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6 空狱
第046 空狱
开宗立派势在必行。
可取什么名字好呢？
魔刀门玩笑之后，李凤瑶给出若干比较实际的参考意见：“断虎派？斩日派？翠海派？”
断虎来自断虎刀法，斩日来自斩日刀，翠海来自翠海县。创始人的江湖绰号、知名武功，宗派祖庭所在，都是大大小小武林门派或本地帮派的命名习惯。例如，铁枪会的名字，源自总舵主的铁枪绰号；岳山派的名字，源自祖庭立在岳山；玄岳派的名字，亦是因为祖庭立在玄岳山。
这些参考名字，都可以使用。
可贺路千总觉得它们太普通了，少了一份意义，少了一份象征。
什么名字才有意义呢？
贺路千陡然想起了无间地狱的宗旨：地狱未空，我不成佛。
新门派不如取名为空狱。
空了地狱。
让地狱变空，圆满地藏菩萨的宏愿。
尾缀，则不妨称之为门。
空狱门。
跨越了地狱变空这扇门，便能觉悟成佛。
李凤瑶赞叹两声，复又好奇询问：“空狱门取材地藏王的‘地狱未空，我不成佛’宏愿，难道你信仰地藏王？”
却说，本世界也有地藏菩萨信仰，崇敬地藏菩萨的群体甚至胜过地球数倍。朝赫赫有名的四大佛寺，其中一家便高举地藏菩萨旗帜的莲花寺，那群佛僧整日念叨救度恶道众生。应京到济州路上，贺路千因为好奇本世界的地藏菩萨传说，刻意翻了翻许多本佛经及各版本解读，结果遗憾发现他们理解中的地藏菩萨和原祖地藏菩萨、无间地狱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
地藏菩萨信仰和无间地狱的区别，解释起来非常麻烦。
强行向本世界土著阐述无间地狱的要旨，反而有可能因为诠释不同，引发宗教内部的派别冲突。
贺路千明智地避重就轻笑了笑：“我只是推崇地藏菩萨的这句宏愿，而已。”
贺路千旋即转移话题：“杀人很容易，一刀砍下去，就能了事。想救人，想救世人，就难了。空狱门开张之后，各种琐碎必然比之前一路杀杀杀难多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未来日子里，我们将会非常辛苦。”
李凤瑶：“我不怕辛苦。”
“我读书少，见识浅，现在没办法帮你太多。”
“但我哥哥曾经教导我，人只要想上进，七十岁开始学习都不晚。”
“我会努力学习一切未知，争取追赶上你的脚步。”
贺路千非常欣赏李凤瑶的心态，笑呵呵说：“好，咱们共同进步。”
和善交流一阵，李凤瑶劝说：“已经快凌晨十二点，你且睡觉休息吧。这群俘虏由我看着，他们气血虚弱、意志淡薄，逃不过我的幻术。”
贺路千点头说好：“这群逃兵，现在对我无恩也无忠，仅仅因为死亡恐惧才不得不发誓追随我。今夜麻烦你多转转，尽量不使其中一人逃跑。呵呵，他们可是咱们创立空狱门的劳动力。”
前面说过，李凤瑶等低级鬼怪，本体只是一团似空气又非空气的黑影，不具备人类想象中的面孔与容颜。李凤瑶现在映入贺路千眼中的生前面貌，只是由某种幻术凝聚而成。只要她没有主动现身的意愿，这群不懂佛道秘术的逃兵，根本无法发现她的存在。有李凤瑶躲在暗中不眠不休巡逻，十五名俘虏绝对想逃都逃不了。
贺路千转首向十五名俘虏发布命令：“今晚就地休息，谁都不许外出。”
“嗯，尽量休息好，明日早起，你们还要跟我做事呢。期间谁若困了倦了，以致误了事儿，莫怪我有错必罚。”
十五名俘虏都不是甚么娇贵的大家公子。他们尾随祁镇北征战蛮兵时，作战条件往往非常艰苦，长途奔袭过程中经常躺在路边或小树林里就地休息。躺在遮风挡雨的民宅庭院内睡觉，对他们来说毫无抗拒心思。只是眼前这座四合院，到处都是无头尸体，血腥味道扑鼻而来，这样的环境也太考验大家的神经了。
一名刚刚被贺路千任命为伍长的俘虏，费三石，主动请求劳动：“少侠，我们先把尸体掩埋了吧。”
贺路千瞥了费三石一眼。
十五名俘虏集中在院落里，李凤瑶一个幻术法阵就能将他们全部覆盖。而若任由他们前往荒地挖掘坟墓，贺路千实在没有信心管住十五人。道不是担心有人成功逃跑，而是说如果半路有人试图逃跑，到底杀不杀呢？不杀，影响贺路千的权威；杀了既有不符合无间地狱罪人标准的忧虑，又凭白浪费了劳动力资源。
还是让他们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吧。
贺路千断然否决费三石的请求：“不必了。这些尸体，留到明天再说吧。”
十五名俘虏只好排成列，抱着被褥或者破旧衣服侧卧墙边，在寂静里的深夜辗转难眠。
而贺路千早已习惯李凤瑶帮忙守夜，哪怕周边一堆无头尸体和一群俘虏，他也睡的非常安心、非常踏实。
贺路千甚至还抽出半小时时间，意识进入无间地狱竞技场训练。
此处备注插播一条信息。
贺路千的战斗力指数达到16时，竞技场权限再度提升，开放时间翻倍提高到4小时。也即是说，贺路千现在每隔八小时的冷却时间，就能以耗费30分钟代价，换取在竞技场里训练4小时。每日额外多了8小时或12小时的训练时间，贺路千的实战经验每日都在进步。
……
次日，红彤彤的太阳跳出天际，贺路千准时被无间地狱的闹钟功能吵醒。贺路千翻身而起，大嗓门喊醒十五名俘虏：“好了，好了。都起来办事。”
十五名俘虏陆续揉着眼睛醒来。
比较激灵的伍长费三石，寻机小跑到贺路千身前：“少侠，现在掩埋尸体吗？”
贺路千笑着：“不，先去县衙。”
费三石疑惑不解。
其他俘虏也都满脸迷茫。
去县衙？
去县衙做什么？
却是这些俘虏大都家境贫寒，不了解门阀江湖和官府、豪强互相依存的密切关系。俘虏们想当然地误会官府是官府，江湖是江湖，仿佛它们是两个泾渭分明的实体。而贺路千从应京杀到翠海县，亲自实地调查二十余家帮派，已然对门阀江湖社会形态渐渐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除非贺路千准备竖旗造反，否则空狱门必须与官府或者说朝朝廷达成某种默契。
这种默契，可以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但这种默契的内在机制和必要性，没办法三言两语向一群文盲逃兵讲清楚。贺路千索性命令式指挥十五名俘虏做事：“费三石，你走在前面，通知翠海县令：空狱门门主贺路千前来拜访。”
……
翠海县是小县、弱县、荒县，新科进士都不愿意来这里做县令。朝也没办法强人所难，只好不断放低标准，准许举人功名者来此做一县父母官。
本任翠海县令，郁县令，就只是一位举人。
而且，郁县令四十七岁才幸运中举。
郁县令中举前，贫困潦倒，长期被人侮辱蔑视。三年前侥幸中举时，郁县令简直像《儒林外史》里的范进中举那样惊喜若狂。但郁县令没有范进的运气，也没有范进的壮志，他早早熄灭了继续考进士的野心，务实地追求一官半职。
因此，进士们嫌弃的翠海县令官职，郁县令非常满足。
晋职县令已属难得，郁县令哪有心思管翠海县是弱是贫。
再说，翠海县孤处海滨，当地没有高官勋贵，没有江湖门阀，也没有著名的佛寺道观，社会结构相对比较简单。只须与一群当地乡绅达成官绅默契，郁县令就是一位威风凛凛的破家县令，比在繁华地区做官轻松多了。
郁县令优哉游哉做官，优哉游哉混日子，经常性一觉睡到自然醒。
今日亦是这样的节奏。
惺忪睁开双眼，郁县令懒得理会今日有何公务，习惯性来到花园里悠闲散步，悠闲感慨翠海县的气候：“明明是盛夏七月，却凉爽如家乡的秋季。翠海的气候真是好啊，我都想一辈子常住这里了。”
郁县令正在享受清晨安逸，突然看见一道身影仓惶跑了过来。
瞧清楚来者是谁，郁县令下意识皱起眉头。
此人名叫艾宏，是郁县令的大舅哥。
郁县令履职翠海县令不久，艾宏便各种安排，把他的小妹献给翠海县令做妾。或许郁县令穷困半辈子没见过世面，或许郁县令孤身为官、深夜寂寞，或许艾家小妹手段高超，艾家小妹短短两月时间就把郁县令迷得七荤八素。艾家小妹这两年不仅俨然以郁县令的正牌夫人自居，还逼迫郁县令各种偏袒艾家，令艾家短短一年多时间内吞下了两百多亩良田。
这也就罢了。
郁县令最烦心的，是他的舅哥艾宏太会惹事儿了。仗着小妹得宠郁县令，艾宏在翠海县各种横冲直撞，不知道惹了多少了祸事。因为艾宏，郁县令与本地好几位豪强关系紧张。若非朝廷在雁来郡驻有防备燕州蛮夷的大军，郁县令估计那几位地方豪强已经联手把他架空了。
可是，不帮不行啊。
郁县令白日间敢不帮艾宏，艾家小妹晚上就敢闹得鸡犬不宁。
郁县令瞧见艾宏就苦恼，远远地呵斥一句：“你又惹什么祸了？”
第047 人的名，树的影
第047 人的名，树的影
艾宏敬畏郁县令的官威，却又小觑郁县令的手段。
平日听到郁县令叱责，艾宏肯定大言不惭顶嘴，唠叨说他如何忠诚得力，嗦说她妹妹如何贤淑聪慧。若是没有艾家任劳任怨，郁县令肯定凄惨到被六房小吏戏耍的团团转。
等等。
可是，今日却大不相同。
艾宏没有无礼顶嘴，也没有大言不惭，连滚带爬地冲入花园：“祸事来了，祸事来了。”
郁县令发自内心地反感艾宏，不耐烦说：“说罢，你又惹什么祸了？”
艾宏累的上气接不了下气，埋怨：“妹夫，你别老冤枉我啊。”
郁县令冷哼一声：“哼，我冤枉你？”
艾宏有心想和郁县令争辩，却又不敢浪费时间：“妹夫，别说这些了，咱们快逃命吧。南面那位杀人魔王，来咱翠海了。”
郁县令没有听懂：“南面那位杀人魔王？谁啊”
艾宏：“就是白衣魔刀啊。”
郁县令心脏猛地一僵，双腿不自觉颤抖起来：“从应京一路杀到济州的白衣魔刀？”
艾宏连连点头：“就是他。”
郁县令两眼一翻，直接瘫倒地上。
艾宏匆忙扶起郁县令，急的想骂娘：“我的妹夫哎，现在可不是昏倒的时候。”
郁县令却只觉得两眼发黑：“不是说他跨海去了燕州吗？咱们翠海又穷又破，怎会无端惹来这位杀神？”
勿怪郁县令如此恐惧贺路千。
无间地狱不许贺路千擅自冤杀好人，所以贺路千每到一处新地方，都会刻意在当地隐居十天半月，亲自搜集目标的犯罪证据。应京到济州这一段路，贺路千走的相对较慢，间接导致人还没有走到济州，他的恶名却提前传到了翠海县。
贺路千一路走来，只管对方有没有罪，从来不管对方究竟是官吏还是名侠。贺路千不仅砍各地劫匪路霸，还砍过一郡郡守和隶属朝的官方高手。在郁县令等人眼里，贺路千简直肆无忌惮到了极点。
郁县令可不觉得县令官帽子能够吓退贺路千。
郁县令也没有底气直面贺路千，因为他也属于百姓眼中典型的贪官污吏。
白衣魔刀恶名传到翠海县之前，郁县令判案时要么全凭心意，要么与地方豪强交换利益。十件案子里如果其中有一件判的公平公正，肯定是因为案犯没有背景，且惹怒了郁县令。郁县令的屁股一直坐在地方豪强，屡屡借助官府威望帮地方豪强彻底解决麻烦。郁县令有自知之明的冤假错案，就十根手指数不完，他哪有底气面对传说中嫉恶如仇的白衣魔刀？
郁县令只能祈祷贺路千并没有来翠海，催促艾宏说：“许是谣言，你再去查查。”
艾宏却满脸绝望：“妹夫，你可还记得城北的大都督帮？”
郁县令记得。
逃兵成立大都督帮之后，严重侵犯了数位乡绅的利益。
郁县令前段时间，一边向燕来郡控诉大都督帮祸乱地方，一边作为数位乡绅的中间人，组织了两百余名青壮家丁偷袭大都督帮的老巢。结果，大都督帮二十余名逃兵横刀立马，愣是结阵杀退了两百余名青壮家丁。郁县令和数名乡绅奈何不得大都督帮，只好郁闷地默许他们盘踞在翠海县城。
郁县令恼恨那次失败，而后索性眼不见心不烦，禁止衙役提及大都督帮。
艾宏：“大都督帮已经被白衣魔刀端了，据说三五十颗头颅堆成了小山。白衣魔刀来咱翠海的消息，就是侥幸躲过屠杀的大都督帮帮众传来的。”
郁县令心中一喜。
大都督帮这个祸害，竟然被白衣魔刀除去了！
除的好。
除的妙。
可欢喜情绪仅仅维持一秒，郁县令很快又陷入绝望情绪。
白衣魔刀比大都督帮可怕多了。
大都督帮只敢杀百姓、抢商铺，侵夺数家乡绅的利益。而白衣魔刀，却凶悍到肆无忌惮杀乡绅、杀豪侠、杀官吏，两者威胁程度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死了一条野狗，又来了一头猛虎啊。
艾宏紧紧握住郁县令的右臂：“妹夫，我们全家老小对你忠心耿耿，你一定要救我啊。”
郁县令又害怕又绝望：“我都性命难保，怎么救你？”
郁县令习惯性地训斥艾宏：“都是你惹是生非，否则我以我的官声，何必害怕他白衣魔刀。”
艾宏没有心情和郁县令争执这些，临时抱佛脚地出谋划策：“妹夫，咱们可以逃到燕来郡城啊。等白衣魔刀走了，再回来收拾残局。”
郁县令心思一动，勉强爬了起来。
白衣魔刀不算贼兵，郁县令即使逃到雁来郡城，也不必担心背负失城之罪。再说，白衣魔刀从应京杀到翠海县，在各地停留的时间，最长也没有超过一月。等白衣魔刀离去了，郁县令照样是翠海百姓的父母官，郁县令照样是中等之家畏惧的破家县令。
不管了。
逃吧。
可就在这时，花园外忽然哗啦啦跑来一群屁滚尿流的衙役：“老爷，祸事来了，白衣魔刀找上门来啦。”
逃……
不成了。
郁县令心脏猛地一悸，翻白眼昏厥过去了。
艾宏也直接瘫倒地上，屎尿齐流，两眼呆滞呢喃：“完蛋了，完蛋了，彻底完蛋了。”
镜头转回贺路千。
身体素质达到22战之后，贺路千可以内劲外放或者说内功护体、罡气护体，硬接弓弩的流失和火铳的流弹。但22战档次的内功，缓冲效果有限，无法抵挡结阵的弩兵和火铳兵，也无法近距离直面强弩、火铳、暗器。
特别是火铳。
贺路千曾在无间地狱竞技场做过实验，一米范围内硬扛火绳枪，铅弹瞬间撕碎了他的护体内功，直接打断了一条胳膊。事实证明，哪怕已经晋位顶级高手，贺路千仍旧不能忽视强弩、暗器、火铳等陷阱带来的性命威胁。
因此，贺路千毫不犹豫集中使用十五名俘虏，让他们取代李凤瑶的辅助位置。
十五名俘虏或者冲在前面探路，或者守在四方，人肉排除近距离陷阱威胁。
十五名俘虏清楚他们的职责，却没有怨恨贺路千。
因为这是本世界普通士兵的宿命。
在这个具有武功、鬼怪、佛法道法官气的世界，武林高手的优势非常明显。
武林高手速度快、耐力上限高，只要别傻傻地脑残冲阵，以千以万计算的军队都有可能是菜板上的鱼肉。例如贺路千，他现在的万米长跑成绩为7分钟17秒，十万米长跑成绩为100分钟。也即是说，贺路千依赖两条肉腿，就能以每小时60公里平均速度跑完100公里。而封建部队的正常行军速度，一日能走60公里吗？
再者，贺路千不像地球二十一世纪汽车那样依赖于完善的交通基建。恰恰相反，道路越难走，越需要翻山越岭，武林高手的速度优势越明显。江湖高手只要懂得发挥机动优势和一人成军优势，完全可以利用高山丘陵、平原沃野等各种地形与正规军玩捉迷藏、玩消耗战。
而若江湖高手更聪明一些，针对性摧毁后勤供应，十万大军也能被数十名武林高手玩到崩溃。
以上，皆是武林高手的优势。
也是朝向门阀江湖妥协的最根本原因。
而武林高手最鲜明的缺陷，大概是他们高攻低防，或者说高敏低攻低防。哪怕修炼到顶级高手行列，武林高手也无法近距离硬接重弩和火铳。所以，武林高手一旦误踏陷阱，例如被堵在山洞等封闭空间，例如中毒之后无法高速移动，死亡几率顿时飙升。
为了避免出现这些尴尬画面，武林高手彼此进行巅峰决战时，都刻意驱使一群普通士兵排查陷阱。
门派对决时，军阀对决时，都需要大量普通士兵布置陷阱或排查陷阱。
这是普通士兵的职责，也是普通士兵的宿命。
十五名俘虏生在这个世界，早就习惯了本世界的战争模式。接到贺路千排查陷阱的命令，十五名俘虏全都没有任何怨言，熟练地拎起长枪、长刀、木盾，结成三个五人军阵，笔直冲向县衙。探得翠海县令不在县衙，十五名俘虏复又驱赶着一群衙役，追向郁县令的住处。
最初，十五名俘虏的士气非常低落，他们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般消极心态向前挪步，感觉不到半点儿斗志。直至瞧见衙役们不战而逃，瞧见往日趾高气扬的六房吏员跪地求饶，十五名俘虏才不知不觉间涌起一丝自信和自豪。
首先是对自己职业的自信，这群衙役太弱了，我们十五名战兵就能横扫县衙。此次任务，或许没有半点儿风险。
其次是对新身份的自豪，白衣魔刀的恐怖名声，县吏衙役的恐惧逃窜，让十五名俘虏渐渐忘记了逃兵时期的种种狼狈。
有了贺路千为他们撑腰，十五名俘虏恍惚间似乎回到了祁镇北年代。
想当年，朝各路兵马面对安车骨蛮兵屡战屡败，十万官兵打三万安车骨叛军都不敢出动出击。万马齐喑之刻，唯有祁镇北横空出世，骇然敢以数县之地逆击数万安车骨蛮兵主力，而后更率领三千精锐直冲安车骨蛮族的老巢。
俗话说，兵是将之威，将是兵之胆。
心里有了贺路千新主，十五名俘虏不自觉地恢复锐气，化身为严格执行军命的暴力机器。
贺路千说冲县衙，大家就冲县衙。
贺路千说捉县令，大家就去捉县令。
另一位被贺路千任命为伍长的俘虏，祝家厚，直接简单粗暴地把郁县令拖到贺路千面前：“回禀门主，翠海县令吓晕了。”
第048 人生总要有些新意
第048 人生总要有些新意
应京砍到济州，贺路千早已对朝官员的懦弱无能见怪不怪了。
贺路千不做任何评价，转身走回县衙：“把翠海县令带到县衙。”
翠海是一座小县城，小到只有东南西北四门和连通四门的十字街道；小到县城常住人口只有七八百人，规模甚至远远低于地球二十一世纪的某某小区；小到你无论想去哪里，走几步就到了。
回到县衙，贺路千直接越过照壁，沿甬道来到大堂。
翠海县衙非常破旧，木柱掉漆，纸窗透风，台阶左右杂草丛生。但别误会官吏们清廉如水，这只是朝装模作样的官场习俗。朝各地郡府、县衙都破破烂烂的，县令、郡守习惯性舍弃朝廷安排的县宅、府宅，借住当地士绅的别院或者另外租赁房屋。
郁县令来到翠海县之后，也嫌弃县衙破旧漏风，经常性怠工，十天半月难来衙门一趟。大堂暖阁正面的海水朝日屏风和明镜高悬匾额，都蒙上了一层尘埃。县令的三尺法桌，桌上放置的文房四宝、令箭筒，以及桌后的太师椅，也都同样落满了灰尘。
一名伶俐的俘虏，瞧见贺路千的目光落在太师椅上，连忙卷起衣袖，殷勤地把太师椅和三尺法桌擦拭干净。
贺路千承了这名逃兵的好意，却批评一句：“跟随我办事，衣着须保持整洁。以后，不要乱用衣袖擦东西。”
数分钟之后，祝家厚把郁县令和他的妾兄艾宏拖到堂上。
艾宏瞧见坐在太师椅上的贺路千，噗通一声跪到地上，哭腔求饶：“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小民愿意献出家中两百二十八亩良田。”
贺路千呵呵笑了笑：“真心愿献？”
艾宏连忙发誓：“小人句句真心。”
贺路千已然晓得艾宏的身份和斑斑恶迹，才不会和他客气。贺路千即时转向另一名俘虏伍长：“李天伦，记下此人的誓言。等会儿找六房吏员做公证，把他家的228亩良田的产权过户到空狱门。”
艾宏茫然抬头。
收下了？
我捐献良田，只是为了表示态度啊。
你这样转战各地的大侠，怎会有心思收缴带不走的田地？
艾宏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对，自己好像做了一件蠢事。
贺路千却没在艾宏身上浪费时间，命人搬来一张椅子，简单粗暴地唤醒郁县令：“呵呵，郁县令不必惊慌。”
郁县令颤巍巍入座，喉咙蠕动许久，始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话。
贺路千没有拔刀出鞘威胁，而是和风细雨般与郁县令微笑交流：“朝制度，皇帝与门阀共治天下。门阀又有文武之分，科举为文士门阀，江湖为武士门阀，两者自古不可偏废。文武两门合力，方能天下大治。”
“贺某偶然路过翠海，被此地翡翠般美景吸引，毅然决定于翠海开宗立派。翠海别无其它宗门，我空狱门虽然且弱且小，却不得不肩挑起翠海武士门阀的重担。而后，你为翠海文族之首，我为翠海武族之首，两家精诚合作，安定地方百姓。郁县令，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郁县令陡然两眼闪亮。
白衣魔刀恶名远扬数州，贺路千如果在翠海开宗立派，未来肯定纷扰不断。可再晦暗、纷扰也是未来的事儿，无论如何，都比现在被贺路千一刀砍死强十倍。而且，郁县令毕竟异地为官，熬完了三年任期，就能拍拍屁股逃离翠海旋涡。
何乐而不为呢？
郁县令晓得贺路千的目的，无非是想以空狱门为纲网，夺得翠海县的实权。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首先，三年任期只剩十四五月了。
其次，破家县令名头，只能威慑平民百姓和没有根基的富户。郁县令看似一县主官，平时却奈何不得城里城外的乡绅豪强，不仅不敢与乡绅们唱反调，有时还得承受被乡绅们架空、傀儡的种种憋屈感。
县令威望本就有限。
贺路千安家翠海，仿佛翠海突然来了一只大号过江龙，要夺权也是夺本地乡绅的权。
念头转到这里，郁县令面庞浮起讨好笑容，逆来顺受地答应了贺路千一切苛刻要求。连县衙三班衙役等衙役们的管理权、人事权，郁县令都不管不顾地让给空狱门，间接令县衙变成空狱门的傀儡。
郁县令如此大方，亦是因为这些权力本就不再他手中。
朝制度，流官不流吏，县吏们或世袭、或姻亲，早就与地方乡绅融为一炉。每位老吏背后，都站有形形色色乡绅撑腰，县令权柄也别想轻易裁汰。郁县令初来翠海县上任时，便曾地在数名老吏手里栽了好几个跟头，他真真切切对县吏们没有一点儿好感。
你想要权，全都给你。
你和那群乡绅老吏们好好斗去吧。
郁县令如此配合，大大加快了县衙与空狱门的合作效率，贺路千旋即满意而去。
郁县令目送贺路千离去，仿佛漏气般散去所有力气，软体动物般瘫倒在椅子上：“终于活下来了。贼老天，看来我命不该绝啊。”
艾宏却泛起了后悔情绪：“这位白衣魔刀怎么雷声大雨点小？别是假扮的杀人魔头。”
郁县令却晓得艾宏的小心思：“心疼你家的两百余亩良田了？”
艾宏恨恨抱怨：“搁谁谁不心疼？”
艾宏说着，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让你嘴贱，晚会儿再求饶不行嘛。那可是228良田啊，我冒着生命危险赚来的228亩良田啊。”
艾宏越想越伤心，仿佛心头在滴血。
艾宏献妹攀附郁县令之前，艾家已经全面破产，二弟病死，父母沦为雇农。而后，艾宏领着妹妹跑到县城，艾宏跟着姨夫学杀猪，妹妹织布、绣花赚钱。穷困生涯令艾宏对田地有着超乎常人的执着，艾宏不惜一次又一次惹怒郁县令，不惜一次又一次撸起袖子和某些富户乡绅干仗，拼死拼活才攒下了228亩良田。
而今天降横祸，228亩田产霎那间清零，艾宏忍不住悲从中来。
眼泪哗哗流了一阵儿，艾宏红着眼睛转向郁县令：“妹夫，老爷，县老爷，您能不能帮我把228亩良田要回来？即使白衣魔刀只肯还我一半，也好啊。”
郁县令狠狠瞪了艾宏一眼，恼怒地拂袖而去：“你想死，就去吧。我不拦你。”
===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乱禁。
侠客们的乱禁缘由，并非全都追求混乱。
其中相当一部分，是厌恶某些既有秩序或者政治正确，索性仗着超高武力值快意恩仇。又有一部分，或主动或被动地像贺路千那样泛起野心，乱禁同时又希望建立自己的规矩。练武有成之后，如果仍旧心怀类似的想法，他们就会有意识地回到家乡或者在居住地附近，开办武馆、招收门徒、开宗立派。
还有些侠客，性格骄傲不逊，“宁为鸡首，不为凤尾”心态排斥永久效力谁谁。待修炼有成，闯下了名号，也会建立某某帮、某某会，过一把帮主、掌门的瘾。
尽管其中绝大多数帮派只能传承两三代，可因为武林江湖基数大，几乎每年都某某江湖名宿开宗立派。开宗立派流程也简单，邀请一群江湖好友以见证名义吃顿饭，间接向周边势力展现自己的人脉关系和潜在实力便可。
贺路千没有什么江湖好友，也懒得邀请什么江湖好友见证。
再者，贺路千无意重复门阀江湖的旧道路。
贺路千想立下自己的规矩乃至颁布一部法律，却不愿意奴隶翻身做奴隶主心态，无趣地走在别人家的旧道路。
人生总要有趣些才好。
既然轮回殿曾是一所学校，那便不妨把轮回殿继续当成一所学校，在这里学习，在这里实验，在这里探索。
简单来说，贺路千理想主义作祟，想在本世界建立一家契合心意的江湖门派。
空狱门的画风与本世界其它江湖门派截然不同，也与常规武侠小说中的江湖门派截然不同。
首先，贺路千没有着急扩张地盘，也没有着急招募优秀弟子，而是把空狱门当成一家武装公司或者说地方军阀雏形来经营。
当日下午，贺路千以不容拒绝的态度，把翠海县衙的三班衙役和十五名大都督帮俘虏集中起来训练。凡是抗拒贺路千命令的衙役，凡是消极对待贺路千命令的衙役，凡是贺路千看不顺眼的衙役，统统走县衙流程罢黜了他们的吏员资格。
这些罢黜吏员若敢闹事，贺路千就把他们当鸡宰杀，让翠海县的乡绅们见识见识何谓专政铁拳。
仅仅砍掉十余颗脑袋，翠海县的官吏乡绅们便再无异声。
而后，贺路千以十余颗脑袋腾出来的职位和抄家罚没的财产为福利，紧急招募一批青壮和逃兵，迅速凑够了一百名弟子。
考虑俘虏、衙役、青壮、逃兵等土著严重营养不足，无法支持剧烈的高强度训练，贺路千体贴地降低准军事化训练标准。贺路千仅仅督率一百名弟子来来回回走正步、来来回回叠衣服，通过一系列枯燥乏味的重复动作，把他们潜移默化训练成服从命令、服从调遣的准士兵。
贺路千没有教官经验，一切细节必须在实践中慢慢摸索，间接导致集训时间不知不觉中拉长。
一日，
十日，
百日……
足足集训了113日，贺路千才稍稍满意一百名弟子的恭顺态度。
第049 近代武学体系（一）
第049 近代武学体系（一）
空狱门的框架，贺路千也做了革新。
贺路千删除了繁琐的亲传弟子、外门弟子等名号，仅仅保留内门弟子和记名弟子两大类别。
无论因何缘由加入空狱门，入职即为记名弟子。
贺路千对记名弟子的定位，大概相当于地球二十一世纪的合同工。根据工作岗位不同，或者一年一签，或者一签三年，或者终身雇用。与同时代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观念相比，空狱门对记名弟子的约束力低到不能再低。
记名弟子表现优秀，并得到贺路千的认可，则升职为内门弟子。
与记名弟子不同，贺路千对内门弟子有着严格要求，把他们视作政党的基石和细胞。空狱门禁止内门弟子随意脱离组织，申请加入时严格审查，申请脱离时严格审查，最少三次确认之后，才会准许内门弟子离职。
等等。
贺路千筹建的空狱门，更像一家武装集团，一支军队雏形，一个政党雏形。
113日集训完毕，贺路千站在高台上总结训话：“我对武功的理解很简单。世间武功可以简单分为两种，一种是练功，可以提高我们的力量、速度、敏捷，变得更有力，跑的更快，跳的更高；另一种是招功，各种发力的技巧，各种器械的技巧。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刀法和弯弓射箭、火铳射击，并没有本质区别。”
“空狱门今后的武学宗旨，即把更强、更快、更高当作基础锻炼，不断超越自身极限；刀法，以及拳法、腿法、枪法、剑法、铳法等，则全部视作技巧来练。其中具体的细节要点，而后我会在实践中详细讲解。”
贺路千稍作停顿，招手示意临时雇工推来一车书籍。
满车书籍其实只有两本，一曰《五虎断门刀批注》，二曰《断虎刀法笔记》。
却是贺路千汇总经验条升级解锁的知识和近三百日实战演习的经验，居高临下俯视原版五虎断门刀，删减一些错误、没有必要、价值较低的内容，又新增部分贺路千自己的理解，编辑了一本《五虎断门刀批注》。《五虎断门刀批注》虽然建立在五虎断门刀的根基上，其删改幅度之大，却完全可以将它改称为贺（路千）氏五虎断门刀。
断虎刀法，贺路千集训期间刚解锁第三层内容，目前尚且缺乏沉淀。
所以，批量印刷出版的《断虎刀法笔记》，只涵盖前两层内容。
忽略作用等于零的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五虎断门刀及其进阶版本的断虎刀法，已是贺路千仅有的武学财富。贺路千今日却无私地把他的武学知识整理成文，一次性印刷数百本，他是怎么想的？
话说，应京觉醒到现在，贺路千一直思考武功的利与弊。
武功的利处，形形色色的武侠小说已经描绘地非常详细。
而武功的弊端，也非常明显，就贺路千的理解，它严重阻碍了世俗王朝的集权统治。朝的物质基础非常接近地球上的明清王朝，如果没有武功、鬼怪、道法等超自然力量存在，它理该发展成明清王朝模样。可因为少数鬼怪和大量侠客的存在，朝不得不向武林高手们妥协，封建王朝渐渐异变成门阀江湖社会形态。
如果生产力继续向前进步，例如火器发展到地球二十一世纪高度。
火铳威力越来越大，操作越来越便捷，攻击越来越隐蔽，它对武林高手们的威胁必然直线飙升。十年二十年努力修炼，结果却抵挡不住人群中突然射来的子弹，高敏低攻低防的薄皮侠客们还怎么混？
随着火器技术革新，门阀江湖必然日渐没落，最终退出核心统治阶层。
这几乎是必然趋势。
可该死的原祖新文明或者说秦真鹤口中的邪魔，已经通过篡改轮回殿部分权限，锁死了本世界的科技上限。
轮回者刚刚泛起科技种田碾压念头，就会遭到轮回殿的严厉警告。
前段时间编辑《五虎断门刀批注》时，贺路千曾实验心态尝试编写物理教材。结果，牛顿力学三定律刚刚形成字迹，轮回殿立刻敏感地弹出死亡警告，说本世界禁止轮回者直接或间接传播高科技。如果轮回者执迷不悟，妄想强行突破科技上限的束缚，轮回殿将会毫不留情地予以抹杀。
抹杀是一句虚假威胁。
无间地狱知识库告诉贺路千，轮回殿曾是一所学校，以教育学生为己任，无论如何都不会疯狂到抹杀学生。除非原祖新文明已然夺得相应的核心权限，否则轮回殿此时弹出的抹杀威胁，大概率是像原祖霎那篡改无间地狱控制单元模块性质的文字篡改。
轮回殿抹杀真相，应该是原祖新文明刻意改变轮回殿的教学流程，尽己可能减少教学内容，尽可能削减学生的自由度，性质相当于某课时只许学数学不许学物理，相当于某课时只许学加减法不许学乘除法。一旦某位学生试图在加减法课时学习乘除法，原祖新文明就会利用轮回殿的漏洞，粗暴判处这位学生违反课堂纪律，除以种种惩罚。
抹杀威胁或许是假的，可抹杀警告却不能忽视。
轮回殿惩戒学生的策略，有一种是关到虚空反思，大概相当于小黑屋禁闭。
轮回殿有安全条例，小黑屋禁闭的尺度控制在安全区间，不会影响到学生的身心健康。
但无间地狱告诉贺路千，早在原祖地藏菩萨执掌无间地狱的时代，原祖新文明就篡夺了小黑屋模式的部分权限。原祖新文明已能无视原有的安全条例，把小黑屋禁闭惩罚时间延长到1000年乃至更久，并无视冷却时间不断叠加惩罚次数，间接导致学生（轮回者）永世无法超脱。一旦被原祖新文明关入小黑屋，和死没有区别。
轮回殿监管模块死死盯着所有轮回者，连牛顿力学三定律都被视为禁止传播的高科技，攀科技种田想法注定只是一场迷梦。
贺路千想攀科技种田，无间地狱内置的地狱小宇宙恐怕是唯一出路。
地狱小宇宙的宏观三维世界上限，理论上堪比地球所在的辽阔宇宙。贺路千只须耗费心思把一群罪人改造成合格的工人、研究学者，或许就能在地狱小宇宙里种田攀科技，渐渐发展出能够对抗原祖新文明的新型文明。可惜，地狱小宇宙现在是空荡荡的无重力环境，吸纳的罪人也是一群封建土著，目前压根无法在那里种田攀科技树。
短时间内，贺路千只能依赖现实世界的成就。
短时间内，贺路千只能依赖门槛较低、上限较高的武林江湖。
武功的利与弊，没有必要浪费时间纠结。因为锁死科技上限情况下，贺路千只能试着从武功体系寻找新的突破口。
目光回到本世界的武林江湖。
科学是知识体系，又是一种思维。即使狭义的科学，它的解释也是公认的普遍真理、普遍的定理运用、已系统化和公式化的知识。哪怕鬼怪、佛道官、武功的真相并非超级科技伪装，当它可以观察，当它可以归纳总结规律，当它可以实验，当它可以证伪，它就应该被纳入科学范畴。
本世界的鬼怪、佛道官，贺路千现在了解有限，暂且不说。
武功方面，它千真万确不够科学。
不是说武功现象不科学，而是说侠客们对武功理解缺乏系统化、体系化的思维，类似地球上完整科学体系建立之前的蛮荒时代。
武林江湖从来不缺乏高手。今世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是岳山派掌门；再往前数，二十年前到四十年前，称雄天下的是燕州梁家；四十年前到七十年前，称雄天下的是安州孟家；七十年前到一百年前，称雄天下的是龙王；一百年前到一百二十年前，称雄天下的是悬空寺掌门；一百二十年前，称雄天下的是魔教教主，等等。
武林江湖代代都有绝世高手，可像牛顿总结力学三定律那样看破世间万千武功的森罗万象，从中总结出武学三定律的真正武学宗师、真正武学大师，却从未出现过。能够凭借经验积累、卓越的天赋、夸张的运气，莽出一本神功秘籍，已经是他们的极限了。
然而，也不能责怪他们蠢笨。
忽略贺路千这般拥有无间地狱的轮回者，除非天赋卓越到二十岁出头就能天下无敌，绝大多数的江湖人物都得耗费十年二十年的苦功，才能勉强在武学一途有所成就。人的时间有限，在武学投入多了，在其它方面的投入自然就少了。
侠客们可以是将军，可以是士兵，可以是运动员，也有可能是艺术家或哲学家，却唯独不可能是熟稔数学和物理等自然学科的科学家、研究学者。让他们建立武功科学体系，也实在太难为他们了。
贺路千却想试一试。
试着把科学思维引入武学修炼。
第050 近代武学体系（二）
第050 近代武学体系（二）
锁死既有自然科学的绝望世界里，能否别出心裁点亮武功科学体系呢？
贺路千没有信心必然成功。
贺路千却愿意试试。
本世界的武学发展对标地球科学史，门阀江湖类似朴素、萌芽状态的古代自然科学，距离牛顿力学三定律的诞生还非常遥远。绝大多数武林门派和家传绝学，都习惯性敝帚自珍，收徒严格、传授更严格，间接导致许多武功秘籍像古代科技成就那般不断重复断绝、再研发、再断绝的尴尬命运。
贺路千想试着解决这些难题，为而后地狱小宇宙的发展累积经验。
怎么解决呢？
贺路千站在地球先贤肩膀上思考，准备把地球近代科学的三大支柱，即培根开创的实验归纳法、笛卡尔开创的数学演绎法、伽利略开创的数学与实验相结合法等近代科学方法论，推广到本世界武学研究中。
贺路千不认为自己是甚么科研天才。
即使有无间地狱辅助，贺路千觉得自己对武学研究的具体贡献，也难与一群非知名科学家相提并论。但只要把体系建立起来，只要把这些方法论、科学思维注入空狱门弟子的脑海中，贺路千相信空狱门未来肯定有希望涌现一批具有科学思维的武学家，甚至厚积薄发诞生一位堪比牛顿历史地位的武学大宗师。
牛顿力学体系是地球近代科学形成的标志。
为了致敬牛顿，贺路千把他的狂想命名为近代武学体系寄望空狱门弟子能够发现若干普遍真理，建立成熟的武学体系。
等等。
还有相对神秘的鬼怪和佛道官。
待贺路千对这些神秘力量有了基础了解，或许也可以复制近代武学体系的成绩，分别针对性建立相应的分支研究。
但庞大的科学体系，显然无法凭借一人力量建成。
贺路千设想中，空狱门的武学研究成果将来简单分为两种。一种是类似地球科技封锁级别的战略性成果，这些研究成果需要尽可能保护起来，令其成为空狱门发展壮大的助力；第二种是常规性研究成果或者没有封锁价值的研究成果，直接公开即可。
另外，贺路千还准备参考地球教育体系改革武学传承方法，把类似小学知识、中学知识、大学知识等的武学研究成果编成武学教材，广泛投向市场。
如此打破知识垄断，扩大群众基数，或许能够加快近代武学体系的完善效率。
今日的《五虎断门刀批注》和《断虎刀法笔记》，就是贺路千的实践。
五虎断门刀是典型的龙套武功，即使经过贺路千的批改，它也最多对应到地球二十一世纪科学体系中的中学知识。断虎刀法前两层的价值稍高，却也逃不出大学知识范畴，都没有敝帚自珍的价值。
所以，五虎断门刀只是武学知识扩散的第一步。待未来空狱门有了基础，贺路千准备成千成万印刷武功秘籍，卖遍两京十三州，让绝大多数秘籍从此不“秘”。到时候，只要识字，乡间老农都能买一本武功教材，农闲时坐在田垄上琢磨其中要义。
当然，再伟大的事业，也需要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
例如，眼前这群弟子文盲比例非常高，集训之前：
以识字两百字为门槛，百名弟子的文盲率为65%；
以识字一千五百字为门槛，百名弟子的文盲率89%；
以能写信为门槛，百名弟子的文盲率为94%。
这还是其中有两名高素质逃兵旧军官和四名高素质衙役强行拉高比例的结果，如果空狱门大规模招募贫寒青壮，文盲率必然更加尴尬。字都不认识，《五虎断门刀批注》和《断虎刀法笔记》塞给他们又有何用？
贺路千知趣地将武学体系狂想藏在心里，暂时只与百名弟子说些他们感兴趣的东西。
贺路千将两本武功图书，一一分发到一百名弟子手中，并嘱咐说：“当世武学传承，师傅们害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往往小气地敝帚自珍，有时宁肯把武功秘籍带到坟墓里。而我空狱门不同，空狱门追求开放交流，不仅不会囿于一家成见，还将无私公布所有修炼心得。”
“为什么呢？”
“因为我始终认为武学只是一种特殊的知识。既然是知识，研究它，开发它，推广它，不断推陈出新，才是正路。”
“而后，除了少数特殊的绝学，空狱门所有武功都会无私公开，任由大家随意选修。五虎断门刀和断虎刀法只是开始，昔年上清教夯实内门弟子基础的上清剑法，以及其它内外功，我都会整理之后逐步公开。原大都督帮的旧地，也将会改造成一家专卖武学功法的书店，届时大家只须付费七八十文钱，就能随意购买你们感兴趣的武功。”
“大家现在明白集训期间为何让你们读书识字了吧？识字是我空狱门学武的基础，连字都不认识，你怎么读懂功法要诀？给你们一百本神功秘籍，你们也练不成啊！文化课是我空狱门的基础，现在、未来，都不能停。”
“另外，大家也不要小觑五虎断门刀。或许有人觉得它非常粗浅，粗浅到许多江湖人都不屑于修炼。但我刚才已经说过，练功是练功，招功是招功，五虎断门刀作为一门入门刀法，它是合格的，甚至是非常优秀的。我能从应京一路砍到翠海，靠的就是五虎断门刀和后续的断虎刀法。这两本功法，如果勤加修炼，你们最少可以追上现在的我。”
百名弟子理所当然无法看透贺路千尝试建立近代武学体系的野心。
可仅仅听懂的部分，百名弟子就已经震撼到无法言语。
所有武功全部公开？
还是附加修炼心得的详细武功秘籍？
我们是在做梦吗！
话说，本世界武林江湖虽然普遍存在，武功的普及率其实非常有限。
立足真正的武林江湖，即面对战六及战六档次以上的侠客们，你才有资格说五虎断门刀是一门粗浅的龙套武功。而对于铁枪会帮众、虎龙帮帮众等基层中的基层来说，五虎断门刀从来都不粗浅，也从来都不龙套。恰恰相反，谁若真正学会了五虎断门刀，立即能够跨域阶层壁垒，晋升为帮派核心成员或当地知名豪强。
百名弟子里，补充招募的青壮，他们全都没有半点武学基础，大抵从零开始起步；原本隶属县衙的皂、快、壮三班衙役，依赖家传的经验，勉强能够舞刀弄枪，列位战二到战四档次；原本隶属祁镇的逃兵，也只学过一些皮毛招式，单打独斗时的威慑力估计还不如铁枪会、虎龙帮的精锐帮众。
百名弟子原以为贺路千招募他们是为了扩充门面，性质类似虎龙帮、铁枪会等帮派的动辄数百数千弟子。
百名弟子晓得自己几斤几两，不敢奢求得到甚么真传，区区凑人数的帮众，就已经达到他们的心理预期。谁曾想，贺路千不但强制要求他们读书认字，还慷慨拿出《五虎断门刀》和《断虎刀法》的修炼心得。
百名弟子不懂什么知识不知识，也不懂贺路千尝试建立近代武学体系的野心。
百名弟子却懂得何为机遇。
在他们眼里，所有武功秘籍都是珍贵的财富，比黄金白银、百亩田地更加珍贵的财富。
在他们眼里，武功意味着堪比生秀才乃至举人的社会地位，武功意味地方豪强层次的社会声望。如果儿女也有学武天赋，一门武功或许就能造就地方级世家，传承数十年乃至数百年不绝。
这种恩遇，胜过父子血脉亲情。
百名弟子不约而同地哗啦啦跪地，三拜九叩地感谢贺路千的大恩大德。
这是真心诚意的感谢。
之前的服从命令，只是大家慑于死亡恐惧，不得不听命行事；此时的服从命令，是从心底感谢贺路千的慷慨，从心底深处把贺路千当成“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概念的师父、门主。如果贺路千未来认真践诺今日誓言，百名弟子绝对忠心耿耿，乃至不惜献上自己的性命。
百名弟子突然情绪失控的跪地效忠，让贺路千有些惊讶。可仔细想想，贺路千慢慢理解了百名弟子的激动：“即使原版的五虎断门刀，练到大成，战力也能稳稳强化到战七。战七已经够强了，单是考究速度和耐力的万米长跑成绩，就能领先地球二十一世纪的世界纪录两三分钟。铁枪会的芜鸠分舵主，虎龙帮四大金刚之一凌达，也不过列位战七档次。”
“我把这样的通天大道无私丢给他们，激动才是正常的。”
只是……
贺路千悠悠畅想未来：“等我建立近代武学体系，降低武学修炼的难度，间接降低侠客们的社会地位，你们还会这样诚心诚意感谢我吗？”
贺路千忽又摇了摇头。
算了。
不想了。
到时候再说吧。
武力是枪杆。
枪杆子是组织的基础，而枪杆子需要钱袋子支撑。
误打误撞得到百名弟子的效忠之后，贺路千转而有条不紊扩张空狱门。
第051 阴影袭来
第051 阴影袭来
乱世之间，粮食最贵，这个生死命脉必须牢牢握在手中。
山海之利的盐铁，以及寓意未来的海港商贸，也必须牢牢握在手中。
翠海县不是盐、铁产地，市场又非常有限，些许利益不值得大打出手；翠海县的港口，即使繁忙季节，三五天也难遇到一艘海船停泊，利益无限趋于零。百名集训弟子及一群刚刚招募的新弟子各地走一圈，盐、铁、海港就成了空狱门的囊中之物。
但，粮食就不同了。
利益是永恒的矛盾之源，既得利益集团永远不会主动退场，其间的利益越可观，空狱门面对的反抗越激烈。
而在封建社会，田地及田地出产的粮食，附加无数隐形利益。
例如控制了田地，就能间接控制依赖田地生存的佃农，低成本招募家丁、民兵，在一县一乡之内获得话语权；而想完美控制田地和佃农，粮食价格操控又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丰年降低粮食价格，减少自耕农的财富积累；灾年抬高粮食价格，增大自耕农的债务负担。一旦自耕农被迫借粮，九出十三归等形形色色的高利贷就会为他戴上镣铐。
等等。
农夫在封建社会努力耕田，就像地球二十一世纪小职员辛勤工作，永无可能粉碎阶层壁垒。
田地和粮食，不仅是自耕农的命根子，也是豪门富户的命根子。空狱门刚刚露出垄断粮食的苗头，翠海县以及附近县乡的地主豪强瞬间炸毛，各种软的、硬的、黑的、白的招数抵制空狱门。
怎么办呢？
面对一片复杂局势，贺路千懒得浪费时间理清楚谁对谁错，直接快刀斩乱麻祭出了空狱门的枪杆子。耗费精力训练的枪杆子，耗费钱财维持的枪杆子，暴力机器的价值不就体现在此时此刻吗？
你敢反抗，我就镇压。
反抗与镇压气氛中，时间来到次年二月初七日。
距离翠海县城南面十三四公里的慕家村，又一座高墙大院毁于空狱门的镇压。凛冽西南风中，贺路千就近简单组织一场公审寻到十四人的确切死罪证据，而后充任刽子手将罪人们转化为20点经验值。
结束死刑，贺路千回到主座，转望一群空狱门专门请过来观战的中型地主：“清查土地势在必行，谁敢阻挠，谁就是下一个慕家。莫说只是一位增生秀才，便是举人、进士，我照样抄你们的家。懂吗？”
一群地主唯唯诺诺，不敢反驳半句。
暴力机器的威慑力，总是如此可靠。但空狱门刚刚建制数月，暂时没有能力直接管理翠海县的各个村落。贺路千理智采取一县两治策略，在空狱门有能力实际控制的少数沃田，全面推行新政；而在道路艰难的山区和其它偏远地带，空狱门暂时与一部分封建宗族势力妥协，允许他们以一定代价换取维持旧秩序的特权。
人心贪婪，常常得寸进尺。
空狱门每次镇压反抗者，都会刻意集中一群已然妥协的封建宗族地主，委婉提醒他们莫忘了空狱门的本质。
杀鸡儆猴期间，北面突然跑来一匹快马，紧急报告贺路千：“门主，县城里来了一群江湖人闹事。”
贺路千处惊不乱，有条不紊追问说：“可晓得对方来历？”
却是大约空狱门镇压慕家村的同一时间，翠海县城突然来了八男二女。
八男二女的装扮相当普通，为首男子身穿儒服；二女，则一中年，一幼龄，疑似儒服男子的妻子与女儿；其余七人，一人管家打扮，两人保镖打扮，四人脚夫打扮，非常像某位举人携带妻儿家仆远游翠海县。直至八男二女晃悠悠来到由大都督帮旧地改成的书店，空狱门弟子才迟迟意识到他们来者不善。
其中一名保镖打扮的四十余岁中年剑客，简单翻了两页《五虎断门刀批注》，猛地将书本撕成两半，丢在地上狠狠踩了好几脚，骂说：“狗屁不通，误人子弟。”
在书店值班的空狱门弟子敏锐察觉这群人蓄意闹事，立刻招呼同僚过来帮忙。岂料中年剑客竟然借故指责值班弟子妄想围殴他，即时拔出长剑狠辣斩掉他的右手臂，并将其脸庞踩到脚下狠狠羞辱。
中年剑客出剑速度相当快，空狱门弟子只觉得眼前一花，血淋淋的手臂已经落到地上。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其他空狱门弟子相继意识到中年剑客武功高强，故意来书店挑衅。莽撞进攻十位高手等于白送人头，殊为不智。空狱门弟子连忙启动贺路千制定的危机处理流程，快马求援空狱门有且仅有的顶级高手贺路千。
至于八男二女的身份来历，空狱门尚且没有丁点儿头绪。
贺路千同样没有头绪。
但贺路千对类似事件早有准备。
贺路千去年从应京砍到翠海，杀人以百计，间接结仇无数。贺路千自从决定在翠海县开宗立派，就提前做好了迎接一波又一波复仇乃至所谓名门正派联合围剿的心理准备。事实上，贺路千前段时间刻意集训一百名弟子一百余日，也有以逸待劳、杀人立威的心思。
可或许封建社会效率低下，或许呼朋唤友需要时间，贺路千白白等了一月又一月。
直至过去小半年时间了，才突然有不知身份的八男二女来到翠海县挑衅空狱门。
贺路千暗自揣摩，他昨年已经闯名声，曾击退过两三位掌门，这群八男二女理该晓得贺路千最少具备二三线掌门级别实力。他们今日敢来翠海县复仇，肯定觉得自己的实力比那些水货掌门强很多。贺路千估计，八男二女之间，最少有一位拥有掌门级实力（战十二到战二十区间），甚至有可能隐藏一位顶级高手（战二十以上区间）。
而空狱门弟子刚开始修炼，其中最强者尚停滞在战四档次。
空狱门现在的底蕴，连铁枪会芜鸠分舵都远远不如，怎能阻挡这群复仇者的脚步。
贺路千必须亲自出面解决问题。
贺路千果断停止监督此处的镇压，把记名弟子祝家厚喊过来：“镇压慕家的后续，暂且由你负责。”
祝家厚答诺：“请门主放心。”
祝家厚晓得贺路千意欲回援县城，连忙吩咐一名弟子：“去把那匹战马牵来。”
祝家厚口中的战马，是空狱门镇压某位地方豪强的意外收获。这匹战马虽然称不得罕见，质量却远超常规骑兵坐骑，遂瘸子里挑将军心态把它当作空狱门的门面。但贺路千笑着制止了祝家厚的好意：“战马就不必了。”
因为战马的速度太慢了。
贺路千现在的万米长跑成绩为7分钟3秒，十万米长跑成绩为96分钟34秒，两条肉腿跑起来比战马可靠数倍。
祝家厚也见识过贺路千的速度和耐力。贺路千安家翠海县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测试一番万米长跑和十万米长跑的成绩。有时候，贺路千从翠海县城跑到雁来郡城，再从雁来郡城跑回翠海县城；有时候，贺路千则懒得出远门，索性围着翠海县城疯狂跑圈。
贺路千的奔跑速度，以及其呈现出来的耐力，当时惊呆了所有空狱门弟子。
逃兵、衙役、乡民，大都见识短浅。他们晓得武林高手厉害，却不晓得武林高手究竟厉害到什么程度，往往想当然地把身边的强者当成活例子，简单把为例乘二或乘十，臆测顶级高手的实力。直至亲眼见识了贺路千搏杀能力之外的速度优势和耐力优势，他们才迟迟明白，武林高手和普通百姓已经差距大到仿佛两种生物。
祝家厚叹服贺路千的速度，却另有担心：“对方有备而来，又在县城以逸待劳。门主你还是骑马回县城吧，尽量节省一点儿力气。”
贺路千再度笑着婉拒祝家厚的好意：“不会浪费体力的。这么一点儿路程，最多热身而已。”
说罢，贺路千健步如飞，直接拔腿跑向县城。
快跑到书店附近，贺路千迎面看见十二名空狱门弟子结成军阵，围堵在书店对面的街道两侧。军阵前锋与书店门口足足相错四五米远，不像堵门，反而像守门。显然，空狱门还是太弱了，没有人敢直面屋内的恶客，也没有人敢与恶客交流，仅能勉强站在四五米外维持最基本的秩序。
瞧见贺路千身影，空狱门弟子不约而同散去紧张气氛，轰然情绪激动地喧哗起来：“门主。”
这是找到靠山的激动。
这是找到靠山的兴奋。
贺路千是大家的胆，贺路千是大家的伞。
一名贺路千提拔的小头目，急忙跑到贺路千身边，急速声音报告当前最新情况：“恶贼夺了书店，种种污言秽语，说让我们把门主请来向他们道歉。”
贺路千点了点头。
八男二女有备而来，态度猖獗没有好话，本就在意料之中。
贺路千却没有第一时间拔刀冲入书店，而是优先环视四周，关切语气询问那名被砍掉手臂的倒霉弟子：“受伤的那位值班弟子呢？他现在伤情如何？”
第052 天下前十
第052 天下前十
不问仇雠何在，先问自家伤兵。
大敌当前，贺路千的关切询问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可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奢望自己的存在更有意义呢？听到贺路千对受伤者的担心，十二名空狱门弟子全都心里暖暖的。
小头目情绪激动地详细回答说：“受伤者名叫侯泽奇。”
“侯泽奇原是一位童生，据说颇有读书天赋，十五岁便考过县试、府试两道门槛。可怜后来家境破落，举业无以为继，不得不改行做了赤脚郎中。门主重视读书识字，又重视医药，麻昌永麻管事遂把侯泽奇安排在书店做事。”
“恶贼闯入书店，蓄意辱骂《五虎断门刀批注》狗屁不通。侯泽奇当时不知恶贼蓄意挑事，扬声与他据理力争。岂料恶贼说不过侯泽奇，竟然恼羞成怒，拔出长剑，一剑斩断侯泽奇的右臂，并把他的脸踩到脚下羞辱，逼迫他承认《五虎断门刀批注》狗屁不通。侯泽奇因为不肯低头，又被恶贼狠狠踢了好几脚。”
“直至另一名恶贼帮忙说话，说‘师弟以大欺小，恁地没有意思’，恶贼才恨恨地把侯泽奇踢出书店门外。”
“弟子们连忙把侯泽奇送往医院救治。医生说，侯泽奇的右臂从此废了，所幸身上的四五处骨折尚能恢复。”
小头目的叙事比报信者的传话更加详细，侯泽奇的断臂缘由解释的清清楚楚。
贺路千：“医生确定他没有死亡风险？”
小头目：“医生原话说，最少有九成希望恢复健康。”
贺路千点了点头。
医学水平取决于生产力发展，本世界生产力低下，常规医学成就自然也非常有限。贺路千不熟悉地球医学发展史，只凭感觉估计的话，本世界常规医学发展应该不如地球十七世纪。因为这里的医生，没有温度计、脉搏计等原始机械，没有解剖学，也没有细菌概念等。
可若以结果而论，本世界的医学上限或者说特色医学上限，却高到不可思议。某些医疗书籍记载中，少数名医、神医不仅可以开膛剖腹、接骨断肢、医治粉碎性骨折，还能研制地球二十一世纪都束手无策的各种奇毒、功能类似《笑傲江湖》小说里三尸脑神丹般控制性药物。再传说一些，瘫痪三四十年的绝症，甚至都能在数月之内康复，简直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可是，就像顶级高手数量有限，绝世神医的数量也非常罕见。
翠海县这样的荒僻小县，附近压根没有神乎其神的神医。
贺路千从宁津县辗转来到翠海县，不曾遇到过神医，也不曾听闻哪里有神医。
侯泽奇的断臂治伤，理论上能够治好，实际上却无计可施。
空狱门请来的医生，能有信心杜绝伤口感染，已属万幸。
贺路千理智接受现实，尽量解决侯泽奇断臂之后的生活问题：“侯泽奇还有没有家人？如果有，先把他的家人或亲戚请过来，贴身照顾他一段时间。医药费用不必担心，侯泽奇后半辈子生活所需也不必担心，所有开支，全部由空狱门报销。”
小头目愣住了。
其余空狱门弟子也愣住了。
出身贫寒家庭的弟子，自幼不曾得到乡绅老爷们正眼看待。莫说死于敌对势力袭击，便是因为保护家主而死，最多得到十来两银下葬费，得到父母兄弟永久租赁数亩地的承诺。却是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不可能慷慨照顾一辈子。
出身逃兵的弟子，祁镇北活时尚好。单志元矫诏擅杀祁镇北之后，祁镇各部陷入争权夺利混战，他们连士兵的肚子都没办法喂饱，哪有心情关心其它福利？
出身衙役的弟子，平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一旦遇到了甚么紧急事儿，例如赋税不够，例如遇见急案，除非心黑推罪给无辜路人，否则必然凄惨地各种替老爷们背黑锅。
无论贺路千的关切态度，还是贺路千的后半生承诺，都是十二名弟子不敢想象的美好承诺。
一些弟子甚至激动地当场落泪，下意识跪谢。
贺路千理解弟子们的激动。
低下的生产力基础和门阀江湖、科举乡绅的双重盘剥，衙役们都活的好似难民。遇到在力所能及范围内向地球二十一世纪福利看齐的空狱门，他们自然而然会因为强烈对比而产生浓郁的幸福感。
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贺路千打断十二名弟子的惊喜，指着书店说：“先解决仇敌再说。”
十二名弟子尴尬记起任务，连忙捡起武器站直，结成军阵。
与刚才相比，十二名弟子的士气有了肉眼可见的变化，仿佛不再害怕受伤，仿佛不再害怕死亡。侯泽奇就是好榜样，即使伤了死了，空狱门也会照顾他的余生和家人。相反，如果临阵脱逃，即使暂时保住了性命，即使躲过了空狱门的惩罚，未来人生仍是一片晦暗。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空狱门不能倒。
贺路千败了，空狱门倒了，种种承诺就没有意义了。
某些弟子默默祝福贺路千：“门主，你一定要击败恶贼啊。”
另一些弟子则暗自下定决心：“有门主才有空狱门，有空狱门我才能有尊严地活着。如果门主遇到危险，宁可我搭上性命，也绝不能让门主受伤。”
等等
小头目亦神情坚毅：“请门主下令。”
贺路千嗯了一声：“结闯字盾阵。”
布置陷阱与排查陷阱，是本世界侠客头领们的基本功。
最少，排查陷阱是侠客行走江湖的必备技能，否则一把石灰或一把铁钉就能轻易杀死你。
闯字盾阵是排查室内陷阱的策略之一，正前一面铁盾，左右各两面铁盾，背后跟着一面铁盾，以此防御室内的强弩、火铳、暗器等伏击。攻击若来自正面，铁盾横档即可；攻击若来自头顶，贺路千可以及时抓取左二或右二铁盾高举；攻击若来自地下，背后的铁盾亦可及时充当借力平台。
闯字盾阵自然无法百分之百保证安全，但有六面铁盾防御四周，总比单枪匹马莽进去强。
最少，能够排除许多不必要的威胁。
六面铁盾两步一砸，贺路千及先头部队有节奏地闯入书店。
屋内没有火铳，没有强弩，也没有暗器。
但，一柄长剑径自刺来。
观其剑尖变化，袭击者似乎准备正面突破六面铁盾封锁，从铁盾缝隙里冲向贺路千。
静看剑锋急速接近，贺路千心里却没有半点危机感。
因为……
太弱了。
袭击者太弱了。
除非袭击者蓄意隐藏实力，且藏匿方法巧妙到贺路千都无法觉察痕迹，否则此人最多处于战八到战十二区间。
袭击者的速度和力量，强于岳山小三侠，却还达不到量变引起质变的关键点。
如此实力，欺负一群空狱门新手尚可。
正面袭击贺路千，则是自寻死路。
如何反击呢？
击退他，还是击杀他？
八男二女今日蓄意挑衅，又狠辣砍断侯泽奇的右臂，何须对他留情？
心中默默判处袭击者死刑，贺路千果断拔刀出鞘。
而后，贺路千与斩日刀刀锋自闯字盾阵缝隙中突然出击，冷静而又果断地斩向袭击者。
镜头移向八男二女。
空狱门弟子猜对了。
八男二女中的二女，的确分别是儒服中年的妻子和女儿。
儒服中年姓徐，真实身份乃是某门派掌门。
徐掌门颇有名气，莫说岳山派的第二代弟子、第三代弟子，便是天下第一高手，岳山派的掌门，都会拱手敬称他一句徐掌门。徐掌门行走江湖时，断断续续积攒了许多名气，一度被人尊称为天下前十。
本世界的天下前十称号，其实非常水货。
武林群雄练的都是杀人技，除非真刀真枪干一仗，否则谁也不会服水。可现实世界的搏杀，非死即伤，没办法像竞技游戏那样频繁切磋。输一次，或许就死了。站在武林江湖顶点的顶级高手，又地位崇高，不是某门派掌门，就是某门派长老，一举一动都代表整个势力的对外态度，很少无事无非大打出手。
武林江湖各种排行榜，除了第一名全都是岳山派掌门，第二名到第九名都各有各的说法。而徐掌门的天下前十称号，在那些水到乱七八糟排行榜里，都难看见他的名字。
可或许练武练出了强大自信，或许多年来的胜绩造就了强大自信，徐掌门却常常以天下前十称号自诩：“纵然天下前十有些夸张，前十二、前十五，总是有的。”
徐掌门自谓武功高强，始终小觑空狱门和贺路千，甚至不屑布置陷阱。
等待贺路千这段时间里，徐掌门和他的妻子雍容并排坐在椅子上，悠然翻阅贺路千编纂的《五虎断门刀批注》和《断虎刀法笔记》，时而点头表示赞同，时而摇头表示不以为然。徐掌门的女儿，亦小女儿姿态偎依在母亲身边，格格笑着谈论翠海美景传说，央求母亲带她一起孤舟泛海。
其余七人，皆是徐掌门的亲传弟子。
七名弟子不敢与徐掌门同坐，两三成群聚起来说话。其中有人谈论最近的时势，有人谈论翠海当地传说，有人谈论何时返程，却无一人郑重其事地讨论即将到来的战斗。
八男二女对贺路千的轻视，可想而知。
第053 破敌
第053 破敌
徐掌门全家及其七位弟子，上上下下都没有把贺路千看在眼里。
贺路千从应京砍到翠海闯出的名头，徐掌门有些愿意相信，有些固执地认为纯属夸张。徐掌门对己宽松，天下前十赞誉，随随便便就记在心里；徐掌门却又对外苛刻，只肯相信名门大派的判断。徐掌门对贺路千的印象，始终停留在贺路千与岳山小三侠对阵应京城外的旧时光。
徐掌门与岳山小三侠打过交道。
两年前，徐掌门的大弟子行走江湖时，曾因为误会与岳山小三侠大打出手。大弟子虽然不敌岳山小三侠联手，却勉强撑了二三十招；待二弟子及时加入战场，他们俩不仅轻松与岳山小三侠打平，还稳稳占有优势。
徐掌门以岳山小三侠为标准估量贺路千，觉得贺路千应该略强于他的二弟子。
可是，他的大弟子，已然三十余岁；带艺拜师的二弟子，更已四十余岁，天花板效应非常明显。
而贺路千却能以二十余岁年龄修炼到二弟子高度，如果加以栽培，或许有希望继任一派掌门。
徐掌门内心非常惋惜贺路千的天赋。
身负如此天赋，偏偏杀性重到以百计杀人，偏偏无知蠢笨到自创宗门。
徐掌门暗自揣度：“《五虎断门刀批注》虽然错漏无数，又强行分类甚么练功、招功，但字里行间却颇有一番见识。如此天赋，一剑刺死，实在可惜。若是此人尚且有救，不妨请托好友帮他了却各郡仇恨，收录到我门下。”
等等。
徐掌门师徒的轻视却又只是战略上的轻视。
事实上，除了徐掌门的女儿和及数位年龄尚小的弟子，徐掌门和他妻子以及有过闯荡江湖经验的大弟子、二弟子、三弟子，全都时不时地以眼角余光关注门窗内外，时不时地侧耳倾听书店之外的动静。
盖因为老江湖都晓得江湖险恶，阴谋有时比武功更加可怕。
在阴谋家眼里，撒石灰、吹迷香，只是街头痞子的小手段；借刀杀人、计中计、连环计，那些不经意间的布置，就能玩得你欲仙欲死。除非你强到天下无敌，除非你强到火炮都轰不死，否则最好还是小心点儿为好。
徐掌门等人的谨慎，纯粹是担心贺路千耍诈玩阴谋。
贺路千刚跑回到书店，空狱门弟子的惊喜声音便惊动了徐掌门等人。
可徐掌门自矜身份，又妄想营造高人气氛折服贺路千，故意两耳不闻窗外事地继续手捧书卷。直至空狱门弟子结成闯字盾阵，武功最高的二弟子才怀着替徐掌门摸清楚贺路千底细的心思，主动请战：“师父，请准许徒儿试试这位魔刀。”
徐掌门觉得贺路千比二弟子强，可绝对强的有限，想来二弟子最少也能与贺路千他缠斗数十招。怀着检验贺路千刀法的心思，怀着检验二弟子最近两年有无成长的心思，徐掌门笑呵呵地悠然点头：“去吧。”
二弟子继承了徐掌门的自信。
徐掌门觉得贺路千比二弟子强的有限，二弟子却自信觉得贺路千最多与自己相当。再加上年龄优势和多年闯荡江湖的经验优势，二弟子觉得自己有信心在百招之内击败贺路千，出招时甚至还有闲心情保留两分。
直至到了搏杀时刻，他们才晓得自己错的有多么厉害。
二弟子没有太多情绪变化。因为他看不清贺路千的动作细节，很难在短短一瞬间觉察到他已经站到了生死边缘。贺路千的刀锋切入他的脖颈时，二弟子才迟钝露出失去目标的迷茫表情。
徐掌门功力深厚。贺路千拔刀的一刹那间，徐掌门便猛地瞳孔缩小，脑海闪过一道“不好”念头。顾不得翻书扮高人，顾不得喊停制止二弟子，徐掌门仓促之间只能条件反射地拔剑，招不成招，式不成式，斜斜地刺向贺路千。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徐掌门的高人气势裂解崩溃同时，功力同样深厚的徐掌门妻子，也敏锐感觉到贺路千释放出来的危险。
另外，七名弟子虽然都是徐掌门的亲传弟子，徐掌门妻子却一直把他们视作亲儿子善待哪怕带艺拜师的二弟子，事实上只比徐掌门妻子小两岁。徐掌门妻子舍不得二弟子受伤乃至身死道消，连忙推开偎依身边的女儿，继徐掌门之后拔剑出鞘。
或许救人心切，徐掌门妻子把速度提到了极致，冲到贺路千面前时，她的剑锋与徐掌门的剑锋仅仅相差一米左右。
可还是晚了。
贺路千的刀，太快了。
徐掌门来不及救，徐掌门妻子更来不及救。
贺路千仿佛人刀合一，闪电般穿过二弟子的身影。
然后，二弟子的脚步继续向前冲，二弟子的剑继续向前刺，他的头颅却斜着飞向高空。
近距离见证二弟子死在眼前，徐掌门面露一丝惧意，勉强孤注一掷地把希望寄托到手中利剑。徐掌门妻子则满脸悲痛，状如疯狂地扑向贺路千，脑海里全是为二弟子复仇的杂乱念头。
徐掌门武功较高，搏杀经验也相当丰富，他刺剑的速度和选的攻击方向都非常毒辣。再加上徐掌门妻子同样武功不弱，且与徐掌门夫妻齐心、配合默契，随随便便一刺，她就与徐掌门形成了合击之势。
但三层断虎刀法的理解，和无间地狱竞技场磨炼出来的经验，令贺路千瞬间看清楚形势。
贺路千没办法一招秒掉徐掌门夫妇。
如果不顾一切强攻，贺路千可以一招杀死徐掌门或徐掌门妻子。可后续的结果，肯定是徐掌门或徐掌门妻子的剑，必然或深或浅，或重或轻，刺中贺路千的腹部或四肢。
贺路千不愿受伤。
此时此刻，也没有必要追求一招秒杀徐掌门夫妇。
贺路千理智变招，弃断虎刀法的一刀断虎核心要旨不顾，改为与徐掌门、徐掌门妇人间接比拼力量的砍劈。徐掌门此时已露出惧意，瞧见贺路千刀锋痕迹变化，他迅速变攻为守，横剑硬接贺路千的劈砍。但徐掌门的力量不行，仅仅一个回合，贺路千骇然砍得徐掌门钢剑脱手而飞，无法控制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贺路千没有浪费时间追击徐掌门。
最快速度旋转刀势，贺路千继续砍向近在咫尺的徐掌门妻子。
俗话说，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经过徐掌门的硬抗，贺路千哪怕及时变劈为扫，力量冲击也最少削弱了三四成，威胁大幅度降低。所幸徐掌门妻子的力量逊色徐掌门，哪怕这招仅有七成力量，贺路千也照样砍得徐掌门妻子像徐掌门那样长剑脱手而飞。
徐掌门的天下第十赞誉，果然水货到不能再水货。
双方闪电交手一招，徐掌门夫妇便双双丢了武器。
顶级高手和掌门级高手的差距，在此时此刻，体现的淋淋尽致。
当然，这次对招，并不能完全体现徐掌门夫妇的实力。
贺路千志在杀敌，每招都使出了全力，而徐掌门夫妇却因为过度自信浪费了优势，匆忙间的合击也漏洞百出。贺路千此战占了出其不意优势，如果徐掌门夫妇也准备充分，贺路千能否一招震飞他们的武器，估计还很难说。
再者，武林高手的威胁并不完全体现在剑与刀。
刀剑只是常用武器，许多武林高手的本命武器其实都长的千奇百怪，有人挂在腰间，有人藏在袖口。另外，一些武林高手觉得刀剑等兵器都是外物，费尽心思练了一套拳法和腿法作为最后的绝招；另一些武林高手则不屑于什么外物不外物，实用理念地把暗器和毒药，当成最后的保命绝招。
贺路千现在虽然并不晓得徐掌门是一派掌门，却能凭经验判断他的实力处于战十二到战二十区间，有资格列位掌门档次。如此一位老江湖，大概率修炼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保命招数。如果莽撞追击时不慎中招，即使贺路千不惜一切代价斩杀了徐掌门夫妇，屋内其他七人也将化为致命威胁。
贺路千果断调头避开徐掌门夫妇，优先清理周围的闲杂小兵。
徐掌门的七名弟子良莠不齐。
例如徐掌门的女儿，她早先对贺路千的威胁一无所知，茫然不解父母为何突然出手：“爹爹不是常说，多打一，赢了也不光彩吗？”
直至二弟子的头颅飞向高空，徐掌门女儿才迟钝醒悟他们遇见了高手。
但徐掌门女儿的反应，不是冲上前助阵，也不是逆向逃跑，而是奇葩地捂住眼睛。
这种应对……
只能推测，徐掌门女儿应该第一次出远门吧。
其他数位年轻弟子的表现，也不比徐掌门女儿强多少，有人慌忙拔剑，有人望向窗口，有人不知所措。能够勉强保持冷静的，仅有有闯荡江湖经验的大弟子和三弟子，他们虽然满脸震惊到不愿意接受悲剧，却能理智地第一时间拔剑出鞘，及时配合徐掌门夫妇围攻贺路千。
可后续的发展，却惊呆了大弟子和三弟子。
他们俩眼中战无不胜的徐掌门、风华绝代的邵女侠（徐掌门妻子），竟然被贺路千一刀砍败。
太夸张了。
空狱门门主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怎么可能这样强？
情报明明说，白衣魔刀只能勉强打平岳山小三侠啊。
第054 投降
第054 投降
徐掌门门下的七位弟子，年龄有老有少，实力有强有弱，有人已经名扬江湖，有人才刚刚开始修炼。
强也好，弱也好，他们在贺路千眼里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像刚才自信满满的二弟子，全都是一招秒杀的货色。
毕竟他们的师父徐掌门，都难在贺路千手中走几回合。
所以，贺路千掉头清理杂兵时，压根没有理会这群弟子究竟谁强谁弱，只管往人多的地方冲。
环顾书店内，除了败退的徐掌门夫妇和距离较远的徐掌门女儿，原本若有所思翻阅《断虎刀法笔记》的大弟子，独处书架前；三弟子和四弟子、五弟子聚在一起；六弟子和八弟子聚在一起，且与三弟子等师兄距离相近。所以，贺路千毫不犹豫舍弃人数较少的大弟子，挥刀攻向三弟子等人。
于是，站位倒霉的三弟子，一刀被贺路千砍为两截。
三弟子身后不远的四弟子和五弟子，也随即步了三弟子后尘，双双丢到了脑袋。
清理这些杂兵时，贺路千没有半点儿犹豫。
贺路千不害怕冤杀好人吗？
不怕。
却是贺路千建立空狱门之后，“谋逆为重罪之首”这条漏洞或者说规则，又衍生激活了阵营功能。
也即是说，贺路千的阵营属性，也成为无间地狱裁断世间善恶的标准之一。
具体怎样形容呢？
阵营规则有点儿“战争无对错，亦无善恶”的哲学思辨味道。贺路千只要真心把空狱门当作己方阵营，而后再将符合前置条件的某某势力设置为敌对阵营，他便能无视针对个人的善恶规则，仿佛网络游戏帮会战那般肆意杀戮敌对阵营的成员。
无间地狱把这种阵营杀戮行为判定为无关私人善恶的战争。
无间地狱简单粗暴地以贺路千的阵营或者说屁股裁断世间大善大恶，并不苛求贺路千在战争过程中，束手束脚地低效率确认某位士兵究竟是好是坏。士兵本身是好是坏，并不重要。其身为敌对阵营的一员，其为大恶阵营、谋逆阵营作战，无间地狱就会判处他有罪。
贺路千渐渐有些理解，原祖杀戮为何能够利用漏洞，把无间地狱改造成了魔珠。
无间地狱的内核虽然是高大上的“地狱不空，我不成佛”，它的善恶判断细则和成佛判断细则，却出乎意料地非常模糊、非常主观，并没有一套永恒不变的规则。仅仅谋逆规则和阵营规则，或许就能把无间地狱改成魔焰滔天的魔珠。
而且，说句良心话，无间地狱的激活门槛并不高。
只要宿主稍稍有点儿底限，别为了杀而杀，无间地狱可能永远没有机会惩戒宿主。
之前的318任宿主被坑死，完全是因为原祖杀戮刻意提高难度，拼命地把人往无底限杀戮绝路上引导。试想，如果318任宿主晓得无间地狱真相，晓得无间地狱有谋逆规则、阵营规则可以利用，肯定十人有九人不会选择无底限杀戮。
说起来，贺路千必须得感谢原祖杀戮。
若非原祖杀戮埋伏了陷阱，绝对轮不到贺路千继承无间地狱。
当然，即使有规则可以利用，贺路千也不会过度贪心。一则贺路千心性如此，只愿意杀该杀之人；二则贺路千无法欺骗无间地狱，更无法欺骗自己；三则万一小聪明出现差错，被无间地狱记到小黑本上，那就亏大了。
回到书店中的杀戮。
徐掌门等人，率先挑衅空狱门，又事实伤了空狱门弟子侯泽奇，已然满足设置敌对阵营的所有前置条件。
阵营之战，并不关心个人善恶。
哪怕二弟子、三弟子是众所周知的绝世大善人、绝世大好人，也的确做了无数好事，甚至契合贺路千心中的好人标准，无间地狱也照样将他们判定为该杀的罪人。
贺路千同样不会在战斗期间妇人之仁。
砍死三名弟子，贺路千弃徐掌门一家三口和大弟子不顾，又扑向六弟子和八弟子。六弟子和八弟子面貌年轻，一人十三四岁面貌，一人十六七面貌，不仅实力低下，更缺乏实战经验和混江湖经验。
瞧见徐掌门夫妇败退，六弟子和八弟子就不约而同恐惧到四肢胆颤。此时看见贺路千冲来，八弟子被吓得瘫倒地上，六弟子被吓得丢弃刚剑，不顾形象地半瘫半跪：“别杀我，我不想死。”
如果贺路千心中犹豫，他不会杀戮。
如果贺路千选择杀戮，他不会犹豫。
六弟子的求饶，和八弟子的胆怯，都不能影响贺路千的决策。
但就在这时，徐掌门忽然拦住妻子，大喝一声：“住手。”
贺路千没有理会徐掌门的叫嚣，脚步不停，继续冲向目标。
徐掌门却又大喊一声：“我投降。门主，徐某认输了。”
听到投降两字，贺路千猛地止住杀招。
不得不停止。
阵营杀戮有许多细则条款，其中一条，禁止贺路千肆意屠杀俘虏。目标两人，六弟子求饶，八弟子吓瘫，其头领徐掌门又主动厚着脸皮投降，巧合满足了阵营杀戮规则的中止条件。徐掌门诚心喊出投降两字霎那，阵营杀戮立即暂时中止。如若贺路千置之不理，强行斩杀已经吓瘫的六弟子和八弟子，无间地狱或许有可能判处贺路千妄杀无辜。
六弟子和八弟子威胁较小，不值得冒险斩杀。
贺路千理智止住刀势，刀锋堪堪停在六弟子颈间。
徐掌门的投降两字，倘若晚喊一秒中，六弟子就要人头分家了。
无间地狱不许贺路千钻空子，同样不许贺路千的敌人钻空子。首先，中止阵营杀戮的前提是诚心投降，徐掌门必须做出实质性表率，例如他阻拦妻子的动作；其次，阵营规则中止了，谋逆规则却在运行，六弟子和八弟子稍有异动，就会被无间地狱判处谋逆大罪。
当然，现在已经不必担心六弟子和八弟子了。
贺路千转向紧追不舍的大弟子，此人没有停止进攻，尚在可以斩杀的范围。
可惜，徐掌门再一次打断了贺路千的节奏。
徐掌门大声喊投降之前，已经尽己可能地表示诚意。徐掌门亲自阻拦妻子复仇同时，又屈指向大弟子弹出一块碎银，准确击落大弟子手中的钢剑。大喊投降之后，徐掌门又急声并叱责大弟子说：“超儿，快退下。”
大弟子显然不服气。
可大弟子非常敬重徐掌门，从来不敢违背徐掌门的重要命令。
即使不理解，即使不甘心，大弟子也严格执行了徐掌门的命令，停止追击贺路千的行为。大弟子仅仅悲凉望向徐掌门，无声恳请徐掌门允许他为师弟们复仇或者像师弟们那样死于贺路千手中：“师父……”
徐掌门妻子徐夫人同样不甘心。
徐夫人不像大弟子那样尊敬徐掌门，她疯狂地想冲破徐掌门的阻拦：“别拦我。”
徐掌门暴怒叱责：“该认输时就认输，你们这样，是想让咱们玉皇派死绝吗？”
大弟子愣了愣，旋即满脸无奈地垂下头。
徐夫人也怔了怔。
可她没有屈服，也没有停止挣扎：“死绝就死绝，玉皇派又不是没有死绝过。”
但徐掌门或许熟悉徐夫人的倔强性格，趁其不备猛地掌击她的后脑勺。徐夫人却没有料到徐掌门投降之心如此坚定，即时中招昏厥，软绵绵地瘫倒在徐掌门怀里。
大弟子接受现实，六弟子和八弟子吓瘫，徐夫人昏厥，女儿满脸茫然，谋逆规则宁无半点儿机会发挥作用。
贺路千遗憾地摇了摇头。
得。
没法儿继续杀了。
当然，贺路千不可能简简单单放过徐掌门等四男二女。
既然你要投降，我就接受你的投降。
贺路千目光移向徐掌门，玩味笑说：“你真愿意投降？”
徐掌门隐隐觉得有些不妙，脸皮不自觉抽动两下。但江湖地位永远取决于彼此实力，徐掌门既然没法挡住贺路千一招，只能咬牙接受过度自信带来的灾难，厚着脸皮向贺路千乖乖鞠躬行礼，道歉说：“徐某误中敌人奸计，叨扰了门主。”
贺路千摇头：“空口白话，可不算投降。”
徐掌门迅速意识到贺路千不好说话，今日矛盾恐怕没法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但徐掌门是见识过形形色色人的老江湖，晓得与贺路千这样脾气的人交流，你越想要脸面，最终越难留住脸面。徐掌门索性一退到底，尽己所能地摆低姿态：“徐某愿意受罚。”
贺路千：“当真？”
徐掌门：“句句出自肺腑。”
贺路千回头望向空狱门弟子，吩咐说：“去搬过来三根一号囚链，一根二号囚链，三根三号囚链。”
听到囚链两字，徐掌门心脏猛地一颤。
这是要给我锁上囚链？
真是一脸情面都不讲啊！
想到自己被囚链锁困的样子，徐掌门心里一片晦暗：“纵然能够逃脱，我以后也没脸面混江湖了。”
可即使恼恨到了极点，徐掌门也没有翻脸。
在徐掌门心里，性命最重要，活下来才有希望：我宁肯活成狗熊，也不肯死成英雄。因此，瞧见大弟子貌似有些忍受不住囚链羞辱，徐掌门连忙第一时间训斥，唯恐大弟子坏了自己的保命之策。
第055 黑白颠倒
第055 黑白颠倒
徐掌门师徒坠入失败深渊，空狱门弟子迎来胜利狂喜。
空狱门建制以来，对手无非是衙役老吏或乡间土包子地主，从未真正遇到过有份量的对手。
空狱门弟子尽管真心诚意佩服贺路千间接表现出来的力量、速度、耐力，却因为见识短浅，无法准确判断贺路千的江湖地位。
话说，类如朝其它州郡，济州也存在许多门派、帮派。
其中，有济州的门面玉皇派，有跋陀寺、崆峒派、昆仑派的分支，也有济州知名的武圣拳、太平拳、孟将军拳、孟将军刀等地方性武学传承。
平民百姓对整个武林江湖没有直观印象，他们不仅没有听说过铁枪会、虎龙帮，甚至连天下第一岳山派都难说出个一二三来。可他们生于济州，长于济州，对济州境内的门阀江湖有着清醒认知。
例如孟将军拳、孟将军刀。
四十年前到七十年前，称雄天下的安州孟家家主孟定海，其祖籍为济州燕来郡城。
孟定海辅助朝改革军制，编纂数套门槛较低的刀法、枪法、铳法、拳头、阵法等，至今尤是朝官兵勤加修炼的制式武功。而济州燕来郡，以及济州其他郡县，或者高举孟定海的远房亲戚旗帜，或者干脆造假附会到孟家，衍生了一堆号曰孟家正宗的地方性帮派。但经过数十年的竞争，能够存活到今日的孟将军拳、孟将军刀等传承，都有一定水准。
燕来郡城的小江湖，目前就由自称孟将军刀法正宗的孟姓豪强势力把持。
孟定海昔年的威名，和孟将军刀今日的强势，令翠海县百姓人人渴望学到孟定海将军的真传。空狱门弟子数月前还是一群歪瓜裂枣，没有信心与修炼孟将军拳、孟将军刀的民兵们相提并论。但是，空狱门门主贺路千呢？
贺路千已然闯出不小名声，他能否比得上修炼孟将军拳、孟将军刀的老师傅们呢？
空狱门弟子都希望贺路千强于修炼孟将军刀的老师傅。
可希望毕竟只是希望，空狱门弟子心里始终忐忑不安，害怕贺路千没有能力保住空狱门。十二名空狱门弟子结阵闯入书店时，他们其实已经做好伤亡泰半的心理准备：这是一场苦战，也是决定空狱门命运的苦战。
可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结果竟然又是一场碾压。
大家眼里的恐怖高手，在贺路千面前竟然好像农夫般脆弱，统统接不了一招。
这也太弱了吧。
你们都没有吃饭吗？
惊讶过后，理智回归，空狱门弟子迅速意识到真相并非徐掌门师徒孱弱。
徐掌门师傅一点儿都不弱，即使他十四五岁的女儿，此前也能轻松戏耍空狱门的小头目。
不是对手孱弱，而是贺路千强横，强横到足以碾压一群“恐怖高手”。
当徐掌门愤怒喊出“你们想让玉皇派死绝吗”，当徐夫人恼火说“死绝就死绝”，空狱门弟子的心脏又全都猛的一颤。
玉皇派！
这群人竟然是来自玉皇派的大侠。
空狱门弟子又心里条件反射地涌起恐惧：“竟然惹上了玉皇派，这可怎么办？空狱门难道要被灭门了吗？”
哪怕身处穷乡僻壤翠海县，玉皇派的威名也如雷贯耳。
玉皇派是济州第一门派，说一不二的土霸王。
如果说孟将军刀是燕来郡的天，玉皇派就是济州数郡的天。区区一名玉皇派正式弟子，都是郡太守不敢得罪的贵宾。据说，玉皇派掌门甚至有资格约见当朝丞相乃至皇帝，代表济州和武林江湖，与朝朝廷谈判国家大事。
孟将军刀、孟家拳、铁枪会、虎龙帮，这些地方帮派大抵依赖门阀江湖的规则而获利，若论真实的武力值，他们其实很难威胁到朝的统治。门阀江湖的真正核心，确立门阀江湖规矩的盟约，从来都是站在食物链顶点少数名门大派。
而玉皇派，恰恰就是其中之一。
玉皇派这样的名门大派，才是真正的江湖大佬。
得罪了玉皇派，就别想在济州混了。
空狱门弟子听见玉皇派三字就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脑海中闪过各种凄惨画面。
但理智稍稍回归，空狱门弟子听懂了徐掌门和徐夫人的咆哮内容，全都一脸懵逼地面面相觑：“玉皇派死绝？这些人在发什么疯啊！”
玉皇派死绝传说，部分空狱门弟子略有所知。
岳山派十余年前强势登鼎天下第一宝座之后，岳山派与玉皇派的陈年旧事，曾被人刻意挖掘出来传扬。
据说一百二十年前，武林江湖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魔教教主不仅武功天下第一，更强横到能够以一己之力镇压第二名到第十名的联手。为了抵抗魔教侵袭，玉皇派与岳山派、悬空寺等若干门派结成同盟，来来回回厮杀了好多年。结果，魔教教主虽然被大伙儿齐心合力杀死了，玉皇派和岳山派却凄惨到从掌门到徒弟死的一干二净。
岳山派却非常幸运，躲在山沟里的某分支，及时回到岳山继承岳山派。
玉皇派就惨了，不仅武学传承彻底断绝，还被朝朝廷和其它门派趁机安插一堆棋子。直至今日，玉皇派依然派系复杂，内斗激烈，被武林江湖戏称为最弱的名门大派。济州土著谈论起玉皇派，往往遗憾叹息百余年前的那场劫难：若非玉皇派当时满门死绝，玉皇派未必不能像岳山派那样冠绝天下。
玉皇派死绝那场浩劫，是朝立国两百余年间绝无仅有的大灾难。
空狱门弟子不晓得徐掌门就是玉皇派掌门，想当然地越听越迷糊：“这群玉皇派弟子怎突然提起玉皇派断绝传承旧事？难道门主卷入了什么大阴谋吗？”
等等。
空狱门弟子既为贺路千击败玉皇派弟子的辉煌胜利而兴奋，又为未来的不确定性而担忧。
小头目心情复杂地执行命令，招呼附近的空狱门弟子帮忙搬运沉重的囚链。
囚链名如其意，它是针对练武者锻造的专用手铐和脚镣。
练武者的身体素质远强于平民百姓，他们的囚链需要尽可能地增加重量束缚，最轻的一号囚链都有一百公斤重。
脚镣的镣环，也不是常见结构。镣环的厚度和高度都刻意加长，以至于需要外添支腿，才能在不积压脚骨情况下维持身体平衡。镣环也没有常见的锁具，而是更难暴力破坏的柳丁孔结构。除非劫狱者强到能够一刀砍断七八厘米厚的铁块，否则即使寻来专业铁匠，也得耗费数十分钟时间才能撬开柳丁锁。
一号囚链重一百公斤，二号囚链重三百公斤重，三号囚链重一千公斤。锁链自身重量，再加上铁块配重，哪怕徐掌门这样的掌门高手，也难拖着一千公斤重的铁链和铁块逃狱或者反击狱卒。只要徐掌门乖乖接受囚链约束，即使他另有阴谋，想来也没有施展出来的条件。
瞧见三号囚链的夸张样式，徐掌门忍不住黑了脸。
可是，徐掌门忍了。
当大弟子表示抗议时，徐掌门甚至再一次站在贺路千的立场训斥大弟子：“你还认不认我这个师父了？戴上去！”
在徐掌门积极配合下，部分疑惑很快得到合理解释。
门阀江湖推崇义气，向来帮亲不帮理。
所以，哪怕贺路千从应京砍到翠海，其间并没有冤杀过一位好人，贺路千惩恶扬善的正义行为仍旧遭到沿途州郡豪强的激烈抨击，魔头绰号越喊越响。经过利益相关方的刻意宣传，经过追求秩序的平民百姓的恐惧性传播，贺路千渐渐变成了滥杀无辜、人人得而诛之的大魔头。
而被贺路千杀戮的恶人，包括铁枪会分舵主、虎龙帮四大金刚之一的凌达、渡口匪首戎二河，全都趁势平反。时至今日，瘦弱青年牛福志昔日蓄意激化贺路千与凌达之间矛盾的马屁，诡异变成了证据确凿的真相即贺路千变成了欺辱弱女子的凶徒，而戎二河摇身一变成了见义勇为却不幸遇难的英雄，凌达成为虎龙帮重情重义的典范。
等等。
一时的惩恶扬善，作用永远是扬汤止沸。
沿途各郡的舆论，仍然控制在相关者手中。
他们操控舆论，篡改真相，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把一群该死的罪人捧为英雄，把惩恶扬善的贺路千污蔑成滥杀无辜的凶手。而且，时间越久，舆论影响力越根深蒂固。待当地受害者死了一代人之后，新一代人大概率相信虚假舆论的盖棺论断，进而把欺辱祖辈的罪人们当成英雄偶像崇拜。
贺路千不想做魔头。
应京各郡及济州西部数郡，却已经把贺路千宣传为大魔头。
短时间内，这样的笔杆子不能杀人。那些利益相关者憎恨贺路千、仇视贺路千，却没有办法杀死贺路千。少数利益相关者已经试过直接围剿，结果不必唠叨，他们全部先后死于贺路千的反击。
可随着时间延伸，笔杆子逐渐展现威力。
利益相关者鼓噪舆论，根本目的乃是营造大势，间接邀请名门大派出山镇压贺路千。
第056 树欲静而风不止
第056 树欲静而风不止
铁枪会、虎龙帮等四线帮派有四线帮派的活法，名门大派有名门大派的运营思路。
玉皇派、岳山派等名门大派，大都习惯性追求小而精的框架。
他们极致追求精英教育，务必保证每位弟子都是人杰。
岳山派号曰天下第一，其掌门却只收了四位徒弟；忽略已经逝世且没有传承的二弟子，三位徒弟又仅仅招收七名第三代弟子。不计嫁入岳山派的女侠们，岳山派其实只有岳山派掌门、三名二代弟子、七名三代弟子，寥寥十一名精英而已。
玉皇派人数稍多，徐掌门有四位师叔；不计师妹徐夫人，徐掌门还有三位师兄弟。但即使徐掌门一次性收录八名弟子，玉皇派也仅仅只有三十余名真传弟子而已。
名门大派动辄传承数百年乃至千余年，背后需要无数利益支撑，区区十数人、数十人，如何保证名门大派长盛不衰呢？
答案是武力震慑和附庸结盟。
例如岳山派掌门的三弟子舒立言，他号曰六州盟主。六州盟主称号的六州，是实数，是朝两京十三州之中的六州。扎根北方六州数十郡的大大小小帮派、门派，全都奉舒立言为北国武林盟主。你若得罪了岳山派，无须岳山派十一名精英发话，六州数十郡，以百计算的大大小小帮派，就能让你明白何谓天下第一。
应京与济州的利益相关者，之所以能够迅速把贺路千污蔑为大魔头，其中亦有北方六州武林蓄意报复贺路千踩着岳山小三侠成名的因素。
具体到岳山派，它如何威慑群雄呢？
或者说，舒立言凭何赢得六州盟主荣誉？
答案则是除魔卫道。
每当江湖出现了凶名赫赫的魔头，各州各郡中小型势力头疼焦躁时，也就到了名门大派扬名天下的时候。如果魔头的实力强横，则由掌门级、长老级、核心嫡传弟子出山镇压；如果魔头的实力并不强，除魔卫道则会变成新一代弟子扬名立威的机会。
例如岳山派小三侠的名声，就是因为他们出山不久，便强势擒杀了数名逞凶延州的悍匪。
嗯，应该说是岳山派认定的悍匪。
小道消息中，那些悍匪其实并不一定悍，也不一定匪，他们最多属于旧秩序的反抗者。
例如其中一位悍匪，他原是当地县衙的衙役，因为种种原因，差点儿被当地豪强活活打死。衙役狼狈逃入深山老林后，侥幸获得一本秘籍，并稀里糊涂练得了一身功夫。而后衙役自恃有了武功，回到家乡复仇杀死豪强。可因为“杀了小的，来老的”，衙役随后又被迫连续杀死好几位延州江湖名宿。
这本来只是一则学艺归来之后的复仇故事。
可因为那些江湖名宿受到岳山派的庇护，这位衙役很快被岳山小三侠当成悍匪踩死了。
真相并不重要。
善恶并不重要。
敢杀我岳山派庇护的江湖名宿，我就砍掉你的脑袋。
显然，名门大派追求的只是秩序，且是符合名门大派利益的秩序。
其性质，大概类似统治阶层希望冤屈者走流程跪求青天老爷主持公道，而非拎起刀暴躁地杀官、杀富。
名门大派对贺路千的态度，也是这般。
真相或善恶，并不重要。
捣毁铁枪会芜鸠分舵、击杀虎龙帮四大金刚凌达，如果贺路千止步于此，各家名门大派或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可贺路千从应京杀到翠海，把沿途十余郡搅的天翻地覆，已然严重挑衅了名门大派默契维持的江湖秩序。再加上应京、济州的利益相关者渐渐把贺路千污蔑为滥杀无辜的大魔头，名门大派完全可以道貌岸然地派出精锐围剿白衣魔刀，以贺路千的项上人头平息民怨。
或者说，平息豪民之怨。
但，济州是玉皇派的地盘。
最少，玉皇派是这样认为的。
玉皇派把济州数郡视作自家私产，严词拒绝了外州名宿联合追剿贺路千的念头，也婉拒了某些想来济州扬名的少侠精英。亦是因为玉皇派努力把这些追兵挡在外面，贺路千才能在翠海县悠然发展了数月时间。
玉皇派想亲自镇压贺路千，可它的镇压却又不是简单杀死。
徐掌门身为玉皇派掌门，清楚少侠与魔头的距离有多远，也清楚江湖舆论由谁掌控。
徐掌门的计划中，如果贺路千愿意遵守玉皇派的戒律并且拜他为师，他完全可以代表玉皇派出面与岳山派交涉，出让部分利益，换取岳山派及其附庸为贺路千洗刷冤屈。莫说贺路千只杀罪人，便是贺路千当真是一位无恶不作的大魔头，玉皇派也有信心把黑的说成白的。
徐掌门自信满满，又高高在上。
与其它门派低效率扯皮了三四月，徐掌门耐心等待数名弟子回山，才领着老婆、女儿和一群弟子慢悠悠地赶来翠海县。十四五岁的女儿，十三四岁的小徒弟，徐掌门都带到了翠海县，他哪有一点儿与凶魔势不两立的架势？
徐掌门想的很好。
唯独猜错了贺路千的实力。
直至无奈投降时，徐掌门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白衣魔刀去年才堪堪打平岳山小三侠，今日怎会骤然强到一刀砍落我的长剑？肯定哪里弄错了。”
徐掌门甚至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莫非空狱门门主并不是那位丧心病狂的白衣魔刀？又或者，岳山小三侠清醒明白白衣魔刀的实力，晓得白衣魔刀佯装与岳山小三侠打平，其实是害怕岳山派掌门护短，故意放过他们？如果真的这样，空狱门岂非是刻意布置的陷阱？”
“难道有些人想坐山观虎斗，借贺路千之刀毁了玉皇派？”
徐掌门越往深处想，越觉得其中另有阴谋。
徐掌门试着说服贺路千：“玉皇派从来不贪图郡县利益，与空狱门没有半点儿矛盾。敌人先污蔑贺门主的声誉，又引诱我来翠海县除魔卫道，分明是想让我们两家鹬蚌相争啊！贺门主，玉皇派和空狱门应该联合起来，一起挖出这位阴险狡诈的幕后凶手。”
贺路千笑着摇头。
贺路千觉得徐掌门想多了，背后应该没有什么阴谋。
岳山小三侠误判贺路千的实力，是因为贺路千当时的确只有战十档次的力量和速度。徐掌门落得如此下场，也是因为贺路千幸运得到了无间地狱传承，有资格站在原祖高度审视这次轮回历练。
幕后凶手，大概率并不存在。
不过，空狱门与玉皇派缓和矛盾的提议，贺路千非常感兴趣。
练武者的武力优势绝不能忽视，贺路千一招击败徐掌门同时，徐掌门的弟子也能一招击败所有空狱门弟子。练武者的武力震慑，性质其实相当于弱化版的核导弹威慑、核导弹捆绑。
就像今日冲突，如果徐掌门已然知晓了贺路千的厉害，他完全可以率领两三名弟子轻装简行突袭翠海县，狠辣斩杀空狱门的骨干弟子。届时，即使贺路千及时得到消息并第一时间增援，等待他的也必然是遍地尸体。
除了贺路千，没人能够阻挡玉皇派的杀戮。
同理，玉皇派若敢与贺路千撕破脸，贺路千也可以孤身杀到玉皇山，游击作战将玉皇派的老巢屠戮一空。
你威慑我，我也威慑你。
门阀江湖之所以呈现诸侯割据姿态，就是因为每位武林高手都仿佛一台弱化版核导弹发射井，彼此进行同归于尽式武力威慑。只要你想建立势力，只要你想依赖大量平民百姓和低战力弟子，只要你心疼自家弟子伤亡，只要你心疼自家士农工商伤亡，你就必须客观面对其他武林高手的武力威慑。
冤家宜解不宜结。否则撕破面皮，就是一场又一场无底限杀戮。
斗而不破。肆意扩大杀戮范围，对谁都没有好处。
彼此有斗争，又有合作，才是门阀江湖社会形态的真实写照。
贺路千斟酌一番利益，决定暂时向武力威慑妥协，与玉皇派结束敌对状态。
贺路千追求的毕竟是建立近代武学体系，而近代武学体系的建设基础绝难离开稳定的社会环境。如果与玉皇派彻底撕破脸，彼此针对性玩没有底线的超限战，玉皇派高手隔三差五冲到翠海县刺杀空狱门核心弟子，近代武学体系由谁来建？
不如等等。
等武学种田有了结果，等近代武学体系建设有了成绩，等空狱门培养了一群可靠的中层练武者，再正面面对玉皇派等名门大派也不迟。
数日后，贺路千释放了徐掌门的女儿和大弟子，让他们带着徐掌门的亲笔书信和空狱门使者，与玉皇派临时掌门进行和平谈判。
贺路千表示砍断侯泽奇右臂的徐掌门二弟子已死，此事就此了结；空狱门也愿意与玉皇派和平共处，无条件释放徐掌门夫妇及另外两名弟子；作为回报，贺路千希望玉皇派能够帮他洗刷污名，并把燕来郡和浮山郡让给空狱门。
玉皇派对济州的统治，向来都是松散的附庸统治，割让两郡说法更像两家默契划分势力边界。
贺路千并没有狮子大开口。
如果玉皇派死要面子，贺路千甚至做好后退一步的心理准备：保全徐掌门的荣誉，说两人切磋了三百余招不分胜负，而后不打不相识成了好友；势力范围也可以缩小到燕来郡一郡。反正贺路千最近无意闯荡江湖，没有必要执着击败徐掌门的名望；反正空狱门连翠海县都没有办法实际控制，要来浮山郡也没有多少实际效果。
但出乎意料，玉皇派的态度异乎强硬。
玉皇派竟然谈都不想谈，直接驳回了贺路千与徐掌门商议的和平条约。
第057 只身转战八千里（一）
第057 只身转战八千里（一）
玉皇派直接扣押了空狱门使者。
徐掌门的女儿和大弟子，据说也被玉皇派软禁在某地。
玉皇派宣称徐掌门夫妇除魔卫道时不慎中了贺路千奸计，如今深陷魔窟，惨遭各种欺辱。
玉皇派临时掌门旋又表示玉皇派弟子铁骨铮铮，宁死不向邪魔妥协，紧急推选徐掌门的师叔季某为新一届掌门。季掌门随后代表玉皇派向朝两京十三州所有名门大派和武学世家发出求援书信，指责贺路千先屠戮应京和济州，而后囚困玉皇派前掌门，残暴胜于一百二十年前的魔教教主。如若稍稍纵容，三五年后，必将酿成一场武林浩劫。
与此同时，武林江湖反响积极。
岳山派、玄岳派、跋陀寺等一线门派迅速达成共识，约定在玉皇山召开屠魔大会，共讨刀魔贺路千。但或许因为信息交流条件落后，呼朋唤友以及背后的利益谈判需要大量的扯皮时间，屠魔大会具体召开时间被低效率地定在半年后的八月初八日。
八月八，杀刀魔。
屠魔大会消息传到翠海县，贺路千然无语。
这……
至于吗？
你们也太警觉了吧！
我的近代武学体系设想刚开始实践，就成了武林公敌。
徐掌门……
哦，徐掌门现在是前掌门了。
不过，姑且继续称呼他为徐掌门吧。
骤然听说玉皇派推选出新掌门，徐掌门呆愣许久。之后，徐掌门破口大骂他的季师叔：“我就知道，这家伙居心不良。”
徐掌门转而请求贺路千协助：“烦劳贺门主把我送回玉皇山。”
“只要我及时回到玉皇山，姓季的闹不出什么花样。请贺门主放心，玉皇派与空狱门的盟约，一个字都不需要改动，我保证所有条款都能顺利履行。”
贺路千虽然觉得徐掌门习惯性过于自信，却不否认存在这种可能。
徐掌门固然无法专权，却是玉皇派各势力都能接受的掌门人选。昔年推选掌门时，徐掌门能够越过辈分差距登鼎，间接证明季师叔及其他竞争对手必然存在若干致命短板。再者，徐掌门已经做了十四五年掌门，根基深厚，人脉广植，各势力全都习惯了徐掌门率领的玉皇派。
徐掌门若能及时回到玉皇派，平定季师叔篡权之乱的概率很高。
徐掌门这样贪生怕死之徒，既然晓得自身实力弱到被贺路千碾压，未来大概率识趣履行条约。
但是，贺路千不想把希望寄托在徐掌门身上。
降临本世界以来，贺路千断断续续读了很多书，通过他人记载熟悉了无数武林掌故。平心而论，贺路千觉得他在应京和济州搞出来的事端，还不值得所有名门大派和武学世家众志成城联合起来，郑重其事召开屠魔大会。
一般来讲，大魔头到武林公敌，还有许多关键步骤要走。
最少，号曰天下第一的岳山派掌门，要么亲自与贺路千做过一场；要么派遣舒立言等亲传弟子和贺路千做过一场。谁胜谁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岳山派必须履行他的天下一门派的责任。岳山派秀完存在感之后，如果仍旧不能解决问题，才会渐渐酝酿出屠魔大会这样的门阀江湖大会武。
而玉皇山屠魔大会，来的实在太突兀、太奇怪，让人看起来就怀疑其中暗藏阴谋。
怎么办？
想来想去，贺路千始终没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无路可走情况下，贺路千索性选择莽一波：“算了，我先把战斗力指数提升上去。”
“武力是侠客们的根本。只要我强化到天下第一，即使空狱门翠海据点被屠魔大会联军踏平，我也有机会卷土重来，反败为胜，重建空狱门。”
强化需要海量的经验值。
但是，去哪儿杀戮升级呢？
调查取证，而后再惩恶扬善，效率太慢了。
无关善恶的阵营杀戮，才能最快攒够大量经验值。
可参与或即将参与屠魔大会的名门正派和武学世家，暂时并未向空狱门发起主动进攻，不满足设置敌对阵营的前置条件。
有没有实力满足前置条件呢？
有的。
说来也好笑，满足前置条件的，竟然是济州对面，暂时与空狱门无关的安车骨蛮族。无间地狱给出的理由：空狱门扎根属于朝国土的翠海县，且贺路千没有明确反叛朝的行动，遂被视为朝的一份子。而安车骨蛮族与朝长期处于战争状态，是朝的敌对阵营，自然也是空狱门的敌对阵营。
不管了。
就选择安车骨蛮族当踏脚板吧，反正贺路千对蛮族征服文明从来没有好感。
===
秘密安置好徐掌门夫妇等俘虏完毕，贺路千悄悄乘船跨越济州与燕州的海峡，低调抵达安车骨蛮族统治的疆土。
然后，猎杀时刻降临了。
贺路千毕竟生于地球二十一世纪，那里即使宽泛到把万米长跑成绩当作唯一标准，人类的生理极限也没有办法突破7点战斗力指数。来到这遍地侠客的历练世界，贺路千始终想亲自试试顶级高手与精锐部队之间的差距。
贺路千断断续续读了很多书，书中的前辈们已经实战验证过贺路千的想法。但贺路千就是想亲自试一试，他能否依赖一己之力磨掉一支精锐部队，他的武力威慑能否相当于一支精锐部队。
贺路千很快找到目标。
祁镇防区向北百余公里，驻扎一万名安车骨步骑，用以防备隶属朝的祁镇各部。
安车骨蛮兵曾经是正统的蛮兵，穷的冬日钻土洞里避寒，穷的用不起铁箭。但经过数十年发展，特别是安车骨蛮族前任大单于攻陷燕州之后，安车骨蛮族的实力瞬间连番数倍，安车骨蛮兵也快速走向现代化。
安车骨蛮兵有强弩，有火铳，有火炮，结阵之后就是一座能够吞噬顶级高手的致命陷阱。贺路千试着夜袭莽一波，结果遗憾发现火铳齐射简直是死亡哀嚎，若非贺路千在无间地狱竞技场积累了足够经验，这次夜袭肯定非死即伤。
顶级高手奈何不得军阵，没办法在情报不足情况下强行夜袭；顶级高手也没有能力直接冲阵，于万军之中擒敌将首级。
但是，军阵的缺陷也非常明显。
它太呆板了。
它太笨重了。
贺路千只要避开安车骨蛮兵主力与他们玩游击战，军阵的数量优势和火铳的齐射威胁，全都瞬间失去意义。而后，贺路千调整作战策略，依赖机动作战优势不断在局部战场形成绝对优势，专门截杀安车骨蛮兵小股部队和后勤部队。如此，一日又一日猎杀，一层又一层蚕食，贺路千骇然活生生把一支万人规模精锐部队逼疯了。
而若朝部队，譬如祁镇各部，愿意配合贺路千作战。当贺路千截断安车骨蛮兵的后勤供应，当贺路千把安车骨蛮兵的士气猎杀到负数，数千兵一拥而上，绝对能够轻松吃掉这支安车骨步骑。
可惜，朝是朝，空狱门是空狱门。
可惜，单志元矫诏擅杀祁镇北之后，祁镇深陷无序内斗。
贺路千正在燕州猎杀安车骨蛮兵创造反攻时机，祁镇突然爆发性质严重的兵变。更让人无语的是兵变真相朴素迷离，朝朝廷的裁断和祁镇的公开资料都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矛盾。但祁镇兵变的结果非常清晰，单志元昔日提拔的吴总兵，其兄弟、其亲信，全都死于兵变。
祁镇陡然陷入权力真空。
祁镇各部或者自保，或者站队，或者泛起野心，唯独没有人趁机率军北伐。
可即使只有贺路千一人，贺路千依然砍得安车骨蛮兵人心惶惶，安车骨蛮兵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如果没有第三者插手，贺路千有信心以一己之力慢慢消耗掉这支万人规模精锐部队。
这就是顶级高手的武力威慑。
一人如一军。
如果没有同级别高手反制，十万精锐步骑都是任由宰割的猪猡。
顶级高手与精锐部队的对抗结果，书本上虽然早有记载，却还是深深震撼了贺路千。
难怪朝对门阀江湖如此妥协，原来顶级高手一人如一军，甚至能够居高临下决定国战结果。试想，如果贺路千能够聚集数名同级别的顶级高手，普通部队还有什么意义吗？
贺路千又欣喜又担忧，。
欣喜，是欣喜自己能够以一敌万。这种伟力集于自身的感觉，让贺路千忍不住沉醉其中。
担心，是担心空狱门的未来。待空狱门发展成了庞然大物，或者说待空狱门坐到了皇帝位置，贺路千该如何看待其他顶级高手呢？像朝太祖那般与他们妥协，还是把危险灭杀于萌芽之中？
考虑顶级高手的超强机动特性，想遏制顶级高手围困大部队，恐怕只能请出己方阵营的顶级高手。
只有顶级高手，才能遏制顶级高手。
但是，己方阵营的顶级高手，该如何奖赏呢？他们如果狮子大开口，以门阀江湖为模板，向空狱门索要分封地盘，又该如何是好呢？
贺路千陷入沉思。
第058 只身转战八千里（二）
第058 只身转战八千里（二）
顶级高手才能遏制顶级高手。
参考朝太祖开国时期的战役和朝与安车骨蛮族近十年的战役，顶级高手始终能够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只要顶级高手的数量和质量牢牢占据优势，纷纷像贺路千这般一人猎杀一军，普通部队的胜败又能有多少意义呢？
只有顶级高手保持均衡局势时，只有一方顶级高手占据优势时，普通部队才能及时弥补顶级高手数量上的不足，迅速扩大战绩。
前面说过，侠客克制佛道官，佛道官克制鬼怪，鬼怪克制侠客。
世俗势力貌似也可以利用鬼怪克制顶级高手。
但别忘了，鬼怪必起于怨念。
鬼怪饰演的角色，生前往往是被压迫、被欺辱的冤屈者。
朝境内的鬼怪，即使不仇恨朝官吏和当地的武林门派，也对他们没有好感；安车骨蛮族境内的鬼怪，情形估计类似朝，应该也都憎恨安车骨官吏和当地的武林门派。鬼怪虽然克制顶级高手，却不一定愿意为朝或安车骨蛮族杀伐作战。
与此同时，鬼怪又存在各种各样的限制。例如李凤瑶，她距离宁津县越远，越难施展幻术，对侠客的克制作用也将大幅度降低。
等等。
鬼怪对战争进程的影响，远远不如侠客。
能够阻挡贺路千猎杀安车骨蛮兵的，只有同样级别的顶级高手。安车骨大单于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很快派来护国真人甄风林。
形势几乎瞬间逆转。
甄风林实力极高，如果置身无间地狱竞技场那种不死不休的搏杀环境，哪怕贺路千搏杀经验异常丰富，也难在甄风林手中撑上四五十招。好在现实世界不需要赌上性命死斗，贺路千意识到甄风林内力深厚，果断终止猎杀安车骨蛮兵的既定计划，狼狈逃向高山密林。
然而，顶级高手之间战斗，不会这样随随便便结束。
甄风林在安车骨蛮族中的地位极高，他不仅督率一支禁卫军保障安车骨大单于的安全，更有权调动安车骨境内所有官兵、江湖门派。甄风林率领一批高手，像猎狗般死死咬着贺路千不松口，无论高山密林，还是平原河道，一路紧追不舍。
另外，护国真人荣誉也是有原因的，甄风林竟然懂一些道法。
追捕贺路千过程中，甄风林断断续续召唤当地的鬼怪，命令它们配合追捕贺路千。
这批鬼怪，有的是朝统治燕州时期制造的怨念，有的是其他蛮族部落制造的怨念，并不十分敌视安车骨蛮族新政权；有的是上任大单于制造的怨念，亦不十分敌视今任大单于。安车骨今任大单于登基以来，他团结佛道官镇压由安车骨蛮族制造的怨念同时，又刻意施恩收编前朝怨念，说服它们为新朝效力。
这些或直接或间接为安车骨蛮族效力的鬼怪，固然无法赶赴前线袭杀朝的顶级高手，却能辅助安车骨蛮兵扼守地方郡县，联合绞杀类如贺路千这样深入燕州腹地的顶级高手。
鬼怪无视地形搜捡山林，甄风林紧追不舍，贺路千逃亡期间非常狼狈。
若非鬼怪数量有限且无法远离故土，贺路千极大概率陷入重重包围，郁闷死于甄风林的围捕。
面对生死危机，贺路千表面示之以弱，尽可能逃到没有鬼怪的郡县喘气休息；暗地里则尽可能杀戮升级，拼命积攒经验值强化。
如此一日日过去，优势渐渐偏向贺路千，贺路千渐渐具备了反杀甄风林的实力。反杀计划准备完毕，贺路千伪装成一时不慎被甄风林追踪到，静等甄风林等追兵闯入陷阱。到了关键时刻，贺路千突然撕破小白兔伪装，强势反杀掉了这个顶级高手或者说超品高手。
某座山谷中，甄风林以及十三名部下，乱七八糟散落一地。哪怕头颅已经与肉身分家，甄风林的面庞上依然凝聚着不可思议神情，显然万万没有想到贺路千的实力突飞猛进，顷刻之间由猎物变成了猎手。
解决掉甄风林，贺路千长舒一口气。
逃亡日子，实在太累了。
降临本世界以来，或者说进入轮回殿以来，甄风林是贺路千遇见过的最强敌人。
甄风林是实实在在的强大，击杀甄风林之后，无间地狱足足奖励了42点经验值。
这意味着，甄风林的战斗力指数足足高达42点。
环顾朝的门阀江湖，二线、三线门派的掌门，通常情况下，他们的战力大概处于12点到20点之间；超过20点战力，便已经是武林江湖中非常罕见的顶级高手。譬如玉皇派徐掌门，贺路千虽然没办法精确测量他的战力，却能粗估断定他的战力不到20点。
反观甄风林，他骇然强大到42点战力。
绝对数值，足足是寻常门派掌门的两三倍。
盯着无间地狱奖励的42点经验值，贺路千忍不住啧啧感慨。
战力超过6点，就能在江湖中混出名气。
世间九成或者说九成五，乃至九成九的侠客，一辈子都难仰望10点战力之上的世界。
可世人庸庸无为，不等于这个世界的武力上限低。
来燕州之前，贺路千从未听说过江湖中有甄风林这号人物，亦不晓得安车骨大单于麾下有这么一位大将。朝门阀江湖也没有甄风林的传说，最少那些乱七八糟的天下前十名单，从未出现过甄风林的姓名。这么一位低调高手，骇然拥有一身恐怖武功。
甄风林已经强到42战力，公认的天下第一岳山派掌门又能强到什么地步？
难道有可能高到60战乃至80战？
贺路千叹息一声：“侠客们的战力分布，实在太不均衡了。甄风林与徐掌门之间的差距，恐怖比徐掌门与平民百姓之间的差距，还要悬殊。”
贺路千瞟了一眼他的无间地狱宿主面板。
贺路千虽然已经变强了许多，绝对实力却还没有追不上甄风林等怪胎：
战斗力指数41（713/1681）
武学：断魂刀法（第二层）；两仪太极拳（第二层）
其中，《断魂刀法》是《断虎刀法》的进阶刀法。
贺路千以刀为主武器，很难用刀法布置陷阱。为了扮猪吃虎反杀甄风林，贺路千果断在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投注大量经验，试着激活一门无兵器功夫。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演化为地球版太极拳，地球版太极拳演化为贺（路千）氏太极拳，贺氏太极拳又演化为两仪太极拳。经过三次演化，体育课版简式太极拳迅速脱胎换骨，变成一门不弱于断魂刀法的绝学。
但稍有遗憾，两者之间除了泛而泛之的理念有些相似，两仪太极拳的练法和打法已经与地球上流传甚广的简式太极拳毫无关联了。贺路千如果回到地球演练两仪太极拳，估计没有谁会认为贺路千打的是太极拳。
断魂刀法和两仪太极拳都非常强，却不足以正面击杀甄风林。即使贺路千有希望利用丰富搏杀经验击败甄风林，也无法阻止甄风林的逃亡，一如之前贺路千的大逃亡。
真正杀死甄风林的，还是甄风林的麻痹大意和无间地狱的杀戮升级福利。
但兵法讲究，以正合，以奇胜。
正指正兵，稳扎稳打的正兵；奇指奇兵、机兵，即预备队，永远比对方多准备一份力量。
投机取巧，扮猪吃虎，都是不能长久的。
把实力提上去，正面碾压对手，才能实现战略上的胜利。
贺路千合闭无间地狱宿主面板：“还得继续升级啊。”
战力升级规则相对简单，不断累积平方数即可；武学升级规则相对复杂，贺路千暂时还没有发现规律。
断魂刀法由第二层升级到第三层，骇然需求5602点经验值。
或许两仪太极拳与断魂刀法品阶相同，两仪太极拳升级第三层，需求也是5602点经验值。
太贵了。
41战到42战，才仅仅需求1681点经验值。
相差好几倍呢。
贺路千稍作考虑便做出决断：“武学先放一放吧，我还是先把战斗力指数升上去。”
贺路千休息了一会儿，开始处理战斗痕迹。
甄风林以及其十三名部下的断臂残肢，统统丢入无间地狱内置的地狱小宇宙里；刀剑兵器、战马尸体等杀戮余波，以及附近的山石草木，也一股脑丢入地狱小宇宙里。贺路千把地狱小宇宙当成垃圾堆，简单粗暴地快速抹除一切痕迹。
设计伏杀甄风林之后，身后暂时没有其它追兵。
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
首先，贺路千无法确认安车骨蛮族只有甄风林一位高手。
其次，鬼怪实在太克制侠客了。
断虎刀法晋阶断魂刀法之后，或许魂字另有所指，贺路千已经能够稍稍实质性杀伤鬼怪。可鬼怪毕竟没有实体，它们穿墙而来，钻土而去，能把人活活气死。
而且，鬼怪御风而行，速度并不弱于贺路千太多。即使无法施展幻术困住贺路千，它们远远吊在后面的行为，也能让人烦躁的想发疯。
第059 只身转战八千里（三）
第059 只身转战八千里（三）
贺路千翻阅历史书籍时，一直奇怪侠客们为何习惯性在战争前线作战，而不曾利用机动优势深入腹地直接覆灭敌人的老巢。
直至见识一批效忠安车骨蛮族的前朝鬼怪，贺路千才迟迟恍然大悟。
前朝鬼怪怨恨前朝，少数厉鬼甚至极端仇视前朝官员，它们简直是新朝的天然助力。贺路千早就能够一招击败玉皇派徐掌门了，可即使如此，他仍旧差点儿被甄风林和一群鬼怪玩死。倘若一群不足20战，甚至不足10战的寻常侠客，陡然面对这些效忠安车骨蛮族的前朝鬼怪，必然毫无反抗之力。
想起那些鬼怪，贺路千就一阵烦闷。
鬼怪实在太克制侠客了。
即使搞定了甄风林，即使强化到41战，贺路千也很难在安车骨蛮族境内自由自在行走。
算了。
还是保守作战吧。
万一因为过度自信和过度傲慢，赴了玉皇派徐掌门和甄风林的后尘，那就尴尬了。还是回到安车骨与朝的对阵前线，从容猎杀安车骨蛮兵吧。那里有佛道官频繁镇压当地鬼怪，鬼怪既无藏身之处，亦无发育机会，简直是最适合侠客们肆意纵横的地方。
抬眼张望。
这里处处都是绿山，处处都是粗壮树木，好似原始森林，又好似绿色沙漠。此前为了躲避鬼怪追击，贺路千拼命向北跑，渐渐跑出了朝燕州旧土，渐渐跑出了安车骨蛮族的疆土。眼前这片绿意葱葱的崇山峻岭，不仅是朝百姓眼中的荒凉之地，也是安车骨蛮族眼中的荒凉之地。
如今是盛夏，看不出来异样。
到了冬季，不，应该说到了秋季，这里就会飙车驶入冰雪时代。
低劣生产力奈何不得动辄半年乃至七八月之久的漫长冬季，活在这里的蛮族部落，稀疏到数里地都难见到人烟。安车骨崛起以后，大单于又时常发兵捕捉野人奴隶，间接令这里越发荒凉。
贺路千向西、向南走了十余里地路，都找不到落脚地方。
如果贺路千是正常人类，恐怕就要面临荒野求生难题了。
好在强化到41点战斗力之后，贺路千的力量、速度、耐力，意料之中都有了十足的长劲。
贺路千现在的十万米长跑成绩，已经迅猛提高到55分钟11秒。也即是说，贺路千的越野奔跑速度，堪比地球二十一世纪汽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奔跑距离超过十万米，贺路千的速度会因为耐力等问题有所降低，但仍能保持在每小时91公里左右。
奔跑起来，山谷小道也是高速公道。
甚至无须全力冲刺，像健身爱好者跑步心态那样均速慢跑，贺路千也能随随便便跑数百公里路，简直是一辆不需要柴油的越野汽车。如此速度，如此耐力，贺路千时常觉得自己不能再称之为人了。
贺路千没有心情欣赏荒凉的青山绿水，直接沿着山间小路，以每小时八十公里速度跑起来。
时而询问偶然遇到的部落土著，时而亲自小心翼翼探路，贺路千耗费两小时奔波，才堪堪走出原始森林山区。
山区出口处，有座小城。
说城夸张了，它其实只是一座土围子。
但在人口稀疏的荒野之地，小小土围子城，已经称得上繁华。
当地土著是安车骨蛮族最近数十年内征服的渔猎部落，他们对外界缺乏基本认知，也对一切外人非常警戒。但武力值是世上最好的语言，贺路千很快得到想要的情报沿着山脉向南一直走，是安车骨瓦江将军驻地；再一直往南走，即是安车骨蛮族夺取燕州之后建立的新京。
夜间是鬼怪的主场，威胁骤然提高十倍、百倍。
贺路千忌讳鬼怪再次袭来，果断夜间低调潜伏休息，白日沿着山脉边缘均速奔跑。
没有了甄风林追兵，贺路千走直线抄近路，每小时八十公里速度相当给力。
当日下午五点左右，贺路千就跑到了瓦江将军驻地。
但贺路千途中探得情报，瓦江将军驻地原是乌拉达达部落领地，十八年前方被安车骨征服兼并。据说安车骨大单于击降乌拉达达部之后，刻意替乌拉达达部拨乱反正，祭祀了数位众所周知的冤屈头领，疑似与当地的前朝鬼怪也达成了合作协议。
贺路千不懂道法，非常忌讳没有实体的鬼怪，不敢在它们的老巢里与它们争斗。
贺路千理智暂时停止杀戮升级的念头，低调绕过瓦江将军驻地。
瓦江将军驻地向南，直至安车骨新京，都是安车骨征服其他部落，兼并得来的领地。因为攻伐顺序不同，有的已然兼并二十五年、三十二年，有的才刚刚兼并十年例如安车骨的都城新京，十年前还是隶属朝燕州的郡城。
安车骨蛮族显然非常熟悉鬼怪规则，不论乌拉达达部落旧土，还是朝燕州旧土，都积极批判前朝官吏、前朝侠客，刻意为一些冤屈者平反。贺路千怀疑这些拨乱反正洗冤屈事件都是针对鬼怪的刻意拉拢，每一次官方悼念，都是鬼怪效忠安车骨的仪式。
宁津陈氏到芜鸠铁枪会，应京虎龙帮到翠海大都督帮，贺路千亲眼见证无数黑暗。燕州由朝统治时，类似的黑暗想来也绝对不会少。
贺路千相信，燕州肯定有许多李凤瑶式鬼怪，咬牙切齿憎恨当地豪强大户，愤愤诅咒朝早日灭亡。其间肯定存在一些没有家国情怀的鬼怪，它们为了复仇豪强大户，为了复仇朝，就不管不顾地改投安车骨蛮族。
这群鬼怪却忘了安车骨蛮族也非好人，他们的残暴，他们的恶意，他们制造的冤屈，有时甚于朝十倍。
当然，也有可能并没有忘记。
它们只是生前自私，死后化鬼也自私，一心一意只想洗刷自己的冤屈。至于那些被安车骨蛮族批量屠戮的百姓，被安车骨蛮族抢走妻子、女儿的零碎家庭，被安车骨蛮族圈为奴隶的人，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啊。
可惜，无论这些鬼怪是否真的自私，贺路千暂时都奈何不得它们。
贺路千只能对腹地的安车骨蛮兵视而不见，风尘仆仆地低调跑到朝与安车骨蛮族的西线战场前线。
安车骨攻陷燕州之后，朝仅能依赖险关堡垒、海军等优势，勉强守住燕州的少数边角。东线战场的前线是祁镇，以及祁镇背后的济州驻军；西线战场的前线，则是锦和堡以及锦和堡背后的堡垒、险关，共同构建的防御体系。
锦和堡东北方向八十公里处，针对朝驻屯一支安车骨蛮兵，规模大概一万五千左右。
贺路千毫不犹豫选中这支安车骨蛮兵作为猎杀目标，启动新一轮杀戮升级。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贺路千刚刚尽兴猎杀两日，安车骨将领突然违反军事常识，放弃所有警戒斥候。放弃所有小型堡垒，全军收缩到盘兴郡城。而后，安车骨将领又郑重其事祭出防御侠客袭击的阵容，零散布置无数强弩劲弓、火铳排枪，大幅度提高贺路千的猎杀难度。
如此应对，的确能够有效抵御贺路千的猎杀。
但世间没有两全其美的好事。
这样的军事布置，可以利用流矢、流弹威胁高敏高攻低防的侠客；却也因为火力分散、军力分散，难以抵抗正规部队的冲击。如果朝官兵抓住难得机遇，率军猛攻盘兴郡城，即使实际战斗力只有安车骨蛮兵的一半，他们也有极大概率一次性夺取盘兴郡城。
再者，后勤是一支军队的生命线。除非安车骨大单于及时派来新的顶级高手，否则盘兴郡城就是一处死地，一万五千名蛮兵早晚活活饿死。
可即使缺陷如此显眼，即使缩头乌龟策略无法长久，安车骨将领已然果断选择让士兵躲在军营里死守。
顶级高手的威慑力，总是这样夸张。
单枪匹马，就能围困一支大军。
或许安车骨将领也晓得龟缩死守没有前途，全军收缩到盘兴郡城完毕，他又派出三十余名男女举着白旗出城，尝试与贺路千和谈。
又或许已经从心底深处敬畏贺路千，和谈队伍诚意十足，他们不带一刀一剑、一弩一铳，全部一身单衣。到了城门外三千余米的空旷地方，和谈队伍又主动卸掉箱子，倾倒出一堆黄金和珠宝。随后，和谈队伍又将空箱子和马车赶回盘兴郡城，间接表示和谈地方没有任何埋伏
和谈队伍站出数人，轮流向四周大声呼喊：“少侠天威，我等已服，还请莫要再杀戮无辜士兵。”
“大单于已有谕令，如果我安车骨哪里得罪了少侠，还请少侠明言。哪怕他官高至丞相，哪怕他爵高至王侯，我安车骨必然给少侠一个交代。”
“大单于又说，即使是他无意间得罪了少侠，也愿意跪地认错，向您负荆请罪。”
“……”
“恳请少侠暂缓刀锋，给我们一个解释机会。”
安车骨服输了。
偌大安车骨蛮族，竟然被贺路千一人杀得主动投降。
第060 武痴非我所愿
第060 武痴非我所愿
安车骨护国真人甄风林被贺路千伏杀于蛮荒深山老林之中，此后贺路千以每小时80公里速度跑回盘兴郡城。常理推断，贺路千觉得安车骨大单于极大概率不晓得甄风林已死，更不曾快马命令盘兴郡城的驻兵妥协忍让贺路千。
时间来不及。
战马哪有贺路千跑的快。
安车骨大单于对贺路千的印象，应该是这样的：实力低于甄风林，但有能力逃过甄风林的追杀。
但即使如此，贺路千已然值得安车骨大单于低头承诺负荆请罪了。
回到眼前，安车骨将领的妥协避让，间接堵死了贺路千的杀戮升级之路。举白旗出城的和谈队伍，亦令无间地狱暂时停止阵营杀戮，没办法真正意义上大开杀戒。贺路千抽空去锦和堡转一圈，遗憾发现朝官兵也不晓得同样忌讳贺路千，还是另有其它想法，他们竟然也像安车骨蛮兵那般选择了做缩头乌龟。
没办法再杀戮升级了。
贺路千闲着无聊，索性试着与安车骨和谈队伍接触，提前熟悉世俗朝廷和超品高手的利益谈判。
贺路千施展轻功把移动速度提到极限，身影一晃，敏捷奔至和谈队伍的面前。
高速移动直接卷起一阵疾风，吹得和谈队伍的衣衫飒飒作响。
真真切切的风一般男子。
贺路千如此潇洒的出场，令和谈队伍瞬间清醒明白正主到了。三十余名男女哗啦啦跪地，齐声叩拜：“奴才某某，给少侠请安了。”
和谈队伍里，顿时只有一人直身而立。这位直身者的面容，并没有一丁点儿傲慢和自矜。直身者向前跨了数步，与其他和谈者刻意拉开距离，谦卑态度向贺路千行礼：“破六韩刹陀，见过少侠。”
贺路千挑了挑眉毛。
破六韩是安车骨部落的国姓。
而且，破六韩原来的发音为步落奚，据说词意偏贬义。安车骨部落首领自称大单于后，宣布与祖先们割裂，从此把子孙姓氏统一定为破六韩。安车骨破六韩氏，刚刚传了三代人，首任大单于为一代人；现任大单于破六韩王吉为第二代人，中间字为王；第三代人的中间字为刹，例如破六韩王吉的长子破六韩刹罗、次子破六韩刹也术、三子破六韩刹色安等。
以破六韩为姓，以刹为中间字，这位破六韩刹陀疑似出身安车骨王族。
贺路千忍不住有些惊讶。
贺路千登陆燕州之初，就试着猎杀一支安车骨蛮兵；躲避甄风林追踪时，贺路千更是毫不犹豫斩杀一切敌兵，留给世人的形象妥妥是一位话少人狠的屠夫。贺路千万万没有想到，疑似出身王族的破六韩刹陀竟然敢亲自出城与他谈判。
贺路千懒得勾心斗角，直接询问：“你姓破六韩，可是出身王族？”
破六韩刹陀恭谨回答说：“大单于是我父亲的弟弟，我是大单于的侄子。我与我父，各掌一万户，奉命镇守盘兴郡。”
破六韩刹陀意料之中地位高权重，赫然竟是镇守盘兴郡城两大将之一。再考虑另外一名守将又是破六韩刹陀的父亲，破六韩刹陀出城和谈的意义已然不言而喻。
贺路千晃了晃手中的长刀：“你位高权重，怎舍得出城冒险？不怕我杀你吗？”
破六韩刹陀委婉夸赞贺路千说：“不敢相瞒，我出城前，其实犹豫了好久。想到少侠义信无双，一人对垒万军之刻，尤不肯挥刀斩杀降兵；想到我今日举白旗出城，也算半个俘虏，所以才敢出城来见。”
贺路千呵呵笑了笑。
那是无间地狱不许我杀俘。
破六韩刹陀却不晓得贺路千不杀降兵另有隐情，一直误会贺路千严格坚守道义。
但破六韩刹陀晓得人心善变，谁敢保证贺路千不会突然改变心意？
破六韩刹陀不敢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连忙又谦卑表示诚意：“大单于素来敬仰中原侠客，屡屡扫榻相迎。少侠若有所需，但管讲来，无论人参、貂皮，鹤涎、沉香，宝刀、软甲，我安车骨必当作头一等大事诚心诚意办好。不必少侠次次辛苦拎刀来取也。”
不要再猎杀我们的精锐士兵了。
想要什么，你只管说吧。
只要有能力满足你，我们一定办好。
破六韩刹陀哪怕是大单于的亲侄子，哪怕是领军万户的大将，也恭恭敬敬把贺路千当作上位者。
破六韩刹陀的承诺，不是空口白话嘴上说说。
倾倒到地上的三箱子黄金、白银、珠宝，是破六韩刹陀的财货献礼；和谈队伍中八名**、邻家、靓丽、轻熟、内涵、优雅、姐妹双胞胎，是破六韩刹陀的美女献礼；或许不敢断定贺路千的性取向，破六韩杀戮又以书童名义，额外送了八名或柔弱或强壮的小弟弟。
不管贺路千是否满意，破六韩刹陀的心意显然到了。
而且，黄金美女献礼只是临时的小心意。破六韩刹陀还替大单于传来郑重承诺：如果贺路千愿意开宗立派，安车骨境内的名山名洞，任由贺路千挑选；如果贺路千贪恋人间繁华，大单于愿意封王以待，准许贺路千子孙世袭传承；等等。
赠财宝，赠名山，赠王爵，安车骨大单于慷慨到令人瞠目结舌。
这些赏赐，极大概率不是诱骗陷阱。因为贺路千的武功，值得安车骨大单于尊重；贺路千的武功，值得安车骨大单于拉拢；安车骨与朝的决战，也需要贺路千这样的顶级高手。
破六韩刹陀以及安车骨大单于，以他们的萨满信仰发誓：“如果我等心意稍稍有假，哪里蓄意怠慢了少侠，破六韩全族愿被野猪践踏而死。”
同时，这些福利，只是基于贺路千不敌护国真人甄风林情况下的最初判断。
如果安车骨大单于晓得贺路千已经反杀了甄风林，他肯定会更加慷慨。
贺路千忍不住啧啧感慨：“即使被鬼怪克制，顶级高手或者说超品高手的武力威慑，也能让一国之主低头谄媚啊。”
贺路千渐渐理解了甄风林的选择。
甄风林为安车骨大单于效力的本质，是把他的武力威慑卖给安车骨大单于，以其无上武功换取种种高高在上的特权。
想想吧。
无论想开宗立派，还是想享受人间富贵，安车骨大单于都会尽心尽力满足甄风林的愿望。甄风林不必亲自动手，不必烦恼尘世间琐碎，也不必烦恼各项产业的运营，安车骨大单于就会贴心地源源不断地送来人力资源和金银赏赐。某种意义而言，安车骨大单于这位人君，更像甄风林的贴心大管家。
谁是主，谁是臣，还真难说清楚。
贺路千暗忖：“练武成痴的名侠们，应该喜欢这样的合作模式吧。”
财富、地位，由安车骨大单于等世俗王公帮忙托管；侠客们专心致志练武即可。只要武功高，只要一人能敌一军，一国国王甚至一国皇帝都会谦卑地向你谄媚。
贺路千陡然想起地球宋真宗赵恒的名篇：
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车马多如簇。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科举为尊的地球古代，书生们不必烦恼没有良田、没有房屋、没有老婆，只要努力读书鲤鱼跳龙门，瞬间一切都有了。本世界里，武功的地位比科举还药可靠，只要你武功高，无数人主动送你良田、房屋、老婆。
再者，时间是有限的。书生读书能读到百无一用是书生，练武也能练到心里只有刀枪棍棒，他们都没有空闲时间兼学杂业。
练武者也不愿意把珍贵的时间浪费在经商赚钱、处理厌烦的人际关系。
若能有一位管家贴心为练武者打理这一切，简直再好不过。
顶级高手之所以不愿意争霸天下，应该就是这样心思吧。只要皇帝识趣，只要当地州刺史、郡太守、县令等官吏识趣，恭恭敬敬把顶级高手当成大老爷伺候，顶级高手大老爷何必烦心烦力亲自统治地方呢？
一瞬间，贺路千都有点儿犹豫了。
如果安车骨大单于愿意把贺路千高捧为国师，并且倾尽全力推进近代武学体系大实验，何乐而不为呢？届时，贺路千只须兼职刽子手处死死刑犯，优哉游哉惩恶扬善，就能远距离检验近代武学体系的利与弊。
但贺路千斟酌一夜，还是拒绝了破六韩刹陀和其背后的安车骨大单于。
因为贺路千的真正对手，不是应京济州两州武林，不是岳山派，也不是安车骨或者朝。
轮回殿，或者说正在紧锣密鼓夺取轮回殿最高权限的原祖文明，才是贺路千的终极对手。
面对那些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恐怖对手，些许武功没有半点儿作用，安车骨大单于的臣服也没有半点儿作用，唯有无间地狱内置的地狱小宇宙，才有希望辅助贺路千杀出一条生路。
而想在地狱小宇宙里攀科技，想在地狱小宇宙里解析轮回殿的奥秘，组织管理技能是必不可少。
甚至是最重要的技能。
地球二十一世纪时，贺路千刚刚步入社会，没有太多管理经验，估计也没有太多管理天赋。
但不会没有关系，可以学，可以慢慢学。
只要肯学，总会有长进的。
建立空狱门，以及近代武学体系尝试，本质都是贺路千试着在实践中学习。无论最终结果是好是坏，只要能够从中吸取教训，学到组织管理经验，就是贺路千渴盼的胜利。只管躲在山沟里闷头练武，把俗世琐碎一股脑儿丢给大管家的武痴行径，永远不是贺路千的前进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