了所有的双目。

第319章 就你叫彩蛋啊?

    就在那个叫做赫瑞的科学家被切断手掌的上一秒,秋玹伸出的指尖碰到了他的,不祥的瘟疫图腾一瞬间爬上了他四肢。

    在失去科技武器后个人自保能力几近为零的科学家在嘶吼痛叫声中抬起了头,浑浑噩噩却又目的性极强。“他”慢慢蹲下身子,在漫天炮火与绚烂元素中用剩下那只完好的手捡起了象征着海神心脏的钥匙。

    “利维坦”启动了。

    很快恢复神智的赫瑞看着巨蛇盘结虬绕,他那只被连根切断的手掌截断面还在不停往下渗血,看不出年纪的科学家却好似抛弃五感不再在乎了。“重生,重生,重生……”男人嘴里喃喃着旁人云里雾里的话语,监狱长眼神晦暗下去,彻底拉响了全监狱一级战斗的警报。

    不知道是不是秋玹的错觉,她总隐隐在极速闪过的混乱人群里看见了那个叫做符嫪的警官的身影。而下一秒,只是半截就足以摧毁整个放风操场的模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械摩擦碰撞声,她飞快离开目前站立的位置,看着几个来不及躲闪的犯人或是狱警被卷入巨蛇绞杀中,连最后的惨叫都没有发出来。

    这场试炼其实已经毁了。

    就在刚才,她亲眼看见一个A区的原住民犯人被几个行刑官围困在中心与巨蛇无差别攻击中,在这种背腹受敌的情况下,即使是A区也坚持不了很久的。最终那个给予最后杀招的行刑官愣了一下,看着一块大石头上只有自己能够看见的传送门欣喜若狂,三步并作两步迈了上去,撑起一个防护屏障就这样完成了试炼离开。

    现在她在混乱中找不到赵以归,也找不到其他已知的A区犯人,显然是A区已经了解到了现在的处境。

    秋玹矮身侧翻到几块碎石滚落搭建而成的一小块相对安全区域里,喘了口气,不禁有些庆幸还好室友从来不喜欢参加这种集体活动,现在不在放风操场上……大概。

    另一个人影滑跪过来,竟是真的是符嫪。

    身穿传统狱警制服的警官短暂缓和了几口气,解释道:“我是跟着区长过来的,我跟踪他好几天了,这次没有其他方从中参合他竟然又一个人来了联邦监狱,我觉得冒险混进来还是有必要的。”

    秋玹:“偷钥匙的人是埃维。”

    “先不说这个,为什么我一进来的时候‘利维坦’就启动了钥匙不是……你说什么?”

    秋玹目光在满目混乱中搜寻了一圈又一圈,大概将她的结论跟符嫪完整说了一遍。警官皱眉凝神半晌,道:“也就是说区长那边早就知道了是谁偷的钥匙,并且提前将他控制在联邦监狱自己的监视范围之下……但是,为什么他们在明知道真凶是谁的情况下还要让你进监狱?”

    有可能是试炼场安排的剧本硬性规定,当然,也有可能是另一种情况。

    秋玹现在不是很确定这个,但实话说这些小细节其实对于目前情况来说不是那么必要了。找出真凶,她现在可以说已经完成了彩蛋任务,只用再趁乱打败一个A区的犯人,就可以离开试炼场。

    现在再找赵以归太冒险了,是不是可以随便选一个落单陷入危机的犯人。

    秋玹巡视的目光终于定了下来,牢牢锁定四散人群中的一个身影。

    危险点没事,麻烦点也没事,对于她来说,相比起这些留下一个后患无穷的祸患才是最令人头疼的。

    蹲在旁边的符嫪这边还在整理案件时间线,就看见那个算是背黑锅入狱的犯人径直站了起来,挽着刀就往巨蛇模型横扫炮火最集中的危险地带冲。他连忙一把拉住那人,低喝道:“干什么呢,不要命了?现在我们就只用等着海神心脏能量耗尽停下来,然后我带队把真正的犯人控制住,给你翻案。”

    “没必要了,警官。”秋玹手搭上去,以平缓却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拉住自己的手臂拂开。“对于你来说可能真正重要的是案件的真相,但是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从一开始这些东西就只是用以辅助的旁白……呦,”

    她顿了一下,眯眼看见了巨蛇庞大而高速切割运转的金属鳞甲上方,一个犯人被缠住了手脚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粉碎机一样的齿轮朝自己切割而来。下一刻,另一个身穿全套狱警制服的青年冲了过来,甚至不惜自身安危轰开了巨蛇的一部分躯体救下了那个犯人。

    几根躲闪不及被连根切断的手指落在地上,青年狱警扭曲着神情勉强止住了血,让犯人暂时回到牢房里去。

    犯人看到这一幕同样怔愣一会,半晌什么话也没说捡起地上一具尸体的枪械往被炸开的围墙跑去了。站在原地的青年狱警吼了一声让他停下,那犯人越跑越远即将踏出监狱划定的边界,下一秒刺耳枪响,黑白囚服上炸开血肉之花,狱警目光凝重放下了手里的瞄准器。

    那青年狱警似有所感转过头来对上秋玹的视线。

    “……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所谓的真相,也不能阻止他们通往圣堂的道路。”

    秋玹很快移开视线,那个叫做贾斯的青年狱警也端着枪阻止其他企图越狱的犯人们了。她朝身后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的符嫪随意招了招手,轻声道:“这次才是最后一次见面,再见。”

    诡谲双刀出鞘,穿行于巨蛇庞大体魄中的影子宛如鬼魅。

    从一开始,秋玹的目标就很明确了。

    银白液态金属缠绕住在以极快速度挥击下宛如无形的短刀,赵以归脚尖一晃踩上一段巨蛇翻滚狂暴的肢节,嘴角弯出一个笑模样。“你还真的是恨我啊。”

    秋玹同样笑了笑:

    “我不恨你,只是想要你死。”

    ……

    当政府出面联邦军队的铁骑踏入这片贫瘠而又荒凉的土地之时,在场所有或主动或被动留在监狱里的人甚至已经分不清时间过去了多久。

    按照符嫪的话来说,就算这是天才赫瑞研究出来的东西,但是作为一架巨型“神祇”模型的启动核心,“海神心脏”的能量不足以支撑运行发动那么久。

    哪怕它本身就是作为时代的旷世杰作也没有用,因为科技核心的上限就摆在那里。赫瑞再怎么天才自负,也不可能超越时代去完成跨脱科技维度的发明。

    而距离重生节后清算结束的时间,只剩下了不到一个小时。

    似乎能够源源不断提供力量的防护屏障给了赫瑞足够的安全保障。科学家简单给自己空荡手掌的截断面做了个紧急包扎,仍在试图以沉默拒绝刚随着军队返回的荆棘玫瑰区长的喊话。

    “赫瑞,赶紧收回利维坦,然后束手就擒。你难道还没有发现吗,你现在什么都没了,哪怕是你最好的搭档,现在也站在我们这一边。”秃顶的男人貌似苦口婆心,“我知道你们这样的天才总是想要做些什么来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但是你怎么能走上这一条彻底的歪路呢?你这样的思想本身就是错误的,应该及时改正。你这样做对得起政府的栽培,对得起我吗?”

    秋玹喘着粗气滑跪在一边,如果不是情势不允许她都想替代赫瑞上去抽那个知音杂志里走出来的区长的耳光。

    赵以归太强了。

    虽然他的实力当初在愚人船上就已经能窥见一斑,如今真正这样切实交上手才发现什么是深不可测。

    秋玹当初跟赫菲斯托斯也动过手,铸匠赫菲,他的实力在绝境行刑官里算是上乘的。数个试炼场积累下来的经验让秋玹会觉得自己不是对手,但不会是像现在这样的。

    她切切实实从心底涌上一股无力,心理上明确知道实力差距是一条不可逾越的天堑。甚至打到现在,她都已经有点分不清自己是怀着怎样一股念头坚持到这里的。

    当初回到临渊,白禾溪在得知她杀死赵以归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别的,而是“你怎么可能杀死他?”秋玹那时以为他有点夸大了,现在看来这反应真实到极点。

    如果不是因为卡桑卓的死灵,如果不是因为真神利维坦的震慑,如果不是因为当时赵以归真的奄奄一息加上没有想到她竟然没死,当时没有一点机会让她得手的。

    秋玹半蹲在地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在尖叫着让她离开这里。

    赵以归落在绞杀了无数尸体的巨蛇鳞甲上,轻松得像是如履平地。“阿芙……怎么样,我看到怀桑了。她跟她背后的组织让你很苦恼吧,我去把她抓过来让你亲手杀了她,一举两得,好不好?”

    时间到了。

    她几乎破皮露骨的手腕撑在碎石上,蹒跚从地上爬了起来。身边传来赫瑞不可置信的“怎么可能那么快就耗尽能量”了的质问,在场所有人能够感知到巨蛇活动的幅度小了许多。

    “……比起这个,你想好怎么跟死亡解释任务没完成了吗?”

    秋玹虚扶着靠在身后巨蛇开始停止运转的鳞甲前方,“我确实打不过你,但是我可以跑。我一旦脱离这个试炼场,死亡交给你的任务就完不成,祂花了力气把你从死域拉出来,你却没有达到祂的期望,后果会怎样呢?”

    赵以归拉着笑的嘴角似乎是凝固了一秒,脸上闪过类似于惶恐之类的情绪来,很快又趋于平静。

    “原来你那么担心我,真是令我感动。”

    空间能够联系上了。

    时间到了。

    “时间”,到了。

    秋玹在满目疮痍中闭上眼睛,巨蛇不甘平静鳞甲掀起的碎石沙土还在不断往下坠落。昏黄的天际被撕裂开一个豁口,一道怪异共振发声声响炸在所有人耳畔。

    那声音混着诡异虫鸣蛇嘶,又好像是采集各种人类发声体系混合出来的混响,轻缓得宛如微风低拂在每个人耳边,混沌声响又闷雷炸裂不可知论。

    没有人能够看清神祇的全貌,祂又存在于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呵呵呵呵呵……藏好了吗?”

    欺瞒。

    在脱离死灵空间之后,祂竟然真的选择真身降临于死亡管辖的世界。

    比起之前几次巨蛇掀起的地底浪潮,因为直面支配者真身而承受不住的位面威压几乎要将整个世界掀翻颠倒。其他人或许还在猜忌疑惑,而秋玹知道这是一个下层世界不能同时承受两名支配者真身而即将奔溃瓦解。

    不能让他们发现室友的存在,只能寄希望于梦魇找来的“帮手”。

    她几个起跳率先脱离了崩塌地底的重灾区,身边有几个行刑官随后似乎是也接连着反应过来有所猜测,但是看上去一个个都不敢承认自己的猜测。

    支配者,真身降临?

    太荒唐了,那些真正的“神祇”才不可能真身降临到某一个小世界中。

    只是这股前所未有的压迫毁坏无不在认定他们的猜测,有些脑子活络的行刑官反应过来,急匆匆想要开启传送门脱离这个试炼场,也有人认定自己是“天选之子”,目光狂热盯着撕开天幕中的那一抹虚无。

    “阿芙,在那天参观日的时候,确实是你亲手将钥匙交到我手里的。”

    不知何时落在她身后站定,在现在这种时刻还有心情解释这些东西。秋玹面对赵以归掌心燃起黑雾,“这重要吗,反正都是‘剧本’,而且这世界也要完蛋了。”

    “哈哈哈,我只是突然想到了这件事而已。”他看上去是真的全然不在乎降临于世的支配者,蓦然凑近故作神秘地压低声线。“我是没关系,但是看起来那个支配者……好像是冲着你来的吧。”

    赵以归说道:“阿芙,你还记得我以前答应过你什么吗?”

    秋玹站在碎石上,感受到那股属于欺瞒的怒火愈发接近,连带着整个世界位面都开始颤抖着对她排斥。

    “等到我将任意一个支配者的心脏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可就不能再拒绝我了呀,秋、玹。”

第320章 它永远属于你

    等到脑中梦魇的声音在瘟疫空间里对她叫喊着什么的时候,秋玹其实在一瞬间是有些恍惚的。

    在世界大片大片塌落倾倒下来的黑幕中,她似乎是在混沌人群中看见了室友的影子。那副对于她而言完全陌生的皮囊转头看了这边一眼,手腕一动似是将地上散落一地的巨蛇尸体撕扯了几块下来。

    梦魇说:“真他娘的操蛋,这谁他娘的能想得到啊!”

    换做平时秋玹可能骂得比梦魇还要厉害,但此时此刻,她喉口哽咽紧缩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在支配者真身降临的震慑威压下,好似陆行舟又截然不同的声线仍在耳畔桀桀怪笑,欺瞒降下的阴影最为直观地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这却完全不是终点。

    秋玹跟梦魇猜了一路,防了一路,却没有一个想到过这个结局。

    同一场试炼,三个支配者。

    黑暗,欺瞒……

    死亡。

    名叫做“赵以归”的皮囊仰头狂笑,病态而神经质的笑声似乎让周围降下威怒的欺瞒都惊了一瞬。他一手握着子母刀的其中一把,完全感觉不到痛神经似的在自己胸膛中又转了一圈往两边刨开。

    血肉模糊不堪入目的血洞下,是一颗与人类无异的,鼓胀跳动着的心脏。

    “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答应过什么答应过什么……”

    赵以归上前几步,手指拉着胸膛上破开的那个血洞往旁边撕扯了些。“无论是哪个支配者,只要把心脏摆在你面前,你就承诺站在我这一边。”

    顶着脑中梦魇更加快速的问号与感叹号语气词刷屏,秋玹喉头紧缩一阵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没有承诺站在你这一边,只是说考虑合作。”

    “哦……跟我玩文字游戏吗?”

    “死亡,竟然真的是你。”世界另一头,吊儿郎当的黄发少年又一次出现在了不远处的碎石上。位面崩塌摧毁的速度依旧递进,却没有一处飞扬尘沙废墟是能够沾在他身上的。

    秋玹面前的“赵以归”亦然。

    “开始我远看还没有认出来,怎么,这是找乐子给自己换了另一张脸?”

    “何止是脸,我可是把什么都搭进去了。”那人意味不明地笑笑,全然不似传闻中死亡阴晴不定的样子,甚至与欺瞒交谈时语气算得上轻松愉快。“倒是你一声不吭就来了,所以说……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是你养得那条狗吧?”

    “别提了,”少年模样的支配者像模像样地捋了把头发。“养到现在了反咬主人一口,果真是养不熟的狗啊。”

    空间里梦魇的骂娘内容已经从“死亡真不是个东西”变成了“所有支配者都是狗日的玩意”。

    秋玹拎着那把夺过的短刀,慢慢眨了一下眼睛。

    倾塌的山峦砸在他们所站立的地方,两名超脱世界的神祇毫发无损,秋玹整个身子隐没于山体断裂的残骸中,朝着某个位置开出了一枪。

    全自动,无限量,连发机械枪。

    她腆着脸求了江别鹤将近一个月才终于又从临渊本就岌岌可危的资金里往外赊的,专门为他们这种枪械鬼才准备的自动瞄准镜。本来已经想好了要在这个世界大干一场,没想到监狱里禁枪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

    现在倒是好不容易终于上膛了。

    即使秋玹自己心里清楚没有用的。

    普通的武器根本杀死不了支配者,就像当时在医疗室秋玹亲手割开了赵以归的喉管,就像现在,赵以归大喇喇将自己的心脏刨开摆在她面前看。

    他们都知道这对于一名支配者来说根本无关紧要。

    秋玹原本在心中预设了几乎所有的可能性,就是没有想到,赵以归竟然是死亡本身。

    那次在愚人船上,也是因为秋玹“死后”将子母刀交付给了白禾溪,然后那把刀放过秦九渊的血用以释放利维坦,才使得阴差阳错下彻底杀死了“赵以归”。

    所以当时死亡从死域里睁开眼睛的时候才会说,“跟在她身边的那个支配者是谁。”

    现在万幸的是,他们还没有发现黑暗的存在,而是把那个支配者当成了梦魇。

    确实,当时秋玹是真的杀死“赵以归”了,就如同那时割了“陆行舟”的喉一样。

    只不过杀死的是化身罢了。

    怪不得,怪不得死亡对她穷追猛打,想必是真的与欺瞒一样恨到骨子里。哦不,说恨其实也谈不上,理由跟之前秋玹的是一样的,那些支配者根本不可能对人类产生类似于“恨”那么强烈的情感,说白了就是自尊心不接受。

    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被来自低层位面的人亲手杀死了,哪怕杀的只是一个化身,也让人难以接受。

    全自动的东西果然与手动的不一样,那颗子弹精准无误地打在赵以归暴露于空气中的心脏上,正在交谈的两名支配者顿了一下,秋玹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世界落幕的断壁残垣里。

    传送门开了。

    因为“杀死”一个A区犯人,规则自动判定秋玹完成试炼。

    “对对对没错小屁孩快走快走快走!”瘟疫空间里梦魇好不容易停下咒骂的声音,又在大声当着自己的泉水指挥官。“现在在死亡的地盘上没办法,先回到绝境再说,虽然祂们也能降临绝境但是好歹在绝境不会这么猖狂,快走快走快走!”

    一只沾满沙尘的手从碎石底下伸出来捉住她手腕。

    秋玹顿了顿,在余光瞥见那人模样时几乎要心脏骤停,“你别露头……”

    “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听我说!”

    “你……”

    “小姑娘。”

    秋玹瞳孔紧缩,漆黑眼底反射出眼前那人熟悉而陌生的皮囊。那人死死握着她的手腕,手臂上青筋暴起像是竭尽全力,但事实上禁锢在手腕上的力道克制而温柔。

    “听好,回去以后去找‘欲望’,记得带上你的那块玉坠。”

    他说着,语气顿了顿,扣在手腕上的指尖似乎是轻微摩挲一下。秋玹一只脚已经踏入传送门的门槛,那只向外伸的手却怎么也不愿意缩回。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是什么样的,也不想去管了,只是像是最后一面那样死死盯着那张面庞。

    秦九渊似乎是笑了一下,又或者没有,指尖轻轻往前送了送。“不用担心我,每次你踏入门里,我也就会脱离这个世界。”

    黑暗说:“就要麻烦我的小姑娘再等等我。”

    黑暗说:“它永远都是属于你的。”

    彻底倾塌的世界下,秋玹握紧被放开的掌心,鲜活而鼓胀的心脏在她手里跳动,磅礴无穷又脆弱得不堪一击。那不再是科技创造出来用以启动“神祇”模型的仿制钥匙,而是真真正正的,属于沉睡于海底缠绕之蛇,旧神利维坦的,心脏。

    ……

    “……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绝境,猪皮酒馆。

    他们这次传送的地点相当隐晦绝妙,猪皮酒馆不同于绝境其他几个著名的传送点,这家外表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破酒馆因为其特殊性只有在某些时段才会人流聚集。平日里就算是随机被传送到这里的行刑官,也会暗骂一声晦气然后匆匆离开。

    在回临渊之前,秋玹觉得有必要找个地方把脑子里的东西好好理一理。

    当然,这个提议的大部分是由被接二连三噩耗气懵了的梦魇提出的。

    他们三个人——确切来说是一人一温迪戈一支配者——坐在猪皮酒馆角落里一张落满彻底清洗不干净灰尘与油污的桌子上,其中那团不断发散着的迷雾忍了好半天,终于气急败坏开口。

    “那是什么,那人是谁?秋玹?!你老实告诉我,那人是谁?!!”

    小璐瞥了也算是老熟人的梦魇一眼,“大哥,你这语气听着像是捉奸的,有必要吗?”

    “什么叫我有必要吗,我有什么必要,你她有必要吗?!”梦魇已经开始口不择言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东西?!算了,你现在就只用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秋玹喝了口酒馆里自带的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酒,“他是黑暗。”

    梦魇:“……谁是黑暗,他是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老梦啊,孩子也长大了,自由恋爱没事儿,啊,咱没必要去干涉哈。”小璐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也不知道是怎么拍的反正就是拍了拍那团迷雾大概是肩膀的位置。“消消气消消气,来,吃水果。”

    “吃个屁!”

    梦魇情绪大到迷雾里面又开始长出一张脸了,同样是半人半兽的模样,此时勉强可以看出一点属于人类情绪的咬牙切齿滋味来。

    “我就问你一遍,黑暗,是我想的那个黑暗不?”

    秋玹:“对。”

    梦魇气没了。

    没了就是没了的意思,那团迷雾当场消失在猪皮酒馆里,小璐从果盘里面分出一点注意力来瞥了空荡荡的位置一眼,撇了撇嘴。“这老梦还支配者呢,这心理承受能力不得行啊。玹儿啊,你瞅我当初可比祂强上好几倍吧,至少我也没这样儿啊。”

    在梦魇闹脾气的时间里秋玹大概把整体的时间线过了一遍,她摊开掌心,手里除了刚被收进空间的秦九渊给的心脏,还有一枚原本科学家赫瑞制造的“利维坦”模型的钥匙。

    就是那把参观日上剧本“秋玹”偷了给赵以归的,真正剧本里的钥匙。

    这钥匙本该随着巨蛇能量的耗尽而化为乌有,现在又回到她手里,应该是完成了彩蛋任务带来的奖励。

    目前还没有来得及测试出钥匙有什么作用,但根据先前行刑官碰到彩蛋奖励的反应,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说出来可能不信,秋玹现在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就算刚刚经历了支配者真身的追杀,经历了死灵空间的毁坏,经历了赵以归瞒到最后“死亡”的身份,经历了太多已经完全超出试炼范围的不可知论,但是秋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平静。

    或许这种心情也可以理解为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但她自己心里清楚是为了什么。

    神祇真正的那颗心脏扎根于空间里的一处角落,它微弱而又坚定地鼓胀跳动着,一下一下几乎要与秋玹自己的心跳混为一体。

    她听着那来自九下深渊的跳动声,只觉得横亘于前方的死亡也好,压迫也好,威胁也好,都不再令人无力彷徨了。

    整理好脑中所有明暗线,秋玹又跟小璐随意说了两句话,就打算收拾回临渊。她们刚准备起身的下一秒,面前又多了一团发散着的迷雾,其中的脸已经消失了,但如果此时梦魇化出实体的话那张人脸一定是臭到极致的。

    “呦,咋又回来了,想通了啊老梦?”小璐笑嘻嘻给祂把自己吃剩下来的果盘端过去,“要我说,老秦挺好的,就是除了脑子不太好使不记事之外没啥毛病了,再说了,孩子大了自己也有自己的想法,咱就放手去爱吧,行不?”

    “你先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迷雾化出一根类似手一样的触角啪的一声打掉小璐孜孜不倦给祂塞水果的动作,语气听着仍旧低沉差劲。“小屁孩,你真的想好了吗?”

    于是秋玹又坐回去,“是。”

    “……行。”

    半晌,梦魇说出这么一个字,接着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就好像那段跑出去的时间已经给祂带来了足够冷静但还是不能一下子接受全部一样。“我估计欺瞒跟死亡不会在绝境出手,毕竟这里是所有支配者共同创建但不能单独插手的地界……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去‘欲望’的试炼场。”秋玹回答得也很快,“我估计要去找那些正好轮到这个试炼场然后需要人带着过关的新人,或者是跟着别人进去。”

    梦魇那团迷雾死死盯着她,“你真得信黑……真得信祂跟你说得话吗?”

    “老梦这就是你不对了哈,人家谈恋爱谈得好好的你别在这儿挑拨离间,不然我去跟老秦告状。”

第321章 带新人

    “……”

    “……”

    秋玹一人占据了一张沙发,看着面前排排坐着的几个人宛如当初填表面试的情形,叹了口气。“我真不是战争狂。”

    几人对视一眼。

    苍梧:“你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江北鹤率先受不了把他拉走,几个相对面熟的成员叽叽喳喳讨论起来。秋玹伸展了一下手臂,就看见楼梯上一个女人扶着围栏看着这边。

    秋玹愣了下,“柳青。”

    她站起来往楼梯口走,看上去已经完全恢复了的女人连忙迎下来,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应是高兴的。“你回来啦!我、我当时醒来的时候你已经又去下一个试炼场了,我本来想说等你回来再来找你,没想到等我从模拟训练室里出来的时候你又走了……”

    “咳,”秋玹假装咳嗽,转移这个话题。她其实知道的,这段时间里柳青一直拼了命地泡在模拟场地训练室里,因为经历了第二场愚人船,期限过后就是她的第三场个人试炼了,个人副本没有人可以帮到她,只能靠自己。

    现在算算时间,期限也应该快到了。

    她也没有去提这件事情,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讲了几句话,就听见那边沙发上苍梧的声音。

    “秋玹,我们决定了。”临渊会长的声音低沉而肃穆,带着股上位者自然而然的威严。秋玹想该不会这个时候要赶她走吧,那其实还是临渊吃亏,毕竟她现在身上身无分文还欠着公会一屁股的债,如果他们硬要逼自己还钱的话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还……

    苍梧:“你去接活给公会抵债吧。”

    秋玹:“……是我想的那个接活还是你说的接活?”

    “什么意思?”苍梧皱眉,但也没有去深究,只是解释道:“我们讨论过了,就是虽然说你现在是临渊的一员,但临渊也是不会干出逼迫着成员做什么这种事情的。我想过了,既然你已经决定这样频繁而快速地过试炼场,那你干脆就直接给人接活当引导者好了。”

    “通俗来说就是带新人。”江北鹤坐在他旁边接话,摇摇欲坠腾升的发丝现在是紫红色。“就像上次老白跟你带着青青过‘无知’试炼场一样。你知道有些公会招募新人过后不愿意把自己的内部成员或资源浪费在一个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的新人身上,他们就会到外面去找人帮自己带新人。这活来钱快就是危险了点,所以如果不是走投无路的行刑官一般不乐意接。”

    巧了,秋玹现在就急需去蹭别人的试炼场。

    新人也没关系,虽然麻烦了点,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那如果那个委托人不小心死在试炼场里了怎么办,我需要赔钱吗?”

    “这个就要看到时候跟委托人或是背后公会怎么谈了,因人而异吧,毕竟这种事情也说不好,无论哪个行刑官死在试炼场里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吧。就算是我们去带新人,也不能保证那人或者是自己不可能出事。”

    ……

    梦魇在秋玹回来的第二天就收拾收拾又跑路去了,用祂的话来说,“只要老子跑得够快死亡就追不上老子。”也是,现在除了欺瞒之外他们也被死亡给盯上了,不过可能就是这么个死猪不怕开水烫……哦不是,是气定神闲的态度,导致至少在梦魇这里,被死亡盯上这件事情可能还比不上秋玹在跟黑暗谈恋爱来得震撼。

    “我就知道,老子就知道!”当时猪皮酒馆里那一团迷雾体气急败坏地朝她吼,“我早就该想到的,从开始黑暗那老狗竟然只选了一个人当行刑官我就该想到的!你们俩竟然还真的搞到一起去了,气死我了!你冲动也就算了怎么连那老东西都跟着一起!真不是个东西啊黑暗,呕!”

    咚的一声,猪皮酒馆名义上的老板,那个据说是巨人跟人类结合诞下的半巨人砸下铁拳,示意他们这桌“安静一点”。

    给梦魇气得就差当场给他表演一个什么叫支配者真身降临。

    之后等到秋玹跟小璐回到临渊,简单找了个借口跟苍梧谈了一会儿,总之好消息是现在临渊是不会干涉她在试炼场上的决定了。

    她跟着又空下来了的江北鹤在绝境接活的一条龙产业链里挑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有哪个新人的下一场试炼是“欲望”的。哦不,其中倒是有一个,是一个还没有从第一场的试炼中缓过神来的,成天嘴里嘟嘟囔囔着“我要杀了你”的阴沉女孩子。

    江北鹤一看到她就摇头,“这人心理素质太差,有可能是第一场试炼给她造成了难以恢复的障碍创伤,虽然还挺可怜的但这种人还是不要跟她扯上关系,别到时候进了试炼场被刺激着一发疯直接要对你动手。”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秋玹也是这样觉得的,但是过了两天她们再也没有找到一个符合的行刑官。眼看着那女孩子的期限快要到了,秋玹想着要不自己就跟她进去吧,别到时候错过了这个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转机是在一天后白发带回来的一条消息里。

    据说死狗公会有个要过第二场的新人,期限快到了刚去查过试炼信息,正好就是“欲望”的场子。但现在有个问题就是,那个新人似乎是自己坚持要一个人试炼,拒绝了公会找的引导者。本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新人,现在又能省下一大笔找人接活的钱,公会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呦,还挺有个性。”江北鹤啧啧称奇,“这样吧,那新人不乐意也没事,我们派人守在那里,只要那人一进入赛博朋克区,你到时候就冲上去跟着人进场。这样总没关系吧,正好,你到时候也不用守着个新人时时刻刻担心她不知道会死在哪里了。”

    秋玹手指划拉着屏幕,“他们死狗公会本来愿意开五百斤结晶矿跟两把全自动机械枪的条件诶。”

    要知道,就是秋玹那把据说是最新一代淘汰下来的所谓全自动无限连发机械枪,也是斥巨资冒着被苍梧做成PPT的风险从公会资金里赊的。就是因为她这一把枪,临渊一个星期晚饭没吃上肉(?)。

    江北鹤明显也心动了,想了想拉着她起身,就决定直接奔死狗公会。

    “这样,我去把那个有个性的新人抓出来,然后威胁让你带她,她不同意我们就说杀了她,怎么样?”

    秋玹:“这样不太好吧。”

    秋玹短刀架在那人脖子上:“不答应就杀了你。”

    江北鹤了然翻了个白眼,转为蓝色的发丝缠绕上刚从公会出来就被她们撞见了的新人的手腕上。“劝你识相点。”

    倒霉至极的新人顿了顿,避开身后秋玹的刀微微点了点头。江北鹤满意刚松开了一点缠绕的发丝,那被架在中间的高挑女孩子突然反手掌心就出现一把枪支,果断朝着身后几乎零距离抵着按下了扳机!

    “秋玹!”江北鹤怒吼出声,暴涨的发丝死死将那新人禁锢住。

    这么近的距离要说躲也很难躲,就算一瞬间“感知”到了威胁来临,秋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尽量翻身躲开。机械枪的弹痕在她侧腰擦出一个浅浅的伤口,她瞥了一眼就回头看向那个被江北鹤按在地上的人影。

    有些狼狈的女孩子脸上沾染了尘土,抬头一双鹰隼双目怒视着两人。

    秋玹惊讶,“是你?”

    女孩子闻声抬眼整个人都僵在原地。见状江北鹤挑了挑眉,“认识?”

    “算吧,”秋玹觉得这事真的是缘妙不可言。“上上个,哦不,上上上个试炼场碰上的,就是那次陪柳青一起去的愚人船。”

    对于秋玹来说可能刚刚经历了两个世界,导致再看当时愚人船上的那些人会有一种隔着时间的恍惚感。但是试炼场里的时间与绝境流逝得不同,对于那些正常来说刚从愚人船里出来的,还没到期限所以一直待在绝境里,不会像秋玹那样这么频繁去过试炼场的行刑官来说,时间根本没有过去多久。

    叶情。

    秋玹对她印象还挺深的,那个按理说娇滴滴的富家小姐,愚人船是她被选中后的第一个世界。第一个世界就跟焦关城赫菲斯托斯那些老手去争抢几个名额,可以说算是梦幻开局了。但就是这种情况下,叶情还是活了下来,并且是那场试炼中唯一活着的新人。

    于是秋玹又费力回想了一会当时自己有没有哪里得罪过叶情,得出的结论应该是没有吧,那时候还搭给她了一把机械枪呢!想到这个秋玹开始理直气壮起来,蹲下身跟她讲道理。

    “姐妹啊,是这样的。我呢急需要跟着你一起进你的那场试炼,我听你们会长说了你不愿意让人带是吧,没关系,到时候我就暗中保护你也可以的。我不会妨碍你做任务的,好不好?”

    江北鹤瞥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说为什么一下子态度转变得那么和蔼可亲。而那个叫叶情的新人却只在第一眼看见那人的脸时震了几秒,随后就一直低头也不说话也不表态。

    “行不行啊,说句话吧。”秋玹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叶情原先手里握着的不知名武器也消失了,应该是被收到了随行空间里。就在江北鹤即将等到不耐烦之际,她轻轻点了点头,“好。”

    “行,上道啊姐妹。”江北鹤终于露出一个笑脸,大力拍了拍叶情的肩。“我这就跟你们会长说去啊,然后你跟我们小秋同志定个时间,你们就直接出发吧。”

    “五百斤矿石,五百斤啊,还有两把武器。”回程的路上江北鹤数着磁卡里的物资,语气感慨。“人家就是财大气粗啊,不像我们,带个新人都请不起人还要自家的副会长亲自上场。”

    “所以说怎么会那么穷啊。”秋玹也不是很能理解,“按理说临渊的综合素质排名在绝境里算是靠前的吧,我看排在前几的几个公会都不像我们这样啊。”

    江北鹤摸了把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这事吧,就要从几年前开始说起……呦,你还有事吗?”

    她们走出死狗公会的步伐顿了顿,叶情一个人蹲在路边,看到人出来时走了上来。

    年轻的女孩子站在相对崎岖地面上,抿着唇沉默了半晌,看上去似乎极为纠结一般。

    “怎么了?”秋玹道,“你也别担心,我跟你们会长谈好条件了,只要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不会让你死的。”

    “我不需要!”叶情突然高声道,随后自己也意识到话语不妥又懊恼似重新沉默了下来,指甲握着都快要掐进掌心里。

    “……这个给你。”

    秋玹摊开手,里面是一管最基础的,大概就是类似于新手奖励那种的普通伤口凝固剂。“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能给你。”叶情目光始终游移在她下巴的位置,“刚才伤了你,抱歉。”

    “唉这有什么,”听她酝酿了半天秋玹还以为是要说什么事呢,没想到就是为了这个。她手指拉在衣服下摆,把衣服掀到腰上给叶情看。“就那点伤早就好了,没事的。”

    叶情在愣神几秒后却瞪她,“你不要随便在路上撩衣服!”

    在一旁看戏看了半天,江北鹤终于笑出声拍了拍叶情的肩膀。“行了妹妹,这两天你自己心态调整一下后天事务办理中心见,就这样,我们走了。”

    秋玹摆摆手,跟着她一起往临渊走去了。

    年轻的女孩子站在原地一直目送到什么也看不见,低头看了看掌心里握着的枪支。如果秋玹在这里就会认出来,这就是她当时在船上送出去的那把心疼得不行的机械枪。

    ……

    “怀桑呢?”

    在距离进试炼场的倒数第二天,秋玹被人堵了。

    准确来说,堵她的就只有三个人。这天从训练室里出来她正准备再去自由交易市场看看,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她才刚刚踏出临渊地界,就被人堵在了交界处的巷口。

第322章 拜堂

    一个金发男人马卡斯,一个同是公会“抱琴”的成员,还有一个秋玹不认识。

    叫做马卡斯的男人一上来就是一句“怀桑她人呢?”,质问般的语气就好像是秋玹做了什么一样。

    马卡斯是抱琴公会的人,那么这样看起来,怀桑就也是。

    上个世界在扶海赌场的那一幕果然是他们安排好的。

    秋玹眯了眯眼,手背在身后不动声色滑出了子母刀。“我怎么知道,可能是试炼任务没完成折在里面了吧。”

    马卡斯脸上的愤怒哀切看起来也像是真的,“怎么可能!怀桑她的实力我再清楚不过了,跟你们同一场试炼的人都没有回来,只有你!一定是你做了什么!”

    那秋玹能怎么说,说那场试炼进行到最后一下子降临了三个支配者,然后整个世界都完蛋了谁还能顾得上正在试炼的行刑官?她是真的不知道怀桑最后怎么样了,在最后,除了少数几个脑子活络的行刑官趁乱击败了A区犯人开启传送门,其他没有来得及开门的多半随着世界的崩溃流浪在位面碎片夹层里面了。

    她冷笑一声,“进了试炼场各凭本事罢了,你们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清楚,怎么还有脸来质问我?”

    马卡斯跟另外两个人已经抽出武器了。

    秋玹子母刀同样出鞘,缓缓退步观察着什么。马卡斯实力大概与江北鹤差不多,她现在打不过,但如果是拼命的话就说不好了。而那两个成员实力如何她并不清楚,但现在作为来堵人的一员,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

    “沈璐妍。”

    话音刚落,甚至小璐根本来不及探头,那个叫做马卡斯的男人手中光影一闪,连吭声都来不及,剩下两名行刑官人头应声落地。

    小璐:“嚯,你们公会对你一定很不好吧。”

    “如你所见,我不是抱着恶意来的。”马卡斯只轻描淡写看了一眼凭空出现的小璐,就好像全然不在意她是从哪里出现的一样。“说实话,虽然是一个公会的,我已经看怀桑不顺眼很久了。现在你帮我除掉她,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秋玹只当没听见。

    这人她早些时候就见过,第一次见面同样也是抱琴公会的息寒亭把她出卖给霸天的时候,而第二次,就是抱琴打上临渊来的时候。

    两面三刀,心狠手辣,靠反水同伴通关试炼场……一条条都是结合了他人口中的印象。秋玹虽然还不至于靠他人评说去判断一个人,但前提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马卡斯扯上关系。这人是个怎么样的人,跟她没有关系。

    “我听说从个人试炼回来之后你已经连续通关了三个试炼场了?真是了不起。”

    小璐:“有事说事,你能别在这儿扯犊子呢么?”

    马卡斯彻底放下手中的武器表示善意,“你应该知道抱琴在通缉你,我有办法可以让公会撤销你的悬赏,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在绝境上了悬赏榜确实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但前提是“在绝境”。

    秋玹满脸写着冷漠,想着我拢共待在绝境里的时间都不到一个月,就为了这么件事情就承诺了?

    她转身拉着小璐就走,为了提防马卡斯短刀也没收回去,只是身后的男人却好像根本没在意,径直喊了句,“息寒亭不会再回来了,就和怀桑一样。”

    前面的人始终没有回一次头。

    ……

    “我确认跟随行刑官叶情进入试炼场。”

    “60、59、58……3、2、1。试炼开始,祝您狂欢节愉快。”

    ……

    官人骑着枣色的高头骏马,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村子南边台阶上那个一直拉着破烂弦琴的瞎子突然浑身一僵,蹦的一声,本就干枯老旧的琴弦又断了一根。弹起的钢丝儿在瞎子脸上抽出一道血印子,瞎子惨叫一声,发出的嗓音砂砾难听。

    本来这瞎子就跟老乞丐似的窝在这里,路过的人每个都可以去踹上一脚骂上一句,若是换了平常,在弄出这样的噪音下他早就不耐烦动手了,但是今天什么也没发生。

    官人骑在马上瞥了那团垃圾一眼,整了整垂下的大红衣摆,又喜滋滋哼着曲子往北面去了。

    他不会生气的。

    今天是他成亲的日子。

    北面,早早就挂上大红灯笼的一户人家里,前一天刚从镇上请来的司仪正操着一口不知道是哪个地方的怪异口音高声喊:“新娘娶入门——”

    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头戴红盖头的女人走进来,猩红的嫁衣披在她身上,好像要将临时加工出来的礼堂烧灼起来。

    那媒人继续喊。

    “福禄寿喜都入门!新娘娶入厅——”

    一个十分简陋的火盆被架起来,绣花鞋踏过的动作也显得十分敷衍僵硬,但是没有人在乎。

    礼厅里,村子里固定的吹奏队开始奏乐,这一个班子的人刚从隔壁村老头的葬礼上吹完下来,现在马不停蹄又赶来这里吹下一场。

    “金银财宝满大厅!”

    “拜堂了拜堂了。”

    “快点开始吧。”

    于是人们又拉着新娘子在地上跪下。说来也是奇怪,从头到尾新娘子都是被人拉着走路甚至现在是按着头拜堂的,但是说是自己不愿意吧,她也从来没有显现过一丝挣扎反抗的意思来。

    不知名口音的媒人大喊:“夫妻对拜——”

    五六只手同时拉着地上的人,按着新娘的脖子让她跪下去。幅度过大的动作使得头上盖着的红盖头滑落下去,一声嘹亮的动物叫喊从头顶上发声,新娘愣了一下,睁开眼睛。

    那是一只公鸡。

    ……

    秋玹猛地睁开眼睛,后知后觉自己背后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

    她尚未从尖喙动物直直对着她脸的尖嘴中回过神来,下一秒肩膀上就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下。“她以前就是这样的,老走神,老毛病了,您别跟她计较。”

    秋玹顿了顿,先抬眼去看站在他们面前的人,那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看年龄已经不小了的样子。老头掀起浑浊的眼珠用那种不舒服的眼神盯着她看了一会,才悠悠道:“别怪我没警告你们,太阳落山之后别出门。”

    说着,他一个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远了。

    旁边发出一声嗤笑,是那个刚才说话的声音。“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新人吧,这才第一天就这样?你进来是白给的吗?”

    秋玹掀起眼皮看他,是一个陌生从未见过的男人,同时也是一名行刑官。

    那人挑挑眉,打量她一瞬,“怎么称呼?”

    这个世界是没有前情剧本的。秋玹很快在脑中判断出这一信息,而她十分确定的是,她刚才经历的那一段被人按着头跪在地上跟公鸡拜堂的经历,不可能是她自己或者是剧本“秋玹”的,而是其他人的记忆。但是眼前的这名行刑官却根本没有看到那段记忆,有可能是特殊任务,也有可能是不一样的阵营分组。

    “阿芙。”随口扯了一个重操老本行的名字,秋玹呼出了一口气,观察周围环境的同时开始找叶情的影子。

    “季安。”说了个也不知道是真名还是就像她那样随口起的名字,那人又打量几眼,朝着她扬了扬下巴。“我们这场传送到这边的一共有十三个行刑官,现在正在商量对策,你要一起来吗?”

    “来。”

    秋玹又看了一圈四周的矮房,点了点头跟着季安一起往一所小平房里面走。

    这个世界就是典型的农村氛围,还是发展得不是很好的那种。平房旁边停着一辆破破烂烂的摩托车,两幅同样破烂的防毒面罩挂在把手上,发动机上面破了个大洞,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启动。

    房子对面就是猪栏,再加上现在天气又比较热,那气味熏着一闷就不太好受了。

    季安眉头紧锁,脸色看上去已经十分难看了。见秋玹看过来,似乎是觉得会被认为娇气或者是什么,他捏着鼻子解释了一句,“我嗅觉很好,所以……”

    秋玹有些奇怪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进了房子。

    季安:……嗐。

    好在,一进门,秋玹几乎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叶情。

    她就坐在一群一看上去就知道是行刑官的队伍里面,沉稳得竟丝毫看不出当初船上生涩懵懂的样子了。见到秋玹走进来,叶情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一点波动,但很快又沉着压下去了。

    秋玹无比自然地走到这边来,无比自然地让坐在叶情旁边的那个行刑官“坐过去一格”,无比自然地抢了别人的位置坐下来。叶情看上去有些僵硬,但也什么都没说。

    已经隐隐形成领头趋向的那个女人上下端详了秋玹几眼,继续之前的话说了下去。

    “大家都是刚来这里,有很多东西需要自己摸索,现在主线任务也不清楚,所以为了避免浪费时间,我建议在今日太阳落山之后所有人再回到这里交流一下自己的发现。”

    秋玹第一眼看见的那个老头说,“太阳落山之后别出门。”

    这应该是一个重要的讯息,在这里没有明确的计量时间的道具,所以“太阳落山”这个标志应该也象征着更多的意义。

    一如往常,秋玹惯于将所有的细节特征都整理收集起来串成一串。可能只有一些人会知道,每当她思考或者是坐下来长期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时,指尖都会无意识轻点空气或者是随便什么手边的凳子边缘之类的东西。

    她这样无声敲击着,就听见坐在对面的一个人似乎是轻轻咳了一声。

    那人清清嗓子,见她看过来,扬扬眉做了个也不知道是打招呼还是开玩笑的动作。

    秋玹:王八蛋,可算找着你了。

    那人的脸不是记忆中的那张,也不是上一个世界赵以归偷来的那具皮囊。他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举手投足间看起来性格又有了点改变。但秋玹就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是这人一看上去就很“秦九渊”的感觉。

    将自己放在领导者地位的女人还在说着:“现在大家有没有自己已经找到的信息?”

    “就算找到了也不可能说出来啊。”人群里另一个行刑官嚷嚷,“我先确认一下,我们这里应该没有新人吧,完全是第一个世界什么都不知道的那种?”

    没有人举手。

    门外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

    秋玹看了边上的叶情一眼,新人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一个单薄的女人就站在平房门前没几米的位置,刚想要深呼吸就被旁边猪圈的气味激得差点眼睛一翻就过去了。她又喊又叫持续了好一会,在看到闻声而来的行刑官时又开始尖叫。

    其实,每名行刑官在被选中后的第一个世界,通常而言是不会匹配到去过绝境的行刑官的。为了确保相对公平吧,一般来说都是同一批的新人互相试炼,或者是新人掺加在原住民里面,就像秋玹当时第一个世界的情况。

    像现在这个女人或者是当初叶情他们那样,那种第一次试炼的新人跟老手一起的情况,也不是不会出现。有些人可能会觉得这样不是不公平吗,新人怎么能够活下来呢,其实也不然。有弊就有利,如果是这样的情况,那也就注定着这个新人对比起其他第一次试炼一头雾水的行刑官,能够提前知道太多东西。

    拿秋玹本人举例,她是在山庄游戏快要结束的时候才知道绝境知道所有有关行刑官的事情的。但如果是第一次就跟已经去过绝境的行刑官匹配到一起,如果那人有本事能够活下来,从“前辈”手里获得的经验,甚至聪明点的不动声色利用“前辈”通过试炼,是他们这些人比不上的。

    当然了,前提是要能活下来。

    “又遇到了,”那个之前嚷嚷的男人叹了口气。“谁去解释?要不猜拳吧,输的人去解释然后把人带在身边,别到时候新人没轻没重碰了什么不该碰的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

第323章 考古队

    “你们猜拳吧,我就不参加了。”一个男人耸了耸肩,拍拍身边一个行刑官。“我带着一个新人呢,两个的话实在兼顾不过来。”

    虽然其他人看上去也不是很认同这个说法,但无奈人家都这么说了,在第一天就得罪同行尤其是在不知道底细的情况下不太好。

    “行,那剩下的我们猜拳。”

    秋玹看了一眼叶情,叶情愣了下,还是抿着唇朝她点了点头。

    “我也带着人,”于是秋玹拉着她后退一步。“你们来。”

    第一个人勉强同意了,现在接二连三闹出这种情况来就有些人不乐意了。领头的那个女人不赞同看了她一眼,“这次就算了,我不希望下次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这话说得。

    叶情拧眉,秋玹看了那女人一眼,没说话。

    被晾在一边已经许久了的新人茫然看着他们暗流涌动讨论,终于再次试图插话。“我真的不明白你们是什么意思,你们是剧组吗,就是那种真人整蛊节目?还是……”

    “你先闭嘴。”

    对着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有些人自然也不用再陪着笑脸。其中一个寸头男人没好气吼道,他身上带着的那种经历几场试炼的戾气与血腥是装不出来的,新人吓了一大跳,终于没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现在时间正值正午,老大一个太阳明晃晃洒下来,烤炙在人身上几乎可以烫掉一层皮。几个行刑官更加严苛的情景都走过来了,这种自然没什么,然而下一秒,随着几道嘈杂人声,空气里本就闷热烦躁的气氛愈发急躁起来。

    “就是这里,快跟上。”

    “什么啊,就住这里啊。”

    “这地也太……咳,小点声。”

    这边他们还没商量出来由谁拉扯那个新人,另一边伴着几声行李箱滚轮拖曳在地上的声音,几个学生打扮的原住民叽叽喳喳进入他们视野。

    十三个行刑官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怎么在……啊,是岚老师的队伍吧,你们好你们好。”两拨人不可避免地对上了,正当他们兀自猜测,那拨原住民中一个相对而言年纪大一点的男人迎了上来。

    “你们好,我是陆生,是辉大考古系的教授,也是这帮孩子们的带队老师。”文质彬彬的男人上前一步自我介绍,行刑官队伍中那个之前将自己放在领导者位置上的女人随即上前,与他进行了一个简短的友好握手。

    “接下来的一个月可能就要麻烦各位了,理论功夫在学校里学完了,这也是孩子们第一次进行实践,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各位包容包容。”

    所以说还是有一个相对简洁的剧本的,就是为了给他们这十三个行刑官一个能够融入世界的机会。这次他们一行人的身份是考古队助理,带头人是被称作为“岚老师”的学者,但是岚老师因为有些私人事情这次没有到场,只是让这一个团队来到这个穷乡僻壤。

    半个月前岚的团队受到一个线人的情报,说是在城郊的金林村下藏着一个贵族小姐的陵墓。不是什么大墓,也挺穷的,但胜在以往从未有人到访,于是岚决定派团队前往金林村一探究竟。

    只是这个线人不止将消息放出给一处,而是只要给足报酬就可以从他嘴里得到消息。正巧,辉大考古系的学生需要进行毕业期末作业的实践课,这个小墓虽然新了点但目前而言是最适合给学生们作为实践内容的。正好那个叫做陆生的带队老师与岚之前有这么点交情,于是就拜托专业团队带着学生一起进行考古探查。

    剧本就是这么个剧本,只是有一点值得深究。

    几分钟前秋玹刚踏入他们十三个人所住的平房就发现了,剧本安排身份的工具器械乱七八糟堆了满屋子,探铲金属探测仪这些基本共通的就不说了,还有一些明显是市面法律明令禁止的。

    火药还可以解释说是为了定点爆破炸盗洞,压尸钱老鼠衣雷管突击步枪就过分了。

    除非他们一开始就知道那墓里可能会有什么,不然就只有一种解释。

    他们这帮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考古队,而是伪装成考古队的盗墓贼。

    十三个行刑官中暂时带头的女人,姑且就按她的自称叫她陈鸣好了,在听完了陆生的话后同样意识到了这点。她很快反应过来,假笑着寒暄几句,将话题先转移到对于彼此情况的问候上面来。

    说着说着,陈鸣微微侧头,朝他们这几个行刑官使了个眼色。

    那些一看上去就不是正经考古队的工具还大喇喇堆在屋子里。

    秋玹率先作出一副天好热受不了的做作姿态,拉着叶情往平房里走,很快之前那个跟她搭话的叫季安的男人也跟了上来,三个人走到屋子里动作默契将一些违禁工具往自己的随行空间里收。

    “你怎么看?”季安挑挑拣拣着一些看上去趁手的枪械,一边道。秋玹白他一眼将东西一股脑塞进空间,道:“我担心的是会不会露馅?不是指我们被安排的身份的问题,而是专业度的问题。”

    考古也好盗墓也好,这暂时都还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他们这些行刑官里面应该没有精通这方面学识的人,到时候真跟着那帮学生下了地,用不了多久就会露馅。

    “不知道,要看主线任务是什么了。”季安摇摇头,“如果剧本这样安排的话,一定是有其中的道理的。我觉得也不需要我们会多少专业知识,毕竟像我们这种原生世界靠得近的还好,你看到我们队伍里面那几个打扮明显是来自未来星际的行刑官了吗?他们的原生世界都不存在‘考古’这种名词,你让他们怎么办?”

    也是,就好像秋玹第一次去到那种发展靠前的星球位面,同样对于最基础的设备设施一头雾水。从某种方面来说,在这一点上他们是共通的。

    他们很快收拾好了会暴露身份的工具,至于其他盗墓考古共通的就随意一点扔作一团,这样看起来也真实一点。秋玹靠在平房的门上看着外面,陆生与陈鸣依旧在进行貌似友好的交谈,而身后的学生里却有人注意到了那个第一次过试炼场被吓到之后仍在默默流泪的新人。

    “你没事吧,你也是岚老师团队里的人吧,发生什么了?”一个女生从小包里掏出一张纸巾,其他几个学生很快注意到围过来。因为剩下的这些行刑官看上去就一脸社会人不好惹的样子,作为在校学生他们也不是很敢上前交流,但是这个新人不一样,所以很快学生们就围着她你一言我一语说起了话安慰起来。

    “糟了,忘了她还在那里了。”季安暗骂一声,“赶紧来人去把她领过来解释情况,不然她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就不好了。”

    在场的每一个行刑官都知道这个道理,但就是没有一个人动。

    在这种情况下,谁先上前去拉那个新人,不就代表着从此以后就要一直带着那个新人了吗?

    谁也不愿意自找麻烦。

    陈鸣暗自转头瞪了所有人一眼。

    见那个对目前情况一头雾水的新人就要说出实情,陈鸣连忙拨开围聚着的学生将那人拉了过来,一边解释道:“她跟你们一样,也是我们团队里的实习生,可能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再加上之前晕车所以不适应。没关系的,我们会照顾好她。”

    她说着,脸上带着微笑眼里露着凶光在人群里扫视一圈,锁定在之前第一个说要猜拳的男人身上。“快,把人带进屋子里去休息一会,再给喂点晕车的药,别杵在这里了。”

    男人哽了一下,自认倒霉,在心里骂骂咧咧地接过新人带到里屋去了。

    那个新人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害怕得更厉害了。

    又站着寒暄了一会,约定太阳落山之后一起商议探索的事情,两拨人终于暂时分开。由陆生带领的学生队伍就住在他们隔壁的一栋平房里。

    “你们接到消息了吗,还是说只有我这个交接的人接到了?”回到屋里,陈鸣把房门一关,又在里侧施加了个应该是类似隔音屏障的东西。“主线任务明确了,是保证学生团活着从金林村出去。”

    “保护任务?”

    “所以说这次那帮学生才是主角?”

    人们愣了一下,七嘴八舌交谈起来。秋玹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指节轻轻点着椅子扶手。

    保证学生团活着从金林村出去。说明在村子里一定会遇到什么事情,他们在自保的同时还要保证学生们的安全。活着,出去,但是没说要活几个。

    这么说可能很残忍,但如果是从一开始就全力保证其中一个学生的安全的话,他们就能够完成任务。

    很快有人也想到了这个方案,提出来的同时被陈鸣否决了。

    “附加条件,”女人道。“如果最后活着出去的学生达到某个数值,将有可能触发额外奖励。”

    嚯,额外奖励。

    行刑官们开始来劲了,热烈讨论的样子就好像最后一定会成功一样。

    事实上,他们现在说不定连主线任务都完成不了。

    秋玹叹了口气,说实话她还挺讨厌这种类似保护任务的。就好像手里时时刻刻拿着一个定时炸弹,偏偏那炸药还是玻璃做的,碰一下就碎,碎了就炸。

    不过当然也有好消息,他们只用时时刻刻跟着那帮学生就可以了,不用自己运用根本不存在的专业知识来探索土墓。

    至于如果到时候在学生团面前露馅……谁知道呢,如果真走到那一步的话绑着他们一直绑到一个月后考察结束就行了吧。

    秋玹是这样想的,当时也有很多行刑官是这么想的,直到来到金林村后的第一个“太阳落山”时刻降临。

    这一天他们暂时跟学生们打下了至少是表面上良好的虚假关系,互相确认了一遍第二天早上集合探墓考察地形之后,两拨人不约而同决定第一个晚上老老实实度过。

    秋玹躺在用茅草堆成的土炕上,不知怎的,突然油然而生一种深沉的困意。在经历了绝境改造的大多数时候,她是不会感觉到这种程度的困意的,“睡觉”这个词从此以后对她的意义就只是一种保存体力的方式而已。

    但是现在她就是开始犯困了,而且是整个视野都开始恍然的那种困意。

    “璐、小璐……沈璐妍。”

    坚持不住了。

    秋玹脑中浮现这个想法,在最后一丝清醒神智被赶出头脑之前她只来得及喊出小璐的名字,至少真发生了什么事在身边也有一个缓冲。秋玹眼前一黑,陷入从未有过的深层睡眠。

    ……

    耳边是某种动物特有的高亢而尖锐叫喊声。

    秋玹从黑暗中睁开眼睛,但无论怎么看,眼前都是一片黑魆魆。她尝试着动了动手臂,却发觉手腕处一阵接着一阵的剧烈疼痛,让她这种身体素质的人都忍不住低哼出声。

    她闭眼缓了两下,又开始忍着疼轻微转动手腕感受着什么。在一片黑暗中,她神情蓦然冰冷下来。

    她被人钉在什么东西里面了。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钉,双手手腕,两腿脚踝,都被打上一根长钉,牢牢固死在身下躺着的什么东西上面。

    秋玹抿抿唇,意料之中随行空间进不进去,无论是瘟疫还是死亡的空间也没有联系,甚至连惯于夹带在袖口的子母刀也不见了踪影。

    她冷静一会,开始尝试着凭自身挣脱钉死的长钉。

    在一番秋玹根本就不想去回忆的惨痛经历过后,长钉终于开始松动起来。这时候在一片黑暗里她清晰感知到背后的衣服全都被汗浸湿了,秋玹又缓了一会,一咬牙发了狠,身体猛地向上抬起,将手脚的长钉拔了起来。

    终于能够动作了。

    她咬着牙忍着痛,哆嗦着手开始在四周的黑暗里摸索起来。

第324章 嫁衣

    四周似乎都是坚硬光滑的墙壁。

    秋玹躺在逼仄的空间里,沉默了一会,突然微微直起上身用肩膀的力道猛地向上一顶。算是意料之外,头顶上面的那块“墙壁”很快就松动撬开了。

    她坐起来,借着昏黄曳动的烛火,勉强看清了外部房间的整体布局情形。

    那就是之前秋玹被迫观看的一段被人按着拜堂经历的地点,四四方方的礼厅被布置成结亲时的布景。大红与惨白色的礼带交织在一起,那贴在墙壁最中心的“囍”字,却是白字。

    秋玹盯着那不祥的囍字看了一会,又低下头去看自己身上。传统样式的中式凤冠霞帔披在身上,因为之前挣扎钉死长钉的动作布料浸透黏在后背上。

    而她刚才身下所躺的地方,是一口棺材。

    漆皮楠木制成,大喇喇地摆放在人家成亲时的礼堂里,与墙上贴着的那两个惨白色的囍字有异曲同工之妙。

    棺材底下,毛色光泽的雄鸡歪了歪脖子,尖利的喙嘴直直对着她。

    秋玹坐在棺材里与公鸡对视了一会,确认了这间礼厅里再没有第二个活人,费力翻了个身想要从棺材里面爬出来。钉着透骨长钉的脚刚接触到地面,几乎一软就要原地跪倒在地上,那地上的公鸡似乎是被惊动了,脖颈一扬又要引颈啼叫起来。

    怕它惊动出什么动静,秋玹干脆一狠心直接从棺材里翻了下来,翻倒在地上手掌一伸想要扼住它脖颈。带着温热的鸡脖子在她手里疯狂挣扎着,眼前翅膀扑棱着扇出几根飞扬的羽毛,公鸡振动发出更加高亢的叫声,她皱皱眉,掌心蓦然锁紧了。

    不能杀!

    脑中突兀地闪过这一条信息,秋玹下意识松手,那公鸡已经因为过大的力道扑棱着倒在一边,时不时抖动一下的翅膀上羽毛彰显着应该是还没死,也没有力气再多啼叫了。

    秋玹倒在地上看自己手腕上垂下的一截猩红嫁衣,在一切情况未明之前,终是硬撑着用不是很好看的姿势蠕动着爬了起来,在昏黄烛台上摸了把那种刺绣用的剪刀藏在嫁衣的袖子里。

    又尝试了几次,终于死心确信在这个不知道是什么鬼地方一切关于行刑官的能力都彻底失效,这种情况就好像是个人副本的时候被冻结了一切道具能力,甚至可能连身体被改造激化后的体能也恢复如初。

    海的女儿。

    秋玹冷漠着一张脸开始费力往前挪步,每走一步贯穿脚踝钉上去的那根长钉留下的窟窿就战栗几分,终于又一次体会到那种换了人类双腿踏上陆地时每一步踩在刀尖上的感受。

    我秋树人每天都在刀尖上跳舞!

    老刀锋舞者了。

    她在心里翻白眼,在大概摸索了一圈发现礼厅里实在没什么东西之后,也没有去走厅堂中央关闭着的那扇门,而是打开了侧后方的一扇窗户。

    外面黑魆魆的一片,是熟悉的乡村里坑坑洼洼的泥地窄路,惨淡月光投下来的光影被狰狞树影一照显得更加阴森可怖。不过好消息是,外面空荡一片,看起来同样没有任何活人的影子。

    虽然在这种地方,没有除自己以外的活人,也不能算是一种“好消息”。

    先逃出这个地方再说吧。

    秋玹叹了口气,开始拖着自己的老残腿艰难翻窗。在平日里这种根本用不了一秒钟的动作被硬生生拖了有几分钟,等到脚尖终于挨着地面,再一次在心里咒骂那撕心裂肺的剧痛,秋玹红着眼睛喘了几口粗气,余光瞥到什么东西时忽然呼吸一窒。

    就在被窗柩遮挡住的视线阴影里,一个媒婆打扮的“人”站在黑暗里,面容呆板,只是一双死寂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看。

    那“人”突然整个身子僵硬了一下,脸上完全白涂的脂粉裂开几层褶皱,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一瞬间秋玹几乎头皮发麻,特别是在想到这几分钟里,这个不知道是人还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就直直站在视线死角的黑暗里,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看着她费力完成了一整个翻窗的动作。

    她背于身后的手微微动了动,隔着袖口握紧了那把刺绣剪刀。

    那“媒婆”脸上涂着滑稽而可笑的妆容,惨白的脂粉和着大红的腮红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什么做坏了的滞销木偶娃娃,倒贴钱都没人买的那种。她转了转坠着一层赘肉的脖颈,在死寂夜晚中轻而易举能够听见同样类似于生锈关节发出的咯咯声。

    秋玹不自觉屏住呼吸,在那东西越来越近的过程里抬起手臂。

    死寂夜幕中,突然传来一声违和的发动机声响。

    是那种类似于自己非法改装的重型机车,剧烈而吵闹的油门轰鸣声在耳边炸开。紧接着,一道更为刺目的探照灯就打了过来,秋玹不受控制地眯起眼睛,被刺激得几乎要在这样的强光下流下生理泪水。

    骑在几辆重型改装摩托车上面的是穿着灰土补丁皮衣的人,脸上带着破烂的防毒面具,面具上似乎是被顽皮的小孩用涂鸦笔画出抽象狰狞的线条图案。

    咯咯咯的声响渐行渐远,那媒婆打扮的“东西”又僵硬地退回到黑暗中去了。行驶在最前面的那辆改装车一个急刹停留在她面前,扬起的尘土一部分溅起在她身上穿着的嫁衣上。

    车前刺眼的探照灯几乎是直直冲着打在秋玹身上的。

    “又醒了一个。”为首的人声音闷在防毒面罩里说着,接着他朝身后的车队招了招手,几辆重型改装摩托围成一个包围圈将她困在中央。

    五个人。

    秋玹眯着眼睛在强光里打量。飞速的一番权衡之后,她暗自深吸一口气,面上一副自暴自弃的放弃挣扎样子,突然强忍着剧痛起跳翻身从自己原来翻出的窗口又跳进了屋子里!

    暗红色的血液湿透黏在同样血色的嫁衣上面,秋玹不敢在礼厅里多待怕被彻底堵死在里面,踉跄着朝礼堂大门处的位置冲去,想要至少争取一点逃脱的时间。

    她跌跌撞撞几乎以自身的重量撞开大门,一张吊着眼睛的惨白毛脸迎面撞在她眼前!倒吊着漆黑诡异的瞳仁在眼眶里上下左右转了几圈,裂开的猩红嘴角上拉,咯咯咯尖锐地发笑起来。

    草。

    几乎没被这一下直接送走,秋玹身子在原地僵了一秒,突然拎起拳头朝着那张脸抡了过去。

    令人惊讶的是,那张惨白张着细毛的脸上裂开嘴角愈发张大,只不过不再是笑模样了,而是咧着一张满口尖利碎牙的嘴龇牙尖叫起来。那声音十分尖锐刺耳,就像是一百只被阉割的公鸡竟然在齐声尖叫。

    秋玹生理上涌起一阵反胃情绪,勉强克制住想要躲开怪脸继续向外,几声发动机轰鸣,戴着防毒面具的人骑着改装摩托绕到正门将她团团围住。

    走不掉了。

    那几个从车上下来的人举着手电,率先往趴在门框上的东西泼了一碗不知名液体。秋玹不可避免地沾上一些,刚一凑近,那股腥臭难闻的味道就泛上鼻腔。她终于克制不住一开始就有的生理反应,扶着门板开始往外吐酸水。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胃里没有食物残渣。而在一番几乎要将自己器官都呕出来的经历后,秋玹完全将整个人靠在门框上,只觉得胃里那股绞痛火辣几乎要烧灼起来。

    好饿。

    刚醒来的时候因为身体其他部位带来的疼痛压过了这种感受,现在吐了一点酸水出来以后那股迟来的反应终于跟上了。她到底是多久没有进食了,才会有这样程度的饥饿感受。

    被泼了一碗半凝固黑血的“东西”发出更加刺耳的尖叫,在一阵火焰烤制的皮毛炸裂噼啪声中,倒吊在门框上的脸似是畏缩着,以极快的速度飞快顺着门框爬上悬梁,淅淅索索消失在房顶上了。

    为首的那个防毒面罩手里拎着一柄砍刀,径直朝秋玹走过来。一片意识恍惚的重影里,秋玹只能做到死死握着手里的剪刀,等待着那只能进攻一次的时机到来。

    “……她手里没血。”

    “……”

    其中一个防毒面罩从厅堂里走出,隔着面具与为首的那个低声交谈起来。简短谈论了几句,为首的防毒面罩将头转向秋玹的位置,隔着一层护目镜眼神晦暗不明。

    “那先带走吧。”

    于是紧接着,几个穿着灰黑皮衣的人动作粗暴地将她反绑在改装车的后座。血液一样猩红的古式嫁衣与暗色重型改装摩托交叠在一起,显得诡丽而触目惊心。

    发动机的巨大轰鸣很快又在死寂乡村响起。像具什么尸体一样被直直绑在改装车的后座,昼夜温差极大的夜间,猎猎寒风丝毫没有缓冲地剜在她脸上,于是说出来也是十分不好意思的,秋玹晕过去了。

    还真是头一次,因为这样身娇体弱的理由晕倒,说出来也是令猛男汗颜。

    秋玹睁开眼睛,就发现床头坐着一个高大黑影。

    她花了一点时间反应过来夜晚降临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下意识张口:“小璐呢?”

    “你爷爷好得很,勿念。”鸟笼项链的空间里很快传来女人懒洋洋的声线,紧接着,放映厅里念台词的声音就取代着传了过来。

    得,她嫌弃自己更新得不够快都已经学会自己找片子看了。

    就目前传来的声音来看大概是看到依萍去找她爸借钱那段。

    秋玹放下了点心,回过神来发现外面的天色依旧是漆黑的,手边没有计量时间的工具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而在这个时候床边坐着的那个黑影,一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的样子。

    “……有什么事吗?”

    她斟酌着开口,就听见那个全身都隐在暗处的黑影古怪地哼了一声。“不是一醒来就找什么‘小璐’吗,哪里还有工夫会看到我呢?”

    秋玹:……啧。

    “我说错了,”稍微活动了一下四肢,还算满意地发现在那段也不知道是“梦境”还是什么东西的经历中,身上的伤口负面情绪没有带到这里来,秋玹放下心,完全放松似的靠在床上。“那请问您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那人影哼哼声更大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么……”突然,一只骨节分明大手伸过来,在黑暗中精准无误掐在秋玹脖子上。秋玹顿了下眨眨眼睛,压根没有感受到任何一点受到压迫的力道。

    “老实交代,”那声音压低了些。“你怎么会知道我名字的?最好说实话,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啧。”

    那声音卡了半天,始终也没有“不然”出个所以然来。秋玹笑了下,压根连一点反抗的动作也没有,就这样放松着让那个人掐着脖子。“你不行啊,怎么连威胁人都不会呢。”

    “说谁不行呢。”那黑影示威性地收拢了点手掌,看着还挺唬人的实际所用的力道大概也不会比白天那个新人哭着挠人的动作大上多少。“总之你最好老实交代。我没跟其他人说过我的名字,为什么只有你会知道?”

    “因为我有特殊能力。”秋玹睁着眼睛瞎掰,“我的特殊能力就是可以看见别人的真名,所以如果是真名叫轩辕铁蛋或者是诸葛翠花之类的人可能会很讨厌我。”

    “……你说真的?”

    秋玹:“大概是吧。”

    “什么叫大概是吧。”那人嘟嘟囔囔着,“你知道上一个胆敢欺骗我的人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有一个问题,您现在的身份是行刑官吧。”秋玹就当没听到那蹵脚得不行的威胁,“所以说你应该是拥有完整一套作为目前行刑官身份的‘记忆’体系,是这样吧?然后这个试炼场是你目前为止最新过关的一个?”

    “什么叫我拥有一套行刑官的记忆体系,你到底在说什么……”

第325章 梦幻开局

    秋玹垂着眼睛想了一会事情,突然抬眼恶人先告状似的倒打一耙。“你这人怎么大晚上跑到别人的房间里来还那么理直气壮啊,你再这样我要喊人过来了。”

    对外自称是叫做“牧野”的男人愣了一下,“是你喊我的名字我才过来的啊。”

    “我什么时候喊了?”

    “就几分钟前。”他说得信誓旦旦,“你喊了我才过来的啊,而且你还没解释为什么会知道我名字。我对外自称都是牧野,但是你却叫了那个名字。”

    秋玹指腹下意识蹭过指节上戴着的指戒,那只掐在她脖子上的手似乎是以极小的幅度轻颤一秒,紧接着略微有些仓皇地收回去了。秋玹翻身从床上下来,随便往身上披了件衣服,往后瞥了站在原地不动的人影一眼。

    “行,那我们就算扯平了,好不好?”

    “……你去哪?”

    “去看看叶情怎么样了,好歹是收了人家钱的。”这地方昼夜温差大得惊人,明明白日里那太阳炙烤得几乎要让人蜕下一层皮来,到了夜间又冰冷得如坠寒窟。秋玹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哆嗦,将外套裹紧了些,推开摇摇欲坠的小破木门往叶情的位置走去。

    这间平房里一共就这么点地方,他们行刑官足有十四个人,床位房间却只有六张。每天睡床的人是根据抽签决定的,今天晚上秋玹难得运气好点抽到了床,至于没有抽到的就只能七八个人窝在地上打地铺。

    今天晚上叶情抽到的同样也是床。

    她放轻脚步来到叶情房间的门前,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再讲礼貌去敲门了。推开木门,就看见高挑的女孩子蜷成虾形缩在床上,死死闭着眼睛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

    “醒醒。”秋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摇晃她。叶情惨白着脸闭着眼睛依旧溺于深层梦魇,秋玹想了想,突然掌心凝起一团迷雾往她身体打了过去。

    “!”叶情指甲猛地深掐在秋玹抓握手臂的肉里,大口大口呼吸宛如即将溺毙之人终于被救上岸。她头发被冷汗浸湿一缕一缕地黏在脸上,眼底再没了白日的沉稳镇静。

    “没事了。”秋玹就着这个姿势安慰似的拍拍她,耐心等了一会她平复心情,才开口道:“你也‘做梦’了,是吗?”

    叶情猛地反应过来似的松手,一直跟在身后的男人看了眼她手臂上被掐出来的指甲印,突然“啧”了一声。

    叶情抬手将完全黏在脸上的发丝拨到脑后,“……对不起。我、确实是做梦了,但是我不确定……那到底是不是‘梦’。”

    “你看到什么了?”秋玹靠近一点坐在床边,“你有没有在那里面受伤?根据我得出的推论来看,在‘梦’里受的伤是不会带到现实里来的。”

    她正这么说着,隔壁一墙之隔的平房里,突然传来一声夹杂着畏惧仓皇的尖叫。

    叶情蓦然冷肃下面孔,摸索几下将枪械握在手里。不知怎的,秋玹看着自己搭出去的那把机械枪,竟然莫名有种看着孩子考上好大学的老母亲欣慰。

    她咳了两声,转身跟着几个被惊起的行刑官去了隔壁学生们住的平房。

    ……

    “嚯,梦幻开局。”

    闻着不大屋子里刺鼻到不可忽略的血腥气,一个行刑官退出来,沉默半晌摸摸鼻子这样道。这话刚一出口就被一个原住民学生瞪了一眼,那学生好不容易鼓起仅剩的一点勇气瞪完,又腿一软跌坐在地上,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了。

    秋玹后脚从屋子里退出来,面色看起来有些难看。

    “怕吗?”秦九渊后退一步靠在她身边轻声道,她面色古怪地摇摇头,一手摸上了自己胃部。

    一个学生死了。

    当屋子里刺鼻的浓重腥辣蔓延到所有人不得不醒过来的时候,最先发现尸体的学生惨叫一声,因为受不了强烈的刺激昏迷了过去。后面的人才围上来看见的。

    那个学生发现了两具“尸体”。

    一具浑身都是赤红,一具则是软趴趴的肉色。

    这些还没有毕业的学生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胆子大点的鼓起勇气去通知人已经是极限了,乍一眼他们还以为死了两个人。

    其实不是的。另外一具“尸体”,是那个学生被剥下来的皮。

    一副人体剩下的红肉,一副人皮,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学生打着的地铺上,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被什么强迫症患者摆出来的造型一样。

    秋玹从满屋子血腥里退出来,神情古怪地捂着自己胃部,她感觉到一反胃作呕反应似要漫上喉口。可按理说不会这样的,她现在的心理素质还不至于说是看到这场面会起生理反应的地步,更何况现在夜间阴冷,发散的气味也不至于闷着腐臭到令人作呕。

    村里的委员会很快就打着手电过来了,突然间,被强行唤醒的乡村里传来了几声发动机轰鸣声响。秋玹浑身一震,连忙抬眼看过去。

    是改装摩托。

    几辆摩托乘着夜色而来,骑在上面的人身穿陈旧皮衣戴着熟悉的防毒面罩,看上去竟与“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

    秋玹再也没忍住,头一偏躬下身子开始干呕起来。

    秦九渊拧眉扶着她一只手臂,一手动作着看上去像在空间里掏了半天也没找着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他眉头皱得更紧,也实在没办法只好手拍着一下下顺着秋玹后背。

    “没事。”秋玹摆摆手,简单用水漱了下口。“可能是胃里空着又被血腥气一激才这样的,我喝点营养剂。”

    “以前有这个毛病吗?”

    “曾经有,不过当上行刑官之后就彻底没事了。”

    叶情本来手里拿着瓶恢复剂,此时站在旁边看着这两个按理说应该是陌生对手的人以极其自然的语气对话。她抿抿唇,沉默着将手里的东西收了回去。

    一个看上去像是村委主任的老头骂骂咧咧地爬下摩托车。

    “我跟你讲了开慢点开慢点,老子一把老骨头了还跟着你们这帮年轻人玩飙车咩?这路又没有修好,大晚上看不清摔了怎么办,啊,我看你就是想把老子摔死了好自己上位呗!”

    “主任消消气,消消气。”为首的那个骑在改装摩托上的村民摘下防毒面罩,“这不是担心出什么事了才着急赶过来吗,兄弟们也是心急。”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学生们的带队老师,那个叫做陆生的教授被抹了半瓶风油精才勉强清醒过来,跌跌撞撞朝向那个村委主任。“太恶劣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啊,简直令人发指!我要报警,麻烦您了,赶紧通知镇上出警,我们现在这边把现场保护好,争取……”

    “啧,你在这里放什么屁啊。”那个村委又骂了骑摩托的村民几句,这才悠悠点起一根烟卷好像看猴戏一样看着陆生大吵大闹。“你知道我们这里动用警力要多少钱吗?再说了,就算警察来了能查出什么,啊?你们一来我是不是就警告过你们太阳落山之后不要出门,是那个女的自己不听,那不听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陆生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什么难以理解的生物。

    行刑官队伍里,临时带头的叫做陈鸣的女人拍拍他的肩。“要不还是算了吧,我们自己查这件事情,要不就回去,也安全点。”

    是啊,现在学生团的队伍毫无征兆死了一个人,想必会对整个团体造成恐慌。而如果是学生们自己自动放弃了探索墓穴的任务,说不定……

    陆生:“你在说什么啊,你知道我的学生们等这一个实践机会等了多久吗?你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说出放弃这个词,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地践踏他们的梦想!”

    陈鸣:?

    秋玹:神经病。

    她不知道那些受“剧本”所影响的学生们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以目前的形势来看,估计到最后没几个学生能够顺利活到任务结束。

    甚至连他们行刑官自己,都有可能活不到那时候。

    秋玹回头去看那几个支立在改装摩托上的村民,有几个人摘下了防毒面罩,头盔底下就是几张黝黑无华的脸庞。也有几人依然带着面罩,但光从身型动作上来看,她分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不是“梦境”里出现的那一批人。

    叶情说她也看到了那场景,所以现在不只是秋玹一个人被拉进光怪陆离中了。她甚至怀疑,那个被剥皮的学生,很有可能也是入了梦的。

    但是她在“梦”里死去了,或许是以同样的方式被活剥而死,所以对应的现实中也以这样的结果呈现。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在场每一个入梦的人都危险了。

    天亮了。

    这里的“天亮”所代表的也仅仅是一个气象词,村里养的鸡引颈此起彼伏开始打鸣,这让秋玹几乎轻而易举地就想起了那段鸡脖子在自己掌心挣扎的不美妙回忆。

    昨天夜里的后半夜里,十四个行刑官包括那个刚进来的新人,谁也没敢再睡着,围坐着干瞪着眼熬过了这长夜。

    “……其实我晚上在‘梦里’看到了一点东西。”互相沉默着,陈鸣第一个开口。这个同样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女人脸上神情看起来有些憔悴,“我看到我穿着嫁衣,躺在一具棺材里。”

    对上了。

    秋玹率先扫视一圈四周每个行刑官的反应,才抬头看了陈鸣一眼。“介意说说细节吗?因为我也遇到了同样的东西。”

    “你也遇到了?”陈鸣有些惊讶,“我看到的就是我躺在棺材里,然后四周是那种成亲时的礼堂布置,但是周围除我之外没有任何人。棺材没有被封死,我怕会有人返回来,所以躲在礼堂门后面的一个角落里想看看能不能趁着来人时攻击对方然后跑出去。”

    “就这样?”

    “对,就这样。”陈鸣说,“但是我一直等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人来,后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经回来了。”

    在渗人媒婆的通风报信下,防毒面罩当时朝着秋玹说“又醒了一个”。所以说,因为陈鸣并没有离开礼堂的范围,所以无论是渗人的媒婆与细毛脸也好,还是骑着摩托的村民,都没有发现她醒来了,也没有出现抓她。

    只不过,在秋玹所经历的记忆最后,那个防毒面罩本来应该是想要杀她的,但是因为一个人说了句“她手上没血”,才放弃这个想法而是决定把她带到不知道哪里去。

    手上没血。

    这又是什么意思,她手上应该沾着什么血?

    秋玹沉思着,突然队伍里另一个女孩也犹豫着开口。“其实,我也看到你们所说的东西了……当时,我手脚都被钉在了棺材里面,能力道具也不能用了。我怕得要死,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想要脱困,但是我出不去了。”

    她说着说着把脸埋到手掌中,语气里带着深层的恐惧。“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那具棺材是封死的,我真的出不去……不、不是,在那时,我被长钉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锤钉子的声音。”

    那她就是活着被人钉死在棺材里面的。

    根据叶情的回忆她的棺材也是可以推开的,如果这么多人所经历的都是同样的话,世界没有理由搞针对就针对那个女孩一个人。那么只能说明,那个女孩花了太长的时间挣脱钉死的长钉了,在她还在尝试着挣扎的时候,外面已经有“人”进来拿着工具封死棺材了。

    等等,可是这样说的话……

    如果说陈鸣的经历是因为她没有出礼厅所以没有人来追击她,因为他们默认陈鸣还没有“醒来”,那为什么那个女孩子同样没有踏出礼厅范围,却有人拿着工具进来把她封死在棺材里了呢?

    “他们”一直都知道“新娘”有没有醒来。

    ……因为有“东西”一直都在看着。

第326章 龙战于野

    天亮之后,原定的探索小队还是如约集合了。

    在某种方面秋玹也是挺佩服这些原住民学生,在经历了那种事情之后,他们竟然还有心情在这样一个穷山恶水的地方下斗,哦不是,考古。

    当天晚上的时候那具被剥皮学生的尸体已经让改装摩托给拉走了,据说是暂时停放在郊外一处闲置下来的老房里,等找机会再拉去镇上专门的焚烧炉火化,毕竟总不能就这样放在屋子里。

    当时一些自认为颇有经验的行刑官仔细检查过几遍尸体,发现就是普通的刀口,在场的人里面随便拉出来一个手上都应该有这种刀。只不过那凶手剥皮手法十分老道熟练,排除利益一致的行刑官集体,他们暂时将怀疑放在了村里的屠户还有猎人身上。

    但行凶目的暂时还不明确,毕竟几个学生也没有什么好杀的,那些村民们就算真要行凶,也应该是发现了他们这帮人盗墓贼的身份之后气愤之下对他们动手才更有说服力吧。

    因为这些学生是这次行刑官们的主线任务目标,因而大部分人对于第一天就出现的尸体还是表现得十分重视的。这让学生们的带队老师陆生几乎感激涕零,小队外出探墓的路上一个劲的说岚老师还有这支团队的好话。

    陈鸣僵硬着脸挤出一个笑,手上故作镇静地摆弄着探针。

    他们这次要找的墓还挺新的,根据线人的信息大概是埋在后山那一块地方。虽然一路上学生们因为自己同伴的惨死而产生低气压情绪,但在山林里走出了一段路之后,随着脚下踩着的土壤触感愈发微妙起来,他们不可避免开始微微激动起来。

    这是他们第一次走出课堂进行实地实践,这跟书本上快要滚瓜烂熟的知识不同,而是一次真正切实的考古之旅。

    有个女生突然快走几步在地上蹲下,手腕翻动几下开始舀土,她往下挖了几厘米,紧接着手心捻出一块细碎带着点湿润的黑土放于鼻下细细嗅闻起来。

    季安站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动了动鼻子。

    秋玹记得他曾经说过自己嗅觉很好来着,正好站在身边,于是轻声问了句:“闻出什么了?”

    季安:“就泥土味,带着点动物腥臊。”

    也是,他们都不是专业人士,就算嗅觉再好,在这种探墓勘探方面也起不了什么实际作用。不过似乎是陈鸣提前跟陆生打好了招呼,说是开始他们的团队先不会出手,因为要“给同学们更多的实践机会”。正好,这下子暂时不用暴露自己专业知识方面的短板,就是不知道等到后来真的下了斗,他们这些连半吊子都算不上的人又能怎么忽悠了。

    随着那个女生起的头,在陆生的默认下,其他学生也纷纷散开来凭着自己在课堂上学到的东西进行第一次亲手实操。他们这些行刑官也不好就这样直愣愣地站在那里划水,于是便也拿着探测仪东摸摸西摸摸,假意做出一副相对专业的样子。

    秋玹蹲在几颗稀稀拉拉的矮树旁边,脑中还在想昨天晚上的经历。

    根据他们这十四个人的陈述,昨天晚上除了秋玹自己之外,一共有四个人遇到了被困在成亲礼堂的场景。

    因为从发现自己被钉在棺材里,到挣扎逃脱之后她们所选用的方式都不一样,所以后续触发的剧情也都是不一样的。但目前看来,好在虽然过程惊险了一点,行刑官的队伍里暂时还没有人出现在“梦境”中死亡的情况。

    而且有一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刻意安排,包括秋玹在内的所有被拉入记忆的行刑官,全都是女性。

    是因为“嫁衣”这一附加条件的性别要求吗,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那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不是也代表那些男性行刑官们处境暂时是安全的呢?

    突然一阵略微慌乱的脚步声响起,秋玹蹲在地上抬眼,看见十四个人中唯一的那个彻底的新人,刚刚被选中进入第一场试炼的女人,被一个行刑官有些不耐烦地拉到了一边。

    那拉着她的行刑官就是昨天那个倒霉的被选中带新人的男人,在昨天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毫不客气地将现在的处境与那个叫做米莎的新人说过了。今天早上秋玹路过看见米莎的时候,她正一脸刚勉勉强强接受了现状的失魂落魄样子。

    “我不管你在你以前的原生世界是做什么的,也不管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等走到一个没人的角落,那男人停下来狠狠甩开米莎的手臂,语气狠厉。“但现在这个主线任务明显是一个集体任务,既然你已经是我们中的一员了,那就只能接受。听好了,你最好老实点说什么做什么,别给我惹事把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不然这支十四个人的队伍里少掉一个新人,对我们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你能懂吗?”

    米莎似是被吓懵了,脸色煞白不敢说话。

    “老子问你听明白了吗!”

    “是、是……呜。”

    男人长呼出一口气,“跟在大部队身边,别再让我发现你惹事。”

    “好……”

    短暂的训话环节结束,男人往嘴里塞了几颗尼古丁糖勉强镇定下来,转身就想往外走,紧接着跟蹲在地上被矮树挡住了的秋玹对上视线。

    “……”

    “我就有个问题想要问。”秋玹神态自若地举着自己的小铲子,半点也没有偷听人家训话的惭愧。“问你身后的那个姐妹,请问你昨天晚上睡着了吗?”

    “我、我吗?”米莎瞪大眼睛没有想到她在跟自己说话,男人烦躁地把嘴里的糖嚼碎了咽下去,粗声粗气,“别跟她废话,你有话就赶紧的。”

    秋玹:“如果你睡着了,那你有没有遇到昨天晚上我们说的,穿着嫁衣从棺材里醒来的场景?”

    米莎仍是一脸状况外的惊异,“没有啊,不是……我昨天晚上、根本就没敢闭眼,我根本睡不着。”

    性别触发、梦境触发。

    秋玹舌头顶了顶口腔内壁,挥挥手表示问完了他们可以走了。那男人站着若有所思瞥了她一眼,很快就又态度不耐烦地把米莎带走了。

    “陆老师,你快过来看看!”

    她这边想着,而那边该说那帮学生们的动手能力简直惊人,就这么不一会的功夫,地面上已经被挖出了个几米的坑。

    那个最先趴地上闻土的女生站在坑底,探测尺直直打下去读着计量表,开始难掩兴奋地喊着陆生的名字。

    该不会那么准吧。

    其他人连忙凑过去,陆生滑到坑底丈量了几番,眼睛一亮。

    陆生:“有门!陈老师,你快来看看!”

    陈鸣:“……”

    我看个几把。

    陈鸣脸上的表情已经有点略微崩溃起来,她往身后瞥了一眼自己的行刑官同伴,发现这帮冷血的孙子竟然已经自发找准了位置看好戏。陈鸣深呼吸几口,硬着头皮也跟着滑了下去。

    “嗯,我觉得吧……我们的同学们不仅理论知识充沛,动手能力也是极好的。”

    陆生鼓励道:“陈老师,多说点,多说点。你看看这片土跟其他地方不一样,你看,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陈鸣:“……确实。”

    就在她已经快要装不下去了的时候,行刑官队伍里,突然传来一道此刻落在陈鸣耳朵里宛如救赎的声音。“上坤地坤,归于六爻……龙战于野。”

    秋玹皱了皱眉。

    她顺着那声音望过去,入眼是一个背着手站立的行刑官。高挑的男人站在那个挖出来的坑旁边,目光不知道落往何方。

    他好眼熟,秋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龙为阳,爻为阴,阴阳交战于野,血流玄黄。是大凶。”

    陆生愣了愣,吭哧吭哧从坑里爬出来,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招呼。“先生一定就是岚老师所说那位风水大师吧,幸会幸会,鄙人陆生。”

    男人气度翩翩笑了笑,似乎是嫌弃他手上沾的土,所以没有握手。“玄星,沈惊雪。”

    沈惊雪!

    那一瞬间秋玹都怀疑自己没有控制好脸上神情,她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那个自称是沈惊雪的行刑官面庞,似是要找出什么任何的相似点来。

    在她过第三个个人试炼场的时候,当时秦九渊请过来给她开光的那个阴阳师好友,就叫沈惊雪。

    只是秋玹实在记不太清那人的具体相貌了,因为当时印象最深的实在只有他那身花里胡哨的西装以及偷偷打小报告给秦九渊说自己逃学的事。她皱着眉盯着那个站在陆生面前的男人打量了好一会,自动在脑中p了一套花哨西装上身,发现记忆里的相似度开始重合了。

    但是不可能啊,每个行刑官的第三个世界都是个人副本。秦九渊会在里面是因为他开挂了,那沈惊雪又是为什么?

    “坤卦六爻为阴盛之极,阴盛之极而逼阳与之交战,于是有龙战于野之象。”面对着一帮学生们惊叹的目光,沈惊雪侃侃而谈。“按道理说,一个贵族陪葬小姐的墓穴虽然呈阴象,但不会有那么重的阴气。而且,龙战于野一般发生于冬至来临之前,但现在也是盛夏。这二者之间有冲突,我斗胆判定,这不是简单的上坤下坤卦象。”

    “沈先生,那请问我们现在应该如何?”

    沈惊雪凝眉似是沉思,突然话锋一转。“既然位置找对了,要不就头铁一点,在这打下盗洞吧。”

    秋玹:……

    陆生:“……不好意思,您刚才说,打下什么?”

    学生A:“下什么洞?”

    学生B:“下盗什么?”

    “咳咳,大家先冷静,我不是这个意思。”沈惊雪假得不能再假咳嗽两声,顶着陈鸣几乎快要将他脑袋拧下来的视线开口努力圆回来。“我的意思是,这墓的卦象实在诡异,传统的探测方法说不定会为自己招致不祥,而且我们现在没有能力调动大型专业挖掘工具。所以我的建议是,我们先另辟蹊径摸到墓室所在,再来一步步商讨下一步对策。反正墓就在这里,也不会自己长脚跑了,稳健一点总是好的。”

    陆生思考几瞬,对他的想法表示同意。

    “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们记下位置,回去拿了工具补给下午再过来。”陈鸣总算是松了口气,“或者分出一队人留在这里继续勘探挖掘,另一队人回去补给,这样是最好的。”

    “我同意。”

    “那我们的人留下,陆老师你先带着同学们回去修整一下吧。一上午没吃饭了,大家都辛苦了。”

    陆生连忙摆手,“没事的没事的,我还要感谢你们这么照顾这帮孩子们呢。”

    陈鸣脸上是营业微笑,眼神里几乎都快要明明白白写上“别在这跟老娘寒暄了赶紧滚吧”。好在,年轻人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也就是这么一上午的时间,已经有学生因为身体长期处于不适应的频繁运动下开始疲惫起来。于是陆生带着学生团先回村里修整,十四个行刑官则留在了原地。

    “说说现在怎么办吧。”陈鸣熟门熟路撑起一个隔音屏障,按了按太阳穴语气里同样也是疲倦。“我们这里除了沈惊雪,还有谁懂一点的,都站出来说说吧。”

    几人集体摇头。

    陈鸣把最后希望的目光放在沈惊雪身上。

    后者耸了耸肩,“我之前本职确实是给人看风水的来着,虽说也有点共通吧但到底专业不对口啊。你让分析这墓的位置我还能说一点,打盗洞我是真的不行。”

    “你别再说任何有关于那个词的词了行吗?”陈鸣恨铁不成钢,“那现在怎么办,话都放出去了,你难道指望那群学考古的学生给你下斗吗?”

    沈惊雪嘟嘟囔囔,“你现在不也是在疯狂说黑话吗?”

    “行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要不大家摸索着来吧。”一个行刑官看不下去了,出言阻止他们。“反正那些学生应该也不懂这方面的东西吧,我们就先试试看吧。”

第327章 冲突

    秋玹压低嗓音,“你认识我吗?”

    抱着手臂,沈惊雪往旁边瞥了一眼,“虽然你也长得挺好看的,但是我还要回老家结婚呢,这位小姐,我们不合适。”

    秋玹白他一眼,想了想,从随行空间里的一堆宝(破)贝(烂)里费力掏出一枚玉坠。那浅翠色的玉奇丑无比,也不知道是雕的什么东西就像是被缝合怪扯碎之后又用破烂针脚缝起来的残疾河童,还在肿起来的凸起上穿了根大红大红的绳子。

    “记得这个吗,你亲手给我开的光。”

    据说还是改良版太阳能的,戴着这枚玉坠就可以在超自然或是某些自然力量下隐藏自己的“气”。

    沈惊雪盯着那玉坠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半晌,他一脸“你在跟我开玩笑吧”的表情摆手。“这位小姐,不能因为我拒绝你的搭讪就这样侮辱我的品味。你看看我,你仔细看看,我是能搞出这种丑东西的人吗?”

    三个世界前还口口声声喊着它“得意之作”,现在就一口一个丑东西了,男人。

    是巧合吗,还是npc的模板不够用了所以重复刷新?

    还是……

    秋玹眼神一转,就看见旁边有两个人蹲在被他们这些半吊子挖出来的坑里,幽幽看着这个方向。

    叶情,和秦九渊。

    “说,完,话,了?”

    秋玹:“……”

    “我觉得差不多了,要不下探杆,直接开始定点爆破吧?”陈鸣蹲在一个半米多的坑下,伸手探了探土,微微侧头对身边一个行刑官这么说道。

    后者摇了摇头,“我们这边没有专业的爆破师,定药的度很难掌握,万一到时候塌方了就麻烦了。”

    “就是要这种效果,剂量先小一点,慢慢来好了。”陈鸣道,“如果盗洞打得太完美反而会引起怀疑,不如将计就计,表现得笨拙一点他们就不会怀疑我们身份。”

    这支十四人的队伍里有四个行刑官是来自位面差距较大的文明,虽然语言方面没有障碍,但是现在正一脸迷茫看着大家动作。其中有个姐们也是不容易,第一天晚上她因为睡着了也同样被拉入礼堂了,但因为文明差异她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成亲拜堂什么是嫁衣,甚至连身下躺着的棺材也没认出来。好不容易从“盒子”里爬出来,迎面撞上渗人毛脸,眼一闭竟然又直直躺了回去。

    地上的泥土被他们翻得一片狼藉,再三确认了炸药剂量,一个行刑官摸摸鼻子硬着头皮下了眼,脸上带着死马当活马医的自暴自弃。

    “我点了啊,大家散开点。”

    轰的一声闷响,众人只觉得脚下站立的土地大面积颤动起来,动静大得跟地震有的一拼。

    “不是,你到底用了多少量啊,这动静,你是把整个墓都给炸平了吧?”

    还好陈鸣撑起来的隔音屏障还在发挥作用,不然就这爆破的动静百分百能够传回村里,到时候所有人都能够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我控制了用量啊!可能是火药质量的问题吧,声音大点就大点,要不然你们自己上!”那行刑官也开始火大起来,本来大家就都是纯靠自己瞎摸索,现在倒开始互相埋怨起不专业来了。

    他们将帆布卷起来把余土兜走,伸了脖子往下看。

    出乎意料的,那行刑官的定点爆破竟然真的还可以,没有明显的大面积塌方,土层挤压得也还可以,除了简陋一点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探杆伸下去,那行刑官因为第一次的胜利而喜形于色。“还没触底,怎么样,接着炸?”

    “行。”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他这次定眼速度更加快了。陈鸣提醒道:“估计快要到夯土层了,你悠着点,别塌方了。”

    “有数。”行刑官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些势在必得的自信。

    秋玹突然有了种不太妙的警惕预感。

    “你先等等……”

    “出事了!”

    季安手边双向传音器突然响了起来。好歹也是任务目标,为了防止这帮不省心的学生又遭遇什么飞来横祸,当时两批人分开走的时候他们派了两个行刑官跟着学生团一起回去以防万一,而现在,就是那两个行刑官发来的传音。

    “学生们跟村民干起来了!人太多了,我们根本拉不住!”

    据秋玹观察,这些人里无论是学生也好村民也好,应该就都是普普通通的世界原住民,实力极其普通的那种。就算跟过去的行刑官只有两个人,对付这些人也应该绰绰有余,怎么会阻止不了呢?

    显然其他行刑官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但是当他们暂时放弃挖掘还是匆忙赶回村里之后,一瞬间就明白了那两人的“拉不住”是什么意思。

    而两队人里面也没有人看见,就在翻起横向爆破的土壤之下,什么东西流窜蠕动着,看起来就像是有生命一般。

    ……

    秋玹跟着大部队赶回村里的时候,眉心跳了一下,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什么丧尸围城。

    她从来不知道这座金林村里面竟然有这么多的人,密密麻麻的村民一股脑堵在村前的几条窄道上,狰狞着面孔伸长手臂像是要抓取什么。空气里除了特有的人与人挤在一起的“人肉味”之外,还隐隐带了股血腥。

    见血了。

    季安鼻子好,他率先闻到这气息脸色猛地沉了下来。毕竟现在可以说他们这十四个行刑官的命都系在这帮学生身上,如果他们有个万一,那谁也别想好过。

    人们挤开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的村民往里跑,刚到了内圈,就看见几个学生与穿皮衣的村民拉扯在一起,一个女生坐在旁边捂着半张脸崩溃痛哭。人们定睛一看,发现落在地上的那团红色是半边耳朵。

    一个叫乔尔吉的男人吼了一声,手腕一翻,手里就多了一把充斥着未来科技感的枪炮。

    “现在都给我停手!”他结实有力的手臂扛着那柄火炮,似是要将这几天里被传送到一个自己一窍不通文明的憋屈都发泄出来。“谁再动一下手,我送谁上天。”

    “那是什么东西?”

    “从来没见过。”

    一时被他的气势唬住,村民们窃窃私语。隐在人群中,那个之前露过一面的村委主任老头阴鸷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消失在了人潮里。

    几个穿皮衣的村民对视一眼,将手中的镰刀对准其中一个学生。

    “他们想要对我们的人出手,欺负到头顶上来了还能忍?”

    “那个寡妇家里有小琪的手链!那你先让她解释一下,为什么小琪死了,她会有小琪的东西!”几个被人数压制住的学生愤怒大吼,“你们还弄伤了夏夏!”

    夏夏就是旁边那个一直捂着侧脸在哭的女生,她的半只耳朵看上去像是被人生生拉扯下来的,断截面凹凸不平。一个行刑官叹了口气,怕她因为伤口感染死掉,耐心地蹲下来给她仔仔细细上了层恢复药剂。

    乔尔吉手臂一转将炮口对准那个仍在挥舞镰刀的村民。“现在不管是什么原因,我让你把刀放下,听明白没有!”

    那村民本就是刺头,刚才一时被他吼住了,更何况现在是在他们的地盘上,他们这些外来者还能动粗不成?他狞笑着,朝着身边最近的一个学生挥动镰刀。

    一只手稳当接住他挥下的刀口,秦九渊当时正好站在旁边,手掌抬着一握,原本握于村民手中的镰刀就对准了他自己的脑袋。

    “别杀他。”秋玹冲过去想要拦,现在到处都是金林村的村民,如果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们的人,之后的日子怕是就不能善了。

    “我没想。”男人无辜朝她耸肩,手掌一松,刀柄落在地上发出铮响。村民被这些人无意中流露出冰山一角的武力值威慑,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们,但一时也没有人上前了。

    “先带学生们走,陆老师。”陈鸣找到同样惊魂未定的陆生,让他把人带走。陆生咽了口口水缓过神,从地上爬起来,开始一个个点自己学生的人数。

    不远处的台阶上,衣衫褴褛的瞎子颤颤巍巍地拉着自己没剩下几根的琴弦。人群嘈杂的声音太大了,只能够隐隐约约听见那苍老的语调在唱着:“新娘娶入门,福禄寿喜都入门……”

    寡妇家里有被剥皮的小琪的手链。

    秋玹目光在围聚着的村民中转了一圈,暂时没有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选。行刑官们算是彻底怕了这帮学生,分出一半的人寸步不离保护他们先回到平房,剩下的人对视一眼,还算有默契地又分成了几支小队。

    “现在我们需要的线索有,寡妇家,村里所有的屠户还有猎人,嗯……暂时就这些吧?”

    “还有裁缝店和……”秋玹站在人群后面突然插话,她语音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昨天晚上的‘梦境’,绝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结束的,我们仍要警惕。”

    “有道理,那我们两两一组分头吧,等到太阳落山之前回到平房就行。至于那墓……夜里进山不安全,只能明天早上再去了。”

    剩下的几人纷纷同意这说法,草草分了几个组,就避开剩余那些仍不肯离去的村民视线,向着目标地点散去了。

    毕竟收了人家的物资,秋玹是想要跟叶情一起走的,只是叶情从一开始就表现出对被人带着这件事情的抵触。她原来还担心会被拒绝,没想到叶情看了她这个位置一眼,淡淡道:“走吧。”

    在那一瞬间,秋玹竟然萌生出一股受宠若惊。

    被叶情意味不明地看了一眼,秦九渊就当没看到,若无其事地也跟了上去。“顺路,一起吧。”

    “你顺什么……”

    “呦,正好,我想去庙里看看,一起吧。”紧接着,他们侧后方一道男声也跟了进来,是沈惊雪。

    叶情哽了一下,如果她现在还是以前那个家境殷实的富家小姐,她一定不管不顾先劈头盖脸把这两个不要脸的混子骂走。但她现在不是,愚人船上的经历几乎让她蜕变成另一个人,这种蜕变有好有坏,暂时分辨不清了。

    她意味不明地看了眼那两个死皮赖脸跟上来的人,一言不发离秋玹近了一些。

    秋玹同样向后瞥了几眼,突然向着沈惊雪道,“这里还有庙啊,你去庙里做什么?”

    “你不知道?”沈惊雪快走两步想跟她们走在一起,被秦九渊按着肩膀又生生拽了回来,他嘟囔一句“扒拉我干吗”,还是没有再越界。“一个星期后有对新人要结婚了,礼堂布置就在庙里。”

    秋玹无语,“在庙里结婚?”

    “就是啊,这个地方的信仰好像有点不同吧。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到那再看吧。”

    有对新人要结婚了,礼堂就布置在庙里。

    秋玹想起昨晚自己醒过来的那个礼堂,她看过一圈周围离得近的平房布置,没有一间是相像的。很有可能,她所遇到的那个厅堂,就在沈惊雪说的庙里。

    而结婚的话,势必要定礼服。

    “要不然我们先去裁缝店转一圈,然后一起去庙里?”秋玹提议,“我刚看到季安他们去寡妇那里了,跟他们错开吧,晚上再交流信息。”

    沈惊雪却突然一脸意味不明凑近了点,“嘿,嘿,小姑娘。”

    秋玹皱眉,“你别这么叫我。”

    沈惊雪:“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有必要那么较真?”

    “你再嘴里跑火车一句就滚。”秦九渊抱着手臂站在后面,满脸写着核善。

    “啧啧啧。”沈惊雪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有些阴阳怪气地咂嘴。好在,他终是没再说什么,只是投降般地举起手,“好吧好吧,我不叫了。姐妹,姐妹总行了吧。”

    “姐妹,”他脸色突然肃穆下来,看上去开始像是当时终局之战时手握长剑仙风道骨的天师模样了。“你真的信任那些人吗,或者我再换一种说法。”

    ——“你真的以为,我们这十四个人,都是‘人’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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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不是真实存在的。真正的现实是不可知论的,而平日的生活只是一层薄壳。”黑暗如是说道。在行走过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后,秋玹再一次,亲手触碰到了黑暗。秋玹:你敢直视我吗,崽种?黑暗:……无限流。升级流。1v1异世漫游指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世漫游指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世漫游指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