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八十六章:无趣
“既然如此,那么晚辈会在拜会完龙谷后,走一趟赤霞山,会一会无双学院的弟子。”
姚歌狂也是个干脆人,听到唐罗的话后,直接说道。
“那本院就在无双城恭候圣子大驾了!”
唐罗朝姚歌狂微笑颔首后,又将目光转向安玉恒:“不知圣子是否有兴趣,来赤霞山走一趟呢?”
“毫无兴趣。”
慵懒靠在椅背上的安玉恒都懒得起身:“最强的就是最弱的?这种鬼话恐怕也只有姚傻子会信,你不过是仗着境界碾压罢了,等本神子踏过彼岸,胜你易如反掌。”
先天道体,先天道图,先天道玉,这样的绝顶天赋,就算不用扶乩问天也能笃定人间至强的席位。
况且神庭中有多少神尊、星君可以请教,安玉恒又哪里看得上唐罗这三瓜两枣。
“这样嘛,那真是有些遗憾了。”
被拒绝的唐罗也并不气恼,再次将视线移回道安景天身上,问道:“代都督,考虑得怎么样?”
“呼~~~”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安景天终于是下定了决心,朝着唐罗道:“若是院长真能给出王巡必杀名单中一位的下落,灵界的这些人,可以带走!”
“不光是带走。”
唐罗笑笑:“还得让王巡本部的巡天神舟,送送他们。”
“行!”
安景天咬牙道。
“好了好了,这下子皆大欢喜了!”
最会来事的慕容长老看着气氛从剑拔弩张重新回归平常,兴奋得举杯站起道:“那么灵界分配便这样定下,请诸君饮胜!”
说着,红龙谷的赫连长老与黑龙寨的拓跋长老也举杯站起,遥敬四人。
安玉恒、姚歌狂、唐罗齐齐举杯,然后将目光停在离座的代都督身上。
已经被唐罗一番连消带打抹平脾性的安景天转身回到自己座位,举起酒杯而后一饮而尽。
这特么就完了?
看着台下七人推杯换盏的热络场景,黄龙仙君一点儿也不高兴。
对他来说,这种和谐的场面一点儿也不有趣。
他所期望的,是当场就打起来,然后神庭星君下凡。
然后无双院长同神庭星君杠上从万仙山域打到中州本土,若是两位交游广阔,能有更多不同势力的王者参战就更好了!
只有群王并起的乱战,才能激起星月苍龙的战意呐,老是那么死气沉沉的,多没意思。
光是谈天喝酒,还不如闭关呢,嘁,真没意思!
龙骨王座上的黄龙仙君撇撇嘴,消失在了龙殿。
事情谈到这个程度,其实有他和没他都是一样了,对于三寨长老来讲,黄龙仙君不在他们反而更能放得开。
在发现同唐罗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后,三寨长老举杯来到其身边,轮番表达自己对无双学院的敬仰之情,更说当时他们三寨曾经组织族人想要去龙洲求学,无奈无双城名额有限,这才作罢云云。
其实呢,这些都是客套话,中洲的武者哪里会看得上龙洲的武学,特别是万仙山本地便有万仙宗的情况下。
即便是真要求学,哪也得是三寨中最次的弟子,像这种客套的话,也就在场面上听一听,没人会当真,无非是为了个更好的氛围罢了。
待得日落西山,这场和谐的会谈也到了停止的时候,万仙宗主郭安阳又一次出现,将唐罗引到了下榻的别院。
“此处乃是万仙山绝巅,可以俯瞰云海、仙瀑,院长前辈可以浏览万仙盛景。待界师将灵界门户大开,晚辈会前来通知前辈。”
其实这种事应该交给外门长老,但万仙宗为了表示尊重,确实让宗主来行这礼宾之事。
人敬我一丈,至少也得还上三尺。
所以唐罗很客气的同郭安阳告了别,又许了场单日的布道演法。
郭安阳喜出望外,同君王只顾自己修为不同,身为宗主的他,心系的是整个万仙宗。
而万仙宗不是某处固定的山门,而是那些他自幼看着长起来的弟子。
黄龙仙君强则强矣,但他的王道却无法对所有人裨益。
学他者伤,像他者亡。
这也是绝大多数宗派会出现王者断代的症结,所谓大树底下不长草,一尊太过强横的人王若是无法提升宗派弟子的基础资质,那么对于整个宗派长远的发展来看,其实并不算什么好事。
这种情况下,若能多一个选择,多一个方向,没有任何宗派会拒绝。
更何况眼前这位的布道能力,可是连不死界药神宗都认可的程度,郭安阳又哪里会拒绝。
千恩万谢的应承下来,赌咒发誓万仙宗所有真传都会到场,又将时间敲定精确到刻,这才满意的离开。
这边的宗主兴奋不已,但今晚注定有几个人过不好夜。
“姚矮子,真的相信那个家伙的鬼话?”
哪怕并肩作战一场,安玉恒依旧对姚歌狂没有个好脸色,讥讽道:“别到时候去了赤霞,被人抽了道体本蕴,还被骗走锻体真经啊。”
“你在慌什么?”
“慌?本神子会慌?世间有什么事,值得本神子慌乱的呢?就凭那个仗着境界胡言乱语的家伙么?”
“若不是慌我赤霞之行后超越你,那你今晚又怎么会来我门前说这些废话呢?”
姚歌狂个头虽然只到安玉恒胸口,但眼神却像在俯视:“你在害怕,害怕我修正错处之后,彻底超越你!”
“蛤蛤蛤,正是太好笑了!”
安玉恒捂脸大笑道:“他说你的感官是你的弱点,你不光信了,还说要修正这个弱点,姚歌狂,你是锻体锻坏脑子了么?”
“昨日之前,我也不信这个,但昨日之后,我信了。”
姚歌狂并未理会安玉恒讥讽,只是淡淡答道。
“你是被人打傻了,那人在彼岸后踏出数步,筑道境,变法则。我们只是吃了境界的亏!”
安玉恒不屑道:“现在看来,你不光境界差,脑子也不行!”
“那就看看聪明人和笨蛋,谁能走得更远些吧。”
姚歌狂淡淡道:“安神子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就回去修炼了。”
“呵,你一定会后悔的!”
安玉恒不屑道:“但本神子大人有大量,等你被设计后,会留给护道者的位置给你。”
“砰!”
回应玉恒神子的,是重重合上的大门。
二百八十七章:凄惨
布道演法么,对于唐罗来讲,是很简单的事。
简单到什么地步呢,就是把心中所想给讲出来,仅此而已。
我说即我信,我信即我行,我行即为,我道!
至于听道的人能够理解多少,获得多少,这不是布道演法者能够控制的。
所谓凡夫以菩提为烦恼,佛陀以烦恼为菩提。
对于资质愚钝的人来说,通过不经思考的反驳,是他们建立自身存在感的重要指标。
证明自己的存在,要比本身的进步更加重要,所以哪怕是圣者讲道,在这些人看来,也是错漏百出。
只要永远固执无知,就能永远正确,这是愚蠢的根本体现。
所以布道演法,从来不是要让所有人得到。
而是让那些值得得到的人得到,让那些不值得的人讥笑。
毕竟,道法自然,听起来真的是,一点都不**啊。
什么都顺其自然,还修个屁的武道。
于飞仙台上布道演法的唐罗其实在过程中能够听到很多万仙宗弟子的窃窃私语,但他并不在意。
于他来说,这场布道演法,只是为了回馈万仙宗和黄龙仙君的客套,就是个人情往来而已。
毕竟,他还得让万仙宗的界师们继续操劳,总归得要拿出点令人信服的诚意来。
但经过这场讲道中万仙宗弟子的表现,也让他明白了为何万仙宗没落的根源。
在这万仙山域中,万仙宗便是绝对的霸主,千年未受挑战,这样优渥的环境,只会让人生出傲慢之心,又哪里能虔诚修行。
完成布道离开万仙台,唐罗又去了万劫谷,不动声色的以神瞳牵扯门户后,只差临门一脚的界师们终于打开了龙渊灵界的门户。
在里头的云氏弟子喊打喊杀之前,唐罗先一步闯进灵界,并反手封上了大门。
破落,荒芜,昏暗,这便是此时龙渊小灵界的主色调。
而那些身形消瘦,眼神却如饿狼般疯狂凶狠的云氏子弟,正从四面八方朝此处围聚。
从灵界门户洞开时,这些人就已经准备好了拼命,并且不准备再活下去。
看来这些年的虚空漂流,让这些云氏族人受尽了苦楚,感受着脚下坚硬荒芜的土地,唐罗并不想深究这几年这些云氏族人究竟是靠什么活下来的,他只想尽快带他们离开这里。
“云冀还活着么?”
面对眼前这群已经瘦得脱相的云氏族人,唐罗实在无从分辨身份,只能开口,并举起右手戴着的仙云飍魄:“云氏家主有令,云氏族人云冀上前领命。”
以为必死无疑的云氏族人们看见仙云飍魄,一时都楞在原地面面相觑,直到有个骷髅一般精瘦的男人越众而出。
“你是云冀?”
唐罗不敢置信看着眼前将死未死之人,忙将一道先天之气渡过去。
受了先天之气的云冀精神为之一振,却也没有开口,只是朝着唐罗伸手。
看着抵在面前骷髅一样的右手,唐罗忙将仙云飍魄解下,朝前一递,后者连忙将手套戴上,沉入神魂细细感知,不一会儿,他的脸上泛起红晕,然后昏了过去。
云氏族人七手八脚的关心,并抵不过一道先天之气,等到云冀苏醒之后,他已经认可了眼前这位大救星。
毕竟有信物说话还是比较容易的,而更让唐罗高兴的是,云秀并没有将自己真实的身份透露出去。
“敢问先生,此次龙渊归陆何处?”
苏醒后的云冀还是关心起了近况,看得出来,这家伙实在太虚弱了,哪怕度了两道先天之气,也一副中气不足的模样。
但身体虽然虚弱,眼神却是明亮非常,炯炯耀光。
“这儿是中洲,万仙山域。”
唐罗从容答道:“但云公子不必慌乱,既然我来了,你们就不用担心其余的事,在灵界中的所有族人,我都会平平安安的送出去,眼下你们且在这儿休息,我让外头送点食物进来。”
听到有食物,云冀不争气的吞了口唾沫,呐呐道:“那..那就麻烦先生了。”
“不麻烦,你们且等片刻。”
理解灵界中人此时对食物的迫切,唐罗没有再多废话,直接离开灵界。
刚出门,就看到三寨长老,还有万仙宗主郭安阳,督天王巡代都督安景天几人,面色不善的站在万劫谷中。
看样子,几人应该站了好一会儿了,眼下看到唐罗再出现,才神色稍霎。
“院长,您这一声招呼不打,便封了门户,本宗还以为你要毁约呢!”
安景天是里头最不满的,直接开口道。
“未免不必要的冲突,所以本院先进去灵界安抚了一下。”
唐罗轻描淡写将行动用意带过后,朝郭安阳道:“还劳烦郭宗主,此时灵界中具是衣衫褴褛,瘦骨如柴的伤患,请宗主支援些许物资,许他们一餐饱饭,裹体衣衫。”
“此为应有之义,院长无须客气。”
哪怕冲着今日布道的面子,郭安阳也不会拒绝这样的请求,当即安排弟子组织食物同衣衫。
似万仙山域这样的洞天福地,物资丰富得惊人,靠采集果实、打猎都能供养百千万人的地方,食物衣衫真谈不上价值。
万仙宗的外门弟子扛着大的夸张的篓子,里头装满香气扑鼻但叫不出名字的鲜果,成吨成吨得往灵界中运。
只是最初的几名弟子进去后,出来时却泪流满面。
“太惨了,实在太惨了,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惨的人,兄弟们赶紧啊,里面人再不吃东西,就要死了!”
很多时候,人只有见到苦难才能明白自己本心,所谓恻隐,便是看见苦难者时所产生的不忍。
而这样的情绪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的,譬如王巡代都督安景天,他便不满意这样的拖拉。
“时间紧迫,可以让他们先乘上舟,然后再穿衣进食不...”
在王巡代都督看来,这就是场交易,灵界里头只是些数字而已,追求效率才是最重要的事。
神使只管行道,哪里会在意人间疾苦,但君王冷冽的眼神,却将他后半句话全都堵回了胃里。
二百八十八章:办法
云氏族人无足轻重,特别是在安景天同无双院长完成交易之后。
所以在吃饱了饭,穿上了衣后,云氏族人发现,他们竟然可以踏上巡天神舟。
而那些本该对他们举刀相向的王巡战士,却成了最有力的护卫者。
几年漂流,西贺好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随着第一批云氏族人被神舟运走,便意味着契约启动。
万仙三寨也开始派人进入龙渊灵界,开始丈量界限、清点物资。
这种仿佛主人的姿态,激怒了里头的云氏族人,不少吃饱了又有力气的云氏武者,说要同龙渊共存亡。
对于这种非常有志气的武者,唐罗是很欣赏的,于是他鼓励道:“万仙山域共有一宗三寨,武宗以上的修行者过千人,另有人王至少一位,宗师至少六名。本宗能做到的事,就是将云氏所有族人完整从万仙山域带离,若是你们还想得到更多,那么可以靠自己的手段争取,若是觉得够本事能够争取到更多的,也可以推翻本宗先前同万仙宗与督天王巡定下的条例。”
说完,唐罗让出身形,朝云氏族人比了个请的手势,然后无所谓般的站到一旁。
“先生,龙渊自古以来,便是云氏珍贵的财产,我们这些人的性命无足珍惜,保下龙渊才是最重要的事!”
如今的云冀不光长得像骷髅,就连说出的话也同亡灵一般腐朽冷硬:“我们可以死,但龙渊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舍身取利,这样的族人只要有三五个,便能让家族昌盛。
若是有成千上万,你就能看见豪族的气象。
而数年虚空漂流归来的云氏族人,留存下来的都是这些个愿为家族赴死的人,从某种程度来讲,也算是收获甚巨了。
但优点并不能掩盖这些人依旧短视无脑的事实,所以唐罗淡淡开口道:“既然已经将家主的权责传交,那么就不要再用家主的视角判断利弊。”
“在云家主眼中,你们的性命,要比龙渊灵界重要千百万倍。若是你们现在想要推翻云家主的决议,拼了命也要保下龙渊,本院这儿倒是还有个办法。”
听到这话,云冀眼睛一亮:“先生还有办法?”
“自然是有的。”
唐罗撇撇嘴:“本院现在就去将这几日给你们送蔬果、衣服的万仙山域弟子全杀了,在万仙宗反应过来以前把灵界门户封了,再推龙渊入虚空,这样就能保下龙渊了。”
“这种事...这种事...”
就跟绝大多数人秉持某种迫切执念时却并不知道贯彻这种执念需要付出何种代价的人一样。
在听到保存龙渊的办法后,云冀真的慌了。
以商道经世的云家大少爷,即便修行武道也不会将刻在骨血里的东西遗忘,所以他能够明白,在唐罗轻描淡写的提议下,究竟是怎样剧烈的风暴。
龙渊中的云氏族人为何能够慷慨赴死,因为他们已经将云家最杰出的弟子,在点苍山之役送了出去。
传承的火种已经点燃,所以这些人可以死而无憾,因为他们最出息的孩子、侄子甚至孙子,就在外头。
可若是按照唐罗的做法,或许他们真的能保下龙渊灵界,但推翻了同万仙宗与督天王巡的契约,将会让外头的云氏族人永无宁日。
更糟糕的是,云冀根本无法保证,龙渊中的族人还能不能再撑过一次虚空漂流。
而他更不能控制,龙渊下次归陆的地点,若是又落回中洲呢...
若是落到,御兽宗的势力范围呢...
“龙渊,真的保不下了么...”
云冀眼中含泪,双拳紧握垂着头,颤声低语。
感受到少主的悲怆,不少云氏族人,直接哭出声来。
一群骨瘦如柴的修行者在面前痛哭流涕,这场面着实有些令人伤感。
安慰人向来不是唐罗擅长的,更何况是这样一群人,但作为眼下唯一一个神识清明的人,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站出来说几句:
“诸位不必太过悲伤,若是云氏能够复起,有没有龙渊都没差...”
干干巴巴的安慰,要能起到效果就怪了,看看形势没什么好转,唐罗摸摸鼻子也就不在言语了,任由龙渊中的悲伤逆流成河。
虽然情绪无法安慰,可好在龙渊中的云氏族人也接受了龙渊必然保不住的事实,只是每当那些进入龙渊丈量界域同勘探物资的万仙宗弟子经过,总能看到神魂落魄站在一旁的云氏族人。
这些人也不阻拦,就是站在一旁呆呆看着,让这些个万仙三寨的族人,压力山大。
对此,三寨的长老已经不止一次找到唐罗诉苦,希望院长前辈能够规束下云氏的行为。
“房子都要被拆了,还不许老房东多看两眼么,再有几船这些云氏族人就全被运走了,你们再忍忍!”
随口几句打发完三寨长老,唐罗便心中盘算着归期。
说实话,因为云秀身怀有孕的关系,他是一刻都不想在外头多呆。
眼下终于将这事情了结,他思乡的情绪真是压都压不住了。
原来家并不是某个特定的地方,而是一个特殊的人啊!
……
龙洲历1796年五月末
山字本部的巡天神舟来回在龙洲、中洲来回的场面是瞒不住人的。
那些落在赤霞山上,瘦骨如柴的船客来历,更是惹得多方势力好奇。
在嘴不严的无双城内城居民将入城者的身份透露后,更是在龙洲全境引起轩然大波。
只要是有积累的势力都不会忘记,云氏当年是怎么从朝昌狼狈下台,又被督天王巡打成邪魔外道的。
可现在这山字本部的巡天神舟又把人囫囵地送回赤霞山,是个什么意思?
就在众人猜测纷纷的时候,督天王巡发布了公告,是关于这次行动的解释。
通篇数千字的告示,中心思想很明确,那就是督天王巡应天行事,不会错杀一个无辜,也不会放过一个恶徒。
云氏同邪魔外道勾结者已经尽数伏诛,这些被巡天神舟送到赤霞山的,全都是良善之辈。
王巡绝不会因为某族中有部分人行将踏错便实施株连,此次行动便是最好的证明。
二百八十九章:勾陈真身
不得不说,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他们根本无从判断这件事后面更深刻的东西。
只能结合事实与王巡告示,来做是否相信的判断。
而从督天王巡这十数次往返中洲、龙洲,只为了将无辜的云氏族人送到无双城来看,这督天王巡真是西贺顶顶的正派组织啊!
或许安景天自己也没想到,王巡为了挽尊发布的公告,竟然会受到这样的奇效。
原本督天王巡摇摇欲坠的声望突然被稳住了,就连已经有些停滞的征兵响应,都又开始激增。
不少年轻的修行者在看完督天王巡的公告后跟打了鸡血一样,想要投效王巡,做个拥有仲裁之力,又践行正道的修行者。
这场面,看得有些明白人啼笑皆非。
督天王巡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好说话?
哪怕用屁股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冲着什么人间公道啦。
万仙山域、飞仙瀑
看着山字本部的巡天神舟空船返航,安景天阴沉着脸朝唐罗道:“事情都按院长说得办妥了,现在可以将名单上人的下落说出来了吧!”
“嗯,代都督怕是有什么误会啊!”
唐罗笑着摆摆手道:“本院可没说,有所有名单人员的下落啊。”
“你!”
安景天气急,但在看到无双院长似笑非笑,有恃无恐的表情后,还是选择将怒火压住,生硬道:“那不知院长交换的,是哪一位的下落!”
“魔主勾陈。”
唐罗笑笑道:“本院不光知道魔主勾陈的下落,还知道魔主勾陈的真实身份,买一送一,代都督这个买卖做得很划算!”
“魔主勾陈么...”
安景天暗暗思忖后,点点头道:“可以!此人乃是捣毁悬空城的元凶,并使督天王巡积累百年的珍贵案卷遗失,还曾袭杀天南道子,与王巡有深仇大恨,还请院长示下,这魔主勾陈的真实身份为何,如今又在何处。”
“魔主勾陈的真身代都督一定不会陌生。”
唐罗笑眯眯道:“此人成名于龙洲武道交流会,证道于正义联盟伐唐之前,代都督想起什么来了没?”
“院长大人!”
安景天虎着脸,灵体绷得和铁块一般紧:“这个玩笑,一点儿也,不好笑!”
“你觉得这是玩笑?”
唐罗面带微笑问道:“你觉得魔主勾陈,不能是虚空宗师么?”
“虚空宗师才什么年岁,魔主勾陈在毗摩质多原出道时便已是凶境巅峰的强者,两者又如何能是同个人!”
安景天寒着脸:“院长大人的这个玩笑,过了!”
“你看你,连求证的行动都没有就忙着否认,是不是觉得若是魔主勾陈和唐罗身份重合,是件很麻烦的事?”
唐罗笑笑道:“确实有点麻烦呐,以前改头换面是怕牵涉到家族,现在正义联盟把人家族都给灭了,你说这个事儿多吓人,哈哈哈哈!”
似是想到什么开心的场景,唐罗上前拍了拍安景天的肩膀道:“身份已经给你了,至于现在他的下落,王巡去中赢城问问也就清楚了,交易完成,代都督加油啊!要是拿下了魔主勾陈,不光报了悬空城陨落之仇,还能卖天南王氏一个大好,真是一举数得!”
说完,唐罗也不堪安景天黑如锅底的脸色,转身便走。
“院长大人且留步!”
安景天冷声道:“请问您是如何知道魔主勾陈的真实身份的?”
“嗯?”
唐罗狼顾回头,先是疑惑,然后马上释然:“难怪代都督这么大反应,原来如今的王巡,已不是上下一心啦,有意思,哈哈,真有意思。”
留下讥讽言语,不见王者踪迹,飞仙瀑上的安景天,愤怒的想杀人!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强,特别是在王巡代都督要查一件事的时候。
他很快就从海量的文案中,找到了被坪山城风部截留的那份,甚至查到了风部巡天神舟有入境龙洲的记录。
但他不解的是,为什么安元希会突然折返!
“本宗希望巡天使能够给出合理的解释!”
数年不闻不问,今日突然将安元希招到本部,足以说明安景天对这件事有多么愤怒:“角宿出现赤霞山这么重要的消息,坪山城为何要截留,你身为风部巡天使,为何不将此事支会本宗!”
换做别部的巡天使,面对大发雷霆的安景天,恐怕会吓得肝胆具颤。
但安元希是怎么人,他可是神庭前代道子,且与安景天并非同支,尊敬只是因为同族兼修为,毕竟武道达者为师。
可要是真正细究族谱辈分,还不知道身份谁低谁高呢。
根本没有任何怯懦的意思,风部的巡天更不觉得自己做错:“如果元希没记错,当初代都督可是亲口说,将龙洲风媒事务全部交给坪山城,不论何事由元希全权做主。”
“事关魔主勾陈,仅凭风部如何能够全权做主!”
看着安元希桀骜不驯的模样安景天更怒:“你可知道魔主勾陈的真正身份?”
“就以元希目前所知的情况看,眼下王巡不知道魔主的身份,要比知道更加主动。”
安元希看着怒不可遏的安景天,话中有话道:“并不是每份情报,都得立刻做出回应的!”
“这是曹瑾瑜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但他已经死了!”
极怒之后,就是失望后的冷静,安景天仿佛知道了为什么安元希的主意那么正,警告道:“现在督天王巡得按照星君的节奏做事,若是你还抱着以前的想法,那么便不配担任巡天之责!”
“如今的巡天之位又有什么了不起的。”
安元希不屑道:“若非心念西贺大局,元希早就辞任巡天,回神庭闭关了!”
“好、好、好!好个冥顽不灵的羽神!”
安景天怒道:“既然你不屑巡天之责,便带着部署离开吧,本宗会让人接管坪山城。”
“呵呵,安景天,你就是个武夫!”
既然撕破脸,安元希便再也不顾及两人之间的体面,直呼其名道:“你以为统帅督天王巡,只要把实力最高的按到巡天之位上就完了?屁股决定脑子,只是庸人创造出来自我安慰的傻话,若真这么干了,就是万劫不复!”
将巡天令拍在安景天桌上,安元希冷笑道:“我倒想要看看,你安景天如何能做得,比我更好!”
二百九十章:做事
在发现角宿就是杜沙后,安元希干了很多事。
而正是因为干了这么多事,他才知道赤霞山是个多么棘手的地方。
巫神山同七曜祠两个宗派联手打压赤霞山的学院地位,最终的结果却是祝火龙吓得消失,七曜祠的真传雷动被废。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龙谷圣地的代牧家族总够威了吧。
谁料赤霞山一役让龙谷培养数百年的驭兽世家直接出局,就连西贺的灵**易市场都受到动荡。
新王现世,惹得龙洲人心惶惶。
不死心的羽神釜底抽薪去鳞宗,竟得到麓阳王这样的意外助臂。
说实话当曹烈表现出强烈兴趣时,安元希都觉得这波稳了!
这可是御兽宗曹瑾瑜同期的不世之才,除了性格有些偏激乖戾,假以时日妥妥的圣地底蕴级人物。
这样的武者,是不可能败的。
即便被发配到麓阳那样贫瘠的地方,他也走出了自己的道,并且重新获得了御兽宗的支持。
一尊野王又算得了什么呢?
羽神这铺牌打算压身家!
在杜沙消失无双城骚乱的那几天,安元希悄悄地将人手安插到了无双城中,甚至借助风部几位蛊师的蛊虫把耳目洒满北山。
就连那座深谷,都是安元希为曹烈挑选的,距离无双城远近适中,又足够隐蔽安静。
如果计划正常,那么赤霞野王会被麓阳王曹烈慑服,归顺。
然后安元希从杜沙口中得到勾陈真身,风部精锐开入无双拿人。
如此,不光可以掐灭无双大凶,还能寻出王巡大敌,又能卖风头无两的麓阳王好。
这件事上,安元希认为自己已将能够借到的力量都借足,能够得到的利益都得到,并且没有让神庭与己部有任何不必要的损失。
这才应该是督天王巡的行事风格,而不是跟一群疯狗一样,得到情报后就组织人手过去杀杀杀。
打得人脑子和狗脑子混做一起,这样做事,算什么情报组织。
安景天或许是位不弱的宗师,琼华星君更是惊才绝艳的武者,但是将督天王巡交到这两个人手上,算是彻底瞎了!
曹瑾瑜花了百年打造的情报系统,不能被两个武夫给毁了,总得给日后政改留下火种,这就是安元希的想法。
在保证建制完成的情况下,风部依旧沿用着以前那套以情报为主的运作体系。
而这样的运作体系下,安元希的耳目是极为敏锐的,所以在剧本跑偏时,他知道最坏的可能性发生了。
曹烈绝不可能是突然良心发现才返回麓阳城的。
他受了伤,受了严重的伤,所以才偃旗息鼓,以至于连他去拜访,都避而不见!
这件事,让安元希真正明白了,为何连自家老祖要说无双大凶。
连曹烈这样的人物都拿那尊新王不下,可不得大凶嘛!
欲要搞清无双院长身份的安元希放下了手头的一切事物,将所有明子、暗子全都投在了无双城,手握天榜不断对照,欲找出此人真正的身份,再做计较。
对于安元希来讲,这就是眼下风部最重要的事,其他任何都得靠边。
所以在无双院长出现不死界时,安元希第一时间便组织了人手前往,并从故友处,得到了第一手的情报。
从无双院长布道演法,到同百草神君的花期之约,还有天龙道子的陨落。
仔仔细细翻看了数十遍记录之后,安元希决定,将所有关于赤霞山的设计痕迹抹去,将所有关于赤霞山的档案封存。
就像他同安景天说得那样,很多信息,并不是当下就要做出回应的。
掌握信息者,亦得顺势而为,眼下对于王巡来讲,最好的应对,就是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当初在悬空城,关于这样的封存档案,王巡有不下百份,这些信息只是被封存并非被遗忘,王巡要做的,就是悬在让他们在合适的时间现世。
这也是安元希的打算,可很显然,安景天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也好!
这特么的烫手山芋,谁爱捧谁捧,本羽神回神庭闭关去了,看你安景天,能翻出什么,风浪!
安景天自然是不难看出安元希眼中的小觑和言语中的讥讽,但有时修行者智商上的差距,要比实力上的差距更大。
王巡的代都督直接取走安元希的巡天令牌,等不及送对方离开中殿,便立刻召集本部骨干。
“将这两份密简加急,一份送到天南王氏,一份送到佛国密宗!”
“还有这一份,送往元洲中赢城,呈到白玉剑阁中。”
谁说武夫便没有智慧,看着本部骨干出色的行动力,安景天狠狠吐出了口气。
合纵连横的道理难道本宗不懂么,便让你这黄口小儿看看,本宗如何不费吹灰之力,擒拿魔主勾陈!
……
天南、耀星城
这座建在天南神木之上的天空之城,是天南人心中圣地,亦是王师弟子向往之所。
因为这儿是王弗灵道场,亦是星耀宫的地址,周天星斗大阵,便是在这儿诞生,并让所有王氏弟子有了超凡的心态。
能在耀星城住下的,全都是王弗灵的亲族后裔还有星耀宫的弟子亲眷,便是平常时候外人要来都得通过层层通报,何况现在。
临川之役,血神最后被王禅诓骗,周天星斗大阵发力,直接将血神界整个摄走。
如今研究血神界,就成了阴阳御殿同星耀宫的合作项目,而项目地点,便是在这耀星城。
要知道诸天星斗大阵的维护,不光需要人力还得有海量资源,这种摄取整座灵界的操作,就连天南王氏这样财大气粗的存在也不愿意多做。
所以争分夺秒就成了这个项目的主旋律,督天王巡的使者或许在中洲有些牌面,但是在天南这儿地方,啥都不是。
直接被晾在外头的信使黔驴技穷,最后只能将消息回禀中州。
相较于天南的艰难,前往佛国的信使便轻松很多。
密宗的山门地址清楚,大和尚们对王巡的态度也亲善,密宗宗主在看过王巡的迷信后,表达了密宗对此事的高度重视。
“了因师弟。”
前往胜尊闭关处的密宗宗主双手合十道:“景天代都督信上说,王巡有了魔主勾陈的身份同下落,当年毗摩质多原上的因果,便由师弟前去了结吧。”
二百九十一章:得道多助
胜尊了因,密宗顶顶大名的宗师级强者,非天一族的十年护道大禅师,当年却在非天圣城,众目睽睽之下被魔主勾陈逼退。
不光如此,对方还将佛国化煞圣地之一的阿修罗神像捣毁。
可以说,魔主勾陈就是踩着佛国密宗而崛起的,此事已经成了密宗上下的郁结。
而密宗宗主更担心的,是这可能会影响到胜尊了因的彼岸路,所以这次在看到王巡发来的消息后,想让胜尊去了断因果,却没想到当事人却对这个提议不屑一顾。
“多谢掌门师兄观照,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听到魔主勾陈名讳,了因表情平静:“这些年闭关师弟想了很多,当初佛国选了阿修罗神像去煞,只是因为福缘深厚、慧根不凡的弟子难以直面心中恐惧,这才选了条捷径。可捷径终有弊病,依师弟看,阿修罗神像被捣毁,对于佛国弟子反而是件好事。”
“师弟也被那衍善影响了?”
密宗宗主听着了因的话,手中佛珠拨楞得和风车一样快:“这是同如今三宝果位法截然不同的路子,师弟已经踏在彼岸路上,又何必...”
“苦海无涯,唯求自渡。”
了因双手合十,肃然道:“师弟心意已决,还望师兄成全。”
……
元洲、中赢城
五行圣灵筑基有多猛,这么讲吧。
如果说其他剑体的前置筑基法,目的是为了让武者能够多个几分可能去成就剑体,提升些许战力。
那么五行圣灵筑基法,就是让所有不是道体的普通修行者,能够享受弱化版道体的快乐。
先天道体最大的快乐是什么,因为那道流转不停且会随着境界壮大的道蕴,能够大大增强武者体魄,生命力还有回复力,对于治愈暗疾更是具有奇效。
元洲徐氏这群剑修缺的是战力吗?他们缺的是怎么不让那么多惊才绝艳的弟子,在忘情作战时不要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至于炎阳剑尊带回来的,关于铸就幻阵的难点,对于拥有异人馆的徐氏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大问题呢。
是,幻梦空间确实珍贵,但面对一群牙牙学语的孩子,地阶的镜花水月、梦境幻胧、御光塑影,又有什么区别呢?
花非花、雾非雾的魅惑之瞳了不起,但只是为了做些心理暗示,难道其他那些地品的,款款入人心的血脉会差?
别闹了,对于徐氏来说,从来都没有什么非此不可的血脉,他们总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而攻略完所有难点的五行圣灵筑基法,也就成了徐氏所有弟子的唯一选择。
从白玉剑阁召开会议,到剑尊、剑圣全票通过决议,再到三军、异人馆贯彻一心,这件事情的顺利程度超乎想象。
而之所以会这么顺利,是因为炎阳剑尊带回来的这些孩子,真是太给力了!
五行圣灵筑基法的最大好处或许得要凶境才能显现,但那些气脉悠长、內腑强壮的特性,却是在一开始就有所体现。
看着拿着木剑能够乒乒乓乓挥上一整天的弟子,剑派师兄们的眼睛都直了。
虽说选出去时就是钟灵云秀的本家师弟,但回来这脱胎换骨的模样,还是在中赢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因为这不是一群弟子中只有一个脱胎换骨,而是每一个回来的全都不凡,虽然他们才刚完成筑基不久,修行境界上被同年的师兄弟落了一段。
但在那些更有眼光的剑尊眼里,如果只是慢上一段,便能有这样坚实的基础,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于是乎,五行圣灵筑基法便在这些徐氏少年弟子的演示下,迅速打进了各个剑派的心。
世上是没有不透风的墙的,中赢城要给所有徐氏弟子换筑基法的事,哪里瞒得过同在元洲的本家。
只是周边城市碍于当时没有派遣弟子去龙洲求道,哪怕现在心中渴望得同猫抓一样,又哪里有勇气做出同中赢城同样的决定。
就在愁着不知道怎么搭上腔的时候,王巡的信使到了。
“滚蛋!”
言简意赅的批复,是中赢城白玉剑阁的态度,信使连滚带爬的走了。
而周边城池的剑尊们,也借着这个由头上门开始打探,想要搞清楚,这五行圣灵筑基法的玄妙之处。
……
中洲、王巡本部
“所以,你们全部都失败了!?”
安景天发誓,他这辈子没有这么愤怒过。
胜尊了因被勾陈魔主斩了手,王禅被袭杀几欲身死,这样的深仇大恨,听到消息难道不该整个人都扑上来嘛?
怎么反而成了督天王巡上赶着一样了?
安景天开始怀疑这些“骨干”的工作能力了,皱眉问道:“你们将事情说清楚了么?”
“哪有机会说啊,属下连耀星城都进不去。”
“属下倒是将信笺送到白玉剑阁了,可不多会儿就有个粉雕玉琢的剑侍将信送回来了,还说上头是琅寰剑主的批复。”
听着下属大声喊冤,安景天直觉心中郁闷更重。
“全是废物!”
一把将信笺夺过:“这点儿小事也得本宗亲自去办,留你们何用,滚出去!”
中殿的镇抚使们被吓得噤若寒蝉,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
他们是什么身份?再被征兵之前,他们就是些无有跟脚的散修,案底跟身高一样厚。
像他们这样的人跑到元洲、天南那样的圣地,都是那些个弟子练手的猎物,这种恐惧已经深入骨髓了,也就是现在背靠督天王巡才能让他们稍微心安些。
再说送信这个活,真不是只要有地址,就能见到正主然后完成任务那么简单的。
愿意给面子,就像佛国密宗,起码还能见到正主,若是不给面子,像耀星城和白玉剑阁,他们就连再次试探都找不到机会。
这种事情安景天当然是无法理解的,各大圣地因为相互走动,他们知交遍布,不管是哪个层面的人物,他们都能直接找到纽带。
而他们这些个镇抚使,要如何能同圣地搭上关系嘛。
连正主都见不到,在安景天看来,他们可不就是一群废物嘛。
二百九十二章:觐见圣人
单一的价值评判标准,往往具有很强的迷惑性。
特别是在这方以武为尊的大陆上,修为高便代表着正确,而高到安景天这样的地步,便意味着绝对正确。
人们因为羡慕和向往,理所当然的将这样的人想象得完美无缺。
哪怕是浅显的道理,从这样人的口中说出,都显得韵味十足。
这种感觉就像是站在山根处望山巅,你看到的只有云雾,所以会错误的认为,山比天还高。
而事实上,修为高只是修为高罢了,它并不能改变人的本性,更不可能将愚蠢变成智慧。
所谓一法通万法明,也仅仅只适用在武道上,强行代入到生活里,总会出现那么点儿不适。
这种不适,要嘛你委屈,要嘛是别人委屈,总归要有人受委屈才能抵达那个结果的。
毕竟武者的思维里,万事皆为竞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虚空宗师唐罗就是勾陈魔主的事,已经超过了现阶段王巡能够解决的范畴,那么安景天就要寻找更大的力量。
元洲徐氏的态度表达得很清楚,佛国密宗的了因好像也打算退出,此时他唯一能够仰仗的力量,便只有天南王氏了。
而刚好,天南王氏也拥有这份力量。
毕竟当年王禅遇袭,王无敌可是亲口开出的花红。
这一次,抛开下属的安景天独自前往天南耀星城,而不同于王巡那些个手下。
圣地宗师造访,王氏当然会以礼相待,紫薇星宫的头面宗师——王劫亲自接待了安景天,并客气询问来历。
待知道此行王巡代都督是有了勾陈魔主的消息后,王劫笑了:“既然代都督已经知道了魔主真实身份,何不将人缉拿过来,这两手空空的,难道是怕圣祖赖了宗师花红?”
“老友说笑了。”
安景天苦笑摆手:“若是此人能够轻易捉拿,景天又怎会厚颜来耀星城。”
“这勾陈不过是个没有跟脚的散修,竟能有让督天王巡寻为难的能量?”
王劫有些吃惊:“老友都拿他不下,此人不是尚未证道么?”
“这事说来复杂,能否请老友禀明王圣,景天想当面把情况说明。”
安景天面露难色,拱手请道。
“唉,老友这趟来的真是太不巧了,如今耀星城正在办一件大事,老祖得主持大阵,根本抽不开身来。若非是老友亲自登门拜访,寻常宗师可叩不开今日耀星城的大门。”
王劫有些为难:“但既然这件事是老祖亲自允诺的,那么王劫便为老友跑一趟,不过老友得做好心理准备,如今老祖一心都挂在那件大事上,或许难以分心他顾。”
“景天省得!”
……
都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很多时候一件事办不办的成,能力够不够只占其中四成,另外六成便是天时、地利。
在永恒的课题前,勾陈魔主的消息实在不值一提,哪怕王劫将安景天的为难转述的惟妙惟肖,也不足以令主持大阵的王弗灵动容。
毕竟对方的说辞太过荒谬了,王弗灵可不相信有什么蒙面的散修,是督天王巡搞不定的。
说到底就是督天王巡不肯出力,这又有什么好见的。
但终归是自己答应过的花红,王弗灵想了想后,还是决定让法身同王禅一同前往。
“这是他俩的恩怨,禅儿既然已经归来,该如何裁决也应该由他知晓。让安景天去贪狼星宫。”
……
耀星城、贪狼星宫
作为周天星斗大阵的主星之一,贪狼殿亦被称作正曜星宫。
如果说破军主星的“破”代表破坏力,七杀的“杀”代表向上的冲劲、那么贪狼的“贪”就是**。
这是颗由**驱动的蓬勃宫殿,在贪狼殿供职者,多为灵敏机巧,善于交际,足智多谋,野心十足之辈。
所以在王禅选择宿宫时,他毫不犹豫的选了贪狼,作为自己入身星耀宫的第一步。
这一步不光是明志,更是要让整个天南知道,他回来,并非只想当个失败的圣子,他的**,依旧盛不可当。
得益于阵法上头的造诣同很多奇思妙想,王禅在贪狼殿干得风生水起,没多久便混到了星官级。
在旁人看来,这位被称作四小圣王的前代圣子,已经完全扫平了失败的阴霾,开始向人生的另一个阶段大踏步前进。
这样的态度使人激赏,毕竟世人不会只崇拜一路不败的强者,亦会倾慕那种不管受了多大苦难都能东山再起的强人。
因为失败,就是普通人生命中的主旋律。
而毫无疑问,此时的王禅便像是涅盘而生的凤凰,这颇为励志。
可是,谁又能看到这只凤凰心中的恐惧呢。
耀星城是天南圣境中的圣境,这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强者,特别是想要在星耀宫入职,最低都得是凶境修为的武者。
凶境啊,于很多人来讲,这已经是个终点境界了,但在星耀宫中,这只是刚刚获得资格,离做事还差得老远。
加上阴阳御殿的联合行动,如今的耀星城强者遍地,王禅那洒脱的笑容下,是时刻战栗不已的灵魂。
他在害怕,害怕突然一个照面就会碰到某位能够看穿神魂的强者,然后他就会遭受难以想象的酷刑后死去。
用工作麻痹自己,像夜枭一样低调行事,为的就是不惹起太多人的注意。
自以为已经做得足够小心了,但看见王弗灵出现屋里时,还是让王禅的心跳漏了一拍。
但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老鬼只是错愕一瞬,便恭顺地下跪行礼:“圣祖金安。”
“随我来。”
等到王禅起身后,王弗灵带着他前往偏殿,而督天王巡的代都督,已经等候多时了。
在不动手的情况下,法身同王体其实是很难分辨的,所以安景天在看到王弗灵后,激动的行礼。
“晚辈安景天,见过星曜大圣,见过王禅圣子。”
安景天这辈人,几乎就是听着王弗灵的不败传说成长起来了,加上封王后的王弗灵深居简出,寻常难以得见。
所以每每见到,都会让这些小迷弟尤为激动,对此,王弗灵早已习惯。
摆摆手让其免礼入座,便探究起此次王巡代都督来此的目的。
二百九十三章:前尘旧事
“禀告大圣,此次景天过来,便是要说明,这勾陈魔主的真身为何!”
听着安景天言之凿凿的语气,一旁恭顺听着的王禅眼皮忍不住一跳。
而这样明显的痕迹,一定是瞒不过殿中两位的,所以他干脆怒而扬头道:“此人是谁,还请代都督明说,王禅这儿,可还有些旧账须得同他清算!”
用愤怒掩盖情绪波动的法子,百试不爽,特别是在有恩怨的情况下,更是能完美掩盖事态。
而看到王禅依旧对魔主勾陈如此愤怒,安景天心道计策稳了一半:“王禅圣子莫急,这魔主勾陈真身为何,待景天慢慢道来!”
从怀中拿出这些日子督天王巡收集的证据,还有勾陈魔主的生平事例。
最终,一个有血有肉的魔主勾陈形象便跃然纸上,而将所有指向身份的证据线重合,便得出了真实身份。
“虚空宗师唐罗就是勾陈魔主,此人如今就躲在元洲,处于琅寰剑主的庇护下!”
安景天朝王弗灵抱拳道:“此前,王巡已经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写成信笺送往白玉剑阁,但对方连看都没看便将信退回,包庇之心昭然若揭。此事王巡已无力再追查下去,所以只能将信息交给耀星城,由王圣亲自定夺。”
其实一开始,督天王巡的定位就是风媒组织,只是因为这个组织由三界圣地牵头,加上无数的圣地亲族、旁系支持,所以让督天王巡看起来不光是个情报组织,同时也是个执行组织。
而这次,安景天好像已经想起了督天王巡的本职工作,丝毫没有拿大的意思,一副我们王巡式微力单,涉及元洲徐氏圣地不敢再追查,只能全权交给耀星城的委屈模样。
这模样看得王弗灵直想笑,虽然他久居天外不问世事,但也知晓琼华星君上位,征兵令后的王巡有多霸道。
眼下也只是安玉树有伤在身,不然那家伙可不会因为白玉剑阁的拒绝,就停止对元洲的动作。
“本宫知晓了,你可以退下了。”
对于安景天心中的那点儿小九九,擅长合纵连横的王家弟子又哪能看不出。
王弗灵笑着将安景天打发后,便转头望向从刚刚就失魂落魄发呆的王禅。
双瞳震颤,五官呆滞,这哪像王家圣子,活脱脱一个王家傻子。
可这并不怪王禅心里素质差,只怪情报太惊吓。
就连他听到勾陈魔主就是唐罗的消息,都微微有些惊讶,何况是王禅。
说实话,在此之前,王弗灵是没有想过要收回成命的。
袭杀王家道子的不论是谁,都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因为这不光涉及他本家后辈的性命,还关乎整个天南王氏的脸面。
但如果魔主勾陈就是唐罗...
如果王弗灵没记错的话,这个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武道宗师,年纪还比王禅小几岁。
这样看的话,当时那场被称作刺杀的行动,或许叫做同辈生死教技更准确,更糟糕的是,当时的王禅,还穿着天南第一神甲!
王弗灵顿觉有些头大,头大倒不是因为忌惮琅寰剑主或是徐氏包庇,而是他忽然有些底气不足了。
活了三百来年,他这辈子修行,打得全是比自己辈分高,年纪大的,从来没有遇见过类似的事。
而他如今称王封圣,做得都是些惊天动地的大事,这再跑去同一个小辈为难....
“禅儿,既然已经知道魔主勾陈身份,你打算怎么做?”
左思右想,王弗灵呼唤王禅姓名,作为星耀宫的大领导,这些年他也算是总结出些做人做事的方法。
那就是遇事不决的时候,先问问大家的意见,这样,等到自己发言时,只要将众人的意见整合下,最后出来的决定都大差不差。
即便没有办法惊才绝艳,但也绝对比单独一个人想出的要精彩周到。
这是种很务实的机巧,如今又到了展示的时候了。
只见失魂落魄的圣子王禅悠悠转醒后,脸色更是落寞,他抬起头,朝王弗灵无力拱拱手道:“王禅...什么都不想做。”
“当年勾陈给予王禅的败北,这数千个日夜,从不曾忘。”
“也曾想过,若是能够再有机会碰上,如今补全体术弱点的我,能不能斗他个旗鼓相当。”
“可听到魔主身份后,便已全无念想了。”
“天南王家的圣子,穿着天南第一神甲,却被世家弟子袭杀几近身死,若非圣祖亲临,王禅恐怕横死当场。”
“当初王禅觉得,能被搭救是老天给的机会,好让我亲手将失去的拿回来,但现在....”
“王禅觉得,还不如死在北邙,总好过这件事宣扬出去,让天南王家的武道变成笑话。”
说的人情真意切,听的人肝肠寸断,这里头的苦涩与失望,似是要摧毁修行者的道心。
王弗灵看着王禅失魂落魄的模样,叹了口气。
其实这种表情,这种语气,他再熟悉不过了。
记得彼时年少轻狂,觉得武道就是胜负,他只身一人走遍西贺,专挑圣地天宗的头面真传过手。
那些个当世惊艳绝伦的真传每每被他三两下击败后,就会露出同王禅一样的表情和语气。
那时候,他只觉得败犬聒噪,毕竟年轻时谁懂体量别人难处。
只觉得我做得到别人没理由做不到,自己废物败了却将罪责归结天赋,都是为失败找寻借口。
所以曾经的他对这些人多有讥讽,因为言语犀利,所以总能惹得对方一众师兄弟不忿,最后出来想要教训他。
只是不管对方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群一起上,最后都会被再次教训。
写作王弗灵,读作王无敌。
所谓无敌,不是友好的一对一切磋最后恭维的排名,是将所有不服气的人都打到闭嘴封口的霸道。
只是随着后来年岁增长,王弗灵也开始明白,原来人和人的差距真有那么大。
这才心气慢慢平和,后来封王证道也没有说找几个老牌的王者碰一碰,而是专心自己的研究。
但今日看到王禅,那些前尘旧事全都涌上心头,回头想想,当年的傲气同不体恤,确实坏了同辈不知多少修行者的道心,难怪他这一代的武者明明不弱,最后登临彼岸的却这样少。
二百九十四章:无双城寨
“别气馁,你只是运气不好,与妖星生在同个时代。”
或许是前尘涌上心头的太过凶猛,王弗灵难得的开口安慰道:“武道终究是个漫长的旅程,他虽先你一步,却并不是无从追赶。世界是由无数纵横交错的弧线构成的,虽然你们行走在两条不一样的路上,但只要走得足够长远,那么总有日还会碰见。”
“多谢圣祖,王禅修炼去了。”
看着微微踉跄往殿外走的王禅,王弗灵叹了口气幽幽道:“冤孽啊。”
……
赤霞山,无双城
无双城的风媒属,因为成立时间短,精英人员少,所以能力很有限。
有限到什么地步呢,有限到安景天此时四处奔走,无双城却连一点风声都收不到。
那么这些风媒干什么去了呢,全都为米白散布消息去了。
西贺不是所有人都向往习武的,但是每个人都想平安的活到寿终。
绝大多数习武的根源,不是什么变强,什么求道,而是为了增加点安全感。
凡境比普通人安全,那就花几年锻炼锻炼求个平安;
蜕凡安全感更大,要是有条件的话,让孩子修到这个境界,这样的话就不用每日都活得提心吊胆。
这就是底层人民修行的根本原因,也是天下父母对子女最质朴的期盼。
省吃俭用送孩子到武馆筑个基是为了让孩子封王证道,成圣做祖?
哪怕是城寨里吹牛最厉害的疯子大概也不敢这么想,而无双法典的存在,就是将人们心中最渴望的那件事,给写在了城门口。
对于那些受招进来的匠人来讲,他们现在每天必须要做的是,就是找识字的人给他们念念无双晶碑。
因为他们要确定,今日无双晶碑上的条款没有变动,没有增加,这儿巡街的武者,目的是保护而不是剥削。
受过太多苦楚的匠人们,每每早上出工都要绕到城门口来听几句才能放心去上工,而这也被无双城的居民当做笑话看。
虽然现在这些匠人挣得不少,但土气的模样,招笑依旧。
但很快这些居民就笑不出来了,因为随着无双城匠人越来越多,大街小巷热闹起来了。
这些带着手艺来的匠人们个顶个都是某座城里的大拿,都是匠人里头的尖子。
这些人来到赤霞,等于从零开始,他们放下身段同一群只会卖力气的傻工人一起蹲在城墙根等活,这种刺激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王工,听说截江城那儿给你开了田产千亩,还有一栋六进的大宅,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和我们抢饭碗来了?”
“哼,人现在给你,用完就能拿走。老子在这儿,干得每一分都是自己的,只要晶碑还立在外头一日,老子便在这干一日。它要是能立一辈子,老子就在这座城里干到死!”
“干到死也没用哇,瞧瞧那,刘工、李工,还有江大匠,这陵江一代但凡有点名望的匠人全来了,再这么下去,无双城往后恐怕连陵墓都得改成住所,到时连埋骨地都没有,王工可得想清楚啊。”
“那就烧成灰扬到江里去,家里的畜生好吃懒做还好赌,若是留在截江城,等老子蹬腿,家业不是败了就是输在赌桌上。无双城好,禁赌,就算畜生下山赌了,追债的也不敢进城,趁着这几年腿脚还行,给娘俩趁一间内城的小宅,日后的事,老子也顾不上了!”
“唉,王工辛苦,不说了,船来了,小弟先开工了。”
城墙根上站起一波工匠后,很快便有新的工匠蹲下,而但凡有项目的人,选的全都是那些看着有些年纪的,但对那些本地体魄壮硕的力工不屑一顾。
毕竟,以前是没得选,现在鲍参翅肚同肥肉卖一个价,硬要吃肥肉的都不是味觉有问题,那是脑子有问题。
随着五行八作精英的进入,无双城突然变得精彩起来,东南西北四角都开了坊市,街头巷尾穿梭的全是挑着扁担的商贩。
卖什么都有,无双城本地的居民里头,哪怕是有绝活的,都被碾压得开不了锅。
能咋办嘛,人比你勤快,比你手艺好,卖的价还低,也就是无双城对城内劫掠处罚极重,不然看着小范当啷当啷的钱袋,这些个没出息的本地居民恐怕都会变成强盗。
而市政厅所担心的,因为大量项目而造成的亏空并不存在,或者说市政厅就没想过,这些新进入的匠人,缴税竟然会这样积极。
唯一让人烦恼的就是,随着九月的临近,无双城的居住生活环境若是还不改善的话,那么丢人就要丢到全西贺去了。
还不等市政厅出台解决的办法,这些个匠人就自发的行动起来了,他们向市政厅申请,在临时居住地建楼,以解决匠人们的居住问题。
一开始市政厅也没在意,然后就看到一个月有数座紧挨一起的,**丈高的筒子楼拔地而起,匠人们的住房问题,一下子解决了。
这就解决了?
不光解决了,这些筒子楼...姑且称之为筒子楼吧,虽然匠人们自称是城寨。
但在市政厅看来,这些高楼也太危险了,几个楼挨在一起,里头还住着那么多人,要是一个合击砸下来...
市政厅的官员们实在害怕,就去找到建造筒子楼的匠人,询问对这危险是否有防备。
“咋会有危险咧?不是说卫所的武者都是保护俺们的嘛。”
黑漆漆的矮黑老人挠挠头,不解道:“再说,不是还有院长住城里么,别人还敢打进来?”
也不知怎么的,前去询问的市政厅官员只觉得荣耀感爆棚,非但没有要求拆毁筒子楼,还认可了建筑的合法性,只是自那之后,城寨附近的巡逻队就多了起来。
一切都在变好,但市政厅也并非没有苦恼,随着越来越多的人挤入赤霞山,除非将无双城所有的建筑都拆了改成筒子楼,不然肯定是不够住的。
市政厅其实做过数次引流,希望让匠人们前往北山定居,因为那儿的地方更大,但通常被一句话就堵回来了。
“那儿无双法典管不?”
“现在北山主要是萧氏...”
“那就是不管咯,不去!”
匠人们宁愿每天搭船去出工,然后三五天回来一次,睡上几个时辰再去,也不愿意挪窝。
二百九十五章:解决问题的人
市政厅的官员很忙,忙是因为无双城在变,这变化越是剧烈,这忙碌的程度就越是深重。
但有些时候,情况并不会因为忙碌就能好转。
巡天神舟送回的数万云氏族人,算是压在无双城内政肩上的又一个包裹,那么云潇潇带回的消息,就是压死市政厅最后的稻草。
从天南、中洲、北邙、元洲都有匠人拖家带口化名商队前往龙洲赤霞,而且这些人的队伍在进行过程中不断壮大,已有百万人众。
百万人众,这都特么可以再造一个无双城了。
本就被突然爆炸人口闹得焦头烂额的市政厅爆发了,他们将所有问题汇总到米白这儿。
现在所有的问题,都是因为无双城没有足够的居住地导致的,而除非米白能够将紧接着要来的百万人变成鱼,不然这个问题就没法解决。
眼下只有让陵江七城的三大豪族让出土地来,这个事儿才能得到解决。
不然这些个人口,就是无法安置,其实这个议案已经在米白案头压了好一阵了,但只是因为前段时间院长不知所踪,才被延误。
而今院长回来了,米白自然要进行上报,时隔数月,书生的状态很差。
“别人当议长,都是春风得意,红光满面,怎么米白先生却瘦了两圈,目有郁结。可是有人阳奉阴违,不尊政令?”
也就是这些年没有将行功拉下突破了境界,不然这样的持续操劳,足以将一个凡境书生给活活累死。
唐罗看着两颊凹陷,数月不曾歇息的米白,打趣道。
“市政厅议员上下一心,众志成城,风媒属兄弟四处奔走,不曾歇息。错在米白,误判了西贺有多少遭受苦难的匠人,生生将好事办成了坏事。”
米白并未应和唐罗的打趣,而是将罪责全部揽下后,将市政厅的分析上呈。
唐罗接过看了一眼后,笑笑将东西放下。
这个时代,人所能信息是十分有限的,米白最初做得预判并没有错,一个城中,愿意迁徙的苦难工匠如果有百位,那么就算拖家带口,不过千人。
即便按照八州数百城算,也不过百万人,虽然无双城容纳会有些吃力,但只要竖起几座筒子楼,也就解决问题了。
但若是将这个范围扩大到整个西贺,那么最开始的估计的数值,就远远不够了。
先来百万,再来百万,往后还有不知道多少个百万,赤霞山是肯定装不下的。
“这不是一开始就能预料到的事么,现在的情况只能说明,形势特别好,米先生做得特别成功,又何错之有呢。”
唐罗笑笑:“至于人们将要到来的居住问题,我既然说了可以解决,便不会无的放矢。”
说着,他跳出这些资料中刘、农两家的请帖,并将他们丢进废纸篓里:“或许两家将自己当成了无双最后的救星,希望能够施恩赤霞,但这种人情是欠不得的,不然往后很多事情说不清楚。”
“可若是不答应两家,无双从哪找出那么多城来住,眼下北山都要住满了,而且根据云潇潇传回的消息,呈州同沐台各有一支数量不少的商队往这儿走,最多几日便会抵达。”
米白显得忧心忡忡:“这还不是最紧要的,眼下本地城中匠人受到外来冲击,以至于怨声载道,若是再不为他们寻条出路,恐怕居民被逼急了,会铤而走险走上歧路。”
“事情远没有那么严重,无双城居民,比先生想想的富裕,只是这些人当惯了仓鼠,什么都爱屯在家里,往外拿时却扣扣索索,若是能够用诉苦换来实惠,他们是绝不会吝啬的。”
唐罗摇头,其实一开始,他是为了方便管理,才将所有赤霞山上的西陵难民都收做扈从,顺便从那百万人中挑选出值得培养的遗珠,但之后形势好转,这个事情也就忘了。
这无双城中的居民其实同自由民没什么区别,但这些人还是固执地将自己当做领主扈从。
会这样,当然不是出于奴性,而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他们是领主家奴嘛,那么犯了错误哪能用无双法典上的重刑?
毕竟是领主自己的家事,哪怕是杜家三位长老要处罚他们,他们都会梗着脖子杠几句。
如果有啥带好处的事,这些人肯定冲第一个,而市政厅也基本认可这批无双城原居民,扈从和自由民的双重身份,在处理事情时对这些人多有照顾,即便犯了错也睁只眼闭只眼的。
可人性经不起放纵,政体对某个部分的人宽厚,并不利于整体的团结,就连得了便宜的,他们也持续卖乖不懂感恩。
最近卫所里关于这些原住民欺压外来匠人的案子,已经垒了一个屋子了。
若是换个议长,肯定会提议唐罗用重典,但米白毕竟宽厚,他发觉更深层次的东西,觉得这些人只是固执地在维护他们心中无双城的秩序。
觉得如今原住民艰难,只是因为这些外人来的太多太猛,觉得他们只要离开,无双城就还是那个事宜他们生活的样子。
他们是不会去追究自身能力问题的,这也是这些人讨人喜欢和令人讨厌的地方。
“这件事,通过政令是没有办法规束的。”
唐罗摇摇头朝米白道:“而且,怎么让他们有活计的方法我这儿没有,你找错人了。”
“那米白该去找谁?”
“去找夫人啊。”
唐罗提醒道:“眼下我的身份不能暴露,自然无法出面,但他们不是以家奴、扈从自居么,夫人出面,说什么他们都得听。另外,夫人是云家弟子,虽然这代云氏弟子都弃商从武了,但夫人倒是对生意经很感兴趣,你说要给原住民一个活计,我这儿没有办法,但夫人肯定有。至于关于后续人们居住的问题,半个月内本院便帮你解决了。”
“若是可以的话,再快些行么?”
米白想了想,认真道:“眼下无双城上下人心惶惶的,我怕时间拖得久,会因为压力而出现悲剧。”
“十天,不能再少了。”
唐罗捂着脑门:“你是第一个,会这么跟本院提要求的人。”
二百九十六章:潮涨潮落
时光易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讲,如果能活在一个特别好的时代里,是没什么功夫去追忆的。
因为新的事物越来越多,越来越好,老旧的便该丢到乐色桶。
但每个时代都有的悲剧是,它会有很多个面,且不可能每个面都变得更好。
所以人们会开始追忆,他们追忆的不是曾经的苦,而是辛苦中那些闪烁的美好。
就如同无双城的原住民们,他们偶尔会爬到山巅,然后俯瞰着万里湖泊说起曾经的美好。
当时的西陵是多么富庶,北城甚至有一条由黄金铺垫的街道。
每当万乘宝船回航,只要运气够好,就能捡到一辈子都花不光的财富。
还有天香楼和妙音坊的姑娘,若是能够看上一眼,便能色与魂授数日,得春风一度,便是当即生死亦能酣然无悔。
还有更远处!
老人们会抬起手,就像指点万里江山。
每到秋天的时候,金黄的麦穗在陵江平原上延展,仿佛是看不见尽头的海浪,一年三熟的粮食,每到收成时,西陵的主家就会大肆招募农工。
即便陵江最底层的农工,只要卖力气干上几天,都不愁没有买粮的钱财,隔三差五还能吃顿肉,生活比他们如今在无双城过得还要好。
龙洲各地的商人,都会在西陵驻留,因为这儿的财富难以估量,传说有几家拍卖行,一个晚上就能拍出十几亿金的藏品,出钱的都是西陵贵妇。
那是真正天堂一样的地方,自给自足,且在颁布五亩田令后,让所有百姓都有了更大的奔头。
但现在,陵江再也没有这样天堂一样的地方了,即便是朝昌,也显得死气沉沉。
老人的缅怀,大多数是不能信的,因为如果他们口中的形象成真,那么理应是个中农,而不是中年力工,还是那种沾染了富家习气的差劲力工。
毕竟人是很难想象自己没见过的场景的,所以在无双城长大的孩子怎么都不会相信,会有艘一回航就拼命撒币的大船,还撒得那么多。
好奇之下他们会追问,但刚刚还吹得飞起的长辈一听晚辈追问细节,就会脸色骤变,虎着脸呵斥,还骂骂咧咧的。
这一定就是心虚吧,所以每每这种时候,晚辈们权当听个乐呵,毕竟事实和传说太不相符,吹牛就成了真相的释注。
西陵的老人们自然能够看懂晚辈们眼中的无奈和讥笑,但他们又怎会去辩解。
虽然懂得道理不多,但为尊者讳这样浅显的道理他们还是晓得的,不论外头将龙西联盟传说的多么邪恶。
在这些西陵老人心中,万乘宝船就是载满幸福之船,上头的水手全都是西陵的英雄,如此,才能算恩怨分明,才可道问心无愧。
而随着进入无双城的工匠人数越来越多,登山的居民也越来越多。
因为抢不到活计,所以干脆也就不去城墙根坐着了,弄上几个吃食小菜,提着三两浊酒的小瓶晃晃荡荡上山,吹吹牛吃吃菜,一闹就是整个白天下午。
很多头脑清爽的匠人发现了内城居民的走向,沿着山道支起了摊位,有卖小吃食的,有卖酒的,将这上山的路变成了一条不见尽头的小坊市,这样一来,又吸引了更多的人上山。
自从农家弟子将菜档的生意全都转赁后,便成了无所事事的游民。
虽然无所事事,但早几年夯实的家底也足以他们吃喝用度,这些日子不是在上山打牌,便是在山上喝酒,至于景色嘛,他们大抵是不看的。
毕竟再美的景色多看几次也就这么回事,哪有输赢带劲。
只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几人半山亭中打牌的农家弟子,总时不时将目光投向陵江,看上一会儿后又转回来。
终于,有人实在憋不住了,将手中牌九放下,不太确定地朝牌友们问道:“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你们有没有觉得,这江面水位,好像变低了些?”
就像是醍醐灌顶,这一句点醒了几名牌友,几人纷纷争着自己也已发觉,然后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
陵江的水位在变低
像这种事情其实没什么好惊讶的,潮涨潮落本就是江河常态,而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渔人,自我总结出了一套关于潮涨潮落的规律。
这涨潮的第一重要规律,便是雨水,若是雨水充沛,那么河势必涨,若是大雨连天,甚至该有洪涝。
而第二重要的规律,便是天上星斗,尤其是太阴同太阳两颗,几千年的规律摸索,现在渔人大多都能从天象中,看出几分潮味。
比如双星同位,那么便有溯大潮;双星错反,有望潮;另有上弦小潮、下弦小潮。
如今六月,正是双星同位的溯大潮日,加上雨水丰沛,水位应该暴涨才是,可怎么降了?
渔民们百思不得其解,而这事也成了无双城街头巷尾谈论的怪事。
如果这事儿发生在别的地方,那么百姓们谈论的大抵都得是啥异变降至,天灾降临或是邪魔降世之类的恐怖故事,同时会有十里八乡的什么神婆、神棍出来,神神叨叨的鼓吹信我者生,不幸者厄之类的谎言。
但无双城不一样,百姓闹不明白了,就会围在市政厅前的公告栏,让市政厅出来给个说法。
到目前为止,市政厅已经给很多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以说法了,而这些看似无用的事情,却培养了百姓同市政厅之间的信任。
以至于出现溯大潮时水位下跌的怪事,人们也没有慌乱,而是希望市政厅给出说法。
可市政厅能给出啥说法,最近因为海量工匠入城的事,这些人都已经忙得焦头烂额。
几名统管户籍的市政官从上个月起就没回过家,隔着三丈远就能闻见他们身上的臭味,你指望这样一群人知道潮长潮落,当然是不现实的。
但既然民众提出合理要求,市政厅自然要想办法满足,正好云氏回来的一些风媒现在已经在风媒属入职,刚好弥补上了此时风媒人手不足的问题,接领了任务前往探查。
二百九十七章:念旧
江河亦是有生命的,只是绝大多数人,并不了解这件事。
人们认为江河是永存的,会与天地同休,但事实上,江河要比人想象得脆弱。
源头的枯竭、江河改道、甚至沿河植被减少,都会影响江河的寿命。
而江河死去的模样,从天空向下俯瞰就像是个巨大且干瘪的口袋,凹陷的河床上没有水,只剩刀砍斧凿般的裂口,整齐的排列在原本应该是水线最深的地方。
如果这样的伤痕出现在人的身上,那么应该被称作死相凄惨,但是出现在江河身上,没有人会痛哭,更没有会祭奠。
人们或许会不舍,因为这只是意味着必须要迁徙了,他们不舍的是家乡,对于江河倒没有什么感情。
可江河也是一样具有生命的,如同人会有死相征兆,江河一样会有,而且会特别明显。
但没有人认为陵江会死,哪怕它在溯大潮的时候水位降低,人们也不这样认为。
因为如今的陵江,已经是龙江最大的一条支流,除非龙江干涸,不然陵江又怎么会干涸呢。
但纵贯龙洲几万里的龙江会干涸吗?显然是不会的。
所以发现陵江水位下降的时候,各城都派出风媒去探究原因,而探究的方法也大同小异,就是回溯源头。
江流的干涸从来不会突然出现,要嘛是中段被凿开一条支流,要么就是源头出现问题,循着陵江往东走,大抵就能发现问题所在。
所以这些隶属不同阵营的风媒们,出人意料的全都选择往陵江上游走,当他们汇聚到龙江决口时,终于知道了陵江水位下降的因由。
这儿不知怎么的,多出来一座大山,一座很高很大的山,将大半个决口都给堵住了。
龙江的水流不过来,这中下游的水位可不得下降么。
对于擅长情报分析的风媒来讲,这突然出现的大山会对陵江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无需赘言,但他们更想知道的是,这座大山是从哪儿来的,还有这座大山会存在多久?
寻访居住在龙江附近居住的山民询问,一提起这事儿他们便眉飞色舞。
“老汉同你讲嘞,这山是突然长起来的!”
“突然长起来?”
“对对,也不动荡也不晃,就长起来嘞,几天时间长恁高!”
眼里泛着光,连说带比划,老汉垫着脚描述的场景,仿佛是某种神迹。
可见过长草长树,他们就没听过,有他妈长山的。
这种情报理所应当是没有价值的,所以他们又去找了别人询问。
大差不差,这些个山民全都一口咬定,这座山就是长起来的,就几天功夫,长起来的!
要嘛是这些人疯了,要嘛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如果只是些普通水准的风媒,那么既然已经找到陵江水落的原因,那么就算打完收工了。
可这次来到决口的,全是各城风媒的精锐。
所以他们不光要知道陵江水落的原因,还得知道原因的原因。
只是一圈走访下来,哪怕再有经验的风媒,也会生出不好下笔记录的感觉。
倒不是不会写字,关键是他们做不到把这种连自己都不信的情报呈上去。
照理说他们都是见过世面的风媒,一战就能改变区域地貌的战场他们也不是没有记录过。
但眼前这座山规格,真的不一样。
这是一座哪怕已经站到十数里外的龙江河岸上,也能塞满双眼的巍峨,仿佛在天地存在之前,这座大山就横梗于此。
三天功夫长出这么大一座山?你怕是在逗我!
……
风媒有多么惊讶,始作俑者是不会知道的。
因为做下这件事的人,并不认为这件事有多么了不起。
这世上所有巍峨的山川,都是从地下长起来的,只要找到控制他们生长的规则,这件事也就算是做成了。
如果将西贺大地看做人体,那么山川就是人体上的肌肉疙瘩,而决定这个肌肉疙瘩是否隆起和隆起多少的,并不是反复锻炼,而是内里经络的支使。
大地的经络是什么,最深处是核,虽然叫做核,但这个核可比理解核要更加巨大。
这里写有这方中土大陆最基本的规则,所有的能量都是从这核中生发,它就像是西贺的心脏,大脑。
而大脑的指令,还是得通过经络传输,那些负责传导这股力量的,是被亿万吨重,夯实得不能再实的矿脉,它们就像是西贺的经络,它们控制着土石的游走,地块的聚合。
大地也是会动的,只是动得太沉重又太缓慢,所以人们觉得它们并不曾动。
于很多人看来,龙江的神迹是出现一座山,但对于唐罗来说,这就是猜想的验证。
验证他的神瞳,如今已经拥有了影响西贺更深层规则的能力,意味着到目前为止,他对西贺这方世界的解读,还未曾走上弯路。
这很重要,因为学习模仿,最终是为了得到自己的东西,于断崖处生山,便是唐罗做出的一道尝试。
现在看起来,这个尝试成功了,但是同答应米白的,还有距离。
地上生山之后的唐罗回到了陵江中段,也就是曾经西陵城所在的地方,如今这儿依旧是万里湖泊,浑浊的江水使人看不清底色。
即便是以他的目力,也只能透过污浊看见个囫囵大概。
陵江平原、各家武斗场、黄金大道、东、北两座坊市、妙音坊、天香楼、风清胡同、星辰阁,还有连同地基一起被搬走的首座府原址。
原本唐罗一直以为,他对于西陵是没什么感情的,但是看着被淤泥掩埋着的这些个熟悉的街道,却不停的有记忆涌上心头。
那旧日同今时在眼前重叠,这才理解,原来从未离开家乡的人,是不会有乡愁的。
人呐,还得是在失去后,才知道要懂得珍惜。
感叹着落到水面,唐罗张开双臂。
惊觉原来自己是个怀旧的人后,他对将要做的事更有信心了。
双瞳银轮飞旋,神光洞彻水中,离解大道的法则作用,将海量河水分解成浩渺烟波,以西陵城为中心的千里水域仿佛被煮沸,有白雾起陆,浩浩荡荡直冲天宫。
这场面惊得八方云动,陵江上下游七城但凡凶境以上的修行者皆是有所感受,他们走出屋外或升到半空,遥望这神圣的场景肝胆具颤。
二百九十八章:化、分
道法自然,世界万物都在循环,区别只是时间与条件。
水是西贺最常见的资源,而它的循环方式也已经被修行者摸索得无比透彻,但习以为常的事情,并不一定意味着简单。
就好像唐罗现在以神瞳分离水气,消耗得气力其实并不比起陆少,而更重要的是,如果仅仅只完成离解工作,对于此时的他来讲还不算繁重的工作。
但如果只做这一步,那么这项工作其实就等于没做。
气聚成云,那些浩浩荡荡涌上天宫的,最终还是会变成倾盆大雨落下,这便是自然的循环。
所以唐罗要做的不光是离解河水,还得让积雨厚云保持冷静。
千里水域涵盖数城,这样的气冲霄汉的盛景将兰山、瞿塘两城全都变成了云雾绕缭般的仙境。
一开始这场面当然是漂亮的,只是随着云积得越来越厚,这种漂亮也就不复存在了。
雷声滚滚,越来越重的云朵不断下沉,连天幕都被遮住了,这种情况下别说是普通百姓,就连修行者也吓得抖淋淋。
当事人也有些吃不消了,虽说神瞳权限确实不低,但这种相当于将整座陵江举到天上,然后禁止西贺自然规则循环的事,做做还是有些太勉强。
或许当他寻到世界后能做得举重若轻,但现在确实有些吃力。
但人和妖族的区别,不就是蛮力同智慧的差距么。
办法总比困难多的,这么大的龙洲,有的是缺水的地方,天道的自然只是对其本身的循环,至于人活得好不好,那就两说了。
就比如越是雨水丰沛的地方,却容易发生洪涝,反倒是那些干旱缺水之处,每到夏至求爷爷告奶奶也请不来一滴水。
这公平么,对于自然来讲,没什么不公平的,因为不论雨水丰沛还是干涸,都是自然的一部分,没什么区别。
但对于人族来讲,有水和没水的自然就相差太大了,所以从很早开始,人就习惯于同自然斗争。
畜牧、农耕、储水,这全是都自然斗争后的智慧成果。
甚至再将妖族驱逐之后,有人族以神自居,并以自身标准来衡量万物尺度。
这种做法或许有些霸道,但其实也不算错,谁让人族已经是西贺的绝对霸主,这种时候再说崇尚自然就有些虚伪了。
中洲的水土风媒,除了人杰地灵的原因外,也因为神庭的仙君神使以六元塑化万物,将中洲百分之**十的土地,都调整到最适合人居住修行的程度。
纵观诸大圣地,也就安家有这样的本事,硬生生用武道的技法,将吹出去的牛皮给生生圆住。
再加上安氏弟子显化人前时的神圣卖相,你说中洲那些老百姓,能不把安家当做神庭供起来嘛。
但每个圣地有每个圣地的风格,龙洲就不这样,武圣山不是没有能力将龙洲这样的蛮荒之地给打造成天南或是中州那样的圣土,但人就不这么做。
以至于龙洲数千年是啥样,现在还是啥样,贫瘠的部州和富庶的部州差距天大,特别是到了收获的季节。
有的州府遍地都是良田,有的州府万里疆域,能长粮食的只有那千倾良土。
地址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就是水源缺失。
所以唐罗想了想后,决定将这片遮天蔽日的积雨厚云一分为二,一半送向呈州,一半送向川远。
自云秀在天山化冰储水,裂地屯田后,呈州部族的生活确实变好,但也不知道是不是运气差,呈州已经好些时候没下雨了,这些雨水应该可以让那些鼓吹天罚的氏族闭嘴。
另外,还有川元,那曾是龙洲最富庶的地方,也是龙洲最重要的粮食基地。
有一说一,天南王氏当年以周天星斗大阵倒扣川元,确实阻隔了血煞流往其他州府的可能,在这点上整个龙洲都得承他们这份情。
但他们摄住血神界然后拍拍屁股就走的动作,确实让龙洲人对王家爱不起来。
如今的川远无法活人,毒障遍地、蛊虫横生,就连修行毒蛊之术的都得小心,因为一旦被血煞浸染,那就是十死无生。
这样的地方别说种粮了,种毒草都费劲,眼看就要成为北邙第二了。
虽然这件事和唐罗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但眼下正好有千万钧的雷霆,顺手将这事办了也不是不行。
以正雷肃清天地邪祟,这样起码能让川元的情况不会变得更坏。
等血煞被雷霆惊到地下后被地脉吸收,那儿的土地就不会继续带毒,之后再想个办法将血河清理下,或许再过个百八十年,川元能够恢复生机?
心中做好决定,唐罗仰首向天,洞彻九天的神光像是两束分割天地的金线,将遮天蔽日的积雨云一分为二。
其中一半向呈州方向,一半向川元方向。
黑云在城市上空缓缓飘过,不论是身在城中的修行者还是身处半空的修行者,都心虚地低下头。
不管之前是怎么样的看法,可就冲刚刚那两道划破苍穹的金线便已经可以笃定,这绝对不会是什么自然现象。
或许在故事画本里,修行者碰到这样的事情,会按捺不住好奇心往那个中心点飞奔。
但真正遇见的时候,却根本不会有人挪步,理由很简单,这不是什么看热闹分钱,那儿可是有一尊,能够搞出这样天地异象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人根本不知道那个存在脾气好坏,只有一点可以肯定,能搞出这种场面的人物,动动手指就能按死你。
甚至更夸张,人远远瞪你一眼,你就没了。
就冲刚刚那道将天幕雷霆都切成两半的金线看,对方能够做到这样的事,也并非不可能。
为了满足小小的好奇心去冒这样的风险?
能做这样决定的人先别修行了,找个医馆看看脑子才是正事。
当然,修行者中,也不是各个都有脑子,其中确实有脑子不好的,兴冲冲就往陵江中游去。
但飞了没多久也就放弃了,就现在这个气冲星宫的能见度,绝大多数武者都只能以神念取代视力,通常,这种神魂锁定也被视作攻击的前奏。
二百九十九章:借力
先以神魂锁定,然后灵技攻击,这要是没碰上还好,要是神念正好锁定了那位...
哪怕真没有脑子,飞行的过程中被冷风一吹,也就把这事儿给想回来了。
先流一身冷汗,紧接着寒毛爬满全身,再往前寻?
寻个蛋!
立马收回神念,一百八十度回转,这些个反应慢的修行者,回家的遁速比先前更快。
像这样的场面,有些人注定了是没有资格参与的,就连观战都不够档次。
龙洲这样的蛮荒所在,大部分都是这样不够格的家伙。
但这不够资格的人里头,绝对不包括无极府同雨霖斋。
所以在这天地异变初生时,两方势力便有宗师强者率队,往陵江中心奔赴。
地处朝昌的雨霖斋离得更近,所以陆少霖到的比无极府的人更快,但这位声名不凡的雨霖斋宗师并未莽撞闯入烟波浩渺的区域,而是在外头仔细感受了一阵后,便折返回去朝昌。
雨霖斋秉持人间正道,既然这位不是要搞出什么天怒人怨的灾祸,那么他们实在没有不必理会。
虽然这千里烟波浩渺,奔腾气浪冲霄的场景不凡,可在最擅长四两拨千斤的阵师眼中,也就那么回事,只要数位阵法宗师配合,再有一定时间,陆少霖也能搞出类似的场面。
自己也能搞出来的东西,终归难生敬畏之心,这也就是为什么各行各业的大师都会给同行以傲气的感觉。
毕竟同行所谓杰作,在大师看来不过是平平无奇的东西。
你硬要我吹,咋吹嘛,能拍拍手都已做很大心理建设了。
所以折返回雨霖斋的陆少霖叩见斋主陆沉,并将自己在陵江上见到的场景和判断说出。
陆斋主沉吟片刻后,朝陆少霖嘱咐道:“若此事能成,你以我的名义,送一份拜礼去赤霞山,恭祝赤霞新王门庭落驻。”
“圣祖这是认可这尊赤霞新王了么?”
陆少霖显得很是惊奇,他可是知道自家老祖的心气究竟有多高,想不到竟会对一尊来历不明的野王恭祝。
“人生在世,没有不犯错的。只是位高权重后,人们更喜欢将曾经错处掩盖,不论这尊新王是何来历,他若是能将此事做成,都当得起吾之认可。”
言罢,陆沉仰头望天,眼神仿佛透过洞天边界,望向千万里外。
看着看着,脸上浮起几分诧异之色。
陆少霖看着自家圣主脸色有异,心中好奇同猫抓一般,但却强忍提问冲动。
等了莫约半刻,陆沉才将那窥探人间的目光收回,含笑解释道:“捉了道巽风,下了道敕令,三千里雷云向东往川元镇祟,好大的手笔!”
“您是说那尊新王...”
陆少霖有些吃惊:“这可真是了不得的手段。”
“且看。”
陆沉笑笑:“三千里雷云在眼前和在万里之外,是分量不同的存在。”
不得不说,到了圣者级别的修行者,已经很少将目光投在西贺。
因为对这些人物来说,西贺的一切都太过稀松平常,即便是所谓天灾,在圣者面前也谈不上壮丽。
但今天这场人王的表演,却让陆沉有些想要看下去。
倒不是他觉得这翻云覆雨的水段惊奇,而是想看看,究竟是何等狂妄的存在,才会只凭一道敕令,就敢让三千里雷云向东。
他难道不怕雷云到了半路不尊号令,变成降世的天劫么?
……
人总会因为经验主义犯错,这代表着人类的智慧,也代表人类的狭隘。
神瞳的强大,不光是因为唐罗境界的进化,还因为暴涨的精神力。
自从球和人的记忆合二为一后,唐罗就从未因为精神力不足而担忧。
不论是面对百草仙君姜、麓阳王或是黄龙仙君,他都显得游刃有余,甚至全力施为下,能够以神瞳封禁王者行动瞬息。
这样强大到不知边际的精神力,会让唐罗对很多情况进行误判,其中某一项误判就是,从球变成人后他对距离的概念有些模糊,但他起初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他现在的目力已经超人得难以置信,如果需要他的遁光迅若瞬移,咫尺天涯不过几个念头。
这样的情况下,再谈距离其实很没意思,因为西贺的每个角落他都觉得不远。
但这种基本尺度的缺失终归会酿出苦酒,就好像此时的唐罗,便错误了估计神通敕令对天地的效用。
千里范围内的每一寸元气,对神瞳的敕令都是完美奉行,但随着距离慢慢变远,这种奉行就变得艰难起来。
这种时候,唐罗就不得不加强神瞳的输出,以加强对雷云同巽风的影响。
但其实这种办法一点也不聪明,如果唐罗不曾误判自己的敕令范围,那么就不会出现此时的两难。
假设没有这个不当回事的缺点,他不会大喇喇的将遮天雨云分成两半,自然就不会如此僵硬。
但王者的器量,可不是想假如和抱怨。
因为所有坏事里头都蕴藏着好事,过于强大的精神力加上神瞳的辅助,让唐罗的研究进度喜人的同时也让他失去了不少谦卑之心。
如果你总用三成力就绰绰有余,你就会认为自己力大无穷。
恨天无锁,恨地无环倒是很帅气但事实上,个人的能力终归是有极限,比如现在,唐罗就感受到了自身能力的边界。
这种吃力的感觉并没有让唐罗觉得痛苦,反而让他有些欢喜。
因为通过这个,他重新找回了对自然的恭敬与谦卑,更重要的是,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这种感觉,真是快意啊!
那么如果自己的力量不够该怎么,自然是去找天地租赁咯。
大小如意的秘法全开,天地元气翻卷着渡入王体。
金木水火土,光暗风雷来者不拒。
唐罗的身形迎风暴涨,瞬息间便成了尊数丈高的巨人,并随着天气元气的不断摄入,越来越高大。
三十丈、五十丈,以虚空能量铸就的王体,包容性同坚韧程度在此刻得到完美体现。
纵观西贺武道史,能在王体内容纳这样多数量与种类元气的武者,注定不过五指之数。
而再看此时唐罗的法相天地,已不知多少丈高,像是尊顶天立地的巨人,涛涛陵江水堪堪漫过其裤腰。
而那一对神瞳,在海量的天地元气加持下,变成一对犹如金轮般的物事儿,亮得千里烟波遮不住。
三百章:日久见人心
法相大到这种程度已然是遮掩不住,即便是眼瞎耳聋的修行者,也能隐隐感觉到烟云缭绕的水域中境,有股可怖的元气能量盘踞。
如若这股力量爆发出来,便是不折不扣的天灾。
离其最近的兰山、瞿塘,怎么会不害怕。
这下,兰山的何家与瞿塘的农家,只能硬着头皮派人出来探视情况。
他们一边请宗师出面,一边回祖地支会老祖,更是派遣信使前往赤霞,想要面见院长询问此事看法。
对于他们这样的千年豪族来讲,从来不会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肩上,都是能找多少援助,便找多少援助。
只是当几位豪族宗师接近水域事,却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千里烟波如幻镜,但那尊顶天立地的朦胧法相算作怎么回事,还有那比日轮更亮的两点金光。
如果不是族中老少都在城里,被眼前场景吓得头皮发麻的宗师只想立刻驱使遁光远离此地。
可所谓勇敢,从来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即便心中畏惧,也能自行其道。
强忍神魂震颤,他们壮着胆子往烟云圣境般的陵江中域挺近,却在进入没多久后,被气浪轻轻推出来。
这是某种表态,也是警告。
对方在里头做事,且不想要被人打扰。
再往里进么,宗师们有些踌躇,毕竟谁也不晓得,里头那位的脾气好不好。
唐罗自然感受到这些人的靠近,但全力探究自身能力极限的他哪有功夫应付这些闲人。
世家总是如此,当遭遇一件新鲜事物之时,总会带着满满的戒备同审视。
比如他们看见千里陵江风云变色,就会联想会不会是什么摧城灭族的阴谋,这也是唐罗最讨厌世家的地方——愚蠢且心虚。
明明是受上古圣贤福泽最大的世家,却忘记了自身使命同责任,变得比一般世家还有贪婪凶狠。
正因为他们从不愿做真正利众的事,所以在他们的视野里,世上也没有人会这样做。
这样的朋友,其实没有什么交流的必要。
得到天地元气补充注入的神瞳功效更强,几千里外的敕令不再摇摇欲坠,稳稳地向着约定的方向前行。
而随着雨云分行,灿烂阳光重新普照大地,陵江中段的千里江景也看着没有那么恐怖了。
起码,亮堂堂的时候,会让人们心中有底。
只是烟波中这尊同山一样高的法相,还是让那些目力够强的风媒心肝颤抖,正要下笔记录,那尊巨人法相又一次低头,两道数人合抱粗细的金光巨柱,直直灌入涛涛陵江。
让整座水域,开始翻滚摇晃。
江面没有热气,但江水却比煮沸时还要激昂,那些翻腾而上的气浪,比之先前还要烈性数倍。
这下陵江七城的修行者,真的慌了,有能力的立刻召集族人收集细软,一副要准备逃荒的模样。
夺船的,伐木的,整个陵江乱做一团,若说还有什么稳如泰山的地方,大抵就是赤霞山了吧。
照理说,人口密度那么大的赤霞应该是最混乱的地方,但在市政厅的安抚下,同样被浓雾笼罩的无双城臣民,却手挨搭肩,开长龙似的走回自己家中呆好,乖巧的根本不像自由民。
就连那些被征兆而来的匠人,在这一刻也没有什么暴动的迹象,而是全都缩回了城寨,静静等待市政厅的通知。
这一幕让市政厅又感动又骄傲,只是面对城民质朴的问题,他们却有些愧疚。
天知道陵江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的,但他们好歹是有王的地方,既然院长没说话,那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吧。
所谓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市政厅中恐怕也只有米白隐隐有些知道此事因由,但这知道也只停留在猜测的程度,实在没有拿出来安抚臣民的必要。
再加上,他也不是很闹得清楚,唐罗究竟要做什么。
只能再等等看。
……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这句话的意思是,很多事情你只有在过去之后回头看,才能分辨好坏。
就好像人们总会在事后懊恼,原来那些甜言蜜语的支持并非真情,旗帜鲜明的反对也不是看轻。
但等到大错铸成时,纠结初始的对错总归无力,谁教人们总是缺少先见之明。
所以,如果没有办法在事前窥破真假,那么可以强忍恐惧等一等看,不要担心相差的一点时间会让你万劫不复。
因为绝大多数时候,乱动的结果要比不动,糟糕太多。
就像起先没有人知道那烟波中的巨人要干嘛,直觉心头恐惧,想要跑得越远越好。
但等到第一家逃难的准备放船时,却发现原本应该拴在码头上的小船被缆绳倒吊山上。
长着青苔的山体水线还在,但此时的江面,却已经向下沉了丈余,让延展出去的码头此时看起来,像是悬空的木桥。
一时间,那些来到江边的百姓们,都觉得后背有种过电的感觉。
难道说,那尊巨人....?
……
朝昌、雨霖斋
斋主陆沉难得出关,却不是为了给门下弟子讲道,而是跑到山顶去看热闹。
这已经是第三波了,江水离解,气冲星宫,积气成云。
半向呈州,半向川元,这两路,见旱地而降雨,遇邪祟则落雷,引得龙洲百姓沿途叩拜天爷。
天爷么?
其实王者器量,早就过了需要愚者参拜的虚荣渴望。
他们的伟大,不会因为有愚人的传颂而变得更伟大,也不会因为无人知晓而暗淡辉光。
王者就是王者,他们同天地并肩,与规则共舞。
一切满足来源自己,而非外物。
所以陆沉很不理解,这尊新王此时在做什么。
数百丈高的法相天地,对于任何王体都是种严重的负荷,而对方已经整整持续了两日了。
还有那从未停歇的敕令,得是要多么强横坚韧的王念,才能够在海量元气的冲刷下,保持这种稳定。
如果是在自己的世界里,陆沉毫无疑问可以做得比这尊王者更好,可若是放在西贺间么。
想了想,陆斋主望天笑笑,然后摇了摇头,对于这种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他一时也不好判断自己能不能做到。
但每次水位落下,“听见”陵江生灵的欢呼雀跃,不知怎么的心情就会变好。
……
无极府
少阳仙君已经在观星台站了整整两日,两日间,共有两朵遮天蔽日的雨云从无极府上空飘过。
虽然不知道龙洲何事出了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物,但这样的举动,毫无疑问是挑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