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信标
“你想要说什么吗？”
在前方走着的蓝发少女突然问道，迪妮莎盯着她的背影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为什么要跟上来？”
迪妮莎没有起伏的声音在空荡的地下回荡。
传送阵所达到的是一个空无一人的大厅，大厅中的摆设和点亮的魔法灯都显示着这里之前还有人存在。然而这些人就如同凭空消失，现场找不到任何可以解释发生了什么的痕迹。
并不复杂的路线能让人清晰分辨出出口的方向。
经过了又一个传送阵后，迪妮莎和奥里莉安到达了一个仿佛城镇的地下空间。
看起来，传送阵便是这个地下城市的中心。以传送阵为中点，笔直的道路向四周辐射延伸，整齐的民房鳞次栉比，穹顶悬挂的照明水晶就如繁星闪耀的夜空。魔法街灯照耀下，路边的商摊与拉货的板车都充满了生活气息。
然而，还是没有一个活人。
按照路牌的指示，迪妮莎与奥里莉安穿行在街道中，对周遭的诡异漠不关心的“闲聊”着。
“跟着地位最高的人，不是最安全吗？”
“你说的和你现在所做的正好相反哦，骗子小姐。为什么要来冒险？你想知道什么？”
“你确实应该害怕，迪妮莎小姐。如果我愿意，我现在可以用上百种你想不到的方式杀掉你。”
“就像是失去心智的怨灵一样这一点很迷人，不过只是对我来说。所以我才喜欢把你带在身边，不是为了看住你，而是喜欢。你是个有趣的人，奥里莉安小姐，已经很少有人让我这样好奇了。”
奥里莉安停住脚步。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听你的谎言，私生女。”
“但是我挺喜欢你的谎言的，同为私生女的奥里莉安小姐。”迪妮莎越过她，继续向前走去，“装作失忆是为了逃避吧？你可能没有注意，你所扮演的忧郁可看不到任何对过去的留念，只是在普通的担心未来。”
走到前方的迪妮莎回过头。
“给你一些建议吧，下一次要扮演失忆至少向认识的人询问一下自己的过去，过于孤僻可是会被看穿的。”
“看出来了也不打算告诉那家伙吗？可怜的杰罗，他现在一定很相信你吧，结果还是被当成了方便利用的旗子。”低着头的蓝发少女抬起视线，嘴边流露出低劣的笑容，“只用一两句话就能得到他完全的信任，一点点恩惠就能得到他的忠诚。就算是狗也没他听话，作为他现在的主人迪妮莎小姐一定很开心吧？”
对着奥里莉安讥讽一般的视线，迪妮莎不动神色的微笑着。
片刻的沉默后。
“原来是这样吗？奥里莉安小姐是这样认为我就放心了。”迪妮莎像是压抑着什么，肩膀抖动着，最后笑出了声。
“你在笑什么？”
从奥里莉安清冷的声音中听出了怒气。迪妮莎笑得更开心了。她像是失去兴趣的转过身，一边迈开步伐一边摆了摆手。
“没什么，只是想到自欺欺人的笨蛋还真的有啊。”
“你想说什么？”
“不说明就无法明白吗？”迪妮莎稍微偏过头用余光向后瞥了眼，“不，其实你是早就知道的吧。”
迪妮莎稍作停顿，将语调调整了一下。
“半吊子的演技，忧郁的独处。我已经知道了你跟随着我，还陪我来到这里的理由。”迪妮莎的唇角微微上翘，“你对团长先生的评价，都是你需要从他身上获得的东西吧？如果你所认为的团长先生是只听话的狗，奥里莉安小姐，你就是离开了他就无法存活的狗虱子。”
看到奥里莉安阴郁的眼神，迪妮莎满足的半眯起眼睛。
“我不知道你以前是怎么生存的，不过心理扭曲到这种程度，是因为被上一个宿主抛弃了吗？又或者，在更早以前就失去了自我认同的能力。为什么呢？你的身份就这样令你难堪吗？同为私生女，在我看来你真是低贱得令人作呕。你的身上就找不到任何可以能够让自己认同的地方吗？还是说，你童年的某些遭遇，就已经让你放弃......”
“够了！”
迪妮莎的话语被打断了。
注视着奥里莉安如同剥夺了感情的脸，迪妮莎的唇角扬得更高。
“你害怕了吗，奥里莉安小姐？你知道你什么也做不了，你又弱小又卑微，你的魔法无法改变你的身份，你强迫自己将受伤的原因遗忘，说服自己扮演不那么低贱的角色，以此来维持自己的存在，连反抗的想法都没有过。你以为你还理智，还保持清醒，其实真正的你早已经崩溃。就像现在，你想要阻止我，却没有任何办法，”迪妮莎回过身，深红的眼中满是嘲弄之色，“你甚至连让我受伤都不敢。”
奥里莉安垂着头，轻笑了一声。
对着迪妮莎，她抬起食指，锋利的气旋在指尖凝聚。
“你太自大了，迪妮莎小姐。你真以为自己谁都能掌控吗？”
迪妮莎站在原地等待着，明亮的街灯下奥里莉安却无法看清她的脸。
“怎么了？你的魔法只是做做样子？”
疑惑与动容在奥里莉安脸上一闪而过，她最后小声的咂了咂舌。
“无聊。”
收起了魔法后，她越过迪妮莎身边径直朝前走去。
在两人交错之时，迪妮莎含笑说道：
“你现在的表情比之前漂亮多了，我可不会把自己的安危交给急于赴死的人。”
经过又一个传送阵，奥里莉安和迪妮莎来到了地下城镇的出口。
这是一间林中小屋。不知经过了多少岁月，小屋仿佛被树木吞没，同周围的植被融为一体，在夜色下宛如一只匍匐在地的漆黑怪物。
在小屋之前，一条蜿蜒的小道向树林中延伸。
迪妮莎正准备向林中走去，被一只手拉住了。
“不要乱动，”奥里莉安冷漠的警告道，“不想死的话。”
“这里有什么吗？”
奥里莉安摇了摇头：“是没有了什么。”
“哦？”
“空间中的魔素，在这里一点也感受不到。”
迪妮莎向四周看了看。
“会怎么样？”
“除非本身就储存有大量的魔力，否则无法使用魔法。而且......”奥里莉安抬眼看向迪妮莎，“这里的生命在逐渐死去。”
奥里莉安的声音刚落，几片枯黄的落叶从枝头飘落，在这没有风的树影下旋转了几圈便落到地上。
地面上已经堆叠了厚厚的黑影，一股腐朽的气息在林中弥漫。
“这也是缺乏魔素导致的？”
奥里莉安轻轻皱起了眉毛。
“这个可能性很高。再继续呆在这里，我们的身体也会受到伤害。”
“但是团长先生在这里的可能性也很高吧？”
奥里莉安低下了头：“我多少......能够感觉。”她的视线瞟向一个方向。
“接下来的事情我可以独自完成。”
迪妮莎说完后，奥里莉安便立马否决道：“不要骗自己了，虽然你对魔素不是那么敏感，但是你的身体也不可能支撑到那里。你现在连快速走动都没有办法吧？在庄园大厅的时候我看见了，你把那个银头发的女人抱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虽然只有一瞬，不过你确实是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奥里莉安紧紧的盯着她。
“能让你露出那样表情的，绝不是普通的小伤。”
“只是多花点时间而已，这一路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
“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这个地方已经......”奥里莉安突然停了下来，她似乎对自己焦躁的反应感到意外。
奥里莉安盯着迪妮莎，拉着她的手不自觉更加用力。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
奥里莉安的眼睛在夜色中明暗不定，没有等到回答，她便将头偏到一边走到迪妮莎身前。
“不想死得太快就跟进我。”
身后传来了轻笑声，奥里莉安没有回头。
“下次能换个有新意的说法吗？”
在黑暗的树林中行进，越是向前，奥里莉安越能感受到难以忍受的痛苦。
正如迪妮莎所言，她从来没有失忆过，这次也不过是故技重施，她只是喜欢这种能让人产生负罪感的角色。
从自己的心跳中，奥里莉安察觉到了某种陌生的存在。她很快就知道了自己复活的原因并不是没有死成，而是被人施舍了一半的生命。
因为这些生命力的滋养，她的身体不仅同活人无异，甚至连破碎不堪的魔力回路也得到了修补。
她还能有着柔顺亮丽的蓝色长发，而他只留下了毫无色素的满头银发。她知道自己不只得到了那个人的一半生命，还是并不均等的一半。
现在的奥里莉安完全有能力独自回到父亲的身边，她一直是这样想的，然而她的行为却背道而驰。因为在苏醒的第一眼看见了他，她成了一个失去记忆在这个世界无所依托的人。
奥里莉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忍着强烈的晕眩在黑夜的树林做着引路人的工作。
周围的草木近乎枯萎，夜光下只能看见一片扭曲的黑影，大地仿佛凋零，奥里莉安几乎清晰可见的看到自己生命力正向着虚无的空气中流逝。
一种惭愧的感情在她身体中游荡，她想要加快脚步，身后越发短促的喘息却令她不得不将速度放慢。
焦急、困惑、无力和自暴自弃不断累积，她开始思考一些毫不相干的问题，直到眼前出现一个被不知名的力量制造出来的开阔空地。
空地有着焦炭与爪痕，起伏不平的地面像是被整个翻过一遍。与南镇不同，此处的夜空格外明朗，借着皎洁的月色，空地远方，依稀能见到几个相互缠斗的黑影。
“是他们吗？”
努力保持平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知道。”奥里莉安说完后，“但是他肯定在那里。”
无法感觉魔法波动，奥里莉安不能判断战斗着的人是不是共助会的**师们。她明明之前还专程调查过他们的信息，现在却起不到任何作用。
“终于赶上了......”
迪妮莎的声音让奥里莉安不禁侧目。
她看到的是一个恬淡的、欣慰的、如同许下的愿望实现的，像是栀子花般的笑容。
因为少女的脸太过苍白，这个笑容才显出了异样的美丽。
这个人，也能有这样的一面吗？
之前隐约有所感觉，但奥里莉安直到这一刻才终于确认。
她是自己完全无法企及的存在，在她身上一定有能够引导自己的答案。
“你打算怎么做？”
奥里莉安声音干涩的问道。
“当然是先到团长先生身边，那家伙一定会还在想东想西的分散精力。”
看到迪妮莎微笑的模样，奥里莉安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你不觉得自己只会拖他后腿吗？为了保护你，他不是要分散更多精力？”
“保护我是他的本职，而我是他的信标。”
迪妮莎望着看不清的远方，眼中没有任何迷茫。
这就是自己没有的吗？
奥里莉安忍不住握紧了胸前的金丝雀挂坠，她当然明白这个公爵之女与另一个面貌相似的少女是什么关系。
这一刻，身旁的金发少女与那夜所见的演剧中的反派公主相互重合。
原来自己是嫉妒啊。
奥里莉安终于明白了自己当初在少女马车上留下魔法咒印的原因，也知道了自己为何一直纠结于杰罗巴德里克这个存在。
“是信标吗......所以船只才能成为船只。”
“不然只是一堆漂浮的木头。”
迪妮莎侧过眼看向她。
奥里莉安忍着胸口涌出的痛苦，闭上了眼。
“继续前进吧，迪妮莎小姐，我想见证到最后。”
“最后？我不喜欢这个词，换成‘胜利’吧，我会带你见识到的。”
这一次，再无遮掩，两人在仿佛大地溃烂的皮肤一般，嶙峋崎岖的空地前行。
这一路短暂而又漫长，望着那些如扑灯流萤般盘旋腾飞的身影，总觉得下一刻就能到达却又如幻影般遥远。
奥里莉安头脑的眩晕更加严重，连前后左右都无法分清的情况，她只能看着金发少女的背影前进。
然而接替了她成为领路者的少女却反复的咳出了好几口鲜血，被难以辨识的地面绊倒过许多次。
每一次奥里莉安都毫不怀疑她能够再站起身，但同时她又希望她能够多休息一下。
快点注意到这里。
那个与自己生命相连的人，快点注意到这里啊。
奥里莉安用残留的清醒反复祈祷。
她从未相信过神的存在，至少神不会有空闲理睬凡人的愿望，但是现在她希望神能听见。
她还没能理解自己的行为，然而她感受到了这就是自己仅剩的唯一的救赎。
就像那一次在山洞中自己最后的反抗。
这就是自我。
终于，在某一个时刻，前方的少女停了下来。
少女仰起头，奥里莉安同样跟随着她的视线。
一个男子急切的声音响了起来。
“赶快离开这里！”
这是卡罗尔的声音。
在意识到的时候，奥里莉安才认清眼前之物。
月光皎洁的夜空中，洁白的羽翼散落星辰之光。蒙着眼布的巨大生物垂下头，代表审判的权杖高高挥下。
第十章 最强之剑的意志
到底过了多久？
时间似乎已没有了意义。
这个生物所记得的，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个东西。
自己是在寻找着什么，然而那是什么他都无法想起。
必须记住的东西无从回忆，不能被遗忘的东西已被遗忘，为了得到记忆而将散落的身体融合，然而时间又再一次将记忆抹去。
自己......到底是什么？
回过神时，拥有的身体已经开始了变化。
血肉在混合的光芒中融化，同时又如烧滚的黄油从更深处翻滚出来，一遍遍重复着融化与新生。身体中传出了痛苦的哀嚎，就像是无数声音被压缩在一起，尖利的嚎叫带来的是痛苦。为了寻求解脱，一层坚硬的骨骼挡住了光芒。
一群飞行的生物在天空盘旋，“龙”这样的字眼浮现在意识中。
为什么能知道这些？为什么能够认出它们？
不可饶恕。
绝对不可饶恕！
然而伸长的身体却如何也够不到天空。
如果能站起来就好了。
但是，“站”是什么？
下一刻，天空被拉进，似乎到了能够够到的范围。“手”挥下的时候，这些“龙”却去往了更高的天空。
天空没有穷尽吗？
龙依旧在喷吐光芒，有的如火焰，有的如寒冰，每一次我差一点就能达到更高的高处，却又被阻扰。
身体中吵杂的声音变成了怒吼，我被迫伸长手臂，一截白骨冲破手掌，刺穿了蓝色的“龙”。
声音变成了欢愉，大家在庆祝。
龙成为了我，我到达了更高的天空。
无法再独占天空，龙像是生气的扑到我的身上，用爪子和牙齿撕扯我的身体。
我接受了它，一切愤怒和仇恨都应该和我融为一体，我们都应该有着共同的敌人。
......敌人？
更多的声音在身体中一并响起。
时间又抛下我独自前行。
我直直的从天空坠下，回到坚实的地面后，我又有了思考的机会。
自己，到底是什么？
卡罗尔远远的眺望着战场。
为了追赶上内厄姆大师，他已经跟随着亡灵留下的痕迹追赶了三天三夜。
然而这一天，他调转了行进的方向。
因为在这一天的上午，他看到了一个背着巨大白骨做成的翅膀在天空飞翔的男子。
跟随着男子飞行的方向，他看到了一场魔法战争。
一场由无数魔法反抗一个魔法的战争。这个魔法卡罗尔并不陌生。
这就是那个让他感受到自己的无力，在他眼前夺走了需要守护的“女神”的魔法。
即便是经过了如此之久，这个魔法依旧是他无法逾越的天堑。
施展魔法的人是卡罗尔穷尽一生也要打倒的目标，但是和她的战斗不应该在现在。
不要出手，一出手什么都完了。
看着远处的银发青年，卡罗尔不停的在心中默念。
他是他所有计划的中心，青年如果在这里选择了战斗，他就将失去一切机会。
然而他一定会出手的卡罗尔无比清楚的明白。
但是，自己为什么没有去阻止他呢？
从现在的地方可以很容易到达他的身边。
【不要太小看杰罗。】
怎样的记忆最为深刻，对卡罗尔来说就是满是羞愧的后悔。
某个少女坚韧的眼神与反复提及的话语总是时不时便会出现在卡罗尔脑中，他并不认为仅凭这一句话而冒险是正确，他只是被绊住了。
脚步变得迟钝，剑也失去了以往的锋利。即便是被称为“千人斩”卡罗尔无法再在此时做出判断。
在王都他们又赢了一次，说不定自己不去干涉才是......
于是，杰罗在他的注视中投身到兽群之中。
漫天飞舞的魔法环绕下，一堵丑陋的巨大肉墙出现了。
肉墙吞噬着魔法召唤的异兽迅速成长，如胚胎一般诞生出四肢与头颅。
异兽的攻势一波强过一波，攻击的重心从魔法炮台变为了膨胀的肉墙。
卡罗尔并不知道这是什么魔法，如果这就是杰罗对抗艾萨拉的依仗，他会彻底的失望。
这个魔法对付一些异兽可能还有成效，但是卡罗尔知道艾萨拉的召唤魔法的最终形态，那绝不是这个丑陋的肉块能够对付的。
就在这时，魔法炮击停止了。卡罗尔大概知道原本艾萨拉想要对抗的是谁，现在连这些人也放弃了这里。
卡罗尔有过他们将杰罗一并带走的猜想，然而事实却是留着长刘海的阴沉少女消失在传送魔法的光芒中，接连着便是那个被誉为天才的年轻魔法师被**师们带走，仿佛昏迷的银发青年却在最后被怪物吸收进身体。
这就是结束？
至少见证到了他的最后。但是这最后未免太过凄凉。
甚至他所倾心的，成为他生命的意义的那些女性一个也没能陪在他的身边。
卡罗尔不禁觉得这实在是荒谬，就算是小丑的退场也不至于如此无意义。如果这就是命运，除了它的混沌无序就什么也无法证明。
但是这不就是现实吗？
卡罗尔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杰罗的魔法还没有结束，如果这是小丑最后的抛出的球，观众有理由一直看到它落地。
说不定能制造出一击必杀的破绽，这个命运就并非没有意义。
杰罗巴德里克的存在就不是虚无。
卡罗尔还在等待着。
他看到了肉块长出五官，看到了手与脚的分化，看到了它施放出魔法，甚至它站了起来，用骨质化的皮肤抵抗着七彩龙息，用白骨刺穿了巨龙，将扑在身体上的巨龙缠绕吸收。
杰罗留下的魔法已经超出了卡罗尔的预期，他击败了无限召唤的倒数第二个阶段，最终的阶段来临。
曾经，拼着两败俱伤，卡罗尔斩杀了最后的一头黑龙，将七色巨龙全部送回了虚无，他本以为胜利的到达了终点，直到传说中的天国之门在他的面前敞开。
过去的情景在天空重现，圣洁庄严的天国之门缓缓开启，纯净的金色光芒倾泻而出。三只巨大的天使从光芒中飞出。
手持长柄权杖，背后双翼扇动，宽松的纯白长袍轻盈的披在身上，美丽的脸上，双眼被纯白的蒙眼布遮掩。
这就是让自己失信的敌人。
曾经被自己一遍又一遍杀死，然后又若无其事的重新站起。本以为已经山穷水尽的卡罗尔继续战斗了一天一夜，在战斗中他无数次的超越了自己，然而对手的进步速度却远快于他。
连第一只都没有打倒，卡罗尔终于再也无法行动。放弃的念头一出现，身体的动作便随之停止。
卡罗尔只能看着自己承诺会守护的“女神”在天使的箭雨中倒下。
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天使并非不死，那家伙已经赢过一次，这一次也......
然而，就在卡罗尔的注视中，长出翅膀的肉块腾飞而起，朝着艾萨拉所在的天空挥舞手臂，三道金色的光线流动，肉块被切成无数碎片从空中落下仿佛一场令人作呕的碎肉之雨。
那是什么？
卡罗尔难以置信的看着天使手中的武器，笼罩在金色光芒之下的双手大剑正将光芒退去，露出下方原本的权杖模样。
天使有这样的招式吗？
不应该是更加机械的，一点点的逐渐适应攻击，然后用箭雨和权杖反击吗？
就在卡罗尔思考的同时，散落的碎肉在地面蠕动起来，逐渐聚拢成为一块漆黑的肉团。
汇集的速度迅速加快，肉团的表面就像沸腾一般翻滚起来，人与动物的身体不断从中出现，然后融化，再被新的形状替代。
没有等待肉团成形，射下的光箭雨便将其再次击散。
卡罗尔清晰的看见被光箭刺中的部分有灼烧的痕迹，周围的部分像是被蒸发一般消失。
杰罗果然还是用的亡灵魔法吗？
就算有再强的恢复能力，遇到光明属性的攻击也难以自愈吧。
被完全消灭只是时间问题，那么，自己能利用这段时间做什么呢？
卡罗尔得出的答案是什么也做不到。
艾萨拉虽然难得的现身了，但在三个天使的护卫下根本无法接近。天使的情况也和自己所知的不同，贸然出手风险太大。
只有逃了。天使的探测并不依靠视觉，再留下来很容易被盯上。
趁现在离开吧，实力相差太大再加上属性克制，没有再看下去的必要。
本该是这样。
但是卡罗尔还是被绊住了。
那个本该死去的少女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在他的脑中。
如果自己又错了呢？
没有缘由的，卡罗尔想起了和缇亚拉一起逃亡的日子。
那一次，缇亚拉用神力救活了卡罗尔猎来的异兽，被卡罗尔绑在树干上亲眼目睹了异兽被残杀，最后还被强迫吃下异兽的肉后，缇亚拉真的生气过一段时间虽然只是一晚。那个时候，应该是思考了许久，缇亚拉向卡罗尔用异常冷静的语气说了一番话。
“就算继续使用神力会把教会招引来，我也不会停下的。这是能够帮助别人，让别人重新笑出来，是只有我才拥有的力量。我是母亲大人的女儿，是罗里安的公主，我不会逃避我的身份，只要我还拥有这份力量，我就会继续使用。我才不管卡罗尔开不开心呢，我可是女神，不会救助生命的女神算什么生命女神。”
在卡罗尔看来，这番经过了思考的话还是没有任何逻辑可言，到处都透露着不负责任的任性和自我满足的优越感。
“那么作为护卫的我呢？”
在卡罗尔反问之后，缇亚拉眼睛失去焦距的动摇起来。
缇亚拉的举动和卡罗尔想要保护她的意愿背道而驰，缇亚拉在帮助别人的同时实际是在伤害卡罗尔。
但是这家伙已经把自己对她的容忍当成了理所当然。
卡罗尔最后也没指出这一点，他甚至担心缇亚拉意识到这些。比起扭曲缇亚拉的想法，扭曲自己的想法是卡罗尔更能接受的。
毕竟看到缇亚拉在受到被她帮助的人们的追捧时，那个骄傲自大的笑脸是卡罗尔最喜欢的。
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呢？
卡罗尔一时找不到原因，但是他的身体却完全的放松下来。
看到那在光箭之雨中一遍遍融合、崩溃的肉团，卡罗尔想起了其他的东西。
这家伙也是足够任性的啊。
他也是为了一份莫须有的责任冲进战场，使用着自以为只有自己才拥有的力量，骄傲自大的、自我满足的坚持着自己的战斗。
那么那些期待着你，关心着你的人呢？
他一定以为自己能够胜利，不会准备任何后备计划，笨蛋都是这样。
所以只能由其他人来帮他们准备。
卡罗尔深吸口气，手握住剑柄。
我可不是为了你才出手的，不要误会了哦。
卡罗尔翘起嘴角在心中说道。
我只是想体会一下缇亚拉所说的这种生活。
“连一两只天使都无法斩杀，算什么最强之剑的传人。”
剑刃出鞘，白雾无风飘动。
卡罗尔在最开始就使出了最快的速度。
剑气携着雾气仿佛破奔腾的白色马群，瞬间铺满了整片战场。空地之上刹那间化为茫茫雪原。
遮掩了大地的白雾宛如沸水涌动起来，一条条仿佛白蛇的尖利气柱从冲天而起，朝着漂浮着的灰发少女射去。
两柄巨大的光剑将其挡下，利刃交错的声响震彻长空。
另一柄长剑向雾海挥下，金色的剑气仿佛月牙一般急速落下，瞬息之间便深陷大地之中。强大的能量随后炸开，气流吹开了雾海，卡罗尔在空地中央，半沉下身，手按剑柄，以拔剑的姿态望向天空。
“苍龙之爪。”
无形剑气划裂天空。巨大光剑快速挥舞，残留的金光仿佛一张平整的镜面。
然而斩击穿透了光的镜面，斩向大地的天使首当其冲，乳白的四肢与背后的翅膀纷纷出现划痕。
一蓬洁白的羽毛飘落，天使失衡的险些坠下，另外一个天使迅速将它扶起。
“这不是卡罗尔吗，真是好久不见。”躲在天使的庇护后，灰发少女面带笑容的说道，“之前我在南镇的时候还想找你叙叙旧，结果你是跑到王都去了吗？”
“现在叙旧也不迟，要不先把你的召唤物收起来，我们找个酒馆喝两杯，不是太贵的酒要我请客也行。”
“你想到哪儿去了，卡罗尔？我找你叙旧只有一件事吧，现在不是已经开始了吗？”艾萨拉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发尾，露出有些无趣的表情，“不过你变弱了啊，以前的龙爪可不是这点威力。”
“人是会老的，艾萨拉。”
“可惜了。”少女轻叹一声，“我不想杀你，不过我也不想再让你拖延时间。让开，我要把污秽清除了。”
“的确可惜了。”卡罗尔重新持剑站正，“不打败你我不可能抵达最强之剑。来吧，艾萨拉，接受我的挑战。”
“这一次，我会赌上我的全部。”
白雾重新聚拢，一直淹没到卡罗尔凝视天空的双眼。
第十一章 法则之外
赢不了。
太勉强了。
见识过的攻击就难以奏效，对方的每一击都需要拼尽全力才能化解。
确实如艾萨拉所言，自己变弱了，不只是失去了对苍狼的驾驭，所持的圣剑只能发挥一半的力量，机械的义肢也无法完成太灵活的动作。但是更重要的是，敌人变强了。
挡在卡罗尔面前的只有一只天使，另外两只仍旧持续不断的对杰罗的魔法进行压制。
似曾相识的情况，但这一次双方的实力却更加悬殊。
仅仅只是几回合之间，卡罗尔就精疲力竭气喘不止。而天使的伤势已经恢复，平持权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
不但没有为那个青年最后的魔法摆脱压制，还把自己搭了进去，这就是自己最后的挣扎吗？
真是丑陋。
就像是知道了庄家有同花顺，最后还要赌一手双鬼牌，果然自己的赌运在哪儿都是最差的。
“我不应该问的，卡罗尔。”
看到卡罗尔不再攻击，艾萨拉让天使退到一边。
“你是死是活我没有必要让你选择，而是应该由我决定。从那一次之后，啊，说是那一次都已经是九年前了啊......”艾萨拉回忆着说，“我经常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把一个人生命的意义毁掉，他会有其他的代替，还是就此失去自我呢？”
“哦？”卡罗尔平复着呼吸，“没想到你这样不灵光的脑袋也会思考这些？”
“我也不是没有感情的怪物，虽说是迫不得已，但对于结束生命女神的生命，我其实也不怎么好受。也许你看不出来，我可是很喜欢那孩子的。”
“这我还真看不出来。”
卡罗尔苦笑着。
最初与卡罗尔他们接触的时候，艾萨拉隐藏身份，作为一个普通的魔法师与他们同行了一周。虽然卡罗尔一早便有所怀疑，但缇亚拉却完全信任了她，两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甚至在艾萨拉表明身份后，缇亚拉仍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敌意。
“反正总会有人来做这件事。”
卡罗尔还记得说出这句话时，缇亚拉释然的苦笑。
就连最后被天使杀死，缇亚拉残存的意识也还留着“天使真是既美丽又帅气”这样没出息的想法。
要做这种家伙的护卫，卡罗尔只能理解成自己是受到了命运的诅咒。
“缇亚拉是个温柔的孩子，但是这个世界并不温柔。如果没有你，她早就已经遍体鳞伤了吧。但是这对你并不公平。如果你们只是普通人或许能过上幸福的一生，不过你们两个的性格就注定你们不可能普通。”
对于艾萨拉的闲聊，卡罗尔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
“所以，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我们着想？”
“我只能这么说服自己。我是在执行世界的意志，不应该被平常的伦理道德束缚。但是我没想像‘空断’和‘刻魂’那样，她们不会迷茫，但我会。我并不愧疚，卡罗尔，但是我不想再和你战斗。”
这样又能改变什么呢？卡罗尔轻笑了一声。
“你果然是笨蛋啊，艾萨拉。如果我有你这样的力量我就会少很多烦恼。力量不就是为了自己的**而使用的吗？无论是保护还是破坏。力量才是制定法则的标准，为了维护法则，扭曲自己的意志而使用力量，没有比这个更蠢的蠢货了吧？”
“这就是你误入歧途的原因，卡罗尔。持有力量者，应该守护弱者，应该维持公平和正义。只要有破坏秩序的东西出现，力量就必须将其清除，就算因此而背上罪恶也是必须的。”艾萨拉凝视着卡罗尔，“正因为有力量，才必须被约束。”
“正义和公平吗？也不过是多数人的正义与公平。”卡罗尔不屑的哼了一声，“所以呢，你思考出来的答案是什么？”
艾萨拉落下一段距离。
“我真的想了很久哦，也参考了很多人的见解。”艾萨拉将手放在胸前，眼神真挚的看向卡罗尔，“这个世上有着再怎么拼命努力也无能为力的事情，但就算失去希望也不能够失去自我。卡罗尔，你是一个好男人，只要把以前的事情放下，你一定会遇到另一个好女人的。”
卡罗尔埋着头笑了起来。
“是吗？你还真会劝人。九年之后就得到这个结论，哈哈哈，监视者大人真是单纯得可爱。”
“我不是请求你原谅我，但是，不要再纠结从前了好吗？等到罗里安的事情平息了，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你，你可以在喜欢的地方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看着少女眼中放出的与身份不搭的天真光芒，卡罗尔唇角悄悄上扬。
“但是缇亚拉的仇呢？”
“生命女神的死是世界的意志。为了避免混沌的侵蚀，这是必须的。如果卡罗尔无法介怀，我以后随时可以接受你的挑战。但不是现在，现在的你太弱了。”
“是吗？”卡罗尔低低的抬起眼，“不是你害怕了吗？”
“只靠说服果然是不行啊，”艾萨拉搭下双肩，叹了口气，“就让你看清我们的差距吧。”
艾萨拉遗憾的转过身，看向一旁的天使。
就在这时，卡罗尔扬起的嘴角发出一声轻笑。
“我不是一个死板的人，正巧那种死心眼、固执不识时务的人是我最讨厌的类型。没有了需要守护的人，我当然会开始新的生活，或者说是回到以前的生活。把自己困在以前是蠢货才会做的，我也没有这么多愁善感。”
“这么说......”
艾萨拉惊喜的转过身。
“但这是在完全失去可能性，不得不放弃的情况。”
卡罗尔的声音还留在原地，人却诡异的消失。
艾萨拉瞬间向侧面闪去，一道寒芒劈下，凝结空气的寒冰在艾萨拉身边炸开。
受到寒冰剑气的冲击，艾萨拉表情痛苦的朝反方向飞去。
“我早就想要放弃了，很多次、很多次。可惜的是，那都不是现在。”
闪身到艾萨拉的前方，裹着火焰的左臂重重砸下。
“艾萨拉，你做的并不彻底。我还困在那个守护的承诺之中。”
七彩的光芒挡在卡罗尔的拳头上，将喷涌的火焰阻隔。
“难道缇亚拉......”
艾萨拉一瞬间露出解脱的喜悦，然而下一刻却被另一种表情替代。
卡罗尔调转方向挥下长剑，被金色的箭矢撞开。同时屈膝弹出的踢腿也被气流磨法束缚。
“抱歉，我不能放你离开了。”
艾萨拉的表情被剥落，变成了卡罗尔印象中的，那个站在只做了一周的妹妹的尸体旁的冷酷刽子手。
“这样正好，这个样子才配得上下一任最强之剑的对手。”
挥剑斩断魔法束缚，翻身躲过背后挥砍来的金色光剑。
再次受到重力拉扯，卡罗尔的身形下坠，然而在半途便像是溶解在空气般消失。
“九年时间，不只是变老吗......”
艾萨拉的呢喃飘荡在天空，卡罗尔在暗影中调整身形，寻找下一个落点。
这不是他的力量，虽然他观察过阿尔薇拉施展过无数次，还偷看过她教导优利卡的场景，但这些都让他知道了这不是他能够运用的力量。
这个被阿尔薇拉称为“暗影”的力量，其实是传承的力量。
逝去的先辈化作“暗影”守护接受传承之人，修炼气的目的只是为了更好的与“暗影”同调，越是受“暗影”喜爱，越是能够发挥更大的力量。所以，这些被称为“影族”的刺客才能拥有那些近乎魔法的武技。
但是如果用特殊的方法，也能暂时发挥这种力量。
影族的战士在生命的最后都会使用特殊的秘法，将自己的灵魂奉献给“暗影”。这个秘法并不难，但得不到传承的人不可能得到“暗影”的认同，只有一种情况除外成为暗影的是自己的灵魂。
遇到无法战胜的敌人，为了追求更强的力量，即便没有受伤，影族战士也会对自己使用这个秘法。
没有比自己灵魂所化作的“暗影”更容易同调，只要以生命为代价就能发挥更强的力量。
卡罗尔不在乎代价，他是最强之剑的传人，只有死的荣耀，没有败的耻辱，背负最强之名就要舍弃一切去战斗，更不能反复输给同一个敌人。
找到了艾萨拉背后阴影，“暗影”投射其中，身体随之从阴影中出现。
对方还未察觉脱离了其他天使的保护，拉进了和自己的距离，这名立于人类顶点的少女还是如九年前一样天真卡罗尔调转身体中的红龙之气，没有经由苍狼圣剑，只是聚集在机械义肢上。
艾萨拉，你没见过的，我的最强一击，收下吧。
暴怒的火焰未成形便被急速凝聚，义肢难以承受高温蒸发消融，取代它的位置的，是一个旋转的红色尖锥。
如果是由圣剑发出，应该会如尖利的龙尾缠绕在剑上，不过卡罗尔的眼前闪过许多人与事经历了如此多的恩怨，剑，这个东西，真是令人厌倦啊。
似乎是感受到背后的杀意，艾萨拉回过了头。
与此同时几乎是凭空出现的天使朝着卡罗尔的身体挥下的光剑。
预感到了自己的死亡，卡罗尔没有动摇。就算是身体被斩成两段，自己的攻击也能命中艾萨拉。
然而，艾萨拉转回的视线中，卡罗尔看到了犹豫。
天使的斩击没有落下，螺旋尖锥刺入了少女的身体。
还是同以前一样，离开了召唤物就是一个并不高明的魔法师。
喷涌的鲜血带着滚烫的体温喷溅在卡罗尔的脸上。
“艾萨拉这么弱，根本不能算姐姐嘛！”
“轮不到笨蛋缇亚拉这么说吧！而且啊，姐姐和强不强没有关系，缇亚拉比我小哦，所以我是姐姐。”
“明明也没大多少吧，胸部也是。这干干瘪瘪的样子，呼呼呼~不如说再过几年缇亚拉就是姐姐了。”
“呃，这又是什么标准？这孩子的脑袋有点奇怪啊......不过，”在阳光下，盯着不讲理的妹妹，灰发少女温柔而又寂寞的笑了，“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天使的动作停了下来。
艾萨拉像是失去了依托般从天空坠下，卡罗尔将残存的义肢从她的小腹抽出。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如此久远的记忆？卡罗尔不知道。
在落到地面时，卡罗尔接住了艾萨拉。
灰发少女疲惫的半睁着眼，嘴唇无力的颤动。她满是鲜血的手颤抖着朝卡罗尔伸出，似乎想要将她拉进。
“快走......”
卡罗尔靠近她的唇边，勉强听见两字。
感觉到周围气息的变化，卡罗尔突然明白了什么。
时间对于监视者而已是停止的，谁也不知道她们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她们活了多久，三名监视者看上去都只是妙龄少女。
通彻法则之人，已经超脱法则之外。生与死，真的能限制她们吗？
“该放手了，年轻人。”一个声音突然在卡罗尔耳边响起，“过去都是未来的投影，一味的留恋过去就会看不清未来。”
“失去的东西会用相等的东西补偿，神和人和超越者皆是如此。”
干瘦的手搭在卡罗尔的手臂上，周围的景物被拉长，恢复原貌时两人已到了树林的边缘。
“接下来会怎样？”
卡罗尔转过头，看到一双弯曲成弧形的眼睛。
“你应该知道的吧，艾萨拉会变成什么，伯纳戴特大师？”
“不是变成什么，而是她本来就是什么。”伯纳戴特微微睁开眼睛，“黑色的外壳包裹着蓝色的天空，在法则看来我们的世界只是一个渺小的存在。法则是无穷尽的，它饱含一切，主宰一切，能制约法则的只有法则。正因如此，拥有法则之力就意味着与整个宇宙相连，就不再是单独的个体。”
【正因为有力量，才必须被约束。】
“是这样吗？”卡罗尔埋着头低声说道，“力量的尽头是被力量控制吗？”
“这是存在的真理，宇宙会将不合理消除，与任何人的意愿无关。”
“但是大师还是留在了这里，也想要反抗世界的意志吗？”卡罗尔嘲弄的笑了笑。
“正好相反，不如说一切都正好相反。”言灵**师的脸舒展开来，五官不再扭曲，显露出一种轻松的笑容，“所有相对的都能够相互转化，就算是终将归于混沌的世界也能从混沌中获得新生。”
以血泊中的少女为中心，世界仿佛在快速枯萎。卡罗尔感受到自己身体中已经精疲力尽的生命力不受控制的被莫名的力量吸走。
然而，伯纳戴特却毫不在意，而是看向另一个方向。
在娜里，没有了天使的干扰，漆黑的肉团重新凝聚起来。像是经历了无数的争吵，在最终凝聚成的形态上得到了一致的决定。
“同样的，生与死的分别也能翻转，死亡与新生的力量也能达到一致。”
伯纳戴特似乎用普通人的方式笑了起来。
“那就不再是禁忌的死灵魔法。”
扭曲的黑团停止了生长，比之前缩小了无数倍，但还是依然巨大。
这个巨大就同天空中停留的三只召唤物相同，而黑团背后的羽翼展开，漆黑的权杖从另一段伸出。
有着黑色羽翼的，绑着蒙眼布的另一只天使浮在空中。
“是那家伙吗，伯纳戴特大师？”
死灵魔法能达到这样的程度吗？
像是看出了卡罗尔的困惑，伯纳戴特发出沙哑的笑声。
“金和银的转换，不幸与幸运的反转。死灵魔法也能拥有光明魔法的属性这并非死尸，而是新生的天使。”
第十二章 天使之战
黑翼的天使有着奇妙的搭配。
并非金色而呈现出同样明亮的银色长发，鳞片与骨骼相互交织的七色铠甲，手中是与权杖形状相似的骨质长枪，诡异的纹路爬满左半身。古怪而不详的气息缠绕在天使远超常人的巨大身躯上，卡罗尔很难相信这会是伯纳戴特所言的神圣的天使。
比起天使，卡罗尔更愿意相信这是另一种生物
“白色恶魔......”
这是杰罗曾在北境时得到的称号，如命运的嘲弄般，这个完全被当事人厌恶的称号在这一刻却成了他的状态最适合的诠释。
“确实如此，”伯纳戴特用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这幅姿态正是恶魔的具现。”
“......大师知道原因吗？”
“恶魔附身者必在其身体留下印记，好比种下的麦子终有成熟之时，人心露出破绽便会被恶魔印记吞噬。被吞噬的身体最终会被改造成适合恶魔的居所，恶魔便会用附身者的身体降临。”
“所以，这已经是真正的恶魔......”
卡罗尔看着那具失神一般垂着头的黑翼天使，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不尽然，这是完全由魔法重塑后的躯体，禁忌魔法聚集的憎恨反倒比恶魔的影响更加直接。就算原本的身体被恶魔印记吞噬，在恶魔降临之前，那具躯体就已经成为了禁忌魔法的一部分。”
“结果不管这个东西是什么”
“都不可能是杰罗巴德里克本人。”
被自己的魔法吸收，成为魔法的一部分，这就是你的结局吗？
在卡罗尔的眼中，黑翼天使蒙着眼布的脸转了过来。
比起什么也无法留下，失去所有的意义，不是好了许多吗？
似乎是看到了卡罗尔脸上讽刺的笑容，天使展开翅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冲上天空。
已近黄昏的天空显出一种开阔的淡紫色，三只天使扑打翅膀，在天空中寂寥的漂浮。黑翼天使直直的朝一直天使飞去，在接近的瞬间，一个加速的姿势后身形从天空消失，再出现时手中的骨枪已经穿过了天使的胸膛。
三只天使这才重新活动起来，宛如金色与黑色的霞光互相追逐，四道高速移动留下的残影满布天空。
“不觉得滑稽吗，大师？”卡罗尔自嘲的笑了笑，“这已经不是属于我们的战斗了吧。”
“命运从不会让人轻易看透，”伯纳戴特弯起眉毛跟着笑了起来，“命运女神试图让世界改变时，会降下改变的‘钥匙’。这些手握‘钥匙’的存在将被命运眷顾，在达到女神赋予的使命前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他们。”
卡罗尔发现身旁的视线，转过头，看到了伯纳戴特眼缝中露出的光芒。
“卡罗尔布雷德，你的使命也尚未完成。”
追逐的疾风掠过树梢，卡罗尔仅剩的一只眼睛慢慢睁大。
“你所失去的，你经历过的失败，你所拥有的痛苦，都是神赐予你的钥匙的一部分，我现在以观测者之名否决他们。”
在伯纳戴特的手中，古朴的红龙圣剑安静平躺。与此同时卡罗尔发现，原本已经失去了的那些肢体的触觉回到了身上。
他睁开早已习惯紧闭的左眼。
“声音终会消逝，观测者一厢情愿的小伎俩也终有尽时。”
卡罗尔握紧了取代残缺义肢的左手，然后从言灵**师手中接过长剑。
“在那之前，我需要完成的使命是什么？”
时间已到深夜，群星与明月取代了晚霞妆点天空。
属于天使的战斗仍在继续。
白色、黑色的羽毛仿佛夜雪无声飘落，金色与灰色大剑频频交错，在铿锵的声响中绽放片片火花。
天使的学习能力在黑翼天使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刚开始以一敌三，黑翼天使的动作虽不算迟钝，但却有种违和和不协调，就像是没能适应新的身体，对于关节和四肢还不能完全掌握。
那个期间，黑翼天使一直处于被斩断然后新生的往复。
然而与卡罗尔所知的天使的学习方法不同，黑翼似乎并非是通过不断的计算得出最优行动方案，进而改善自己的行为，他只是单纯的模仿，模仿那些对他造成了伤害的动作。
卡罗尔似乎也明白了这只天使呈现出如此形态的原因，化身为天使的模样也是模仿，这个“生物”的思维一定就是对自己认为强大的存在进行模仿。
这让卡罗尔想起了以前听说过的一种理论，智慧生命的幼儿所拥有的最重要天性，就是模仿。
所以这个不详的生物至少还是拥有，幼儿程度的智能吗？
但是似乎也仅此而已。
再如何天真到愚蠢的人也不会想到能和这家伙交流沟通。就连卡罗尔一开始用剑气为其进行掩护时，也被当成了敌人一并攻击。
不过，这种孩童的天性倒是达到了不错的效果，通过模仿天使的动作，黑翼天使在短时间内就摆脱了身体的不协调，从单方面被当成靶子只能被动修复身体，变成了能够有一招半式在对手身上留下伤痕。
这自然也和卡罗尔的行动有关。
有了伯纳戴特“否定现实”的力量，卡罗尔不但恢复了全胜的战斗力，还能够无视艾萨拉对于生命力的吸收靠近艾萨拉复原中的身体。有了这两个条件，卡罗尔似乎能够真正的击杀艾萨拉。
只要再使用“影瞬”，就能在天使被黑翼纠缠的此刻再次重创艾萨拉。
但是卡罗尔否决了这个想法。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突然觉得艾萨拉实在太弱了。随便编一个借口就能再次偷袭成功，这样的弱者已经失去了复仇的必要。
真正需要复仇的，不得不超越的，应该是那些家伙才对。
于是卡罗尔堂堂正正的走向了昏迷的艾萨拉。
一只天使俯冲而下，挡在了他的面前。
黑翼以一敌二，卡罗尔单独对抗一只天使，这样的情形持续到了半夜。
与黑翼交手的天使似乎明白了对手是在模仿自己，即便再如何优化动作，加快自身的反应，都会像是与镜中的倒影战斗，始终找不到突破口。它们的计算得出了另一种方案，两只天使采用截然不同的方式进行战斗。一快一慢，一近一远，不断交替打破黑翼模仿的节奏。
并且通过并列思维没有丝毫间隙的配合，让只能模仿出一种动作的黑翼难以应对，形式又回到了被压制的最初。
反倒是卡罗尔这边，逐渐习惯了天使的攻击，并放慢了自己进攻的步骤，只是保持现状，天使的应对也相对温和，似乎连计算的频率也逐渐降低。
积蓄力量，做出致命一击。
尽可能的破坏天使的身体，用比复原更快的力量持续攻击。
就算是永生不死的怪物，也会精疲力尽无法复原吧。
然而，就在卡罗尔在战斗的空隙观察黑翼天使时，他惊异的发现黑翼天使变更了模仿的目标。
黑翼的动作不再是单纯追求速度与力量的简洁动作，而是连续不断，如不停息的风和水，经由打磨后的剑士的动作。
这是自己的动作卡罗尔知道，黑翼天使在模仿自己。并且，黑翼的手上同样拿上了两把武器，一把是骨枪缩短变为的骨剑，而另一把则是古朴的有着红龙印记的圣剑。
这是真正的圣剑。
每一次劈砍、直刺，威压的红龙之气都化作悠长的龙吟从剑尖喷涌。
这是不输于自己的御气能力。
没有封魔之眼，却能完全驾驭红龙的力量，在某种意义上说，毫无疑问这已经达到了剑圣的等级。
“真是可惜。”
挥剑挡开天使刺来的巨剑，卡罗尔顺势跳到一边。
如果那家伙活着的时候能够到达这个境界，最后的结局或许就完全不同。
看了一眼用强大的剑技以一敌二还不落下风的黑翼天使，卡罗尔遗憾的移开视线。
他的重点还是眼前的天使。
就算黑翼天使能够用剑技占得上风，也无法给予终结。但是卡罗尔却用刻意隐藏杀招，用故意露出的破绽引诱天使出招，让天使的计算向卡罗尔所想的方向偏离。
要赢过这种单纯的生物，最佳选择就是用欺骗和诱饵。
欺骗卡罗尔已经成功，只差最后的诱饵。
如果把自己当成诱饵，天使敏捷的反应很容易在被抓住破绽的瞬间进行调整。虽然成功与失败的几率持平，但一旦失败，卡罗尔之前的所有努力都会白费。失去了隐藏的底牌，再怎样进行诱导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但是，伯纳戴特有着“否决现实”的能力，这位侍奉命运之神的**师一直在维持着自己的魔法。
用两败俱伤的方式，或许能控制住天使的行动，这样一来......
卡罗尔正在头脑中进行推演时，两个外来者的气息闯入了战场。
气息并不强大，反而有种迷途般的虚弱。
普通人吗？
卡罗尔难以相信的移去视线。
这可是只要踏入就会被吸取生命力的禁地。
与卡罗尔同时被引开注意的，还有挡在他与艾萨拉之间的天使。
天使转过身体，明朗的夜空下，月光静谧照耀大地。
“那是......”
金发的少女仰头望向天空，跟随其后的蓝发少女疲惫的抬起头。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比起惊讶，卡罗尔的视线仿佛被某种力量所灼烧，无法再从后方的少女身上移开。
“......奥里莉安？”
卡罗尔一瞬间想到了无数中可能，其中最有可能的，也同样寄宿着他自身的愿望那名等到着被拯救的女神，又恢复了一些。
就在他思维放松的那一刻，天使闪身到两人身前。
“赶快离开这里！”
卡罗尔放声呼喊的同时，天使伸展的双翅遮挡了月光，手中的权杖化作残影挥下。
“影瞬。”
时间的流动减慢，卡罗尔的头脑无比清晰。
只要现在对天使进行攻击，就能够一击制胜。
是命运送来了“诱饵”，现在是真正的决胜一击。
这一次，一定不会赌输了。
漆黑的阴影从天使的背后出现，古朴圣剑一击将天使的头颅斩下。
孤零零的头颅在夜空滑落，于此同时，密不透风的斩击将天使的身体撕碎。
然后挥下的权杖已经落下，在半途化为的巨大光剑已然向少女所在的方向劈下。
同样的一团阴影挡在光剑的前方。
同样的古朴圣剑自阴影中探出。
然而圣剑被光剑斩断，化作点点光粒飘向星空。阴影消退，暗红的鲜血喷洒而出。
“卡罗尔？”
背后的声音呼唤着他，像是挤出力气发出的声音中满是疑惑。
“偏偏是这个时候吗？”
卡罗尔扯开嘴角自嘲的笑了笑，鲜血趁机不受控制的流下。
巨大的光剑化为碎片，但造成的伤口却无法复原。
这就代表着“否决”的效果已经结束了吧？
依靠魔法取回的圣剑、完好的身体都已消失，刹那梦境也到了清醒之时。
虽然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但这就是缇亚拉那个时候说的吧？
牺牲和奉献或许并非全都是自我满足，为了“自我之名”一些错误的、不是那么机灵的行为也是必要的。
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配合吗？
卡罗尔看着如发疯一般挥砍着天使身躯的黑翼天使。
知道对方在模仿自己，所以刻意演示了不需要展示的架势，黑翼天使如卡罗尔所想的使出了同样的“影瞬”，并在同时出现在天使的背后。
终究还是和计划一样。
消耗了太多生命力，似乎连艾萨拉都放弃了对他生命力的掠夺。卡罗尔心里充满了戏剧性的滑稽感。
“是我的胜利！”
想要笑出声，却被鲜血呛着，身体剩余的力量连将血咳出都无法做到。
感受着夜的清凉，卡罗尔放松了身体。
自己是被扶着的吗？看着蓝发少女低下的面容，卡罗尔漫无方向的想到。
“你要死了吗？”
听见少女的问话，卡罗尔像是漏气的气阀嗤笑了一声。
这要自己怎么回答，太强人所难了吧？
在黑夜的遮掩下，看不清少女的表情。
“活该。”
比刚才更有活力，清脆的声音响起。
确实如此，卡罗尔闭上了眼。
当初被自己杀死的人，现在自己为救她而死，也算是抵平了吧。
虽然还有不少的债没偿还，不过......作为最后也不错了。
但是，必须告诉她们。
身体中重新涌起一股力量，卡罗尔挣扎着睁开眼。
“快走......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
“但是，团长先生......”
金发的少女居高临下的看了过来。
卡罗尔刚想解释，少女却移开是视线。
“团长先生，不就在那里吗？”
月光下，少女目光所及之处，狂乱的挥舞双剑的天使遮眼布落下一半，幽兰的眼睛在月夜下绽放诡异光芒。
第十三章 法则之力
那只是魔法伪造出的假象卡罗尔很想这样说，然而那只蓝色的眼睛却比濒死的他更具感情。
困惑、焦躁、迷茫、不安，这显然是寄宿着思想的眼睛。这并非是被仇恨驱使的不死者，这是有思维的生命。
那么问题就是他是谁？
“你的使命还没结束，卡罗尔。”
拉伸的光影向着远处延伸，这一次是来到了俯视空地的高坡。
言灵**师伯纳戴特别具特色的脸伸到卡罗尔的面前。
感觉到身体在快速恢复，卡罗尔低低的嗤笑一声。
“又是会很快暴露的谎言吗？我已经很累了，真希望你能放过我。”
“正因为是虚假之物，才不得不变得更加真实。就算是谎言，也会有超越真话的效果。比起这些，卡罗尔，你很享受吧？”
享受吗？
变得清醒的思维开始思考伯纳戴特的提问。
与不死的生物交战，每一秒都不能有丝毫松懈，体力与精神长时间近乎煎熬的透支，就算说是为惩罚懒惰之罪的业火地狱也不为过。
这种情况能算是享受吗？
“被看出来了吗？”
卡罗尔面露狰狞的笑了。
“确实是享受啊，这样的战斗真令人兴奋得不行。”
没有目的，没有负担，不在乎生死，甚至不在乎胜负，只是纯粹的为了战斗而战斗。
把身处的战场看作自己的墓地，抛开生的杂念，在死神的刃尖起舞如此绝望的享乐，又有那个剑士能够拒绝呢？
“那家伙也是一样哦。”
伯纳戴特转向天使们的战场。
“如果你们不是故意无视我们，”一个清朗的女声说道，“我想是不是有人能解释一下这里发生了什么？”
面色苍白，嘴边留有被抹去的淡淡血迹，名为迪妮莎莱弗帝的少女不满的挑着眉说道。
跟随着她，奥里莉安同样将疑问的视线转向两人。
伯纳戴特走到高坡的边缘，双手环抱夜空张开。
“钥匙已经集齐，命运的仪式即将开始。”
黑翼的天使仍在战斗着，他不知道这一切是怎样开始，但他知道一旦开始就不可能停下。
冲刷思维的时间开始变慢，他能够逐渐拾起一些记忆。
首先是饥饿。
作为生物不得不进食的饥饿一直折磨着他。他有着敏捷的四肢，强壮的蹄子，锋利的爪子，能咬碎岩石的利齿，甚至还有能翱翔于天空的翅膀。
他不停的捕食，饥饿却难以平息。
直到他品尝到他真正需要的食物。
一点光在黑暗中被点亮，光芒不停的闪烁，还不时如被风吹拂的水面般晃动，一种被称为“情绪”的感受在他的身体中弥漫。
“情绪”就像是伸长的绳索，一头缠绕在身体之内，另一头连接着无法触及的虚空。
他的身体逐渐被另一种东西填满那似乎被称为“寂寞”。
他觉得更加痛苦，更加难以忍受。必须吃掉更多这样的想法驱使着他的行动。
终于，“光”越来越多，他眼前的世界变得越发明亮。
一时间的满足后，他看见了自己的样子，那个时候，他察觉时间的流动变得正常。
他不怀疑“正常”的定义，他从混乱的梦境中苏醒。他获得了解脱，但这也让他想起了更重要的使命。
“不得不去那个地方。”
他只是说着，却没能如所想的发出声音。
他现在的样子无法说话，他有着翅膀，有着最灵敏的身体，他具备了所知的最强的力量这已经够了，没有说话的必要。
只要再吃掉它们。
这些同自己一样的生物，只要再拥有它们的“光”。
自己就能完成使命，就能得到真正的满足。
所以需要变得比它们更强。
他在自己所拥有的“光”中寻找，向着看不见的记忆探寻。
他记得一个无法超越的人，那个人就在目所能就的地方。
于是他从身体中抽出了与那个人相似的剑，做出了同他一样的动作。
但是，还不够。
那个人在做什么，他根本无法理解。
饥饿、寂寞、不得不达成的使命，因为困惑而更加吵闹。
思维无法安静，记忆浑浊不清。
自己的意识在感官中无限放大，对于周围的探知失去了意义。
他尝试着用另一种感知，于是他看到了那个人摆出的奇特姿势。
“光”在身体中剧烈闪烁，他的视线贯穿黑暗。那是有着背负洁白双翼的后背，只要刺中就能得到新的光芒。
但是
双剑斩断羽翼，撕开纯白的皮肤，“光”在消散的瞬间开始凝聚，很快就能让它和自己的“光”融为一体。
在他的眼中却看到了另外的东西。
金色的，仿佛镀上阳光的琉璃，在幽兰的月色下桀骜的散发光辉。
“不得不去那个地方......”
他第一次为自己无法发出声音而难过。
他无数遍的挥砍着，不愿散落的羽毛遮挡他的视线。
他无法看见她的意识，他却为看见了她深红的眼睛而欢欣雀跃。
没有比着更大的满足。
他在月光下伸展羽翼，遮盖双眼的感知落下。
“但是，团长先生，不就在那里吗？”
饥饿与寂寞停歇，他在这一刻知晓了自己的归宿。
这就是自己的使命。
她一定会来到这里，只有他能够驯化自己。
光芒在身体中绽开，彩色的世界随着星光降下。
“迪妮莎......”
他终于发出了声音，而她的方向已经空无一人。
“团长先生没有被魔法吞噬，”少女声音平稳的说道，“我知道的，我能感觉到。”
听了这场战斗的来龙去脉后，迪妮莎立马否定了卡罗尔的结论。
她说完后便立马紧抿着嘴，苍白的脸上露着不愿意被看出的倔强。
“我也能够知道，”奥里莉安将手放在胸口，似是在感受着什么，“他的生命没有消失。”
卡罗尔靠在一旁的树桩，干笑了两声：“年轻真好。”
伯纳戴特带着阴沉的笑脸靠近两人。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还活着。触碰禁忌的下场必然是被禁忌反噬，就算**没有消逝，经由无数混杂的意识还能称为本人的吗？”
“但是那不是亡灵了吧？你不是说他已经发生了变化吗？”
迪妮莎语气平淡的反驳道。
“在吸收了施术者的同时，憎恶的累积便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杰罗巴德里克，是个无法受憎恶影响的人，无法厌恶死亡的他自然也无法被亡灵化。‘憎恶累积’便成为了另一个性质的魔法。”伯纳戴特从弯曲的眼缝中露出寒光，“变成了吸收生命力与‘神知’的魔法。”
“就和现在的艾萨拉一样？”卡罗尔笑着摇了摇头，“难不成他也触及法则之力了？”
“只是模仿而已，”伯纳戴特转过头看向他，“但是卡罗尔先生，虚假比真实的关系，我已经告诉你了。”
“但是，伯纳戴特大师，”卡罗尔用同样的语气回道，“就算只有一点不同，虚假也无法成为真实。那么，那一点是什么呢？”
伯纳戴特脸上的笑容弯曲成一个圆形。
“是认知，卡罗尔先生。”
迎着三人的视线，伯纳戴特走到视野开阔的高坡边缘。
“魔法师穷极的魔法根源实际是试图理解世界与魔法的本质，他们是在寻求对于自己和世界的认知。探求认知的不同方式会指引到不同的法则，法则之上是高于自然神的法则神，触及法则实际上是完成与法则神的沟通，做到这一点的便能使用被称为禁咒的魔法这便是被称为魔导师的阶段。
“在魔导师之上，熟知法则，能与法则之神沟通，便是大魔导师。在大魔导师之上，完全的通晓法则，能够运用法则之力者就只有超越者。尽管只是借用一部分神的力量，却也是凡人能以匹敌的强大。如你所知，监视者艾萨拉便是超越了大魔导师的被赋予‘无限’之名的超越者。
“艾萨拉认知的世界并非我们理解的世界，在她看来‘混沌’与现世并非区别。她能栖身于‘混沌’之中，也能自在的从混沌中召唤仆从。超越者的强大‘神知’赋予了她们近乎于不老不死的能力，只要法则不被破坏，她们就能无限量的从周围吸取生命力和‘神知’，几乎无法用通常的方式杀死她们。
“杰罗巴德里克的魔法在效果上与艾萨拉的自我治愈相似，但是无论他如何吸收‘神知’与生命力，再如何积累力量，他也无法打破认知的屏障。大魔法师就是他的极限。”
“太嗦了！”迪妮莎不耐烦的皱起眉，“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长篇大论吗？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帮助团长先生需要我们帮忙吧？要做什么能直接说吗？我可不像你这样的你这样的脸中风的中年大叔闲得发慌。”
“脸中风的中年大叔，哈哈哈！”卡罗尔在一旁笑得捧起了肚子，“能这样说伯纳戴特博顿利大魔法师的就迪妮莎小姐一个了吧。迪妮莎小姐没察觉吗，大师这幅与实际不符的年纪正是触及了法则的证明哦。对于大师正确的称呼应该是，伯纳戴特魔导师才对。”
“都身为魔导师了，就不能把这中风的脸治一下吗？不但要忍着你难听的嗓子，还要对着这张难看的脸，要是你能稍微体贴一下妙龄少女的感受就请你直接了当的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迪妮莎抱着手，眼神威吓似的盯着言灵魔导师。
“确实是如太阳一般的少女，也只有这样才能成为他的指引。”
伯纳戴特满意的闭上眼。
“卡罗尔先生，你从那个异常的天使的胸前能看到什么？”
卡罗尔眯起眼睛向空地看去。
“什么也没有。周围是鳞片和骨质的铠甲，唯独胸口空出了片。”
“那应该有一块宝石，”伯纳戴特睁开眼盯着卡罗尔，“一块能够让他将生命力与‘神知’同生命的法则联系起来的宝石。”
“生命法则......”卡罗尔突然抬起头，眼神灼然的盯着魔导师，“得到了红龙圣剑，那么缇亚拉给我的挂坠......”
“藏在了他现在的身体之中。”
“只要让那个挂坠......”
“挂坠只是媒介，重点是让生命女神的神性净化他的神知，将他从杂乱的泥潭中拖出来。”
思路已经清晰了，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
“该怎么做？”
伯纳戴特转过身，看向脸上写满了催促和在其身后表现得漫不关心的两位少女。
“就算杂乱，杰罗巴德里克原本的‘神知’并未改变，只要让他的那部分‘神知’活跃起来，就能通过那颗宝石唤起与女神的联系。”
迪妮莎不悦的挑起眉毛：“能用浅显易懂的表达让不是魔法师的人听懂吗？”
“纯净魔力，就是‘神知’活跃的表现吧？”在她身后，奥里莉安轻轻的发出声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迪妮莎回过头的同时，遇到了她小心瞥来的试探般的视线。
“但是我不知道现在的我是不是还能够做到。”奥里莉安用右手抱着左臂，将头转向一边，“倒是迪妮莎小姐......”
“我不想再听人嗦了，想说什么直接说。”
“在来这里的路上，你告诉我的话都是发自真心的吗？”
说完后，奥里莉安叹了口气。
“......当我没问吧。”她回过头，视线从下向上瞟到迪妮莎的眼睛，“你才有能力指引他。”
“这是当然。”
迪妮莎坦然的接受她的注视。
“那就去告诉他吧，你的心意。”奥里莉安低下头，看着远处的地面，“用你的声音他一定能听到，或者再来一些肢体接触，他肯定不会拒绝。实在不行就给他个拥抱吧，他一定会像是找到家的流浪狗一样对你言听计从。”
奥里莉安带着讥讽的轻笑一声，即便只是余光，她也看见了少女在月光下绽放在脸上的红霞。
“不能有欺骗。他虽然是个无药可救的蠢货，但是有些地方却格外敏锐。你自己也是如果你不是骗我，就按照你的说法，不要对自己说谎。”
奥里莉安说完后，轻轻催促。
“去吧，迪妮莎小姐，让我们三人得到解脱。”
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
奥里莉安抬起头，正对着迪妮莎深红的双眼。
“你自己呢，不想来找到你的答案吗？”
迪妮莎的手顺着她的手臂向下，拉上了她的手。
“最后一段路程，能麻烦奥里莉安小姐再陪我走完吗？”
第十四章 无法回应
又是这样啊。
望着前方少女挺直的后背，奥里莉安暗自低下了头。
比起只想站在不被看见的角落，与丑陋的自我相互嘲笑的自己，这个似乎无所畏惧的少女完全是另一种无法靠近的存在。
就像是太阳一样。
奥里莉安从第三者的评价中找到了共鸣。
她跟随着迪妮莎，再一次走进这些神的仆从的战场。在奇特的中年魔导师的魔法下，她们不再被吸取“生命力”的力量影响。那个勉强的身影因此也加快了步伐，奥里莉安则是一时失去了拒绝她的理由，被半是强迫的牵着走在之后。
实际上，奥里莉安不是因为迪妮莎的建议而跟到这里。她并不认为自己还有必须要得到解答的疑问，对于她而言，生与死的关系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她就算没有存在的意义，也没有赴死的理由。
倒是她听到的迪妮莎的理论，从她的身上看到的，作为“活着”的定义，让奥里莉安产生了憧憬。
如果是“信标”的指引。
奥里莉安感受着从迪妮莎手中传来的温度。
陪着她再走完这一段路，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路途，并未持续太久。
就像是踏入了某个禁止入内的领域，靠近到一定距离后三只天使的动作同时停下，奥里莉安感受到被探测和警戒的感觉。
在之前，黑翼的天使用身上冒出的如流体的黑色光芒，将正在碎块中重新的天使吸收。完成吸收后，就如展示战利品一般，黑翼天使的背后再生出了一对新的羽翼。
听中年魔导师所言，天使是永生不死的存在，但现在看来，不死也有被终结的方式。
拥有了两对翅膀，黑翼天使的速度已经赶超了另两只天使。加上在阴影中来去自如的能力，以一敌二的黑翼天使稳稳的占据上风。
如果这真的就是杰罗的话，他显然已经达到了另一个境界。
要是以前的自己看到，说不定会气得发疯。
得到了与身份不符的力量，这违背了世界的公平。
但世界必然是公平的，什么也不想失去就意味着什么也无法改变。改变是失去的结果，成长需要付出代价。
现在，可能就是偿还代价之时。
“你是在担心我吗，”身前的少女突然回过头，“奥里莉安小姐？”
奥里莉安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还像是舍不得一般拽着迪妮莎的手。
奥里莉安语气冷淡的找了个理由。
“等到战斗结束不行吗？”
毕竟黑翼天使要赢也是时间问题。
“我很忙的。”
奥里莉安眉头颤动了一下，抬起头，迪妮莎正用近乎不近人情的眼光看着她。
“我没有时间欣赏这种磨磨蹭蹭的角斗，只要团长先生能听我的指挥，我会让他用最短的时间轻松结束战斗。”
“如果他不听，或者根本无法理解呢？”
这不是关心，奥里莉安对自己说道，她只是想将这种像是能够掌控一切的自信从迪妮莎美丽的脸上剥下。
“没有这样的如果。”
斩钉截铁的说完后，迪妮莎的表情却又不像一开始那么笃定。
“也许，我应该扮演成另一个人，也许，”奥里莉安从迪妮莎脸上看到了几分落寞的微笑，“应该试一试向神祈祷。”
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奥里莉安反而觉得多余又无趣。
“也许，能一起死在这里也不错。”
她说完后，感觉到手上被向前拽去的力道。
奥里莉安没有反抗的朝迪妮莎靠近。
“没有担心的必要，我是能够操纵命运的魔女，今夜不会有人死去，就算是有人想死我也不会允许，”迪妮莎的声音贴着奥里莉安的耳边响起，“相信我。”
与此同时，遮挡月光的阴影投下，四翼的天使伸展羽翼挡在两人面前。
流动光泽的鳞片与死气沉沉的骨质相互交替，展开的黑翼如不容跨越的屏障。
这是一个远超于人类的宽阔后背，持着双剑的天使以守护的姿态落在两人身前。
“迪妮莎小姐......”
奥里莉安声音干哑的催促道，对方却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只是眼神轻柔的注视着面前的高大后背。
“突然有点舍不得了，这大概是团长先生这一生最可靠的时刻。”
“迪妮莎小姐！”
奥里莉安不只是觉得不可理喻，甚至想要笑出声来。
展现出保护姿态的天使也好，在这一刻发表如此感想的迪妮莎小姐也是，一开始担心了这么多的自己才是白痴吗？
“知道了啊，该做的还是需要做。”迪妮莎嘴边浮起轻微的弧度，“毕竟那个不怎么靠得住的团长先生才是属于我的。”
对着黑翼天使毫无防备的后背，迪妮莎将手中的长剑刺下。
天使惊愕的转过身，一瞬的光芒从长剑刺下的地方绽放。
在光芒中，迪妮莎踮起脚，动作轻巧的抬起手。
少女的手指刚刚能点到天使的胸口。
“虽然很可靠，但是太大了也有点恶心，”迪妮莎声音带着笑意说道，“我还是喜欢团长先生原来的大小。”
光芒散开，迪妮莎脸色泛红的低下头，视线躲闪的向上看着。
“真是的，你都让我说了些什么啊......”
天使的面部，优美的曲线变得更加具体。从似是而非的双唇之中，仿佛婴孩学语的声音传了出来。
“迪、妮莎，小姐......”
少女偏头一笑。
“想我了吗？”
两侧同时闪现巨大的身影，金色的光剑如对称的镜面一齐斩下。
一红一蓝两把长剑架住光剑，洁白的匕首从虚空飞出，凝聚了月光的刀刃化作银色丝线，在一瞬间缠绕上两只天使。
丝线只是月光的残影，残影消退的同时，天使的身体化作片片残渣。
曲线优雅的匕首再度消失，黑色光芒从黑翼天使身体无声浮现，光芒幻化出飞舞的触手将天使的散落的碎片捕获。
“我......”
蒙眼布彻底从黑翼天使的脸上滑落。仿佛长久失明的人突然看见阳光，他痛苦的闭上眼。
天使的五官快速的变换着各种表情。
吸收完残渣的黑光汇聚回天使的身体，一道色彩斑斓的光芒从迪妮莎指尖所触碰的胸膛绽放。
已经能认为是成功了吧。
退到了两步之外，奥里莉安看着眼前的景象。
从卡罗尔得来的剑能与天使体内的“气”融合，会被当做天使身体的一部分融合。那位魔导师便将“倒转因果”的魔法附着其中，融合变为分离。借此从混乱的融合中暴露出来的生命女神的“神知”再因迪妮莎而变得活跃。
这就是只有她能够做到的事情。
奥里莉安注视着迪妮莎。
如果是自己，一定会在最后失败。
因为怀疑，因为无法感受到行动的意义，因为在自己看来这一切的逻辑都是不可理喻。
“我......”停歇了一阵后，天使再度机械的发出声音，“我、到达了......吗？”
天使的双眼凝视着身前的少女。
奥里莉安蓦然的听见了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这里就是我要去的地方吗？”
就像是终于知道了自己想问什么，天使的话语通畅起来。
迪妮莎放下了手，一颗泪滴形状的碧绿宝石镶嵌在天使的胸口。
少女满意的笑了。
“这是当然的，你一辈子都要呆在我的身边。”
“唔......”
天使犹豫的低下头，背后不知何时增加到三对的翅膀一齐垂下收拢。
“你有什么不满吗？”迪妮莎半眯起眼睛，“就算是现在这样子，这眼、这手、这多到烦人的翅膀，你的整个身体都是属于我的，你可没有反驳权。”
“唔......”
天使将头低得更低了，就像是在接受老师批评的小孩子一般。
“所以说，你快点想想办法啊。到了这个地步怎么还没变成原来的样子，这和那个中风脸的大叔说得不一样嘛。”
不再是威风凛凛，迪妮莎像是撒娇的语气让奥里莉安睁大了眼。
光凭这样就能改变这难以理解的现状吗？这是什么天真到可笑的想法。
尽管在心里嘲笑了不知多少遍，但是奥里莉安仍旧不发一语的旁观着，似乎就连她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正在用“祈祷”的方式呼唤奇迹的降临。
“我、记得，我、还有使命。”天使抬起了头，被月光照耀的脸上完全是人类的困扰的表情，“我、为了......”
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黑色的纹路缠绕着天使胸口的宝石，密密麻麻的仿佛干枯皮肤的裂痕。一丝清脆的声响过后，干枯的裂痕崩开，刺眼的白光从中漏出。
这个是......
令人厌恶的灰色气息顺着裂缝向外弥漫，充斥身体的不详之感让奥里莉安几欲呕吐。
一只手从裂开的胸膛的中伸出，接着是与手臂相连的肩膀。
久违的风从空地吹过，天使干枯的身体化作尘埃随着夜风消失于大地。
银色的长发轻轻飘摇，如同沉睡的眼安静的闭着。
风停止后，闭着眼的银发男子轻轻张开了嘴。
“我理解了，我不是为了使命而存在。”
声音平静的在空地响起。
“我是因为一个愿望。”身体修长，如白瓷的身体肆意的沐浴着月光，男子将手放在胸口，“这里还留着的这个愿望。”
夜风再次将男子的长发扬起。
“但是我还是不能理解‘希望能守护爱’，为什么会许下这个愿望。”男子睁开了眼，一双幽兰色的眼睛宛如冰原之狼，“爱，又是什么？”
他注视着迪妮莎，伸出了手。
“你能告诉我吗，迪妮莎小姐，能把你的爱给我吗？”
迪妮莎退了半步。
“你，是恶魔？”
男子困惑的微微偏头。
“恶魔？似乎有这样的东西，也许曾经是，或者曾经有过。时间过了太久，我已经想不起了。但是我记得你，不管过了多久，我都能想起。迪妮莎小姐，你一定能给我答案。”
男子向迪妮莎靠拢，少女却拒绝的不断后退。
“爱是什么，迪妮莎小姐？这是最后一步了，只要能告诉我，我一定能成为更完整的存在。”
后退的迪妮莎撞到了奥里莉安的身体，男子终于接近了她。
轻抚着少女的脸，男子声音轻柔的问道：
“你愿意爱我吗，迪妮莎小姐？”
奥里莉安屏住呼吸，等待着迪妮莎的答案。
她并不清楚现在的状况，但是她知道迪妮莎的回答必定至关重要。
“我......不愿意。”
迪妮莎咬着下唇，将头偏向一边。
男子的手慢慢放下。
“是这样吗......”
为什么？奥里莉安充满了不解，尽管她与迪妮莎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只要看到她与杰罗的互动，都能看出两人的特别关系。
即便不是爱，也必定与之相差无几。
为什么迪妮莎，会拒绝这个有着与杰罗相同面貌，很可能就是杰罗本人的男子。
就算不是真心，也应该为了大局而先答应。
本来这也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奥里莉安却觉得这个回答让一切都开始失控。
“原来我的愿望是错的吗？”
男子颓然的后退两步。
“那么我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存在？我克服了那么多痛苦，跨越了如此长久的时间，寻找和追逐都是没有意义的吗？”
他再度闭上眼，表情痛苦的缓缓抱紧头。
而在奥里莉安怀中，被她支撑的迪妮莎不停的颤抖着，像是忍受着疼痛又像是在抵抗恐惧。
男子踉跄的走回原本所在的地方，从地上捡起双剑，留恋的朝迪妮莎看来。
漆黑的翅膀在男子背后显现。
奥里莉安这时突然想起，迪妮莎是如何忍着身体的不适走完这段长路。
这个人并不是她表现出来的这么坦率。
她也会隐藏自己，她把自己的弱点，自己所不擅长的地方，自己的痛苦都藏了起来。
所以，她只是......
“喂。”
奥里莉安抬起头，叫住了打算离开的男子。
对方看了过来，蓝色的眼中逐渐亮起光芒。
“奥里莉安、小姐？我记得你！我能在记忆中找到你！”
这是怎样复杂的说法啊，奥里莉安小声的咂舌。
“你想要爱吗？”
奥里莉安放开迪妮莎，对方无力的瘫倒在地。
没有回头，奥里莉安向着男子走去。
“就算是变成这幅样子，也喜欢用这些根本不了解的词语吗？”
奥里莉安将手伸到男子的脸庞，将垂下的长发拨开。
“连爱是什么都不懂，还有什么资格来索取。”嗤笑了一声，奥里莉安眯起了眼，“不过，我是很仁慈的，就算你是这样不自量力的恶心家伙也是一样。”
“想要爱吗？我给你。”
不只是触碰，还在拥抱之上，奥里莉安和自己给出的建议不同，用唇印上了男子的唇。
“我爱你，杰罗巴德里克。想起你是谁吧。”
分开后，奥里莉安看着男子的眼睛说道。
男子怔怔的一动不动。
“这是，我的名字。”他闭上了眼睛，“是的，这确实是我的名字。我也爱你，奥里莉安小姐。”
第十五章 战争黎明
“艾萨拉，我多愁善感的艾萨拉。”
事情会变成这样，大概谁也没想到。
奥里莉安回过头，与迪妮莎的视线相遇。刹那的交汇以迪妮莎别开脸告终。
两人不发一语。
宛如瞄准了这个万籁俱寂的时刻，一个身影仿佛凝聚月光的逐渐现形。
绣着金边的纯白长袍，与之相配的高耸尖帽，修长并远超人类的巨大身躯，没有任何依托的凭空在空中飘浮。
身体的曲线显出女性的特质，眼睛被尖帽的下檐遮掩，显得娇小且美丽的鼻之下，是紧闭的唇。仔细看能看见这名女性的双唇被密密麻麻的丝线缝在了一起，但是她依旧能如正常说话的发出声音。
谁也不会认为这样的生物会是人类。
“又来了吗？”
银发的男子握紧双剑，眼睛紧盯着出现的女性，身体像是即将扑向猎物的野兽般绷紧。
然而对方无视了对其戒备的男子，轻柔的从月空飘落。
“这就是相信人类的结果，艾萨拉。”
女性俯下身子，从干枯的沙砾中将一名灰发少女抱起，与她一同消失在月光中。
直到这时，奥里莉安才察觉到身体终于能够动弹。
那是什么？
这样的疑问在脑袋中刚刚形成，奥里莉安就听到了回答。
“教会有这样的一个魔法，崔西丝的守护。那个魔法便是借助她的力量，慈爱者‘崔西丝’。”
魔导师伯纳戴特和勉强恢复行动的卡罗尔走了过来。
奥里莉安疲惫的搭下眼帘。
“连只会躲在安全地带的家伙都现身了，看来是真的结束了。”
伯纳戴特脸上的笑容凑在一团。
“毕竟这里的我只是一个可能存在的我，真正的我还必须维持着被封锁进可能性中的二重空间。”他弯成缝的眼缓缓睁开，“现在才肯将它们释放，艾萨拉这一次是真的打算让我们彻底消失。”
“正是可怕的女人啊，”卡罗尔笑着摇摇头，“在天使之上还能召唤圣者，到底哪里才是她的极限啊？”
圣者“崔西丝”，奥里莉安在还小的时候就听过她的传说，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奉献了生命，即便死后也成为了守护的化身。
奥里莉安回想起刚才所见的女性，如果那即是“圣者”，这个并非常人的姿态可能与传说中的“慈爱者”有些差别。
但是那个生物拥有超凡的力量是肯定的，奥里莉安不由得像依旧不肯放松身体的银发男子看去。
“被禁锢的传送已经生效，你们也回到属于你们的地方吧，”魔导师走到众人中间，“战争还没有结束，我的朋友们需要你们的引导。持有‘钥匙’的命运之子，你们还有各自的使命需要完成。”
伯纳戴特的视线环视一周，停在了迪妮莎的身上。
“你们想逃也无法逃脱，痛苦会不断轮回，直到取悦命运女神为止。”声音停顿了一下，“迪妮莎小姐，不要忘记哦。”
迪妮莎仿佛受到惊吓的浑身颤抖了一下，她惊愕的抬起头，周围的景物却如拉伸一般快速离去，停止时已经变成了那个空无一人的地下城市。
魔法灯悠然的点亮了道路，泛着幽兰光芒的魔法阵躺在众人脚下。
“有人能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吗？”卡罗尔张开双手说道，“这两个人是什么状况？这个家伙真的就是杰罗小弟？还有，小姐你是怎么活过来的？刚才大师神叨叨的又念了些什么？”
奥里莉安看着同样惊慌失措的银发男子，垂下眼帘。没有理会卡罗尔的提问，径直走进路边的一处民房。
身后响起了着急跟上的脚步，奥里莉安嘴角微微扬起。
在民房中翻找了一阵后，奥里莉安找出了一套大小适中的男子衣服。
“可能你从不知道什么是羞耻，至少遮挡身体的必要希望你能记住。”
她将衣物抛给了男子，对方只是拿在手中翻看了一阵后，困惑的抬起头。
“已经分不清是人类还是野兽了吗？”
奥里莉安讥讽的扬起嘴角，走到他身边将衣物拿起。
“或许这个身体里早就寄宿着野兽。”
她带着些恍然的瞥过男子的唇，将手中的衣物展开。
帮对方穿戴整齐后，奥里莉安叹了口气。
简直像是在照顾孩子一样。
“这些事情你的记忆里没有吗？”
对方露出了抱歉的神色：“好像有过，但并不是必须。”
“现在就是必须了。”奥里莉安说完后，在房间中的座椅坐下。
男子跟随着她，坐到了紧挨椅子的地上。
这一幕让奥里莉安再度浮现笑容。
“我的命令你都会服从？”
男子低下了头。
“这是我的使命。”
垂下的长发遮挡了半边脸庞，只露出男子顺从的蓝色左眼。
奥里莉安不自觉的放轻了呼吸，将腿交叠翘起，眼睛仿佛帝王般俯视着男子。
“在我面前，跪下。”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冲了进来。
“奥里莉安小姐！”
眼前神色狼狈的少女，让奥里莉安的嘴角嘲弄的扬起。
“迪妮莎小姐想说什么呢？是嫌我们浪费时间，还是看不惯我们随便闯进别人的住所？总不会是看不惯有人把自己扔掉不要的东西捡起来，在那里生闷气吧？”
迪妮莎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跑到银发男子的身边，将他从地上拽起。
“你到底是谁？”
男子盯着她，思考了一阵。
“杰罗巴德里克。”
“不，不是的。”迪妮莎摇着头，金色的发丝在空中散开，“团长先生不会说那些话，他知道自己该守护的是谁。”
迪妮莎抓着男子的胳膊，指甲深深的刺入男子新生儿一般的皮肤。
“我应该守护的......是奥里莉安小姐。”男子思索着，抬起头，“我是杰罗巴德里克。”
“你现在不是了，”奥里莉安站起身，拉起他的另一只手，“我喜欢给属于自己的东西取一个新名字。”
她望向从房间能看到的窗外。
“从天使的身体里出现的时候，我以为是一团银色的火焰，原来是这东西被风吹起的样子。”奥里莉安捧起一缕银色发丝，“‘银焰’，就是你的名字。”
男子微微皱眉：“但是，奥里莉安小姐，我是杰罗巴德......”
奥里莉安轻轻一笑打断了他。
“那是人类的名字，现在你只是物品。”
“奥里莉安小姐，现在还不能下这样的结论，有可能......”
迪妮莎着急寻找借口的想法被奥里莉安轻而易举看穿。
“但是你不喜欢他，他也没有选择你。他只会听我的命令。”
迪妮莎咬着下唇难以释怀的盯着自己抓着的手臂。
“奥里莉安小姐，”她放开了手，“请不要让他难堪。”
为什么你还会露出如此温柔的表情。
奥里莉安注视着迪妮莎，声音骤然降为冰冷。
“我提醒过你不要对自己说谎。”
没有听到回答，奥里莉安拉着“银焰”走向屋外。
“我不该抱有错误的期待。”
现在的心情连失望都算不上奥里莉安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有这样的感情。
牵着的男子也变得令人厌烦，但是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又让她感觉到了某种安稳。
但是对于迪妮莎这个自诩为“信标”的人现在的表现，奥里莉安并非失望，更不会觉得是背叛，反而令她格外享受。
大概就和看到自己难以超越的存在突然跌倒，这种卑鄙的喜悦相同。
“不知道能享受到什么时候呢？”
奥里莉安回过头，正对上银焰的双眼。
“奥里莉安小姐。”
“不对，不该这样称呼。”奥里莉安温柔的微笑起来，“是奥里莉安大人。”
经由魔法阵的传送，四人再次从蓝色光芒中现身。
这一次，本该安静的空间却充斥着杂音。
“要是被我知道是谁乱动了核心融炉，我一定要把他绑在招引蚊虫的结界柱上让他变成干尸。”
“我要把他身体掰成符文嵌进地板里。”
“让卡梅莉塔将他的嘴和屁股连在一起。”
“让他深陷在永远都是处男还没法自我安慰的幻境中孤独一生。”
传送的光芒打断了两个愤愤不平的声音。
“喂喂喂，你这家伙！”“你知道你的手下对当代最伟大的技术结晶做了什么吗？”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个大魔法师堵在了传送阵的出口。
片刻之后，迪妮莎安抚了两人并从他们口中得到了现在的战况。
“在这方面还是很能干嘛。”卡罗尔抱着手靠在墙壁悠闲的评价道。
银焰则是在奥里莉安微笑的注视中，茫然失措的接受两位大师的责骂。
“至少这边没有意外吗？”
迪妮莎用手托着下巴，轻声嘀咕着。
佐伊的计划进展得比想象中还要顺利，她在和营救朋友的两位魔法师遭遇后，便从两人的态度上感受到了他们的意图。
如她所料的，当教会指挥官打算调动侧翼时，他的侧翼一边已经叛变，另一边则是毫无防备的被突然涌出的暗杀者一举歼灭。
孤立无援的正面部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禁言之理”上，然而在效果发动的瞬间，一层透明的光幕便将代表“禁魔”的淡灰色魔力遮挡在外。
这是佐伊用被“灵种”附身的亡灵所牵引出的，“灵种”对方魔法时自我保护的能力。
靠着“灵种”的量变引起效果的质变，躲藏在建筑之内的亡灵一涌而出，组建成对抗“禁言之理”的屏障，并在此同时吹响全面反攻的号角。
魔法师与暗杀者组成对教会部队的包围，再加上巨大的战争兵器魔法要塞“方舟”加入战场，慌乱席卷了靠数量撑起的教会前阵。整个前阵溃如决堤，亡灵与佣兵们势如破竹的一直进攻到本阵，才遭遇到像样的抵抗。
这个抵抗一直持续到了黎明之前。
这个时候，摆脱了艾萨拉的干扰，共助会的传送魔法才终于在目的地生效。
迪妮莎在方舟内遇到了几乎全部的**师们，艾莉在见到银焰的同时眼中含泪的奔了过来。
然而在接触到银焰的身体时，却又像触碰到火焰缩回了手。
“艾莉、小姐？”
银焰歪着头问道。
艾莉躲在刘海下的嘴角荡开笑容，再次将身体投入到银焰怀中。
见到这一幕，迪妮莎涌起了羡慕的心情。
离开“方舟”后，迪妮莎看到了这场已成定局的战斗没能结束的原因。
两方对峙的战士中间，是被留出的类似擂台的空地。
空地之上，一边是黑白发色泾渭分明的少年，一边是满脸怒容，连环绕身边的空气都释放着压力的黑发魔法师。
为什么会是布莱尔和这个与嘉尔同族的“铃兰”的对决？迪妮莎并不是很认真的听了被佣兵们环绕的佐伊的解释。
原本是铃兰突然攻击嘉尔，造成了两人战斗的局面，两人的战斗旁人无法插手，也没人有这个打算。
然而两人的战斗从一开始就只是嘉尔单方面被铃兰戏弄，即便经过了吸收的魔力增强，嘉尔与铃兰之间的差距也是外行人一眼就能看清。
这不是仅仅是力量的差距，还有技术、经验、意识有关。
队长被缠住，佣兵们也停止了进攻。铃兰就是这样挡住了佣兵团的部队。
但是两人即便有着如此大的差距，嘉尔却怎样都不肯认输。
铃兰也是说着“还是老样子啊”，耐心的等候着嘉尔出招。
从最开始令人眼花缭乱的武技对抗，到了之后动作单调的一击又一击的蛮力对决，再到最后嘉尔连拿起剑都困难，只能像小孩子张牙舞爪的朝铃兰扑去。
周围的佣兵也从一开始为队长加油，变成了之后的沉默，再变成现在的目不忍视。
延迟了如此之久的传送完成后，出现在战场的布莱尔刚好看到这一幕。
“布莱尔先生是真的生气了，或许在看到嘉尔被戏弄之前，就经历了什么。”
迪妮莎察觉到，佐伊在说着这些的时候，实际上一直在观察着银焰。
她应该也发现了什么，但是她会怎样呢？是和艾莉一样接受他，还是和自己一样......不知所措？
在迪妮莎思考这些的时候，对决之中的铃兰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这里的团长大人回来了，那我就没有再继续战斗的理由。”他歪着头眨起一边眼睛，“是我输了，大哥哥。原谅我吧~”
“你在说什么？快给我继续战斗啊，死小鬼！你难道就没有一点战士的尊严吗？”
听到后方的谩骂，铃兰突然眼睛一亮。
“要不我把指挥官的脑袋拿给你，这样有诚意的道歉就没法不得到原谅了吧~”
就这样，在一瞬间头颅离开脖颈所飞溅的鲜血中，这场彻夜之战划上了句点。
第十六章 一束阳光
经过了彻夜的战斗，本该疲惫不堪的佣兵们反倒格外精神。
“下面吵着说要开酒会，还说要陪嘉尔队长一醉方休。”
青鸟从阶梯走来，无奈的说道。
这里是原本作为为佣兵团扩招准备的备用宿舍，因为突如其来的独立宣言，扩招也没了后续。
不过已经完工的宿舍配备还算齐全。大厅效仿佣兵公会的设计，简洁别致的风格突出了大厅的宽敞开阔，二楼同样是安装了一整面的落地玻璃，能远眺天空的开阔视野让室内显得清爽明亮。
清晨已过，倾斜的阳光和煦的洒进大厅，散坐在吧台和酒桌边的众人看向了青鸟的方向。
“确实是不错的提议，就按他们说的做吧。青鸟还记得我藏酒的位置吧，把那些拿出来招待大家。先让嘉尔把衣服换了，最好能提醒一下她淑女不宜暴露太多肌肤的事情。还有，找个人看住她别让她喝太多，多身体成长不好。这个人好像不好找，自己有节制还能劝得住嘉尔的人......可惜凯里和安琪儿需要休息。”
佐伊娓娓说着，青鸟面带微笑在旁倾听。
“佐伊操心太多了。”
不知在哪里换上女仆装，并戴上了面具的女仆长听到青鸟的抱怨，轻轻叹了口气，露出淡淡的笑容。
“说的也是，就让他们随心所欲的庆祝吧，醉过哭过有的事情才想的明白。”佐伊将视线移向大厅边缘的一处方桌，“我倒是希望有的人也能什么都不顾的多喝几杯。”
在佐伊看向的方向，银色长发的青年如同被捡回来却不知能不能收养的流浪犬，藏在奥里莉安的身后露出头，警惕的看着周围。
布莱尔愁容满面的坐在对面。
“老师，杰罗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奥尔达斯与卡梅莉塔同时收回魔法，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丝线消散。
“正如卡罗尔所说的，这个生物吞噬了太多的意识。”
“吸收‘神知’本身就是魔兽获得更高等智能的方式，如果是本身就具备了完善智能的人类，就会将之前的人格合并，诞生一个新的人格。这个新形成的人格拥有原本身体的记忆，不过这些记忆也只是他现在脑袋里的记忆的一小部分。考虑到伦理和关于人的定义，把他看作一个有着杰罗记忆的另一个人比较好。”
“这具身体也是新生的，这并非是原本属于杰罗的身体，是参杂了‘灵体’和另一种存在的身体混合而成。而且，‘灵体’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基本可以把他和那一类存在划上等号。”
“所以，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在，这个生物都是不再是你的弟弟。”
听到两位老师的结论，布莱尔面色发白的张开嘴。
“但是，杰罗的意识还在里面吧？有没有办法......”
“放弃吧，布莱尔。意识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就算有相同的记忆，两个不同的身体也会产生不一样的人格。”
卡梅莉塔说完后，奥尔达斯轻叹一声，说道：“其实，对于‘自己’的定义本身就存在很多悖论，你也没必要太纠结，把他当成杰罗也没有什么问题。”
布莱尔低下了眼。
“果然，是因为我那个时候......”
这个时候，一只甲虫跳到了桌上。
“库库库，这大概就是伟大的邪神的安排。”甲虫挥舞前爪，看向幻境**师的方向，“奥尔达斯，这个家伙的身体，果然是那个吧？那个传说中的......”
“恶魔。”
奥尔达斯的回答让坐在吧台边的迪妮莎身体一颤。
“看上去虽然是人类的模样，但身体是恶魔。和记载中完全降临的附身者相似，却又没有附身的标记。”
奥尔达斯接过妻子的话。
“不只是标记，我能轻而易举的探入他的意识，已经确认过与恶魔没有联系。”
“但是还是有这样的可能对吧？”甲虫爬到桌子边缘，望着露出脑袋的银发男子，“这家伙看起来傻傻的，遇到恶魔的引诱一定没法抵抗。库库库，不如让我嘿嘿，占据他的身体什么的，哇哈哈！这具与魔力高度融合的身体一定是邪神给我的礼物，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甲虫张开翅膀从桌沿跃下，翅膀“嗡嗡”的煽动了两下便垂直坠落。
“啪”的一声，甲虫掉到了地上，艾莉钻到桌子下将它捡了起来。
“布莱尔，想听听我的想法吗？”
牢牢的将甲虫捏在手中，艾莉甩开刘海，露出眼睛注视着布莱尔。
“本身人就是会改变的，只要有了新的经历，人就会变得和之前不一样。只不过大多数改变很少被人察觉。”艾莉空出一只手，抓起刘海露出额头，“如果艾莉明天把头发剪掉，改变了说话方式，换上色彩鲜艳的裙子，你一定认不出艾莉。你会觉得明天的艾莉和今天的不一样吗？”
“这两者不是......”
艾莉摇头打断了布莱尔的话。
“如果不是明天，是一百年以后，如果我们都活着，你见到那个时候的艾莉，会认为艾莉是另一个人吗？”
布莱尔沉默了。
艾莉放开了甲虫，嘴角无力的扬起。
“现在的团长就是这样，他只在昨天经历了一百年，变得稍微有一点不同。但是他还是我的团长。”
大厅陷入了一时的沉默，流淌的阳光让一切看上去平静祥和。
布莱尔抬起头望向“弟弟”的方向，正好对上对方的视线。
“哥、哥？”
布莱尔突然鼻子一酸，喉咙拥堵着无法发出声音。
在一旁看着这一幕的艾莉笑了起来，低下头对在桌上自我抢救的甲虫说道：
“大师也不能再打团长的主意哦。团长本身就是傻傻的，现在只是又被打回原形，他以前不会屈服于恶魔，现在也不会。不过......”
艾莉将视线移向一直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在“团长”身前的蓝发少女。
“也和以前一样会被和恶魔相似的家伙引诱。”
感觉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佐伊埋下头摇晃着杯中的饮料。
“等到优利卡小姐回来，又要解释很久吧。”青鸟摆出一张疲惫的脸说道。
“那边说不定会意外的简单，倒是这一边。”佐伊向隔了一个位置的迪妮莎晃了晃杯子，“迪妮莎小姐，我休假期间的事情青鸟已经告诉我了。所以说，老板，我们在等候您的指示。”
迪妮莎做了个深呼吸，站起身，向两人露出笑容。
“可以陪陪我吗？”
佐伊微微一笑：“乐意至极。”
青鸟在无声的叹了口气后，耸了耸肩。
“记得算加班工资。”
战场的清理是佐伊控制亡灵完成，不过更多的则是王国首席**师奥卡姆与他的部队的功劳。
即便在佣兵团内部，真正见识过亡灵魔法的也只有一小部分，见到真正的亡灵还是让一部分新加入的佣兵产生了排斥。
在“团长其实是死灵法师”的言论传开后，这些排斥才稍微好转。
“这次之后，亡灵的存在已经算是公开了吧？”
迪妮莎一边在狼藉的战场穿行，一边向佐伊说道：
“本身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作为奇兵虽然有效，但实际它们的能力并不是那么突出，不如用在其他地方。”
“确实如此，是我疏忽了。”
佐伊坦然的低下头。
“佐伊一定有自己的考虑，才没有低头的必要嘛。”
青鸟在一旁鼓起了脸。
迪妮莎看了她一眼后，继续说道：“允许佣兵们的酒会是为了故意理出破绽吧？但是邀请首席**师和他的队伍，会不会太草率了些。”
“是说隐藏的敌人有可能混在奥卡姆大人的队伍中吗？我考虑过这一点，但是我还是认为敌人还躲在暗处。我布置的监视已经足够。”
“理由呢？”
佐伊轻笑着答道：“感觉。”
“看来我们是性格不同的人，”迪妮莎叹了口气，“是我的话就会在酒会上安排一些突发事件，并安插眼线暗中观察。”
“那样就没法享受宴会了。”
迪妮莎沉默的看着她，片刻后说道：“这方面你和团长先生很像。”
“所以我很喜欢主人。”
两人的对话停了下来，青鸟终于找到插话的空隙。
“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不过佐伊的方法一定是最好的，按照佐伊说的来就行！”
迪妮莎疲惫的吸了口气。
“我认为青鸟小姐还是去参加酒会比较好，或者直接去休息。”
“哈？”青鸟挑起眉毛，“我才不会让你和佐伊单独呆在一起，明明我才有很多话要和佐伊说。何况啊，不是你让我们陪陪你吗？我可是看你这失恋的可怜样子才答应的。”
“失、失......恋？”
迪妮莎身体如鬼魅般飘忽了两步，扶着旁边被烧焦的树干干笑两声。
“原来我看起来是这个样子吗？”
“呃......可能更糟，”青鸟说完后，撇了撇嘴，“好了啊，我错了嘛，我不该提这个，一会儿可以请你好好喝几杯。”
迪妮莎回过头，失魂落魄的呢喃道：“我不喜欢喝酒。”
三人行走在昨夜战况最激烈的树林边缘，尸体大部分被奥卡姆指挥的魔法师们用魔法处理，少部分被佐伊控制的亡灵搬运到某处，那里是她原本藏匿亡灵的地方。
即便没有了尸体，血腥味依旧充斥在空气中。佣兵团的反击用最快的速度击溃了教会的前线，教会的士兵大多数选择了投降。死者大部分是一开始被火枪击杀的，和后来被“方舟”的魔法炮击波及的。
佐伊大概估计了死者的数目，差不多近百人，作为侧翼准备的魔法师部队更是全灭。
这是一支数量不多，实力参差不齐，也没有经历过实战，临时组建的部队。虽然有大量的魔法师和祭司，还有着实力强劲的精英战士，放到哪里都是支不容小觑的力量。但是对于战局的把控与关键的情报不对称，让他们连佣兵团的第一道防线都没能突破便宣告投降。
投降的士兵由奥卡姆带来的秘密部队接管，佐伊放弃了从教会的魔法师部队与精英战士缴获的魔法装备与“灵器”，甚至没有收下任何一点战利品，而是提议让这支影子般的部队帮助监视庄园的近郊。
佐伊和迪妮莎的想法一样，比起眼前这支教会的军队，更需要提防的是暗处的敌人。
没有任何关于对方的情报，不知道对方的目的，佐伊不介意用最坏的可能去揣测对方。
迪妮莎也是一样，不仅让莉萨的“死藤小队”继续保持警戒，还让优利卡去试着联系零与“漆黑羽翼”的其他成员。
在战斗刚开始优利卡便离开了庄园，直到战斗结束还没有返回。作为联系人的朱里倒是接到了优利卡传回的消息“发现目标，继续跟踪”。
需要跟踪的目标当然不会是“漆黑羽翼”的成员，优利卡没有再发来之后的消息，只能推测她是发现了“隐藏的敌人”。
佐伊本打算在迪妮莎带着杰罗安全返回后，组织人员寻找优利卡并继续联系“漆黑羽翼”，结果自己的主人变成那副状态，迪妮莎也成了这个样子，最适合执行任务的布莱尔同样好不到那儿去，这个打算只能暂时搁置。
即便如此，处于被动也不是佐伊的习惯，在这一点上，她相信迪妮莎和她是一样的。
对方的目的至少不是毁灭佣兵团，至少不是现在，否则昨晚的作战就不会如此顺利。想要获取更多的情报，就算被咬伤一口也要将对方拖出阴影。抱着这样的想法，佐伊安排了佣兵团现在的酒会。
本身就没怎么过瘾的佣兵们趁机宣泄多余的精力，很多第一次经历如此战斗的佣兵也需要酒精的调整。
相比教会的这支临时部队，佣兵团的团员们更是彻彻底底的新手。他们战斗过的对象大多数都是异兽，最近才多了一些魔兽，与同为人类的战斗多是点到为止。
这也是为什么教会士兵的伤亡大多是火枪和魔法所致。
即便没有亲手杀死敌人，所处的战场氛围与随处可见的尸体，都让这些佣兵经历了一次血与火的洗礼。
就算是为了洗脱身上的血腥味，这场酒会也是必须的。
佐伊甚至做好了，如果敌人来犯，她会在不打扰团员们休息的情况下独自迎战。
可能自己真的是太骄纵他们了。
不过这也是和主人的相同点。
“迪妮莎小姐，这边结束后还是去喝一杯吧。”
“抱歉，我真的不是很喜欢......”
金发少女难受的蹙起眉头，她的气息显然不只是疲惫，身体的某个地方一定也受了看不见的伤。
佐伊打断了她。
“我还有藏在其他地方的酒，会有讨您喜欢的类型。”佐伊对着少女眨了一只眼睛，“是连青鸟都不知道的秘密储藏室哦。”
“啊？好狡猾，佐伊！”青鸟在中间将两人的手拉起，“快带我们去啊！”
迪妮莎有些困惑的看着自己被拉起的手。
一束阳光穿透被魔法灼伤的树叶，落在牵着自己的，并不是那么熟悉的那只手上，迪妮莎抬起头。
青鸟与佐伊透着树叶筛落的光向着自己微笑。
迪妮莎缓缓的闭上眼睛。
“你到底借着施工的名义修了多少秘密地窖？”少女唇角微扬，“下次再这样，可是要被解雇的哦。”
第十七章 战斗的理由
佣兵团的警戒一直持续到下午，佐伊找到闷闷不乐的莉萨让她的小队终于得到了休息。
迪妮莎和青鸟靠在一起睡着了。总是时不时拌嘴的两人在酒的喜好上却意外相同，两人都喜欢酒精含量少的甜味果酒。
一起喝了几杯后，拌嘴也逐渐变成了互吐苦水，都是对于同一个人的抱怨看起来有种意气相投的感觉。
只是青鸟越说越是起劲，而迪妮莎越说越小声，最后演变成了青鸟不得不一个劲的安慰迪妮莎。在感情方面青鸟倒是有着丰富的理论知识，就连迪妮莎都露出认真的表情听着她的开导。
不过，就算是没有逻辑、缺乏说服力的道理，现在的迪妮莎小姐也会认真听吧。
佐伊是这样认为的，因为现在她看到的迪妮莎完全就是个迷失了方向的19岁少女。
自己是不是也有这种时候呢？佐伊想着。
每个人都有过吧，也许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但不是现在。只要这些重要的存在还同自己并肩作战，自己就不会迷失。
如果这种心情能传达给迪妮莎小姐就好了。
将睡着的两人抱到地窖隔间的床上，用光明魔法为迪妮莎的身体疗伤，做完这些后佐伊才离开这个仿照“风暴之眼”建设的地下酒吧。
本来是打算给同是亡灵的纳特一个新的容身之所这个地方总有一天会热闹起来，那个时候，那位绅士的骷髅酒保就不会时不时露出那种寂寞的表情现在能早一些派上用场也不错。
下午的时候，奥卡姆称为“枯叶”的隐秘部队传回了消息，发现了藏匿在佣兵团附近的密探，对方正在试图接近“方舟”。在打算进一步确认对方的身份时，靠近的瞬间对方就如幻影般消失。从此以后再找不到任何可疑人员的痕迹。
这样的结果不算好也不算太坏，唯一能够算得上收获的，应该是对方比起毫无防备的佣兵团驻地，选择了接近“方舟”这一点。
另外就是“枯叶”描述中，密探摆脱跟踪的方式像是融化一般瞬间从眼前消失。这并不是常人能够做到的，再加上能摆脱连佐伊都无法确认其存在的“枯叶”，这次的对手可能并不好对付。
在傍晚的时候，优利卡回到了佣兵团。这时大部分的团员都已经苏醒，包括奥里莉安和迪妮莎、青鸟也休息充足。
“那就大家一起来开个会吧。”
佣兵团最具威望的女仆将整个佣兵团的人召集了起来，聚集到化为废墟的庄园本宅边。
“这是来自于迪妮莎小姐与主人的提问，由我代为传达昨夜这里发生了什么？”
站在废墟边的并不开阔空地上，佣兵们随意的散落在周围，佐伊声音并不响亮的问道。
“诶？是说被龙砸坏了？”“不是要找人赔偿吧？”“难道这是享受蒂雅玛特大人责骂的好机会？”
小声的议论中，一个响亮的声音传出。
“我们打倒了敌人！”
莉萨举起手说完后，仰起头得意的看向四周。
“不，是我们杀了人。”佐伊的视线扫过佣兵们，“在场的我们都是杀人犯，按照王国的律法应该处以绞刑。”
一时的安静后，议论声蜂鸣般的奏响，被映红的火烧云之下空气也开始躁动。
莉萨保持着举手的姿势呆呆的看向四周。
“我们不是保护了佣兵团吗？”“难道是要扣工资？”“被、被蒂雅玛特大人绑着脖子，踩在背上，一边拉着绳子一边辱骂这样的绞刑真是太棒了啊！”
在稍远的通道，靠着建筑物的墙面，奥卡姆与三个同伴玩味的看着议论纷纷的佣兵们。
“我大概能猜到她想说什么，说真的，我有点喜欢那家伙了。”
奥卡姆的话让柯伦轻轻一笑。
“难得看到你对女人有兴趣。”
“哎呀哎呀，柯伦大人难道以为我对男人有兴趣才和我做朋友的吗？那还真是对不住啊，”奥卡姆看向面戴银色面具的女仆，微微睁开眼睛，“我也是喜欢女人，想要找个美丽的妻子共度终生的。只是大多女人不是自以为是就是脑袋不好。”
“只是你单纯对魔法差的人不感兴趣吧，无关男女。”
奥卡姆瘪了瘪嘴：“好像确实如此。”
另一边，温特与维斯悄悄凑到一起。
“怎么办？找不到机会挖出来啊！”
“谁叫你埋到那种地方去的，你是笨蛋吗？”
“维斯才是笨蛋所以不懂啊，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才把那个动力核心埋在机动要塞下面的啊，谁知道怎么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人......”
“笨蛋温特，耐心才是最重要的，等到那个大树要塞移动到其他地方，我们不就可以挖出来了吗？”
“呃......没想到维斯也有贡献主意的时候，太气人了，你干嘛不去死啊？”
“为什么我比你聪明一点就要去死啊？你是想打架吗你？”
虽然各自都表现得怒气冲冲，不过在结论上还是得出了一致。
就在两人冷静下来的同时，一齐张大嘴露出了“完蛋了”的表情。
“那个，维斯，没有了动力核心，那个‘方舟’要怎么才能动啊......”
“别吵，温特，我也在想同样的问题。”
通道的另一边，佐伊一直等到了议论结束，废墟边的佣兵们恢复平静，望着她等待着答案。
“对于杀戮，有很多种理解。有的认为杀戮本身就是罪恶，无论原因如何，抹去一条生命就等于玷污了圣洁的灵魂，这些人就连进食也要感谢这些为他们献出生命的食物。这样很好，背负其他生灵的重量，懂得敬重生命，如果你们能这样认为我觉得很好。”
佐伊停顿了一下。
“还有的认为杀戮本身就是必然存在的真理，生命必要的养分需要从其他生命掠夺，即便人类有着对于杀人者有着天生的厌恶，同时也在行使对犯人执行死刑的权力。杀戮是不可能被消除的，只有必要和不必要之分，正义与邪恶之别，如果你们能这样想，我认为也很不错。”
佐伊再次看向佣兵们，这一次没人议论，废墟边一片安静。
“所以，昨夜我们确实进行了杀戮，你们对这场杀戮怎样理解都可以，你们杀死了别人的丈夫，让孩子失去了父亲，但是你们击退了来犯者，保住了自己的性命。是否要赦免自己的罪过是你们的事情，我只能告诉你们昨晚的杀戮会产生怎样的结果。”
佐伊看向旁边的废墟。
“‘温泉之友’没有被击溃，我们只付出了几处建筑的损失和一些皮外伤就击败一致不容小觑的军队这是我们的荣誉。这支军队的大部分是教国渗透到罗里安的情报份子、备用士兵，以及企图颠覆这个国家的阴谋家，我们击溃了他们，维护了国王的权力这是我们的正义。我们为了将王国之敌驱赶出王国，为了救出被教会控制的国王，我们脱离了王国，向教国宣战，这一次，我们迎接了他们的挑战，并取得了完美的胜利这是我们正式向我们的敌人发出的宣告，是我们在大陆各国间扬起的旗帜。”
佐伊将语调放缓，从面具下观察团员。
“你们经历的是真正的战争，面对的是真正的生与死的考验。我想知道，你们的感受是什么？”
停歇一秒后，所有人像是才回过神的作出回答。
“太简单了。”“我还有很多想试的招数没用。”“还没出力呢，敌人就......”“没过瘾。”
佐伊微微一笑：“这份强大，你们想在更大的舞台展现吗？”
没人说话，涌动的灼热气氛已经作出了回答。
“昨夜，就是我们被载入历史的序章。”佐伊放轻了声音，“对于大家的战斗，我会和迪妮莎小姐商量奖赏。”
“力量与财富，只是佣兵团给予的一小部分。你们应该感受到了，在这里，你们会有一场与众不同的人生。”
佐伊深吸口气，用清朗而又沉稳的声音发出宣言：
“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将听闻我们的名字，这是属于斗士的名字。
“继续战斗吧，不管你是否尊重生命，不管你怎样看待杀戮，我们的行为都是必须的。
“为了免除更大的罪恶，我们必须化身罪恶。我们会用一切方式取得胜利，如果世间将我们视作邪恶，我们便是‘必要之恶’！”
通道中，奥卡姆睁大了眼。
“比我想象的......还要完美！”
“喂，你的样子很吓人啊，就像连续做了几个通宵实验终于顿悟的样子。”
“不只是顿悟，柯伦，我看到了真理。”
奥卡姆转过头，眼中露着躁动的狂热。
“你还没发现吗？这才是我们追求的生活......”
另一边，迪妮莎在距离佐伊最近的位置，望着被佣兵们的视线拥戴的佐伊，迪妮莎抿了抿嘴，她悄悄的看向陪在奥里莉安身边的银发男子。
他以前也是这样看着自己的吧。
迪妮莎对此心知肚明，为了他而表演早就成为了她一大乐趣。
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已经落魄到需要被人关心、被人安慰的地步。
连应该觉得屈辱还是嫉妒都不知道了，或许是委屈吧。
在佐伊主持的“会议”最后，女仆还向迪妮莎用眼神询问了是否要发言，迪妮莎下意识的拒绝了。
倒是“银焰”在奥里莉安的指示下，爬到废墟的最高处，大声的喊道：“本大人天下无敌，跟着本大人保证前途无量。”
听着底下嘘声一片，迪妮莎感受到了醉酒的头疼。
到底是在犯什么傻啊。
本想再和奥里莉安说点什么，结果迪妮莎感觉到一阵虚弱的无力感。
身体险些晕倒的时候，青鸟扶住了她。
“还是去休息一下吧？”
看着青鸟担心蹙起的眉，迪妮莎心里又涌起了落败感。
“接下来还有事情要讨论，作为佣兵团的拥有者，我怎么能......”
“有佐伊在，一定能处理好的，你干嘛勉强自己啊？”
为什么勉强自己？
突然的委屈让迪妮莎有种陌生的感觉。
“不要碰我，百合女！这是我的佣兵团，只有我能决定它的......哇啊啊啊！”
青鸟用手扯着迪妮莎的脸颊，眼睛若无其事的看向别处。
“不要再那样叫我了，魔女，我真的会生气哦。”
两人在佣兵们的最前排，青鸟特意用身体遮挡了大部分视线。
不过看上去就像是青鸟抱住了迪妮莎。
“你要勉强也可以，但是你知道佐伊在说什么吗？我们都有身为佣兵团一员战斗的理由。你的理由呢，迪妮莎小姐？”
脸上还留着被青鸟掐出的红印，迪妮莎怔怔的睁着眼。
“扶我去休息吧，青鸟小姐，”迪妮莎任由金发遮住眼睛，低低的发出声音，“我想见优利卡小姐。还有，会议结束后，能和佐伊小姐一起来见我吗？”
“干嘛用这种请求的语气，一点也不适合你。而且，我也不想被你用敬称称呼，听起来像是在嘲讽一样。”
“那还真是不得了的误会啊。”
迪妮莎笑着偏过头，金发从脸庞滑下露出深红的眼睛。
她盯着青鸟，轻吐气息。
“青鸟？”
“什么事，老板？”
“好狡猾！”
“对你必须要这样，”青鸟忍不住绽开笑容，“以后请多关照吧，迪妮莎。”
战斗的理由。
这样的问题将迪妮莎的思考拉回到了佣兵团的事务来。
她在备用宿舍的一个房间中，与优利卡单独进行着问答。
“果然不是只在我身上出现过吗？”
“是的，和杰罗接触时，也是这样，”优利卡清冷的声音停了停，脸上的表情舒展，“很舒服，很温暖。”
“还有没有其他感受？”
“嗯......身体热热的，像是泡进了温泉一样。”
“温泉？”
迪妮莎回想了一下。
“那个......温泉吗？”
优利卡眼睛更亮了少许。
“就是那个，地底下的温泉。”
迪妮莎拖着下巴思考了一阵。继续问道：
“和团长先生接触之后，他也会有哪里不适应吗？”
“不适应？”优利卡歪过头，“有的时候很正常，有的时候又很奇怪。感觉奇怪的时候，我一般不会靠近他。”
“怎样的奇怪？”
优利卡低下头，从刘海中露出眼睛。
“我的左手在隐隐作痛，”优利卡用右手按住左臂，模仿着杰罗的声音，“力量，那个力量要出来了！”
“确定，这不是普通的妄想症吗？”迪妮莎半搭着眼问道。
其实迪妮莎能够知道杰罗说的是什么力量。
隐隐作痛的是左臂上的魔纹，而迪妮莎也是一样。
但她的情况更加复杂，她的身体已经和“魔王石”相处了相当久的时间，细微的变化都能引起巨大的反应。
如果，自己想的没错的话。
迪妮莎看着优利卡。
这个少女，说不定是解开一切谜题的关键。
于是，她看向优利卡，摆出认真的表情。
“优利卡小姐，我有一个建议，能听一听吗？是和杰罗有关。”
第十八章 温泉之友
优利卡回到佣兵团的时候，已经和银焰见过面了。
两人在外人无法理解的一番眼神交流后，演变出了奇异的共鸣。优利卡无视了旁边的奥里莉安，说着“一起把记忆找回来吧”握住了银焰的手。
看上去是优利卡误会了，但这样的理解和实际情况表现出的结果相差不大，还更容易接受。
这一幕画面格外美好，便没有人舍得打扰。
相比之下，倒是优利卡带回来的情报让人有些郁闷。优利卡先是察觉到了鬼鬼祟祟的可疑气息，追过去后才发现那是消失了一段时间的阿尔薇拉。至于“漆黑羽翼”的几人，则是被凯撒邀请到了“沉睡公主”度假。
很容易想象在凯撒的花言巧语下，菲诺是怎样没有任何的抵抗的欣然前往这其中也包含嘉尔忙于编写训练资料冷落了菲诺的原因。
阿尔薇拉同样是因为一些私人理由暂时离开了一阵，这些小事的积累最终造成了佣兵团情报的漏洞，以至于敌人到了跟前都没能察觉。
朱里的情报处现在还依托在“黑潮”的情报网络之上，缺少人手让她只能做一些情报的整合和分析的工作。迪妮莎和优利卡等到佐伊和青鸟的到来后，四人一起商谈的也主要是围绕这点。
谈论进行得并不顺利，一个优秀的情报人员需要在多方面进行培养，目前最有效率的方法是在佣兵团现有的成员中进行挑选。但是佣兵团的团员大多都是个性张扬、性格直率的单纯家伙，让他们去打探情报绝对还没出门就能全部暴露。
还有一种方法就是像“黑潮”这样，用数量取代质量。这又有存在着地域的局限，并且缺乏快速渗透和执行高难度任务的能力，和佐伊与迪妮莎设想的情报机构有所出入。
谈话基本是在佐伊和迪妮莎两人间进行，青鸟时不时会找机会插话，优利卡倒是悠闲的在独自发呆。
这样的讨论在议题悬而未决的情况下结束，话题从严肃的公务变成了满是闲聊的女子会。
“结果那些机械要改造成用于实战的武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我倒是有很多不错的想法哦，青鸟要是求我的话，我说不定可以告诉你。”
“呜哇，又变成那个自大狂的迪妮莎了，好烦。”
“不光是那些机械，对于工厂的建造和南镇今后的改造我现在也有不少想法。”
佐伊笑着插进话：“迪妮莎小姐就好像上紧了发条的时钟，一点停下来的打算都没有。我倒是觉得这一次的胜利能给我们一段平静的时间，迪妮莎小姐不打算试着学习一下休息和放松吗？”
“遭遇到失败确实会让我们的敌人花费时间重新审视我们，这段时间更需要我们快速扩张发展，不然等待我们的就是被围困孤立的处境。”迪妮莎轻轻叹了口气，“本身时钟就无法停下，就算只是一秒的松懈，指针都无法再保持正确。”
“不是还有我们吗？”
佐伊微笑着看着迪妮莎。
“不要太自以为是了啊，”青鸟指着迪妮莎说道，“你充其量只是一个钟表里的齿轮。我们可是也在拿佣兵团工资的，你转不动了我们就带着你转。”
“这点是不是和主人有点像啊？”
“自我中心这点完全是一模一样。”
迪妮莎呆呆的看着两人，过后才嗤笑一声。
“居然说能带着我......大言不惭。我这次就不计较了。那么，有什么好的提议吗，”迪妮莎无奈的扬起嘴角，“关于休息和放松的？”
这个时候，优利卡突然将头伸到三人中间，眼睛放光的样子完全是期待发表意见。
迪妮莎苦笑的嘴角不适应的跳动两下。
“哇，优利卡小姐的建议啊，真想听一听。”
青鸟的一旁发出了“好假”的评价，优利卡却一脸憧憬幸福满足的说出两个字：
“温泉。”
对着没能反应过来的三人，优利卡摆出认真的神色，像是老师教导学生一样说道：
“大家一起泡温泉，对消除疲劳是最好的！不对，是世界第一好的！不对对，是宇宙第一好的！”
“啊哈哈......”
迪妮莎干笑着看向另外两人。
“确实是个不错的提议。”佐伊点点头。
“等等啊，为什么听你们说的好像附近就有温泉啊。”
“确实有哦，”迪妮莎露出些怅然的表情，“本以为会有人带我去试一试的，没想到第一次是和你们。”
青鸟茫然的眨着眼睛。
“是吗？那就勉为其难和你们一起去泡温泉吧。”
说完后，迪妮莎又听见一连串快速的自言自语，“虽然有碍事的魔女破坏气氛，不过能和佐伊一起坦诚相见真是太棒了，温泉万岁”。
“心里想的话都跑出来了哦，百合女。”
“呜哇啊啊啊，才不关你的事呢！”
满脸通红试图去捂住迪妮莎嘴巴的青鸟，与装出随意的表情实际在做着激烈抵抗的迪妮莎，看着这样的两人，佐伊不禁笑出了声。
“感情真好呢。”
优利卡用羡慕的语气说道。
“才不是啊！”
两人齐声回答。
果然这里才是自己应该守护的地方，佐伊想到。
话说，温泉吗？
还真是有点期待呢。
“喂，那家伙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青鸟在温泉池中小心的移动，确保不溅起水花的挪到了佐伊身侧，附在她耳边问道。
在她们的对面，一个皮肤白皙的蓝发少女自在而悠闲的闭着眼，享受温泉的滋润。
隔着雾气能看到少女精致的五官，和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朦胧的微笑让青鸟产生了不好的联想，她窥视着迪妮莎的表情，发现少女金色的发丝沾在脸上狼狈得就和哭过一样，没有光彩的眼睛更是让人不忍直视。
“明明是为了这家伙才来的，怎么会这样啊......”
结束了谈话后，四人一路轻松的闲聊着向着南镇进发。一说到温泉的话题，优利卡的反应就特别强烈。听到对于温泉的夸赞，她就会不停的用力点头，说起对温泉的认知，优利卡更是一句接一句的发表意见。
可惜这些意见有大部分都在重复，重复的次数多到说成强调都觉得过头，直说就是到了嗦的地步。
不过倒是没有人对此反感，看着这样眼睛放光的诉说着自己怎么怎么喜欢温泉的优利卡，迪妮莎直接说出了大家的心声“果然好可爱”。
通过空屋进入“风暴之眼”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青鸟说话声逐渐变小，身体也不着痕迹的向佐伊靠拢，到达酒馆大厅后，又被向她们问好的骷髅酒保吓了一跳。佐伊熟稔的和骷髅打招呼，这一幕让青鸟彻底目瞪口呆。
青鸟多多少少还是见过亡灵魔法，也见过像活人一样行动的亡灵，但是这个如此活灵活现甚至能从骨头里看出表情的骷髅，把青鸟彻底吓住了。
更让她惊吓的是，在这个类似大厅的洞窟中，不被吧台灯光照亮的暗处，之前在佣兵团格格不入的魔堕者们正神情麻木的盯着她们。
青鸟一时间产生了他们不会也成了亡灵的想法，直到迪埃尔从阴影中走出向她点头示意。
各种诡异的事情让青鸟没敢多做停留，催促着大家赶快继续前进。
到达更深处的巨大洞窟，辽阔的地面中央，一座梦幻般华丽玲珑的小楼安静矗立。东方风格的檐角上垂下五颜六色的水晶，令小楼仿佛无法看真切的朦胧梦境。
青鸟将适才的惧意忘得一干二净，拉着佐伊和迪妮莎打算向小楼奔去。
然后被优利卡拦了下来。
“不要喧哗，请对温泉之神保持尊重！”
什么是温泉之神啊？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奇怪啊？喜欢温泉也过了头了吧？
一连串的问题，青鸟当时就险些脱口而出。
“就听优利卡小姐的吧。”8
佐伊和迪妮莎分别展露着微笑和苦笑，青鸟也只能顺从。
经历了一番颇具仪式感的准备，四人终于泡入了温泉。富有生机的滋润和沁人心脾的舒畅感，仿佛身体的每一处都在为这宛如生命之母的温暖拥抱而欢呼，虽然来的路上无端的费了些神，最后能享受如此极乐
“这就是所谓的大团圆结局吧~”
青鸟笑容灿烂的说着，正在举起手庆贺，浴场的门被拉开了，裹着纯白浴巾的奥里莉安走了进来。
空气突然凝固。
“不要大声吵闹。”
被优利卡用眼神警告后，青鸟放下了手。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欢乐的气氛也在逐渐消失。刚开始的享乐现在仿佛变成了折磨，青鸟已经不觉得自己是在泡温泉了，而是泡在名为尴尬的汤锅里慢慢熬煮，要等到自己融化在汤里这场折磨才会结束。
向佐伊求助了也只是得到了一个令她脑袋发晕的微笑回应。这个微笑到底什么意思啊？是说不需要担心还是说会想办法解决啊？到底要继续观望下去，还是作为无关人员赶快退场好啊？
青鸟这个时候倒是非常羡慕优利卡，被迪妮莎与奥里莉安隔在中间，还如此的淡定自若一脸不知是虔诚还是沉浸的表情，这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绝非常人。
虽然很想快点逃走，不过青鸟又看到迪妮莎的表情。
果然还是受不了啊。
“奥里莉安小姐，那个......”
对方的视线看了过来，青鸟清了清嗓子。
“你和那家伙，呃，银焰？......现在是什么关系呢？”
虽然知道杰罗变成银焰是发生了什么，但为什么三人会是现在这个状态却没有一个人透露原因。
听到青鸟的问题后，奥里莉安礼貌的微笑了一下。
“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其实是因为一些偶然的原因，银焰似乎是把我认作了主人。我和杰罗团长是很长久的交情，看到他变成现在这样当然无法弃之不顾。”少女再次谦逊而内敛的笑了笑，“要说的话，应该是类似于照顾生活无法自理的病人的关系吧。”
“呃，听起来就很辛苦。”
青鸟感觉奥里莉安比起第一印象沉稳了不少，应该是从失忆的打击中恢复了吧。
“辛苦的地方......也有的吧，银焰就像个幼年期的野兽一样，我正在一点点的教给他人类的礼仪。他睡觉的时候还是趴在地上蜷成一团，真的像小狗一样。”奥里莉安捂着嘴笑出声，“不过这也是他可爱的地方。虽然这才过了很短的时间，不过我觉得我能够一直照顾他。”
居然能照顾那个家伙？青鸟想起杰罗以前的所作所为，咬牙切齿的同时又对这位蓝发少女产生了敬意。
原本就很麻烦的那个“团长”，现在更是不知道麻烦到了什么程度，居然能照顾这样麻烦的东西。
“奥里莉安小姐真是善良。”
“唰”，青鸟旁边的迪妮莎从浴池中站起身，冒着热气的泉水从湿润的金发的滑落。
“我先出去了。”
迪妮莎小声的说道。这个时候青鸟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嘛要赞美敌人啊？
但是奥里莉安小姐真的是敌人吗？
伸出手想拉住迪妮莎的青鸟又停了下来。
现在的情况只是现在的“银焰”不知道怎么的产生了误会，然后奥里莉安小姐还负起了照顾这个麻烦的责任。
难道迪妮莎只是因为看到他们太过亲密而伤心失落？
不是的青鸟丰富的理论知识让她意识到问题就出在为什么会产生这个“误会”上。
“你又想逃吗？”
这个时候，奥里莉安突然说道：
“你应该有话想说吧？”
不同于刚才的谦和有礼，奥里莉安现在的声音冰冷到不近人情。
青鸟一瞬间闻到了与温泉不同的火药味。
“没有。”
迪妮莎侧过身子，将脸藏在看不见的角度。
“我是真的很享受照顾他的感觉哦~哦，不对，应该说是调教，”奥里莉安嗤笑了一声，“我确实会教授他人类的礼仪，不过是奴隶对待主人的礼仪。我还打算给他做一个笼子，看着他趴在笼子里睡觉说不定真的有趣啊。对了，以后就不再允许他说话了吧，狗要有狗的样子，只准趴着走路，想说什么就汪汪的叫唤，说不定以后还能牵出去四处展览。”
青鸟呆住了，她明白自己被骗了。
坏人啊，这是真正的坏人啊！
像是要将泉水蒸发的杀气在青鸟的旁边腾起，她转过头，看到眯着眼睛露出她从未见过的表情的佐伊。
“啪！”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浴场。
青鸟回过头，看到迪妮莎站在奥里莉安身前，收回的手再次扬起。
朝着奥里莉安落下时，迪妮莎的手像是被看不见的丝线缠住停在了半空。
“你有什么资格打我？”奥里莉安声音清冷的问道，“他第一个认出的就是你，他是因为你的命令而变回人形。而你却连回应他都做不到。”
奥里莉安哼笑一声。
“懦夫。”
迪妮莎身体抗拒般的颤抖了一下。
“你知道什么......”
声音低低的响起。
“你根本不知道我和团长先生的关系。爱？喜欢？”低着头的少女轻轻甩动发尾，“不要用这样的低俗的关系污蔑我们。我们是为了伟大志向并肩作战的战友，是知晓对方背负的罪恶一同承担的共犯。我们一起做了那么多不情愿的事情到头来只是爱和喜欢的关系？别开玩笑了！”
迪妮莎抬起头，眼中的热度令一旁的青鸟无法正视。
“团长先生的归宿一开始就定好了，这是我们之间的默契和信任。这也是他最初吸引我的地方，我一定会让他到达这个归宿，作为交换，在这之前我都会凭我自己的喜好，不在乎道德与法律的利用他。所以我不能欺骗他，他的归宿不是我。”
“但是这就是欺骗，你说的只是你进行欺骗的理由，”奥里莉安笑着回道，“也是你懦弱的借口。”
“那你要我怎么做啊？”迪妮莎的身体在愤怒中颤抖，“我只想暂时借用团长先生，在我们的目的达成的时间内让他完全属于我。但是我不会夺走我妹妹的东西，团长先生的愿望是和爱丽莎一起，没有这个愿望的他根本不是团长先生！”
这个时候，迪妮莎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变得毫无血色。
“是的，团长先生已经不在了，看到那东西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那是我的同类，从他的眼睛里我没法看到信任和默契，那里只有希望得到依靠的**......”
奥里莉安讥笑着要起头，正准备说什么时。
“不要喧哗！”
优利卡站起身，拉起迪妮莎的手。
“杰罗只是失忆了而已，再泡一泡温泉，我们一起想办法。”
“那不是什么失忆......”
迪妮莎难过的转过头，看到优利卡紫色的眼睛突然说不出话。
“是啊，我们一起想办法啊，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青鸟赶紧去拉着迪妮莎另一只手。
“佐伊也一起来嘛！”
听到青鸟的呼唤，佐伊笑着叹了口气。
“迪妮莎小姐，‘人’的意义就是相互支撑，这可是现在小学生都明白的道理。倒是太过聪明的人需要从头学习。”
“真是滑稽的友情游戏，”奥里莉安不掩饰的笑出声，“不过看起来也挺有趣，我可以加入吗？”
迪妮莎环顾了大家，心里又涌起了和前一次不同的陌生情绪。
同样是从来没有经受过的，也同样让眼睛有奇特的酸楚。
但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原因不是痛苦，而是心头流淌的温暖。
看到大家都在等待自己的回应，迪妮莎闭上眼睛换上了平常游刃有余的笑容。
“泡温泉，果然很开心呢~”
第十九章 最初的朋友
代表新一天的太阳升起，温泉之友佣兵团开始了新的运作。
被毁坏的主宅已清理干净，现在正计划着如何重建。
“如果是团长先生看到这废墟，说不定会趴在地上哭出来。现在这无动于衷的样子，让人有点不舒服啊。”
“要我给他下这样的命令吗，趴在地上大声哭喊？”
“只是想想都觉得恶心请千万不要这样做。”
在佣兵团驻地四处走动，并不时对周围的事物评头论足、发表高论的，是领着佣兵团团长的五位女性。
仿佛上级领导前来视察，姑且身为佣兵团团长的银发男子只是卑躬屈膝的跟在她们身后，不仅看不到丝毫威严似乎连大气都不敢出。
但作为佣兵团成员而言，这一幕并不稀奇，在他们印象中团长一直就是那样，而这几名少女才是佣兵团真正的掌权者。只是令佣兵们都觉得奇怪的是，这几人身上都不是平常的衣着，而是充满了异国风情的，穿着名为“浴衣”的服饰。
“用上我们现在的技术，能把主宅建造得更豪华气派，要加上一些魔法和机械的设施也是可能的。”
“所以要怎么做呢，老板？”
佐伊和青鸟向迪妮莎投来询问的目光，迪妮莎没有太多犹豫：
“还是按照以前的样子复原吧。”
“果然是这样吗？嗯，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主人也一定会做同样的选择。”
听到两人的回答后，迪妮莎的视线最后落到奥里莉安身上。
“这栋建筑也有很久的历史了，建造图纸早已遗失，要完全的复原已经不可能。在尽可能还原的基础上，大家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出来。”
“诶？什么都可以吗？能在天台建造一个花园吗？能够饲养一些小动物，还能在花园里和大家一起喝下午茶，不是很舒服吗？”
看到第一个踊跃发言的青鸟，迪妮莎勾起嘴角一笑。
“很优雅的提议呢，青鸟~稍微有点刮目相看咯。”
“真烦啊，”青鸟扭捏的别开头，“我偶尔也想要试试大小姐的生活嘛，只是偶尔哦！”
“那我就要一个安静的办公间吧。有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的团员实在太吵，偶尔也想杀掉一两只来让他们闭嘴，”佐伊笑着歪过头，学着青鸟的语气，“只是偶尔哦~”
迪妮莎生硬的挤出笑容：“还真是刻不容缓的改建计划，下次有这样优秀的建议请立马提出来，佐伊小姐！”
谈论停下来，奥里莉安感觉到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露出内敛的微笑。
“我没有别的要求，只要能为我加一个房间。”
“这是当然的。”
“房间内要有一个能装下成年人的铁笼......”
“那是当然不行的！”
迪妮莎立马抱着手否决，奥里莉安失落的叹了口气。
“女生团体中都会有被排挤的一人，这一次轮到我了吗......”
“抱怨之前想一想被排挤的原因吧！”迪妮莎仰着下巴转过脸，“下一个！”
“我的房间，想要温泉！”
“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吧！”
一直憋到最后才说的优利卡像是被重物砸到了脑袋，身子一下佝偻了下去。
“被排挤的，轮到我了......”
看着眼睛失去光泽的优利卡，迪妮莎脱力的扶住额头。
就像是美丽的玫瑰带有尖刺，可爱也是有代价的吗？
“总之，再去征求一下团员们的意见，制定出具备可行性的方案后再开始动工。现在就暂时把这里隔离起来。”
做出结论性的发言后，迪妮莎带头向下一处走去。
身上的浴衣虽然轻便，不过迪妮莎并不怎么适应总觉得到处都有风钻进衣服。
穿上这些是青鸟的提议，某一次她接收了这一批送来的货物后一直想穿上试一试。但是身为团长的那家伙又始终没有发话，某次看到这些浴衣上被贴上了“奖励品”的标签后才知道团长的用意。
“不过那家伙根本舍不得送出去嘛，我早就看来他是个吝啬鬼了。所以我就在出门的时候带了出来。”
泡完温泉后，气氛正好的几人相继换上了浴衣。不得不说青鸟的眼光确实敏锐，身材各不相同的几人穿上都正好合身。
穿着新的浴衣，她们又在佐伊的带领下到骷髅的酒馆中补充了下水份虽然还有部分是酒精。然后才慢慢悠悠的结伴返回庄园。
这些事情迪妮莎都是头一次经历。
她从小都是在被隔离中长大。年幼时候是坚固的铁门，长大后是被魔王石影响的体质。
迪妮莎已经习惯了别人的畏惧与厌恶，对于和他人的距离拿捏得当，善于恰到好处的表现出上位者该有的气质。
迪妮莎有敌人、有下属、有狂热的追随者，更多的是厌恶她的陌生人。和她一同饮酒、泡温泉、换上同样服饰的同龄少女，一开始也只是这一类陌生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们一开始都是同一般人一样反感她的存在，但在这个基础上，她们和她有了更多的接触。这些解除是被动和自然的，迪妮莎没有精心计划，没有刻意编排，更没有向以前那样用上自己惯用的能力。
接触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按照普通的理解，姑且能称为朋友的关系。
迪妮莎想起了在王都那位男子对她进行的告白。
影响人心的手段不只是“魔王石”的能力。
这也在你的计算之中吗，团长先生？
怎么会？那个笨蛋怎么可能想得到这么远？
但是，这一切确实是因为他而得到的。
昨日夜晚的时候，迪妮莎在这陌生的备用宿舍久久难以入眠。
大概是白天已经休息足够，她这样想着来到了佐伊的门外。
思考了一阵，迪妮莎敲响了房门，从其中传出来两个声音。
想到之后的尴尬展开，迪妮莎对自己的举动涌起了后悔。
对于“朋友”间的距离，迪妮莎没有经验可以参考，她甚至连自己和她们的关系是不是朋友都不清楚。她们说不定还只是在同情自己，而自己却对这种同情产生了依赖。
好丢脸！
迪妮莎很想立马跑回房间，但这样的临阵脱逃更让她无法接受，就在她迟疑不定的时候，面前的门打开了。
“迪妮莎小姐，有什么事吗？”
佐伊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出现在门后。
透过身着轻纱睡袍的女仆，迪妮莎看到一个勾着脑袋在房间中窥探门口的绿发少女。
“没什么，我果然还是回房......”
迪妮莎脸颊泛红，转身打算离开，手却被拉住了。
“那样我会很困扰的。”
转过头，迪妮莎看到佐伊向她眨了眨眼，并示意身后的房间。
迪妮莎明白了她的意思。
“已经到了难以应付的地步了吗？”
“能让她克制一下就帮大忙了。”
这又是完全未知的领域啊！
迪妮莎就这样脸颊发烫的，被佐伊拉进了房间。
“迪妮莎小姐稍坐一下，我去给您准备饮料。”
迪妮莎恭恭敬敬的坐在沙发，同样穿着睡袍，发丝凌乱脸色潮红的青鸟如鬼魅般从她旁边冒出来。
“干嘛这个时候还来找佐伊啊？”
“我才想问，你这个时候为什么还在别人的房间啊？”
青鸟气冲冲的在迪妮莎旁边坐下。
“跟你无关吧。我什么时候想来佐伊这里都可以来，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倒是你，我刚才都那么刻意的发出声音了，为什么还不懂得回避一下啊？”
“在让我回避之前，请弄清楚，这里的所有房间都是我的资产。”
青鸟用力的瞪着迪妮莎，迪妮莎同样不敢示弱的回瞪回去。
“魔女！”“百合女！”
“果然感情很好呢。”
佐伊将两杯加了柠檬的清水放在两人面前。
“才不好呢！”
这一次只有青鸟一个人负气的别开脸，迪妮莎则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不定我真的是打扰到两位了，”迪妮莎盯着面前的玻璃杯，“我来找佐伊小姐并没有特别的理由。”
“单纯的谈心我也是表示欢迎哦。”
“是该说是谈心吗？”迪妮莎的视线像是浸入了透明的水杯中，出神的说道，“我说不定只是害怕一个人的房间。”
声音刚落，迪妮莎恍然的回过神。
“诶？我刚才是说‘害怕’吗？”
佐伊点了点头，青鸟也带着关切的目光看向她。
“原来......我是在害怕啊......”
迪妮莎端起柠檬水抿了一口。
“迪妮莎......”青鸟心疼的看着她。
迪妮莎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这样一说，就又能得到你们的关心了吧？和我计划的一样呢~”
“喂！”
接着青鸟的声音，坐在两人对面的佐伊重新展露微笑。
“现在的迪妮莎小姐就和之前的我一样。”
迪妮莎带着疑问看向她。
“我很喜欢青鸟，我想要保护她，不愿意让她受伤，不想让她内疚，不想让她有一点点的不开心。”说道青鸟满脸通红后，佐伊稍作停顿，“所以我有一段时间刻意疏远了她。”
“那个时候......不是讨厌我吗？”
“有的时候被讨厌，不是更容易原谅自己吗？就算自己做错了，反正已经得到了惩罚，大多数人都会开始想到‘何况对方也有错误’，然后能更简单的脱离愧疚。我以为青鸟也会这样，没想到这家伙比我想象中还要单纯。”
“因为，我不可能不在乎佐伊的感受吧？！”
“就是因为这样，我只能放弃。那之后的日子，真的很开心。”佐伊回味的笑了出来，“现在想起来，我真的是小看了青鸟。所以，作为道歉，请让我把当时对你隐瞒的事情向你坦白。”
佐伊的嘴角继续上扬，口中却说出了宛如黑色幽默的事实。
“那个时候，我其实已经死了。陪在你身边的，是一具没有生命的亡灵。”
稍作停顿后，佐伊继续说道：
“我为了主人的实验进行了亡灵转化，我成功了，而依照我的方法进行转化的主人却失败了。我成了真正的亡灵，主人还是不上不下的半吊子。我害怕被你察觉所以不敢太接近你。一方面是不想你因此愧疚，另一方面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应该是我的自卑吧。
“亡灵的身份是好还是不好呢？我自己也无法给自己答案。不需要休息能让我拥有更多可用的时间，但是被你说我的手很冷的时候，我又觉得有那么点伤心。
“我请假离开南镇的原因，就是因为艾萨拉大人来找到了我。我真假参半的告诉了她我在南镇的遭遇，艾萨拉大人允诺会让我重获生命。”
佐伊嘴边泛起苦涩的笑。
“那位大人也是个单纯的笨蛋。艾萨拉大人是最强大的召唤使，她的魔法能为混沌中的生物构造身体。如果这世间有能令亡灵复活的存在，除了生命女神大概就只有艾萨拉大人。
“她用魔法重塑了我的身体，我才能再感受到青鸟手掌的温度，够和你们一起到温泉洗浴，能够不用化妆便以真面目示人。也能够得到打败她的计划。”
“这就是我这段时间的经历。”佐伊看向迪妮莎，“不知道该不该来打扰我们的迪妮莎小姐，就和当初不知道该不该接近青鸟的我一样。我们都只在自己的出发点去揣度他人，忘了所谓的朋友就是能把这些打扰和缺点一同接纳的人。如果这一次迪妮莎小姐没有来打扰我们，下一次迪妮莎小姐的心思就不会对我们敞开，这样的话，觉得寂寞的应该是我们才对。”
这就是和朋友相处的方法吗？
迪妮莎不觉听得入神。
“只要......我原原本本展现自己，你们都能接受我吗？”
“才不要这么天真！”青鸟义正言辞的反驳，“向朋友展现真实的一面是你需要做的，但是要不要接受是我们的事情，大多数能够接纳的我们自然会接纳，无法接纳的我们当然会反对批评。”
“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无关紧要的事情保持原样也无所谓，必须达成一致的问题就各自据理力争，就算争到面红耳赤也不会讨厌对方才是真正的朋友！”
“是吗......”迪妮莎放松身体的笑了起来，“这方面我可是很强的。”
“那么，迪妮莎小姐对于自己晚上害怕一个人睡觉有什么提案吗？”
佐伊就像是故意刁难的突然问道。
“当然是以讨论要紧事的名义到‘朋友’的房间来啊，”迪妮莎用手指抵着下巴，“明天去谁的房间好呢？干脆做个牌子，翻到谁就去谁那里吧。”
“你是哪个国家的国王吗？”
青鸟的吐槽换来了迪妮莎的蔑视。
“不过青鸟的牌子还是不做了吧。”
“为什么啊？难道我不是朋友了吗？”
“感觉会被做奇怪的事情。”
“才不会啊！你到底怎么看我的啊？！”
迪妮莎用“事到如今你还在说什么”的笑容作为回答，青鸟正打算发火时，迪妮莎立马别开头看向佐伊。
“其实，我今晚确实有事情和佐伊小姐商量。”
“喂，突然装作正经也太卑鄙了吧！”
两人无视着青鸟的抗议，继续交谈。
“是和现在的主人有关吗？”
“不只如此，我想一并解决‘魔王石’的问题，说不定还能直接找到‘梦幻岛’玛格梅尔。”
“迪妮莎小姐，应该已经有办法了吧？”
“实际上，我已经把计划告诉了优利卡小姐。”
一旦涉及正经事的交谈，青鸟便很难插入迪妮莎与佐伊之中。两人的谈话节奏不但快，还总在快速跳跃。
不知听了多久，早已走神的青鸟迷迷糊糊的靠在迪妮莎的肩膀睡着。
迪妮莎与佐伊同时停了下来。
佐伊向她用眼神示意床的方向，迪妮莎面颊微微泛红的点了点头。
比起资金短缺时期向本宅购入的家具，备用宿舍的配置高了不少档次。
柔软温和的大床三名少女一同睡下都不觉得拥挤。
与妹妹以外的人肌肤相贴，听到对方的呼吸入眠，这是迪妮莎在长大后第二次有过的经历。
第一次是在狭窄的异族车厢内。
那个时候最温暖的似乎是钻进车厢的月光，而这一次，应该是同一个被子下两个“朋友”鲜活的体温。
第二十章 人际关系
迪妮莎这一天要处理不少的“人际关系”。
首先是将银焰带到无法移动的“方舟”，让等在哪里的布莱尔对弟弟的状态做进一步研究。
对于私自启动“方舟”，最后导致动力核心毁坏一事，迪妮莎还需要向共助会道歉。
等到迪妮莎满怀诚意的将提前准备整理的赔偿条目带到老法师们的面前时，对方却看也没看直接说出了需求。
洛兰法师塔的居民被伯纳戴特用魔法藏匿在“可能性的夹缝”中，确认到没有转移的必要后就又让他们返回了法师塔。然而共助会的成员大多只是信仰异教的普通人，虽然有数量众多的魔法师也都是擅长研究的学院派，能作为战斗力的少之又少。
被暴露的法师塔缺乏抵御外敌的能力，再加上共助会的居民一直有着重新回到地面，扩散信仰的愿望。几位老法师在经过商量后，提出了在让共助会扎根南镇的想法。
依据有
“反正镇民也离开了大半，地方空着也是空着。”
“外来人口能快速促进南镇的经济流通，共助会制造的魔法制品也能成为独特的商品产出。”
“新的信仰能为对抗教会积蓄力量。”
“能有更多有能力的人加入佣兵团，佣兵团所推进的技术革新能更快完成。”
“如果无法答应我们，为了寻找新的避世之所，我们只能就此分道扬镳。”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不是已经在南镇搞新的宗教崇拜了吗？神殿都修到了世界之树上了！”
就这样，本来就没打算拒绝的迪妮莎在众**师们的威逼利诱下，只好装作勉强的表示同意。
动力核心被毁的事情也由一同制造新的核心为结果就此了结。
打算离开“方舟”时，艾莉突然到青鸟身边悄悄说了什么，说话的时候，迪妮莎明显感觉到对方是在看着自己。
没等多久，在返回备用宿舍的途中，青鸟就向迪妮莎传达了艾莉的话。
“法尔孔大师和帕伊卡在培育的植物有一些特别的作用，好像是说和能产生和幻境魔法类似的效果，说不定能让那家伙短时间恢复正常。”
让两位森林德鲁伊培育的......好像是改良的幻龙果，迪妮莎记得这在杰罗给自己的工作汇报中提到过。
想到那篇粗略到极致加起来不够五十字的工作汇报，迪妮莎就一阵头疼，明明有可能得到更多信息的。
就在这时，青鸟又说道：“艾莉好像对你的成见很大，你们以前发生了什么吗？”
迪妮莎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比起说发生了什么，不如说是让她看到了什么吧。那确实是我的作为，我不会有任何后悔。”说道这里，迪妮莎停了下来，“不，可能有后悔吧。”
在正午明媚的光芒中，迪妮莎转过头。
奥里莉安和优利卡都留在了“方舟”，现在她的话只有青鸟和佐伊能听到。
“青鸟，佐伊小姐，你们之前在来到南镇时候遭遇的事情都是因为我，我真的有资格做你们的朋友吗？”
“是这样的吧，其实我早就想到了。”青鸟有些厌倦的别过头，“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是我是个过分的人。留在这里是为了我自己的野心，说不定有一天我和找那家伙报仇，到时候如果......只是假设，没有其他意思哦......如果迪妮莎是站在我这边，我说不定会很开心......”
青鸟视线闪躲的偷偷看向迪妮莎，似乎是想知道她的反应。
“报仇啊......”
迪妮莎的肩膀垂了下去。
“为什么在意的是那边啊，我的意思你根本没懂嘛！”青鸟转过头眼睛直直的盯着迪妮莎，“我说的报仇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有所成长，我可是为了变强而背信弃义的女人。如果不做出证明那我就什么不剩下了，你知道了吧？我才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要说最不能原谅的，应该就是忘了团长的仇把加入这个佣兵团都看作是团长遗愿的我自己！”
被具有强烈压迫感的语气，突然起来的“训斥”了一番，迪妮莎嘴角慢慢扬起。
“这才是我想听到的回答。”
“呜咕！”
意识到上当的青鸟表情凝固的发出怪声。
“那么佐伊小姐呢？”
“主人早就知道了我的答案。”佐伊闭着眼表情恬静的说道，“虽然很不甘心，但主人的行为确实是将我从扭曲我意识的人手中解放。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感谢他，成为能达成他愿望的剑和盾。”
话语停歇后，三人相互看着彼此。
迪妮莎晃动着金发，小声的笑了起来。
“果然，大家都是恶人啊。”
“还是好好的和艾莉小姐谈一谈吧，”佐伊看着迪妮莎，眼中露出温柔的色彩，“现在的迪妮莎小姐，艾莉小姐一定不会讨厌。”
迪妮莎没有表态，能有现在的这些朋友她已经相当满足。现在的她不在从前的计划之中，正在如初学者一般小心摸索。比起自己的猜测，朋友的建议更值得信任。
做好准备就去尝试一下吧。
虽然有那么点跃跃欲试，不过还是把眼前的事情先了结。
从“方舟”离开后，三人又到了南镇的“雏羊旅馆”。
奥卡姆和他的同伴们在这里等候，包括嘉尔现在非常想复仇的铃兰。
奥卡姆这一次是带着国王陛下的旨意来到南镇。作为见面礼便是协助佣兵团清剿了教会凑齐的临时军。
经过奥卡姆的处理，王国内教会的力量被大幅消减，清除了这些潜藏的肉瘤，王国才能够没有后顾之忧为正面对抗教会而做准备。
同时，这也是对佣兵团力量的检验。可以想象，如果连这一次的突袭都无法应对，国王陛下必定会将迪妮莎和“温泉之友佣兵团”作为弃子。
结果是佣兵团通过了测验，还是以远超期望的姿态取得胜利。
这一次的见面，便是奥卡姆传达陛下后续的投资和与之相关的计划。
让这场胜利成为只在王国的贵族间传递的流言，由此检验贵族对于教会的态度。如果在传言无可求证的情况下向南镇表示支持，这样的贵族会成为国王的第一批拉拢对象。
同时，国王陛下会继续表现出模棱两可的犹豫态度，允许佣兵团在西境随意施展。
西境本身就是被教会渗透最严重的地区，为了根治腐朽必须忍痛割肉，对于西境的讨伐军，佣兵团一旦与西境现有的掌权者达成共识后可以自行解决。
虽然没有援助，但自行解决的意义应当包含战利品的处置在内。
国王大概是看到了西境现在的混乱才做此决定。大小贵族都只想着如何瓜分西境，持续的内耗不但会削弱力量，还会让贵族彼此结怨，一旦教国进攻必定有大批贵族临阵倒戈。
所以陛下选择了能够打败金狮公爵的这对新婚夫妇，相信他们能同佣兵团一起解决西境的困境。
不过谁都不会想到的是，格琳薇尔与迪妮莎早就为西境的问题达成协议。一旦格琳薇尔发出信号，佣兵团就会进行配合。
除此之外，奥卡姆还带来了一份地图。地图上标记着几处位置，这些位置遍布大陆，不仅有在罗里安境内的，还有远在绯月帝国的。
“只要交给杰罗团长，他自然会明白。”
这之后，关于东境的战事，奥卡姆还透露了一些信息。
实际上，罗里安与基维尔的军队已经有了不少次的摩擦，最近甚至有过魔法与火枪的直接交火。基维尔的士兵士气高涨，但是他们的指挥官似乎有所忌惮没有让冲突扩大。
士兵只要召集就意味着消耗，而基维尔宁愿被继续消耗也不进行下一步动作，这个原因，国王希望与基维尔三王子交好的佣兵团能想办法了解。
“当然，这不是任务，不需要耗费太多精力。我倒是听说，和发生在基维尔的一些爆炸有关，”奥卡姆眯着眼微笑道，“是啊，就和那个在南镇的爆炸一样。”
在说完这些后，奥卡姆突然向佐伊搭起了话，并唐突的抛下了晚餐的邀约。
迪妮莎与青鸟都处于茫然的状态，奥卡姆旁边有着顺直的黑色长发的男子无奈的耸了耸肩。
“想拒绝就直接拒绝本来想这么说的，但我们这里有两个笨蛋好像还有些事情。可以的话，三位能多留一会儿吗？”
离晚餐还有不少时间，迪妮莎在之后还有另外的安排，不过
“把晚餐的地点定在白水亭酒馆，7点的时候我会带人准时到场。”
“眯眯眼的事情说完了吧？这位金发的大姐姐能听下我的话吗？”
迪妮莎打算离开的时候，铃兰在一旁接过话。
“大叔不是找你们有事情吗？可是很着急的事情哦，着急到都要找我来传达了。你们还不打算去见见他吗？”
迪妮莎花了点时间才想起来杰罗在基维尔找到的东西似乎是说过要和谁见面，铃兰是嘉尔的同族，都是属于绝龙岭的斩龙一族。
要去绝龙岭？
一个来回至少三个月以上。
“我需要知道详情。”
铃兰黑白两色的眼睛像是上级存在观察低等生物般，肆无忌惮的好奇让迪妮莎感到了傲慢。
“那就让我陪你们同行一下吧。”
就连提议的语气也是如此令人不快，于是迪妮莎微笑着对他说道：
“铃兰先生，你一定没有朋友吧？”
“朋友吗？”铃兰歪着脑袋思考着，“我还是有的吧？嗯，凯里就是我的朋友。”
这是骗人的眼睛，迪妮莎看了一眼就能知道。
“那就同我们一起去见你的朋友吧。”
原本迪妮莎的下一个目的地就是去探望凯里。
这是佐伊的提议，也是今日“处理人际关系”这一主题的重要环节。
带上铃兰后，四人一同到达了凯里的屋外。
原本只是身体过度透支，经过了一天的静养已经恢复。但是在恢复后，凯里和安琪儿都没有返回佣兵团的打算。
敲了门，凯里便很快出来迎接，似乎早已在等待几人的到来。
“结果那家伙自己没有来吗？”
坐在椅子上的安琪儿抱着手冷淡的说道。
“你说的那家伙，可能来了也什么都无法想起了。”
迪妮莎说完后，凯里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果然和前辈说的一样，团长已经......”
“嘉尔之前来过吗？”青鸟问道。
“那家伙只是来抱怨的，说团长除了她的名字就什么也不记得，一定是被坏女人的魔法控制了。”
听到安琪儿的回答，迪妮莎轻声笑了笑。
“想要控制团长先生的坏女人确实很多，早晚会变成这样的吧。”
说完后，迪妮莎走近了凯里，深吸一口气后凛然的俯视着他。
“凯里赫斯特，你父亲的死是我的策划的，所有的命令都是我下达的。我没有什么崇高的理由，只是为了得到权力。你想要复仇就找我吧。”
像是被迪妮莎的气势所震慑，凯里后退了半步，但他很快稳住了身子。
“我已经想过了，迪妮莎小姐。我会复仇的，不借助其他人的帮助，只凭借我自己的力量。”
少年无畏的望着迪妮莎，并不硬朗的脸庞因为认真而仿佛放着光芒。
“我会离开佣兵团，到大陆上去磨炼自己。等到我变得足够强大，我会再来向迪妮莎小姐和团长复仇。”
迪妮莎微微一笑：“所以你要放弃自己父亲守护的南镇吗？”
凯里怔怔的睁大眼睛。
“变强的方式有很多，离开佣兵团我还能理解，但为什么你会想要离开南镇呢？”
“留在这里团长一定会......”
“一定会给你更多无法拒绝的恩情？”迪妮莎忍不住笑了起来，“别想错了，那个人可是胆小得连被人讨厌都害怕，更别说去接近把自己视作仇人的人。”
“不、不会的，团长就算表面不和我接触，暗地里也会悄悄帮助我......我知道的！”
“所以你想要复仇的就是这样的人吗？”
迪妮莎扬起眉角看着他。
“我......”
安琪儿叹了口气：“真是没用。”
“请先把剑拿回去吧！”
凯里就像转移话题，将放在旁边的淡蓝长剑递向迪妮莎。
“不行，你必须收下它。”
迪妮莎不许反驳的语气让凯里再次退了半步。
佐伊面带微笑的在旁边看着，青鸟无奈的摇摇头。
“这把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但是你还有必须收下的理由。”迪妮莎紧逼的走进半步，“团长先生告诉过我，他后悔过，认为我们之前的作为是错误的。告诉我，如果是我的话，应该能想出更好，谁也不会受伤的计划。”
那样的计划真的会有吗？还是说只是某人天真的理想？
迪妮莎并不在乎这些，她所知道的是
“团长先生希望能得到惩罚，这就是你手中的这把剑。”
凯里盯着长剑无法言语。
“我并不打算干涉你的想法，你想离开南镇随时可以离开。如果你打算留下，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好处。”迪妮莎半眯起眼睛，“用你的眼睛看清楚，你父亲的死带来的是怎样的结果。”
迪妮莎的话语带来了房间一时的沉默，在这沉默的氛围中某位少年的嗤笑声显得格外刺耳。
“不管是怎样的结果，谋杀都是邪恶。”铃兰走到凯里的面前，带着危险的笑意，“做我的弟子吧，我会让你用最短时间得到复仇的力量。”
第二十一章 银焰的新装
“凯里的事情只能这样了吗？”
南镇冷清的街道上仿佛只剩下了迪妮莎和佐伊、青鸟三人，偶尔能看到的镇民也是懒懒散散浑浑噩噩的样子。
唯一称得上热闹的地方，大概就是集中在世界之树附近自称“信者”的那群人。
本能的感觉这些人神经有些不正常，迪妮莎放弃了和他们接触的想法，即便他们对世界之树的建设和周围地段的改造已经关乎到佣兵团的利益。
迪妮莎接下来要见的人能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在这之前，青鸟带着遗憾的提问让她难以释怀。
那一夜，迪妮莎和很多人一齐见证了凯里与金色巨龙的战斗。那是一场只要造成伤痕就算胜利的战斗，大多数人甚至连在巨龙面前站立的勇气都没有，凯里却没有一丝退缩的战斗到用完最后一丝力气。
真的是一模一样，这种鲁莽的个性，和某位团长先生。
这样相似的两人却被仇恨隔断，而这个仇恨的产生都是自己一手策划。
一开始就应该背负这样的觉悟，结果真正看到结果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悲哀。
迪妮莎无法回答青鸟，佐伊同样保持着沉默。
恶人是无法去否定正义的。同她们不同，凯里没有放弃“良知”的想法。
因为事前通知过，到达领主府邸的客厅时，奥尔法已经等在了这里。
奥尔法是个纯粹的贵族，在外人面前总会有意识的展现完美的礼数。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拥抱并热情的问候自己的妹妹。
在这期间，兄长的负面情绪完完整整的由“魔王石”传递到迪妮莎的身体，这种内与外截然相反的情景又将迪妮莎拉回到现实。
相比与“朋友们”的相处，这才是她熟悉擅长的场合。
只不过现在的她有那么一点的厌倦。
和奥尔法的谈话并不是说不认真，迪妮莎依旧熟练的扮演着那个将一切都掌控在手的阴谋家，只是似乎有着另外一个自己，在无法触及的世界旁观着这个房间发生的一切。
是因为还在担心团长先生？还是刚才凯里的事情？
“妹妹最近太劳累了吗？”
坐在迪妮莎身边的奥尔法关切的投来目光，迪妮莎从其中看到了浅显易懂的幸灾乐祸。
迪妮莎并没有觉得厌恶，她只是突然察觉“原来真正的关心是这么难得”。
想到身边还有佐伊和青鸟的陪伴，她又觉得自己能再坚持一会儿。
想看就看吧，那个不知名的自己，这就是迪妮莎莱弗帝的做法。
抛开其他不谈，奥尔法作为领主的能力确实不俗。能稳定住南镇现有的局势，靠着人格魅力留住剩下的镇民，这已经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
在如此复杂的情况下，南镇还能作为联系金穗城和王都的商业纽带，开放的迎接来往两地的商人，并且保持本地市场稳定，全部得益于奥尔法改革后宽松的政策。
在实施新政策的同时，奥尔法还组建了新的卫兵队。卫兵队的人员有“黑潮”的小混混，有佣兵，还有普通镇民。因为这人员混杂的卫兵队的存在，被权利迅速腐化的黑帮成员逐渐收敛起来。
对于那些不愿意对得到的特权松手的黑帮份子，奥尔法给了他们两个选择，要么进入现有的体制接受正规的管理，要么成为体制的敌人接受制裁。
结果便是“黑潮”中总有人不知不觉消失，而奥尔法本人则是遭受了好几次的暗杀。
凯撒对此始终保持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最近更是抛下南镇到了“沉睡公主”度假，奥尔法遭遇的几次暗杀都是与死亡擦肩而过。
不过这位公爵长子非但没有因此收手，反倒通过刺客追查到策划暗杀的幕后黑手，不论对方在“黑潮”中拥有怎样的地位，奥尔法都用狮子般的姿态强力的回击了对方。
因为这些看不见的争斗，南镇渡过了最可能动乱的阶段，如果能彻底摆脱周围地区的封锁，要恢复原本的繁荣只是时间问题。
来自国内的压力被格琳薇尔代替阻挡，但是格琳薇尔长时间的按兵不动已经引起了不少贵族的不满，迪妮莎这一次主要便是为了此事而来。
与兄长交换了意见后，佐伊和青鸟接着介绍了佣兵团现在的作战能力，并列举了今后发展所需要的物资。
因为人数限制，佣兵团无法进行大规模作战，考虑到兼顾防守南镇，长途作战也难以进行。而佣兵团现在空有技术，没有将技术化为实用的资源，非常需要能稳定产出各类矿石、水晶以及煤和油等的资源产出地。
综合考虑下来，果然适合的方案只有一个。
“耀光城。”
位于南镇正北方的耀光城是与南镇相隔最近的城市。鉴于长期治理此处的奥尔法所残留的影响力，无论是考虑到进攻的难易程度还是今后的长期收益，耀光城都是独一无二的最佳选择。
“什么时候开始？”
这是洗脱耻辱的机会从奥尔法的语气中迪妮莎能感受到他的心情。
“只差一个关键道具，最迟一个星期就有结果。”
奥尔法深吸口气：“我会先进行准备。”
“先和二哥取得联系，最应该准备的是他们才对。”
与奥尔法相对而视，迪妮莎相信自己这个年长十余岁的哥哥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接着又说了一些镇上的琐事并交代了之后可能会到来的“共助会”居民，迪妮莎三人离开了领主府。
夜晚还有奥尔法的邀约，但是迪妮莎现在却格外惦记“方舟”里的情况。
“优利卡小姐会做好的，只要是牵扯到主人的事情，优利卡小姐一向都格外认真。”
听到佐伊的话，迪妮莎微微有些惊讶她只是往庄园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已。
“我相信优利卡小姐，但还是想早点知道结果，毕竟我做的都只是推测。”
“把那家伙的邀请翘了吧，我早看出那个男人居心叵测了~”青鸟赶紧提议。
如果现在返回庄园必定会来不及参加晚宴，不过迪妮莎是答应了就不会爽约的类型。
“让奥里莉安和优利卡小姐过来吧，”迪妮莎轻轻一笑，“我可没有说过要带多少人参加~”
实际到场人数比迪妮莎想象的还多，当然更是远远超过了奥卡姆的预想。
不仅奥里莉安和优利卡都响应了迪妮莎的号召，银焰也跟了过来，布莱尔和艾莉陪在银焰身边，而艾莉又带上了嘉尔，莉萨擅自跟随着布莱尔。
看着聚集在餐桌边这一大票我行我素的家伙，迪妮莎有种“这个佣兵团迟早要完”的感觉。
奥卡姆更是保持着眯着眼的笑容，安静的站起身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等等等等，那个事情不要说清楚很难办吧？”
柯伦赶紧起身拉住他。
“是要我和那个家伙一桌吗？”奥卡姆盯着布莱尔，做出困扰的表情，“我有事要带点毒药去厨房一趟。”
“不要在别人的地盘做这种挑起战争的事情啊？而且说出来不就立马败露了吗？”
“放心吧，我也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继续吃下去的。”
“这种觉悟不需要啊，你是打算殉情吗，带着这么多人？”
“是啊，只放在我和布莱尔的碗里就行了啊。”
柯伦更加夸张的睁大了眼：“你是多想在这里上演一出悲情故事啊？”
明明只有两个人，却发出了比这边更大的动静，佣兵团一行反倒是用奇怪的眼光盯着两人。
“完了，这就是我们平时看温特和维斯的眼神。”
柯伦泄气的坐回座位。
谈话中被提及的布莱尔走了上前。
“奥卡姆，恭喜你。”
布莱尔伸出手。
奥卡姆眯着眼睛疑惑的看着这只伸到面前的手。
“你现在是王国首席**师了吧，我就知道你有这个实力的。”
布莱尔说完后，奥卡姆愉快的摇了摇头。
“反正你心里也觉得是没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就没有必要装出这样子。”
“嗯，确实。”
布莱尔收回手，坐在了旁边的座位上。
“那就开始点餐吧，还好这里足够宽敞，大家都能坐下。”
“毕竟我选的是这里最豪华的包间。”
奥卡姆半睁眼睛，盯着坐在旁边不远的布莱尔。
柯伦再次拉住了他。
“把魔力撤掉，现在在动气就太没涵养了，至少现在知道自己不是连名字都没被记住了吧。”
这边告一段落后，奥里莉安和优利卡身边又骚动了起来。
“怎么样，迪妮莎，和我就说的一样吧？”
“确实很适合，这样的话，我说不定能稍微再接近一点。”
青鸟和迪妮莎上下打量着躲在奥里莉安和优利卡身后的银焰，眼中露出赞许的光芒。
“一切都在计划中吗？”
迪妮莎摆出黑帮老大向小弟问话的姿态，向优利卡问道。
“是的，就如计划一致。”
优利卡郑重的回道。
“比想象中还好对付嘛，你说是吧，美丽的小姐？”
迪妮莎提问的对面，是一个将长银发绑成马尾，穿着中性的剑士装，却化着女性化的淡妆，看上去完全是有过一些锻炼的剑士少女。
不过，他就是银焰。
如果是优利卡，一定能将“爱”坦率的说出口。迪妮莎本打算由此从奥里莉安的手上将银焰夺回，结果奥里莉安在温泉浴场答应了会协助迪妮莎后，这个计划就成了让银焰学会人类的情感。
“使命”对银焰来说太过重要，但这并不影响什么，现实中也有人会为了使命舍弃一切。从“使命”出发，还能够让银焰了解到更多人类能体会到的情感。
为此，让更多人向他说出“爱”，成为他“使命”的一部分，让他能接纳更多情感的存在这就是迪妮莎设想的计划。
虽然自己无法做到，但是优利卡一定可以。
再加上优利卡特殊的体质。如果银焰的身体是“魔王石”成熟后的结果，优利卡能够影响“魔王石”的能力说不定能够让银焰的身体进一步产生变化。
迪妮莎没有想错的话，完全融合的“魔王石”剩下的最后一步变化，应该就是她的父亲“金狮公爵”真正的目的。
这是只有她知道的事情，所以她就算冒着失去“朋友”信赖的风险，也无法将真相说出口。
就当成是为了让银焰变成自己能接纳的状态。
包括奥里莉安，迪妮莎的“朋友们”欣然的表示了自己的支持。
留在“方舟”的一天，布莱尔检查了优利卡靠近银焰时候，银焰身体中的魔力变化，得出的结论印证了迪妮莎的想法。
优利卡确实能催生银焰体内魔力的增加。
布莱尔认为这涉及到“精纯魔力”的影响，并不能确定具体原因，但迪妮莎已经有了结论。
只要优利卡在银焰的身边，银焰身体中属于恶魔的气息就会消失，反倒是变为了一种和迪妮莎自己类似的气息。
这个时候，迪妮莎可以将心里的恐惧与厌恶抑制，用平常心接近银焰。
而更进一步的变成现在这个姿态的，是青鸟的提议。
似乎在以前的某个时候，青鸟为杰罗做了变装，打扮成了文雅恬静的邻家少女。
“很令人不能接受的是，那家伙穿女装还有那么点可爱......说不定迪妮莎看到了也不会那么讨厌。”
佐伊也表示赞同：“比起让现在的主人继续出丑，还不如给他一个新的身份。而且，谁不想看主人女装呢？给主人化妆打扮一定也相当有趣。”
优利卡同样不停点头：“虽然记不清，但我还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杰罗打扮起来很可爱，我想再见一次。”
看着那个时候的大家，奥里莉安露出了讥讽的微笑：“这倒是个不错的羞辱方式，看来大家的意见一致呢~”
然而，真正一致的对奥里莉安的反驳。
“女装才不是羞辱！”
现在看到成果后，迪妮莎等人不禁大为赞叹。
比起单纯的女装，这样中性化的装扮再配上略显柔弱的妆容，效果出奇的好。
“奥里莉安小姐说不定是个天才，”青鸟代替大家送上了敬意，“有时间我一定要向你好好请教。”
与她们保持了一段距离，另外三个小个子女生面带惧色的看着她们。
艾莉：“这就是被**扭曲的模样吗？”
嘉尔：“团长，已经彻底沦为玩物......”
莉萨：“下一个难道是布莱尔大人？”
一桌的晚宴，还没开始便分成了三个团体。
悲哀的是奥卡姆一句话都没能与佐伊说上，全程处在被冷落的状态，到结束时都是发言最少、最少有人搭话、甚至连视线停留都最少，宛如背景墙的存在。
相比之下只是承担比预算多处几倍的账单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只要不放弃，还有机会的。”
回到旅馆的途中，柯伦拍着他的肩安慰道。
“你以为我在气馁吗？你太小看我了，柯伦。整场晚宴我都在观察，我现在已经把握到佐伊小姐的喜好了。”
听着好友可靠的回答，奥卡姆的欣慰的扬起嘴角。
“不愧是你，奥卡姆。相比你现在心里已经有计划了吧？”
“那是当然，”奥卡姆不屑的哼了一声，“明天陪我去买裙子和化妆品吧。”
第二十二章 致幻之境
“我们会在近期发出宣告，目标耀光城，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结束了与格琳薇尔的对话，迪妮莎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接下来会很忙碌，是再一次与时间赛跑，但她感到信心十足。
只要事情顺利，不只是能一并解决所有问题，还能向迪妮莎的目标迈进一大步。而且，这一次不是她一个人操劳，她还有很多“朋友”一同分担。
头天夜里的宴会，奥卡姆将他两个未到场的同伴交托给了佣兵团。
对于名为温特和维斯的这两名魔法师，迪妮莎有相当深刻的印象，不只是王都时候让整个房间化为狼藉，还是如流星直接落到佣兵团防线的上方，这种一眼就能看出脑袋不正常的家伙是迪妮莎最不擅长应付的类型。
疯狂只是思维的极端，笨到没有思维能力才是真正的可怕，而这种又疯又笨的绝对是最难以把控的危险极致。但是迪妮莎必须暂时收留他们，为了解决“方舟”动力核心的问题。
这不只是奥卡姆的提议，当初一同在“方舟”内进行操作的青鸟表示自己早就怀疑这两个人了。
“那就把他们交给青鸟吧。”
“诶？好麻烦，绝对麻烦死了啊！至少再让个人来协助我~”青鸟向佐伊眨了眨眼睛。
“共助会的**师们会协助你，实在不放心就拜托保罗先生吧。”佐伊心领神会的回道。
“佐伊，好过分......”
虽然青鸟嘟着嘴生闷气的样子很可怜，不过迪妮莎和佐伊都没有妥协的打算。
因为佐伊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佐伊小姐会和布莱尔先生一起去采集重要的原料，在完成之后才会和你们汇合。”
“布莱尔啊......为什么偏偏是那个人......”
青鸟咬着指甲露出了怨妇的表情。
“有什么问题吗？”迪妮莎不解的问道。
“那个人看着佐伊的眼神......啧，算了。”
就算有各种不乐意，青鸟还是接受了迪妮莎的安排，或许这就是友情吧迪妮莎感动的想到。
奥里莉安同样有着重要的任务，陪同艾莉去到深渊，尽快完成第一次的资源交易。
从基维尔的各大商会得到的订单需要尽快支付，人类对于新事物有种天生的不信任，只有拿出结果才能消除这种不信任。工厂建设有着魔王国的先进机械，配合塑形魔法可以很快完工，但是原料的采购运输却需要提前完成。
另一方面，大批量生产机械的技术也需要再向白夜城城主讨要，这样重要的交涉任务当然不能随意指派联系人。因此，迪妮莎才选择了对魔王国有一定熟悉的艾莉，和看起来就很会骗人的奥里莉安。
顺便一说，“看起来就很会骗人”原本只是迪妮莎的偏见，现在已成了“温泉之友女子会”的共识。
原本迪妮莎还拜托奥里莉安负责与“王国之鹰”的联络，毕竟在传闻中都是亲密无间的父女关系，结果被奥里莉安拒绝了。
奥里莉安并没有说明原因，迪妮莎也知道自己无法深究，于是希望和王国的情报组织合作的迪妮莎只能自己想办法。
最后是迪妮莎自己的工作，她除了要规划佣兵团最重要的工厂建设，还计划在凤凰庄园和南镇之间建立一条快速的运输路线。方法她早已想好，还是用植物供能的方案。
没有大到可以直接连接到南镇的巨型植物，就用复数的植物拼接成一条通道。
将需要运输的货物装进巨大的矿车中，让矿车的行驶在特定的铁轨上，铁轨上方架设一条供藤蔓植物缠绕的支架。在天气晴朗的时候，矿车就由上方的藤蔓植物以接力的方式牵引前进，夜晚和缺乏光照的天气就用“模拟阳光塔”提供能量。最后的备用能源耗尽还能使用“蒸汽机”提供动力。
这个方案不涉及太过复杂的技术，建造难度也不高，是魔法与机械相互补充共同作用的一个范例。
这个藤蔓轨道一旦建成，经过植物的同化，轨道与矿车会逐渐演变成整个植物系统的一部分，不但能提高整个运输带的运送能力，还能省去今后维护的花费。
迪妮莎带着这个构思来到找到法尔孔时，对方正在和帕伊卡提起矿石精炼物。
这里是佣兵团的秘密储水池，相隔不远就是流动着被水纹波动的阳光的房间那是“多尔夫水母”的饲养地。
“这就是给水母们调制的口粮吗？”
迪妮莎好奇的问道，将浅绿长发扎成辫子的帕伊卡睁着大眼睛同样好奇的盯着她。
“之前还有过多个试验品，虽然已经把握到这些小家伙的口味，不过排出来的水晶质量有所下降。”法尔孔看着手中混杂着各种颜色的“口粮”，略带唏嘘的说道，“最近发生了那么多事情，这些家伙的胃口还是一样的好。就是因为这样，怎么也不想让它们挨饿。”
这句和平时不同的发言让迪妮莎重新看向德鲁伊大师。
“突然想到什么了吗，法尔孔大师？”
“敏锐的小姑娘。”
法尔孔捋着胡须，将手放在身旁弟子的头上，转身看向储水池边嬉戏的水母群。
“本以为像我们这样的人只会在一个地方扎根，当初来这个小镇也只打算短暂停留。结果没想到一呆就是这么久，今后还打算长期驻扎。”
法尔孔“呵呵呵”的笑了起来。
“不是说这里不好哦，小姑娘。在这里我们这些老家伙重新体会到年轻时候的感觉。那个时候我们一齐为了一个目的日夜不休的研究、争吵、暗中较劲、相互生闷气，最后握手言和。在这里我们不但又开始了同样的较劲，较劲的对象还增加了不少。”法尔孔低头看向自己的弟子，“我不知道其他老家伙怎么想的，但是我可觉得这很不错。看着你们，我就知道自己真的老了。所剩无几的日子应该是做不了什么，这里应该是我最后的归宿吧。”
迪妮莎看向水边的水母们。
【就是因为这样，怎么也不想让它们挨饿。】
“到达魔导师就能延长生命，大魔导师就能长生，超越者能够永生不死。相信我，法尔孔大师，你们今后不会止步于此。”迪妮莎看着大师的眼睛说道，“而你们对于佣兵团的贡献，今后将随同佣兵团的壮大而名扬大陆，那个时候，你们将会以另一种方式永生。”
大师和帕伊卡一同完成了水母的喂食后，迪妮莎说出了自己这个藤蔓轨道的计划。
“理论上确实可行，但还有可以改进的一点。”
法尔孔说出了自己打算改进“模拟阳光塔”的想法。
在卡梅莉塔和奥尔达斯对于“灵种”的后续研究中，得到了向“灵种”快速注入魔力的方法。利用这个方法，能够将“灵种”作为水晶的上位替代品使用。
并且，用水晶熔炉炼制“灵种”的实验也在同步进行。同杰罗提出的设想一致，“魔核”之中的能量变化也能够用“空间魔法”的理论进行简化。
实际上，经过大量的观察，布莱尔的发现，“魔核”的内部能量变化本身就是跳跃不连贯的，这和“传送”的机制有所相似。布莱尔将这种现象称为“跃迁”。
“传送”也是一种跃迁，是少数能观察到的宏观的跃迁。对于研究微观粒子的“空间魔法”而言，无法进行观察的跃迁更加广泛。
甚至可以认为，所有物体的移动都是一种“跃迁”。不管是人的行走，还是山河变迁，都可以理解成无数基本粒子跃迁的结果。就算看到的是连续的移动，实际上也只是被分割成无数段的微小“跃迁”的连续作用。
理解到这点，将“魔核”快速炼制成“灵种”，需要的也就仅仅是加大其自身能量的跃迁能力。
可以预见，用不了多久，大批量生产“灵种”将成为可能。“灵种”将代替水晶，成为更高效的魔力存储器。
那个时候就不再需要“模拟阳关塔”提供光照，而是更有效率的将平时接受的光照用“灵种”存储起来，到需要的时候再拿出使用。
听到这个消息，迪妮莎的头脑中又有了不少新的想法。
不过现在还是先先解决眼前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艾莉小姐应该已经和大师说过了。”
“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法尔孔大师拿出一瓶如血液般鲜红的液体，“不管效果如何，切记，一次一滴，不能多用。只能兑冷水，不能遇热，否则会产生强烈的幻觉。”
迪妮莎郑重的将其收下。
“我会铭记在心。”
这是大师和帕伊卡一同改良的“腥红药剂”。艾莉说过有可能靠着致幻剂的作用，能让银焰暂时变回杰罗。
和幻境魔法不同，“腥红药剂”不需要情感的接入，也不需要魔法的维持，随时能够生效，效果能持续到药效结束。
为了这个目的，法尔孔大师和自己的弟子又再次改良了“腥红药剂”，这才有了迪妮莎手中这一瓶特别药剂。
就算如此，这也只是理论上的可行。成功和失败的结果迪妮莎都已经想过，她没有时间等待循序渐进的试验，就算有风险她也愿意承担。
只有有一丝的可能，等待都会变得难以忍受。
她相信团长先生也是这样的。
拿到了药剂后，迪妮莎回到了自己在备用宿舍的房间。
优利卡和身着女装的银焰已经等在了这里。
“这个真的能让杰罗恢复记忆吗？”
一滴鲜红的药剂就让一整杯清水完全泛红，这样的饮料不禁让优利卡产生了疑问。
“希望能吧。”迪妮莎轻轻说道，这个时候她真希望能有什么可靠的神让她祈祷。
“我先试一口。”
优利卡说着就要拿过杯子。
“不行！”迪妮莎连忙将杯子拿开，谁知道优利卡喝了这个会变成什么样子。
优利卡穿着轻纱向猫一样妩媚舞动的姿态，迪妮莎想了一秒就赶紧将其抛出脑袋。
杀伤力也太大了吧。
“为什么！”
完全没察觉迪妮莎是在为她着想，优利卡反倒露出了生气的表情。
“果然我是，被排挤......”
“居然还在说这个吗？！”
迪妮莎脱力的叹了口气。
“这是只有男性能用的，女生用了会有奇怪的事情。”
对于优利卡，这种程度的借口应该差不多了吧。迪妮莎刚准备把水杯交给一直茫然的观察着两人的银焰，优利卡抱了只黑色的毛绒团起来。
“莉莉是公的。”
“怎么想也不能给猫喝吧！”
迪妮莎差点忍不住一巴掌把黑猫拍飞，优利卡却趁机将水杯从她手上接了过去。
动作还是这么灵敏，但是用错地方了吧！
优利卡将水杯递到猫咪嘴边，猫咪厌恶的一巴掌将水杯拍飞，一旁的银焰精准的将杯子接住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虽然避免了杯子被打碎，然而里面的液体却全部泼在了地上。
不，只是泼到地上还好些。
“为什么我的房间里会有烧红的焦炭啊？”
“室内温泉，不是不可能！”
优利卡握紧拳头说道。
“你的思维跳跃得太远了吧，这样只会死人的吧？！”
从焦炭到温泉中间还要经历多少个步骤啊？优利卡感觉脑袋有些发晕。
这个晕眩难道是？
红色的液体“噗嗤”的在焦炭上变成蒸汽。
连蒸汽也是红色的吗？
“这已经是幻觉了吧？”
迪妮莎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但是不管倒向哪个方向都像是浮在空中不会真正倒下。
“诶？但是还是能看到天花板？”
双脚已经离开地面，似乎真正的漂浮起来。全身暖洋洋的仿佛真的泡在了温泉中。
果然产生幻觉了，人怎么可能浮起来嘛，又不是被人抱住。
想到这里，迪妮莎突然感觉头脑清醒了些。
她能看见天花板，也能感受到重力，还能感觉到托起自己身体的力量。
“迪妮莎小姐，好久不见。”
一张清秀的脸仿佛才洗掉妆容，带着笑意的俯视着她。
自己确实是被抱住，像故事里的公主那样被王子整个抱住。
迪妮莎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团长先生......”
“有什么想说的吗？”
男子温和的笑着，就和记忆中无数次看到的那样。
于是，迪妮莎开启了唇。
“我喜欢你......”
第二十三章 绯月之影
这一切都是幻觉。
头脑完全清醒之后，迪妮莎发现自己是被优利卡抱住，就像公主被王子抱住那样。
和自己抱着优利卡不同，迪妮莎没有感觉到一丝的不适除了脸上要烧起来的羞耻以外。
更让迪妮莎觉得不妙的是，这个纯白的少女同样面泛微红，紫色的眼瞳仿佛摇摆的波澜望着自己。
“我也喜欢迪妮莎，好像是这样。但是，更多的是尊重。迪妮莎是个很厉害的人，被你喜欢我很高兴。”
原来是这样啊。
在理解到发生了什么之后，迪妮莎松了口气。
本来就是没有经过思考说出来的，反正也不是事实。
如果对象是优利卡的话，那句话反而变得真实。
“优利卡小姐真是可爱，我很喜欢你哦~”
迪妮莎摸着优利卡的脑袋，让她将自己放了下来。
“优利卡就行了，”少女舒服的闭上了眼，“我喜欢被迪妮莎这样称呼。”
“要是优利卡一直能这么乖，不再胡闹就好了。”
迪妮莎看着空空如也的水杯与端着水杯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女装青年，陷入了沉思。
刚才的一切真的都是幻觉吗？
和团长先生的对话是如此真实，刚才的记忆尚有余温，仿佛伸手就可触及。
不长的时间两人谈到了佣兵团，谈到了教会与王国，杰罗如交接工作一般交待了迪妮莎所不知的种种包括亡灵魔法的研究、魔王国的传说、化为恶魔的少女。
在一遍的回想之后，这些清晰的画面又如被阳光打散的泡影模糊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知识留在迪妮莎脑中。
果然还是幻觉吧。
迪妮莎和优利卡一同打扫了房间，在恢复原样的室内入眠，异常困倦的脑中浑浑噩噩的梳理着明天开始的计划。
第二天，迪妮莎带着优利卡和银焰，找上嘉尔，一同出现在“风暴之眼”。
“卡罗尔先生，这一次你必须和我们同行。”
“理由呢？”
“为了把你的妹妹带回来，团长先生是这样说的。”
迪妮莎根据头脑里的信息，在温泉源头找到了一回到南镇就神秘消失的褐发剑士。
“听起来确实像是杰罗小弟会说的。不过，让向日葵离开白龙之冠真的好吗？”
“这是团长先生与向日葵小姐的约定。”
“约定啊......”剑士嘴边泛起自嘲的微笑，“那家伙大概早就习惯对方爽约了吧。”
如此说着，盘腿靠着石壁而坐的剑士站起身，拿起随身携带的双剑。
“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让那家伙帮我调整一下这些义肢，”卡罗尔甩甩手，活动肩膀，“其他人做的东西总觉得用不习惯啊。”
白龙之冠。
迪妮莎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雪山，纯白又壮阔的景色仿佛刺入天空的利刃。不过她更期待的是见到传说中武技的巅峰，剑圣“雷霆之殇”。
在雪山脚下等待剑圣的接见之时，由于卡罗尔在半途便独自去见自己的妹妹了，迪妮莎心中的疑问一时找不到解答。
从进入这个村落后，迪妮莎就感觉到一丝违和。她很快摸清了违和感的真相虽然迪妮莎本人并不是特别在意，但她出现的地方总会聚集大部分的视线，对于自己的魅力迪妮莎还是有不少自信的。
然而，在这个“斩龙一族”的村落，不只是她，连她身边的优利卡也同样被当成一般路人无视。人们的注意都聚集在嘉尔的身上，所有的问候和热情的微笑都是冲嘉尔来的，她们只是附带甚至连中性打扮的银焰都比她们得到了更多的关注。
“这小姑娘素质不错，是个天生的剑士。”“如果是我和她结婚，一定能生出强大的后代。”“没有碍事的胸，屁股的形状也很不错，这点很让人喜欢。”
不同于对嘉尔善意的问候，对于银焰的评价大多都露骨得已经到了“骚扰”的级别，以至于优利卡像是护着孩子的母鸡一般一直在银焰身边阻挡这些视线。
不过，输了是肯定的。
自己和优利卡在作为女性的魅力上输给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小女孩。
“斩龙一族”异常的审美让迪妮莎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不过更大的冲击现在才刚刚到来。
她们在一间朴素的客厅等待着，客厅中没有其他人。这时，房间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双鬓发白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加快脚步向坐在座椅上的嘉尔冲了过去。
是嘉尔的亲戚什么的吧？迪妮莎刚这么想到，张开双臂打算将嘉尔抱住的大叔就仰着脸倒飞了过来。
中年男子正好飞到迪妮莎的正前方，脸正中的拳印解释了发生的事情。
迪妮莎惊恐的发现，男子淌着鼻血却露着怪异的笑容。
这是......在享受吗？
男子“嘿嘿”的笑出声，然后从地上弹起，再次向嘉尔扑去。
这异常的动作又让迪妮莎吓了一跳，然而嘉尔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很普通的一脚就把男子踢了回来。
中年男子单膝跪地滑行一段才停了下来。
“不愧是我的弟子，一时不见又有不小的进步。不过，”男子抹掉唇边的血迹，“这种程度就要让我满足，还差得远呢！”
这是何等惊人的气势！
迪妮莎才男子的背影中仿佛看到了正展翼咆哮的巨龙。
“话说，踢那个部位是犯规的吧？能来扶一下师父吗，师父已经站不起来了，各种意义上......”
嘉尔叹了口气，跑到男子身边。
“这个样子的师父真的很讨厌，下一次我真的要生气了哦！”
结果在嘉尔打算搀扶男子的时候，男子伸手在她腰间捏了一把。
“诶嘿，有破绽！”
“咚！”
一发引起了房间内气流震动的下勾拳让男子重新趴回了地上。
嘉尔负气的走出了房间，并留下“这就是我的师父，剑圣‘沃特黑檀’”这样的介绍。
迪妮莎再次看向仰面朝天，脸上满是血迹的男子。
“斩龙一族”，恐怖如斯。
“结果这就是杰罗团长现在的样子？哈哈哈，太滑稽了。”
不不不，滑稽的是你才对吧？迪妮莎看着一边用手堵着鼻血，一边夸张大笑的剑圣大人。
这个人真的可以相信吗？迪妮莎只是大致交代了杰罗现在的状态，并没有说明原因。
“但是，很强啊。”
沃特话锋一转，半眯起眼睛看向银焰。
“这浑厚的气，完全驾驭了红龙与苍狼的力量。”他盯了一阵突然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吗？所以才能唤醒苍狼和红龙吗？哈哈哈，布雷德家族的人真是可怜啊。”
迪妮莎眨了眨眼睛：“您看出什么了吗？”
“作为守护者的责任才是力量的源泉，这么浅显的道理都想不通，也活该他们被传承所拒绝。”
沃特自顾自的说着，迪妮莎正想追问时，沃特蓦然将脸转了过来。
“这位迪妮莎小姐，也是去过深渊的吧？这个气味，你也是与深渊纠缠不清的人。”
对女性说“气味”，显然是无礼的表现，但迪妮莎并没在意，反倒是剑圣从眯成缝的眼中露出的光芒令她集中了全部注意力。
“那么小姐应该明白吧，”剑圣更凑近了些，“很多力量，只有存在于深渊之人才能唤醒。”
似乎看出迪妮莎正因为自己的话陷入沉思，沃特大笑的抽回了身子。
“杰罗团长这个状态不会持续太久，有你和优利卡小姐陪在他身边，他才舍不得一直这样，哈哈哈。”
剑圣又笑了起来，迪妮莎皱着眉忍受着对方这巨大的笑声。
这个中年大叔显然明白很多东西，但是他故意说得模棱两可。这是诱导，还是认为没有讲明的必要？
沃特打断了迪妮莎的思考。
“不过我这次不是为了说这个。”
剑圣坐直了身体。
“大陆上存在着好几个守护者家族，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其中有我们这样热衷于在自己地盘狩猎的，也有德雷克家族那样只想着赚钱的，当然也有自诩为正义的使者，监视着这个大陆的。”
剑圣勾起嘴角。
“西边的动乱已经传到了她们耳中，只要是和深渊有关的事情她们都不会坐视不理，可以说是极端到脑袋有问题的家伙。像是优利卡小姐和现在的杰罗团长，会立马被看作魔族进行攻击，就连迪妮莎小姐这样有着魔族的嫌疑，她们也不会放过。”
“所以，这些人在找我们？”
沃特笑着摇了摇头，接着注视着迪妮莎。
“迪妮莎小姐刚才介绍时是说，全名是迪妮莎莱弗帝吧？不知道那个叫做乌鲁塔尼亚莱弗帝的公爵，你是否认识呢？”
从迪妮莎脸上沃特大概是看出了答案，而迪妮莎也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他所要表述的。
“她们在找我的父亲？目的呢？”
“当然是对染指深渊力量，与恶魔勾结的恶徒降下正义的制裁。”
迪妮莎笑了出来：“很有意思的一群人，不是吗？”
“她们不远万里到了这西边的边缘地带，当然不会满足于一两个猎物。所以，各位还是留心一点。”沃特说完后，一拍大腿，“对了，优利卡小姐用的武技就是这些人的流派。那我也就没有隐瞒她们名字的必要了吧。”
沃特看向优利卡，露出桀骜的笑容。
“藏身绯月之下的阴影，知道其存在的都称她们为‘影族’。”
宛如拼图遗失的一块被找到，迪妮莎的思考被连接了起来。
“上次被优利卡找到后，阿尔薇拉小姐又做了什么？”
面对迪妮莎的提问，优利卡歪着脑袋思考了一阵。
“又没有见到她了，很奇怪。”
“很奇怪吗？”
“晚餐的时候，阿尔薇拉平时都会在“风暴之眼”。”
所以，共助会的情报，庄园附近无法被捕捉的阴影，这一切都表示
“现在已经不是‘留心’能解决问题的了。”
迪妮莎看向沃特。
“关于‘影族’，剑圣大人有什么情报能告诉我们的吗？”
沃特嘿嘿一笑：“那就要说上一会儿了。”
谈话不紧不慢的进行着，结束了关于“影族”的讨论后，迪妮莎又说起了向日葵的事情。
“团长先生嘱托我要将向日葵小姐带回佣兵团，您是他信任的人，我想知道您的意见。”
迪妮莎尽可能的表现出诚恳的态度，和她以前进行的交涉不同，这一次她察觉不到太多与利益相关的东西，反而是有种和佐伊交谈时候相近的感受。
对于“雷霆之殇”的信任，也是迪妮莎从这个时候凭借自己的感性领悟的。
“我的意见吗？”
沃特抱着手臂，紧闭双目沉思。
“当然是不行！于公，向日葵是罪人的身份，没有离开监视的自由；于私，你们的佣兵团现在可是风口浪尖，我不认为你们有保护她的能力。”
迪妮莎敏锐的听出了其中的刻意。
不是绝对说法就有留出余地的原因，那么这个原因是......
“沃特大人想要我们做什么吗？”
“哈哈哈，和你交流比和那小子愉快多了。”沃特用力的拍打着自己的大腿，像是不做出这一类动作就没法表达心中的愉快，“那小子的性格是不是有点问题啊？”沃特突然靠近迪妮莎，用手捂着嘴问道。
“随意许诺又不管自己做不做得到，这种人很容易四处留情吧？”
沃特的视线盯着银焰，银焰一脸茫然的眨了眨眼。房间中剩余两人迪妮莎和优利卡则是快速的点点头。
“大概他本人都没注意到吧，这就是花花公子最典型的特征。”
迪妮莎长叹了口气，然后无奈的笑了笑。
“不过，无论是否做到，他不会对承诺不在乎，这一点还是很让人喜、喜、喜出望外的......”
看着因为口吃而脸红的迪妮莎，沃特又大声笑了起来。
“就当是这样吧。”说着，剑圣的脸立马如雕像般冰冷得面无表情，“要是让我知道他对嘉尔也有什么无法实现的承诺，我绝对会把他那家伙拔掉。”和煦的阳光荡开阴云，剑圣又笑了起来，“到时候再穿成这样就会更适合吧~”
“哈，啊哈，我会转告他的。”
迪妮莎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只是抽搐的眼角在不停跳动。
“那就说回承诺的事情吧。杰罗团长可是答应了和我一同揭开深渊的秘密。我已经做好了准备，现在就是他履行承诺和我一同前往深渊的时候了。当然，我不在乎是从白龙之冠还是从其他地方进入深渊，让我绕一点路也不算什么。你们能这么短时间来回南镇与白龙之冠，也是借住裂缝的力量吧，没有必要隐瞒。”
沃特停了下来，气势十足的眼神仿佛说着“你懂我意思了吧”。
迪妮莎当然能够理解。
“所以说，需要从南镇前往深渊的沃特大人，就能正好陪着向日葵小姐，以监视和保护的名义，一起到佣兵团做客了。”
沃特赶紧摇头。
“这可都是你猜的，我可什么都没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呢？”迪妮莎笑着问道。
“当然是趁着大长老没反应过来的现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