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奉献之人
虽然自负于那几百年积攒下来的强大的力量，但仙峰上人却从未放下过自己对所谓‘神明’的警惕之心。
因为切身体验过那种即将死亡，而又忽然获得长生的力量，说他对神的忌惮达到了无限高的地步也绝不为过。
也正因如此，他才能在日日夜夜的心心念念下，苦苦等候了整整八百年。
他在等一个机会。
一个斩龙的机会。
原本他是想等待这一任的龙胤护卫，也即是狼化作修罗，抑或是按照他在暗中指引的道路走上龙之归乡之途。
没想到，他创造的这个假御子居然机缘巧合的吸收了鱼王体内的龙胤之力。
还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大抵都是命数吧。
在他原本的计划中，假御子和御子可都是要死的。
一边走向被烧焦的盘龙树根，仙峰上人一边在心里想着。
‘龙之归乡，本意是为将两份由我分开的龙胤重新集合，借龙躯残血以铸刀。’
‘但是现在，这一任御子身边有那龙胤护卫守候，而且还有斩杀这傀儡假龙的雷电之能......’
‘为何他会具备如此能力？’
‘是以人力分割龙胤导致的变数么？’
‘若是如此......单单以鱼王与一般龙胤之能，重铸之刃能否达到斩龙之能？’
‘吞噬龙血以成的鱼王，终究是太过低劣了些。’
‘若是能按照计划，以白蛇神神力为饵，借助假御子的全部生命力化作的冰泪，提取并封印御子体内的龙胤，最终合到一处......’
‘这样得到的斩龙之刃，才能保证达到我的目的吧？’
这才是仙峰上人原本的计划，也是原剧情中的【龙之归乡】路线。
但是现在因为韩白衣这根搅屎棍的出现，显然是不可能达成了。
除此之外，就连内府攻伐苇名城，都是仙峰的有意引导。
仙峰寺在战争初期先是大力支持抵抗，甚至派出僧兵与乱波众共同抵抗内府，等到战争达到白热化，战况最为激烈的时候忽然抽身而出，对外宣布封山，就是这样一个目的。
等到内府攻破了苇名的防线之后，他就可以大肆收割灵魂。
当年的平田叛乱，为什么枭会那么轻易的与内府搭上线，那伙山贼又为什么那么巧合的出现在平田家附近，其中就不无仙峰上人的操作。
他在尽力把这一任龙胤御子推到苇名对面去。
因为，论杀人速度，没人比得过能无限复活的龙胤守卫。
是的。
在最开始，仙峰上人就打算用整座苇名城作为祭品，尽可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收割最多的灵魂。
但是这些计划，都被不按套路出牌的龙胤护卫打乱了。
身为忍者，却在平田之乱中狠心辣手一举斩杀了抚养他长大的义父，而且还成功的将平田一族自危难中拯救，将龙胤御子与苇名完全对立的计划没能成功。
曾经化名道玄的仙峰上人，作为昔日苇名众之一，可太清楚不过枭与狼之间的厚重羁绊。
他完全想不通自己将天时地利人心全都算进去的计划，究竟是怎么出的问题。
计划链中产生了一处断裂，后续的谋划便都会有所改变。
最终结果，便是这一任龙胤守卫没有与苇名为敌，甚至还帮助苇名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内府的入侵进度。
一步错，步步错。
不过，做大事者，可隐忍，却绝不能优柔寡断。
事情既然已经进行到这个地步，无论那高高在上的樱龙究竟有没有发现他的计划，仙峰都很清楚，他的步伐已经不能停下来。
他的精神已经支撑到崩溃的边缘，绝没有第二个八百年可以挥霍。
一直走到常樱之树下，原本合十的双手触碰到已然焦黑的树皮。
一股无形的力量顺着他的身体涌出，一道道光团扎进焦黑的树皮里，脚下的云浪忽然疯狂的翻涌着。
站在不远处的假御子面色苍白，死死咬着下唇。
紧闭着双眼。
她即将面对自己的宿命。
仙峰上人额绽青筋，以自己的身体为媒介，从仙峰隐殿中生生转移出几百年存储的十数万灵魂。
哪怕对他而言，这也绝非是一个小工程。
庞大的魂力需要强大的生命作为支撑，身体难以承受灵魂负担的结果，佛雕师便是最明显的例子。
在八百年的漫长生涯中，仙峰上人不知道见过多少类似的人。
庞大魂力自体内通过的瞬间，仙峰上人整个人都仿佛在三九天里被浸泡到满是冰块的水中，体温急剧下降，脸色猛然变得青白，好像立刻就要冻成冰块一样。
然而体内的不死虫却给了他巨大的活力，让他哪怕在这种情况下，也能坚强的保持意识。
不过，也仅仅是保持意识罢了。
在这一刻，无数的人与影，都在他眼前重叠着。
八百年，实在是太过漫长了。
漫长到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过多少次放弃。
以凡人之身斩杀神明，真的太难太难了。
可他却必须坚持下去。
长生也好，守护也罢，不过是他给自己活着的一个理由，是自身在生与死的缝隙中的挣扎。
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对自己要不要活下去这一问题上产生迷茫。
‘如果能成为如樱龙一般的神明的话，我就能毫无迷茫的坚强活下去了吧？’
他总是这样想着。
时间缓缓流淌。
随着巨量灵魂的灌入，本就激烈翻涌着的云浪仿佛掀起了风暴一般，以常樱残躯为中心，猛然旋转起来，唯有中心区域的一部分如风眼一般稳定。
假御子站在云浪旋涡之中，双手合十保持不动，口中却是紧咬着银牙，不自觉的淌下泪水。
在无数灵魂侵入常樱之后，原本通体焦黑的盘龙常樱仿佛在什么力量的支撑下微微摇晃，外表焦黑的树皮喀啦喀啦的响。
摇晃愈发剧烈，整片云海也随着摇晃不断翻涌着，整个视野都被无数白云淹没。
大片大片的焦黑树皮在这种激烈的摇晃下掉落。
随之显现的，是一种通体如玉般的白。
原本已然焦黑的枯枝绽放了樱色的花朵，缠绕在常樱树顶的盘龙也仿佛仅仅是树梢的装饰，大片大片的枝丫微微抖动着，仿佛夜空都要被掀翻一般。
永恒寂静的夜，在樱花飘落中喧闹起来，那是云海波涛翻滚时发出的哗啦声。
目光缓缓延伸，自云海下望。
原来，支撑着整片云海的，是一颗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巨大树木。
何谓巨大？
在群山之间，树干自山谷底部异军突起，以多条巨大根系为支撑，与群山之间吸取养料，树梢直贯长空，最顶端的一部分树梢竟是探入重重云海之中，看不见顶。
仙峰上人与假御子现在所在的这处‘仙乡’，实际上正是建立在这巨大樱树上最顶端的一处空间。
然而诡异的是，若是从远方往樱树的方向望去，却只能见到一片空白。
仿佛有什么力量将樱树与外界的空间隔断了一般。
能够为如此巨大的樱树提供生命的养料自然也不会简单。
在仙峰上人将魂力灌入到极致的时候，整颗樱树自顶端开始绽放光芒，一点点泛着如玉一般的光亮，就连飘落下来的花瓣也如玉一般，树梢微微晃动间，无数如玉樱瓣飘零若雨。
一时间，美艳不可方物。
然而，假御子却没有注意到，看似美丽的玉色樱瓣落在地上，却仿佛扎根一般，如网一样蔓延着铺设开。
云海依旧翻涌。
随着常樱之木的变幻，似乎有什么东西受到了极强烈的吸引一般。
东起崩落峡谷，西至源之宫，整个苇名之地，都随着一阵阵大地震动微微摇晃。
连天上的云朵都受到了牵扯，在某种意志的操控下不断汇聚。
假御子站在常樱云浪中央，一动不动。
骤然间，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古老、悠长、只让人心中震撼的长吟。
“吼”
天上的云浪顿时仿佛沸腾的浓粥一般鼓动起来，地面上响起一连串的土地崩裂响，刺耳得直直传到云上。
大地如脆弱不堪的玻璃一般宛若蛛网般碎裂，此时如果有人从天空向苇名之地望去，便能发现，整个苇名的大地上，都裂开一道道蜿蜒曲折的缝隙。
随着一阵阵巨力在地下翻滚，一个干枯的黑色龙首猛然从地下破土而出。
而后紧接着便是一声声清脆爆裂声。
黑色龙首艰难而缓慢的顺着常樱之木从地下翻出，身上清晰的烙印着一道道巨大撕裂开的伤口，一段段树根随着黑龙的运动，从伤口处扯断，爆裂声愈发密集。
当龙首正要触碰到常樱之树时，韩白衣和假御子曾经乘坐过，从水生村来到源之宫的麻绳巨像却忽然被牵动。
光是直径就有三四米，身材却显得无比细长的麻绳式高达好像被什么扯了一下，哐当一声砸在一座山里，将那生长着无数茂密树木的巨山轰然砸塌，无数山林生灵疯狂逃窜，却还是被埋没在滚滚山崩之中。
麻绳巨像上贴着的符纸开始燃烧，黑龙也好似被什么钉在地上了一般，口中发出悠长的龙吟，就像痛呼。
可即便是牵扯着如此沉重的缚龙之绳，也难以阻挡黑龙那无限的渴望，身体缓慢而艰难的攀向那常樱的顶峰。
不知过了多久，龙首砰的一声撞击在仙乡的壁障上，其中翻滚如龙卷般的云浪也随之一震。
假御子双手合十。
耳边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再睁眼时，却见一尊无比巨硕的龙首生生卡在仙乡的翻涌云浪之中，似乎是在挣扎，却似乎是被什么力量制住，依旧难以动弹。
巨大的龙眼瞥见站在常樱之树顶端的二人，目光中极人性化的露出一丝惊愕与清明，而后便是难以遏制的狂暴愤怒。
不是仙樱魂果？！
他被骗了！
仙峰上人却不屑于向一头祸害苇名之地八百年，扰乱生死之序的残龙之躯解释什么，面带青白之色的从树干中缓缓抽取，在手中形成一根约莫一米三四长短的长条形光团。
以体内残余的魂魄之力精细塑造过之后，光团便形成了一根通体如玉一般的刀胚。
脚步颤颤巍巍的走来，仙峰上人将刀胚递给面前咬着牙的假御子。
语气冷漠：
“现在，便是需要你为苇名而奉献的时候了。”
【136】地震
天地隆隆，仅刹那间，整个苇名城都好似要被翻覆了一般，地面剧烈摇晃着，仿佛脚下并非坚实的大地，而是在狂涛急浪中航行的海船一般。
就连韩白衣都不小心一头栽倒。
整个天守阁御子居室的几人摔了一地。
“是地震吗？”
“不知道，晃动的好剧烈。”
九郎率先从地上爬起来，先是往墙角跑，而后探着小脑袋往四周看。
韩白衣则从永真身上爬起来，一脸无事发生的样子往周围看去。
不得不说，在面对地震的时候，整体木质结构的古代建筑算得上极有优势。
对韩白衣和永真这般有武力在身之人而言，就算是房顶全塌下来也不是什么致命的问题，轻功好一点甚至还能顺窗户从四楼往下跳。
这时永真也从地上爬了起来，面带些微怒色的抚平裙裤衣物。
哪有人摔倒时会栽倒别人裙子里去的！
不过这个时候她也顾不上太多，立刻窜到御子身边予以保护，匆忙赶着就要往室外跑。
他们两个有武力在身，可身为普通人的御子却并非如此。
龙胤御子虽然不会被砸死，但即便是被砸到一两下，或者是让木刺扎进肉里，那也是会很疼的。
九郎自己倒是很坚强的表示不用保护，她可以一个人跑。
韩白衣心里有些惆怅。
他刚刚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和御子她们说清楚情况，这里便立刻发生了异变。
而且从窗口望去，刚刚还一片晴朗的天空，现在却已然被乌云布满。
在只狼世界中，龙胤与樱龙就是永恒的主题，一切都在随着这个话题的变化而变化。
韩白衣前脚干掉樱龙，苇名后脚就开始地震，说明这里一定出现了什么在他意料之外的变故。
也就是说，他选错了。
应该先选择拯救假御子，然后再回来与苇名弦一郎对决，了结一切的。
不过现在还没到后悔的时候，至少也得看看那片仙乡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没来得及出去，外面就已经传来了一阵阵惊讶到极点的呼喊声。
“是地龙！地龙翻身了！”
“土地神啊！保佑苇名！”
“啊”
“那边塌了，快出来！”
“那片黑色的山是什么？！它在动！”
“南无阿弥陀佛......樱龙保佑！”
“着火了！快取水来救火！”
各种各样的嘈杂与混乱声响掺杂在一起，时不时还夹杂着建筑倒塌时的木质轰隆声，与从高楼往下跳下的下人摔断腿了惨嚎。
然而，耳边炸响的一切，都无法夺走韩白衣心中的震撼。
双眼牢牢盯着那远处如摩天轮般凸起的一部分黑色身躯。
巨大如山脉一般。
但看轮廓，其实还是能隐约察觉这蜿蜒起伏山脉中的生命力，一处堪称巨大的伤口里，隐约可见一处白森森的骨。
虽然巨大到了一定程度，但如果在有对比的情况下仔细判断，还是能发现那刻印在黑色光滑山脉上的纹路，其实是一片片龙鳞重叠留下的弧度。
远超常人视力的灵目，让韩白衣抬头向极远处望去，一眼便能看到这起伏山脉的尽头，连接着一处隐藏在云层中的树梢中。
等等......
树梢？
群山之中，那么明显的地方，如果有在这里都能看得见的树木的话，不是早就应该被发现了吗？
本能的，韩白衣带着疑惑散开灵目。
可一旦灵目散去，那原本还看得清清楚楚，屹立在群山之中的巨木，却陡然消失不见。
就连龙首处连接的位置，也难以看清。
仿佛浸没在云雾里。
韩白衣立刻就明白了。
是仙乡。
这头巨龙的目的地是仙乡。
而他刚刚看到的那颗大树，便是常樱之树的树梢。
仙乡是建立在常樱之上的一处空间。
那这头龙呢？
韩白衣看着这蜿蜒起伏如山脉般庞大，却难以望见尽头的黑色巨龙。
如果说被他斩杀的持着七支剑的假樱龙是傀儡的话，那......面前这头才是真正的樱龙吗？
韩白衣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止不住的震撼。
如此庞大的身躯......
别说他现在不过是一介小有威能的武夫，就算他身在现代社会，手持爆炸范围五公里、射程两公里的单兵核武火箭筒，都不一定能炸死面前这样的怪物。
这么巨大的一条龙，该怎么斩？
相对如此巨大的身躯而言，韩白衣手里的不死斩连牙签都算不上，如果非要对比的话，大概就是pm2.5颗粒吧。
如果数量够多的话，没准真的能让这巨龙得个肺癌痔疮之类的死一死。
可是现在他上哪去找那么多pm2.5去？
盯着面前的巨龙，韩白衣额头上的冷汗一滴接着一滴。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目光望向远方的仙乡。
这头龙，在往仙乡的方向闯。
那是不是说明，那里有什么吸引着他的东西？
想到此处，韩白衣的瞳孔猛地一缩。
枫。
原剧情中，玩家击杀樱龙之后可从没出现过这么壮观的场面，可现在却出现了。
韩白衣第一个想到的不同点，就是假御子的存在。
是因为他将枫带上去了，所以才会吸引这头巨龙向那一处前行吗？
它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之前没有出现？
它会吃掉枫吗？
一个个问题接连不断的涌上心头，让韩白衣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噎住了一样，梗在里面出不来。
仿佛被某种突如其来的强烈愧疚感死死握住了心脏。
没有任何犹豫，韩白衣一个翻身，从四楼高的窗户拧身落下，飞快朝着一楼的鬼佛传送点跑去。
永真似乎是觉得屋里不安全，也带着九郎从上面翻了下来。
御子刚刚从永真怀里挣脱，就见韩白衣飞奔着跑到一处鬼佛旁边，单手按着鬼佛的脑袋。
“狼”
九郎喊了一声，面上带着些微焦急。
这次狼回来什么都没说就马上要走，让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安感。
韩白衣顿了一步，向这里看。
“你不会......又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吧？”
“你不是已经斩杀樱龙了吗？不死已经断绝了啊！”她语气焦急中带着些许急迫，“已经不需要你去拼命了！我们已经斩杀樱龙了！接下来的事情不是你的任务啊！”
韩白衣动作一滞。
他都忘了，在这个世界，他的身份是一个有主的忍者。
但在一瞬的停滞过后，韩白衣还是笑着向御子挥挥手。
确实，他是一个忍者。
在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都喊着他的代号，那个叫‘狼’的名字。
不过他并没有忘记，他是韩白衣。
就像他会在枫与九郎之间立场摇摆一样，很多事情如何抉择，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所以，他笑着朝御子的方向挥挥手。
“安心，我很快就回来。”
他这样说着，周身鬼火轰然烧灼。
一瞬间，那男人的身影消失不见。
九郎呆呆的站在原地有些出神。
转过头，目光望向那忽然出现的黑色山脉。
心口咚咚咚的跳。
“没事的......”
“他从来都不说谎。”
她自言自语道。
【137】十万魂刀
在仙峰上人那虚弱而平静的目光注视下，枫颤颤巍巍的走过去，双手伸出。
由灵魂凝结成的刀胚放在她手上。
泛着荧光的刀胚很轻，就好像棉花一样。
但捧着这把刀的枫却仿佛重得无法动弹，连双臂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着。
那是十几万苇名灵魂的重量。
也是她自己生命的重量。
没人能如此轻易的面对死亡。
哪怕是被创造出来的人也一样。
枫一直以为自己很勇敢，她见过自己数十个兄弟姐妹被无形中的龙胤生生抽取寿命而死。
见过仙峰寺里一个个徘徊着的不死人，以及被不死人扔到山谷的尸体。
见过祭奠帮生挖人心，将一具具尸体捆缚在柿子树底下，供给那些太郎兵食用，并假称其为‘柿子’的场景。
她见过太多太多人心的恶毒。
关于她的死期与死法，仙峰上人从来没瞒过她们。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是为了死亡而被创造出来的人。
她仅仅是御子的一滴血。
不止是她，她的所有兄弟姐妹都仅仅是御子的一滴血。
只不过是仅有她一人活到现在而已。
枫一直以为自己既然见过如此多的的死亡，那想来就一定能自然的面对。
就像她遇到那个忍者之前一样，
枯坐、苦心、静思。
只要无思无想，就不会对这个世界有丝毫留恋。
她是这么以为的。
但是，她似乎想错了。
枫睁开眼，脸色发白，紧咬着下唇向残龙之躯的方向缓慢行进。
仙峰上人的目光注视着她，面色沉静而冰冷。
赤着的雪嫩小脚踏在翻滚着的云浪中，双手捧着长刀。
被韩白衣撕扯做布条的小裙子在风浪中飘荡翻滚，一头黑白相间的长发也随之飘舞，衣袍发出猎猎的响。
云雾抚过一双长腿，永夜的月光透过云雾映在她身上，整个人好似在夜空下泛着光。
面带泫然欲泣之色。
枫在这一刻明白，她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
但那又如何呢？
面对死亡，她又能依靠什么人？
就连创造出她的人，目的都仅仅是为了让她去死，她又何德何能被其他人拯救？
一个人的思维，必然受到他所在的环境影响。
哪怕接收了九郎九岁之前的记忆，但是自出生之后的记忆中，假御子枫眼中所见的景色，除了死亡，还是死亡。
就连活着的人，都是死的。
在这种环境下，能够依然保持一个属于正常人层次的良知与思维，除了要感谢九郎那九年的幸福记忆之外，还要感谢她将自己封印于仙峰内殿之中，绝不与不死者多做交流，并且极端痛恨仙峰上人的原因。
她拒绝与整座仙峰寺同流合污。
也拒绝接受她所在的污浊环境，而是仅仅自闭于内殿之中，回忆那传承而来的九年记忆中的美好。
她很羡慕御子。
羡慕她曾有过一双爱她的养父母，羡慕她有来去随意的自由，羡慕她能看到院子里的雪，羡慕她能在节日里换上喜欢的衣服......
而她，却只能走到黑龙龙首近前，举起长刀，直指前方。
“吼”
几近腐烂的残龙之躯发出一声狂怒咆哮，然而站在它面前的枫却充耳不闻，默默闭上双眼。
体内的龙胤随着意念涌动，缓缓灌入手中那由十数万灵魂架构而成的虚幻刀胚上。
随着龙胤之力的灌入，整个刀胚都被一条细细的平行穿插着的血线贯通，枫的脸色也随之愈发苍白。
在血线灌入刀胚之后，整柄长刀都仿佛凝实了几分，仿佛在龙胤之力的灌注下，缓缓由虚化实。
隐约间，甚至能感受到那刀锋上的锋锐之意。
十万魂刀在假御子龙胤之力的灌注下越发接近实质，面前黑龙的嘶吼与恐惧也变得越发剧烈。
随着龙胤与生命的同时燃烧，泛着光的十万魂刀也在燃烧，仿佛刀刃泼油点燃火焰一般的熊熊光焰冲天而起。
双手一前一后握剑，正对龙首。
燃烧着的熊熊烈焰将刀刃不断延长，龙胤之力的灌注越多，刀刃也随之变长，刀尖笔直延伸着。
枫的脸色愈发苍白。
龙胤本身，就是以生命力为代价的力量。
相对能够以龙咳吸收生命的御子而言，如枫这般的克隆体所需消耗的生命力、承受的痛苦自然要超越许多。
枫紧紧握着手中魂刀，生命流逝的痛苦，反倒让她的颤抖逐渐停滞，深深吸气，仔细感受那生命一点点自体内被抽取出来的细微剥离感，身体无底线的虚弱着。
就仿佛在用小刀一点点割开皮肤，主动将其剥开时，那种露出肌肉主动暴露在空气中的痛苦。
刀锋即将碰到黑龙的眉心。
龙的嘶吼声愈发痛苦凄厉。
然而，就在刀锋即将刺入龙首眉心的刹那，虚弱不堪的枫身上骤然爆发出樱色的生命燃光，原本银黑交杂的长发迅速变白，身体动作却是从刚开始的虚弱变得无比迅捷。
拧步、转身、抡臂、挥刀。
爆发着樱色的生命燃光的十万魂刀刹那轮转，足足延伸到四米有余的刀胚在半空中拉出一条长长的弧线。
刀锋，直指仙峰上人。
从来温婉的眸子里露出一抹前所未有的狠辣拼劲。
那是一种将全部生命都赌上台面的觉悟。
嘭。
一声闷响。
枫的瞳孔紧缩如针尖一般。
“连佛祖的教诲，都无法让你明了世事之取舍吗？”
原本远远站在常樱之木边上的仙峰上人，不知何时出现到枫的身后。
在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挥出魂刀时，如鬼魅般抬起一手拦截其腕。
仅仅是一只手，就挡下了枫拼尽全力的一刀。
“没让你接触剑道，果然是正确的。”
仙峰上人淡漠道。
语气冰冷如同地下寒流。
枫紧紧咬牙，表情艰难而绝望。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赌上了一切，就可以成功。
仙峰上人把持着枫的手腕，虽然他的身体依旧虚弱，但凭借他能够单斩假樱龙一臂，积攒了八百年的技巧与实力，枫的所谓拼命，在他面前脆弱犹如顽童一般。
仅仅是单手握住枫的手腕一扭，一转，原本握在枫手中的魂刀就已然落入仙峰上人手中。
没了龙胤与生命之力的加持，原本延长到四米的魂刀顿时显露原型，变回原先那看似虚无的刀胚。
仙峰上人左手握在枫的脖颈上，右手拎着魂刀，噗的一声刺入枫的胸膛。
魂刀在生命的滋养下迅速延长，仙峰上人上前踏步，径直将枫整个人都钉在黑龙眉心上。
月光照在枫苍白的皮肤上，倒映出莹莹的光。
仿佛黑龙眉心上镶嵌了一颗小小的水晶。
在魂刀穿透枫的身体，刺入黑龙眉心的一瞬，原本嘶号不断的黑龙竟是瞬间停止了挣扎，僵硬着固定在原地。
枫的脸色愈发苍白，如同僵硬的尸体一般。
仙峰上人却浑不在意，只是细细的盯着手中的魂刀。
看着龙血与龙胤之力共同浸染，血色的平直纹路在魂刀上不断蔓延，感受着十数万灵魂的凄厉哀嚎。
面色平静，仿佛全然抛弃了人性。
“可惜......若是按我规划的龙之归乡路线，将龙胤之力集齐，把握还能更高一些。”
“还是太过仓......”
‘噗嗤’
正自言自语着，仙峰上人的身体忽然顿了顿。
低下头，一道赤红的刀刃穿透了心脏，从背部透出。
露出一截带着血的锋刃。
颈部僵硬的回过头，仙峰上人看见那熟悉的龙胤守卫出现在自己背后。
韩白衣抬头看他，左手狠狠推了一下刀柄，让拜泪在他体内切割得更深入一些，语气中透着一丝歇斯底里般的怒意。
声音略微沙哑。
“你，在对我的俘虏做什么？”
【138】落刀（为闹钟长鸣1998首次万赏加更）
拜泪的赤色刀锋刺穿和尚的胸膛，泛着淡淡的光。
仙峰上人却是一副全然无所谓的模样，任由拜泪在其体内停留，手掌依然握在十万魂刀上。
“来的还真快呢，是察觉到了什么吗？”
“那么大的黑龙翻山，龙首直指仙乡，看不见才有鬼了。”
韩白衣语带讽刺。
他一路开着白雷从源之宫鬼佛点飞奔到仙乡，无论是体力还是肌肉承受能力都已经达到了极限，不声不响刺出这一刀已然算是超常发挥，此时也需要一点时间缓解。
言语刚好可以达到这个目的。
不过，首先......
锵锒
赤色的拜泪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在半空划出一道残影，自仙峰上人的胸膛抽出，而后转折上撩，一刀砍在仙峰上人的右肩上，整条臂膀应声而断，却依旧死死握在十万魂刀的刀柄上。
仙峰上人立刻抽身飞退，身形跳跃着落在云浪中，右肩的伤口没有丝毫血迹流落。
仿佛整个身体都是干枯的一般。
韩白衣小心翼翼的面朝仙峰上人，脚踩着黑龙的前额与眼皮部分的缓坡向上爬，退到假御子身边。
用左手摸上枫的颈部动脉。
没有感觉。
虽然在看到枫那一头耗尽生命而成的披散白发时，就隐约料到了这个结果，但在确定之后，心中依然会有些发堵，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胸膛里烧。
不过，无数次的死亡与痛苦早已教会韩白衣冷静的重要性。
因为身具时间线这等能力，虽然确定枫已经死亡，但韩白衣却并没有绝望，他还有很多次机会能救她。
除此之外，刚刚那在极限中拼尽全力挥出的一刀，让韩白衣也意识到了一点。
面前的这个所谓仙峰上人，似乎并没有他预想中的那么强。
即便是被韩白衣先手穿透了心脏，但面前这个仙峰上人的生命力与实力，都大大低于韩白衣的预期。
他并不知道这是仙峰上人八百年来最为虚弱的一刻。
他刚刚可是被十数万灵魂同时在身体里经过，好好畅通了一遍。
直到现在，仙峰上人依旧能够保持在韩白衣面前飞退的能力，已然十分惊人。
所以，他与韩白衣同样需要时间。
“不错的判断力。”仙峰上人捂住右肩，面上却是全无表情，仿佛一个铁人，“不过，我还以为你会选择斩断我的不死虫......是想知道些什么吗？”
仅仅是一句话的功夫，仙峰上人就判断出韩白衣的需求，于细微间可见其老辣智慧。
“很多。我的问题很多。”
韩白衣持刀冷冰冰的回答。
“在上次谈话里，所有你瞒着我的东西，我都想知道。”
仙峰上人眉头一皱，又渐渐舒展开。
“你不是狼。或者说，干脆连忍者都不是。”
“狼那孩子，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没有命令，他不会有这么旺盛的求知欲与鉴别之心。”
“与你有关么？”
韩白衣一句话怼了回去。
事到如今，身份已经不再是那么必要了，韩白衣并不需要依靠什么，仅仅是纯粹的实力，就足够他做到很多事情。
“那你想知道什么？樱龙，还是龙胤？”仙峰上人虽然用的疑问语气，可话从他嘴里出来，便好似千人齐诵的大悲咒一样，平和而有力。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铸造黑刀开门。”
“这两柄不死斩有什么不同。”
“你现在，又想用枫做什么？”
仙峰上人眉头一皱。
“我本以为，你是在渴望长生......若是如此，我还能指点你一番，可惜......”
他垂下眼睑。
这意思便是无可奉告了。
就在仙峰上人垂下眸子的一刹那，韩白衣瞳孔微缩泛白，浑身缠绕雷电。
只听刺啦一声，空气隐隐泛起焦臭味，韩白衣的身形猛地消失在原地。
问不出来的消息，就打出来。
仅仅是一步，浑身缠绕着雷光的韩白衣，便如同残缺影像片段一般，带着微微模糊的雪花出现在仙峰上人面前，高速震动的拜泪自左下向右上前撩。
刀身上隐隐闪烁着跳跃的电弧。
仙峰上人面色平静，看似干枯的中年人身体，此时却是极灵活的一个铁板桥躲过一刀，脚下踹向韩白衣下盘，被韩白衣提膝挡住，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仙峰上人不慌不忙，借着两腿相交的力量翻身地滚，单手推在地上躲过韩白衣反手刺入地面的一刀，仅凭单手的力量就在半空一个空翻拉开距离。
翻滚的云雾在两人脚下奔腾。
虽然缺少了一条手臂，但仙峰上人的身体平衡却并未因此受到阻碍，灵活柔韧，明明看上去已近中年，却比绝大多数孩童都要轻盈。
韩白衣却并没有因为对方的体术长项有所气馁，稳扎稳打步步紧逼，拜泪在他手中运转如飞。
劈斩、横切、下刺、上撩、翻手轮舞。
赤红的长刀在他手中起舞，犹如赤色的蝴蝶一般翩翩飞动着留下一道道残影。
仙峰上人脚踩卦步，看似随意的在地上踩点，却总能带得身体一次次躲过韩白衣的长刀，剩余的独臂一有机会便如蝎尾一般直贯而出，砰砰击打在韩白衣的手臂上，一身仙峰拳法登峰造极，每一招每一式都让韩白衣吃尽苦头。
韩白衣双手握刀前斩，仙峰单臂横肘推在韩白衣手腕上，足成弓步以肩膀为锥刺入韩白衣胸膛。
在灵目与白雷双重加持下，反应比寻常人快上数倍的韩白衣侧身掠过，却忽略了脚下，被仙峰狠狠绊了一脚，还没来得及掌握重心，仙峰单手成刀，一斩劈在韩白衣背后。
但是韩白衣也并非吃素的，拼着背后被斩上手刀，拜泪在手中轮转，由正手化作反手，先是一刀刺在仙峰上人脚腕上，再顺着手刀的力道地躺滚刀接上一斩。
噗滋。
仙峰上人的脚腕便被径直切断。
韩白衣鼻青脸肿着从仙峰上人脚下滚出来，重新爬起抬刀相向。
面上带着笑。
所谓武功再高，也怕菜刀，就是这么回事了。
当实力水准接近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手上有兵刃与没有兵刃，当真是天与地的差距。
论仙峰寺拳法早已，仙峰上人比他高出不知凡几。
论打斗经验，韩白衣也明显不如面前这个看似年轻的老人。
但就是面对这样的一个怪物，他却能凭借手中拜泪断其一手一足。
这就是武器的利处。
只不过，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虽然他们二人刚刚都在用谈话麻痹对方，顺带完成自我调整。
可经历了刚刚那么长一段时间的调整之后，仙峰上人似乎依旧保持在自己给他一发背刺时的那种程度。
以己度人，认为仙峰上人刚刚和他对话，其实也是在抓紧时间休息的韩白衣发现这一点后，不禁有些皱眉。
“差不多了。”
仙峰上人轻语道。
韩白衣瞳孔微缩。
只见他缓缓从地上以单脚站起身，被斩断的右肩朝着枫的方向一抬。
嗡的一声，就见原本穿透枫的身体，深深刺入黑龙眉心的魂刀在那条断臂的牵扯下噗滋一下连接到仙峰上人断臂处，快得根本来不及阻止。
左脚一抬，那断裂的足部也重新连接上去。
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干枯瘦弱的身体，仿佛可以随意拼凑的劣质玩偶。
仙峰上人手上拿着刀。
原本几近光团般虚无的十万魂刀，此时刀身上烙印着三四道相互平行，却又直角曲折，通体赤红，如同血一样的纹路。
刀身通体泛着淡蓝色的光。
整体轮廓清晰如同实质。
仙峰上人面色淡漠的用刀指着他。
“你可以死了。”
语气平静得如同正在阐述一个不可争议的事实。
魂刀挥落。
韩白衣一怔，眼前一片黑暗。
【139】来自秃子的毒打
一直到本能的倒回时间线时，韩白衣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刚刚死了。
死的很奇怪，也十分突然。
那把泛光的长刀被仙峰上人握在手中，仅仅是轻轻的挥刀，韩白衣就感觉自己的视野被劈成了两段，而后斜向分割。
等他再次苏醒的时候，已经依靠时间线跳跃回了过去。
怪不得仙峰上人要费这么大工夫。
单单收集龙胤之力不说，居然还把那么大一条黑龙吸引了过来。
如果是为了锻造这样一把刀的话，倒是情有可原。
仙峰上人本就拥有了近乎永恒的寿命，若是再有这么一把刀，便是有了举世无敌的实力，简直如虎添翼。
至少在这个火器未现的时代，仙峰上人已经称得上是苇名一地的无敌存在。
不过，对韩白衣而言却并非如此。
环视周围，确定自己现在所在的位置是龙胤居室，韩白衣如今已经清楚苇名弦一郎的目的不在九郎身上，自然无需再费周章。
翻过窗户，径直冲向一楼鬼佛。
鬼火骤现，韩白衣的身形消失不见。
顶楼，坐在祭副首位上的九郎身形一震，坐在她身后的永真身子微微前倾。
“御子大人？”
“唔姆，没什么。”
九郎淡淡答道，小手摸向心口。
只是......有些不安。
还未等永真说些什么，天守阁忽然开始剧烈的震动。
......
“现在，便是你为苇名而奉献的时候了。”
仙峰上人将魂刀交到枫的手上，枫颤颤巍巍的转过身，以龙胤之力与生命之力共同滋养，心中的念头却是愈发坚定。
然而这一次，还未等枫拼死一斩，一抹赤红就在他身后蓦然闪现。
令人惊愕的是，仙峰上人却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双耳微动，脚步拧转间一个百分百空手入白刃就将韩白衣的拜泪刀锋夹住，发出啪的一声震响。
赤色的刀锋，自极动到极静，二者间无缝衔接，在距离仙峰上人前额只有三公分的位置停止。
因为仙峰上人是秃子，所以这一刀连对方的一根毛发都未能碰到。
由此可见其实力之恐怖。
韩白衣却毫不在意。
在与其交手过后，仙峰上人这一手百分百空手入白刃的实力才算得上水准，上一次轮回里，韩白衣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那么顺利的将刀子插进对方胸膛里的。
仙峰上人的实力，哪怕不论那把奇怪的长刀，单单是体术就强悍得令人发指。
肉掌入刀的仙峰上人面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了韩白衣的出现。
“来得还真快，是察......”
嘭。
双腿相交，两人踢踹间发出一声闷响，膝盖顶着膝盖。
一招向着仙峰上人下体直去的膝撞被拦，韩白衣没有丝毫意外，借着膝撞的力道翻身抽刀，在仙峰上人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刀痕。
仙峰上人则束手震袍，一副等着他提问的模样，目光却是暗暗瞥向假御子。
枫见到韩白衣来的时候就停下了龙胤的灌输，呆呆的看着韩白衣的方向。
韩白衣却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早已看破仙峰上人想要等机会让那把奇怪的光刀成型的计划，一句话都不带多说，径直反身前冲。
一刀横切。
仙峰上人见其不知好歹，眉头一皱，脚步一错，身形翻滚着躲过切来的刀锋，顺着韩白衣前冲的方向一拦一肘，脚步跨在韩白衣两腿中央，砰的将其摔了出去。
韩白衣则是不依不饶，在地上一个阿米娅打滚掀起层层云浪，拜泪却横扫着斩向他的左腿，被仙峰一点一扫推开，韩白衣迅速站起重振旗鼓，仙峰上人直扑而上。
拳、掌、指、肘。
肩、胯、腰、背。
每一处身体部位都是仙峰上人的武器，所有攻击都在出其不意中展开，或擒抱、或摔打，人类天生的身体武器在仙峰上人手中被运用到了极致。
相比而言，破戒僧的武力在他面前简直幼稚得仿佛孩童一样。
面对仙峰上人犀利的攻势，上一轮回里那单手且被戳中心脏，还能与他打得有来有回的仙峰上人，简直仿佛是假的一样。
可即便面对如此强悍的攻势，韩白衣依旧艰难防卫着。
面对仙峰上人敏锐、迅速、精准，且力大无穷的仙峰拳招，韩白衣根本不敢将拜泪从面前放下，一旦产生丝毫突袭逆斩的想法，还未等他挥刀，迎接他的必然是一波如疾风骤雨般狂暴的连击。
不过，面对如此狂暴的侵袭，韩白衣也并非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随着他观察仙峰上人的每一次攻势与动作，他自己的仙峰拳法经验也在飞速上涨。
与高手对战，对聪明人而言，就好像是有个老师傅手把手的教导一般。
韩白衣，刚好是个聪明人。
早已被技能点点亮的【仙峰寺拳法】技能，因为其本身就是由技能点开发的学习技能，使用者出入门墙还是登峰造极，于系统技能而言并没有太多差异，只要包含在仙峰寺拳法的拳谱范围内，所有技巧都能迅速吸收。
虽然仙峰上人对仙峰寺拳法的使用早已不拘泥于一招一式，但他所用的依旧是仙峰寺拳法，正因如此，只要是韩白衣见过的，便都能记录在技能之中。
理论上来说，只要韩白衣见过仙峰上人的全部拳法使用方式，就能达到仙峰上人的拳术等级。
正因如此，在仙峰上人不断单方面殴打韩白衣的同时，韩白衣也在迅速的学习、贯通，而后见招破招。
但是，只要人的思维是无限的，拳法就是无限的。
在发现韩白衣学习与反应的速度如此迅捷之后，仙峰上人心中也不由得一惊，而后迅速改变出招策略，以快打快，一掌拍开韩白衣的握刀手，连连数十拳如雨点般落在韩白衣身上。
如果这个时候给老和尚配个木大木大木大的背景音乐，绝对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不过，虽然打人的一方看起来好像很帅，但作为挨打的韩白衣，就感觉仿佛五脏六腑都要被这强劲迅捷，几乎看不清影子的拳招从肚子里打出来了。
顶你个肺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在感觉到肋骨和胸骨基本全部碎裂的时候，韩白衣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一个时间线跳跃蹦回御子居室。
回到卧室，韩白衣一个没忍住，趴在窗口哇的一声大口呕吐。
连续顶肺好几秒的幻痛还隐隐残留在胸膛。
耳边好像还浮现着肋骨和胸骨被生生砸断时的粉碎响。
这回比弦一郎那次还惨啊。
断手好歹就一秒......
不过韩白衣却并没有因此退缩，皱着眉趴在窗口扛了几秒。
经历过无数战斗与鲜血，韩白衣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断了条手都心惊胆战趴在原地不敢动弹的五好青年。
等待幻痛消失之后，重新翻下窗户，冲向鬼佛。
不一会儿的功夫，时间线又是一次调整，韩白衣再翻窗、再冲鬼佛，继续接受来自秃子的毒打。
又是一次轮回的开始。
【140】樱龙之魂
永夜的天空不显黯淡，仅仅是莹莹月光就仿佛能照亮一人心扉。
仙峰上人站在常樱之树下，双手递刀。
枫依旧是那副倔强却无奈的模样，深深的低着头。
就在这一瞬，和尚身后忽然抹开一道红芒。
赤色拜泪又一次闪过，仙峰上人感应极敏锐的躲过了这偷袭一刀。
可这一次韩白衣却没有丝毫曾经的错愕表情，神色果断，抬手便是反撩。
伸手便将接刀的枫阻拦在身后。
韩白衣则是一脸平静，不动声色的把手放下。
“不错的......”
仙峰上人刚一开口，韩白衣目光一绽，仿佛一位儿子一撅腚就知道他想吃什么屎的爸爸一样一刀斩落，丝毫不给仙峰上人开口的机会。
枫在韩白衣的伸手一推之下连退了数步，面上满是惊讶，小嘴微微张开，仿佛做梦一样瞪大双眼，怎么也不敢想象有人会像传记小书中的浪人侠客一样从天而降。
哪怕过了许久，她心中震撼却仍未渡过，呆呆的看着韩白衣，两行眼泪不自觉就落了下来，小拳头握得紧紧的。
韩白衣则是一脸淡定之色，面对仙峰上人犀利的拳脚没有一丝停顿，一刀躲过又接一刀。
脚下连踏，而后足成弓步，身子带着惯性顺着脚步的拧动腰腹用力，横切一刀。
仙峰上人同样一脸淡然的与其擦肩而过，腰胯微动。
‘左拳。’
韩白衣心中默默道，头部轻偏。
仙峰上人看似干瘪的拳头在空中打出一声爆响，韩白衣的长发在烈烈拳风之下飘舞而起，蓦的散开。
脸颊与拳锋不过毫厘之差。
‘躲过了？！’
仙峰上人心中错愕，面色却是浑然不动，右手在左拳击出的同时早已收回，顺着左手覆盖的阴影与视觉盲区摆锤，无声无息。
韩白衣却仿佛早有预料般轻微错身，势大力沉的一击摆锤就这么擦着他胸前的衣物呼啸而过，干瘦的身子顺着惯性略微前倾。
重心却是丝毫不动。
韩白衣脚下拧步，在斩击的同时对步伐的控制却是极其严格，目光在紧逼对方双眼的同时，也在用余光注意仙峰上人的肩膝腰胯。
仅仅是些微动静，就能让他立刻反应过来仙峰上人的动作。
这些并非是仙峰上人的习惯性动作。
拳术到了他这种地步，早已达到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境界。
除了身体本能携带的些许动作征兆之外，他的动作里没有丝毫多余之处。
但韩白衣却用数十上百次的死亡，以及他对仙峰拳法的理解，硬生生总结出了仙峰拳术动作中有可能出现的先兆动作，以此达到先人一步的眼力。
人的视觉观察力是有限的，哪怕身处一个玄幻的世界，人的身体本身也同样有其限制。
但是韩白衣作为连接两界的友好形象大使，身负现世灵目这等神技，动态视觉观察力超出常人何止数十倍。
开启灵目之后，即便是余光，也没有丝毫模糊，超清广角1160x2248，瞳孔自动调节焦距，如果不是人的身体极限实在太差，韩白衣甚至能用灵目往照片里画个月亮。
灵目与无数次的战斗经验相互匹配，这才达到了现如今这等超越常人极限的观察能力。
面对仙峰上人的攻势，韩白衣竟是仿佛未卜先知一般，看得一旁假御子眼中神采连连。
不过，仙峰上人在观察方面有其极限，但其绝对实力却比韩白衣强出不止一筹。
发现韩白衣那近乎未卜先知的强悍观察能力，仙峰上人双眼一眯，脚下蹭蹭退开两步，一手握拳摆于太阳穴平齐，一手按在腰部前方。
身上闪烁着隐隐红光。
“夜叉之相。”
仙峰上人声音低沉，一吼之中仿佛蕴含着无限回音，连连震荡在韩白衣脑海，体表顿时红光大放。
韩白衣目光依旧平静。
在经历过无数次轮回战斗之后，韩白衣不但摸清了仙峰拳法可能有的先兆动作，同样大概摸清了仙峰上人的实力。
如眼前的【夜叉之相】，就是仙峰秘法之一。
其效果大致可以与只狼世界中特有的道具【夜叉糖】相媲美。
【夜叉糖：于短时间内大幅强化攻击力和躯干攻击力，但会大幅减少血量上限和躯干上限】
【使用方式：咬碎糖块，并摆出“夜叉戮”的架势，非人之魂魄的庇护便会降临于身。】
由于韩白衣的本意是来此提升实力，所以只狼世界的外物，如之前提过的神之飞雪，还有现在的夜叉糖，他都没有特意去搜集过。
这也导致仙峰上人在使出【夜叉之相】的瞬间，原本虚弱的身体素质，就瞬间超越了韩白衣。
“死来！”
仙峰上人双目猩红，连脾气都好像变得暴躁了不少，脚下云浪开辟，狂怒袭来。
砰砰砰。
甫一接近，仙峰上人立时便是三掌连环击出，每一掌都好像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猩红残影，周身环绕着血气蒸腾而成的红色气浪。
韩白衣则是微微蹙眉，拜泪虚架在身前，先是快速躲过前两掌，直到最后身体行动速度跟不上灵目反应的瞬间，才立刻抽刀而起，将刀锋架向僧人枯瘦的手掌。
一掌落下。
僧人那干枯的手掌与拜泪刀锋相交，竟是发出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铮之声。
韩白衣却没有丝毫意外，拜泪猛一划开，干枯手掌上顿时飘起一连串的血珠，隐隐能看到仙峰上人掌心白骨。
韩白衣目光平静。
人手当然是不可能与金属相抗的，刚刚那一声金铁交鸣，只不过是斩在仙峰上人手骨上了。
不过不知是什么原因，仙峰上人的手骨相当坚硬，哪怕韩白衣想趁着他身处暴躁易怒的【夜叉之相】先斩他一手，也被坚硬的手骨挡了下来。
仔细看去，虽然手掌肌肉断裂，但其中手骨却是莹白如玉。
刚刚那一刀，没能留下丝毫痕迹。
很不物理。
仙峰上人则是目光冷然，手掌的疼痛全然不放在眼里，只是大幅度的血液蒸腾让他这不死之身也有些扛不住，体内的不死虫不知为何，一直在发出奇怪的声响。
韩白衣回以同样冷漠的眼神，直到现在为止，大概已经过了几十个轮回，他还从未斩杀过对方一次。
像现在这样将其一肢重伤的情况下也不是没有，但每一次他也同样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次轮回算是开门红。
再努努力，多体验几个轮回，应该就能干掉他了。
抱着这样的念头，韩白衣浑身灵机勃发，面对浑身血气的仙峰上人，自是一刀斩落。
仙峰上人面色不动，双手护于身前，目光紧锁韩白衣的手中长刀。
此时的仙峰上人，已经将面前这个男人当做了己身成道之路上的大敌，没有丝毫轻忽。
‘还真是个可怕的年轻人......不过短短几十年，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不过，还差得......’
心中正过着念头，仙峰上人目光猛地一怔，身体顿时僵硬在原地。
韩白衣一刀当头斩落，如切豆腐般将僧人自左肩切到右腹。
连带着体内的不死虫一同斩断。
一刀竟功。
然而，在这一刀落下的刹那，无论是斩人的一方，还是被人腰斩的一方，目中都是闪过一丝不可置信般的错愕。
还未等韩白衣从呆愣中回过神，一柄染着血的泛光长刀自背心将他扎透。
假御子双眼泛白，好似溺死之人刚捞出来的尸体一般，面上却带着难以捉摸的微笑。
“噗......呕......”
韩白衣吐出一大口血，心脏连带左肺都被穿透，血液在体内压作用下一股接着一股往嘴里冒。
他忍着疼痛，艰难的回过头。
就看到了假御子那怪异的面色。
“你......你是谁......”
“我？”
假御子口中发出与她全然不同的成熟女声，诱人中带着些许沙哑。
“你们，不是一直都在找我么。”
“我就是你们想斩杀的......”
女声似乎带着些许俏皮，与她那成熟诱人的声音全然不符，却给人一种异样的自然感，微微拉着长音。
“......樱龙啊。”
声音在‘啊’字声微微一点，留了个重音。
小手一动，十万魂刀在韩白衣后心一卷一绞。
韩白衣登时目眦欲裂。
哪怕咬着牙，一股一股的血也止不住的从嘴里涌出来。
心中却是念头涌动不停。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怪不得仙峰会僵住不动......
原来，是她在等待机会吗？
想到最后，韩白衣深深与那泛白的双眼对视。
他几乎能听到枫那身体里发出的悲鸣。
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
“......别急，慢慢玩。”
【141】推测与试验
再一次复活之后，韩白衣却并没有赶着去送死。
虽然在与鱼王接触的时候，就知道那条拿着七支刀的樱龙是假的，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真货。
现在他基本可以肯定，之前经常出现在他面前，跟鬼魂一样飘着的龙首，是‘樱龙’放出来的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却是以俯身在假御子身上的形式出现。
想到【静止之间】这个技能，韩白衣有些跃跃欲试。
不过再仔细想想，之前那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龙首，会不会是类似于监控录像一样的存在？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之前与白蛇神、破戒僧、水村阿凛交手的时候，都使用过能够一击灭魂的【静止之间】。
樱龙会不会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才附身于枫的身上，出现在他面前的呢？
虽然韩白衣并不清楚樱龙有分为龙魂与残躯两部分的事情，但他有一定先知优势，很清楚樱龙与龙胤御子、转世轮回之类的关系，再结合他所见到的龙首幽灵，隐约间也抓住了些要点。
樱龙，不是实体。
如果真的是实体的话，韩白衣觉得那头脑袋被卡在仙乡云浪中的傻龙更符合这一形象。
但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既然不是实体，想要对现实施加影响力，就需要通过现实物质之手。
最简单的手段，也就是附身。
之所以不去附身他与仙峰上人，专瞄着枫附身，八成是因为枫的抵抗能力最弱，樱龙需要耗费的力气最小。
至于其他手段，目前韩白衣还不太清楚。
现在的矛盾点就在于，幽灵状态下的樱龙韩白衣抓不到，而附身于假御子身上的樱龙，韩白衣下不去手。
更何况，现在她还抓住了自己与仙峰上人之间的矛盾。
一旦二人相争，就必然会有一个挨刀。
而且，哪怕两人尽量和平相处，也有可能出现仙峰上人被控，抑或是自己被控制的状况。
就像二人之前交战的时候一样。
所以，韩白衣想要获胜，就必须做到攘内安外四字。
也即是说，要先让枫这个樱龙承载体失去动力，然后再在公平的战斗中，击败仙峰上人。
总结了一遍之后，韩白衣忽然发现，这种情况不就是他第一次砍断仙峰上人手脚时的状况么？
枫失去动力：被钉在黑龙眉心上。
自己能与仙峰上人正面放对，不用担心队友背刺。
枫虽然死了，但也不要紧。
韩白衣可还清楚，自己怀兜里还有两瓣常樱之花没有使用。
这东西是当年韩白衣宰了自己亲爱的义父之后，缴获的战利品。
昔日义父大人曾经使用这东西的复活功能，狠狠坑了韩白衣好几个轮回，至今韩白衣都对那段峥嵘岁月表示祭奠。
也即是说，只要在干掉仙峰上人之后，用常樱之花把枫复活就可以了。
把一切捋顺之后，韩白衣打开系统面板，调整时间线，回到第一次轮回之前。
再一睁眼，韩白衣又一次回到永夜之月下。
时间线跳跃点刚刚好，拜泪甚至还保持在刺入仙峰上人心脏前一瞬。
“可惜......”
“噗嗤”
拜泪狠狠刺入秃驴心脏，一刀贯穿，拜泪从前胸直通出来，把仙峰上人没说完的话硬生生堵在喉咙里，一颗光亮照人的秃头艰难的向后看。
“是......你......”
韩白衣这回没有丝毫犹豫，一句话都不多废，一刀横斩，径直将他身体里的不死虫斩断。
噗滋一声，绿色的汁水吱吱吱的往外喷溅，韩白衣一脸淡定，又是一刀挥落，直接砍断了和尚的脑袋。
扑通。
纵横一世八百载的仙峰上人，当场扑街。
韩白衣直起身子，看向前方。
在他面前，枫被悬空钉在黑龙眉心中央，长达一米三四的泛光长刀，刀身上烙印着一道道血色的平直纹路，一直从刀尖蔓延到刀身中部。
刚好是枫与黑龙之血喷溅开的位置。
随着魂刀吸收龙胤之力与生命力，血色纹路还在不断向着刀柄部分缓步蔓延。
在韩白衣斩了仙峰上人之后，血色纹路就仿佛迷路了一样，停滞在刀身中部位置，原本平直有序的纹路，也从中间开始杂乱。
看来这种血纹并非天生，而是仙峰上人有意引导的结果。
韩白衣低头看看仙峰上人，再看看悬空被钉死的枫，先是想伸手拽她下来，而后又犹豫了一下，单手抓住钉在枫胸膛上的魂刀。
韩白衣用力一拔，将魂刀从枫的身上抽了出来。
“呵......呵呵呵......”
枫的口中忽然发出一声声怪异的小声，柔嫩的身子也随之悬浮。
“凡人啊......”
噗嗤！
韩白衣又把魂刀给堵了回去，樱龙口中的话一下噎在嘴里没说出来，差点岔气。
韩白衣一脸淡定。
什么神啊鬼啊龙啊，他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从来不怕这什么牛鬼蛇神。
“咳咳......还真是有胆气，凡人啊......”
附身于枫的樱龙语带嘲讽。
“你好好说话。”
韩白衣不耐烦的回了一句，他从来不惯着这个。
“你当真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何等尊贵的神明吗？”
樱龙那语气就仿佛一个成年人在逗一个弱智一样。
韩白衣刚想反驳些什么，本能的感觉到了不对。
一个被自己钉在龙身上，而且毫无反抗之力的樱龙，真的会认为自己是什么高贵之人吗？
它又不是傻的。
想到这里，韩白衣本能的开启了灵目。
在灵目的视野中，樱龙那樱红色如火焰般灿烂的灵机在假御子周身熊熊燃烧。
一缕缕浓郁醇厚的死灰色灵机自黑龙脑中填入樱火之中，越发壮大。
韩白衣瞳孔紧缩。
“哎呀，被发现了。”
樱龙调笑着，细嫩的五指却是生生抓在刺入自己胸口的魂刀上，一点点将其抽出。
噗滋。
刀尖带着血花。
韩白衣整个人却是被她用单手硬生生推开了将近半米远。
两手用力的握着刀柄。
这是何等怪力？！
而且......
韩白衣看向假御子胸口那破裂的衣裳。
以及里面已经修复完好的胸膛，心中一惊。
对了，枫是御子，哪怕是假的，也同样是御子。
只要有充足的生命力，就算死了都能复活过来，更别说是简单洞穿胸口的伤势了。
不过，即便如此，不死斩也应该对她起效。
想到这里，韩白衣目光微缩，单手握住魂刀，一手提起拜泪就要向前冲去。
然而，原本仅有一半刀身分布血色纹路的魂刀，却在樱龙触碰到它的那一瞬，于眨眼间蔓延了整个刀身。
本来被韩白衣握在手中的刀柄，忽然传来一阵难以忍受，仿佛直入灵魂般的刺痛感。
再一低头，半个手掌落到地上。
原本握住的刀柄，现在已经变幻成了刀尖。
被樱龙以龙胤之力与生命力完全操控的十万苇名魂，在樱龙这个玩弄灵魂的大家手中，简直仿佛一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搓圆捏扁随她心意。
没有丝毫反抗能力，韩白衣再一次被送入了轮回。
【142】尊贵者
“黑龙，才是樱龙的目标吗？”
回到御子居室之后，韩白衣强忍下手掌的幻痛，与魂刀斩断灵魂带来的空虚感，轻轻按揉着太阳穴。
“相对而言，仙峰上人好歹还处于人的范围。而樱龙，我根本想不到它有怎样的手段。”
“也就是说，我必须要找到一个它无法接触黑龙，手中又没有那把光刀的时间段。”
“主要是没有那把光刀，无论落在谁手中，都太麻烦了。”
韩白衣仔细整理思维。
他也不是没想过要拿到那把刀，但是在刚刚的一次轮回中，他就试过了。
即便拿到了那把光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分配铸造将其完成。
这东西是需要龙胤之力与生命力同时维持的。
韩白衣的不死靠的是系统，他是真的一次都没使用过龙胤之力，更别说操控了。
以己之短较他人之长，显然不智。
对他而言，最有利的一点就在于，韩白衣可以选择时间、地点、对手，乃至战场。
既然打不过樱龙，那就让她不要降临好了。
或者说，哪怕降临了，也要断掉她的爪牙。
韩白衣细细挑选着时间段。
“仙峰上人......枫......樱龙......”
“樱龙，是怎么操控枫的呢？”
“有什么要求么？”
韩白衣默默的思考着。
“既然一开始，是御子与仙峰上人在场，那么说明那把刀，应该是仙峰上人打造之物。”
“樱龙附身在枫身上之后，主要且唯一的攻击手段，就是那把刀。”
“换句话说，没有刀，樱龙就不会降临找死。”
“嗯，还要先剔除樱龙具有其他直接攻击手段的前提。”
“但是，仙峰上人与樱龙斗了那么久，会没有想到这一点吗？”
“或者说......如果我没有出现，仙峰上人会如何应对降临的樱龙呢？”
“还是说，如果没有黄雀在后的机会，樱龙就干脆连降临都不去了？”
归根结底，还是韩白衣所知的信息太少。
思索到最后，韩白衣换了个角度，开始尝试他被仙峰上人打败之后，他会如何对付埋伏已久的樱龙。
然后直接抄答案。
既然自己知道的信息太少，那就让信息足够多的的人来告诉自己吧！
......
仙峰上人一掌击在韩白衣胸膛上。
“啊我死了！”
韩白衣高高飞出去，赤红的拜泪特别浮夸的跟投标枪一样甩出去两百多米远。
主要防止这个老秃驴用自己的刀捅自己。
韩白衣胸膛陷下去一大块，嘴里全是血，眼见就不活了。
只不过躺倒的姿势比较奇怪，侧着身，脸部朝向仙峰上人和假御子的方向。
一直到刚刚韩白衣被打飞出去，枫都始终站在旁边不言不语，仿佛飞出去的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韩白衣清楚，这跟自己所知道的那个假御子完全不同，就她现在的状况来看，八成已经被樱龙附身了。
韩白衣跟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一样侧着身眯着眼，仿佛一位996下班回家之后的爸爸。
仙峰上人就是个瞎子，也能看出韩白衣的问题。
一边朝这个方向走，一边按住自己断掉左臂上的伤口。
韩白衣耐心的等待着。
然后砰的挨了一脚，被仙峰上人踹得滚出去老远。
“故弄玄虚。”
老头看似和声和气的感叹了一句，顺带弯腰把自己掉在地上的手捡起来。
他刚刚下脚的时候，心里那叫一个痛快！
还不等老头回身，后腰噗嗤一声扎进来一柄四米来长的魂刀。
老和尚一下定在原地不动了。
仙峰上人身后，樱龙附体在假御子身上，还是那副泛着白眼，白嫩小脸上带着微笑的诡异模样。
就人家现在这副尊荣，去鬼片现场都不用化妆。
“你......你是，樱龙？”
老和尚一副很虚弱的模样。
体内的不死虫似乎也被这一刀一同洞穿，在他身体里发出一声声极刺耳的吱吱声，一股连着一股的绿色汁液从他的伤口中喷溅而出。
樱龙手中的十万魂刀血纹覆盖，早已凝实到了极致。
“哎呀，居然一下就认出来了呢。”
“不愧是你啊，仙峰。”
一边说着，假御子的小脸一边贴近仙峰僧人身后，语气轻缓：“如何？百年积累被我一朝窃走的滋味......不好受吧？”
樱龙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可话语却是寒得直入人心。
“哈......窃？佛门中人身负八戒，你可不能乱加罪名啊，樱龙。”
“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邪，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
仙峰上人哪怕腰子里插着刀，语气依旧悠悠然然：“此八戒，贫僧穷尽一生未敢触犯。”
樱龙轻笑：“整整八百年？”
和尚严肃：“整整八百年。”
樱龙笑的很开心，魂刀刺在和尚腰间狠狠绞动，明明面带微笑，语中却是咬牙切齿：“一介欺上瞒下，以人心为柿种，为一己之长生不惜荼毒整个苇名之人，也敢自称遵守八戒？”
“斩断死物，何来杀生？皆为真言，何来妄语？长生为本愿，自与八戒无关，不愿成佛，只求长生一途，又有何错？”
仙峰上人应答如流，心无阻碍。
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樱龙大人与贫僧闲聊了这么久，可曾准备好了？”
老和尚背对着女孩如此问道，樱龙却是心中一惊，偷偷吸收龙躯生命之力的动作立刻停止。
刚想将刺入仙峰上人体内的魂刀抽出，却见刺入他后腰那一处的伤口上，魂刀与老和尚的身体仿佛被冰冻住，留下一道道如玉石结晶一般的痕迹。
樱龙顿时一惊，迅速放开手，可白嫩嫩的小手却好像被冻在上面一样，不得动弹丝毫。
不止是如此，就连附于枫体内的灵魂也动弹不得了。
“三百五十二年。”
仙峰上人口中悠悠，单手呈十字摆在胸前，背对着樱龙。
“为了成为真正的尊贵者，寻求真正的长生，贫僧积累了整整三百五十二年。”
随着仙峰上人的话语落下，最初如花瓣一般飘落在云浪海中的樱花瓣如同渔网结点一般纷纷亮起，绽放出堪称刺眼的光芒。
在光芒绽放的刹那，就连远在数百米外的韩白衣都能听到那如百鬼齐哭一般的凄厉声响。
那是怎样的痛苦与折磨，才能让如此茫茫多的灵魂，直到死后都不得安宁？
“你我皆贪。”
仙峰上人声音缓慢，悠悠转身。
那如同玉石凝结的魂刀，在仙峰上人身上，却灵活得好似流动着的水银一般。
十万灵魂握于一手，没有丝毫保留。
“你贪龙躯生命之力，我贪得比你更多。”
仙峰上人用最柔缓的语气，说着最霸气的话语。
“无论是你这生而为神的龙魂，还是生命足以供养一地的龙躯，我都不打算放过。”
“以人身转天意，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事。”
“唯有吞了你们两个，我才能......成为真正的尊贵者。”
仙峰上人微笑着看她，樱龙却是面色大变。
本应握在她手中的魂刀刀柄，融化做刀刃，径直刺穿她的手臂与身躯。
一切正与韩白衣之前所经历的完全相同。
刀身上的血色花纹蓦的一变，又骤然成型。
樱龙看着仙峰上人那和善的面孔，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这是陷阱！
一个针对它而来的陷阱！
从最开始，仙峰上人就没有想要铸造一把能够斩杀龙魂的神刀。
他是冒着生命之险，以自己与所谓的神刀噱头作为诱饵，吸引龙魂与龙躯前来。
龙躯的自我意识本就浅薄，只需要单纯的精粹魂力就能吸引它过来，而经历过八百年岁月的龙魂则没有那么好对付。
正因如此，仙峰上人才会以整个仙乡为舞台，上演如此一场大戏。
这是一场豪赌！
赌注是八百年的过去，与堪称永久的未来。
连樱龙也不由为仙峰上人的手笔所震慑。
反倒是仙峰上人自身对所发生的一切平静以对，没有丝毫解释的意思。
他总感觉缺了点什么。
明白一切之后，樱龙咆哮着一声怒吼，龙首状的魂体登时就要冲出假御子的身体限制。
然而，就在龙魂冲出的瞬间，那如渔网结点般散落的晶莹花瓣顿时膨胀炸裂，无数碎片朝龙魂的方向刺入，密密麻麻将其完全包裹。
仙峰上人掌风一推，被无数灵魂做成的牢笼包围的龙魂，立时被送到黑龙嘴边。
早早就被刺穿眉心，虚弱得几乎无法动弹的黑龙，此时见到龙魂送来，也不知从哪来了劲头，拼了老命一口将其吞下。
扑通。
枫的身体坠落在云浪之中，不过此时的假御子，已经完全成为一个空壳。
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处于被玩坏的状态，睁着眼睛趴在原地，无法动弹。
轰隆
永夜的天空响起一声沉闷的雷鸣。
吞下龙魂的黑龙大概是回光返照，顶着一身狰狞的伤口，拖拽起虚弱的身体，抬头向着天空无声咆哮。
黑龙本就落满疤痕与伤口的躯体上，顿时如碎裂的玻璃一般寸寸开裂，发出一声声崩崩的震响，两耳都被震得有些发蒙。
随着这一声怒吼，无数天雷轰砸在黑龙身上，黑龙身上的表皮与疤痕一寸寸剥离，口中顿时发出难以忍受的痛苦声，那是一声声堪称煎熬的咆哮。
然而，随着这一声声巨响，黑色的龙鳞却逐渐向着紫色发展。
原本黑龙破烂不堪的身体，也在不断的雷电轰砸中缓慢改变，一点点发生变化。
直到最后，那本为迷茫的双眼中，竟是散发出难以逼视的神采。
“吼”
仙峰上人抬头仰望着对天咆哮的巨龙，心中无比感叹。
“何其瑰丽......”
“尊贵者......这才是真正完整的尊贵者！”
“不知这仅仅吸收了假御子与鱼王的魂刀，能否斩得了他。”
仙峰上人心中感叹。
在樱龙看来，仙峰上人的谋算堪称庞大缜密，无所错漏。
但唯有仙峰自己才知道他究竟还差什么。
还差实力。
绝对的实力。
哪怕明知这‘尊贵者’正处于毕生最为虚弱的一刻，甚至才刚刚找回灵魂与尸体。
但仙峰上人还是明白，面对这般的‘尊贵者’，即便是死物，也绝非他轻易所能触及。
不过......
那是长生啊。
摆在自己面前的长生，哪怕明知实力有差，但似乎并非完全不敌的情况下，谁会不想一搏？
仙峰上人双手握刀。
原本仅有一米三四的魂刀足足延长到了四米。
这是这柄刀的极限，也是假御子所具灵魂所能延展到的极限。
仙峰上人深深吸气，满地玉瓣如同结晶闪亮，于刹那间成阵势。
所有哀嚎、悲痛、苦难、七情六欲，全都被洒落到这一片片玉色花瓣之中。
集结在手中魂刀上的，是最为纯粹的魂力。
随着长刀挥舞，一阵阵黑色的火焰围绕着苏醒的尊贵者熊熊燃烧着。
仙峰上人浑身上下如同包裹了一层黑色的雨披。
韩白衣看得清楚。
那是修罗之力。
让佛雕师也因之堕落的禁忌之力。
然而仙峰上人不但用了，还用的肆无忌惮，集十万人之怨念于其一身，连双眼中都被黑色的火焰充斥。
双手高举魂刀。
口中前所未有的高喝：
“此身，纳十万魂以斩龙！”
黑炎冲天而起，刺破永夜云层，直贯天际。
而后，就见那高高在上的尊贵之龙略微低头，高傲如俯视着蝼蚁一般。
向着仙峰上人的方向看来，而后，闭上了一只眼。
一眼闭，则生死轮转。
艰难苟活着的韩白衣，仅仅是见到了这一幕，就失去了意识。
第n次轮回，卒。
【143】连续开荒
开荒永远要比跟着攻略打副本难得多。
韩白衣现在面临的就是这样一个处境。
因为不清楚仙峰上人与樱龙的底细，每一次更换时间线，对他而言都意味着一次新的挑战。
像上一次被忽然出现的巨龙一眼团灭，那是经常的事情。
轮回的久了之后，韩白衣自然而然的也总结出仙峰上人与樱龙的能力。
韩白衣蹲在御子居室的小桌前，用一根细毛笔在一块丝帛上写写画画。
“嗯......那把刀叫魂刀，是仙峰上人耗时三百多年，再加上一块常樱之木打造而成，要在吸取龙胤之力与足够生命力之后，才能凝刀而成。”
“附体与枫身上的是龙魂，龙魂被龙躯吞掉之后，就会变成烛龙，闭左眼生死轮回，闭右眼时空逆转，似乎没有近身攻击能力，本体为魂体（划重点）。”
韩白衣在丝帛上涂涂改改，一大块足有尺长的白丝巾，在他手底下被画得一片全是黑色污迹。
看字迹，显然有些地方修改了不止一次两次。
这都是用生命换来的宝贵经验。
单单是‘烛龙’这个名字，韩白衣死了十几回都没问到，最后还是死后发呆贤者时间的时候，忽然想起当年少主人的铃铛碎裂时，自己的记忆被樱龙抹除过一次，这才想起当时提示中‘烛龙’的名字。
在来来回回重复了几十遍死亡历程之后，韩白衣也明白，若想干掉樱龙，必须找到一个机会。
在丝帛上写写画画，如此这般谋算半天，就是为了设计种种情况。
这些情况当然不是瞎想，而是韩白衣用自己的‘亲身经历’，一次次试错试出来的结果。
也唯有如此，韩白衣才能把计划推进下去。
不过，试验到现在，韩白衣也仅仅将计划推算到龙魂与黑龙之前。
因为他发现，当他攻略boss，打到一定进度时，同样的情况，会出现很多不同的结果。
随机性很强，韩白衣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出现的这么多不同选项，所以他也只能把所有选项用一次次死亡全部试验出来。
而且试验到后来，韩白衣发现，在这个攻略过程中，他唯一的队友‘枫’，其实起着很大的作用，只不过需要他去发掘。
计划到最后，感觉时间应该差不多了，韩白衣默默放下毛笔，动作熟练的翻身下窗，向着鬼佛的方向走去。
到点了。
鬼火聚团闪烁，在轰然声中，韩白衣倏忽间消失不见。
再一次出现时，韩白衣自仙乡巨石中走出，就那么明明白白的挡在仙峰上人面前。
死鱼眼、瓜子脸，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这回连刀都懒得拔了。
作为通关第一步，在数百上千次的战斗中，他与仙峰上人的交手次数不知凡几，他都快打吐了。
“年轻人，当真有些胆色。”
仙峰上人见韩白衣挡在枫面前，先是一怔，没想到他会来的这么快，而后又恢复了那和善的表情。
“来的这么快，应当是察......”
“对，我都知道了。”
韩白衣默默的接话，
“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斩杀真正的樱龙，成就己身之不死，交给假御子的那把刀是耗时三百多年制作，需以龙胤之血......”
韩白衣就跟念台词一样，在老和尚面前絮絮叨叨的用棒读音说个没完，声音跟机器人似的，一点感情都没有。
任谁重复了一句话几十上百次，他都会读烦。
韩白衣的耐性一直不算太好。
可是眼前的仙峰上人则并非如此，一开始还能勉强保持自己和善的表情。
但是随着韩白衣的话语继续，原本和善的表情逐年扭曲，从和善变得核善。
说到最后，仙峰上人彻底恼羞成怒，怒喝一声。
“够了！”
仙峰上人嗬嗬嗬的喘着粗气，韩白衣则是面无表情的继续：
“......为了获悉这头龙的真实身份，经过百般查探，你终于得到了八百年前那场西方国乱之秘，得晓了那头龙的真名......”
仙峰上人双眼瞪大，这是他从未与人道出过的绝密之事。
韩白衣语气冷淡，落下最后二字。
“烛龙。”
如果仔细观察，便能发现韩白衣虽然语气冷漠，毫无感情，但双耳与双腿却时刻保持紧张状态，一边聆听着身后的动静，双手一边放在拜泪刀柄上。
仙峰上人还以为那是防备自己的动作，却不想，在韩白衣口中道出‘烛龙’二字之后，他的身形忽然向左一侧。
布满血色纹路的魂刀直刺而来，穿透了身旁的空气，发出一声刺耳响。
仙峰上人一怔，而后双眼里泛着光。
龙魂！
然而，韩白衣却是一副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
在无数次轮回之中，他早已摸清了龙魂降临进枫体内的时间，甚至连用龙胤之力凝成魂刀的时间都算好，躲过这一刀，对他而言自是轻而易举。
就在韩白衣躲过这一刀的刹那，仙峰上人迈步前冲，就打算给他来发大耳刮子，让他明了一下八百年仙峰扛把子的实力。
却不想，只见韩白衣瞪着那双死鱼眼，伸手一招。
【静止之间】
一道浑体成黑白的光球，顿时将韩白衣与枫二人笼罩在其中。
只是这么一瞬的耽搁，仙峰上人就砰的一声撞在静止之间壁障上。
明明轻薄若无物，可这一头撞上去，仙峰上人却见自己的左手与肩部竟是瞬间化作粉末，而且毫无痛觉，身体粉末如尘灰飘散在空中。
仙峰上人顿时呆愣在原地。
“这......这是何等妙法......”
韩白衣却没时间跟这老爷子解释，默默的开启静止之间维持着这种状态。
在【静止之间】的黑白世界中，韩白衣与枫四目相对，刀剑同样相向。
枫依旧保持着那副双眼泛白的状态，长发呈飘散状凝固在半空中。
魂刀上的光芒似乎也被那黑白的世界抹灭，黯淡呈黑白色，唯有其中的血色纹路依旧闪耀，在黑白的世界中，明亮如灯光。
没错，这就是天才如韩白衣苦心积虑绞尽乃子想出来的办法。
先逮住龙魂把它逼出来，淦他娘的一刀！
【144】枫
【静止之间】是个神奇的天赋技能。
直到现在，韩白衣都没摸清它的全部功能。
但是，他至少了解一点。
在【静止之间】的容纳范围，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能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为此韩白衣还特意在天守阁外面抓了只鸡做实验。
在鸡不知情的情况下，忽然用【静止之间】将其笼罩其中，保持十秒左右，然后再将范围散开。
实验做了三次，每一次散开黑白范围的时候，鸡都会惊慌失措的咯咯哒着跑开，有的甚至还能飞几步，跑得倍儿快！
既然如此，被困在一个未知世界的龙魂，又怎会容许自己的范围被限制，困在一处小小的牢笼中。
可不知道自己会在里面被关上多久。
果不其然，当韩白衣开始这实验之后，那叫一个百试百灵，每一次龙魂都会惊怒着从附体状态逃出。
只不过，似乎是因为龙魂过于强大，无法一次性消灭的原因，哪怕身处静止之间当中，也无法瞬间消散。
而韩白衣所能制造的最大黑白世界，范围也不过直径二十米的球体，龙魂想要从中逃出，不过是一句话的问题。
所以，如果想要一次性干掉龙魂，必须要枫的配合。
他需要让枫的灵魂拉扯龙魂，拖他后腿。
之前他也没有这种想法，只不过在某一次轮回中，枫忽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硬生生将已经半个身子脱出身体的龙魂禁锢在体内足足两秒。
如果还能再保持几秒，没准韩白衣那一次就能干掉！
不过，天不随人愿。
无论如何，枫也仅仅是一个凡人，没有那么强悍的精神力，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出乎韩白衣的预料许多。
所以，韩白衣也只是在赌。
赌一个几率！
就在韩白衣用自己的性命豪赌之时，面前的女孩也在看着他。
枫手中拿着刀，与韩白衣四目相对着。
看着他的眼睛。
虽然两人实际为刀剑相向，但若是忽略那在黑白世界中早已隐没灰暗的双刀，此时的二人却是仿佛正在热恋的情侣，相互拥抱。
龙魂的入侵，并不会影响宿主本人的意识。
龙魂只是用强大的灵魂直接操控了枫的身体，意识如何则是没有干涉。
所以，在韩白衣一次次轮回的过程中，枫实际上也是一次次看着自己手中的魂刀，狠狠刺入韩白衣的胸膛。
只不过与韩白衣那一次次积累下来，早已麻木的心态不同。
每一次的‘杀死’，对枫而言，都是一次撕裂般的痛。
尤其是如现在这般，二人之间刀锋相向。
互相之间，仅仅差距一寸。
只差一寸，刀锋就会刺入他的心脏里。
这种‘意识’的存在，将假御子折磨得几近崩溃。
为什么要来呢？
为什么要重新回到这里？
为什么要拯救我？
为什么我，就要承受这样的命运？
为什么我......只能是假御子，而不是枫呢？
枫是渴望幸福的。
但当她刚刚触摸到那被人所在意的幸福，体会到有人在她性命攸关之时，来拯救她的时刻，深深感受到了痛苦。
自己亲手将刀刃刺入拯救者胸膛的痛苦。
枫有点想哭，也有点想低头躲避韩白衣平静的目光，却什么都做不到。
虽然平常看起来不着调且没有常识，但即便是从小就被仙峰上人忽悠着的假御子，也想在为承担所谓‘使命’奉献生命之前，体验一下那种独属于普通人的幸福。
所以在与韩白衣同行的这一路上，她这里戳戳，那里看看，时不时还添个乱找个茬，再向自己面前唯一能交流到的人耍耍小性子，偶尔再任性一回。
她很庆幸自己遇到了一个能够包容她这一切的人。
虽然她不明白，面前这个忍者为何会给予她如此大限度的宽容，但她也知道，她遇到了独属于自己的小幸运。
她说想看雪，忍者带她去崩落山脉。
她说遇到真御子会死，忍者就带她去到处旅游。
她说想去天上，让小脚踩进云里，忍者就宰了好多长着鱼头的淤加美人，带她一起往仙乡走。
即便未曾认识这片人间，枫也知道，她很幸运的遇上了很好很好的人。
‘......’
‘为什么要来呢？’
‘狼。’
她这样想着。
这是她第一次喊出狼的名字，
不过是在心里。
而后，便是无穷无尽的自我封闭，精神扼杀。
韩白衣不知道，他上一次见到的龙魂禁锢，便是以假御子枫的牺牲，换取的封锁。
用自己的灵魂，将龙魂锁在了这具身体之中。
随着枫的灵魂封锁，龙魂立刻感觉到了问题，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于是咆哮着自枫的身体中奔腾而出，将魂体暴露在韩白衣的静止之间中。
黑白色的世界翻涌着绞碎单薄的灵魂，用近乎霸道的规则，将这不知存在了多少岁月的龙魂一点点磨灭。
龙魂那樱红色的魂体，在黑白之间中，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粒般散落，带着莹莹微光。
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龙魂奋力的挣扎着，魂体却被牢牢禁锢在枫的体内。
灵魂与灵魂之间的碰撞，比身体之间的冲撞危险得多，仅仅是些微挣扎，枫体内的灵魂就有些崩溃的预兆。
然而，即便如此，枫也没有丝毫动静。
龙魂在半空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目光中满是惊恐。
韩白衣眼中精光绽放，只要再保持三秒，就能干掉龙魂。
似乎是感觉到了韩白衣的杀意，虽然脑子里装着太多太多的不明白，樱龙却也还是咬牙切齿。
直到最后，只得带着不甘，以灵魂状态发出某种信号。
魂体微微波动。
只刹那间，原本还被封锁在仙乡云浪之中的黑龙忽然动了。
巨大的身体，只是随便活动，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目中全然失去了理智，哪怕身体被生生撕裂也没有丝毫犹豫。
黑龙那无比巨大的头颅，轰然撞击在【静止之间】的黑白世界壁障上，身体组织大片大片的粉碎着。
可它却全无在意，一次接着一次冲击着黑白壁障。
韩白衣顿时感觉体内的灵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高速消耗。
只是顷刻间，壁障骤然消失不见。
龙魂眼中烙印着名为憎恨的痕迹。
仙峰上人能为谋夺长生策划几百年，它又何尝不是为了夺回自己的身体主权，苦苦经营了不知多少岁月。
这一招后手，本是她为了夺取身体的时候使用的。
然而此时，竟是被一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破坏了她的全盘计划。
当真该死。
龙魂此时见到韩白衣的那种力量已然消耗完毕，立即拖着自身残躯涌入枫的体内，已然半残的黑龙之躯轰然落在一侧。
韩白衣也被这突发情况气得不轻，这都轮回多少回了，又是一次功亏一篑，还得回去记小本本，这都特么的什么地狱难度游戏！
魂刀上原本被黑白世界抹去的血色纹路重新显现，操控着假御子之身的樱龙之魂怒而抬头。
“你竟敢......”
话到一半，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樱龙右手颤抖着抬起魂刀。
韩白衣也怔怔的看着这一幕，原本瞳孔泛白的假御子，双目重新显现。
眼中满是歉意。
“呐......对不起啊......”
话语正如枫的心灵那般，温柔而有力。
她手中的魂刀忽然燃烧起来，那是极浓郁的黑色烈焰，是昔年将佛雕师送入阿鼻地狱的修罗之力。
魂刀随着枫的心意，由一米三四缩短成不到半米的肋差。
她微微低着头，不知道犹豫着什么。
深深吸气，似乎终于下定决心。
唯一能控制的右手死死抓住肋差，抵在心口。
她微笑着看向韩白衣。
韩白衣也在这一瞬挣开了麻木，呆愣的看着枫。
就像这一切并非游戏。
枫的笑容很轻松。
她是一个从未被世界公平对待的女孩。
她的生父称其为工具，她的兄弟姊妹都为了一个虚无的使命而死，她仅仅活了短暂而无趣的三年。
但她却依旧包容，依旧知足，依旧让世人感受善良。
枫微微歪着头，一脸俏皮，声音温柔道：
“......狼，有你的世界......我喜欢。”
“最喜欢了。”
右手压下，短刀刺入胸膛。
骤然间，龙魂悲鸣，一道血色光柱，在魂刀刺入的刹那，
通天贯地。
【145】火焰
血色光柱冲天而起，随着这无形的力场在云浪中扩散，因为撞击静止之间而身形粉碎的黑色巨龙也随之粉碎作尘埃。
永夜的月色也在这阵龙卷狂袭中翻涌着掀起一阵阵涟漪，仙乡云浪阵阵动荡。
随着龙卷不断汇聚，一条黑色、微微虚无着的龙影自风浪中映现。
如雾如烟。
仅仅以莫大的灵机力量锁住意识，在血色光柱中粉碎消逝的龙魂在虚无中重现，被粉碎的龙躯也在狂风中重铸。
龙魂与龙躯相遇，便产生了一加一大于两万的化学反应。
仅仅是以这个距离相互面对，就能给人以难以想象的压力。
相对于之前的轮回次数之中，这一次凝结成的烛龙，似乎更为凝实，也更加庞大。
如烟般的身躯之中伸出一条五趾巨爪，缓缓伸入云浪中。
似乎握住了什么，巨爪轻轻一抽。
天空响起一阵闷雷声。
那是常樱焦木的方向。
随着那巨爪拔起，一柄泛着光亮，刀身左右分别分布着七根支刃的淡青长刀缓缓出现在众人眼中。
被黑白世界粉碎了小半边身体的仙峰上人呆呆的看着这一幕。
这一切，早已脱离了他的计划。
烛龙拔出七支刀，将刀刃竖在面前。
只是轻轻一晃，刀刃上的焦灰尘土便随着狂风骤然炸散。
烛龙伸爪凭空震刀，空气中便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响，仙乡云浪被这空挥的一刀震裂开来，痕迹蔓延出去足足数百丈。
仅仅是随意挥出的剑压，便足有之前那假樱龙全力一击的威势。
烛龙威压，如渊如狱。
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仙峰上人忽然跪倒在地上，心中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无力感。
并非屈服于单纯的力量，而是心灵在与烛龙威势对抗的时候如玻璃一般被撞碎，几百年来所做的一切，在这重现人间的烛龙面前，竟是脆弱得仿佛以卵击石一般。
无力得有些可笑。
韩白衣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心里先是一怔，而后便是一阵呆滞。
他看着烛龙仿若神明威势，
他看着仙峰上人无力跪倒，
他看着枫如被困在琥珀中的鸟儿一般，永远保持在自尽那一刻的姿态。
他只是看着。
什么都没能做到。
脑子里一遍遍，如回光返照一般重现着枫在自尽那一刻的笑容。
那是很温柔的笑。
哪怕身处烛龙如渊如狱般的威势之中，他的内心也没有丝毫动摇。
呆呆的站在原地，好像发怔一样。
他拔出刀，前往烛龙所在的方向。
假御子，不，应该是枫。
这是一个从来都对这个残酷世界抱着满满善意的女孩。
哪怕她自出生开始，就要面对无比血腥的环境，非生即死的龙胤争斗，她也始终对死亡二字抱有敬畏。
而非麻木。
韩白衣在玩游戏的时候，就很喜欢米娘。
在得知真相后，虽然对假御子这个角色抱有一定的抗拒，甚至有种角色真相之后的幻想破灭。
但在经过许多许多次接触之后，却发现，人其实并不能只看一面。
她始终在挣扎着生存。
哪怕明知死期。
直到现在，韩白衣脑中还嗡嗡的回响着，好像脑震荡一样。
眼前全是枫的笑。
“......狼，有你的世界，我很喜欢。”
虽然那时她的声音很小，透着一股从骨子里发出来的虚弱，但韩白衣却听得很清楚。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听得最清楚的一句话。
“......我......活了二十多年，都没敢说喜欢上这个世界。”
韩白衣低着头，声音闷闷的，鼻子里有些发堵。
好像枫的面容，穿过了游戏与现实、生与死的距离，呈现在面前。
手中长刀握得紧紧的。
面前便是那将枫完全包裹的血色光柱。
随着烛龙身躯的一点点成型，血色光柱也随之由虚化实，从原本的虚无如冬日里房檐上的冰柱一般一点点凝结。
而后，纳入烛龙的身躯之中。
黑色的烟雾，如爆炸般骤然膨胀，将血色晶柱完全吞噬。
枫的身影也随之化进其中，不见踪影。
韩白衣没有说话，只是两眼微微有些发红。
若是仔细看去，早已凝成灵目的眼白之中，绽起一根根狰狞的血丝。
紧握着刀柄的手臂上，一根根青筋凸起，皮肤下的流线型肌肉显露无疑。
直到这一刻，韩白衣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蠢。
从小到大，他打游戏都是单凭一个莽字过关，怎么进了游戏之后，反倒动起脑子来了？他是技术流的那块料么！
心中虽是出离的暴怒，脑子却异常反常的冷静下来，飞速汇总着现在自己拥有的资源。
什么轮回打铁计划、boss弱点总结、时间线调整进度点、静止之间的一百种使用方法，全部扔掉！
不要了！
全他妈是弱鸡！
蔡得一批！
打游戏无非是一个莽字，莽不过就往死里莽，反正死不了，再不行就充钱氪金！然后继续往死里莽！
换到现实世界也是一样。
动个屁的脑子！
不动了！
韩白衣感觉自己就是一智障，氪金可是他起家的老本行，之前斩白蛇弄到的整整五万点灵机还放在面板上没动呢，扔在里面生崽吗？！
【灵机点：50112】
韩白衣看着面板上的数字，骤然回忆起自己当年作为一个月光学生党，却因为一部部新出的游戏毫不犹豫下单时的狂莽豪情。
【灵机点+10000】
【全部使用】
【人生如戏】
【效果：每次个人消费过程中进行点数判定，获取1%20%的消费削减】
【消费削减：6%】
【实际消耗：9400】
巨大的灵机在半空中显现，那是一阵阵近乎实质般的淡青火焰，一个个光球凭空显现，又轰然扎入他体内，没有给他丝毫反应的时间。
韩白衣直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好像熊熊燃烧着，但偏偏大脑却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与当时还没进入这个世界时，一次性使用几百灵机就要痛得死去活来相比，简直好像变了一个人。
而且，剧烈的疼痛，带来的是同样巨大的改变。
呼吸悠长，视觉接近静止，身体内的一切变化都显得无比清晰，力量与反应带来的剧烈变动在短短时间内就操控完善，没有一丝力量泄露。
灵机带来的提升，是全方位的。
力量、速度、柔韧、反应、控制。
韩白衣所拥有的一切都在一瞬之间得到升华。
连眼中的世界，都仿佛变了一个模样。
太过巨大的改变，虽然没有带来身体操控上的变化，却让清晰感知到这一切的韩白衣产生了一定的心理变化。
“区区烛龙......”
他深深吸气。
浑身环绕着灵机构建成的火焰。
已然凝结躯体的烛龙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手中七支刀随手一挥。
耳边若惊雷起。
七支刀刺破云浪，在空中划开一条白色的弧线，空气在刀锋突破音障的刹那，在七支刀刃两侧形成两道分开如浪涛般的白边。
听不见声音，因为这一刀的速度早已超越了声音。
刀锋上撩。
在烛龙做来仿佛随意的一个简单动作，却让整座仙乡都好像要颠倒过来，被刀锋撩起的路径碎裂成一段连续着的真空，在刀锋划过之后，空气又在压力作用下汹涌着闯入这片空白，在空中形成一道笔直的白色瀑布。
仅仅是这么随意的一刀，就将整座仙乡的云层都劈成了两段，形成盘龙焦木的常樱之木在狂风暴浪中席卷碎裂，混杂在风浪中寸寸消散。
随着飓风一同卷去的，是一声声接连不断，如同一阵阵黑云隐雷般沉闷而具有爆炸性力量的轰响。
那是来迟一步的音爆声。
常人若是站在那一刀的路径上，光是这阵响声，就能将其生生震死。
仙峰上人因为站位较偏，只是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的发生，脑中控制不住的闪过一丝堪称冰冷的念头。
‘这就是......尊贵者的力量吗？’
‘我......一直在觊觎的，竟然是这种力量......’
风浪翻涌着，席卷一切。
整片云海都仿佛被颠倒过来一般，所有眼前之物都被掀翻砸烂，直至清理出一片空白。
如烟如雾，浑身漆黑，如同一尊真正的神明那般高高在上的烛龙，却对此毫无感触。
这是独属于神明的孤独。
凡人，面对神的威势，理当如此。
正因如此，它连多一句话都懒得说，只是一刀扫去。
一切便清净了。
然而，风浪中忽然绽放出一团黑色的光。
巨大的黑色球体一胀一缩，在空中留下一道仿佛幻觉般的残影，在云浪中席卷着的风中，忽然出现一道极突兀的空洞。
烛龙那赤红的目中，似乎露出些许名为‘惊讶’的神采。
远远待在一边的仙峰上人，更是满脸惊惧畏怖，用所有堪称夸张的表情，表达着自己心中的不可思议。
韩白衣却是面无表情。
从那空洞中走来，一步步迈向眼前的所谓‘尊贵者’。
“就这些么？”
他浑身燃烧着灵机之火，身上的皮肤在已经容纳到极限的灵机冲击下，寸寸皲裂开。
韩白衣却仿佛完全失去了痛觉，只是拎着刀，看着面前的烛龙。
轻轻迈着步。
一步步前进。
在他身后，是连续不断的，因为点点泄露灵机而燃烧起来的火海。
“那......就把枫，还给我吧。”
【146】第一刀
在烛龙挥出那一刀的瞬间，韩白衣就明白了他们在绝对实力上的差距。
虽然灵机点忽然增加的巨大力量让他的心理在一瞬间有些失衡，但在他死了一次，而后又立刻用时间线返回之后，他就用生命深刻的理解了一个道理。
莽，不代表莽撞。
除此以外，身体的承受能力，以及肌肉、骨骼和皮肤的皲裂前兆，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体无法承受这一完整的蜕变。
或者说，他是没有完成‘承受痛苦缓慢改造完善躯体’这一过程的时间。
既然如此，韩白衣就只能将氪金......提升的位置放到其他方面。
在系统面板上摸索了半天，韩白衣无视了仙峰寺拳法、苇名流剑术等一系列体术能力，转而将目光看向天赋能力中的【雷】和【静止之间】两项。
体术能力的限制很明显，面对烛龙这样体型巨大的挂比，除非韩白衣不停的提升身体素质，一直达到怪物级别，才有希望硬碰硬干掉烛龙。
但是，光看刚刚那拎着几十米大刀斩破音障的一击，就知道这个‘怪物’级别有多高了。
至少，韩白衣现在是碰不到的。
直到最后，韩白衣忽然想起他与枫共处黑白世界之中，黑龙一头撞上来时寸寸碎裂的场景。
于是，韩白衣毫不犹豫的把最后两点潜能点砸在【静止之间】上。
如果说第一次使用潜能点，是将一个技能从‘无’化作‘有’。
那第二次使用潜能点，便是让其完成第一次的质变。
随着两点潜能点使用完毕，原本与其他技能字体同样呈现黑色的【静止之间】，先是由黑变蓝，而后又转为赤红。
一段段记忆极突兀的出现在脑中，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什么头痛欲裂之感，只是凭空的出现，然后自然的消化，容纳为身体的本能。
就像是他在战斗中习练过无数次的剑技一般。
原本在他手中连灵机输出都需要小心翼翼控制的【静止之间】，很自然的化作他的本能，可以随心所欲的操控。
与其有关的一切明悟也自然的刻印进脑海。
【静止之间】中，之所以内部时空静止，而外部正常流动，是因其凭空开辟出了一片灵机粒子空间，在这之中，唯有产生了**的‘形态’能够保持‘存在’，而单独的灵魂则会受到灵机粒子干扰，从而产生消亡现象。
时空之所以会产生静止，也是因为灵机粒子的空间干扰特性，仙峰与黑龙想要从外部闯入时粉碎的身体，也是因为这一干扰特性。
既是最强之盾，也是最强之刃。
韩白衣默默的迈开步，白雷一缕缕缠绕在周身，而后逐渐壮大、粗重，从一开始的丝线一直膨胀到犹如一条条盘绕在他身上的雷蟒。
由于身体短时间承载力不足的问题，韩白衣的浑身都仿佛陶瓷碎片般一丝丝裂开，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儿的往身体里继续增加灵机。
【灵机+10000（-11%）】
【灵机+8000（-4%）】
【灵机+5000（-19%）】
韩白衣背脊上炸开一团血雾，那是过于强悍的灵机灌入导致的部分身体崩溃。
灵机如同火焰般外显，而后熊熊燃烧。
韩白衣可以感觉到，在这种情况下，注入体内的灵机大部分都在被浪费掉。
但他加点的时候却是毫不犹豫。
也不能犹豫。
总有些事情，是只能放到现在完成的。
随着临时灵机总量的不断提升，韩白衣全身雷光绽放，隐约在周身形成一道有异于周围的大范围磁场。
无数微弱的静电打在地上，无数道声音汇聚在一处，形成一道震耳欲聋的声响。
韩白衣还是那般平静的一步步迈进着。
他的速度很慢，身上很疼。
但他还是紧紧握着刀。
烛龙低下头看他，哪怕被挡住了随手一刀，也依旧是那副神明俯视着凡人的模样，高高在上。
又是一刀扫来，刚刚平静下去的云雾，再一次掀起浪涛，奔涌如同溃堤时的洪水，又好像水天一色的大江，在地平线尽头划出一道白线。
直到刀锋落下之后，那足以震碎世界的声响才将将赶到，突兀的炸响在这座云上的仙乡。
韩白衣表情冷漠，动作迟缓的举起刀。
“别动。”
黑光一闪，临时附加在韩白衣身上的磅礴灵机支撑着【静止之间】形成一道笔直的墙。
撞击在这道黑白界限上的风浪与冲击，都在触碰到这墙壁的一瞬化作尘埃碎屑。
就连声音也无法传导到这空间之中。
一切皆为虚无。
烛龙见此，似乎也是一怔。
从未见过如此神异的防御，竟能将的斩击消散一空。
似乎是找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烛龙又是一刀挥落，冲击再起。
韩白衣浑身沐浴着鲜血，骨骼与肌肉在不断的灵机冲刷中完成着蜕变，然而他却无法完全掌控这股力量，只能任由灵机在他体内破坏又修复。
在堪比酷刑的剧烈疼痛中，韩白衣大口吸着气，却没有选择防御。
“我不是说了么，别动。”
话音刚落，他举起赤色的拜泪，一道黑白交接的空间自刀刃延伸出去，仿佛一堵墙壁。
手臂，艰难的挥动着。
黑白色世界与那道剑压风浪剧烈冲突，用上烛龙全力一击的斩击没有丝毫保留，风浪源源不断的填充着被黑白色世界粉碎的缺口，然后又被继续不断的粉碎着。
即便如此，那由黑白色世界构建的刀锋也在坚定不移的落下。
由【静止之间】构建的刀锋，仿佛绵延不断、没有尽头般笔直延伸，跨越数百米的距离，一刀斜斩而下。
“吼”
烛龙蓦的发出一声惨嚎，黑白色世界构成的刀刃仿佛热刀切黄油般，没有丝毫阻碍的刺入那如渊如狱、无比可怖的身躯。
如烟雾般散乱的身体，仿佛在黑白色世界切入的那一瞬化作为实质，大量的烟雾都在【静止之间】中被搅碎磨灭，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韩白衣依旧是那副无比疲惫的模样，浑身沐浴着鲜血。
语气却是无比平静。
“这是第一刀”
【147】凡人的绽放
“吼”
烛龙发出一声咆哮，巨大如烟雾般虚无的身体如浪涌般波动着，似乎是见物理剑技对韩白衣不起作用，立时朝向他的方向闭上一只眼。
左眼闭，生死轮回。
扑通。
扑通。
心脏缓慢的跳动着。
相对于之前死亡时的一无所知，这一次韩白衣的感受明显强烈了很多。
心脏犹如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大脑中仿佛被一根锈蚀的铁棍突然刺入，用力的搅拌着，耳膜上好像有一柄柄刀剑刺入铁板拉扯着撕开，发出一声声极刺耳的响。
神经在瞬间拉扯到了极致。
砰的一声，韩白衣的脑袋就在原地炸开。
但是那又如何呢？
面对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韩白衣没有像往常那样倒回时间线。
而是一反常态，向前跳跃一秒，将时间线调到未来。
只见韩白衣的身体在经过一瞬的模糊之后，整个无头的身躯都在空间中扭曲，双眼接受到的画面一帧一帧跳跃，原本已经死亡的韩白衣直接断绝了死与生的因果，跳跃到了未来。
薛定谔的韩白衣。
当他来到‘下一秒’这个节点的瞬间，韩白衣已是身形完好。
但是，巨大的灵机却依然在他体内充斥着，霸道横行。
除此之外，刚刚那一刹那头颅爆炸一瞬的极端苦痛在他脑中不断研磨着，大脑时刻颤抖着。
痛苦叠加。
这就是韩白衣为什么不愿意在战斗时跳跃到未来的原因。
虽然能够在一瞬渡过死亡结局，但是身体却依旧保持在之前的状态，每一次死亡留下的痛苦，都会持续不断的叠加在现有的状态上，就算重新跳跃到过去也没有丝毫用处。
如果他在平日中的战斗里使用这一招，光是几十次死亡叠加下来的痛苦，就足以让他身心崩溃。
但是，现在的韩白衣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雷龙在消失一瞬之后，以更为霸道狂莽的姿态冲击开。
韩白衣双目赤红。
既是因为痛苦，也是因为愤怒。
原本不到一万灵机点就已经达到了身体所能承受的上限，却因为不断且不顾后果的往上叠加，使得他的身体在重铸的那一刻就已近崩溃，但却因为这一瞬的完好，让韩白衣有了拼死一搏的机会。
如同雷电般的巨龙在云层路径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韩白衣逐步前进着。
一刀还不够。
很快，烛龙就从这种痛苦中脱离出来，一双赤目带着怒气看向面前的蝼蚁。
“吼”
伤口处的黑雾飘散，烛龙咆哮着抡圆七支刀，足有数十米长的巨刀在烛龙挥舞下猛地突破音障，哪怕是承载一国之运的国宝，在这种力道的挥舞下也发出难以支撑的撕裂响。
与之一同袭来的，便是犹如狂风暴雨般的斩击。
轰轰轰轰轰
前斩、竖劈、横斩、交叉斩。
连续不断的斩击不断挥出，每一刀都能够在这薄薄的云层中掀起一场奔涌巨浪，撕裂般的震响一次次在耳边爆发，又一次次被下一声巨响盖过。
哪怕仅仅是一刀，也代表着对尊贵者威严的玷污。
这是不可容许之错。
然而，面对这无数次的斩击，韩白衣却是面色平静，仿佛一切痛苦都不存在一样，只是一步步的覆盖着黑白世界向前进。
无数道狂风巨浪都在这薄薄的黑白色世界面前粉碎殆尽，最后消失于无踪。
韩白衣的每一步，都犹如沉重巨鼓般敲击在烛龙心头。
七支刀重重砸落，剑尖正对韩白衣头顶。
韩白衣面色发寒，高高举起拜泪。
黑白色的世界呈弧状延伸。
嗤。
两刀相交。
足有数十米长短，单单剑柄就比韩白衣自身还要长出数倍的七支刀，竟是在与黑白之刃相交的刹那间断裂，一道道稀疏的粉末痕迹顺着他的刀锋向两旁飘散。
巨大的刀身倾斜着落在云海中，砸开一片云浪。
韩白衣却没有丝毫动摇，只是高高的抬起头，与那烛龙对视着。
手臂上鼓起一根根青筋。
身形再次模糊，又一次跨越未来。
痛苦继续叠加，剧烈的冲击感仿佛让大脑都僵硬了一瞬，身体却是保持完整，甚至状态极好。
只趁着这一瞬的完美，韩白衣浑身都被近乎炽烈的雷光包裹，全身的信号都在一刹那激活。
“你，玩得很高兴啊？”
话音落下的那一秒，韩白衣动了。
右脚一步踏在云层翻涌的天空上，脚下木屐在单脚落下的这一瞬炸开，碎成粉末。
巨大的冲击力带来的是同样巨大的反作用力，只见一道冲击贯穿全身，腰腿同时用力，身体于肉眼难见的残影中轰然冲进空处。
超高速冲向前方的身体在空气中掀起巨大的阻力，周身都仿佛被一层白色的气障完全包裹，却又在雷电的力量中撕裂开。
白色与蓝色交杂在一处，在身体面积前受到超高压力的空气高度压缩着，又在雷电缠绕下绽放。
骤然间，仿佛地上升起了一个蓝色的太阳。
无比耀眼。
烛龙同样感受到了这煌煌雷霆中掩藏的危险，口中正要发出一声咆哮，却被径直自面前冲来的雷光一瞬洞穿，笔直的雷电在空气路径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真空通道，空中传来一股隐隐的焦臭味。
堵在喉咙中的咆哮仿佛卡在胸口。
黑色烟雾般的身体中央露出一处巨大的空洞。
连身体都仿佛淡化了几分。
仅仅是这一刀，韩白衣的身体就已然化作一块艰难连接在一起的焦炭。
以微末之身，动用不属于他的庞大力量，就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但那又如何呢？
继续跳跃到未来，痛苦再一次叠加，大脑中连续不断的传来身体被烧成焦炭时的痛苦，却对身体没有丝毫影响。
那是一种残留的幻痛。
韩白衣笔直的站起身。
一层黑白的‘世界’包裹了拜泪赤红的刀刃。
转身、拧步。
身形又一次如狂雷一般闪耀着，静止之间包裹的刀刃在一瞬间扩大了千百万倍，超出自身极限的灵机存量在他手中没有丝毫保留。
一次死亡的痛苦，只要能绽放一瞬就够了。
哪怕是以烛龙这般庞大的身体，面对如此决绝一刀，也同样难以抵御，如高楼倾塌一般的黑白刀刃虚斩而过，一条龙爪瞬间分离，笔直朝着下方坠落。
韩白衣浑身浴血，一道道伤口自身体表面裂开，血液顺着额头没过双眼。
尊贵者？
神明？
幕后世界之主？
高高立于天上？
那又如何呢？
能阻拦凡人的绽放吗。
【148】右眼
轰隆
如烟如雾的黑色龙爪从天而降，坠落进云海之中，掀起一片气浪。
那是所谓尊贵者的一条手臂。
韩白衣忍耐着脑中的剧烈幻痛，沉默着、亦冷静着。
转身挥刀。
一道如同天地相接的白线般的黑白世界，在烛龙巨大的身体上烙下印迹。
韩白衣双目赤红。
他沉默、冷静。
但他也冲动、暴戾。
就如同一个赌红了眼，最终将全部身家一把梭哈的赌徒。
理性的思考并不影响他感性的思维。
在枫自裁的那一刻，他愤怒、痛苦、哀伤、愧疚。
明见自我。
他很清楚，自己本质上就是个很小气，绝容不下自己喜欢之物被人从身边夺走的普通人。
但他却如此迟钝，直到枫在那可怕的压力下自我销毁，才意识到自己之前计划中以为的所谓‘机会’，是多么可笑且无聊。
她究竟曾经经历了怎样痛苦的抉择，才会在他与她只有那么近的时候，做出自裁的选择。
韩白衣这样思考着。
这是独属于他的自责。
既然身负着调整时间线的能力，为什么他却没能让枫得到一个幸福的结局呢？
于是他开始后悔。
相比枫选择自杀那一瞬的痛苦，他现在所承受的苦难......不过如此。
强烈的自责感在心中充斥着，甚至压过了脑中并不清晰的幻痛。
“吼”
手臂断裂传来的剧烈痛苦，让烛龙都忍不住哀嚎出声，伤口处飘散着氤氲的黑色雾气，浓郁得仿佛血液一样。
忽然发现，这个被自己忽略于视野之外的蝼蚁，竟然掌握着如此恐怖的力量。
意识影响判断，原本被当做开胃菜的有趣玩乐，瞬间在受伤之后上升为生死之战，如车**小的赤红双目扫向脚下的韩白衣，余下的单爪一招，雷云都被撕裂了一部分，金色的雷光闪耀着劈落，如同倾盆的暴雨。
韩白衣站在原处岿然不动。
金色的闪电落在他头顶上，便自动被他周身雷浆形成的巨大磁场扭转、吸纳，折线传统空气劈入凡间的雷电，在他面前却仿佛最为恭顺的仆从。
如暴雨般倾盆而落的密集雷电，劈落到他头顶上，却是没有丝毫反应，就好像真正的雨水一样划入他的场域之中，掀不起丝毫风浪。
韩白衣转过身。
周身溢散出的灵机之火与炽烈雷浆混杂在一起，随着他的身形变化发生扭曲。
明明只是随意动弹，就能带动周围一大片场域的变化，虽然一切都是在临时的过量灵机之中产生，但仅仅这一幕，便为他披上了一层如神似魔一般的背景。
尽管，他的身体是如此脆弱。
很显然，烛龙也感受到了那蕴藏在这小小身躯中的磅礴力量，面对眼前这个蝼蚁，的种种手段竟是没有丝毫作用。
作为不死生物之祖，却连对方究竟是怎么跨越不死的过程都没有看懂。
这种失控的感觉，令烛龙感到畏惧。
畏惧具有不确定性之物。
于是，闭上了右眼。
右眼闭，则时空轮转。
只见眼前光影倒转，一切所能以目视之物，都在右眼闭上的一瞬间化为颠倒旋转，如同旋涡中掺杂着各色的染料，在混乱中无序。
仅仅是一瞬间的停顿，韩白衣再睁开眼时，就已经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在他面前，一个极高大、一头苍白长发束成发辫搭在身后的粗大人影站在前方。
四周飘落着樱花。
那是枭的身影。
韩白衣一眼就认出来了。
与此同时，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思念与声音忽然涌上心头，就连一直停留在大脑中的那股幻痛都好像被这股股意念覆盖。
‘那是你最亲近的人。’
‘九岁那年，他曾给过你一个牡丹饼。’
‘第一次吃到大米，很好吃。’
‘是他教会了你忍者的本领。’
‘你们日夜相处十数年，那是你最亲爱的义父。’
‘去吧，就在这里。’
‘你渴望的永远安定的生活。’
一道道声音出现在韩白衣耳边，仿佛魔音灌脑。
但是韩白衣却是面无表情。
随着最后一道话音落下，站在他身前的‘枭’忽然转过头，朝他张开双手，露出那看似憨厚慈和的笑容。
“狼哟......”
韩白衣一脸平静的走过去，与他擦肩而过。
“是真正的灵魂呢。”
他收回拜泪，感受到拜泪斩中时撕开的特殊灵机。
那是砍中灵魂的感觉。
随着韩白衣与枭擦肩而过，枭的动作顿时僵硬在原地。
张开双手的动作凝固着，巨大头颅微微低下。
一道狰狞的伤口贯穿了右肩到左腹，将他庞大的身体撕裂开。
下手时没有哪怕一秒钟的犹豫。
斩杀枭之后，韩白衣没有丝毫犹豫，黑白色的静止之间以他为中心向周围扩散，这个世界中构建的一切都在瞬间陷入静止。
没有思考，没有了解。
既然是用闭上右眼的方式把自己送进这里，那要怎么出去还需要想吗？
当然是把的眼皮撕开、扯烂，然后从的眼珠里出去。
韩白衣用最直接、最刚烈的方式，对烛龙所谓的放逐发起反抗。
【静止之间】在临时拥有的庞大灵机支撑下不断蔓延着。
十米、二十米、三十米、一百米、五百米......
不断扩张。
整个世界都仿佛被黑白色冻结在原地。
原本涌入他脑中的念头与声音，也都在一瞬间消失，仿佛尘埃遇上微风一样悠悠散开，消失不见。
韩白衣静静的站在原地。
然而，当他向四周看去，却见到一个又一个人影。
原本空荡荡的空间被一个又一个形貌不同的‘人’占满，所有人的面孔上都带着疲惫与哀伤，身形呈半透明，看上去有些虚无。
随着【静止之间】的扩散，这些人影都仿佛得到了解脱。
所有人看向韩白衣的面上都带着温馨的笑容，仿佛自冰雪中走出的遇难者见到了夏日的阳光，在那无尽的黑白色中融化、消散。
连带着，将韩白衣困住的空间也消失不见。
叮铃。
韩白衣低头看向怀里。
得自枭的铃铛，忽然碎裂，而后在短短几秒内跨越了数十年的历程，悄然锈蚀。
当韩白衣再一次睁开眼，
烛龙发出一声近乎凄厉的嚎叫
仙乡震荡。
【149】扭曲的世界
永夜的天空剧烈摇晃，原本明亮的月色也变得朦胧恍惚，仿佛镜头从聚焦到扩散，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虚实实，犹如在雾中一般。
身处烛龙右眼中的韩白衣看不到这一切。
反倒是经过无数次冲击轰炸，凭借不死之身，在无数次斩击余波中艰难苟活下来的仙峰上人缓缓爬起。
他抬头仰望着那真正的尊贵者。
心中却不由产生了一丝迷茫。
这......是真的尊贵者吗？
为什么尊贵者会被蝼蚁斩中？
为什么没有在一开始就挪移时空？
为什么......一切都显得如此突然？
仙峰上人心中充斥着疑问，看向那无比高大的身影。
只是，还不等他想出自我解释的答案，远方的烛龙忽然发出一声哀鸣。
正处于迷茫期的仙峰上人立刻抬头看去，却见到那如烟如雾般的巨大身影如同掷入水中一颗石子溅起的涟漪般剧烈摇晃着。
仙峰上人顿时目光发直，怔怔的看着这一幕。
还不等烛龙强自稳定下来，就见右侧的赤红眼眸忽地一黯，巨大如车轮般的瞳孔一寸寸像蛛网般碎裂开，空气震动着发出一声声咔嚓连响。
随着第一声碎裂响起，声音就好像被推了第一下的多米诺骨牌，咔嚓咔擦的声音连续不断的响起，而且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密集，直到最后声音几乎连成一片。
咔咔咔咔咔......
烛龙的身形僵硬在原地，看似威严肃穆的巨大身躯，在短短一刹那中从完整化作粉碎。
足有数十近百米高大的身躯，却仿佛被定向爆破的高楼一样，瞬间炸开一团团粉末尘烟。
身躯鼓胀着爆散开，轰然形成一团几乎覆盖整个仙乡黑色雾团。
唯有最中心处立着一根赤色的结晶长柱，表面曲折，实则笔直的通向天空。
仙峰上人呆呆的仰着头。
瞳孔都有些发散。
心目中强悍无匹，象征着长寿与无敌的尊贵者象征，在这一刻于他心中打得粉碎。
大概是幻想破灭了吧。
不过，他并没有发现，在黑烟爆散开的一瞬，他的身体，忽然如失真一样模糊了一下，轮廓与颜色在一帧一帧的扭曲畸变，而后又忽然还原。
仙峰上人跪倒在地上，面容虽然依旧是那副中年模样，动作中透出的那股沉暮心气，却让他看上去好像一个真正垂垂老朽的耄耋之人。
仙乡依旧在剧烈的震荡着。
这种震荡的力量仿佛没有尽头，从仙乡的天空中传向常樱之木，而后又传到群山，再从群山向茫茫远处扩散。
就连苇名都能感觉到这股从仙乡传来的剧烈震荡感。
苇名城，天守阁门前
御子一脸担忧的看着远处波荡不已的苍穹，云层在天上分分合合，随着这股震荡的力道飘向远方。
早在黑龙出土的时候，弦一郎等人就已经结束了祭拜，将各部首领派遣到苇名城四处稳定人心军心。
弦一郎自己则是带着九郎、永真，以及一行苇名一族亲信走出天守阁，来到天守阁外的宽阔广场，纷纷面带忧色的感受着脚下强烈的震荡。
作为瀛洲人，他们自是不怕地震的，毕竟一年里总有那么一两二三四回。
但是如今天这般声势浩大，但震感却并不算十分强烈的地震，他们却从未见过。
所有人的心脏都不由提起来。
底层人自然是畏惧传说中的山神震怒，而苇名城中地位高一些的，则是多多少少都听说过‘龙胤御子’的由来，隐约模糊着知道二三分与樱龙有关的消息。
虽然不确切，也很模糊，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的发散性思维。
而像弦一郎、九郎这样地位之人，更是知道韩白衣正在与传说中的樱龙厮杀。
在这个节骨眼上，苇名发生了如此异象，不得不让人脑补联想。
御子直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悬在半空，一脸担忧的看向天空。
相比御子而言，弦一郎所需要考虑的方面显然要更多一些。
除了担忧韩白衣的性命之外，他还要操心山外内府的动向，在防灾避难的同时，也要调配出一部分人手用以防备城外的威胁。
在苇名一心全盘托付的那一瞬，弦一郎就已是苇名一城名副其实的领袖。
他要承担更多的责任。
“喂，那是什么？”
跟在他们身后的佐濑甚助忽然低喝了一声，手指指向远方。
御子和弦一郎回过头，就见苇名一侧的天空上布满黑烟。
两人都是一怔。
正所谓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无论在什么年代，山火对建立在山上的城市而言，都是极其致命的危害。
但是，苇名一地本就潮湿阴暗，植物土壤俱是湿润，就算是将火把戳在油脂上都很难点燃深山里的老林，这又是怎么起的火呢？
“好像是山火......不！不是山火。”
一个眼尖一些的苇名众武士跑上城头，向远处的方向眺望。
“没有火光！也没有扩散，只在一个地方聚集......好像只是有人在燃烟？是烧狼粪吗？”
“开什么玩笑，在这里都能看得那么清楚的狼烟，那被点燃的狼粪岂不是得有小山那么大，哪来的那么多狼。”
另一个苇名众武士开口反驳，他们苇名众自己就是养狼的行家，武士大将以下，除了火枪兵之外几乎人手一条这都是被内府那帮人均剑圣的怪物逼出来的。
弦一郎皱着眉，迈步走向先前那苇名众武士走上的墙头。
“你！你的身体！”
弦一郎步伐一滞，周围的苇名众武士也距离刚刚那眼尖的武士远了几步，几个与他熟识之人瞠目结舌的看着他。
那眼尖的武士一脸茫然的回过头，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如同荧幕失真般模糊的闪烁着，轮廓与形态在空中扭曲着，但他自身却是没有丝毫察觉，甚至还表情奇怪的看着他身边的人们。
“怎......怎么了？”
稍微有些紧张。
苇名弦一郎目光冰冷，忍义手紧握刀鞘，右手按在开门的刀柄上。
‘又是道策师徒的遗毒么？居然在我没发现的情况下做到这种地步......’
怒气在胸膛里充斥，仿佛燃烧着火焰。
“喂......樱木！你没有发现吗！你的身体啊！”
“三井，你在说什......你的身体怎么了！”
苇名弦一郎一怔，又看向三井的方向。
果不其然，刚刚那个武士的身形也同样失真着开始模糊，身形闪烁着，动作却是没有丝毫停顿。
“我的身体？喂，我的身体可没什么问题......”
被称为三井的武士抬起自己在别人视野中早已扭曲如触手般的双手，却是一副茫然的模样。
弦一郎顿时双目瞪大。
那一开始跑上墙头的樱木却是不敢置信的一步步后退着，其他人也小心翼翼的咽着口水后退。
三井顿时有点慌了。
“喂！喂！你们说话啊！我的身体......你们看看樱木那家伙啊！我是正常的！”
“你在说什么啊三井！你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吗！”
二人之间吵闹嘈杂了一会儿，忽然陷入了沉默。
两人转过头，看向周围的其他人。
所有人都在一脸谨慎的看着他们俩。
可二人的脸上，却不约而同的浮现起畏惧之色。
三井身形颤抖着，一步步离开人群。
咔哒。
脚下踩到了一块石子，却仿佛踩到面粉一样一脚碾碎。
这道声响就仿佛一声闷雷炸响，刚刚的那轮廓模糊症状如同瘟疫一般在所有人身上蔓延开，武士们纷纷发出惊惶的叫喊声，带着满脸急切恐惧的表情离开各自的同僚。
所有人的形态与存在，都在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触碰下陷入扭曲。
就连苇名弦一郎自己，都发现其他人看向他的目光产生了变化。
他也在扭曲。
但是，当他自己低下头时，却只能看见熟悉的身体姿态。
那每日所见的正常姿态，却好像将他自己与他眼中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割裂开，心神不住的震动着。
御子目光颤抖着看向四周，回过头时，却愕然发现永真的身影也在扭曲，甚至还缠绕着黑色的火焰。
永真看到众人各自的情形，大抵对自己的形态也有所想象。
但是，知道并不等于接受。
依靠常年习剑锻炼出的强悍精神把心中的恐慌与担忧强自压下，永真面色平静的对着九郎点点头。
“御子大人，您是无事的。”
她语气尽量轻柔的道，但声音深处却不由自主的带着几丝颤音。
无论是谁，都会对绝对的未知感到恐惧。
区别只在于他们能否自我约束。
“......唔姆。”
御子坚强的点点头，在形态尽数扭曲的人群中，强自保持镇定。
相对于她的年龄和见识，能做到如此已是极为难得。
除此之外，也确实如永真所说。
在永真的视野中，群魔乱舞的人群里，唯有御子一人保持着正常人的体态。
弦一郎也很快发现了这一点，虽然心中同样恐慌，却在责任的压力下快速冷静下来，大喝着命令慌乱散开的武士们：
“所有人！保护御子大人！”
“御子大人依旧无损，只要保护好御子大人，我们就有希望重回正常！”
弦一郎快速做出决定。
无论现在的情形出于什么原因，先保护好没有变化的人，肯定没有问题。
然而，众人却没有发现。
御子的表情随着时间推移愈发呆滞。
在她的视野中，整个世界都在挣扎变幻着，目中所能接触到的一切都在激荡中膨胀收缩，原本构建成物体最基本形状的线与面，如今却在她的视野里肆意变幻。
世界，就仿佛一个无比巨大的七彩气泡。
然而如今，这个气泡却在某种无形的压力下胡乱变化，就像顽童任性的挤压着手中的气球，随时都在挤压爆裂的临界点。
这种难以形容的恐惧感，让九郎几乎要窒息过去，但是其他人却好像瞎了一样，只顾忌着周围人的扭曲形态，浑然感觉不到自己正站在刀山火海上的一条钢丝上。
眼前，便是肉眼可见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