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向三体世界发射探测器
第二天，庞学林从宿醉中醒来，已经将近上午十点。
豪华的总统套房内，坎特正在客厅里待命。
或许因为面壁者那重沉重的负担，昨天庞学林和泰勒、希恩斯、雷迪亚兹等人难得放下面壁者的面具，畅聊到午夜，彼此之间也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
“坎特，你早餐吃过了吗？”
庞学林打着哈欠，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坎特道：“我已经吃了，庞教授，您想吃些什么？我马上让人给您送上来。”
庞学林道：“随便吧，如果有豆浆油条之类的，那就更好，没有的话，普通的西餐也行。”
坎特笑道：“庞教授，我马上吩咐下去让人准备。希尔顿家族的人说了，他们对面壁者下榻希尔顿酒店感到非常荣幸，目前酒店有专门为每一位面壁者准备的符合他们口味的各国美食，您要的豆浆油条肯定都有。”
庞学林笑了笑，也不意外。
在面壁计划刚刚开始的阶段，面壁者拥有崇高的权力和和威望，几乎和古代的帝皇无异。
直到连续两位面壁者计划失败身死，国际社会对面壁计划的批评才多了起来。
到了大低谷以后，面壁计划更是成了一个古代的笑话。
不过庞学林相信，昨天那一场圆桌会议，足以让面壁计划的实施变得比原著中要轻松许多。
当然，磕磕碰碰肯定少不了，特别是面壁者与pdc之间的权力博弈，将会贯穿整个面壁计划实施的全过程。
“对了，其他几位面壁者呢？”
坎特道：“泰勒先生去了日本，雷迪亚兹先生准备探访位于新墨西哥州的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比尔希恩斯博士已经和他的妻子一同返回欧洲，他们马上要召开一场国际脑科学大会，另外，罗辑博士……”
说到罗辑的时候，坎特欲言又止。
庞学林笑着说道：“罗辑怎么了？”
坎特道：“罗辑博士提了一个要求，他要我们帮他找一个背靠雪山，面向湖泊，还同时拥有草原和森林的原生态庄园……”
“你们照做了？”
“是的，面壁计划委员会同意了罗辑博士的要求，只要面壁者提出的资源没有超出面壁计划设定的范畴，或者对人类生命造成伤害，否则，任何对面壁者的质疑都是违反面壁计划精神的。”
“这么说，我如果提出这样的要求，你们也会满足了？”
“当然！”
庞学林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我没有罗辑那样的好命，我头上还压着一堆任务呢。”
坎特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以为庞学林所说的任务是面壁者的职责，却不知道，庞学林指的是系统任务。
“对了，庞教授，您接下来的行程准备怎么安排？”
庞学林沉吟片刻，说道：“我想见一见pdc轮值主席伽尔宁先生。”
……
下午两点，庞学林在联合国大厦伽尔宁的办公室内，见到了这位大忙人。
伽尔宁是一位来自俄罗斯的老头，之前庞学林参见面壁者大会的时候他就专程来机场迎接过庞学林，两人算是打过一次照面。
再次见面，伽尔宁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庞教授，我刚从伦敦飞回来，下午原计划准备飞东京的，不过听说您要见我，我就抽出了两小时的时间。”
在联合国，秘书长虽然名义上是联合国的最高领导人，但是这位行星防御理事会的轮值主席，才是权力最大的一个。
不过行星防御理事会轮值主席一般由五大国派人轮流任职，最多只能担任三年时间。
庞学林微笑道：“主席先生，我这次过来，主要有件事想找您帮忙。”
“什么事？”
伽尔宁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咖啡，吹了吹热气，然后轻轻抿了一口。
“我要向三体世界发射探测器！”
庞学林微笑道！
伽尔宁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含在嘴里的咖啡差点一口给喷了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伽尔宁才把咖啡全部咽下，说道：“庞教授，这是面壁计划的一部分吗？”
庞学林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对，这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伽尔宁沉吟片刻，拿起桌上的电话拨了出去，说道：“维德，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接着，伽尔宁挂断电话，抬头看着庞学林道：“庞教授，既然如此，那我给你介绍一个人，我想他应该能帮到你。”
庞学林道：“主席先生，您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向三体世界发射探测器吗？”
伽尔宁笑道：“庞教授，您在五位面壁者中，可供调取的资源额度是最大的，向三体世界发射探测器完全在您可供调取的资源范围内，此外，发射探测器本来就属于主流防御计划范畴，只是暂时没人提而已。”
“原来如此！”庞学林眨了眨眼，问道，“能冒昧地问一下，我可供调取的资源大概有多少吗？”
伽尔宁耸了耸肩道：“庞教授，抱歉，为了防止面壁者滥用资源，面壁者委员会目前尚未得到许可面壁者查询可动用资源额度。”
“可以理解！”
庞学林点了点头，笑道。
没过一会儿，办公室的门敲响。
伽尔宁道：“请进！”
来人推门而入。
庞学林看向对方，对方比自己想象得年轻，估计也就三十多的样子，他脸上的线条很古典，又带着一丝如同雕塑一般的刚硬。
虽然他的眼神看似有些疲惫，但从他眼中时不时闪过的一丝锐利之色，可以感觉出来，这是一位不好相与的硬角色。
伽尔宁道：“庞教授，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维德，托马斯维德，行星防御理事会战略情报局局长。他原来在克格勃工作，不久前刚刚调入行星防御理事会战略情报局（pia），担任局长一职。pia主要负责正对三体文明的情报工作，我想，您如果想要向三体世界发射探测器，维德局长是一个很好的合作者！”
“维德先生，你好！”
“面壁者阁下，您好！”
庞学林眉毛一挑，微笑着和维德握了握手。
维德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称呼自己为庞教授，而是称自己为面壁者。
说明这是一个对任何人都怀有一定戒心的人，当然，也有可能这是情报部门工作人员的通病。
“面壁者阁下，您要向三体世界发射探测器？”
维德有些好奇道。
“维德局长，称呼我为庞教授就可以了。”庞学林微微一笑，说道，“怎么，这有什么问题吗？”
“哦，没什么问题，庞教授！”
维德摇了摇头，他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位面壁者竟然和自己的想法一致。
不过发射探测器一事，有面壁者介入的话，算是一件好事。
至少pdc那些大爷给他们批经费的时候，说不定手头一松，能在支票的后头加一个零。
伽尔宁看了下手表道：“庞教授，发射探测器一事您和维德局长聊吧，我等下马上就要赶飞机去东京了，就先不和你多说了。”
“主席先生，您去忙吧！”
和伽尔宁告别，庞学林将目光转向维德，微笑道：“维德局长，方便带我去参观一下pia吗？”
“当然可以！”
维德不动声色地看了庞学林一眼，他总觉得这位面壁者看向自己的目光有点古怪，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有问题。
不过他能感觉出来，面壁者对自己并没有什么敌意。
维德对庞学林了解不多，这位面壁者昨天才正式向外界公开身份，前eto成员，曾经帮助人类高层获取三体文明资料，面壁计划创始人，国际顶尖数学家。
特别是数学家这一身份，维德专门还上网查过，数学界对他的评价很高，都快被誉为当代数学界第一人了。
庞学林自然不知道维德的想法，这时候，他的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三体三部曲，第一部的主角最没有存在感，第二部的罗辑，虽然到第三部的时候已经是超凡入圣，凭空为人类续命数百年，最后成为人类文明的守墓人。
但他的存在，丝毫没能掩盖另外两位配角的光芒。
其中一个是第二部里的银河人类之父章北海，另一个就是托马斯维德。
托马斯维德是三体第三部《死神永生》里的人物，他意志坚定，性格强硬，做起事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小说中，身为pia局长的他，率先提出向三体世界发射探测器的想法，在科学家们纷纷表示技术上不可行的时候，甚至说出了用资源改变原理这样的话。
后来由于技术上的局限性，维德决定用探测器，将一个完整的人类大脑送往三体世界。
但是这一计划对候选人的要求很高，为了让自己的手下瓦季姆成为该计划的候选人，野蛮的维德通过辐射让瓦季姆得了白血病，结果直接导致瓦季姆开车时病发出车祸身亡。
而在数百年后的威慑纪元，为了与程心争夺执剑人的职位，维德更是选择出手暗杀程心。
遗憾的是，维德失败了。
在后来三体文明对维德的评价中，假如维德担任执剑人，他的威慑曲线几乎是一条呈百分之百的直线，而做了整整五十年执剑人的罗辑，其威慑度也不过在百分之九十上下波动。
再后来，维德为了研发光速飞船，选择了与联邦政府敌对，甚至不惜用反物质子弹与联邦政府同归于尽。
然而，最终，在程心的劝说下，这位枭雄选择了投降。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维德最后时刻向程心说出的这句话，可以说是他一生的写照。
这样一位强力人物，庞学林可不愿意他跟着历史随波逐流，最终与人类文明一同泯灭在二维化的虚空中。
维德坐上了庞学林的专车，在一群警卫的保护下，径直前往pia总部。
pia总部设在距联合国大厦不远的一幢六层旧楼中，此楼建于18世纪末，结实厚重，像是一大块花岗岩。
楼内空荡荡的，看起来有些阴冷，走廊和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未拆封的纸箱以及办公设备。
维德将庞学林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坎特和一众警卫则守在外面。
维德为庞学林倒了一杯速溶咖啡，随后，他从抽屉里找出一盒雪茄，说道：“庞教授，你抽不？”
“不了，谢谢！”
庞学林笑了笑，虽然在鲸歌世界用飞刃材料杀人时，他曾经体验过烟草的味道，不过他不准备让自己迷恋上这玩意儿。
维德道：“那你不介意我抽吧？”
庞学林笑了起来，说道：“没事，你随意。”
维德点了点头，将雪茄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说道：“庞教授，你也看到了，现在pia刚成立，各国派过来报道的人都还没到，就我和我的同事米哈伊尔瓦季姆到了。哦，瓦季姆是我们的技术规划中心主任，上世纪八十年代曾经参加过前苏联暴风雪号航天飞机的设计，后来又担任过一艘货运飞船的副总设计师。我们pia主要是以三体舰队和三体人母星为主要侦查目标的情报机构，所以具有比较强的技术以及航天背景。说实话，如果不是你提出来，我也准备提议向三体世界发射人类探测器了。”
庞学林笑着说道：“那能把瓦季姆叫过来吗？正好我也想和具有航天背景的专业人士聊一聊。”
“没问题。”
维德拿起桌上的电话，给瓦季姆拨了过去。
没过一会儿，瓦季姆就上了楼，让庞学林意外的是，瓦季姆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黄皮肤的漂亮姑娘。
姑娘长相很阳光，一看就给人以好感，形象酷似庞学林在现实世界见过的一位女明星高媛媛。
在现实世界，高媛媛几乎被三体粉们一致认为是程心的最佳扮演者，庞学林没想到在三体世界，真人竟然也跟那个清嘴女孩如此相似。
“庞教授，维德局长，你们好！”
瓦季姆朝庞学林和维德分别问好，随即又介绍道：“这位是刚刚来pia报道的同事，我的航天技术助理，叫程……程……”
“程心！”
程心有些忐忑道。
庞学林的目光淡淡地从程心身上扫过，有种想把枪把她打死的冲动。
这位三体第三部《死神永生》中的女主，曾经数次以爱的名义，让人类陷入了无尽深渊。
虽然庞学林很清楚，这姑娘不过是人类集体意志的化身，就算没了程心，还会有另一个张心、李心、王心出现，但当初看小说的时候，他是真想把程心弄死。
程心有些不安，甚至隐隐感到了一丝恐惧。
她航天专业出身，毕业后就进入为新一代长征火箭研制发动机的课题组。
这是一个在别人看来既重要又核心的地方，但程心对自己专业的热情早已消退。
她早就意识到，依靠化学火箭可能永远也无法进入真正的航天时代。
三体危机的出现使这一事实更加明显，依靠化学动力建立太阳系防御体系简直是痴人说梦。
三体危机发生后，联合国开始成立与行星防御有关的各种机构。
这些机构与以前的联合国组织不同，它在行政上由行星防御理事会（pdc）领导，但主要由各国派遣人员组成。
国内航天系统抽调了一大批各种级别的人员进入这类机构。
程心也接着这个机会，离开了空天飞行器航天段发动机的设计组，来到了pia。
只是她没想到，来pia报道的第一天，就遇上了一位真正的大佬。
那位看起来目光锐利强硬的局长维德也就罢了，真正让程心感到有些惊恐的，是坐在维德对面的面壁者。
庞学林这个名字，在面壁者大会召开之前，寂寂无名。
但是面壁者大会结束之后，他已经成了这颗星球上知名度最高的人物之一，前eto成员，面壁计划创始人，数学家，面壁者。
种种身份加成，让这位大佬成了传说中的存在。
网上有很多关于庞学林的传言，也有很多庞学林的照片。
照片中的庞学林，阳光帅气，仿佛一个大男孩，看起来人畜无害。
但真正见到庞学林本人时，程心才明白，这种所谓的第一印象，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庞学林看向她的第一眼，如同实质一般的目光，就让她感觉自己整个人仿佛被彻底看透了一般。
更让她有些惊恐的是，她从庞学林的目光中，莫名地感觉到了一丝敌意，甚至杀意。
程心不知道庞学林这种敌意从何而来，但现在，她只想离这个男人越远越好。
庞学林淡淡一笑，将目光从程心身上收回。
程心不由得松了口气。
一旁的维德有些诧异地看了庞学林一眼，他隐隐感觉到，庞学林认识程心，甚至看向这个女孩的目光中，还带了丝敌意。
不过维德也懒得多想，他只需要将自己的职责履行好就可以了，面壁者和这姑娘之间存在什么问题，管他鸟事。
更何况，以面壁者的权势，真要把这姑娘怎么样，他也没什么办法。
庞学林笑道：“瓦季姆先生，程心女士，你们坐吧，既然你们都有航天技术背景的，那么正好，我刚刚和维德局长讨论了一个计划，想问问你们的意见。”
“庞教授，您请说。”
瓦季姆说道。
庞学林道：“是这样的，我们准备向三体世界发射一颗探测器，你们觉得以当前的技术水平，可行性高吗？”
瓦季姆微微一愣，和程心对视了一眼，说道：“庞教授，有具体的技术指标吗？”
庞学林道：“唯一的一个指标，让探测器达到百分之一的光速。”
瓦季姆皱了皱眉，疑惑道：“就是说，如果考虑加速阶段，但不考虑减速，探测器将在两到三个世纪到达奥尔特星云，并在那里接触和探测已开始减速的三体舰队！”
“对！”
庞学林点了点头。
瓦季姆道：“可是按照人类现在的宇航速度，到达奥尔特星云需要两三万年时间，如果现在发射探测器，可能四百年后敌方舰队到达时，我们的探测器还没有飞出家门口。”
“所以说光速的百分之一是一个必须达到的指标。”
庞学林淡淡笑道，仿佛这个指标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把目前的宇航速度提高一百倍？这在目前绝对做不到。”
瓦季姆坚定地摇了摇头。
这时，维德出声道：“别忘了我们有资源！以前航天只是一个边缘化的事业，现在进入主流了，所以我们有以前难以想象的巨大资源可以动用！我们用资源改变原理，把巨大的资源聚焦在那个小小的东西上，用野蛮的力量把它推进到光速的百分之一！”
瓦季姆笑着摇摇头，说道：“维德局长，我不想冒犯您。用资源改变原理这话，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这里讲讲可以，可千万别在pdc会议上说。”
程心悄悄地用眼角余光打量庞学林，庞学林只是微笑的看维德和瓦季姆争论，仿佛在看戏一般。
只是下一秒，庞学林突然将目光转向程心，目光相触，程心瞬间感觉自己仿佛成了被猛兽盯上的猎物一般。
她连忙收回目光，只觉得浑身冰凉。
但庞学林似乎并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淡淡笑道：“程心女士，你有什么想法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程心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见众人的目光均聚焦到自己的身上，她一下子就有些手足无措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我……我的想法是……是……”
“不用太紧张，我们现在只是做一个初步讨论，你把自己的想法正常表达出来就可以了。”
庞学林说道。
兴许是庞学林的目光不像一开始那样有侵略性，甚至还带了点鼓励的成分。
程心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说道：“我……我是这样想的，目前最可能被利用的资源，我想是核武器，在没有技术突破的情况下，那是人类可能投放到太空的最大能量体。想象有这样一艘飞船或探测器，带有一个面积巨大的辐射帆，就是类似于太阳帆的那种能被辐射推动的薄膜；在辐射帆的后面不远处，以一定的时间间隔连续产生核爆炸……”
没等程心说完，瓦季姆道：“这不可能，飞船上如果携带了那么多的核武器，根本没办法通过核爆炸将其推动！”
“不，核弹不在飞船上！”程心摇头道，“飞船只是由帆和探测器组成，轻得像一片羽毛，很容易被核爆炸的辐射加速。”
说罢，程心从身后的饮水机旁拿过一打纸杯，把它们一个个在桌面上按等距离放置好。
“核弹分布在飞船的最初一小段航线上，预先用传统的推进方式发射到那里。”
她拿着一支笔沿那排杯子移动：“飞船在经过每一颗核弹的一瞬间，核弹在帆后爆炸，产生推进力。”
庞学林和维德对视一眼。
“漂亮！”
维德轻轻鼓起了掌。
庞学林却只是笑笑，并不意外。
如果不参与政治，这女孩确实有着出色的才华。
程心偷偷看了眼庞学林，见庞学林没有特别大的反应，心中稍稍有些失望。
她继续说道：“我们可以把这种方式叫航线推进，这段航线叫推进航段，它只占整条航线中极小的一部分，以一千颗推进核弹估算，可以分布在从地球到木星的五个天文单位上，甚至更短，把推进航段压缩到火星轨道以内，以目前的技术，这是可以做到的。”
庞学林将目光转向维德。
维德赞叹道：“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更重要的是，这个办法成本很低！”
庞学林点头道：“确实如此！”
这个方案的第一步是把大量核弹送入地球轨道，运载工具是现成的，用现役的弹道导弹即可。
美国的“民兵”和“三叉戟”系列，俄罗斯的“白杨”和“布拉瓦”系列，中国的“东风”和“巨浪”系列，都可以直接把核弹送入近地轨道。
甚至中程弹道导弹加上助推火箭都能做到这一点。
三体危机出现后，各国相继搭乘大规模削减核武器的协议。
比起在地面把导弹和核弹头拆解销毁，这个方法成本要低得多。
庞学林笑道：“这个方案中，核弹的每一次爆炸都使飞船的速度增加一级，很像在登一道阶梯，程心女士，你觉得叫阶梯计划怎么样？”
“嗯？”
程心微微一愣，似乎不明白庞学林为什么要征询自己的意见。
庞学林笑道：“这个计划是你提出来的，你当然有命名权。”
程心道：“阶梯计划很形象，就叫阶梯计划吧。”
庞学林点了点头，说道：“下一步，就是探测器本身的问题了。”
维德道：“庞教授，现在pia技术规划中心的人还没有来齐，不过接下来来人之中，有好几个顶尖的空间飞行器设计专家，包括卡西尼号探测器设计师。您看，等大家来齐了之后我们再讨论探测器问题怎么样？”
庞学林道：“可以。”
这时，瓦季姆突然出声道：“庞教授，我觉得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需要我们考虑。”
“什么问题？”
庞学林微微一愣。
瓦季姆道：“探测器的侦查效果！要知道，就算探测器最终没有被敌舰捕获，但是探测器没有减速能力，就是考虑到三体舰队的减速，双方也将至少以光速的百分之五的相对速度擦肩而过。这样一来，探测窗口就会变得很狭窄。由于探测器的质量限制，不可能进行雷达等主动探测，只能进行信息接收的被动探测。可接收的信息主要是电磁波，而敌人的通信肯定早就不用电磁波了，而是使用中微子或引力波一类目前人类技术鞭长莫及的媒介。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由于智子的存在，探测器计划从头到尾对敌人而言完全透明，使成功的机会更渺茫了。总之，相对于计划的巨大投入而言，所获甚微，更多的是象征意义……”
瓦季姆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虽然按照《面壁者法案》，行星防御理事会不太可能否决庞学林主导的这项探测计划。
但是这个计划需要投入的资源以及本身所蕴含的意义，却是值得质疑的。
一时间，不仅是瓦季姆，维德和程心也把目光转向庞学林。
庞学林笑了笑道：“谁说我要在探测器上装探测仪器的。”
瓦季姆和程心均为之一愣。
庞学林继续道：“我要送一个人过去，如果探测器实在太小装不下一个人的话，那么只送大脑！”
瓦季姆呆了一呆，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维德。
这种话，以往好像只有维德才说的出来。
这一刻，他感觉庞学林和维德简直神似。
维德则眼冒精光，刹那间甚至产生了一种要和庞学林彻夜长谈的想法，眼前这位面壁者，想法实在是太合自己的胃口了。
程心则不可思议地看着庞学林，小嘴微张。
只送大脑！！！
这几个字，震得她的脑子嗡嗡作响，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整个人仿佛触电了一般。
她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几步，试图远离庞学林。
庞学林没理会众人的反应，小说原著中，阶梯计划因为探测器承载能力不足，最终选择向三体世界发送一颗大脑。
这颗大脑的主人，正是小说的隐藏男主，深渊级舔狗云天明。
云天明是程心同学，一个癌症晚期的丝男。
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得到了一笔意外之财，恰逢萨伊女士提出群星计划，于是云天明就出资购买了一颗星星匿名送给了暗恋许久的程心。
但是，毫不知情的程心得知自己有一位同学癌症晚期，又有航天背景，恰好符合阶梯计划的候选人资格的时候，跑过来找云天明，请求他同意参加阶梯计划。
心若死灰的云天明最终同意了程心的请求，他的大脑被摘下后被放入探测器，发往了敌人的心脏。
数百年后的广播纪元，通过克隆技术复活的云天明，在三体文明内部有了崇高的地位。
那时因为引力广播，地球和三体文明在宇宙中的坐标均已暴露，三体文明甚至遭到了黑暗森林打击，仅有不到千分之一的人口逃离半人马座a。
为了让人类文明得以延续，云天明通过编纂许久的童话故事，借着和程心见面的机会，向地球发回了躲避黑暗森林打击的情报。
……
不过这一回，庞学林准备向三体文明发送一颗大脑，可不是为了套情报。
作为拥有一名上帝视角的穿越者，《三体》三部曲中发生的绝大部分剧情庞学林都了然于心。
他之所以决定向三体世界发射探测器，更多的是为将来做布局。
有了他的把控，人类文明和三体文明之间最坏的局面也不过是陷入长时间的对峙状态。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说到底，三体文明和人类文明一样，在这个顶级文明肆虐，各种物理规律、数学规律都已经被武器化的宇宙中，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时被人碾死的蚂蚁。
一个歌者文明中最低等级的清洁工，可以随手将太阳系纳入二维巨画内。
一颗貌不惊人的光粒，可以瞬间摧毁半人马座a星，使得三体世界成为一片火海炼狱。
人类文明和三体文明这对近邻，真正需要的是抱团取暖，而不是相爱相杀。
所以，庞学林需要一个人，一个能够深入三体世界，近距离观察三体文明的人，使之成为两个文明联系的纽带。
《死神永生》中的云天明无疑是一个合格的人选。
……
“好了，瓦季姆先生，你和程心女士先去忙吧，我有些话想和维德局长聊一聊。”
确定好了阶梯计划的大概方案，剩下的技术细节，自然要等到技术人员全部到齐的时候才能讨论。
庞学林直接将瓦季姆和程心赶走，等办公室内只剩下他和维德两个人的时候，庞学林道：“放过瓦季姆吧！”
维德悚然一惊，下意识地打开抽屉，还没把手枪拿出来，他就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抬头看着庞学林道：“庞教授，我不明白您说的是什么意思？”
庞学林微笑道：“刚才我说了只送大脑的时候，你下意识地看了瓦季姆一眼，你觉得瓦季姆是一个合格的人选。拥有航天背景，长期在情报部门工作，这些都是瓦季姆的优势。不过瓦季姆是你的同事，他有自己的家庭，我不希望pia有位毫无底线的局长。维德局长，有时候做事能紧盯着一个目标前进是好事，但是刚过易折，我希望你的不择手段能用到敌人身上，而不是我们自己人！另外，世界那么大，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选并不是一件难事，你说对吗？”
维德一双眼死死地盯着庞学林，如果不是因为对方面壁者的身份，他现在就会拿出枪干掉庞学林。
这个人简直有如神魔，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对方看透了。
过了好一会儿，维德才将手从抽屉里抽出来，他手里握着的是雪茄。
啪嗒一声。
雪茄再次点燃，维德深深地吸了口道：“庞教授，如果您没什么事的话，请回吧，等技术规划中心的人到齐了，我会邀请您参加技术讨论会。”
庞学林微微一笑，说道：“维德局长，你不用对我怀这么大的戒心，我对你很看好，希望我们未来合作愉快。”
说着，庞学林转身，刚走到办公室门口，庞学林止住脚步，转过身道：“维德局长，我想和你借个人……”
“是那姑娘吗？”维德顿了顿，说道，“您是面壁者，拥有权限抽调任何人！”
“谢了！”
庞学林这才转身出门。
一直在门外候命的坎特马上迎了上来。
“庞教授，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回酒店吧！”
在坎特和警卫们的簇拥下，众人浩浩荡荡地下了楼，刚走到一楼楼梯口，庞学林便看到程心正有些吃力地抱着一个纸箱子从一间办公室走出来。
“庞教授！”
程心看到庞学林，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位面壁者，她打心底感到有些恐惧。
“程心女士，我能邀请你共进晚餐吗？”
庞学林笑眯眯地看着程心道。
“啊……”程心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道，“庞教授，还是不……不用了吧？！”
“你这个纸箱要送到哪里去？”
“瓦……瓦季姆主任让我把这个箱子搬到他在二楼的办公室。”
不知道为什么，程心总感觉庞学林看向自己的目光，仿佛是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让她惊恐不已。
庞学林朝身旁的警卫使了个眼色，马上有人上去从程心手中接过纸箱，帮她完成了这个任务。
庞学林慢慢走到程心身前，再次说道：“程心女士，我希望能和你共进晚餐，不许拒绝，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程心眼神呆滞，小嘴微微张开，震惊地看着庞学林，仿佛在说：“你是面壁者啊，你怎么可以这样？”
可她环顾四周，包括坎特在内，所有人对庞学林滥用面壁者权力的举动视而不见。
甚至程心怀疑，庞学林只要稍微对自己的身体表现出些许兴趣，这些人恐怕就会迫不及待地用各种方式把她送上庞学林的床。
一直到跟着庞学林上了车，看着前后左右浩浩荡荡的警卫车队，程心才真正感受到了面壁者的权威。
不过让程心稍稍感到安心的是，上车之后，庞学林并没有对她动手动脚。
甚至到了酒店，庞学林直接返回总统套房休息了，而她自己，则被坎特带去了一个专门为她开的行政套房，供她休息。
现在才下午三点多，距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
程心一个人有些茫然地坐在房间会客区的沙发上。
当初从空天飞机课题组出来，前往pia的时候，她还满怀激情，觉得自己的一身所学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可现在，她却有些后悔了。
她不知道那个面壁者想要做什么。
在今天之前，她压根没见过庞学林，甚至在面壁者大会之前，她连这个人都没听说过。
可现在，这个面壁者却对她表现出了一种莫名的敌意。
甚至还有一丝猛兽戏弄猎物的感觉。
程心压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对方。
这种疑惑，一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她问了出来：“庞教授，我……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过您？”
庞学林一边切着牛排，一边说道：“得罪我？没有啊！”
“那你……那你为什么……”
程心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对方请自己吃个饭，自己总不能说对方想害自己吧！
庞学林似笑非笑道：“哦，你说我请你吃饭这个事吧，难道就不允许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了？像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平时追求你的男生应该不少吧？”
程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庞学林，她当然不会认为庞学林看上了自己，单单对方语气中这浓浓的嘲讽，就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庞学林将嘴里的牛肉咽下，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笑着说道：“好了，不调戏你了。你下午的表现很出色，我正好缺一个私人助理，看中了你的才华，所以希望你能来我身边工作！”
程心心中一紧，说道：“我……要是不答应呢！”
庞学林淡淡笑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程心呆呆地看着庞学林，眼圈渐渐红了起来，眼中泛起了一层水雾，没过一会儿，豆大的泪珠不停地滴落下来：“庞教授，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呜呜……你滥用面壁者权力！”
庞学林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淡淡地看着程心，说道：“你这是在质疑面壁者吗？”
程心悚然一惊，连忙摇头道：“不……不是！”
庞学林抽出两张纸巾，递给程心道：“把眼泪擦干，给我好好说话！”
“哦！”
程心用纸巾捂住脸颊，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两眼通红地看着庞学林。
庞学林淡淡道：“阶梯计划是你提出来的，所以这个项目你继续在pia那边盯着，一直到项目完成，再回到我身边做助理。明天我会让坎特把你的档案调到面壁者办公室，明白了吗？”
“明白了！”
程心有些委屈道。
“好了，赶紧吃饭，这可是顶级的金发阿塔基牛排，从法国空运过来的，运送过程中，把肉至于零下43度的环境，辅以120公里时速的冷风吹拂，这样可以使肉质永久保鲜。这块牛排，价格超过两万美金，可不要浪费了！”
“啊？！”
程心瞪大了眼睛，就算她为pia工作，但两万美金的价格，也足以抵得上她半年的工资了。
吃晚饭，庞学林直接将程心打发走。
这让程心有些患得患失，她甚至都做好了以身饲虎的准备，可庞学林似乎对自己的身体并不感兴趣。
看着程心远去的背影，庞学林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这姑娘人很好，漂亮善良，就是圣母病太重了，欠调教。
之所以把她调到自己身边，一方面自己盯着，省得她以后坏事，另一方面，庞学林并不准备让她和云天明有太多的纠葛。
别的不说，单单云天明送给她的那颗编号为dx3906的星星，就是坏事的源头。
威慑纪元时代，因为在dx3906上发现两颗行星，作为dx3906的拥有者，程心被联邦政府苏醒。
通过出售这两颗行星的所有权，程心获得了巨额财富，同时也正式走上政治舞台，参选执剑人。
这一切，都成了后来坏事的源头。
所以，庞学林压根不准备让程心收到这份礼物，甚至压根不给云天明购买星星的机会。
不过让云天明出任阶梯计划的候选人，还需要程心出面联系，这也是庞学林继续让程心留在pia的原因。
回到房间，庞学林登录电脑，进入了联合国刚刚由萨伊女士公布的群星计划的界面，想了想，他掏出手机给萨伊拨了个电话过去：“萨伊女士，我想买一颗星星……哈哈，就当是对群星计划的支持了……对，那颗星星的编号是dx3906，晚上就派人过来吧，尽快签协议……至于这颗星星的主人，我想把它送给一个女孩，她叫庄颜！”
第二百四十章 把你的大脑切下来送过去怎么样
“庄颜，庄颜！”
庄颜正在教室里听课，忽然听到教室门口传来一阵呼声。
庄颜扭头一看，叫她的人是辅导员，辅导员身边站着一位校领导。
此外，还有好几位身着制服，一看就是在政府单位工作的工作人员以及一位金发碧眼的老外。
正在板书的老教授停下了手中的粉笔，扭头对庄颜笑道：“庄颜，有人找你，你过去看看吧。”
“嗯！”
庄颜点了点头，坐在她身旁的生活助理连忙起身，推着庄颜出了教室。
庞学林当选面壁者以后，相关部门又给庄颜配了一位生活助理。
庄颜属于下半身瘫痪，腰部以下没有知觉，平时上厕所什么都需要人照顾，之前庞学林给她安排的那位生活助理，主要负责她在学校期间的生活，回家之后择由她妈妈照顾。
现在，庄颜身边则有了两位生活助理，一位负责校内，一位负责校外。
来到走廊上，那位校领导道：“庄颜，这位是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高级专员艾文德，这两位是首都方圆公证处的工作人员。”
“你们好！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庄颜朝他们笑笑，虽然不清楚他们找自己为了什么，但莫名地，她觉得这件事和庞学林脱不了关系。
“真是一位天使一般的女孩，你真幸运。”那位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高级专员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笑着说道：“庄颜女士，你听说过群星计划吧？”
“群星计划？”
庄颜愣了愣，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貌似前两天在新闻上看到过，好像联合国要拍卖太阳系半径一百光年内的星星什么的。
可自己又不买星星，这些人找自己干嘛？
艾文德笑道：“庄颜女士，恭喜您，有人匿名买了一颗恒星送给您，该恒星编号为dx3906，距离太阳系286光年，最关键的是，这颗星星在干净的夜空中，用肉眼就能看得见！只要您在这份文件上签一下名字，这颗星星就属于你的了！”
“什么？这颗星星送给我的……”
庄颜觉得有点眩晕，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向她席卷而来，脑子里翻来覆去，只剩下了一句话：“他送了我一颗星星，他送了我一颗星星，他送了我一颗星星……”
没有任何疑问，她就确定了星星的赠送者是庞学林无疑。
接下来，庄颜在艾文德的引导下，晕晕乎乎地在文件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庄颜女士，恭喜你，你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得到一颗星星的姑娘。”
在众人的掌声以及艳羡的目光中，艾文德郑重其事道。
“谢谢，谢谢大家！”
庄颜声音颤抖，微微有些哽咽，眼圈泛红，可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掩不住。
试问，对于一个女人，还有什么比爱她的人送她一颗星星更幸福呢？
过去半年，她和庞学林朝夕相处，要说对庞学林没好感，那是假的。
不过那时的庄颜，不敢有太多奢侈的想法。
毕竟自己这辈子再也没办法站起来了，而庞学林却是国际上知名的数学家，两人无论身份地位，都千差万别。
特别是庞学林当选面壁者之后，庄颜更是熄了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庞学林竟然一声不吭，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接下来一下午的时间，庄颜一直翻来覆去看着手机，时不时翻出通讯录，点开庞学林的名字，想要给他拨过去。
可一想到现在纽约正处凌晨，庞学林肯定还在睡觉，庄颜又抑制住了自己马上联系庞学林的想法。
于是她干脆找出了自己与庞学林的合照，傻傻地看着，嘴角时不时上扬，闪过一丝娇羞之色。
晚上回家，庄颜没告诉母亲庞学林送了颗星星给自己的事。
吃过饭后，她便借口累了，要回房睡觉。
随后，她悄悄关上卧室的灯，坐着轮椅来到了阳台上，按照下午联合国高级计划署专员艾文德给自己的一个天文观测手册，试图在夜空中找到庞学林送给自己的dx3906的位置。
只是在这个光污染严重的年代，即使今天是难得的晴空万里，天空中也看不到多少颗星星。
但庄颜并不失落。
她拿出手机，悄悄地拨通了庞学林的电话。
很快，电话被接通，电话那头传来了庞学林略带磁性的嗓音：“喂，颜颜！”
“庞大哥，我在看我们的星星。”
庄颜的声音甜甜的，庞学林能感觉到此时的她，那种发自内心的幸福感。
庞学林微微一愣：“你怎么猜到是我送的？”
庄颜笑道：“除了你，谁还会送这样的礼物。”
庞学林笑了起来，说道：“喜欢吗？”
“嗯！喜欢。对了，庞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好说，我这边还有点事，估计等忙完，要一两个月以后了。”
“哦。”庄颜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开心起来，说道，“庞大哥，等你回来，咱们一起看我们的星星，好不好？”
“好！”
庄颜的脸上露出一丝羞怯的笑容。
这时，她隐约听到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在找庞学林，乖巧地说道：“庞大哥，那你先忙，我不打搅你了。”
“嗯，颜颜，你这边晚上了吧，记得早点休息！”
“好……哦，对了，庞大哥……”
“嗯？！”
“我……我想你了！”
说完这句，电话嘟的一声，被庄颜主动挂断了。
“这丫头！”
庞学林看了下手机，笑着摇了摇头。
这次之所以将dx3906买下来送给庄颜，一方面算是给她一个惊喜，这个恒星系内那两颗行星，也可以为庄颜冬眠苏醒后的生活提供一大笔财富；另一方面，dx3906内存在生命星球，这颗星系位于宇宙一处繁忙航道上，甚至传说中的归零者，也曾在那里显露身影。
按照小说中的说法，归零者，可能是一群智慧个体，也可能是一个文明，或者几个文明。
但他们确实存在。
它们想重新启动宇宙，回到田园时代。
而根据庞学林从《乡村教师》世界得到的信息来看，这群归零者，最终获得了成功，它们开启了一个全新的宇宙。
至于它们到底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不过有一点庞学林可以肯定，如果能和归零者联系上，自己说不定有机会一探宇宙的终极奥秘。
……
“好了，我们继续吧，刚才说到哪里了？”
庞学林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程心，淡淡道。
程心有些失神。
这几天和庞学林接触下来，庞学林给她留下的印象并不好。
主要原因，当然是庞学林利用面壁者的权力强迫自己留在他身边，对自己态度不冷不热，说话也凶巴巴的。
一旦自己事情没做好，甚至还会劈头盖脸，遭来一顿臭骂。
除了这一点，庞学林展现出了一个合格的面壁者素质。
冷静、果决、睿智，做事不拖泥带水。
但刚才那通电话，完全颠覆了程心印象中的庞学林的形象。
她压根想象不出来，这个男人，竟然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说话柔声细气，原本脸上有些刚硬的线条也变得柔和起来，和对自己的时候完全是两幅面孔。
自己就那么惹人厌吗？
程心心中暗自吐槽，不过表面上，她可不敢有任何表示。
程心继续向庞学林汇报专家组阶梯计划的最新论证结果。
“nasa刚刚完成两次太空小型核爆炸推力试验，结果显示，要想达到额定速度，飞行器的质量最多只能维持在十一公斤的样子，辐射帆可以降到十公斤，有效载荷只有半公斤，但不能再多了，因为载荷的增加必然导致帆索加粗，载荷增加一克，帆索就增加三克，使得达到光速百分之一成为不可能。”
“在航线的推进段上布放核弹的技术是比较成熟的。困难的是控制飞行器航线与每枚核弹精确交错，以及核弹的起爆控制。”
“每枚核弹必须在辐射帆刚刚飞越它时起爆，距离由三千米至十千米不等，依核弹的爆炸当量而定。随着帆的速度增加，所需的控制精度越来越高，但即使帆的速度达到光速的百分之一，控制精度也在纳秒级以上，以当前的技术，经过努力还是可以做到的。”
“由于飞行器本身没有任何动力，它的航行方向完全由核弹的爆炸位置进行控制，航线上的每枚核弹都带有位置控制发动机，在帆到来之前精确定位，在交错时两者相距只有几百米，调整这个距离就可使爆炸推力与帆形成不同的角度，进而控制飞行器的航向。”
“辐射帆是软性薄膜，只能把有效荷载用帆索拖曳在后方，这使得整个飞行器看起来像一个沿航行方向横放的巨大的降落伞，按当量不同，核爆在伞后三千米至十千米处发生。为避免核爆辐射对太空舱的影响，帆索很长，使太空舱尽量向后靠，这个距离长达五百千米，太空舱表面由蒸发降温材料覆盖，在每次核爆中不断蒸发，在降温的同时不断降低自身重量。”
“那几根帆索将用飞刃材料制成，只有蛛丝的十分之一粗，肉眼不可见，单根帆索一百千米的重量只有二十克，但强度足以在加速时拖动太空舱，且不会被核辐射切断。”
……
庞学林点了点头，说道：“看来只送大脑的决定还是明智的，对了，阶梯计划候选人筛选得怎么样了？”
程心道：“因为只能发送大脑，考虑到伦理上的因素，目前只能从绝症患者中寻找。不过绝症患者中，要求同时具备航天背景，心里素质成熟稳定，所以现在筛选得还不是很顺利……”
“你说，把你的大脑**切除，然后发送过去怎么样？”
“啊？！”
程心眼睛瞪得溜圆。
庞学林笑眯眯道：“你看，你航天工程专业毕业，又在pia工作，具备良好个人素质和技术基础，心理素质嘛，勉勉强强还算可以。最重要的一点，以你的性子，不可能背叛人类。所以把你送过去，争取在三体世界立足，你觉得怎么样？”
“可我……可我是健康人！”
感觉到庞学林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程心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感觉在庞学林面前，自己仿佛成了待宰的羔羊，而对方正在思考着从哪里下刀。
“你不愿意就算了！”庞学林摇头道：“其实如果实在找不到合格的人选，我和维德商量过了，准备从pia内部入手，瓦季姆是最好的选择，那家伙是航天系统内的老油条，又在克格勃工作多年，心理素质极佳，唯一有限遗憾的就是，他还有爱他的妻子和女儿……啧啧……真是有点可惜呢！”
“庞教授！”程心突然抬起头，大声道：“如果……如果你们真的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那……那你们别切除瓦季姆大哥的脑子了，就切我的吧，我……我愿意当志愿者……”
程心一边说，豆大的泪珠一边跟着往下掉。
进入pia工作后，维德冰冷强硬，庞学林成天又以戏弄欺负自己为乐。
这些天，也就pia那位憨厚的瓦季姆，稍稍能给她带来哥哥一般的温暖。
程心压根没想到，庞学林和维德竟然如此丧心病狂，准备拿瓦季姆下手。
如果让瓦季姆去的话，她宁可自己去！
庞学林笑了起来：“不愧是程圣母！”
“你说什么？”
程心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庞学林。
庞学林笑道：“我说就开个玩笑，用得着哭哭啼啼的吗？”
“你？！”
程心咬牙切齿地看着庞学林，忽然站起身道：“庞教授，你身为一名面壁者，这样欺负我一个小女子有意思吗？如果你以后再这样戏弄于我，那我这份工作大不了不干了，辞职回国，安安心心找份工作结婚生子得了！”
“哟，居然还知道反抗，看来还没到圣母癌晚期，还有救！”
庞学林笑嘻嘻道。
程心道：“庞教授，你什么意思？”
庞学林站起身，来到了落地窗前。
他所在的希尔顿大酒店位于曼哈顿中心，面朝大海，周围高楼林立。
总统套房位于酒店顶楼，从落地窗看去，远方海天一色，高楼大厦顺着海岸线蔓延开去，形成了一幅壮丽的工业文明图景。
庞学林道：“程心，你说人性重要还是兽性重要？”
程心微微一愣，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道：“当然是人性！”
庞学林对她的答案并不意外，说道：“可是生命的本质就是兽，兽性才是我们人类屹立于寰球，不断进取的动力，如果人类只有人性而没有兽性的话，恐怕早在蒙昧时代，人类就被自然界淘汰了吧！”
“额？”
程心呆呆地看着庞学林，总觉得庞学林这番话若有所指。
庞学林又道：“人呐，总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你看如今我们成了地球的主宰，于是为了区别于野兽，我们给自己套上了一层光环，并且称之为人性，多么冠冕堂皇，多么正义凛然。可我们似乎忘了，兽性才是我们在地球上生存下来，并且成为地球主宰的本质原因。你说假如宇宙同样类似于我们的大自然，文明之间同样存在着弱肉强食，我们还是以人性去和他们沟通交流，你觉得人类文明能在这个宇宙生存下去吗？”
“可是……可是……”
可是了半天，程心道：“庞教授，假如世界上还存在比我们技术水平更高的文明，他们本身的道德水平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吧？”
庞学林笑道：“你觉得这个结论本身科学吗？”
程心沉默了下来，没再说话。
庞学林道：“程心，记住一句话，想要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本来就不是一件易事，獠牙，往往比善举，更容易赢得人们的尊重。就像刚才那样，假如我一直欺负你，你一直忍气吞声，不懂反抗，那你会始终处于痛苦状态。你看你一反抗，以辞职相威胁，我对你的态度是不是就好很多了！”
说到最后，庞学林脸上再次露出了笑容。
程心一双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庞学林，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庞教授，你身为面壁者，怎么可以如此厚颜无耻？！”
庞学林笑嘻嘻地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小姑娘，你要记住，厚颜无耻，恰恰是一位面壁者的基本要求。”
说着，庞学林摇着头，从程心身旁走过，回到了沙发区域。
身后，传来了程心的低声反驳：“你自己比我也大不了几岁，装什么老气横秋！”
庞学林一个趔趄，扭过头恶狠狠地盯着程心。
程心吓了一跳，连忙道：“庞教授，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嗯，让pia那边加快阶梯计划候选人的筛选进度。哦，对了，你不是航天专业毕业的吗？你看看你的同学中有没有合适的绝症患者，有的话也推荐几个过来！”
正风风火火准备出门的程心微微一愣，转过身道：“庞教授，拜托不要咒我同学死好不好！”
说着，她头也不回，离开了房间。
看着程心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庞学林笑了笑：“这丫头，调教之后果然有点长进了。”
这时，坎特走了进来，说道：“庞教授，我们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拒绝了云天明购买恒星的申请，另外这是云天明的个人档案，还请您过目。”
庞学林点了点头，接过云天明的档案看了起来。
坎特好奇道：“庞教授，这个云天明……”
“哦，没事，我就是想看看程心的亲朋好友以及同学中有没有合格的阶梯计划人选，毕竟阶梯计划实施以后，我们派过去的人如果真的能够在三体文明内立足，那么对我们人类的未来，都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所以，人选最好和我们熟悉的人存在某种关系，这样的话，未来也方便控制。”
“哦！”
坎特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对于庞学林，坎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几位面壁者中，就庞学林最让人捉摸不透。
罗辑就不用说了，那家伙真的打算利用面壁者的权限混吃等死一辈子隐居山中了。
剩下几位面壁者，泰勒、雷迪亚兹、希恩斯都已经组建自己的参谋部，他们的计划也在稳步推进中，看起来还算比较靠谱。
唯有庞学林，在就任面壁者职位后，一头扎进阶梯计划中去。
可这个计划就算成功了，对于人类在某日之战中取得胜利，有任何帮助吗？
反正坎特到现在为止没看出来。
而且庞学林貌似看上了那位来自pia的漂亮姑娘程心，还动用行政手段，直接将程心那位追求者的送星星计划胎死腹中。
即使这样了，庞学林貌似还不放心，看他现在的样子，还准备把程心那位同学的脑子切下来，送往三体世界。
如果说以前，庞学林留给坎特的印象，属于那种典型的学者形象，温润如玉，冷静睿智的话。
但是现在，坎特看不懂了，他压根想不出这个面壁者到底想要干嘛？
难道他也想和罗辑一样，利用面壁计划泡妞吗？
第二百四十一章 云天明
云天明站在首都肿瘤医院住院部病房的窗前，看着窗外路灯下婆娑的树影发呆。
病房内只有他一个人。
两天前，同病房的病友老李选择了安乐。
临走的时候，老李告诉他，这病没希望了，继续拖下去，只会让子女受苦，自己也跟着受罪。
这是一周前《安乐死法案》在第三届高官会特别会议通过后，国内首个安乐死案例。
当时还来了不少媒体记者，不过大多都被挡在外面。
云天明作为病人代表，参加了老李的临终仪式。
老李的亲人一个也不在场，他瞒着他们，只等完事后再由市民政局通知，这在安乐死法律上是允许的。
安乐室就是原来的医院急救室，或许院方为了人性化一些，他们把急救室装饰了一番，换上了漂亮的窗帘，摆上了鲜花，甚至还在墙上贴了许多粉红色的心形图案。
但这样做的效果适得其反，把墓室装饰成新房，在死的恐怖中又增加了怪异。
云天明第一眼看到安乐室的样子时，一阵恐惧和恶心混杂着涌上来，差点让他呕吐。
不过老李走的时候，倒没什么痛苦。
张医生告诉云天明：“注射药物由大剂量巴比妥、肌肉松弛剂和高浓度氯化钾组成，巴比妥先起作用，使病人处于镇静深睡状态；肌肉松弛剂使病人停止呼吸，氯化钾使心脏过速停搏，也就是二三十秒的事。”
哦，忘了提一句，张医生是自己姐姐的高中同学。
云天明和姐姐没什么大矛盾，小时候姐弟俩感情很好。
但长大后有了家庭，关系自然而然就疏远了。
姐姐和姐夫都是自以为很精明的那种人，但又不聪明，所以日子过得灰头土脸，孩子都大了还买不起房，婆家那边也没房子住，只好住父亲家里。
为了给自己治病，父亲不断地掏出积蓄，投入到自己这个注定没有希望的无底洞里去，却又没钱给姐姐买房。
自己迟早要走的，父亲的钱，自然也是姐姐的钱。
所以从张医生嘴里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云天明就明白了，这是姐姐的意思。
云天明倒也没有特别难受，反正这一天迟早要来的，迟来和早来，好像没什么区别。
不过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就在老李安乐死那天下午，有一位大学同学过来看望自己，并且还给了自己三百万。
原因很简单，大学郊游的时候，自己随口提了一句可以用一种野草制作纯天然饮料，被那个同学记在了心里。
结果大学毕业后，凭借着这款饮料，这位同学发了家。
同学没忘本，得知云天明癌症晚期时，专程赶过来看他，给他留了三百万。
云天明没有拒绝。
这笔钱，让他稍稍升起一丝求生的希望。
他没去找张医生，而是自己偷偷找了肿瘤医院的副院长，在看了他的检查报告后，副院长摇了摇头，最终给了他死刑判决。
从那时起，云天明的心就已经死了。
当天下午，他就向医院伦理委员会提交了安乐死申请。
不过既然要死了，这笔钱怎么处理就成了一件麻烦事。
父亲有退休工资，有自己的房子，今后的生活完全没问题，而且把这笔钱留给父亲，跟留给姐姐没什么两样。
姐姐……
云天明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选择了安乐死后，就不欠姐姐什么的了。
思来想去，他想到了程心。
这位阳光般明媚的姑娘，是他大学时最美好的记忆之一。
正巧前两天电视里还播过一个“群星计划”的新闻，于是他就想着，准备花三百万买一颗星星送给程心。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提交了购买申请后，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工作人员竟然告知自己没有购买资质。
看来老天连最后的愿望都没办法让自己实现。
云天明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实在不行，这笔钱只能留给父亲了。
看着床头柜上的银行卡，云天明想了想，将它塞入一个信封，再放入收纳盒内。
这些私人物品，等他明天安乐之后，就会转交给家属。
……
早餐很丰盛，但云天明并没有太多胃口。
今天见到的每个人，都给了他温暖的笑脸，这是他一生中见过笑容最多的一天，可这笑容并不属于他。
上午十点，云天明被推入安乐室。
按照他的要求，医院并没有整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
只是一间四壁洁白的普通病房，这让他感觉很舒适。
云天明首先在公证书上签字，公证员离开。
随后，一名安乐指导进来，告诉云天明操作规范。
床前有一块led显示屏，连接着计算机，计算机控制着注射器。
“云先生，你能看见屏幕上的字吗？”
“可以！”
云天明点了点头。
那你看看能不能用鼠标点击屏幕上的按钮。
云天明又试了一下。
一切顺利。
“很好，云先生，屏幕上将显示一个问题，并重复显示五次，问题下面从0到5有六个按钮，每一次如果您要做肯定的回答，就按照提示按动一个按钮，提示的数字是1到5中随机的一个。之所以这样做，是为了防止您在无意识状态下反复按动同一个按钮；如果否定，则都是按0，这种情况下安乐程序将立刻中止。”
“我知道了！”
云天明淡淡道。
“好，云先生，那接下来进入安乐程序吧！”
安乐指导走出了玻璃门。
一名护士进来，把自动注射机的针头扎进云天明的左臂时，动作镇定沉稳。
云天明看着护士漂亮的眼睛，他忽然对护士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情，毕竟她是世上最后一个陪伴自己的人了。
“谢谢。”
云天明道。
护士戴着口罩看了他一眼，云天明能感觉护士眼中的微笑。
安乐程序正式开始，前面上方的屏幕显示：
你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吗？是，请按5键；否，请按0键。
云天明按下了5。
你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吗？是，请按2键；否，请按0键。
云天明按下了2。
你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吗？是，请按4键；否，请按0键。
云天明按下了4。
你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吗？是，请按1键；否，请按0键。
云天明按下了1。
你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吗？这是最后一次提示。是，请按3键；否，请按0键。
我选3。
云天明心中暗道。
就在云天明按下死亡按钮的瞬间，通向安乐室的门被撞开了，一群人冲了进来。
最先进来的是安乐指导，他冲到床前关闭了自动注射机的电源；随后进来的医院领导则干脆从墙根拔下了电源插座；最后是那名护士，她猛扯注射机上的软管，把它从机器上拉下来，同时也把云天明左臂上的针头拉了出来，使他感到左手腕一阵刺痛。
然后，人们围过来检查软管，他听到一句如释重负的话。
“还好，药液还没出来。”
护士开始处理云天明流血的左手腕。
云天明转过头，他感觉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
他看到了程心。
程心微笑道：“天明，面壁者想要见你！”
……
云天明感觉是在做梦。
在自己即将死亡的最后时刻，他不但见到了自己最想见的女孩，甚至还即将去见一位面壁者。
面壁者。
面壁计划。
自从确定自己罹患癌症之后，云天明虽然不怎么关注时政新闻，却也知道面壁计划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些面壁者，堪称地球上最有权势的一批人。
云天明曾以为，自己和这些面壁者很遥远，四百年后的那场末日之战，于他而言更没有任何意义。
可今天，一位面壁者，却指名道姓要见自己。
这一切，就仿佛是童话故事一样。
云天明被众人簇拥着，来到一处安静的会客室内，便看到，一个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喝茶。
他知道这个人，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全世界没几个人不认识他。
面壁计划创始人，前eto成员，国际顶尖数学家，面壁者，庞学林！
“云天明先生，请坐！”
庞学林看着云天明，现在的云天明，还远远没有小说中那位穿越茫茫星空，经历了不知多少磨难的云天明那般厚重，宽广。
他身材瘦削，或许因为病痛的折磨，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身上甚至还给人一种心若死灰的晦暗之气，也就看向程心的时候，他的目光才会变得明亮一些。。
云天明在庞学林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庞学林对会客室内的其他人道：“你们都出去吧！程心，你也一样！”
程心张了张嘴，扭头给了云天明一个鼓励的眼神，这才和众人退出了会客室。
“庞教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云天明看着庞学林，有些好奇道。
只是庞学林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云天明吃了一惊：“你喜欢程心？”
“咳咳……咳……咳咳……”
过了好一会儿，云天明才从剧烈地咳嗽声中稍稍舒缓过来，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我……有资格喜欢吗？”
庞学林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笑道：“没有什么人是高不可攀的，对了，前几天你不是想买一颗星星送给程心吗？是我否决的！”
云天明瞪大了眼睛：“庞教授，您……”
庞学林微微一笑，说道：“程心不适合你，至少现在的程心不适合现在的你。至于未来，就看你自己的把握了。你想活下去吗？”
“庞教授，您这话什么意思？”
云天明吃惊地看着庞学林道。
庞学林将一份文件递给了云天明道：“你先看，看完了告诉我你的选择。”
会客室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云天明哗哗的翻页声。
许久之后，云天明抬起头道：“为什么选择我？”
“不，你只是众多候选人之一！”
庞学林淡淡笑道：“不过我很看好你！”
“云天明，你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家庭，你父母都属于社会和人际的低能者，混得很落魄。他们没有贵族的身份，却执意对你进行贵族教育，你看的书必须是古典名著，听的音乐必须是古典名曲，交往的人必须是他们认为有修养有层次的。他们一直告诉你周围的人和事是多么的庸俗，他们自己的精神品位要比普通人高出多么大的一截。”
“小学时你还是有几个朋友的，但你从来不敢把他们带到家里玩，因为父母肯定不认可你与这样庸俗的孩子在一起。到了初中，随着贵族教育的进一步深化，你变得更加形单影只了。但正是在这个时候，父母离异了。导致家庭解体的是父亲的第三者，那是一个推销保险的女孩。母亲再嫁的是一位富有的建筑承包商。这两个人都是父母极力让你远离的人，所以这时他们也明白，自己再也没有资格对你进行那种教育了。”
“但贵族教育已经在你的心底扎了根，你无法摆脱，就像以前的那种能上发条的手铐，越想挣脱，它铐得越紧。在整个中学和大学时代，你变得越来越孤僻，越来越敏感，离人群也越来越远。直到上了大学，你遇到了程心……”
“程心属于那种任何人看到之后都会心生好感的女孩子，她待人真诚，不做作，又有一颗赤子之心。当然，再加上超高的颜值，所以暗恋她的男生不计其数，你也是她众多暗恋者的一员……”
“这些，我说的对吗？”
云天明紧抿嘴唇，没有说话。
庞学林道：“阶梯计划很残忍，我们将会发送一位志愿者的大脑过去，跨越寒冷空旷的星空，直到数百年后，被三体人截获。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将会被三体人克隆复活。期间可能要遭受难以想象的**感官极限测试和非人折磨，直到你正式融入一个与我们完全不同的智慧种族。我不要求你始终忠于人类，我只希望，你能成为一个使者，让我们人类文明，在灭亡之前，能够真正一睹地外文明的真实面貌。你愿意加入阶梯计划吗？”
第二百四十二章 初见章北海
许久之后，庞学林从会客室出来。
在门外等候多时的程心连忙迎了上来，问道：“庞教授，你们谈得怎么样了？”
庞学林微笑道：“他答应了！”
“那就好。”程心松了口气道，“那我去看一下他。”
庞学林笑着点了点头。
十几分钟后，程心从会客室出来，和庞学林一同坐上了车。
“你们老同学见面，感觉怎么样？”
“还行，就是他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你是不是和他说我什么坏话了？”
“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人？”
“这可说不准！”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和庞学林渐渐熟悉之后，程心就发现了，庞学林也就嘴上怼怼自己而已，在行动上，却不会真拿自己怎么样。
因此，到现在，她已经渐渐习惯了庞学林对自己的各种讽刺，甚至偶尔也敢回怼上几句了。
庞学林淡淡笑道：“云天明喜欢你。”
“我知道。”
“嗯？”
“我又不是傻子，再说了，大学期间，向我表白的同学多去了。”
“那你……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特别的感触，什么意思？”
程心有些莫名地看着庞学林。
庞学林顿时有点反应过来了。
在小说中，是程心一手将云天明拉进阶梯计划，直到云天明接受了脑切除手术后，才从维德口中得知，那颗星星是云天明送的。
再加上广播纪元后，两人再次通过远程通讯联系上，云天明向程心传达了躲避黑暗森林打击的至关重要的情报。
她对云天明的感情才逐渐加深。
但这一次，送星星的计划被庞学林一手破坏，把云天明拉入阶梯计划的过程中，程心只是担任了一个介绍人的角色，主要还是庞学林去说服对方的。
因此，程心对云天明并未抱有太多的愧疚之心，反而多多少少有点同情和怜悯。
庞学林摇头道：“没什么。”
程心叹道：“云天明是个孤僻的性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通过最终的测试。”
对这一点，她心里有点矛盾，既有点希望云天明能通过测试，又有些担心他通过测试之后的遭遇。
云天明如果能通过最后的测试，那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但等待他的，可能是比死亡更加痛苦的极端人体感官测试。
但如果没能通过测试，等待云天明的，恐怕是死路一条。
庞学林笑道：“我看好他。”
顿了顿，庞学林又道：“你等下准备去哪，好不容易回国一趟，我给你放两天假。”
程心想了想道：“我回家吧，不过我家在北五环那边，有点远。”
庞学林道：“行吧，正好我也要去北边接个人，顺带送你回家吧。”
车队很快出发，最后在中央美院门口停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庄颜的生活助理便将庄颜从学校里推了出来。
庞学林下车，迎了上去。
程心把脑袋凑到车窗前，便看到一个就连她自己也甘拜下风的美貌姑娘坐在轮椅上，正和庞学林说笑。
庞学林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弯下腰将那姑娘拦腰横抱起来。
“这个女孩，应该就是之前和庞学林通电话的那位吧。”
程心心中暗想道。
很快，庞学林抱着庄颜进入车内。
庞学林乘坐的是那种加长款的防弹座驾，后排是一个两两对坐的位置，坐下六个人都没问题，他和庄颜、程心三人，自然不会有丝毫拥挤。
“颜颜，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程心，我的工作助理。”
“程心，这是我女朋友庄颜！”
听到庞学林主动承认自己是他女朋友，庄颜白皙的小脸不由得泛起一丝红晕，乖巧地朝程心点了点头道：“程姐姐，你好！”
“庄颜，你好！”
接下来，庞学林将程心送回她家，这才和庄颜一同返回西郊别墅。
晚上的时候，他把庄母、李瑶夫妇均邀请过来，结果打电话给汪淼的时候，汪淼告诉庞学林，大史现在也在京城。
于是庞学林干脆一个电话，将大史也邀请了过来。
吃过晚饭，庄母、李瑶陪着庄颜聊天，庞学林和王淼、大史则去了书房。
大史的脸色稍显苍白，精神甚至看起来还有些萎靡。
庞学林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但表面上还是问道：“大史，你怎么了？你的状态怎么看起来这么差，你之前不是和罗辑博士在一起吗？”
大史苦笑道：“庞老弟，我可能要冬眠了。”
“冬眠？！”
一旁的汪淼吃了一惊。
大史道：“对，去年在国内抓捕叶文洁的时候，你还记得那个核弹少女吗？那次我徒手接触了放射性重金属，结果一个月前去检查，医生说我得了白血病，短时间内恐怕也找不到合适的配型做骨髓移植，首长已经决定让我冬眠，等未来的医疗技术成熟以后再苏醒。”
“那晓明怎么办？”
汪淼道。
“那混小子，借着我的名义骗了一堆老头老太太搞什么末日逃亡计划，不久前被判了七年，庞老弟，我家就这么一根独苗三代单传。将来等他出狱后，能搭把手，你就帮忙搭把手……”
庞学林道：“大史，你这是什么话，放心吧，等晓明出狱，我给他安排份工作，保证他平平安安一辈子。”
“庞老弟，老哥我谢谢你了！”
庞学林笑了笑。
大史的儿子史晓明也是个人物，按照小说中的描述，不用他帮衬，史晓明自己就过得很不错。
出狱之后，凭本事又赚了钱，在大低谷之前，更是主动花钱冬眠，安然渡过了大低谷时代，未来还能和大史团圆。
说完史晓明的事，庞学林将目光转向汪淼道：“姐夫，你那个纳米中心，现在怎么样了？”
汪淼苦笑道：“现在资金倒是不缺，就是科研压力太大了，政府方面要求年内产量破百吨，三年内实现大规模工业化量产，我现在头发都快愁白了！”
庞学林点了点头，这个问题，他倒也不意外。
三体危机到来后，受益最大的是学术界，压力最大的同样是学术界。
受益自然不必说，往日最难申请的科研经费和资源，这个时候更是不要钱地堆过来。
但压力同样也大。
特别是像飞刃材料这样的重点项目，甚至达到了要求立军令状的程度。
以人类当前的工业水平，在三十年后进入大低谷状态，就与这种不正常的社会生态存在很大的关系。
不过对于这种情况，庞学林短时间内没有太好办法。
在危机纪元头三十年里人类社会发生的一些事情，在之前和之后的人们看来都是很难理解的，历史学家把它称为危机幼稚症。
人们一般认为，幼稚症是前所未有的对文明整体的威胁突然到来所致；对个体来说可能是这样，但对人类社会的整体，事情就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三体危机带来的文化冲击，其影响之深远也远超过人们当初的想象。
如果为其寻找一个类比，在生物学上，相当于哺乳动物的远祖从海中爬上陆地；在宗教上，相当于亚当和夏娃被逐出伊甸园；而在历史和社会学上，根本找不到类比，人类文明所经历的一切与这一事件相比都微不足道。
事实上，这一事件从根本上动摇了人类社会的文化、政治、宗教和经济的根基。
这一冲击直达文明的最深层，其影响却很快浮上表面，导致的最直接后果就是持续将近半个世纪的大低谷。
当天晚上，三人一直聊到将近十点，汪淼一家和史强才提出告辞。
庄颜也在庄母的强制要求和庞学林的安慰下，回放假睡觉了。
庞学林则端着一杯茶，一直在露台上坐到了深夜。
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庞学林就带着庄颜登上车队，浩浩荡荡地出了京城。
“庞大哥，我们这是去哪？”
“你不是说一直想看属于我们的星星吗？我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
“啊？！”
庄颜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庞学林带庄颜去是河北兴隆，大名鼎鼎的郭守敬天文望远镜（lamost）所在地。
这台天文望远镜现实世界就有，来到三体世界后，庞学林找天文界的人士一打听，没想到三体世界同样有这样一台郭守敬望远镜，而且两台望远镜境遇类似。
郭守敬天文望远镜最初的目标是对宇宙大尺度结构进行观测，包括北、南银冠区各250万个星系的巡天，150万个亮红星系巡天和约100万个类星体的观测。
然而由于望远镜望设计、安装没有达到原定指标，望远镜台址的气象条件不符合原定设想，观测极限星等只能达到约18等，远低于计划的20.5等，探测极限仅仅为计划的十分之一，根本无法对河外天体进行有效观测。
因此，这台望远镜陷入了尴尬之境。
可谁也想不到，失之桑榆收之东隅，lamost在星系巡天上的失败，反而促成了它在银河系观测上的成功。
近几年，lamost在银河系巡天产出的上亿颗恒星光谱数据，成了全球银河系研究独一无二的财富。
随着三体危机的降临，目前，lamost已经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距离太阳系四光年外的半人马座三星的研究上。
今天，庞学林便准备通过lamost，观察286光年以外的那颗属于他和庄颜的dx3906。
面壁者的到来，自然受到了相关方面的热情款待。
甚至他用lamost观测他买下送给庄颜的那颗dx3906，也没有引起任何方面的质疑。
庞学林在兴隆待了两天时间，期间非但和庄颜用肉眼找到了属于他们的星星，还用lamost观测了dx3906（这颗恒星在现实世界的真实编号为hip19983）的光谱数据，建立起了相应的恒星数据库。
庄颜更是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能和庞学林一同用望远镜观测属于他们的星星，在她的心中，几乎是这辈子能想到的最浪漫的事了。
更不用说，他们还用一台超大型望远镜拍到了这颗星星的照片。
庄颜甚至专门两人的头像ps和这颗星星的照片p在了一起，作为她和庞学林的手机屏保。
结束这段行程后，庞学林将庄颜送回学校。
而他自己，则前往了新成立的中国太空军总部。
新任太空军政治部主任常伟思将军热情地接待了他。
“庞教授，欢迎来我们太空军指导工作！”
“常将军，去年一别，没想到我们在这里再次相见。”
庞学林和常伟思握了握手，笑着说道。
他第一次穿越的时候，遭遇车祸，就是常伟思派人保护的他。
没想到一年不到时间，他已经成了大名鼎鼎的面壁者，而常伟思也开始在太空军中担任要职。
“常将军，我今天来访，主要想看看太空军的组建情况，以及听听你们对未来太空舰队以及太空战争的构想，想必这也是中**方正在研究的热点。今天我就是一个纯粹的观察者，你按照自己平时的节奏正常工作就行。”
“行！”常伟思点头道，“庞教授，正巧等下我们政治部有个工作会议，您就过来旁听吧。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接着，常伟思带着庞学林来到一处会议室内，会议室已经来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身着太空军制服的校级军官。
当众人看到庞学林跟着常伟思进入会议室的时候，整个会议室一下子就喧闹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面壁者竟然会突然出现在军方重要的工作会议现场。
一时间，所有人均议论纷纷，猜测庞学林的来意。
“安静！”
常伟思叱声道。
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
常伟思道：“这位想必不用我介绍，大家都认识，面壁者庞学林教授。庞教授今天过来参会，主要想看看我国太空军的组建情况，和大家探讨一下对未来太空舰队以及太空战争的构想，等下的会议中，大家畅所欲言就行。现在，我们欢迎庞教授的到来。”
会议室内，顿时响起一片掌声。
庞学林朝众人点了点头，微笑着在常伟思的身旁坐下。
他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
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坐在会议室中间位置，一直目视前方，即使对他的到来，也没有表现出太多惊讶的一名年轻的上校军官身上。
常伟思道：“同志们，我是一周前才接到出任太空军政治部主任的命令，今天算是第一次和大家相见。我们政治部的工作职责，想必大家都清楚，那就是如何使我们的部队对未来战争保持必胜的信念。在这项工作展开之前，我想问大家一个问题，在座的各位，有这种信念吗？或者换句话说，大家觉得这场战争存在胜利的可能性吗？有的话请举手。”
会议室内安静了下来，庞学林率先举手，紧接着，又有人举手了，正是之前庞学林注意到的那位军官。
那位军官有些意外地看着庞学林一眼，庞学林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会议室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古怪起来。
常伟思有些意外道：“庞教授，能说说你的胜利信念来自哪里吗？”
庞学林笑道：“身为一名面壁者，要是连胜利信念都没有，那我还当什么面壁者呢？”
哈哈……
即使向来严肃的军方会议，众人也忍不住发出一阵哄笑声。
庞学林淡淡笑道：“好了，这只是一个笑谈，我不仅有胜利的信念，甚至还有必胜的信念。当然，支撑起这个信念的计划现在还不能说，但它就在我的脑海里，如果说了，那我就不是面壁者了！”
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位面壁者是在吹牛，还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常伟思哭笑不得，只好将目光转向那位上校军官道：“章北海同志，那你呢，你的胜利信念来源于哪里？”
“果然是他！”
庞学林眉毛一挑，心中暗道。
章北海站起来，保持着极佳的军人仪态，说道：“首长，您的问题我一两句话说不清楚，毕竟，信念的建立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我在这里首先想指出的是目前部队中的错误思潮。大家知道，在三体危机之前，我们一直主张用科学和理性的眼光审视未来战争，这种思维方式以其强大的惯性延续到现在，特别是目前的太空军，有大批学者和科学家加入，更加剧了这种思潮。如果用这种思维方式去思考四个世纪后的星际战争，我们永远无法建立起胜利的信念。”
“章北海同志的话很奇怪。”一名上校出声反对，“坚定的信念难道不是建立在科学和理性之上的吗？不以客观事实为基础建立的信念是不可能牢固的。”
还没等章北海反驳，庞学林出声道：“我倒觉得章北海同志的话有一定道理。我们现在所看到的科学和理性，未必是真正的客观事实，我们应该看到事物在发展变化中，不能用技术决定论和机械唯物论把未来一步看死！”
章北海诧异地看了庞学林一眼。
面壁者在抢他的台词。
常伟思若有所思地看了庞学林一眼，说道：“庞教授，那你还有什么其他想法吗？”
庞学林道：“对军队而言，胜利的信念是必须建立的，这种信念，军队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重要的是，用什么样的方式去建立这种信念！”
这时，又一名军官开口道：“庞教授，我们明白您的意思。只是现在太空军的成分很复杂，有来自海空军各单位的，有来自军方以及地方研究机构的，甚至还有一些来自地方院校的学者。所以如何建立胜利信念，我们的工作并不好做。”
章北海道：“我认为，目前至少应该从部队精神面貌开始做起，比如军人的着装，内务，以及如何建立使命感等等。不可否认，我们太空军目前正在承担一个军事科学院的使命，但我们应该首先意识到自己是军队，而且是处于战争状态的军队！”
常伟思道：“关于如何建立使命感，我觉得大家都说得很好，具体实施方案我们可以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专门开会讨论。接下来，我们进入今天会议的另一项议题，那就是如何建立太空战争理论。”
“目前，随着各国对太空战争理论的研究全面展开，但很快遇到了问题：星际战争研究无疑是要以技术发展水平为基准的，但现在，各项基础研究都刚刚开始，技术突破还遥遥无期，这使得我们的研究失去了依托。为了适应这种情况，总部修改了研究规划，把原来单一的太空战争理论研究分成独立的三部分，以适应未来人类世界可能达到的各种技术层次，它们分别是：低技术战略、中技术战略和高技术战略。”
“目前，对三个技术层次的界定工作正在进行，将在各主要学科内确定大量的指标参数，但其核心的参数是万吨级宇宙飞船的速度和航行范围。”
“低技术层次：飞船的速度达到第三宇宙速度的50倍左右，即800公里/秒左右，飞船不具备生态循环能力。在这种情况下，飞船的作战半径将限制在太阳系内部，即海王星轨道以内，距太阳30个天文单位的空间范围里。”
“中技术层次：飞船的速度达到第三宇宙速度的300倍左右，即4800公里/秒，飞船具有部分生态循环能力。在这种情况下，飞船的作战半径将扩展至柯伊伯带以外，距太阳1000个天文单位以内的空间。”
“高技术层次：飞船的速度达到第三宇宙速度的1000倍左右，即16000公里/秒，也就是光速的百分之五；飞船具有完全生态循环能力。在这种情况下，飞船的作战航行范围将扩展至奥尔特星云，初步具备恒星际航行能力。”
“今天到会的同志，都将成为太空战争理论课题组的成员。三个理论分支的研究虽然有重合的部分，但研究机构是相互独立的，这三个机构名称暂定为低技术战略研究室、中技术战略研究室和高技术战略研究室，今天这次会议，就是想听听各位自己的选择意向，作为军种政治部下一步工作岗位安排的参考。下面大家都谈谈自己的选择吧。”
第二百四十三章 CERN之行
会议进入尾声，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中低技术条件下的战略研究室，只有章北海一人选择了高技术层次下的太空战争研究室。
对此庞学林可以理解，在座的人中，基本上不会有人真正能够见到未来人类文明与三体文明间的战略决战。
因此，还不如选择相对容易实现的中低技术条件下太空战略研究室更有现实意义。
更重要的是，在目前大国之间依旧存在着广泛分歧的情况下，各国对太空战争的研究必然会聚焦在中低技术领域。
这样的话，中低技术战略研究室，对个人发展也更有益处。
甚至两百年后，人类文明之所以形成地球国际与亚洲舰队、欧洲舰队、北美舰队的政治格局，与目前各国自行发展太空战略，也不是没有关系。
当常伟思宣布会议结束时，庞学林拦住了想要离开的章北海。
“章北海上校，我们能谈一谈吗？”
章北海面无表情地看了庞学林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常伟思。
常伟思笑道：“北海，庞教授既然想跟你聊聊，你就和庞教授聊聊吧。”
常伟思带着庞学林和章北海来到一个会客室内，说道：“庞教授，你和北海好好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着，常伟思退出会客室，临走前没忘了将门关上。
章北海看着庞学林，淡淡道：“庞教授，找我有什么事吗？”
庞学林笑着说道：“能和我说说刚才你为什么选择高技术层次下的太空战争研究吗？”
章北海道：“以三体文明的科技水平，我们只有在飞船进入相对论速度、且具备恒星际飞行能力的情况下，和它们之间才有一战之力！现在去研究中低技术条件下的太空战争，没有任何意义。”
“那你就不担心四百年以后我们的星际战舰根本达不到相对论速度，说不定其他人的研究，更有实用价值。”
章北海道：“如果四百年以后我们的星际战舰依旧没办法进入高技术层次的话，那我们现在再怎么研究，也没有任何意义。更重要的是，我相信人类基础科学的潜力，就算智子已经锁死了我们基础科学研究，但在应用层面上，还有很大的潜力可以挖掘。”
“很好！”
庞学林站了起来，在会客室内踱步了几个来回，然后转身看着章北海，微笑道：“章北海上校，有兴趣来面壁者办公室工作吗？当然，我不强人所难，如果你选择拒绝，我尊重你的选择。”
如果程心在庞学林身边，这时候肯定会唾他一脸。
合着要自己过来的时候就是计划的一部分，找章北海的时候就需要尊重对方了。
章北海依旧面无表情，沉吟半晌，说道：“我需要时间考虑。”
庞学林并不意外，笑道：“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明天我将搭乘专机前往瑞士，如果你想清楚了，明天可以直接去机场找我！”
说着，庞学林直接起身，离开了会客室。
会客室外，常伟思正在等候。
看到庞学林出来，常伟思连忙迎了上来。
庞学林笑道：“常将军，我和章北海上校谈完了，我接下来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庞教授慢走！”
将庞学林送走，常伟思转身回到会客室，看到依旧坐在沙发上沉思之中的章北海，常伟思道：“北海，庞教授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章北海道：“面壁者想让我去他的办公室任职，他说给我一天时间考虑。”
常伟思眉头微皱，掏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说道：“北海，这是个好机会呀！”
章北海抬起头，看着常伟思。
常伟思道：“面壁者介入各国的太空军计划不可避免，事实上在庞学林之前，面壁者泰勒已经提出要来我军考察。在如何平衡面壁计划与主流防御计划的问题上，需要考验我们的政治智慧。你应该知道，泰勒、雷迪亚兹、希恩斯这三位面壁者都已经开始组建参谋部，进入参谋部的人选中，不乏各**方人士。倒是我们国家的两位面壁者，罗辑隐居北欧，不问世事，庞学林沉湎于阶梯计划，准备将一颗人类大脑发往三体世界。现在庞学林邀请你去他的办公室任职，这是一件好事！而且，面壁者所能调动的资源，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也许，是常伟思的最后一句话，让章北海下定了决心。
章北海抬起头道：“好，我同意去庞学林的办公室任职！”
第二天，庞学林在机场见到了由常伟思陪同而来的章北海。
“章北海上校，欢迎加入我们的团队！”
庞学林笑着说道。
对于章北海的加入，庞学林本着来的话更好，不来也无所谓的态度。
在自己身边，章北海无疑能调动更多的资源，也有了更多可供他发挥的空间。
如果不来，那他的存在相当于一个暗子，就算自己的计划失败，未来章北海也能为人类文明的延续赢得一线希望。
“庞教授，今后北海是我一个老战友的儿子，今后他就交到你手里了！这孩子心思重，但做事绝对稳当！”
庞学林笑道：“放心吧，常将军，如果不是看好章北海上校，我也不会邀请他过来了！”
……
“这里好漂亮！”
程心从直升机上下来，好奇地打量四周。
这是一处山谷，远方，可以看到成片的皑皑雪山。
不远处，则是一片如蓝宝石一般的湖泊，湖面平静如镜，湖边是草原和森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植物的芬芳。
庞学林和程心、坎特、章北海等人登上了前来迎接他们的车辆，车子沿着环湖的柏油路，很快来到了湖对岸的一处欧式风格庄园内。
庄园别墅门口，罗辑与一位长相清新脱俗的女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庞教授，欢迎来访！”
罗辑笑容满面，随即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夫人，蓝伊，伊伊，这位就是和跟你说过的庞教授！”
庞学林面色古怪地打量了蓝伊一眼，心道：大史真牛逼！
小说中，罗辑爱上了自己yy出的梦中女神，成为面壁者后，他向大史描述出了梦中女神的长相气质，结果大史给他找来了庄颜。
现在，庄颜的人生轨迹已经被自己改变，结果大史又给罗辑找来了容貌气质并不逊色庄颜多少的蓝伊。
也不知道这蓝伊是联合国的人，还是大史总普通人中间找出来的。
庞学林笑道：“罗辑博士好福气！”
罗辑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说道：“庞教授，我们进去说话吧！”
庞学林和罗辑在前面聊天，蓝伊则负责招待程心他们一行人。
“我在京城见了大史一面，他应该马上就要冬眠了！”
罗辑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唉，大史那病，现在冬眠是最好的选择。”
庞学林点头道：“罗辑博士，你真的打算在这里隐居一辈子了？”
罗辑苦笑道：“不然还能怎样，面壁者这身份又不是我想要的，是他们强加给我的！更何况我有了伊伊，就算在这里过一辈子，我也很快乐。”
庞学林淡淡一笑，也不说话。
他很清楚，等罗辑与蓝伊的孩子降生，过不了几年，联合国就会动手让蓝伊和孩子进入冬眠，逼迫罗辑履行面壁者的职责。
罗辑也正是在那个时候参透了黑暗森林法则，并且通过太阳电波放大功率功能，向宇宙中发送了距离太阳系六十光年的恒星187j3x1的坐标位置，结果一百五十年后，那颗恒星被未知文明摧毁了。
人类直到二百多年后，才观测到那颗恒星被摧毁，并且在末日战役后，意识到了罗辑的重要性，重启面壁者法案，罗辑才能在最后时刻力挽狂澜。
当天晚上，蓝伊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招待来访的众人。
第二天一早，庞学林一行人便和罗辑告别，离开了这处世外桃源。
“庞教授，我们接下来去哪？”
直升机上，坎特问道。
“去欧洲核子研究中心（cern）吧！”
“好！”
日内瓦近郊的一处小镇，曾经的世界物理学圣地，可现在，却给庞学林一种荒废已久的感觉。
小镇上依旧有人在值班，cern一样还在运作，但路上行人稀疏，车辆也很少，马路上到处都是落叶。
一路走来，还不时能看到墙壁上的涂鸦。
“物理学不存在了！”
“物理学已毫无意义！”
“宇宙已经不是我们看到的那个宇宙！”
……
偶尔街上还能见到一两位醉汉，提着酒瓶子乱逛。
在那位cern派来接待的向导介绍下，这些醉汉都是头上顶着某某大学教授、博士头衔的知名学者。
“自从智子抵达地球，干扰地球上的粒子对撞实验后，lhc（大型强子对撞机）彻底废了，原本它的下一代继任者，高亮度大型强子对撞机项目的升级工作也已经停止，现在cern只有少数工作人员和物理学家留守，大部分人，要么转行到其他专业，要么回大学教书，什么都不愿意干的，就像刚才见到的那几个醉汉，成天喝得醉醺醺的，感觉他们都快疯了……”
cern那位叫做本特纳的向导道。
庞学林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沉吟片刻，他拦住了一名戴着眼镜，看起来也就四十出头，脑袋上的头发已经掉了大半的醉汉。
“咦，这不是面壁者吗？哈哈，你来这里干什么？这里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醉汉指着庞学林，对着瓶子狠狠地吹了一口，大笑起来。
庞学林道：“你叫什么名字？”
“霍普鲁伯特。”
醉汉脸上的笑容突然收敛了起来，淡淡瞥了庞学林一眼，转身就走。
一旁的本特纳道：“庞教授，霍普鲁伯特是原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的物理学家，三体危机降临后，剑桥大学原本要他回去的，他不愿意，前段时间我们准备拆掉lhc，这家伙疯了一般跑去工程车前阻拦，还朝工程车防火，这家伙现在有点不正常了。”
本特纳指了指脑子道。
庞学林淡淡看了本特纳一眼，看着霍普鲁伯特的背影，大声道：“鲁伯特先生，难道没了大型粒子对撞机，我们就再也没办法研究物理学了吗？”
“小子，你毛都没长齐，懂个屁！”
鲁伯特转过身，看着庞学林，不屑道。
庞学林笑了起来，淡淡道：“我证明了bsd猜想和abc猜想，我发明了庞氏几何，我还解决了非线性偏微分方程组求解问题，都说物理学的尽头是数学，数学还没死呢，怎么物理学就死了？”
鲁伯特瞪着庞学林，好半天才道：“小子，你别扯这些没用的，有能耐就让三体人解除智子封锁！”
庞学林缓缓走上前去，笑道：“谁说封死大型粒子对撞机，就能封死物理学了。这附近有什么礼堂或者教室吗？”
后一句，庞学林是对本特纳说的。
本特纳道：“前面不远就是cern总部所在地，里面有报告厅。”
庞学林道：“晚上八点，我在cern报告厅等你，有能耐你把你那些还在镇子上的物理学界的朋友都叫过来，我告诉你们，怎么解除智子对物理学的封锁！”
鲁伯特深深地看了庞学林一眼，转身直接走了。
庞学林大声道：“记住了，晚上八点，cern报告厅，不见不散。”
……
本特纳好奇道：“庞教授，你真有解除智子封锁的办法？”
不仅本特纳，坎特、程心甚至章北海，均好奇地看着庞学林。
若是能解决智子封锁，凭借着人类在文化艺术领域的杰出成就，完全有可能再爆发一波技术爆炸，等四百年后三体舰队抵达太阳系的时候，说不定人类已经能够碾压三体人了。
庞学林笑呵呵道：“我哪有什么办法，只是想刺激一下他们而已，这些物理学家一直在cern待着也不是个事，他们的大脑在余生中不应该浪费在酒精的麻醉中，我需要说服他们，出来帮我做事！”
第二百四十四章 物理学从来没有存在过
晚上七点半，cern报告厅。
吃过晚饭，庞学林就来到了报告厅的第一排坐下，耐心等候。
程心则坐在他身边。
“庞教授，他们该不会不来了吧？”
程心有些担心道。
庞学林微笑道：“放心吧，我已经放出了鱼饵，只要但凡他们对物理学未来的发展还有一丁点的关心，他们就会过来！到现在为止，还能留在cern的这些物理学家，而没有转到其他研究领域去的，都是真正热爱物理的学者。物理学是他们钻研了一辈子的东西，智子封锁打碎了他们心中的圣杯，在知道毫无希望后，他们堕落，疯狂，整天用酒精麻醉自己。现在，有人告诉他们物理学还有希望，说这话的还是一位面壁者，你说他们愿不愿意过来？”
程心有些懵懂地点了点头。
她虽然是航天工程专业出身，但还是不太能理解这种纯粹的学者心态。
因此，即使有了庞学林的保证，程心依旧有些担忧。
她时不时将脑袋转向报告厅的入口处，期待着有人到来。
没过一会儿，程心忽然眼睛一亮，说道：“有人过来了。”
进入报告厅的是一个三十来岁，脸色苍白的高瘦男子。
看到庞学林和程心，高瘦男子道：“你们也是来参加报告会的？该死的，那群警卫就差把我当成恐怖分子搜身了！”
庞学林笑道：“你也是听鲁伯特的介绍过来的？”
高瘦男子道：“是啊，鲁伯特说有个面壁者来cern了，还大言不惭说有办法接触智子封锁，我们过来就是想看看那个面壁者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敢这么大言不惭。”
见高瘦男子没有认出庞学林的身份，坐在庞学林身旁的程心刚要开口解释，庞学林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我也鲁伯特说了，据说那个面壁者是个数学家，他还说，物理学家都是一群白痴，物理学根本就是伪科学，只有数学才能拯救人类！”
高瘦男子一下子被庞学林激怒了，涨红了脸，大声道：“那个面壁者在哪里？他胡说八道，物理学……物理学才不是伪科学，否则智子……智子干嘛要封锁我们的离子加速器！”
“兄弟，别激动！”庞学林道，“我也是看那家伙不爽才过来参加报告会的，现在距离报告会还有一段时间，他估计要等会儿才能过来，我们待会儿在报告会上再反驳他。”
一旁的程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又在胡说八道了。
高瘦男子道：“对，就要在报告会上驳倒他，对了，这位小兄弟，你是哪里的？我好像没在cern见到过你啊？”
庞学林面不改色：“我叫罗辑，清华大学物理系的博士，我曾经许愿要把自己毕生的精力都放在物理学上，结果智子封锁之后，我的导师回国搞材料去了，我不愿意回去，就一直在cern待着。”
高瘦男子道：“好样的，那群家伙，都是物理学的叛徒，只有我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热爱物理学的！”
程心在一旁，瞪眼看着庞学林。
庞学林这番操作，简直颠覆了自己的三观。
以前庞学林欺负自己也就算了，没想到这样的老实人，他也欺负。
庞学林微笑道：“对了，兄弟，你是哪里的啊？”
高瘦男子伸出手道：“普林斯顿波义尔贝克，我是威滕教授的学生。”
庞学林微微一愣，没想到威滕在这个世界居然也存在。
他好奇道：“威滕教授呢？他现在怎么样？”
贝克道：“教授还好，现在在普林斯顿高等研究院待着呢，反正他的理论就算有强子对撞机，也要过个几十年上百年才有可能证实，现在彻底没戏了，他也就不指望了，安安心心在普林斯顿搞理论。”
庞学林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怎么不回普林斯顿？”
贝克又有些激动起来，说道：“那群白痴，居然想拆了lhc，我们这些在cern留守的学者已经决定了，谁要是敢拆lhc，除非从我们的尸体上碾压过去。”
庞学林哭笑不得，也不知道这群人，算不算物理原教旨主义者。
不过他需要的，正是这样一群疯狂痴迷物理学的人，否则他也不会专门到这里来找人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进入报告厅。
这些学者，大多看起来都挺憔悴，有些人甚至满嘴酒气。
他们大约有六七十人，大部分都认识，进入报告厅后，一个个低声聊了起来，时而破口大骂。
程心坐在一旁有些胆战心惊，她没想到，这些看似斯斯文文的科学家，疯狂起来竟然也这么可怕。
庞学林坐在第一排，又有贝克挡着，一些人就算认识他，也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也看着时钟即将指向八点，鲁伯特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他转了一圈，和在座的大多数人一一打了声招呼，这才在第一排找到了庞学林。
“庞教授，人差不多来齐了，你不是说你有办法解决智子封锁吗？这下轮到你上台了！”
鲁伯特走到庞学林身前冷笑道。
“其实，我就是那个面壁者！”
庞学林微微一笑，拍了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已经陷入呆滞中的贝克的肩膀，不疾不徐地走上了报告台。
报告厅内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庞学林身上，时不时还能听到轻微的议论声。
“他就是那位提出庞氏几何理论的面壁者？”
“看起来好年轻啊！”
“听说也就二十多岁，以前还在eto待过。”
“就这乳臭未干的家伙，他有办法解决智子封锁？”
……
程心有些担心地看着庞学林，刚才从那些物理学家们的表现来看，对庞学林可没什么好印象。
万一今天说错什么话，以这些物理学家现在的精神状态，庞学林恐怕有罪受了。
庞学林对这一切却仿若未觉，微笑道：“大家晚上好，很高兴在cern和大家见面，我是面壁者庞学林。在座的都是世界物理学界鼎鼎有名的人物，你们能留在这里，说明大家对物理学的未来依旧抱有一丝幻想和希望。但是我想告诉大家的是，物理学过去不存在，现在不存在，将来也不会存在！”
“你什么意思！”
“物理学都不存在了，那你还把我们找过来干嘛？”
“又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家伙，想要浪费我们的时间！”
……
台下众人顿时喧闹了起来。
庞学林不得不靠近麦克风，大声道：“安静！先听我说完！”
或许是庞学林的声音够大，足以压下台下所有人的声音，亦或是庞学林的声音带有某种未知的力量。
台下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盯着庞学林。
庞学林的语气不疾不徐，他说道：“大家应该都听说过科学边界组织吧，就是eto旗下的那个……”
台下不少人均脸色微变。
科学边界是当年eto在学术界发展出的一个组织，目的就是搞乱地球的科学研究，在场有不少人跟科学边界有过交集。
庞学林道：“科学边界的人曾经在科学界散布所谓的sf假说，即射手假说和农场主假说，我相信在座的各位也都听说过。”
“射手假说是这样描述的：有一名神枪手，在一个靶子上，每隔10cm打出一个洞。设想这个靶子上生活着一种二维智能生物，它们中的科学家在对自己的宇宙进行观察后，发现了一个伟大的定律：每隔10cm单位，必然会有一个洞。它们把这个神枪手一时兴起的随意行为，看成自己宇宙中的铁律。”
“农场主假说：一个农场里有一群火鸡，农场主每天上午11点来给它们喂食。火鸡中的一名科学家观察这个现象，一直观察了近一年都没有出现例外，于是它也发现了自己宇宙中的伟大定律：每天早上11点，就有食物降临。它在感恩节早晨向大家宣布了这个定律，但这天早上11点食物没有降临，农场主进来把他们都捉去杀了。”
程心呆呆地看着演讲台上的庞学林，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假说，这两个假说，让她打心底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另一边的章北海，则抿了抿嘴唇，虽然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从他的眼神中，可以感觉到对方心里没那么平静。
整个报告会大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庞学林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是两个很形象的比喻，很多物理学家因为当时智子干扰对撞试验，结果发现微观粒子世界压根没有任何规律可循，甚至得出物理学在时空上不均匀的结论，结果选择了自杀。对此我只能表示遗憾，也许他们的结论是对的，但是对于他们自杀这种行为，我个人并不认同。”
“我曾经有个朋友，他做了一个地球演化数学模型，用以模拟地球表面形态在过去和未来的演化。这个模型综合了生物、地质、大气、海洋和天文等多种因素，他发现，地球产生了生命，生命也在改变地球，现在的地球环境，其实是两者互相作用的结果。假如取消了生命的选项，地球将会失去海洋，河流乃至如今的大气环境，变成如火星一般的死寂。”
“假如我们把这个问题放大到宇宙环境中去。宇宙中的恒星如恒河沙数，不计其数。在距离我们太阳系最近的半人马座三星，都存在着一个智慧文明，那么我想问大家的是，宇宙中到底存在着多少智慧文明？这些智慧文明只要比我们人类早发展一百万年，那么他们如今又能达到什么样的高度？谁又敢说，我们如今的光速，我们如今看到的这个三维的宇宙，不是生命作用的结果？”
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庞学林。
这些地球上最顶尖的物理学家们，忽然间感觉到，庞学林仿佛为他们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所以我想说的是，物理学在时空上，很有可能是不均匀的，物理学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从来没有存在过！”
这时，台下有人出声道：“如果按照你这种说法，那我们研究物理学还有什么意义？牛顿建立的经典力学体系，爱因斯坦建立的相对论体系，波尔、普朗克等人建立的量子力学体系，岂不是毫无意义？”
庞学林淡淡笑道：“谁说没有意义了，大家好像忘了，这些物理学体系是用什么工具建立起来的，数学工具！对撞机只不过是我们探索微观物理的一种工具，没了这样的工具，难道我们就不想办法用其他方法搞物理学研究了吗？回首我们人类近现代史300年，数学对物理学的影响无处不在。”
“1854年6月10日，数学天才黎曼在德国哥廷根大学发表了《关於几何基础的假设》，撼动了两千年来从未被动摇过的欧几里德几何学。黎曼认为欧几里德数学根基只是常识与直觉的流沙，而不是扎实的逻辑推演结果。比如，欧式几何说三角形三个内角之和等于180度，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在数学史上却从来没有被严密证明过！而且，假如身处弯曲表面的世界，这个公式就不成立了。黎曼作出了牛顿两百年来首次划时代重大突破，彻底推翻了牛顿的超距作用原则，他认为：作用力源自于几何学，作用力只是由于几何结构扭曲所造成的必然现象。在牛顿早已成神的年代，说出这样的结论需要何等气魄！”
“黎曼以多维空间理论简化了所有自然作用力；认为电力与磁力和重力一样，只是高维空间弯曲产生的结果。他提出了虫洞的概念，黎曼切口是多重连结空间的一个最简单范例。他以‘场’来描述重力，以‘度量张量’描述空间里每一个点的重力场。爱因斯坦更是利用黎曼的研究成果，用数学形式表达了他自己的物理学新发现，这就是广义相对论”
“到了麦克斯韦时代，一个麦克斯韦方程组，电力和磁力统一了起来，这让后来的爱因斯坦都感受到了压力。如果我们从人类文明史尺度去看，19世纪中最重要的事件将被判定为麦克斯韦发现的电动力学定律，同时期的美国内战将只有地区性的意义。”
“至于狭义相对论和广义相对论，那就更不用说了，它们的推导，同样和数学有着密切的关系。”
“杨-米尔斯规范场论，统一了强力、弱力和电磁力。杨-米尔斯规范场存在性和质量间隔假设，更是成了千禧年七大数学难题。”
“再到后来，超弦理论横空出世。很多物理学家都以为需要21世纪的数学才能描述超弦理论，结果却发现，印度数学家拉马努金的手稿中，拉马努金模函数证明：我们只能在二十六维与十维中定义弦论，否则就无法用弦论整合已知的物理定律。也就是说，产生我们现存宇宙的那个高维度宇宙，它的维度数一定是十！”
“以上种种例子均已表明，在研究物理学的过程中，数学工具才是最重要的，粒子对撞机不过是一台普通的实验设备而已。”
……
台下已经陷入了一片死寂，就连程心、坎特、章北海这些非学术界的人士，都被庞学林的观点给惊呆了。
这时，又有人说道：“没了粒子对撞机，那我们该如何验证理论，现代物理学的发展已经到了深水区，没有顶级实验设备去论证理论，我们根本找不到前面的道路。”
庞学林道：“我们不需要验证！”
“不需要验证？”
“对，接下来的物理学研究，从纯理论出发，以数学工具为主，只要在数学上能够建立一套逻辑自洽的体系的，我们就可以认可这一理论的存在。每一套逻辑自洽的体系，我们都可以顺着研究下去。事实上这些年理论物理领域不就已经开始这么干了吗？我们无需验证，只需要给出框架，至于哪一个理论是正确的，哪一个理论是错误的，我们交给未来，交给后来人去解决。”
“那我们做这些事的意义到底在哪里呢？”
庞学林微微一笑，说道：“只要我们能够突破智子封锁，那么这些理论的存在，将会为我们的后人节省无数理论研究的时间，让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实现技术爆炸。甚至于这些理论本身，就有可能带来解除智子封锁的办法，就要看在座的各位能不能开脑洞了。”
“因为智子封锁的关系，目前物理学界还处于一片混乱之中。过两天我会前往纽约，届时我会向行星防御理事会提议，成立一个专门的理论物理研究机构。这一机构将会召集全世界顶尖数学家和理论物理学家，用数学方法去构建新物理，你们产生的所有论文文献，都将成为我们人类文明的智慧结晶。”
“变幻中的徘徊之物，固定于永恒的思想中。”
“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够记住，我们的大脑，我们的逻辑体系，才是最强大的工具，让我们用实际行动告诉三体人，封锁一个小小的对撞机，就想封锁我们的技术发展，想也别想！”
……
说着，庞学林直接从台上下来，径直走出了报告厅，只留下一群呆若木鸡的物理学家们。
坎特、程心、章北海他们也连忙跟了上去。
“庞教授，你刚才说的真好！”
程心赞叹道。
虽然对庞学林的人品并不感冒，但对于这家伙的才华，程心真的是心服口服。
难怪他会被选为面壁者。
程心心中暗想。
庞学林笑道：“我忽悠他们的。”
“忽悠他们？”
程心微微一愣，抬头不解地看着庞学林：“可是我觉得你刚才说的很有道理呀！”
庞学林哈哈一笑，说道：“就算我们用数学方法找到了正确的物理理论又能如何，如果没办法用实验验证，那就没办法取得应用，到最后照样没什么卵用。”
“可是你……”
庞学林笑道：“当然，也不是说一点用都没有，这些物理学家们的奇思妙想，说不定能为我们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谁知道呢，我只是帮他们指出了一条全新的研究道路而已，至于未来能不能成功，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程心张了张嘴，最后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
这家伙，总能在别人最兴奋的时候，给人脑袋浇一瓢凉水。
……
或许是因为庞学林的面壁者身份，又或许是庞学林这番话太过惊世骇俗。
总之，只过了短短一个晚上，庞学林的这番言论，就已经传遍了整个物理学界。
第二天，已经有不少物理学家主动打电话过来，在cern附近的，更是直接找到了庞学林居住的酒店。
庞学林专门选了几位威望较高的学者接待一番，并且明确告诉他们，等他返回联合国，会尽快说服pdc，统合全世界顶尖物理学家，成立理论物理的相关研究机构。
在瑞士又待了两天，庞学林这才搭乘专机，跨越大西洋，重返美国。
抵达纽约后，庞学林第一时间来到了行星防御理事会轮值主席伽尔宁的办公室。
“庞教授，欢迎欢迎，你这次回来，应该是为了那个理论物理研究院的事吧。”
看到庞学林进来，伽尔宁站起身，笑着说道。
之前因为智子封锁，各国物理学界一片哀鸿，很多物理学家都开始转行研究其他领域。
庞学林在cern的那番演讲，相当于一篇檄文，为今后的物理学研究指明了方向。
pdc乃至各国政府，对于庞学林的想法都是表示支持的，甚至在他们看来，庞学林压根不用想着说服pdc，只要利用他手中的面壁者权限就可以了。
但庞学林下一句话，就有些出乎伽尔宁的意料。
“主席先生，我这次过来，说服pdc建立理论物理研究院只是附带，我请求pdc，尽快召开一次面壁计划听证会，我有一项重要计划宣布，需要的资源量可能超出您的想象。”
第二百四十五章 面壁计划听证会
面壁计划听证会，为联合国行星防御理事会与面壁者沟通的正式渠道。
听证会可以由联合国行星防御理事会发起，也可以由面壁者主动发起，就面壁计划相关议题展开交流。
按照原计划，联合国会在面壁计划正式开始一年后，召集几位面壁者，举行一场正式的面壁计划听证会。
只是伽尔宁没想到的是，面壁计划开始还没到半年，竟然有面壁者主动要求召开听证会了。
……
晚上，希尔顿酒店装饰奢华的总统套房会客厅内。
庞学林端着一杯红酒，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发呆。
此前，希尔顿家族派人告知他，出于对面壁者的支持和尊重，这间总统套房将永久为他保留，平日不对外开放，只要他来纽约，随时可以入住。
因此，这间套房成了庞学林在纽约的首选落脚之地。
“庞教授，这是你要的资料。”
不知何时，程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庞学林身后，将一份文件递到了庞学林面前。
“谢谢！”
庞学林重新回到沙发区域，将高脚红酒杯放在茶几上，这才从程心手中接过文件翻阅起来。
许久之后，庞学林抬起头，见程心还没走，说道：“好了，现在时间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程心道：“庞教授，你……是不是担心明天的面壁计划听证会的事？”
程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庞学林回到纽约和pdc轮值主席伽尔宁见了一面后，pdc便发布公告，宣称三天后将召开首次面壁计划听证会。
这一消息吸引了全球民众和媒体的目光。
面壁计划虽然启动还不到半年时间，但入选的五位面壁者，在公众的眼光中，已经有了渐渐向“救世主”形象靠拢的迹象。
特别是作为面壁计划的创始人，庞学林更是成了舆论关注的焦点。
只是第一次圆桌会议后，泰勒他们都听从了庞学林的建议，选择低调行事。
包括庞学林在内，无论是回国，还是在瑞士，行程安排都是秘密进行的。
因此，面壁者在公众眼中，一直带着一丝神秘的色彩。
而明天的面壁计划听证会，将会是面壁计划大会之后，面壁者再次在公众面前以正式身份公开亮相。
庞学林淡淡一笑，说道：“听证会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你赶紧去睡吧。”
“哦！”
程心犹豫了一下，转身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庞学林则再次来到了落地窗前，思考着接下来的计划。
面壁计划听证会，本质上是面壁者与行星防御理事会（pdc）之间的博弈。
虽然面壁者名义上拥有无限权力，但实质上，面壁者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pdc的制约。
而这种制约，对于庞学林的计划而言，存在着致命的威胁。
因此，庞学林想要打破这种制约，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契机，直接接管乃至取代这一人类最高权力机构！
大低谷无疑是最佳时机。
大低谷期间，人类内乱频发，时局动荡，虽然原著小说中没有详细描述，但是在短短五十年的时间，人类总人口从八十亿降低到十五亿，可以想象全人类遭遇了多少苦难。
只是想要在大低谷期间发难，庞学林必须手头必须要有震慑全局的力量，此外，他还得拥有解决人类粮食危机、能源危机的能力，才有可能登顶人类最高权力机构。
“所以，现在就得开始准备了！”
庞学林心中暗道。
按照原著中的描述，未来三十年，人类虽然在能源、航天等领域投入巨资，但始终未见成效，一直到大低谷结束之后，人类才相继突破核聚变技术以及太空电梯技术。
庞学林现在要做的，就是在三十年内，突破核聚变技术。
太空电梯技术难度要更大一点，庞学林暂时不追求在三十年内解决。
但是，他必须再找一条除了化学火箭动力外，更低成本进入太空的办法。
而最最重要的是，这两项技术，庞学林必须牢牢掌控在他自己手中！
……
第二天上午九点，庞学林在坎特、程心的陪同下，登上了前往联合国大厦的车队。
一路行来，道路两侧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欢呼的人群。
很多人高举着庞学林的头像和旗帜，向他表示支持。
面壁计划执行以来，由于该计划的传奇性和诡异性，面壁者是人类救世主这种印象，正一步步深入人心。
甚至在网上还有很多传言，说这五位面壁者有超能力什么的，特别是庞学林，其传奇经历，更是衍生出很多故事版本。
许多人都已经将他当做是人类抗衡三体文明的希望所在。
庞学林目光从窗外欢呼的人群收回，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这半年来媒体对面壁计划连篇累牍的报道，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面壁者在全球范围内都有了强大的政治影响力。
只要面壁计划不出纰漏，这种影响力在可预见的未来，还会进一步提升。
二十分钟后，车队抵达了联合国大厦的门口。
在警卫的贴身保护下，庞学林从容步入联合国大厦。
第一次面壁计划听证会就在原联合国安理会的圆桌会议厅举行。
只是现在，在圆桌的正中央，多了一张方桌，这是面壁者的位置。
面壁者将会在这里，接受pdc成员国代表们的质询。
上午十点，庞学林正式步入自己的座位。
周围一圈，除了pdc轮值主席伽尔宁外，剩下的则是行星防御理事会五大常任理事国以及十大非常任理事国的代表。
相比于当初的联合国安理会，如今的pdc权力以及职责都大了许多，常任理事国对于否决权的使用变得更加慎重，而pdc的相关决议，也拥有了相应的法律效力，各国基本上都会按照决议执行。
“联合国行星防御理事会首次面壁者听证会现在开始，下面，有请面壁者庞学林做相关陈述！”
伽尔宁道。
摄像机镜头对准庞学林，将他这张阳光且充满生气的笑脸，传送到全世界亿万观众面前。
“尊敬的伽尔宁主席，尊敬的pdc各国代表们，大家上午好，我是面壁者庞学林。”
“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三天前我和伽尔宁先生的谈话，由于这一次我需要调用的资源很可能超出面壁者法案所赋予的阈值，所以我请求召开听证会，就我本人下一阶段计划展开陈述。”
“自三体危机降临以来，本人注意到，各国虽然在联合国行星防御理事会的框架下，进行了大量的合作。但是，在主流防御计划上，由于各国之间依旧存在着无法弥合的分歧，‘技术公有化’运动失败，导致各大国自行展开主流防御计划的相关研究，这中间造成了资源的极大浪费。当然，我不奢望各国之间能放下分歧，进行技术共享。毕竟，对各国而言，国家安全仍处于‘仅次于地球防御’的重要地位。此外，我还发现，各国在新技术研发上面，越来越倾向于航天、军工领域，对民生领域的相关研究正在下降。”
“因此，出于对全人类负责的态度，我希望在主流防御计划之外，执行一项由面壁者主导的国际科研合作。这些合作将主要聚焦在非敏感民用领域，如现代化农业技术，生物医学工程，人工智能，新能源以及基础科学，包括数学、物理学、化学等领域相关理论研究等等。为了保证这些研究能不受干扰地进行，我需要获得一座面积一万平方公里以上岛屿的主导权，以及每年不低于一千亿美金的研究经费，并且该项经费以年均百分之十递增。”
庞学林话音落下，会场内顿时喧闹起来。
谁也没想到，庞学林竟然会提出这样一个离谱的要求。
与之相比，剩下那几位面壁者所消耗的资源，简直不值一提。
“庞教授，你这是在开玩笑嘛？”
会场内，美国代表冷笑道。
庞学林淡淡笑道：“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高，所以我请求召开面壁计划听证会，而且没有用‘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去解释，当然，如果你们非要我做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我只能告诉大家，这确实是计划的一部分。”
会场内顿时发出一阵哄笑，美国代表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这时，俄罗斯代表出声道：“庞教授，您刚才说，您需要一座面积一万平方公里以上的岛屿控制权，我想请问，您要一座岛屿干什么？”
庞学林淡淡道：“我不希望这个计划受到除pdc以外任何国家的干扰。而且，这一计划参与的科学家可能多达数万人，包括他们的家属在内。所以，我需要建立一座能够让科学家和他们的家属安稳生活的城市。”
英国代表道：“庞教授，你刚才提到，每年一千亿美金的科研经费，如此庞大的经费支出，用于那些与主流防御计划毫无相关的科研项目上，你不觉得有些浪费了吗？”
庞学林淡淡笑道：“想必大家在上次面壁者大会结束以后，都听说过我和几位面壁者圆桌会议上聊过的话题吧。我曾提到过，未来随着越来越多的资源被投入到航天军工领域，各国对民生领域的忽视，极有可能引发一场世界性的危机。很多人都觉得我是在杞人忧天，但我个人不这么认为。”
“当然，我现在没办法说服各国领导人优先保证对民生领域的投入，不管是目前全球民众对三体危机的心态，还是出于其他目的，我们人类实质上已经进入了战争状态。出于一名人类以及面壁者的职责，我只能通过面壁计划的层面，来保证未来还有人能够站出来应对这一危机。如果行星防御理事会驳回我这项计划，那我只能通过面壁者宪章赋予本人所能调用的最高资源额度，独立推进这一计划！当然，在这之前，我会出访pdc各常任理事国，争取说服各国领导人，尽可能获得各国民众以及科学界的认可和支持。”
庞学林这话一出口，各国代表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目前随着各国资源向航天军工领域倾斜，已经在各国科学界内部引发争议，如果有一位面壁者出来带头的话，和可能会在科学界引发一场全球性的大讨论。
而且随着面壁计划展开以来，在全世界范围内，面壁者都有了被“神化”的倾向。
一名面壁者的政治影响力，即使各国领导人也不敢忽视。
这时，pdc轮值主席伽尔宁开口道：“庞教授，我们可以理解您的苦心，但是，你现在所要求索取的资源，已经超出了《面壁者法案》所赋予一名面壁者的最高可调取资源额度。而且一座一万平方公里以上岛屿的主导权，可能会涉及相关国家的主权问题，pdc没办法第一时间给予您答复。我建议，面壁计划听证会暂时休会，pdc内部对庞教授的相关要求进行内部讨论沟通，再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您看如何？”
庞学林点了点头，微笑道：“可以！”
伽尔宁道：“既然如此，那么第一次面壁计划听证会暂时休会。”
庞学林微笑着朝各国代表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会议大厅。
刚从大厅出来，坎特、程心他们就迎了上来。
坎特有些惊叹道：“庞教授，您刚才的提案，实在是太大胆了！”
其他几位面壁者，雷迪亚兹在搞恒星型氢弹计划，泰勒在搞球状闪电武器，希恩斯在想办法通过脑科学努力提升人类的智力，虽然消耗了不少资源，但基本上都在主流防御计划的范畴内。
唯有庞学林，在面壁计划听证会上，直接要求各国增加在民生领域的投入，甚至还要求获得其中的主导权。
无论魄力和大胆程度，超出了他的想象。
一旁的程心，一双美目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庞学林，异彩涟涟。
她和庞学林已经相处了几个月，庞学林在阶梯计划过程中表现出的冷峻坚决，让她一直以为庞学林是一位激进派面壁者，甚至还有些不择手段。
但是今天，庞学林表现出的，却更像一个看穿未来的智者。
事实上很多人都意识到眼下全球的政治氛围已经有了一丝不妥的迹象，未来真有可能发生庞学林所说的那种危机。
但能够像庞学林这样光明正大说出来的，却没有几个。
更不用说，他还主动利用面壁计划，为人类可能发生的危机托底。
未虑胜，先虑败！
这才是一位合格的面壁者！
第二百四十六章 加拉帕戈斯群岛
庞学林笑了笑，没在意这两位助理的眼神，说道：“走吧，我们先回酒店。”
接下来的几天，庞学林一直在酒店耐心待着。
pdc召开了几场闭门会议，但始终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庞学林也不着急，时不时去pia那边看看。
他让章北海去pia，担任阶梯计划面壁者办公室与pia的联络人。
本来庞学林还想看看章北海和维德这两人见面，能不能起什么化学反应的。
结果章北海依旧一副冰冷的模样，压根不搭理维德。
倒是维德对庞学林派来的这位中**人挺感兴趣。
或许，他从章北海身上，闻到了同类的气息。
云天明一直在为阶梯计划做相关训练，程心去探望过一次，回来告诉庞学林，云天明好像变得更加孤僻了。
庞学林只是淡淡一笑，也没搭理。
一直到一周后，第二次面壁计划听证会召开，伽尔宁告知了庞学林pdc的最终决定。
“庞教授，基于面壁计划的原则，任何针对面壁者的质疑都是不被允许的。但是，为保证面壁计划整体上不脱离轨道，pdc做出如下决议：未来三年，pdc可以为您提供两千亿美金的经费，用于您预想中科学城的建设，首批一千亿美金经费将会在一个月内到账，第二批经费将会在一年后到账。三年后，pdc每年提供不低于当前汇率条件下五百亿美金的科研经费。此外，厄瓜多尔政府愿意将加拉帕戈斯群岛移交给您管制。加拉帕戈斯群岛总面积7000多平方公里，虽然低于您要求的一万平方公里，但应该也够用了。当然，该群岛的主权依旧属于厄瓜多尔政府，您拥有该岛行政、立法、司法机构相关官员的，任免权。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您已经成了加拉帕戈斯群岛的总督。”
顿了顿，伽尔宁继续道：“此外，鉴于您已经调取面壁计划范围内最大的可用资源额度，未来您提出的任何与面壁计划相关议案，其经费将由您自行筹措，pdc只对该计划保留监督权，不再提供任何经费上的支持。”
庞学林点了点头，说道：“可以，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伽尔宁微微一愣。
庞学林道：“未来加拉帕戈斯群岛出产的任何产品，在全球范围内免除关税。”
伽尔宁张了张嘴，刚要开口拒绝。
庞学林笑道：“加拉帕戈斯群岛已经相当于一个特殊的科研政治实体，我们总不能靠着pdc的拨款存活，总得搞点属于我们自己的产业吧，否则每年五百亿美金的经费，还真不一定够用！”
这时，美国代表道：“庞教授，您这一要求有些突然，pdc内部需要再商讨一下。”
庞学林笑道：“大概几天能给我答复？”
美国代表道：“用不着几天，您可以先去默思室那边等一下，我们pdc内部召开一个小会，很快就可以给你答复。”
庞学林点了点头道：“行。”
果然，只过了不到一小时，伽尔宁就把庞学林叫了过去，pdc原则上同意了庞学林的要求，不过具体协议，还需要等庞学林组建加拉帕戈斯群岛政府机构后，再进行签署。
……
“这里就是加拉帕戈斯群岛啊！”
程心坐在一架小型喷气式公务机上，好奇地打量着下方星罗密布的岛屿。
加拉帕戈斯群岛位于南美大陆以西1000公里的太平洋面上，群岛面积7500多平方公里，由海底火山喷发的熔岩凝固而成的13个小岛和19个岩礁组成。
群岛的多样性气候和火山地貌的特殊自然环境，使不同生活习性的动物和植物同时生长繁衍在这块土地上。
这里奇花异草荟萃，珍禽怪兽云集，被称为“生物进化活博物馆”。
达尔文曾经于1835年曾到这里考察，促使他后来提出著名的生物进化论。
庞学林他们一行人的目的地，便是加拉帕戈斯群岛中最大的岛屿伊莎贝拉岛。
伊莎贝拉岛南北走向，长将近一百公里，东西宽平均在四十公里左右，总面积达到4600平方公里。
但是从岛的南端到北端，分布着五座火山，分别是阿苏尔火山，内格拉火山，阿尔基多火山，达尔文火山和最北端的沃尔夫火山。
其中沃尔夫火山是活火山，剩下几座都是死火山。
飞机降落在岛屿南部的维利亚米尔港，那里有一座小型机场。
一下飞机，众人便感觉到一阵清凉的海风吹袭而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闷热感。
伊莎贝拉岛虽然地处赤道，但是由于受到寒冷的秘鲁洋流影响，加拉帕戈斯群岛的海水和陆地气温都不高。
岛上年平均气温为25摄氏度。
降水量也不大，四季皆宜旅游。
此次加拉帕戈斯群岛之行，除了庞学林和他的面壁者团队外，还有中国交通建设集团总公司，中核工业集团总公司以及欧洲一些知名建筑设计院的相关设计师。
庞学林准备在维利亚米尔港附近，建立一座以科研为主，总人口达到数十万的港口城市，先期的基础设施建设，自然交给号称基建狂魔的中国来执行。
先期工程，最重要的莫过于机场、港口、核电站等基础设施的建设。
其中核电站总投资80亿美元，计划将建设安装四台125万千瓦核电机组，全面建成后，总装机容量可达到500万千瓦，完全够一座城市运行。
至于机场，庞学林准备采用填海造陆的办法建设。
伊莎贝拉岛的火山结构，其中死火山阿苏尔山海拔达到一千六百多米，地形条件非常适合建设电磁轨道发射系统。
因此，火山下的平原空间非常宝贵，庞学林并不想让机场等设施将其挤占。
目前伊莎贝拉岛现在人口加起来总共才两千多，大多从事以旅游为主的服务业人员，由于该群岛已经由厄瓜多尔政府转交给庞学林管制。
接下来几年内，将会有来自世界各地的移民来到这里，去建设一座庞学林想象中的超级城市。
当然，这座城市真正具有雏形，至少还需要三年时间。
想要真正运转起来，都要等到五年后了。
……
“坎特，这里就暂时交给你了！”
“庞教授，放心吧，我一定不负您的期望。”
在伊莎贝拉岛考察了整整一周，庞学林才选择离开。
临走前，庞学林将坎特留在了伊莎贝拉岛。
接下来，中交建等公司将会陆续进场施工，庞学林手握一千亿美元的现金，再加上他中国人的身份，得到了中国政府的大力支持。
庞学林需要有人留下来，负责监督这座被庞学林命名为星环城的未来城市建设工作。
坎特无疑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第二百四十七章 冬眠
时间不知不觉进入危机纪元三年。
由于工作实在太忙，今年过年庞学林压根没时间回国。
对此庞学林只能在电话里向庄颜表达歉意了。
庄颜对此也比较理解，虽然有些失落，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几个月，庞学林开始组建一家致力于基础科学、现代化农业技术、生物医学工程、新能源技术、人工智能技术等领域研究的高等研究院。
毕竟星环城至少需要五年时间才能建设完成，在这之前，必须保证这些涉及民生领域研究的投入。
这所高等研究院同样被庞学林命名为星环高等研究院，由于研究院短时间内还没有实质研究主体，未来几年内，庞学林只能将高等研究院作为一个科研基金发放实体。
全球任何具备资质的研究机构和个人，都可以通过星环高等研究院的官方网站提出项目资金资助申请。
通过星环高等研究院的评估后，即可获得项目资金的资助。
等到三五年后，星环城项目落成，庞学林就可以将那些过去几年间接受过星环高等研究院资助、表现出色的研究员邀请到星环城参与研究。
这项工作很繁琐，科研基金的项目管理团队，专家审核团队、星环高等研究院行政机构落成，都需要庞学林一一过问，参与组建。
或许因为庞学林是中国人的关系，中方对于星环高等研究院予以了大力支持，单单中国派往星环高等研究院任职的工作人员人数，就接近总人数的一半。
在星环高等研究院，中文和英文，是并列第一的工作语言。
此外，庞学林还通过联合国的关系，联系到了不少顶级的项目管理人才，加入到星环高等研究院来。
当然，要说星环高等研究院没有实体，也不能这么说。
危机纪年三年四月，星环高等研究院理论物理研究所正式在cern原址成立，该研究所集结了全球数百位依旧致力于物理学研究的顶尖物理学家。
甚至连宏原子的发现者，诺贝尔奖得主丁仪也被庞学林邀请过来，担任理论物理研究所所长一职。
不过庞学林短时间内也没指望这些理论物理学家能出多少成果，他需要保持理论物理学研究不断代即可。
到了危机纪元五月，阶梯计划的准备工作终于完成，太空中的用来加速探测器的核弹，已经按照航天动力学专家们的要求，一一部署完毕。
“庞教授，明天就是阶梯计划候选人的宣誓仪式，你要去参加吗？”
程心走进客厅的时候，发现庞学林又站在落地窗前发呆。
自从坎特被庞学林派去主持星环城的建设工作后，程心就成了庞学林唯一的助理，工作生活，日常行程，都得帮庞学林安排。
不过庞学林并不是那种喜欢抛头露面的性格，大部分可去可不去的场合，他一般都推脱不去。
其余时间，他就在一个又一个会议中度过。
星环城的总体设计规划，星环高等研究院的组建，各种事务最终都落到庞学林的头上。
也就最近星环高等研究院行政机构组建完成，各项事务都已经步入正轨，庞学林才算轻松一点。
但就算有了空闲时间，庞学林基本上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要么处理各种文件，要么就是一个人坐着发呆。
有时候程心也会隐隐对庞学林产生一丝同情，身上背负着这样一个使命，可以想象他身上到底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可有时候庞学林故意怼自己或者嘲讽自己想法的时候，程心又会对庞学林咬牙切齿，恨不得老天爷下一秒就收了这家伙。
不过跟了庞学林这么长时间，程心感觉自己也成长了不少。
至少看待某些事务，不会像以前那么幼稚了。
庞学林转过身道：“参加吧，正好去看看云天明，他这段时间表现怎么样？”
程心道：“维德说他表现出色，不过，我感觉他状态不是很好，他好像把自己彻底封闭起来了。庞教授……”
“嗯？”
“你说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庞学林淡淡笑道：“那你觉得怎么做才能不残忍呢？看着他默默死去？”
“呃？”
庞学林道：“程心，你跟了我快一年了吧？”
“十一个月零三天。”
“你记得这么清楚？”
程心俏脸一红，连忙道：“你把我调到面壁者办公室那天，正好是我生日……所以我记得比较清楚。”
庞学林点了点头道：“那我问你，假如有一群恐怖分子，劫持了一群孩子，并且占领了一座核电站。他们准备摧毁这座核电站，在核电站布置炸弹的过程中，他们又以孩子的生命相要挟，威胁外面的人不许进来，否则就和孩子们同归于尽！但是假如我们不立刻阻止他们，他们威胁到的，很可能是一座城市数百万人的生命。现在，如果你手里握着一件可以让核电站内所有人，包括那群孩子瞬间死亡的武器，你会按下那个武器的发射按钮吗？”
程心瞪大了眼睛，勉强笑道：“怎么可能呢？现实中不会发生这种事的。”
庞学林淡淡道：“我说的是如果……”
“如果……不会的，就算发生了这样的事，肯定也会有更好的办法解决……”
程心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庞学林安静地看着程心，没有说话。
程心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不知为何，她从庞学林的眼神中，看到了些许失望之色。
“好了，我有点累了，你也去休息吧！”
“哦！”
程心松了口气，可一想到庞学林刚才失望的眼神，她的心就空落落的，莫名地感觉难受。
“如果真发生了那种事，我会按下那个按钮吗？”
程心有些茫然。
……
第二天，庞学林带着程心来到了联合国大厦。
两人都没提昨天说过的那件事。
宣誓在联合国大会堂举行，与几个月前宣布面壁计划不同，这个仪式不对外公开，参加的人也很少，除了七名阶梯计划候选人外，还有主持仪式的联合国秘书长萨伊和pdc轮值主席伽尔宁。
在听众席的前排只坐着两排人，除了庞学林、程心还有章北海，剩下都是pia内参与这个项目的人。
庞学林的目光从七位候选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定在了云天明的脸上。
相比于几个月前，云天明看上去憔悴了许多，眼窝深深地凹陷进去，整个人瘦的如同皮包骨一般。
癌症正在侵蚀他的肌体，就算不参加阶梯计划，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两眼平静地目视前方，只有在庞学林和程心来的时候，才往两人身上瞟了一眼，之后再也没将目光转过来。
宣誓的过程很简单，七位候选人一一上台，把手放在联合国秘书长手中的联合国旗上，说出规定的誓词，大意是保证自己永远忠于人类社会，在宇宙中不做任何损害人类利益的事。
宣誓按候选人的序号进行，云天明排在第五位。
所有的候选人都露出明显的病容，其中两位还坐在轮椅上，但他们的精神都很好，他们的生命如一盏油已几乎耗尽的灯，在最后的时刻被拨亮了灯芯的火焰。
其中还包括胰腺癌晚期的物理学家。
四位候选人相继上台，表达了对人类的忠诚。
其中那位坐在轮椅上的物理学家，宣誓时，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对着联合国会旗，表达了对人类的忠诚。
轮到云天明时，云天明默然走上宣誓台，说道：“我不宣誓！”
台下的萨伊微微一愣：“云天明先生，能告知原因吗？”
云天明淡淡道：“在这个世界，我并没有感受到多少的爱，至于是否忠于人类文明，这取决于我看到的三体文明！”
说罢，他直接转过身，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云天明，他……他怎么可以这样说！”
程心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庞学林淡淡笑了起来，道：“云天明进入最后的候选人名单了。”
“嗯？”
程心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庞学林。
庞学林道：“这只是一项测试，是否忠于人类文明，并非候选者的必须要求。”
程心有些迟疑道：“庞教授，那……我刚才怎么感觉云天明说的是真心话？”
庞学林笑了起来，说道：“假如你也这么认为的话，你说三体人，会不会相信他所说的话？”
果然如庞学林所料，云天明和另一位拒绝宣誓的美国女孩进入了最终候选人名单。
然而那位女孩在当天晚上，便因为脑癌晚期宣告不治。
就这样，云天明成了唯一候选人。
第三天下午，庞学林和程心来到医院，送别云天明。
“一路保重！”
庞学林看着云天明道。
云天明点了点头，随后，他将目光转向程心，微微有些复杂。
庞学林笑道：“你们聊吧，我出去看看。”
庞学林走出病房，把正在走廊上等候的章北海叫了过来：“北海，去问下阶梯计划项目组的专家，看看能不能在探测器上捎一些农作物种子，小麦，玉米，马铃薯，辣椒之类的……”
“是！”
章北海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庞学林转过身，便看到不知何时，程心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谢谢！”
程心目光复杂地看了庞学林一眼，说道。
庞学林道：“没事，怎么不多聊会儿。”
程心道：“他说，他想一个人静静。”
庞学林点了点头，没有回应。
程心道：“庞教授……”
“怎么了？”
庞学林微微一愣，他感觉程心有些奇怪，
“没什么？”
程心转过身去，只觉得心乱如麻。
刚才在病房内，云天明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一直在她脑海里回荡。
“庞教授很不错，好好跟着他吧，他会给你幸福的……”
程心听明白了云天明言语间隐含的意思，然后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他有女朋友了……”
最后，两人尴尬地对视。
云天明以希望一个人静静为由，把程心赶了出来。
二十分钟后，云天明被推入手术室。
十二小时后，探测器搭乘着云天明的大脑，踏上了漫漫长路。
庞学林唯一一次见到阶梯计划飞行器，是当它的辐射帆在地球同步轨道上展开时，二十五平方千米的巨帆曾短暂地把阳光反射到北半球。
深夜，漆黑的天幕上出现一个橘红色的光团，五分钟后就渐渐变暗消失了，像一只在太空中看了一眼地球后慢慢闭上的眼睛。
“我也该去睡觉了！”
看着阶梯计划飞行器彻底消失在夜空中，落地窗前，庞学林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
两天后，庞学林把程心、章北海他们都丢在纽约，独自返回京城，和庄母一同合力说服庄颜，进入冬眠。
最终，庄颜拗不过男友和庄母的强烈要求，选择了同意。
随后的一个月，庞学林放下了所有工作，和庄母一同，用自己的专机带着她庄颜了全球著名景点。
危机纪元三年七月，庄颜冬眠。
同年七月，庞学林返回纽约，和同样回来参加面壁计划听证会的弗里德里克泰勒、曼努尔雷迪亚兹、比尔希恩斯进行了一场圆桌会议，聊了聊各自计划的进展情况。
八月，庞学林选择冬眠。
冬眠前，庞学林专门找章北海、维德和程心进行了一番长谈。
对于章北海，庞学林给了对方两个选择，第一，与自己一起冬眠，苏醒时间则由他自己定。
第二，前往加拉帕戈斯群岛，和坎特一起建设星环城。
章北海沉默许久后，选择了冬眠，不过苏醒时间，他按照庞学林的要求，定在了25年以后。
至于维德，庞学林问对方愿不愿意加入面壁者办公室，维德选择拒绝，庞学林也没有勉强。
最后一个程心，庞学林同样给了她两个选择，其一去帮助坎特建设星环城，第二就是与自己一起冬眠，自己什么时候苏醒，她也什么时候苏醒，在接下来的面壁计划里，始终作为自己的贴身助理。
程心最终做出了第二项选择。
庞学林给自己设定的冬眠时间为五年，但他和pdc约定，这五年时间，面壁计划但凡出现任何意外，他都将提前苏醒。
幸运的是，一切顺利。
第二百四十八章 五年
五年的时光转瞬即逝。
迷迷糊糊间，庞学林只觉得一股冷水呛入肺管，整个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庞教授，您感觉怎么样？”
庞学林被人从床上搀扶起来，又递了杯热水给自己。
庞学林一口将热水灌下，转过头看着身旁金发碧眼的白衣护士。
还好，看起来依旧是现代风格。
“我睡了多久了？”
庞学林问道。
这是他穿越这么多世界以来，第一次体验冬眠的感觉。
冬眠时倒没什么感觉，他被注射了一管冬眠药物后，就仿佛被全身麻醉一般，一下子就不省人事了。
只是刚苏醒的并不好受。
虽然冬眠期间，庞学林没有任何感觉，但苏醒之后，他便感觉到，自己整个大脑仿佛生锈了一般，以前的许多记忆虽然还在，但需要他细细思考，才能回想起来。
护士仿佛习惯了冬眠者苏醒后的状态，微笑道：“庞教授，现在是危机纪元八年九月十五日，您已经冬眠五年一月十二天。您跟我来，我带你去淋浴室，您先冲个澡，换身衣服。”
庞学林这才感觉自己身上黏黏的，很不舒服。
他穿的是一种冬眠者特制的衣物，这种衣物连通各种检测仪器，用于监测冬眠者的身体状况。
等庞学林洗完澡，换了身干净清爽的衣服，跟着护士从冬眠中心出来的时候，便看到程心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女式西装制服，俏生生地站在门口等候。
五年的冬眠时光，岁月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多少印记。
“庞教授，好久不见！”
程心笑着说道。
“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一周前就醒了。”
程心设定的苏醒时间要比庞学林早一周，提前了解世界格局变化，以便帮助庞学林能更好地适应新时代的工作和生活。
在程心的带领下，庞学林走出冬眠中心，登上了戒备森严的车队。
“我们现在去哪里？”
庞学林看着窗外的纽约城，感觉和五年前冬眠时变化不大。
只是一路走来，沿途因为他的车队经过，道路都被严密封锁，看不出民众的生活有多大变化。
但庞学林能明显感觉到，沿途的广告牌已经少了很多，反而多了许多号召人类团结起来，共同反抗三体入侵的政治性标语。
还有很多各国政治领袖的头像。
其中庞学林甚至还看到了自己的头像被高高挂在了纽约帝国大厦的顶部。
程心道：“我们现在先回酒店，还是之前的那家希尔顿总统套房，我们冬眠的五年时间，希尔顿家族一直给我们留着。”
庞学林点了点头，说道：“你苏醒有一周时间了，应该对现在的形势有了大概了解了吧，都跟我说说现在的局势吧。”
“好！”
接下来，程心向庞学林汇报了这五年来，全球格局的变化。
整体上来说，和五年前相比，全球的经济形势已经基本完成了向战时经济转移。
各国都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航空航天技术，it、通信、能源等与军事工业密切相关的领域，人类每年的航天发射已经突破了万次，新一代容纳超过百名航天员的国际空间站已经建成，下一代可以容纳超过千人的国际空间站正在规划之中。
但是，人类依旧没办法突破化学动力火箭的限制。
能源领域，核聚变还处于梦想之中。
iter（国际热核聚变实验堆）建造进度在加快，据说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的建造工作，预计明后年完工。
但想要正式进入试验阶段，至少还需要调试一两年。
至于什么时候真正能够完成核聚变电站的商业化运行，谁也没办法说清楚，最乐观的估计，也至少需要三四十年的时间。
整体上，全球各国民众的生活水平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倒退，宗教虽然有一定程度的复兴，但是还比较有限。
与之相反的是，面壁者正在引起越来越多的社会关注，不管他们自己是否愿意，他们在公众心目中的救世主形象已经建立起来，顺理成章地出现了面壁者崇拜。
关于他们拥有超能力的神话还是不胫而走，并且越传越神。他们在科幻电影中被表现为超人英雄，在许多人心目中，他们是人类未来唯一的希望。
……
“那其余几位面壁者呢？”
庞学林又问道。
程心道：“在你进入冬眠的第三年，也就是危机纪元六年，鉴于能够模拟人脑全息图像的超级计算机尚未突破，比尔希恩斯博士选择进入冬眠，等超级计算机突破之后再苏醒。雷迪亚兹先生的恒星型氢弹好像进展也不太顺利，我听联合国的人说，如果短时间内没办法突破的话，雷迪亚兹先生也准备冬眠了。泰勒先生的计划进展地最顺利，球状闪电和宏原子聚变的大规模实验正在太空中进行，不过泰勒先生最近遇到了一点小麻烦……”
“小麻烦？”
“有人在网上发帖，称自己是eto成员，已经看破了泰勒先生的计划。他说泰勒先生准备在末日之战中，人类舰队与三体舰队交战前，位于舰队最前方装备了宏原子聚变武器和球状闪电武器的敢死舰队，将会把目标投向人类的主力舰队，用宏原子聚变武器消灭地球太空军，经过宏原子聚变攻击后的人类舰队，将会变成一支量子太空军，让这些量子幽灵去抵抗三体舰队。因为他们是不可战胜的，因为已被摧毁的舰队不可能再被摧毁，已经死去的人不可能再死一次。”
“泰勒是怎么回应的？”
“目前泰勒先生还没有回应，不过pdc已经要求泰勒先生尽快返回纽约，召开一场面壁计划听证会，接受pdc的质询。”
“泰勒什么时候到？”
“唔，我查一下，应该是今晚七点抵达纽约，泰勒先生明天接受质询。”
“这还真是巧了。”庞学林笑了起来，说道，“他们之前怎么不提前让我苏醒？我说过面壁计划出现什么变故，一定要提前将我苏醒的。”
程心道：“我听说，原本pdc的质询会三天前就要举行了，是泰勒先生故意拖延的，好像就要等你苏醒。”
庞学林微微一楞，笑了起来，说道：“通知一下泰勒先生的团队，晚上我请泰勒先生吃饭。”
“明白。”
“对了，星环城呢？”
程心道：“我刚才去冬眠中心接你的时候，坎特先生的飞机刚刚抵达纽约机场，现在他应该正在去酒店的路上，星环城的事稍后他会向你汇报。”
……
抵达希尔顿酒店。
庞学林通过直通电梯直接来到了总统套房，坎特已经在里面等候了。
五年不见，坎特看起来苍老了不少，但是从他脸上的表情来看，再次见到庞学林，他还是很激动的。
“庞，我的老伙计！五年了，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坎特，我也很高兴再次和你见面！”
两人上前拥抱握手，寒暄片刻，这才在客厅沙发上坐了下来。
“庞，这是专门让人制作的星环城建设的相关资料片，你先看一下！”
坎特打开客厅中的一百二十英寸oled液晶电视，取出一台平板电脑，将其与电视相连。
很快，在一段激昂的bgm中，星环城的航拍画面缓缓出现在了庞学林的面前。
这是一座精致唯美的海滨城市。
蓝天白云、阳光沙滩，一座漂亮的海上机场，出现在城市的东方。
城市边缘是一座大型港口码头，环岛海滨公路从城市边缘穿越，道路两侧种满了各种热带绿植。
城市内高楼大厦并不多，也就只有靠近海边的少数几栋，剩下的，都是那种低层建筑。
坎特一一为庞学林介绍：“星环城的一期工程目前已经完工了有将近百分之九十，四座125万千瓦的核反应堆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投入运营，机场为人工岛机场，有一条四千米长跑道，可以起降目前世界上任何吨位的飞机。港口我们已经建成了4个1至20万吨级的大型深水泊位，10个1至5万吨的泊位，环岛公路在一年前就已经完工……”
“目前，星环高等研究院已经搬入星环城，我们相继组建了理论物理研究所，数学研究所，现代农业研究所，生物医学工程研究所，人工智能研究所，以及聚变工程研究所和电磁轨道动力研究所……目前已经有超过五千名来自世界各地的研究人员进入星环城。包括这些研究人员的家属、参与星环城建设的建筑工人以及从其他地方涌入的从事服务业的人员在内，星环城目前总人口已经突破了二十万，而且还在迅速增加中。星环城市政厅、警察局、法院、人代会等机构都已经成立了。此外，星环大学也在组建中……”
庞学林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道：“坎特，这五年时间，辛苦你了！”
坎特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感慨道：“不辛苦，能够亲手参与这样一座城市的建设，我这辈子没算白活……”
接下来，庞学林又和坎特聊了聊他这五年的经历，对星环城的整个建设历程也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了解。
星环城在开始建设的前两年，都处于各种基础设施建设阶段，包括防波堤、港口、道路、机场、核电站等等。
一直到第三年后，港口建成，星环城的建设才进入了快车道。
其中自然遇到了无数问题，但都被建设者们一一克服解决了。
这也是庞学林有钱。
五年的时间，pdc一共拨款三千亿美金，除去一千亿美金的科研投入，剩下两千亿，全部用于城市建设以及星环高等研究院旗下的各种实验室，其成果自然也是惊人的。
下午的时间，就在庞学林和坎特的聊天中度过，一直到接近傍晚的时候，坎特才告辞离开。
他知道庞学林晚上要和泰勒见面，自然不会继续打搅。
……
庞学林是在总统套房的餐厅里与泰勒见面的。
泰勒这五年基本上没怎么冬眠，看上去变化不，依旧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
但庞学林看得出来，泰勒的情绪并不是很好。
再次见到庞学林，泰勒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道：“庞教授，我发现，我还是高估自己。虽然你当初在第一次圆桌会议的时候就警告过我们，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但是这些年下来，站在面壁者这个位置上，想不飘都难啊！我只是没想到……”
庞学林直接打断了泰勒的话，朝他眨了眨眼道：“泰勒先生，对方又没看穿你的计划，这次pdc召你过来只不过是一次例行质询罢了，你不用太过担心。至于eto这么快就跳出来，说明他们真的着急了……”
“庞教授……”
泰勒微微一愣，刚要继续说话，庞学林笑着摆了摆手道：“先吃饭，我们吃完饭再说。”
一顿牛排大餐，一开始泰勒还有些心浮气躁，不过庞学林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也就渐渐平静了下来。
吃完饭后，庞学林和泰勒在客厅坐下，程心给两人奉上传统的中式绿茶，庞学林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笑道：“泰勒先生，我记得你前几年用了很多的精力和时间巡游世界各地，考察各国的军队和其他武装力量，试图找到人类社会中残存的自我牺牲精神，井组建一支具有这种精神的太空军，对吧？”
泰勒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庞学林道：“其实我猜到了你的想法，由于球状闪电和宏原子武器需要近距离攻击目标，相对于其他太空武器，有更高的伤亡率，因而你原计划，是想寻找一批拥有足够自我牺牲精神的军人，携带这些武器去攻击三体舰队，但后来发现这个计划不可行，所以你想到了另一个计划……渗透计划！”
“渗透计划？”
泰勒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庞学林淡淡笑道：“明天，渗透计划的全文会出现在网络上，在pdc质询会上，你只需要回答，包括这场质询会在内，所有的一切，都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就可以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论面壁计划
泰勒一直到离开的时候，都还处于懵逼状态。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对于眼前这一切，庞学林肯定有了完善的应对方法。
说实话，早在第一次圆桌会议的时候，庞学林虽然已经警告过他们关于破壁者的事，但泰勒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这几年自己的计划一直进展顺利，再加上面壁者身份，一直受到民众的推崇与追捧。
有时候，他还会幻想着等到末日之战那一天，自己的计划帮助人类赢得了胜利，成为了人类文明的救世主。
那一刻的荣耀，将会是他终身追求的梦想。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面壁计划开始才过了五年时间，距离末日之战还有将近四百年，自己的计划就被人破解了。
说实话，在网上看到那个帖子的那一刹那，他处于半崩溃状态。
幸好很快，庞学林在第一次圆桌会议上说过的那番话，再次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不要把面壁者身份看的太重要……”
“就算你的计划被破解了又能怎样，再想一个就是了……”
“面壁计划最重要的一环，就是面壁者一直活着……”
……
正是这些话，让他原本慌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正巧，他得知按照庞学林的冬眠预案，过两天他就会苏醒。
于是泰勒干脆推迟了pdc召开的质询会议时间，等向庞学林询问过对策后，再做应对。
今天和庞学林吃的这顿饭，虽然庞学林并没有直接给出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从庞学林的表现来看，泰勒知道，对方肯定有了完善的应对预案。
这让泰勒暗暗松了口气。
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一早，泰勒刚从卧室里出来，一旁的助理兴冲冲地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迎上来道：“泰勒先生，快看这个帖子，这下有好戏看了。”
泰勒接过平板电脑，看到的是一个在reddit论坛被置顶高亮的帖子，帖子的标题为《论面壁计划》作者：庞学林。
帖子这样写道：
“过去一周，关于eto破壁人破解了面壁者弗里德里克泰勒先生面壁计划的新闻，传遍了全世界，很多人要求泰勒先生站出来接受质询，我觉得挺可笑的。按照《面壁者宪章》赋予面壁者的原则，泰勒先生本可以不做任何解释，因为一切都是计划的一部分。不过这个破壁人既然出现了，那我就以面壁者的身份，和大家聊聊面壁计划的真正内涵吧。”
“面壁计划的本质，便是利用三体人思维透明，智子无法看破我们内心所想的这一缺陷，制定反击计划，为人类在未来的末日之战中赢得一线生机。我本人和泰勒先生有幸当选，成为五位面壁者之一，这是我们的幸运。但事实上，按照面壁计划本身的规则，地球上除了我们这五位被联合国官方授予的面壁者头衔外，任何人都可以成为面壁者，都可以利用自己的智慧为人类的未来尽一份力。”
“就拿剿灭eto来说，因为智子的单向情报透明，目前各国情报部门很难彻底剿灭eto。但是反过来，eto想要在地球上发展下去，那就必须继续发展新人。这样，就给了每一位有志于为人类文明的未来尽一份力的人们一个机会。在eto与你接触的时候，你完全可以将自己伪装成一名eto的同情者，逐步赢得eto的信任，甚至在eto内部一步步走向高位，在关键时刻予以eto致命一击就像我本人曾经做的那样。”
“甚至于你可以一直等到末日之战的时候，假若那时eto秘密发展出了舰队，同时站在人类的对立面。你也可以利用三体文明对于eto的信任，在关键时刻予以三体人一击。当然，这一切都需要你具备大智慧，大毅力，以及为人类文明奉献出生命的崇高理想。”
“说完这些，我们再聊聊这份漏洞百出的破壁计划。首先，我希望大家明确一点，面壁计划持续时间四百年，我们五位面壁者，必须要活到四百年后的末日之战！我们对四百年后的人类技术水平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根本还没有一个明确的概念，我们怎么可能在短短五年的时间内，就制定出一个完整的面壁计划呢？”
“我这么告诉大家吧，包括我自己在内，我们五位面壁者，每一位面壁者的计划都还只是处于初步规划状态。我们会随时根据科技水平的发展，调整我们的战略计划。所以，现在才过了五年时间，eto的破壁者居然就站出来宣称已经破解了一位面壁者的面壁计划，这是何等荒谬？不过这也从侧面说明了，面壁计划已经对三体文明构成了威胁，否则eto不会如此迫不及待。”
“假如这位eto破壁者能主动站到我面前，我或许还会正眼看他一眼，但这种只会躲在下水道里试图用各种龌龊手段干扰我们发展的蟑螂，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看到他的时候，一脚将其踩死！”
“在此，我感谢全球民众对面壁计划的信任与支持，我们也将竭尽我们的智慧，为人类赢得末日之战，奉献出一切！面壁者，庞学林！”
……
“好！好一个面壁计划！！好一个庞学林！！！”
泰勒脸上浮现出轻松的笑容。
他知道，不仅自己这一关过了，而且eto那所谓的破壁计划，在这个帖子出现之后，再也没有了用武之地。
甚至eto接下来，都还有可能遭遇一场大麻烦。
因为在庞学林的这个帖子里，明确告诉所有人，每个人都能成为面壁者。
每个人，都可以为人类文明的未来做出贡献。
这样一来，eto今后再发展新成员的时候，将会遇到非常大的麻烦。
谁敢确定新成员会不会成为一颗埋在eto内部的地雷？
就算一百个中出现一个，都足以让eto元气大伤。
“这家伙，心思实在是太缜密了！幸好他不是人类的敌人！”
泰勒心中暗道。
而这时，帖子下方的评论，已经超过了万条，世界各国语言都有。
“666666……”
“面壁者不愧是面壁者，思想深度果然非我们常人所及！”
“那个破壁人实在是太搞笑了，面壁计划这才开始几年，就跳出来了。”
“原来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面壁者呀！”
“要是有疑似eto的人找我，我岂不是可以和他接触加入eto，等接触到一定的机密后再判出eto？”
“你先有命从eto活着出来再说吧，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成为庞教授！”
“说不定现在eto内部就有这样的人存在……”
……
这时，泰勒的助理笑着说道：“庞教授这封公开信，昨晚十二点发出，现在早已传遍全球，几乎每一个新闻网站都是头版头条，民众的注意力全被吸引过去了……”
泰勒笑了笑，说道：“行了，准备一下吧，今天还要去一趟pdc接受质询呢。”
就在这时，另一名助理匆匆忙忙走了进来，说道：“泰勒先生，刚刚收到pdc传来的消息，质询会取消了。”
“取消了？”
泰勒微微一愣，笑道：“这样也好，接下来正好没什么事，我去庞教授那边看看。”
对于pdc取消这场质询会，泰勒也不意外。
质询会本来就是为了应对这场突发舆论用的，如今舆论已经大规模翻转，再举办质询会，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
泰勒过来的时候，庞学林正吃着小笼包喝着白米粥，泰勒笑道：“庞教授，不介意多一双筷子吧。”
庞学林笑道：“当然不介意！”
很快，酒店的服务人员就为泰勒送上了早餐。
两人边吃边聊。
泰勒道：“庞教授，这次谢谢你了！”
庞学林淡淡笑道：“不客气，既然他们送上门来，不趁着这个机会反杀一波，那也太对不起这些破壁人的付出了吧！”
泰勒也跟着笑了起来。
庞学林道：“泰勒先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泰勒摇头道：“还不知道，我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冬眠个十年二十年，看看未来的技术发展情况再做打算，这五年真的是有点累了。”
庞学林点了点头，说道：“本来我就想这么建议你的，不过既然你已经有这样的想法了，那就更好！”
……
此时，在一处未知的网络空间内，秦始皇、冯诺依曼、墨子、亚里士多德，四位破壁者再次聚到了一起。
秦始皇看着冯诺依曼道：“你这次太莽撞了，那个叛徒的文章，对组织接下来的发展都将会形成非常致命的影响。”
冯诺依曼沉声道：“这次是我轻敌了，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处罚。不过我建议，组织必须对那个叛徒出手了，那个叛徒心思缜密，手腕多变，目光深远，他将会是成为主的大敌。”
这时，墨子也跟着说道：“秦始皇，我同意冯诺依曼的意见，那个叛徒太可怕了，特别是他和泰勒说过的渗透计划，竟然通过一篇文章，无声无息地对我们发起了渗透。而且他在加拉帕戈斯群岛的布置，总给我一种不安的感觉。必要的时候，我建议动用基因导弹对付他！！”
秦始皇将目光转向亚里士多德道：“亚里士多德，你怎么说？”
亚里士多德道：“关键不是我的想法，而是主，主的意见到底如何？”
秦始皇咧嘴笑了起来：“主不在乎！”
空间内沉默了下来。
其余三人都没有说话。
秦始皇道：“你们别忘了，主的头号威胁，还是罗辑！基因导弹是我们目前所掌握的最强大也是最致命的武器，一旦对那个叛徒使用，未来敌人就有了防备，想再次对罗辑动手，那可就麻烦了！现在罗辑始终待在那处庄园不出来，庄园周围又人迹罕至，安保严密，我们就算想动手，也都没有机会！不过罗辑应该安稳不了太久了，pdc内部已经有了利用罗辑的妻儿强迫他履行面壁者责任的想法，我们要做好准备，一旦罗辑从他那个窝里出来，必要的时候，我们动用组织的所有资源，杀死他！”
“那破壁计划呢，还要继续执行下去吗？”
亚里士多德道。
破壁计划进行到现在，在人类内部已经成了一个笑柄。
接下来就算他们真猜到了面壁者们的真实想法，公布出去，恐怕也不会对面壁者和面壁计划造成多大的打击了。
秦始皇道：“当然，破壁计划肯定不能停！”
冯诺依曼和墨子对视一眼，冯诺依曼道：“秦始皇，破壁计划再执行下去，还有意义吗？”
秦始皇道：“当然有，别忘了我们成立破壁计划最开始的目的！”
“对主而言，面壁计划的存在始终是一个威胁！如今既然没办法在人类内部将面壁计划搞臭，那么我们的破壁计划也由明转暗，每一位破壁者，针对面壁者们的每一步动作，猜测他将来可能的计划，并且将这一计划汇报给主，由主做出最终判断！对人类而言，破壁者们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对我们而言，破壁计划将会一直持续到末日之战，直到人类在这个宇宙中被主彻底抹去！”
空间安静了下来。
不知何时，冯诺依曼、墨子、亚里士多德相继离去，只留下秦始皇一个人站在原地，看着远方正在遥遥下垂的斜阳，喃喃自语道：“你的计划，到底又是什么呢？”
……
庞学林自然不知道eto内部对这一事件的反应。
事实上，他那篇《论面壁计划》的文章除了在网络上引起一阵轰动外，eto没有任何反应，那位公布泰勒面壁计划的破壁者也仿佛在网络上彻底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了任何踪迹。
倒是网络上对面壁计划和面壁者又形成了一波讨论热潮。
庞学林的这篇文章，让人类，也让pdc内部的各国，对面壁计划有了更多的信心！
庞学林在纽约待了半个月，和新任联合国秘书长以及pdc轮值主席见了一面，这才搭乘专机，前往属于他的城市星环城！
第二百五十章 物理学家们的脑洞
庞大的波音747在数架f-22战斗机的掩护下，缓缓降落于加拉帕戈斯群岛星环国际机场。
在降落前，庞学林专门让飞行员在星环城上空转了好几圈，观察这座属于自己的城市。
星环城坐落在伊莎贝拉岛的东南部平原，西部是海拔一千六百多米的阿苏尔火山，北部则是内格拉火山。
从飞机上俯瞰，火山口形成的天然湖泊犹如镶嵌在火山顶峰的碧玉，晶莹闪亮。
火山的周围，崎岖不平的地表堆满了暗红色的火山喷发物。
但进入城市之后，就能看到建筑群周边大片的绿色。
整座城市占地面积超过20平方公里，目前只规划了中央商务区、文教区、休闲娱乐区和居民住宅区，未来还将进一步规划出工业区，农业区等等。
庞学林的目标，便是在大低谷来临前，让星环城能够在绝大多数领域都做到自给自足。
波音747缓缓降落于星环国际机场。
庞学林走下飞机，便看到机场铺上了红地毯，数百名来自星环城各行各业的代表，被组织起来，欢迎自己的到来。
在坎特的介绍下，庞学林一一与这些人握手致意。
在迎接的人群中，庞学林居然看到了丁仪以及自己当年在cern的演讲的时候碰见的那位叫贝克的物理学家。
欢迎仪式结束，庞学林直接登上了一辆防弹车，在大量警卫的护卫下，前往星环城。
星环城一期工程目前还没有彻底完工，路上还能不时见到施工中的建筑。
坎特给庞学林安排住址是位于文教区的一个大型别墅区，据坎特的说法，别墅内居住的都是从各国挖到星环高等研究院的顶尖科学家。
庞学林在星环城的家，便在这处别墅区的一号别墅内。
接下来的几天，庞学林白天的时候在坎特的陪同下参观星环城，与市政厅、警察局、法院、人代会等机构的负责人一一见面。
晚上回到家，则开始刷过去几年星环高等研究院比较有意思的论文。
庞学林最先看的，自然是理论物理研究所的论文。
目前，星环高等研究院理论物理研究所的物理学家超过了五百人，除了那些转行的物理学家外，全世界在理论物理学领域但凡稍微有点建树的物理学家，都被拉进入了星环高等研究院。
过去五年，这些物理学家一直没闲着，而是大开脑洞，通过各种头脑风暴，构建一些全新的物理理论。
其中不乏老调重弹，也有一些非常新颖的想法。
比如庞学林正在看的这篇讲解“快子宇宙”的论文。
快子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概念。
根据狭义相对论，为了满足光速不变，参考系之间的变换是庞加莱变换，常用的洛伦兹变换本质上是一类特殊的庞加莱变换。
如果把“单粒子态”看作某种对象.如果在不同的参考系中这些对象是“单粒子态”，那么这些“单粒子态”总要有一些共同点。
在数学上，这就是寻找庞加莱群的不可约表示，并将其分类。
人们最终发现了这样两个不变量: p^2=guvp^up^v和p^0的符号，其中p是动量四矢量。
根据这两个不变量对单粒子态进行分类，结果就会出现六种单粒子态，分别是有质量的正能态，有质量的负能态，零质量的正能态，零质量的负能态，虚质量态和真空态。
虚质量态粒子就是所谓的快子。
快子的存在完全是庞加莱变换的数学结构所产生的，但说到底，还是由光速不变原理导致的。
在全动量空间的光锥之内，被称为类时空间，类时空间对应有质量的态，这些态永远处于光锥之内，速度永远小于光速。
光锥上被称为类光空间，对应无质量的态，这些态永远处于光锥上，速度永远等于光速。
光锥外被称为类空空间，对应虚质量态，这些态永远处于光锥外，速度大于光速。
正因为如此，在相对论中，并不禁止超光速的存在，而只是禁止“超越”光速。
前者指的是速度大于光速的状态，后者指的是从亚光速加速至超光速的过程。
即所谓：亚光速的永远亚光速，超光速的永远超光速。
真实的普通物质都是亚光速的，所以通常才说光速是自然界速度的上限。
如果将快子一类物质也包括进来的话，则更普适的说法是：光速是一种速度的屏障或者壁垒。
即普通物质：质量为实数（质量平方为正数），速度比光速低，且永远不可向上超光速。
快子类物质：质量为虚数（质量平方为负数），速度比光速快，且永远不可向下亚光速。
不过到目前为止，快子只是理论上的假想物质，至今没有任何实验证据。
甚至在三体三部曲中，也没有任何关于快子的描述。
庞学林个人倾向于，快子在这个宇宙中并不存在。
将这篇论文刷完，庞学林刚在电脑上打开一个新的论文文档，正准备继续刷下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庞学林转过头，便看到程心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了过来。
“庞教授，已经十一点半了，你差不多该休息了！”
庞学林从程心手中接过牛奶，道了声谢，一口喝掉大半，然后道：“我把这篇论文看完就睡，你先去休息吧！”
“不，我等你睡了我再睡！”
程心摇了摇头，在一旁的担任沙发上坐下。
程心现在几乎成了庞学林的大管家，大到工作日程，小到衣食住行，她都会一一过问。
庞学林笑了笑，也不管她，点开论文继续看了起来。
这篇论文很有意思，探讨的是暗物质和暗能量。
作者认为，暗物质只是四维物体在三维空间中的投影，所以我们无法观测到它的存在，却能感受到它的引力。
而暗能量，则是五维时空在四维时空中的投影，是它赋予了我们宇宙斥力，从而导致宇宙加速膨胀。
庞学林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在三体小说中，作者虽然没有明确解释暗能量和暗物质的存在，但小说中有过暗示，暗物质实际上是被降维打击后的二维物体，在三维宇宙中呈现的引力。
这和这篇论文的解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庞学林将论文翻到首页，看了下作者的名字，居然是位老熟人。
波义尔贝克，爱德华威滕的学生，几年前自己在cern发表那篇物理学界著名的演讲檄文时，曾经和他见过。
第二百五十一章 可控核聚变
庞学林笑着摇了摇头，他倒没有找贝克聊聊的想法。
现阶段的物理学研究，只能是空中楼阁，没有实验验证，再大的脑洞也没有什么意义。
而且这些论文中，他并没有找到几个在实验上可以躲避智子干扰的新理论，更不用说屏蔽智子干扰的办法了。
不过庞学林也很清楚，这种事不急不得。
按照他的计划，在公布黑暗森林法则前，能找到智子屏蔽的办法最好，找不到的话，只要自己的计划能够顺利执行，对人类未来的发展整体影响也不大。
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庞学林对这五年的科技进展有了大概的了解。
总的来说，航天方面进展迅速，但基本上都是堆砌资源产生的成果。
人类的航天活动依旧无法摆脱化学火箭动力，而且在可预见的未来，也没看到取代化学火箭动力的其他办法。
其他领域，集成电路晶体管密度比五年前翻了两番，但已经接近摩尔定律极限。
而且因为智子封锁的关系，量子计算机什么别想了，目前科学家正在考虑用碳基芯片取代原来的硅基芯片。
生物医药、新能源、现代化农业技术等领域，甚至有了倒退的迹象。
特别是新能源，更是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目前各国已经普遍不再考虑气候变化、全球变暖等问题，对环境污染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价格昂贵的太阳能、风能不再受各国政府的青睐，低成本的火力发电站以及核电站成了电力来源的首选。
那些原本发展良好的太阳能、风能等企业，这些年都相继倒闭，只有寥寥几家还在坚持，但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农业领域，这几年气候异常有开始加剧的迹象，但还没有对农业生产造成特别大的影响。
庞学林估计，这种影响至少要到二十年甚至三十年后才会很明显地展现出来。
这天，庞学林将一份名单交给了程心，说道：“通知名单上的人，三天后在星环高等研究院开会，有些在外地出差的，让他们三天后必须赶回来！”
程心微微一愣，扫了眼名单上的名字，点了点头道：“好，我马上通知。”
庞学林要程心通知的，都是星环高等研究院近几年被坎特招揽过来的核物理以及材料领域的专家。
这五年，国际上核聚变方面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以iter为主的多国合作上，相比于三体危机前多边合作的工程扯皮，如今iter的效率已经高了好几倍，但是各国对iter的各项技术指标也增加了很多。
这也导致即使五年的时间过去了，iter的进展依旧不尽如人意。
庞学林准备另起炉灶，在星环城建立一个聚变反应实验堆。
可控核聚变号称人类终极能源，一升海水中含约30mg氘，通过聚变反应可释放出的能量相当于300多升汽油的能量，而反应产物是无放射性的。
也就是说，1升海水可产生相当于300升汽油的能量。一座100万kw的核聚变电站，每年耗氘量只需304kg。据估计，天然存在于海水中的氘有45亿吨，把海水中的氘通过核聚变转化为能源，按目前世界能源消耗水平，足以满足人类未来几十亿年对能源的需求。
更不用说，月球上还有数量惊人的适合第二代聚变堆的氦资源储备了。
但是想要实现可控核聚变反应，技术难点自然多多。
其一，几千万甚至上亿度的高温，在这个温度下等离子气体中的部分原子核可能进行聚变反应，温度越高聚变反应进行得越快。
其二，充分的约束，即把高温下的等离子体约束在一定区域内，保持足够的时间，使其充分聚变。
其三，相当低的密度。高温下的等离子气体具有很高的压强，因此要把容器内的气体抽到相当真空，使单位体积内的粒子数不能超过10的15次方个，相当于常温下气体密度的几万分之一。
其四，保证自持。处于高温下的等离子体的不稳定性，使它只能被约束一个很短的时间。为了使足够数量的等离子气体发生聚变反应，并能自持下去，就必须对参与反应时的等离子气体的密度和实现对它可靠的约束时间之间有一个要求，即劳逊条件。例如，实现氘-氚聚变反应的条件是:等离子体温度达2亿度，同时粒子数密度达10^20m^-3 ，能量约束时间超过1s。
第五，也是最难最重要的一点，制造聚变堆的核材料。
目前，前三个技术难关已经基本上被攻克，iter项目进展顺利的话，第四个难题预计在未来二十年内能够得到解决，唯有第五条，至今依旧遥遥无期。
费米曾说过，核技术的成败取决于材料在反应堆中强辐射场下的行为。
这句话虽然说得时候，是针对裂变堆的，但对聚变堆同样有效，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可控核聚变能否取得成功的关键。
在商业化的托卡马可聚变堆中，其第一壁材料，也就是直接面向等离子体的那层材料，需要满足以下多种严苛的要求：
第一，就是低氚滞留。
相比于传说中的氦核聚变，目前最容易控制的聚变反应为氘氚反应。
但氚（t）的半衰期短，不存在天然氚。人工制造又几乎不可能，上亿美元一千克，还是有价无市。因此，聚变堆中的氚都需要循环利用。
目前科学界主要办法就是用倍增过的中子和锂反应，再把氚回收，这样氚就成了类似于催化剂的存在。
但是，目前氚的消耗/增殖比很低，（记忆中为1:1.05，可能有误），因此必须严格控制耗散在各个环节的氚。其中又因第一壁直接和等离子体直接接触，算是氚滞留大户，需严格把控。否则氚越用越少，直接会导致等离子体熄灭停堆。
第二，就是抗中子辐照能力。
每个氘氚聚变都会产生一个14mev能量的中子，这些高能中子能轻易击碎第一壁材料中的金属键，产生大量缺陷，引起辐照肿胀、脆化、蠕变等问题，使得材料完全没法使用。
商业聚变堆役期中第一壁中子剂量预计超过100dpa，而裂变堆的剂量在1dpa量级，因此现有的裂变堆材料不可能直接拿到聚变堆中使用。
第三，抗等离子体辐照。
目前磁约束的边界并不理想，等离子体湍流控制还存在着很大的可提升空间。
因此，第一壁，特别是偏滤器装甲依然要承受高通量的氘/氚/氦等离子体冲击。这些等离子体轰入材料内部后会在表面聚集，引起表面起泡、脱落。
一方面破坏材料的表面完整性，另一方面脱落下来的碎片进入等离子体也会造成等离子体破灭。
第四，低活化问题。
中子轰击下，许多元素都会发生核反应，嬗变成其他核素。有些核素是不稳定的，会进一步衰变持续放出辐射。这样一来聚变反应无辐射污染产物的优势就没有了，因此用作第一壁的材料都是低活化材料，也就是嬗变后依然稳定不衰变的元素。
例如，一开始人们拟用金属钼作为第一壁材料，后来发现嬗变产物有辐射太难处理，现在都在逐步换成金属钨。
第五，耐高温以及耐热冲击。
商业聚变堆第一壁的工作的温度在1000c以上，等离子体破灭的一瞬间更是能达到2000~3000c，钢材、铜材这样的低熔点材料直接就淘汰掉了。
另外，第一壁的任务是把热能导出去，熔点高但导热性不行的陶瓷材料基本上也被淘汰。
目前比较有希望的候选材料金属钨的熔点为3400c。但钨还存在塑性较差的缺点，在离子体破灭的热冲击下，热应力往往会使得材料表面开裂。
以上几个条件满足一个就已经十分困难了，满足所有条件的材料目前还不存在。
正因为如此，可控核聚变才会被认为是人类科学技术史上遇到的最具挑战性的特大科学工程。
但是对庞学林而言，这些恰恰都不是问题。
流浪地球世界，人类都已经实现了重核聚变技术，轻核聚变当然不在话下。
当年在流浪地球世界，庞学林还专门背过可控核聚变实现的技术路线。
虽然对具体的技术细节，他并没有去仔细了解，但他很清楚实现可控核聚变的关键节点和技术方向。
他原本想着，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也许会用得上。
但他很快意识到，在现实世界，他压根没办法获得可控核聚变研发的主导权。
而且就算他清楚技术发展方向，以现实世界的科技发展水平，想要真正制造出能够商业化运营的聚变堆，周期至少在十年以上。
所以在现实世界的时候，他优先考虑在碳基芯片、高密度储能电池领域取得突破，等以后有机会了才会把可控核聚变搞出来。
但是在三体世界，这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甚至于，庞学林还得刻意控制可控核聚变的实现时间，他必须在大低谷到来之后，各国的力量已经衰弱到了无力控制全球局面的程度，才会将可控核聚变拿出来，从而实现利益最大化。
第二百五十二章 聚变材料
三天后，由庞学林发起的可控核聚变研讨会正式在星环高等研究院总部的一处会议室内召开。
与会的核物理学家、材料学家等一共有五十多名，其中还有几个是由物理学家转行过来的。
对此，庞学林可以理解！
材料学、核物理学等学科是当前全球各国的热点领域，这一领域的科学家们压根不愁经费问题。
因此，星环高等研究院能够找来这么多在全球范围内都有一定知名度的核物理学家以及材料学家，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大家好，很高兴今天在这里和大家相见！想必大家都已经听说了，星环高等研究院准备在可控核聚变领域展开相关研究，今天召集大家过来，就是希望听听各位的想法……”
庞学林坐在会议室的上首，微笑地看着在座的众人道。
这时，一名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白人男子道：“庞教授，可控核聚变目前是全球各国研究的热点，由多国共同建设的iter项目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单单这一项目，全球各地参与进来的科研人员就超过两万人，涉及到科研单位、厂家更是超过数千家。这样一个超大规模的科学工程，单单靠我们在座的这点人，恐怕压根搞不起来吧？”
庞学林微微一笑，对这样的疑惑早有准备，他说道：“詹姆斯教授，我明白你的意思。目前可控核聚变项目虽然是国际研究热点，但我想大家都明白，高温等离子体的可控稳态约束问题和聚变堆制造材料问题一天不解决，就算iter顺利建成，对可控核聚变研究而言，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个人判断，未来二十到三十年内，可控核聚变都很难走向成熟！”
“我们星环研究院要做的，并非和iter竞争！我们短时间内也不会去建设超导托卡马克或者惯性激光约束聚变等装置，我邀请大家过来，希望大家就聚变堆材料体系，也是我们当前可控核聚变领域最为薄弱的环节展开研究！”
在座的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庞学林连超导托卡马克或者惯性激光约束聚变等实验装置都不准备建，却想着搞什么聚变研究？
詹姆斯好奇道：“庞教授，那高温等离子体的可控稳态约束呢？这个问题怎么办？”
庞学林淡淡笑道：“我们的聚变堆材料项目短时间内只是作为iter的一个补充，高温等离子体的可控稳态约束才是iter那边研究的重点，我们短时间内不追大求全，我们只需要在聚变堆材料问题上做到精益求精即可。”
庞学林这么一解释，在座的众人倒也能理解。
确实，以目前星环高等研究院在核聚变方面的人才储备，也就研究一下材料问题比较现实。
庞学林脸上的笑容没有任何变化，他自然不会告诉众人，用来描述高温等离子体可控稳态约束的符拉索夫-麦克斯韦方程组、制约流体运动的ns方程方程、制约大量分子运动的boltzmann方程，这些方程如何精确求解析解的问题，他早就烂熟于心。
在流浪地球世界，科学家们早就给出了相当明确的结果。
甚至连控制高温等离子体可控稳态约束的计算机程序，他也随时可以利用moss和它搭在的量子计算机编写出来。
对庞学林而言，制造可控核聚变最大的问题，反而在材料领域。
聚变堆材料体系主要由聚变堆包层，面向高温等离子体部件以及磁体材料这三大体系构成。
聚变堆包层又分为聚变堆包层的结构材料、氚增殖材料、功能材料、冷却剂这四大部分。
面向高温等离子体部件主要分为低原子序数材料（低z材料）和高原子序数材料（高z材料）。
至于磁体材料，自然指的是超导体材料系列。
目前，在三体世界，可控核聚变的材料问题一直困扰着全球的科学家。
在聚变堆结构材料领域，特别是第一照壁的结构材料，候选的就有低活化铁素体马氏体钢、钒合金以及碳化硅纤维复合材料等等。
氚增殖材料则可分为液态增殖剂和固态增殖剂。
液态增殖剂又有液态金属锂、氟锂铍熔盐、液态锂铅合金等。
固态增殖剂又分为铝锂合金、氧化锂、偏铝酸锂、偏硅酸锂、偏锆酸锂、钛酸锂等等。
功能材料主要作用为防止氚渗透、作为绝缘层，降低mhd效应，以及作为防腐蚀层，主要有氧化物涂层、钛基陶瓷涂层、碳化硅涂层等。
……
这些材料，候选者众多，不同的材料，不同的功能，又有不同的加工性质，也各有优缺点。
想要从中挑选出适合聚变堆的，同时能够进行大规模低成本量产，需要耗费无数的时间、精力以及资源。
庞学林压根就不看好以当前各国的研究生态，未来几十年内能够在这些领域能取得突破性进展。
但是他不一样，在流浪地球世界，他虽然没办法将核聚变反应堆所用到的众多材料的制造方法，生产工艺一一记下来，但他却非常清楚，每一个部件，需要哪种材料。
单单这一点，就可以为星环高等研究院的研究人员节省下无数的时间。
接下来，庞学林将在座的众人主要分为七大研究小组，分别对应聚变堆包层的结构材料、氚增殖材料、功能材料、冷却剂、低原子序数材料、高原子序数材料以及超导磁体材料这七大小组。
每一个小组，庞学林都明确给出了两到三种材料作为重点攻关项目。
在座的科学家们虽然有些奇怪庞学林的要求，但对方是面壁者，又是这一项目的投资人，他们也只能选择同意。
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庞学林才确定了星环高等研究院新成立的聚变材料研究所的整体研究方向，才算结束了这场会议。
结果等庞学林刚从会议室出来，程心就急匆匆地迎了上来，说道：“庞教授，我刚刚得到消息，罗辑博士在不久前，要求pdc召开面壁计划听证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