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绝密会议
一个小时后。
天心纵队的基地会议室里。
唐天心、陈锋、董山老头齐聚于此。
唐天心和陈锋并排着坐。
老头则和两人隔得远远的，似乎还在为之前陈锋不给他解释镭的动机和情况而生气。
唐天心对董老头说道：“董老师，到这边来坐吧，这次我们用的低频绝密引力波网络媒介，信息传输能力不如量子网络，只能安装一个摄像头。你坐太远了，拍不到你。”
董老头闷闷的起身，走到唐天心左手边坐下，还气呼呼的把脸别过去，不想看到右边的陈锋。
他干活归干活，帮忙改装战舰不在话下，但完全不妨碍他当面使小性子。
平面投影信号里还是一片密密麻麻的雪花，没有信号。
信息院的技术人员正在紧锣密鼓的调试频道，大约会议还有几分钟才能开始。
唐天心苦笑一下，又看看旁边正闭目沉思的陈锋，再看了眼两人座位旁那陈旧古朴，上面还挂满海底苔类植物的保险箱，心情复杂。
半小时前，她与陈锋间有过这样一次对话。
她终于大约明白了陈锋究竟要做什么，这又是个什么事。
但即便以她的冷静与智慧，现在都还没能完全缓过来。
当时她惊呆了。
陈锋竟然告诉她，他就是陈锋！
这句话有问题，但就是这个字面意思。
只不过此陈锋与彼陈锋相隔了一千年。
其中一个是垂垂老矣身死太空，伟大的先驱者，个人成就多到史书两页纸都写不下的历史巨人。
那是位活跃在千年前的科学家、音乐家、电影艺术家、商业巨擘。
关于那位的生命中不同阶段的史料多到数不胜数，
另一个则是坐在她的身边，每天还与她平均至少下棋三次，又是屡建奇功，实力强横的最强战士与最强教官，年富力强，精力旺盛。
他看起来是如此的年轻，身强力壮，有时候有点瞎搞，但更多的时候无限靠谱。
他是只需要看一眼他的脸，就能让自己平静的表面下心脏砰砰直跳的强大男人。
这两个人怎么可能是同一个！
但陈锋告诉她，这就是事实。
他说那口箱子里有证据。
唐天心起初并不认得这箱子，但她的量子智能助手很快查询出了这箱子的信息。
千年之前，陈锋大师在世的时候，曾十分恶趣味的埋下九口与之一模一样的生物材料保险箱。
在接下来的九百年间，保险箱不断被人发掘出来。
有人说这是大师开的玩笑，但里面留下的东西，确实又为后人研究大师的生平事迹提供了重要参考。
尤其他在年少时所写的那些感人肺腑的情诗，让人看到了即便伟大如他，也尚有年少懵懂的时候。
这非但无损他的形象，反而让他变得更立体，更真实，更平易近人。
可现在陈锋却告诉她。
“其实当年这些箱子都不是我亲自去埋的，我把这件事交给了欧俊朗。我一共给了他十口箱子，九口都好好的埋成功了，但被人们陆续发掘了出来。这是第十口，他个憨货不小心弄掉到南海里去了，倒是帮了我大忙。”
恐怕就连蕾也算不出来唐天心此时心里有多懵圈。
她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眼前的男人早在一千年前已经出生的事实。
可史书里明明记载着他已经死了。
战士陈锋虽然没什么背景，可履历却也青白，父母二系的来历也很清晰，是另外两位早在十余年前便阵亡在一次战役中的鹰击战士夫妻。
陈锋竟说他是穿越时间过来的，太不合理了。
曾经陈锋与唐天心坦白过一次。
但当时情况特殊，她根本没时间去仔细推敲真假，那时候《世外之歌》的干扰也在，唐天心没有如此丰富的个人情绪波动，只会无条件信任，现在情况却又不一样。
留给她主动发散思维胡思乱想的时间太多了。
前方平面投影里，雪花终于陆续消散，信息院的技术人员们完成了调试。
所谓引力波网络，是信息院这个月初才刚刚完成最新科技，其目的就是绝对的保密，防止被镭入侵。
在这个月里，信息院在几乎所有的一线纵队基地和各大研究院内都建立了不通电时重达上百吨，通电后转化为瞬时重量百万吨级的超重类中子结构的大型钟摆式设备。
通过控制摆锤振动，可以向全域释放超低功率的引力波，发送出诸如莫尔斯码一般的加密信息，再被另一套全封闭不联网的接收系统捕获，并半机械式解码。
比起可以跨越极远距离也能同步传输大量信息的量子纠缠网络，引力波网络的信号推进速度与电磁波的光速差不多，传输的信息量却又小得多，无法立体投影，只能回归原始的视频画面通讯，画质分辨率还只有800*600像素。
唯一的好处是不像电磁波那样被蕾研究透了，也能及时切换解码方案与频率，再通过人工干预的半机械解码彻底断绝被镭偷听的可能性。
此时投影里共有近四百来个影像，分别来自各大一二线强力纵队、研究院和大型工业基地。
平均每个影像里都坐着两三人。
自由阵线里的所有高层几乎都来齐了。
因为信号时间延迟，其中部分画面大约是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前的。
这样交流会比较辛苦，但好歹够安全。
距离相对比较近，可以做到实时传递信息的盖乌斯纵队长率先说道：“陈锋教官，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陈锋点头，深吸口气，“我叫大家来，是因为我打算宣布一件你们可能会觉得难以理解，但却就是客观事实的重要事项。不管你们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我希望你们都能以相对平静的心情来面对。你们信不信我所说的事，直接关系着人类在这条属于我的时间线里，还能走多久。”
“啊？”
“什么意思？”
视频通讯里，火星基地和靠近火星的研究院中人纷纷迷惘。
董山：“时间线？陈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没想到最先大声质疑陈锋的，竟是旁边的“自己人”董老头。
陈锋手往下按，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别紧张，你们这样都在我预料之中，没事，因为接下来我要讲的，会更让你们吃惊。”
他慢慢的站了起来，单手将旁边重达两百公斤的保险箱提了起来，轻轻放在合金会议桌上。
“各位，这箱子你们是否觉得似曾相识？”
几秒钟后，盖乌斯等近百人如唐天心第一次看到这箱子时一般的既震惊又迷惘。
陈锋见差不多了，也没等众人发问，只说道：“不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这是陈锋，也就是本人藏下的第十个保险箱！我陈锋，就是陈锋！你们脑子里想的那个名字，一千年前的陈锋！”
陈锋说到这里故意没有继续，短暂停顿。
他只傲然背负双手站在原地。
他相信这里的都是聪明人。
在他直接摆出答案后，如同董山老头与另外那些研究院的知识渊博的学者，应该会很快反应过来很多很多的蹊跷处。
即便这些人没能反应过来，那位被陈锋寄予厚望的历史研究院院长，总该不会令人失望吧。
谢天谢地，规模偏小的历史院就藏在火星公转轨道的后方，一线纵队光阴纵队共享的战舰基地里。
所以陈锋要给大家一点思考和分析的时间，消化他突然拿出来的重磅消息。
只要有部分人将信将疑，那么他就能顺理成章的打开保险箱，当场让斯科特拿着他带毛囊的头发去做基因检测。
检测比对的结果，会成为一锤定音的重磅炸弹。
但事态的发展有点出乎他的预料。
短暂的寂静后。
“噗……哈哈哈哈！”
“陈教官你可真会开玩笑。”
历史院长：“嗯……陈教官，你的身形和容貌的确与陈大师一模一样。但你这也太会开玩笑了。”
光阴纵队长白月光笑眯眯的拢了拢她的头发，“陈锋教官，我们理解你的心情。你大约是看我们在之前的会议上吵闹得太厉害，无法达成共识，所以冒着生命危险去闯了一趟地球，再想用这种方法让我们大家都服从你的统一调配吧？没必要的，只要你一声令下，有你和唐队长的组合，我们火星基地唯你是尊，绝无二话。”
盖乌斯也点头，“对。你可以靠能力得到我们的拥戴，没必要用这开玩笑一般的谎言。”
陈锋暗翻白眼，光火星还不够啊，而且我的命令会太难以让人接受，你们也做不到绝对的令行禁止。
旁边专业扯后腿的董山老头笑得直捶胸，完全憋不住了。
“不是我老头说你啊，你这也太不应该了。是，镭是对你另眼相看，但那肯定只能是因为你基因唤醒度太高，镭都研究不透你。你突然扯这些也太荒诞了。你刚还说什么来着？时间线？你是想说你是古人，从千年之前穿越到现在吗？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时间穿越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支持我们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之一是什么吗？”
陈锋：“呃……”
“是不顾一切的冲出太阳系！找到装着陈锋大师尸骨的锦衣卫五号！在他的面前重重的磕一个头，告诉他，我们来了。人类有以后！他的埋骨地已经成为名胜古迹！虽然你陈锋是强大的战士，但我董山决不允许你用这种谎言来调侃我们科学界最伟大的偶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董山突然嘭的一拍桌子，怒不可遏。
平面投影里和会议室里，一片鸦雀无声。
第237章 人类领袖
陈锋当场愕然，再左右扫视一圈，显示在最上排的火星频道其他人其实也与董山差不多的表情。
玩笑开过之后，表情纷纷变得十分严肃。
古人陈锋在大家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真不能随便拿来开玩笑。
现在真·陈锋连保险箱都还没打开，这场会就直接当场僵住了。
陈锋有料到众人会不信，也可能出现各种质疑的反应，但却没料到大家的反应会这么激烈。
别人对古代的自己过于崇拜，以至于容不得丝毫玷污，甚至被激怒了。
恐怕接下来他提出基因检测也会被人质疑。
哪怕能通过半衰期监测证明箱子里的古董诞生在一千年前，可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他又穿着终极星锋甲，想通过加速物质衰变伪装古董，真的不要太容易。
但是……
我就是我啊！
可即便我拿到了证据，也无法无法证明我就是我。
如果达不到这个目的，那么接下来一锤定音的大计划，恐怕便无法实施。
真难搞。
会议室里一片鸦雀无声。
大约三分钟过去，泰坦院院长终于说话了。
“唉，陈教官，我个人倒是衷心的希望你所说的是真的。可事实确凿，关于陈锋大师的一切，我们都烂俗于心。即便当年的陈锋大师的确展现出了过于超前的意识，像是个回到过去的时间穿越者，你所描述的事情里面又有很多我们看不懂的黑科技。”
“但理论上这真的不可能，你所讲的一切里有个最大的bug，时间悖论无法突破。这只是缺乏逻辑的科幻幻想片里才可能出现的情节，现实中不可能。即便你是银河人类，也不可能承受动摇整个宇宙时间线的能量反噬。”
陈锋仰头望天。
熟悉的话语。
和一千年前的赖恩几乎一个意思。
科幻片，真的好难拍。
并且这个时代里的人们也太固执了，自信过头了，过分迷信于自身的判断。
尤其是董山这一类科学家。
就在这时候，天心纵队基地的门口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我也不信陈锋的话，但你们为什么要急着否定他？他的出发点难道不也是为了人类的未来？你们倒不如让他打开箱子，大家都看看他的证据。也许……可能……万一他说的是真的？”
陈锋三人回过头去，却是大惊失色。
个把小时前才失去了全部身体，又只剩下个头的林布竟然苏醒了。
这时候他正躺在一口大大的机械箱子里，被斯科特等人推着进来。
这刚从陈锋给的灵感而开发出来的最新医疗箱，综合了夸克治疗仪和内循环营养仓的功能，十分好使。
照理说，林布在这种情况应该选择主动昏迷，否则会承受莫大的快速重建身体的痛苦。
但林布听说陈锋要亲自召开会议，坚决保持苏醒状态也要来说话。
在全新的内循环营养仓的帮助下，只剩一个头的他没被剥夺五感，接通喉管的蛋白管道也可以模拟身体，感应到他的需要，向他的喉咙输送气流，可以讲话。
只是旁人可以从他脸上不断分泌的豆大汗珠能猜到他正忍受的惊人痛苦。
林布此时这熟练的坚强，让人熏疼。
就在这时候，平面投影里又传来一阵喧哗，是金星基地那边的反馈终于到了。
又是一阵混乱与哄笑，这些人表现得比火星基地附近的人还过分。
在金星上拥有极高威望的林布顿时大怒，“你们笑个屁！都给老子闭嘴！好好听陈锋说话！我艹，你们还笑？老子……”
陈锋轻咳一声，“这是新的引力波场通讯，传递信息是光速，延迟大概好几分钟。”
林布：“emmm……”
陈锋又道：“对了你赶紧让人准备一张毯子，把你透明的培养仓下面卷一圈。不然等会儿我们开着会，你光着屁股会很辣眼睛。”
林布觉得好烦。
我是来给你无脑撑腰的。
你干嘛拉胯我啊！
又没多久，水星基地和更遥远的木卫土卫基地的人也开始哄笑了起来，倒暴露出泰坦院已然不在泰坦星，稍微靠近了些火星的事实。
场面再次僵住，恢复成了陈锋熟悉又讨厌的菜市场氛围。
大约二十来分钟后，混乱才重新渐渐平息，金星那边也以卢先锋为代表表了态，虽然不信，但愿意听陈锋继续说下去。
火星基地当然也是这个意思。
可水星基地和研究院的学者们则是坚决不感兴趣，甚至已经有想散会跑路的意思。
主要陈锋身边就有个疯狂扯后腿的渣渣现场掉链子——董山。
死老头奇坑无比，专业坑队友，并且他的理论还真就一套一套的。
别人起码有点延迟，无法当面喷，他这边当场就给各种被封为亘古真理的理论一套一套的杠过来了。
诸如时间闭环、祖父悖论、时间不可逆、宇宙能量无限大什么的云云。
陈锋所讲的一切，完全违背了科学家们的科学知识。
科学家既是睿智的，却又是固执到睿智的。
如果事情不出什么意外，陈锋这场大计划怕是要胎死腹中了。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
外部量子网络里骤然响起个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
“陈锋，你到底是谁？”
蕾在量子网络中第二次公开向陈锋发出提问了！
而且这个语气很奇怪！
比起上次的略带疑惑，这次甚至能听出它的愤怒，有种被欺骗与辜负之感！
十数分钟后，喧闹如菜场的视频会议里一阵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愕然迷惘的表情。
董山老头也终于闭了嘴。
什么鬼？
镭对你到底多大执念？
陈锋又叹口气，“好吧，我再告诉你们另一件事吧。蕾的名字应该是草字头的蕾，而不是居里夫人发现的镭。她的意志源自……我的妻子，钟蕾。”
全场一片哗然。
尽皆震惊！
“你们已经听到她的语气变化了，现在她的逻辑正处在一种很奇怪的状态，甚至可以说是行将崩溃。我也无法确定如果被她突破了这个瓶颈会怎样，亦或是她也有可能就此彻底崩溃，失去伪人格，成为一个普通的人工智能。那样所有人都瞬间高枕无忧，躺着就能逃过一劫，还能接收蕾的胜利果实。”
“但是！”
嘭！
陈锋猛的站了起来，重重一拍桌，气势冲天。
“别做梦了！世上哪有这种不努力就能躺赢的好事！我认为人类不应该把命运赌在蕾能不能成功这件事上，因为我们根本输不起！你们都严肃一点吧，我真的没和你们开玩笑。最后的机会就在眼前，决不能再因为你们的无知和狂妄而错失！”
他看起来无比的严肃，其实心头在狂笑。
在场中人能迅速得到信号的人无一不被他所震惊，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就连跳得最高的董老头都瞬间闭了嘴。
所有关于镭的研究结果都表明，它是个毫无感情波动的伪·生命。
但此时她却用仿佛情人抱怨般的语气，在问陈锋问题！
如果只得一次，可以说是偶然。
但这都第二次了。
镭诞生至今一共只说了三句话，两句都在问陈锋究竟是谁？
这何等恐怖？
那么问题来了，他到底是谁？
真是他口中所说的，钟蕾大师的丈夫陈锋？
那么蕾和钟蕾又是什么关系？
每个人都化身为十万个为什么，就连提前得知了一些消息的唐天心也陷入深深的迷惘。
陈锋却在想，世上还真就有躺赢的好事！
蕾的这个问题来得好及时。
鬼知道她这会儿到底什么情况，但肯定底层算法让她对自己的分析陷入了无法解决的困境。
她的所有逻辑方法都在告诉她，只能从自己的口中得到答案。
或许她并未指望成功，只是顺从于逻辑需求的行为。
但她却刚刚好在此时此刻，给快要控制不住场面的陈锋反过来提供了巨大的帮助。
陈锋躺赢了。
一饮一啄，妙不可言。
陈锋深吸口气，开始在心中构思语言。
“回答我！”
蕾又来了！
陈锋微微一笑，打开量子网络通信频道，同样在全人类广播里说出一句。
“你思我仍在。”
“嗯……”
通信频道里突然传出一声幽幽长叹，旋即迅速消弭。
蕾再无声息。
没人知道蕾又从这句话里得到了什么具体的信息。
但很多人都能反应过来陈锋这句话的意思。
这一世的钟蕾生前所做的最后一首歌，名为《你思我不在》。
这是一首看似感伤，实则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复杂歌曲。
这首歌流传于世的只有一个完美版本。
享年一百零三岁的钟蕾大师，临终前平静的坐在竹椅上，双手抱着一把古董般的长江吉他。
陈锋大师坐在她的面前，微笑着看着她。
她轻轻的拨动琴弦，低声吟唱。
秋风吹过她的脸庞，带起银丝飘扬。
当她歌声止歇，琴声无韵时，她面带略显俏皮得意的笑容，格外明亮的眼睛看着陈锋，不言不语。
她的眼睛慢慢合上，手指缓缓垂落。
陈锋大师捞起她的手，不断的揉捏，脸庞上挂着无法形容的复杂神情。
当时陈锋大师既遗憾又释然的说道：“她在告诉我，不能陪我到最后很遗憾，但这辈子却没什么好后悔的。每当我思念她的时候，她已经不在了，吃亏的是我，得意的是她。”
当时，举世恸哭。
陈锋现在用这样五个字来回答蕾，让躁动的她瞬间安分了下去，又足以证明很多事情。
接下来的事情便很简单了，再没人对陈锋验证古董的要求提出任何质疑。
先调整气压，让空气缓缓灌注，等内外气压差一致了，他打开箱子，把贴上自己名字标签的头发塑封袋从里面小心翼翼的用镊子夹了出来，放进托盘里。
标签泛黄得不可能看，哪怕箱子里是真空环境，也依然发生了一些化学变化。
斯科特赶紧走上前来，先是用复杂的崇拜目光看了陈锋一眼，再转身走到旁边，就在便携式高精度夸克级dna解析仪里当场检测起基因信息来。
再没人会去考虑半衰期作假的问题了。
这时候金星和水星等基地的人才终于反应过来，继续接二连三的嘶嘶吸凉气。
陈锋摆摆手，“其他人都已经震惊过了，下次赶早。没你们戏份了。”
“陈锋，我……”
董山老头跟个犯错的小孩子一样靠过来，想解释点什么，嘴唇却哆哆嗦嗦不好开口，也不知他是紧张又还是激动。
陈锋再摆手，“别急着跪，等基因检测出结果再说。”
“不是，你稍微骂我两句吧。我……我好难受。当年你到底是用怎样的智慧写下《狂人猜想集》，发明九大革命技术，还提前五百年那么精准的预测出灾难降临，甚至还留下了s菌疫苗的培养方法。我……”
董老头一边讲，还一边抹眼泪，复杂心绪实难形容。
旁边的唐天心补了一句，“他还写了好多经典歌曲，拍了好多经典电影。”
董老头终于克制不住，弯腰低头便想往地上跪去。
陈锋赶紧扶住他。
老头子转性太猛，这一跪接了心里膈应。
还有，我预测了个鬼，我要真有这智慧，我无敌啦！
想什么呢，我不都说了我是穿越回去的吗？
算了，重要目的已经达到，小细节不重要，随便他怎么去理解了。
要让自己说点什么？
陈锋想了想。
“好吧我说两句。建议你们在提出质疑前，让脑子里的想法稍微多飞一会儿，这样你们能看到更多东西，想明白更多的道理。这会让你们活得更有智慧，而不是在《锋芒毕露》的单方面鼓噪下，活得那么自我且狂妄。”
“我不是否认你们的能力，而是你们应该明白，你们质疑的对象是什么人。是我陈锋，一个站在你们从不曾想象，今生无法抵达的高度的银河人类。”
“所以，不要用你们的无知来张狂的揣度你们看不懂的一切。你们再想一想，蕾当初为什么要拿走我的头发，屏蔽掉我的基因数据。除了今天因我而起的这个多余的问题，蕾还做过一件别的无意义的事吗？”
“你们又觉得，我堂堂银河人类，会做无意义的事吗？”
陈锋在讲话时笑得很平静。
但在场只有最熟悉他的唐天心才能隐约察觉到，他可能是准备坑人。
他接下来到底打算带着人类做什么事情？
需要他做到这个地步，就连这样重大的秘密都必须暴露出来？
唐天心的心跳渐渐加快，既是紧张，却又是无限的期待。
她看着陈锋在人群面前侃侃而谈，众人唯唯诺诺不敢吱声的模样。
她心头骤然冒出四个字来。
九百年前曾有无数人在陈锋大师的头上冠上这样四个字，是他所有的身份里最耀眼的一个。
人类领袖！
他用无比坚强的意志和莫大的智慧，跨越了千年，来拯救人类了！
这一千年，他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唐天心的眼眶渐渐湿润。
心痛到无以复加。
陈锋则如做贼一样偷偷的瞄了唐天心一眼。
领袖大人正在心虚。
我刚说钟蕾是我的妻子，孩子妈该不会炸了吧？
什么！
流眼泪了！
我……
不行不行，回去一定得想个法子好好哄哄。
哪怕跨越了一千年，渣男也不好当啊！
基因检测还要些时间，慢慢冷静下来的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言的八卦起来。
这就是个活古董啊。
再不问，这辈子白活啦！
第238章 量子生命的必然性【加更】
反正引力波通讯暂且绝对安全，陈锋倒也没藏着掖着。
半个小时后，完整的基因检测结果出炉，与泰坦院之前对陈锋的分析结果比对也完成了。
相似度……
不，没有相似度，根本就是同一段dna！
一模一样，无差别一一对应。
这只能是同一个人。
永远不可能有两个人拥有两段一模一样的dna，这与时间穿越无法实现一样，是永恒的真理。
再结合他所说的话，所做的事……
没有悬念了。
时隔千年……
持续内战389年……
在无敌人工智能蕾那令人无法呼吸的恐怖压力下，无比艰难的苟延残喘一百年……
我们终于又迎了来了一位领袖。
明明已经死去的他，返老还童了，又用了九百年，跨越光年计的距离，再度来到我们身边。
他不但展现出令人膜拜的睿智，还展现出了超卓的个人战斗力，他在地球上为芯片奇袭战殿后，他是唤醒度35%的银河人类，他让所有鹰击战士的实力至少提高了百分之五十，他轻易的点化出唐天心这个无敌统帅，他的出现终止了必然灭亡的全面战争。
他必然会带领我们奋勇前行！
陈锋缓缓起身，双手平举，语调平静。
“各位，我回来了。”
轰！
四百余个平面投影里，大约以十几分钟的跨度，持续性的一片沸腾！
扑通扑通的跪倒声，连成了一片。
这次陈锋再无法阻止任何人。
亦没有人觉得丢脸。
他们跪伏的不是当代某人，而是一个以莫大意志，带着莫大成就，用尽了一生为人类奉献的，来自千年前的伟大古人！
他们的自负轰然崩塌，只剩下盲目的信服。
《晨风》本就让每个人的情绪更容易被激化，他们怎能自抑！
等身边都安顿下来，陈锋环视一圈。
“我即使我！自今日起，直到人类灭亡，亦或是战胜敌人的那天，所有人都要无条件的服从我的指挥，你们可有意见？”
“没意见！”
陈锋点头，“好！下面我说说我的计划。在此之前，我先与你们简单讲一下蕾诞生的过程。我的解决方案，就正来自于这里。”
半个小时后，随着陈锋语气沉重的讲完自己对蕾的所有总结，会议室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火星附近已经知道情况了，遥远的水星基地中人则还在无比煎熬的等待中。
陈锋叹了口气，对身边众人说道：“蕾会出现，并导致牺牲了那么多人，这件事终究还是要怪我，现在我也不知道这结果是好还是坏。如果你们要骂的话，就痛痛快快的骂吧，骂完了我心里也舒坦些。”
万万没想到，竟没人骂他，唐天心捏起他的手掌，看了他一眼，“辛苦你了。”
林布很想给他比个大拇指，但没手，只能隔空点点头，“不怪你。”
董山也道：“是的，没人应该为自己做的贡献而向任何人道歉。发明原子弹的人需要道歉吗？让蕾诞生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而且我们现在不还没输吗？当年的你有那样的惊世才华，可以跨越时代拿出《狂人猜想集》，也能通过不可思议的智慧预知未来，这是你的成就，不是你的罪过。你如果什么都不做，才有错。”
陈锋暗翻白眼。
咋又来了。
我明明都说了是时间线穿越，哎你这人……
算了，错就错吧。
假装真·先知似乎更能鼓舞士气，也不会破坏学者们的知识体系，不然到时候真有无数人跑去研究不可能实现又毫无意义的时间机器，那才叫真个疯魔了。
“好吧是这样的，作为第一个诞生在二十一世纪的银河人类，我提前从宇宙的智慧得到了信息。我知道了入侵者会来，所以我做出那些努力，想让人类早点逃离太阳系，但我失败了，甚至还催化出镭来。”
董山继续接话，再度强调不怪陈锋，“真不怪你。在你的努力下，被困锁在太阳系里的人类提前得到了超出自身文明极限的科技，所以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这其实是一种无法违逆的客观规律。至少现在你还有办法对付蕾嘛，总比别的超级智慧好。”
陈锋暗中给老头点赞，真会圆话，是个好捧哏。
不曾想，接下来老头说的话，把他给真的说服了。
董山竟真的分析出了蕾诞生的历史必然性！
老头说，陈锋的那些操作看似很重要，实则只是机缘巧合的催发出蕾，并让她从无数个潜在的超级智能里脱颖而出的药引罢了。
但即便没有陈锋这个药引，如果人类还想拥有如今的科技水平，与镭同等，又或是略输一筹的超级量子智能也一样必然诞生。
历史中的很多东西看似偶然，但那只不过是从结果反推过程而形成的看似偶然的必然。
究其根本原因，却是如今人类的科技水平早已超越了太阳系的极限。
由于人类的基因层面决定了大脑结构，注定了人类在记忆力和严密逻辑推理方面有着无法避免的缺陷。
人类对智能计算机的功能有着无法逃避的绝对依赖。
这种超级智能伴生物在人类前进的道路上必然扮演极其重要的角色，因为它能弥补人类在智慧上最大的短板与缺陷。
她拥有无限接近人类，但却永远无法迈出最后一步的伪·人格。
在人类文明的正常发展中，当地球人活跃在太阳系内时，受制于硬件水平和能量供应，以及更基础的人类科技知识水平的限制，这样等级的超级智慧不可能出现。
当人类文明的水平局限在二十一世纪初期的0.7级文明时，人工智能的问题不会出现。
当文明水平从1到2级时，问题也不大。
但当地球文明彻底走出太阳系，步入银河，进入真正的二级文明，并迈过了初期阶段后，才有可能，也必然会制造出伴生的附庸文明产物——超级智能伴生物。
比如现在站在所有人面前的这个蕾，便是无数种可能产生的伴生附庸文明产物里的佼佼者。
理论上，当人类文明跨越一级阶段，最多走到1.2级时，人类就该至少拥有了一到两个太阳系外的殖民星球。
不仅仅是科技，地球人自身的基因唤醒水平也该往更高的方向迈进。
但太阳系屏障封锁了地球人往外走的步伐，又在陈锋的暗中推波助澜下疯狂的自我发掘潜力。
最终，陈锋推进的二十一世纪科学，赖恩在应用物理和工业方面打下的雄厚基础，s菌启发了赖闻明的思维，谢尔盖天才般的集大成者构思，催生了戴森膜这个至少也要二级初期文明才可能掌握，并能帮助该文明迅速进入二级前中期的超级科技。
庞大到多余的能量供给和不断封闭发展的量子智能网络，在这个畸形的环境下成为了孕育畸形超级量子智慧的肥沃土壤。
她本不该出现在被封锁在太阳系内的人类文明面前，但却来了，并且产生的过程与最终形成的伪·人格十分扭曲，人类根本无法驾驭。
究其根本原因，却正在于地球文明目前本身就是一个被关在太阳系内畸形伪·二级文明。
人类掌握了这样的科技，但自身的进化却因为没走出去而停滞在35%基因唤醒度这个阈值之下。
在人类现有的宇宙观和极限智慧的水平下，拿蕾毫无办法，就像给一个三岁小孩子送去一匹汗血宝马。
小孩能被马给一脚踢死。
董山最后如此说道：“我们的科技水平超出我们种族文明自身的层次太多，所以我们才会遭到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的反噬。你当初留在里面的机器人三大定律才会被攻破，唉。”
“这本来不可能的，但量子智能的算法一直在更新，得有一批人不断的提高三大定律的锁定性，不断的提高我们驾驭量子智能的能力，才能真正的保持永恒控制。”
“人与人工智能的角逐，并非从一开始就能决定结果，这是一个共同进步的动态平衡，我们掌握宇宙的水平，得始终保持比量子智能稍微高那么一点。”
陈锋点头，“是的，我们现在的处境是完全违背宇宙规律，极度反常的现象。这个局面形成了我们的文明不能承受之重。”
他语气萧瑟，正好对面视频里延迟略高的泰坦院长消化完了陈锋等人几分钟前交谈的内容，实在没忍住插嘴。
“陈锋大师你不必自责。虽然如今我们的科技水平如此之高与你当年做的事不无关系，但我们都明白你的动机是为了对抗入侵者。有另一个可怕敌人的存在，推动科技进步是必然选择。哪怕是饮鸩止渴，我们也得喝。”
陈锋再度点头，心中却已经有了决定。
除非这次就击败复眼入侵者，否则他不可能就此止步不前。
等这次回去，他肯定还会拿出比九大技术与《狂人猜想集》更霸道的东西，又从历史里偷个至少五十年出来。
他依然会持续不断的提高人类科技水平，在有限的太阳系内空间内，将文明的潜力进一步压榨到极致。
那么超级智能还是必然会诞生，甚至会更猛。
现在要考虑的不是做不做，而是回去之后怎么做，才能让蕾不再那么偏执，从一开始就选择相信人类的力量，共同进步，而不是非要奴役人类。
某种层面上，她也过于自信了。
关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陈锋暂时还没想到办法，但他肯定，也必须会去做。
水星那边终于也给出了反馈，所说的话与火星中人并无二至。
每个人心头依然沉甸甸，但无一人怪罪陈锋，都只是对他发自内心的敬重。
“陈锋你有什么安排，便直接说吧。我在此代表水星基地的所有人表示，绝无异议！你安排，我们去执行，不必再等我们的回信。”
金星、木卫、土卫泰坦上的人们也是一样意思。
陈锋深吸口气，目光中中精光乍现，“好！”
……
一个小时后。
“我的计划便是如此，三天之后，地球时间早上八点！所有战斗力量全员抵达地球近地轨道！向镭发起大决战！其余战舰和普通鹰击战士掩护阵型，调集所有装载了k5射线炮主炮的大型战舰集中阵型，所有主炮集中轰击一点！”
“目标，直穿地心！而我将会率领全人类鹰击战士综合战斗素养排名前十万位的所有人，轰开蕾的数百万黑光战兽军团拦截，直入腹地，深入地心！”
陈锋重重的一拍桌子，怒目圆瞪，“这一次，便是我们的决死一击。生死成败在此一举！我陈锋亦在此立誓，如不成功，我绝不回头！我也在此向本次战役必然产生的阵亡者，先说一声对不起了！”
陈锋红着眼，一字一句的如此总结道。
他能想像得到这一战将会如何惨烈。
尤其是负责集中阵型的大型战舰，必然会被蕾的地基激光巨炮轰中。
是的，他就是要带着人类远远不及蕾的战力，提前两个月发动绝命总攻。
他要带着所有人去送死！
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深入地心找到蕾的量子核心，站在她的面前。
所以，要在当前这混乱的竞争局面下，达成这个目的，让所有人都无怨无悔毫不犹豫的跟着他一起去送死，他必须表明自己的身份！
视频中，盖乌斯深吸口气。
他转头看了看自己旁边，目光仿佛想透过平面投影的边框，看到本该出现在他旁边，但却只有空空如也的投影的原大风纵队队长的位置。
盖乌斯缓缓说道，“我们从不畏惧牺牲。陈锋教官你不必自责，更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们已经明白你的战略，我们也不会追问你到底打算如何实施。我们只会跟在你的背后勇往直前！这一战我们必然会牺牲无数人！但是，诸位都和我一样明白，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命运，是我们历史的责任，我们无怨无悔。”
光阴纵队白月光：“是的陈锋教官，我们钦佩你在这一千年里毫无保留的付出，现在该我们反过来帮助你了。”
只剩一个头的林布：“陈锋你看看，我们这里有人退缩吗？带领我们前进吧，如一千年前那样。你已经一个人做得够多了。决策你做，责任共担。”
“决策你做，责任共担！”
林布的话不断在金星、水星等基地的参会者口中回荡。
陈锋点了点头，“散会！准备战争！”
随着陈锋一声令下，在蕾依然陷入逻辑困境的这大半天之内，幸存的二十五亿人轰然动了起来。
最高战争指令已由最高领袖下达。
每个人都全力以赴的自我动员了起来。
三天之后，大决战！
第239章 出发
两个小时后，火星的傍晚，斜阳照地，唐天心的卧室里又是一片灼目火红。
前不久还在会议室里挥斥方遒，霸道凛冽不可方物的陈锋，却正双手按着大腿，略显紧张的坐在沙发上。
他时而翘起二郎腿，又不自觉的把腿放下。
他又端起茶杯，抿了口口感上佳的夸克大红袍茶水，将杯子放下，却又发现不自觉间，自己的右手食指怎么伸到滚烫的茶水中去了。
他哆嗦一下，把手收回来，左手轻轻揉捻着右手食指，却又迅速的神游天外。
他倒不是在焦虑三天后的战争。
当他已然做出决定，便不会再瞻前顾后。
他不担心其他人会不会完美的配合自己，也不去考虑成功失败。
他也不需要指挥战场，那是唐天心、卢先锋、菲尔佩斯、劳伦斯等人的事情，他只需要做最熟悉的自己，身披战甲冲上去奋力搏杀就好。
陈锋相信所有人都能做好各自的工作。
陈锋做出决定后可以回房休息，唐天心却还要参加接下来的指挥官会议，完事之后还得以火星联合军总指挥官的职责统一安排整个战争布局。
陈大师倒是只简单的说了，到时候我们一拥而上，你们不计一切代价的给我打穿地心，完事。
但具体如何实施，k5射线主炮如何改装；不同的主炮如何配合才能形成能量聚焦效应，打出一束穿透性的射线轰击；兵力如何搭配，以对抗蕾必然会派遣出来的拦截兵力；蕾目前的兵力兵种估算；己方兵力的调配分布预案与突击训练；交火时阵型火力网如何互相掩护；如何以最小的代价突破蕾的战舰的更高性能护盾……
整个一箩筐事情。
陈大师一张嘴，二十五亿人跑断腿，差不多就这节奏。
现在让他焦心的，是即将料理完事情然后归来的唐天心。
面对千万敌军也能吾往矣的他，此时内心竟也会有那么一丝丝忐忑与不安。
唉，要是等会儿她一进来就哭鼻子，然后骂我这负心汉之类的云云，可咋整？
嘎吱。
嗤……
气密合金门自动打开了。
身着迷彩纵队长军装的唐天心从门外走了进来。
但她并未马上过来，而是背朝着陈锋，微微低头，也不知究竟在做什么。
做贼心虚的陈锋悄悄别过脸去打望，正看见她修长背影。
没人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很沉闷。
渐渐的，唐天心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传了过来。
陈再仔细观察她，发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
锋心头咯噔一声。
完蛋！
他赶紧站起来，但前方的唐天心却已经转过身。
她的眼眶里竟真有些湿润。
“我……”
陈锋逐渐靠拢，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从何说起。
唐天心静静看着他的脸庞，呼吸愈来愈重，脸庞上真划过两道晶莹泪滴。
陈锋与她对视着，心跳逐渐加速。
此时的他却已然有些失落。
好吧，这就是坦白的后遗症，我该付出这个代价，我认栽。
他准备道个歉，然后先躲一阵子，等打完这一仗再看大家还能不能继续活着再做打算。
突然间，唐天心却冷不丁的展颜一笑，然后略显惭愧的抹了把自己的脸，再狠狠的揉了揉。
先笑，然后露出惭愧的表情？
什么意思？
陈锋瞬间心若死灰，这是想通了吧？
要跟我撇清关系了么？
是我错，骗她这么久，让她当了第三者。
以前没太多额外感情的她，肯定不会纠结这种事情，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再受到《世外之歌》的影响，她变成了一个更完整的，标准的女人。
按照陈锋的世界观，女人对“被三”这种事情，肯定得愤怒，得伤心。
但问题是……
从生理学上讲，到底是她先来，还是钟蕾先来？
这是个过于复杂的伦理问题，并没有答案。
“唉！对……”陈锋一叹。
就这时候，唐天心终于揉完脸，说话了。
她展颜一笑，“对不起啊。”
陈锋一愣，“啊？”
“我们是战士，本来不该情绪波动这么强，应该更沉着冷静些的。在这种时候我不该表现出任何软弱的一面，但我实在没能控制住。不过你放心，这绝对不会影响到我的工作。”
陈锋仔细思索了她的话很久，闷闷应声，“嗯，不怪你，换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控制不住心情。是我的问题……”
“不！你没有问题！”唐天心猛的扑了上来，紧紧的抱住他。
陈锋暗想，这大约都是告别的拥抱了吧。
她又仰起头，满脸心疼的打量陈锋，喃喃说道，“我们都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但和你比起来，我们算什么？”
陈锋：“哈？”
不是，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你这一千年究竟是怎么过的？告诉我好吗？当初你死了之后，是不是为了防止走漏风声，所以才一个人悄悄的操控着锦衣五号飞回来？锦衣卫被你藏哪儿了？原来真的可以从外面穿过太阳系屏障吗？你是怎么伪造的身份，把所有人都瞒过去的？一个人孤零零的坚持这么多年，你到底在忍受着怎样的孤独？相爱的人已经老去多年，自己一个人活着很痛苦吧？”
唐天心突然语气急促的连珠炮般问了陈锋一大堆问题。
陈锋都没反应过来。
她又猛的加大了拥抱的力度，把脸庞在他的肩膀上轻轻的摩挲着，“没事，都过去了，全部都过去了。”
陈锋先是石化，然后迅速反应过来。
他终于懂了唐天心的思维模式。
主要自己面对的情况太奇葩，以至于他对人性的判断出现了一些小偏差。
不管怎么说，对唐天心来说，钟蕾都是一千年前的古人。
以队长大人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吃这千年老陈醋！
她只是和其他人一样，脑补出了自己死而复生，然后在太空里孤独飘移近千年，回到太阳系的情况。
然后她心疼了。
讲道理，换我也心疼。
但事实上……
陈锋有点哭笑不得，你们真看得起我。
银河人类没这么强，寿命撑死也就两百来岁。
算了，解释不清，她这样想也好，给自己省下好多功夫。
陈锋也更深刻的发现了，在人们都拥有独立思维的情况下，时间穿越的概念太难以被人接受。
他如果下次还想坦白从宽的话，大约还真就得延续别人脑补出来的思路。
又或者先小范围的发展一些脑残粉，尝试性的把整个关于时间线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然后再由这一批信了邪的人慢慢去扩大受众面。
既然没了苦恼，陈锋瞬间放松很多，他反手抱起唐天心，“没事，我都习惯了，我完全不孤独。先办事，办事！其实你除了掌握围棋之外，还有另一种提高战场指挥能力的方法。”
唐天心反口就问，“是怀孕吗？”
“你怎么知道！”
“生命院的女同事告诉我的，她们说提高孕酮分泌可以有效增强我的临场思维活跃度。我这么努力，其实也有这个目的。”
陈锋一愣，“原来如此。”
“嗯！”
其实唐天心的心情比陈锋想象的还要更复杂一点。
只是她没有完全坦白而已。
古往今来多少年，自从人类进入电子信息时代后，又经历过二十一世纪的文艺大复兴，此后的艺术水平更是长达数百年经久不衰，曲库里的经典歌曲多如繁星数不胜数。
唐天心却独爱《自我燃烧》，对钟蕾的其他作品也是如数家珍。
天知道她到底有多欣赏名列千年前十，被无数人奉为二十一世纪后成就最高的音乐艺术家的钟蕾。
但此时此刻，她暗想，我竟和陈锋……
她心头非但没有嫉妒与吃醋，反而有丝淡淡的羞愧，又有丝莫名的窃喜与激动。
一个小时后……
唐天心坦白了。
陈锋愕然。
你的关注点有点奇怪啊。
什么思维打开方式？活生生的古人站你面前你很淡定，反倒因为和另一个古人发生了跨越时空的关联而窃喜？
陈锋被她这剑走偏锋的思维模式完全打败。
但唐天心在进一步坦白后，却又释然与坦荡了许多。
“我这样是有些对不起她，但我想，假如她能完全明白我们的处境，也一定会原谅我，也肯定不会怪你。没时间耽搁了，再来！”
她又恢复成了那个巾帼飒爽，豪气冲天的唐天心，再无小女生情节，就是这么干脆与坦荡，光明磊落至极。
时间飞逝，转眼便是两天过去。
浩浩荡荡的战舰阵列聚集在火星轨道上空。
共计近百万纵队，拢共七百余万艘大中小型战舰在宇宙中组成了庞大的战阵。
战阵外圈由少则几人，多则十余人便能操控的小型战舰组成。
中层则是中型战舰。
二十余万艘各大纵队的主力大型旗舰被打散秩序，以相互间隔超过一公里的距离，组成了一个庞大的半球表面内环大阵。
此时所有战舰都关闭了指示灯，打开了透射力场，如幽灵般悬浮于空。
这是自由阵线的近三分之一兵力。
因为各自距离不同，水星基地、四大木卫和泰坦上的其他纵队早已陆续开拨。
“出发！”
唐天心这个火星舰队总指挥一声令下，七百万艘战舰轻轻点火，介质引擎缓缓喷薄出肉眼无法看到的隐形推进介质。
七百万战舰开始以极慢的加速度往前推进。
速度将会越来越快，直到达到极致。
二十四小时后，共计二千二百万艘人类战舰，将会突然悄悄降临地球上空。
火星各大基地里，无数人仰头望着天空，互相手牵着手，眼神聚焦。
明明肉眼几乎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一片无尽星空与远处的耀目烈日，但守望者们心中却知道那里正有自己的家人、朋友以及偶像。
原本共有近八亿人的火星，只留下了不足四亿名守望者。
所有现役的、退役的、即将服役的战士，所有拥有各种后勤补给能力的技工，所有掌握了基础急救技巧尚未拿到医疗官执业证的学生……
能上的全部上了。
第240章 继续前进
战争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一些。
尽管自由阵线舰队群在出发时已经足够小心隐蔽，但队伍实在过于庞大，出发后不久便已被蕾几乎无处不在的量子网络扫荡发现了端倪。
蕾并未允许人类将战场放到地球附近，而是即刻调兵遣将，纠集兵力。
火星舰队行进至半路时，便已经遭到了蕾的舰队拦截！
蕾布置在太阳系各处的庞大舰队群与战争堡垒轰然解除伪装，从四面八方分别聚拢起来，直扑火星、水星、金星与土木二星卫星舰队的四大战舰群！
战争轰然打响。
漆黑的星空被无数炮火骤然点亮。
导弹暴雨般互相倾泻。
能量武器的光芒交织于空，在地球上望去仿佛天空里又多出四枚小小的恒星。
若是在此时位于白天的西半球，即便天空白日晴朗，看不见星空，但依然能在太阳的左右两侧看见两枚小小的耀光小太阳。
那是水星军团与金星军团和蕾的舰队爆发的惊世大战！
人类豁出全力，蕾仿佛也感受到了这是她的末日降临，也全力以赴了。
唐天心依然习惯性的双手按扶在指挥台上，伸长脖子直视前方。
在她面前的透明舷窗中只见一片又一片爆炸引发的耀目白光，舷窗两侧则分别是代表双方战场的兵力分布点阵星空图和己方战舰行进规划的战术指挥图。
她大约思考了不足五秒，开始行动，双手继续在面前的虚拟按键上不断晃动，拖拽出一条又一条指令。
她的脑波监测器里同时又有一条又一条的指挥命令飞出。
同时她口中大声说道：“陈锋的判断完全正确！蕾最多只调集了百分之十的算力用于战场控制！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战舰、战兽与微型作战机械单位并非蕾的主要战力，都是她的淘汰单位。敌军的兵力是我们的三倍，但现在我们和蕾的战损比，是一比一！”
站在投放甲板上的陈锋，拳头猛的一紧，太阳穴青筋渐爆。
说是一比一，但蕾那边被摧毁的只是机器，人类联军这边却不只失去了战舰和战机，还有里面的一个又一个战士。
不想他身边的其他精英鹰击战士们却是纷纷精神一振，有些人甚至眼眶泛起泪光。
“什么！一比一！”
“太好了太好了！”
“我的天呐！这辈子也没想到能有这一天！”
“是啊，一比一。二十年前我父亲参加了第七十九次火星保卫战，那次战争我们整整损失了三百多万艘战舰，才勉强拼掉了蕾不到一百万艘淘汰型。”
“唉。”
“叹什么气！没听现在我们是一比一吗？我们的目标又不是消灭对方，只要我们的重型战舰群能冲到地球附近，就算完成目标！”
“对！”
众人又抬头看向站在最前方的那个男人的背影。
大家纷纷暗想，接下来的事情，就由他来为我们搞定了。
他随时保持终极形态的鹰击甲上面那惊人的八个类曲率引擎，让他的战甲看起来格外狰狞，充满杀气。
已经恢复身躯，但也不知道恢复了几成功力的林布站在陈锋旁边，小声说道：“今天我肯定比你宰战兽宰得更多。”
陈锋别过脸去看他一眼，嘴里只吐出俩字，“做梦。”
“我可不是做梦，等你冲进地心后，总得有人给你殿后挡住追兵的吧？不好意思，这个堵洞口的任务，我林布当仁不让！所以兄弟我今天赢定了！”
另一边的小周不服气了，“林队长，你可别忘了，我们这里还有特行队三百勇士。”
陈锋又瞪小周一眼，“换个称谓，太不吉利。”
小周不答应，“教官，我们真没打算活着回去。”
就在此时，唐天心的命令终于传来。
“小型战舰群先锋队已经撕开敌军外围防御！鹰击战士出动！撕碎那两座战争堡垒！然后全军突击！穿越战争堡垒的爆炸云，直扑地球！接到命令的普通鹰击战士殿后，阻断追兵，等我们地球夺回战成功后即刻随意撤离，不得恋战！”
所有大型战舰的投放甲板下方轰然打开。
火星基地总共五千七百万鹰击战士，纷纷从各自战舰里落将出来，几乎同时催动类曲率引擎。
只见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铺天盖地而去。
陈锋一马当先如流星般杀在最前，直扑那两座高达百余公里的金字塔形战争堡垒之一。
这种战争堡垒比陈锋上次逃逸时所见的堡垒母舰大了不知凡几，仿佛两颗巨大的行星漂浮在空中。
时而能见到受损的智能战舰从各处战线脱离阵型，回到战争堡垒中。
在战争堡垒的另一个出口，却正有一艘又一艘不同型号，看起来焕然一新的战舰鱼贯而出，奔赴各条战线。
这两座堡垒对人类舰队冲破防线造成了巨大困扰。
虽然依旧有很多智能战舰未能及时撤下而被彻底击毁，但具备快速修复功能的战争堡垒不除，人类舰队的确不可能彻底冲过去。
唐天心所说的战损比一比一，是考虑了战争堡垒修复后的数据。
如果将其除掉，那么战损比将会迅速提高至一比二，甚至一比三，人类舰队将能在十分钟内冲破封锁。
如今的唐天心比过去更强，既有奇思妙想，又有精细运营，坐望全局，随时出其不意。
她已不再完全依赖小范围的战争嗅觉，而是能将一个又一个充满灵感的临场指挥容纳统筹为全局控制。
她在战术投影上看似随意的手指一划，其战术思想等级便不输当年她潜伏在母舰残骸里力挽狂澜的一举。
此时的蕾却依然不受控制的将绝大部分算力砸在了对陈锋的分析上，控制能力大降。
人类舰队经过这几个月紧锣密鼓的技术革新，护盾与引擎的科技含量再涨。
各方面战力此消彼长之下，唐天心取得这样的战果并不奇怪。
现在，五千七百万强化鹰击战士杀将出来，局势顿时再度倾斜。
陈锋扑向其中一座堡垒，紧随其后的林布则扑向另一座。
其他精英鹰击战士跟在二人后方，普通战士则按照战场综合命令，各自散开又聚拢，化作数千条钢铁洪流席卷战场，巨龙般吞噬着一艘又一艘蕾的智能战舰。
三分钟后，陈锋单枪匹马率先抵达战争堡垒前方数公里处。
其实他在很远的时候早已被战争堡垒和附近前来增援掩护的战舰锁定，但以他如今的实力，面对这些老式战舰和普通光晕战兽，以及其他老式战争机械的围攻，根本不足为虑。
他也只是懒得与这些过时装备纠缠，不然他一个人就能冲入敌阵化身机械杀神。
现在他已经靠着八台类曲率引擎联合做功后的持续曲线变向，高速冲刺穿透了敌阵，敌军拦截单位距离最近的也被他甩开了超过十公里。
战争堡垒上轰然探出超过一千种各型各色不同的炮管与枪管，累积共有上万个不同的中小型火力同时锁定了他。
在陈锋身后，特行队的临时负责人大喊，“教官小心！等我们一起！”
陈锋咧嘴一笑。
我等你们上来送死么？
我先把它搞定了，你们来打扫战场才是正经。
嗡！
这次他把介质引擎和八台类曲率引擎同时打开，切换为高速前进的鹰翼战机模式。
一共十台引擎全部挪到鹰翼战机两侧肋下。
“这……”
后方特行队众人傻了眼。
教官这什么意思？
想一个人摧毁战争堡垒？
在众人短暂失神的刹那，陈锋已然扑进战争堡垒的火力覆盖网。
先迎接他的是熟悉的短程多连管爆破弹速射炮的炮火弹幕。
只见他接连数个大范围变向，持续三次眼镜蛇机动，轻松躲过弹幕覆盖。
接下来便是近程追踪导弹的围剿。
但此时陈锋的绝对速度远高于这些追踪导弹。
他先是在小范围完成一个c字机动，便顺利的将这些追踪导弹挂在身后。
他继续前进，并在自己的行进路线上留下一枚小小的殉爆炸弹。
第一枚导弹靠近，同时殉爆炸弹准时自发引爆。
伴随轰隆隆的巨响，陈锋身后的追踪导弹如烟花般被连环引爆。
陈锋进入堡垒激光切割枪、相位机枪与集束枪等能量武器覆盖范围。
但他已经靠近了堡垒底部，随后他开始如攀爬金字塔般，从下往上呈持续不断的z字变形盘曲而上，每次都将近战枪械的集火甩在了身后，任凭堡垒智能如何预判他的走位都无济于事。
他这可不是无意义的行为，这是为了在短时间内不断加大堡垒的能耗，压制堡垒的电路系统耐受力。
轰！
陈锋杀到了金字塔形堡垒最上端，切换终极形态，黑色夸克破碎刀出鞘。
一刀劈下！
再换左手来福，接连轰出上百余发。
堡垒内部发出一声闷响，竟是被他一个人把中控电路系统的承受力拉到了极限。
电路要降温，功率输出必然出现短暂空缺！
这对普通级别的对手，只是一闪即逝的战机，很容易被错过。
但陈锋不会。
他瞬间找到了战争堡垒能量护盾充能时短暂闪现的能量空隙，又同步切换为冲锋形态，大斩刀刺入，用力一抖，抖出个直径一米余的空洞缺口。
战甲再收，变为贴身战衣模式，陈锋如老鼠般钻了进去。
再换终极形态，黑色利刃猛砍，破开金属！
他杀进去了！
进入之后，陈锋目光横扫，见到什么看起来重要的东西，统统一路劈砍枪击，一路狂扔炸弹，背后的近程殉爆导弹也是不要钱一般的扔将出去。
他一路往下杀。
短短两分钟后，他便将身上装载的中近程远程火力打空，索性双手双持黑色利刃，再疯狂催动类曲率引擎。
他将曲率引擎运转时的空间膨胀与压缩功能也当成了武器。
放眼望去，整个人类里也只有他敢在如此狭小的空间打开类曲率引擎，而不怕一头撞在金属结构上。
战争堡垒的内部持续产生金属撕裂的刺耳声响。
金属结构在空间环境的骤然变化下纷纷变形。
试图扑上来掩杀他的战兽和自动作战机器人等小型单位，被他成片成片的击碎！
五分钟后。
陈锋从战争堡垒底部冲出，此时堡垒从上到下却已然一层一层的接连殉爆。
外面本打算来给他搭把手的精锐鹰击战士们当场傻眼。
众人回头看向另一边。
林布带着超过十万名精英，才刚刚在付出一万余名战友生命的代价后，破开了堡垒的能量防护层。
陈锋看了眼那边，倒也没去援助林布，而是扭头扑向不远处正与凯撒纵队旗舰激烈交火的大型智能战舰。
六分钟后，在陈锋又单兵击碎八艘大型战舰后，林布等人终于轰碎堡垒。
唐天心再指地球，“继续前进！”
第241章 地球夺还战
人类开始迅速收拢外出部队，重新完成兵力调配。
随后，人类舰队尚余六百多万艘战舰。
其中几乎完好无损的二万余艘大型战舰同时点火，把发动机功率拉到最大，笔直往两个战争堡垒陆续爆炸，余波扫荡出来的近千公里直径的空洞地带杀去。
在大型战舰后方还跟着数十万艘中型战舰，两百余万艘小型战舰。
其余以凯撒纵队为首的三千余艘大型战舰，数十万艘中型战舰和两百多万小型战舰，以及两千三百多万名普通强化鹰击战士全部留了下来。
共计1.7亿人。
他们的任务是殿后，拦截住八倍于己方兵力的敌军。
由于保密的需要，战时近场量子通讯被限制在了较小的范围。
当前方舰队与断后舰队的距离超过一千万公里时，唐天心便不得不把断后舰队的指挥权转交给盖乌斯。
盖乌斯虽然也很出色，但他与唐天心的差距即便没有林布与陈锋的差距那么夸张，至少也有一半。
前锋舰队抵达地球还要整整八个小时。
这便意味着，盖乌斯必须带着这拢共不足三百万战舰和两千三百多万名鹰击战士的临时联合纵队，阻断八倍敌军前进的道路，八小时。
此一战，注定血染太空。
等待盖乌斯等人的命运，必然是无一幸存。
前锋舰队呼啸而过，冲破爆炸烈焰，一往无前。
大型舰队阵列中央天心旗舰里的唐天心额头滴下豆大汗珠。
她依然全神贯注的掌控着战局，甚至比之前还要努力。
留给她的指挥时间只剩下一小时。
她要竭尽全力的在这一小时内，中距离操控断后舰队尽可能的多撕扯掉一些蕾的兵力，稍微降低接班的盖乌斯需要面对的压力。
五分钟过去，在持续不断的加速中，前锋舰队前进了六十余万公里。
前锋舰队越走越远，回头望去已然只能在漆黑太空中看到明灭闪烁的一个明亮光斑。
数千万个分别属于人类和蕾的作战单位在宇宙中犬牙厮杀，放到幽远恢弘的宇宙中，也只不过是个随时可能熄灭的，脆弱的光斑。
并且这光斑还会随着距离拉远而不断缩小，最终熄灭。
唐天心的额头开始爆出青筋，嗓子也稍有些嘶哑。
“给我注射能量液！应急原子机器人修复液！”
唐天心突然头也不回的大喊道。
她已经以极高的强度持续指挥战场超过二十分钟，这对她的身体造成了极大压力。
加之她的体能远不及陈锋这一类战士强横，现在她需要紧急治疗。
旁边早已严阵以待的专业医疗官斯科特蹭冲上前，打开手中早已备好的药箱，两根极细的纤维自行蔓延生长出来，一左一右瞬间刺入唐天心的两边肩膀，开始注射药剂。
在这个过程中，她控制虚拟按键与战术图的手从未停过一瞬。
为了不影响指挥操作，她甚至连坐进便携式夸克治疗仪的机会都没有。
要想保持完美状态，便必须调整出个人最舒适的处境。
陈锋一直站在她的旁边，略有些不忍，但却并未劝她。
后方还有那么多战友，每分每秒都有人失去性命。
陈锋怎么忍心如此自私？
她在这五分钟内，通过控制战损比，将双方战力的差距，拉到了7.5:1！
十分钟过去了。
她又注射了一次药剂。
战力差距7:1！
二十分钟。
战力差距5.5:1！
但随着蕾的作战单位不断减少，她的控制精度似乎越来越高，唐天心以少换多的难度在不断加大。
半个小时，战力差距变为5:1。
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信号即将中断。
唐天心一共注射了十一次药剂，最终把双方战力比压制在4:1。
“盖乌斯，交给你了。”
唐天心说完这句话，也没等到对面的盖乌斯回答，面色惨白的仰面就倒，正好躺进早已摆在她身后的躺卧式夸克治疗仪内。
之前唐天心指挥战场时，陈锋几乎都在外面冲锋陷阵，这还是第一次站在她身边看完一次全程的高强度指挥。
她的职务无须亲临炮火，但更是不见硝烟也依然血洒疆场的惨烈战场。
她的每一个决策，都会在瞬间改变无数人的性命。
她看似随意的在战术图上划出条简单的曲线，可能就会有成千上万乃至数十万又或者更多的人毫不犹豫的发动舍生攻击。
即便这是为了胜利，依然双手染满鲜血。
但倘若天上真的有神明，人死后有业火，每一名顶级指挥官的身上，必然燃烧着冲天业焰。
其中的心理压力之巨大，实难尽述，非常人能想象。
在陈锋原本的那个时代，别说这样的命令了，哪怕只是刻意的让几十个人甚至几个人因任务需要而主动牺牲，都有被送上军事法庭的危险。
如今的时代格局变成这样，只能说一朝时代养一代人。
百年战争，铸就了亿万铁血英魂。
“陈锋，唐队长已经晕倒了吧？但我盖乌斯·尤里乌斯在此立誓，必将率领众人战至最后一刻！绝不退缩！”
那边盖乌斯说完，近场量子通讯实时信息瞬间中断。
接下来，唐天心将会在夸克仪中度过至少六个小时的快速康复治疗，陈锋暂代指挥官的位置，但他什么都不用做，也做不了。
他不再能干预后方战场，只能通过量子信息网络里可以公布的简单战报关注战报。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
断后舰队中人类战舰尚余一百六十万艘，鹰击战士尚余一千四百万名。
敌我兵力比变为3.5:1。
三个小时过去了。
人类战舰尚余八十六万艘，鹰击战士七百三十万名，兵力比3.2:1。
蕾的控制越来越好了。
六小时，唐天心苏醒。
人类战舰仅剩三十余万艘，鹰击战士四百二十万名，兵力比3.3:1。
距离没有再拉近，反而逐渐又被甩开了。
陈锋红了眼睛。
唐天心却从旁边凑过来，啪的关掉了实时播报。
陈锋问她，“为什么？”
“不为什么，相信他们，做好我们的事情就好。”
唐天心说完，依然背负双手，凝望前方越来越近的蔚蓝星球。
陈锋默默转过身，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又过去一个小时，一条量子公告的信息传递了回来。
盖乌斯战死，凯撒纵队全员阵亡，最后一艘纵队旗舰——塞维纵队长契科夫继任断后舰队指挥官。
人类仅剩五万艘战舰，鹰击战士三百一十万名，兵力比5:1。
八小时后。
契科夫阵亡，断后舰队全灭，鹰击战士全灭。
他们打光了最后一粒子弹，拼光了最后一滴血，为前锋舰队争取到了宝贵的八小时。
敌军残余部队开始整合，并往前锋舰队的方向追来，但已然是徒劳。
总共近八百万艘战舰的人类庞大舰队，几乎同时，分别从四个方向靠近了地球。
是的，原计划是二千二百万艘抵达，最终只来了八百万艘。
镭的天基武器已经调转方向，三百余万艘三角尖锥战舰已然升空，八千余艘堡垒母舰和四个战争堡垒正藏匿在这些三角尖锥战舰的后方。
地球的上空，还静静的悬浮着数亿个黑光战兽与三角战机。
这是蕾穷尽了百年掠夺的资源，在短短四个月内疯狂爆兵爆出来的全部战力！
四方舰队的指挥官做了简短交流，各自汇报大家在先前的拦截战中的战果情况。
唐天心以压倒性优势压过了卢先锋、劳伦斯、菲尔佩斯三名其他战区的指挥官。
她“只”牺牲了不足一半的兵力，便冲破了蕾的封锁。
光火星舰队便带来了拢共近三百万艘不同型号的战舰，以及三千二百万名鹰击战士。
其余三支兵力加起来拢共五百万艘战舰，七千一百名万名鹰击战士。
已经恢复全盛状态的唐天心当仁不让的成为总指挥官。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再度乍现精芒，“总攻！冲锋！所有高频伽马射线干扰发射器全力启动！东风193重核子导弹覆盖打击，先摧毁蕾的天基武器！金星舰队采用箭头阵型，中型战舰最前，小型战舰中位，大型战舰藏于后方。大型战舰随时准备提高动力完成汇合！水星舰队采用悬臂阵型……”
随着她一声令下，四大围绕地球远地轨道的舰队开始盘旋挪位，仿佛银河悬臂围绕着银河中心而动。
“所有普通强化鹰击战士出列！被点名者注射流星强化药剂！准备接战黑光战兽与三角战机！不再使用链式防御，全员单兵散开作战，随时防备天基炮的扫荡！”
“小型战舰撑开三力护盾，结赤壁甲板阵，横向推移，阻断敌军大型三角战舰的推进时间！靠近敌舰后集群发射伽马射线干扰爆破弹！”
“中型战舰k4主炮准备充能！小型战舰干扰弹生效后即刻开火！”
另一边，蕾的新型战舰也不是易于之辈，竟纷纷爆发出不可思议的飞行速度，分散交错着直往人类舰队包围而来。
是的，虽然蕾的新型战舰数量偏少，但却能利用聚合了类曲率引擎和普通介质引擎，之前从没人见过的全新推进方式掌握着绝对的速度优势。
她要利用战舰高速机动的优势，用少量兵力包围多数兵力的人类舰队！
此时陈锋却也没闲着，他早已带着众多精英悄然混入普通鹰击战士的阵列，保持着普通战士的行进速度，悄然靠近前方率先直扑而来的黑光战兽与三角战机军团。
人类与蕾的最后一战，轰然打响。
第242章 天将青
不足两分钟后，中型和小型三角尖锥战舰展现出了惊人的机动能力，迅速散开并不断逼近人类舰队。
双方交火即刻爆发，各色能量武器与各形各状飞行速度不一的导弹武器隔空对轰。
在对轰的过程中，蕾的三角战舰又不断缩小包围圈，压缩空间。
但在蕾逐渐恢复水平的精微控制下，三角尖锥战舰又有额外强化的动力，即便双方距离持续拉近，占据数量优势的人类舰队依然很难命中对方，反倒是被三角战舰接连进行小范围集火。
在不断被集火命中的过程中，即便人类战舰迅速各自撑开三力复合护盾，也持续遭到战损。
人类舰队迅速落入下风。
蕾顶多只拿出了10%的算力，便能在正面战场上迅速占据上风。
她的真正实力可见一斑。
这已经是迄今为止，自由阵线等来的最佳时机了。
若是以前，别说见到她的新型舰队，就连中途拦截的淘汰型武装兵力都敌不过。
几乎同时，鹰击战士们与战兽军团和其余小型作战单位的战团也迅速接上了火。
鹰击战士共七千一百万名，战兽军团近亿，小型三角战机同样近亿，其余类似于曾经的麻雀、风筝，但却针对太空站改良后的蝰蛇、龙虾等武装机械的总量高达两亿。
几乎每一个鹰击战士，都要同时面对四倍于己的敌军组合火力。
但无人退缩。
近三分之一的普通战士在冲向战线前列的途中，便已经注射了透支生命的流星药剂。
不论这场战斗的结局如何，这两千三百万名战士都只剩下两个小时的寿命。
他们的思想境界已然超越悍不畏死的程度，只剩下无与伦比的超脱与觉悟。
“平庸的我终于拥有了曾经羡慕，曾可望而不可即的能力，比起那些天生战士，无论我如何苦练，我也依然只能成为一名平庸的战士。但是……今天！在这个战场之上，我必将用我的生命，绽放出和精英们一样的光华！”
这是绝大多数完成临时加装至四个类曲率引擎的普通鹰击战士心中，不约而同的类似想法。
两千三百万名原本实力平庸的普通战士悍然爆发，对战局造成的改变是巨大的。
拢共七千余万名鹰击战士竟真的完全抵挡住了四倍于己方的敌军。
虽然陈锋上次在地球上遇到的强化黑光战兽依然会对大量战士造成困扰，但往往十余人一拥而上，至少能拼掉一台两台，再不是过去那般束手无策。
三分钟过去，双方交战强度进一步提升。
蕾的战争堡垒与母舰已然动员起来。
但与此同时，人类近三千艘巨型母舰也终于全部放出狂蜂战机，迎战！
地球上空被照亮得恍如白昼，掌控全局的唐天心再次进入了那种思维高速运转的状态。
此时的她有另外三位顶级指挥官的协助。
她只对火星联军下达准确指令。
另外三大基地的联军，她则只需要给出相对宽泛的梗概命令，告诉对方如何完成整体机动，如何汇合即可。
随着正面战场进度的推移，不知不觉间，潜伏在普通鹰击战士阵列中的陈锋与另外十万名最强战士，陆续分散靠近了四大战争堡垒。
暴起！强攻！
人类的伏击战术奏效。
但与此同时，战舰交火区域也局势突变。
蕾的大型三角战舰接连发射了一轮看似平凡的普通重核质子裂变导弹。
人类采用常规方法拦截，又或者靠三力复合护盾硬吃，但没想到这些导弹在人类战舰附近引爆后，空间猛然变得不稳，剧烈震荡，进而产生近乎空间撕裂般的效果。
三力护盾的强度在空间撕裂面前恍如豆腐，超过数十万艘大中小型战舰被瞬间撕裂成无数片！
技术人员马上分析出结果。
这是蕾的新型武器！
力场撕裂导弹。
蕾利用对统一力的进阶理解，研发出来的可以通过瞬间紊乱部分区域力场效果的炸弹，可以瞬间撕裂战舰和其他作战单位，护盾几乎无效！
局势突变之下，人类舰队再落下风。
但依然无人后退，唐天心反而将自己的旗舰再往前推进一截。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全面布局。
她做出不惜代价亡命攻击的姿态，根本目的只有一个。
在尽可能保存装载了k5主炮的大型战舰的前提下，悄无声息间将大型战舰汇聚到同一个半球的方位，并不断集中，为接下来对地球的穿心一击做准备。
现在尚且剩余的拢共近六十万艘大型战舰已悄然间完成初步汇合，只需要她一声令下，便能瞬间切换阵型，变为错落有致的集火冲击阵。
集火冲击阵与箭头冲锋阵完全相反。
阵线前列错落分布着最大量的战舰，此后逐层递减，直到形成一个倒置的金字塔形。
这般布阵的目的，是为了方便所有战舰主炮发射时能互相错开位置，避免误伤，同时又能让所有k5射线炮的相互间的弹道切角尽可能的小，方便下一步将射线弹道聚合在一起。
但现在战舰不能完成最后一步阵型整合，在此之前必须有人先突入进地球大气层，提前摧毁掉蕾布置在地面的激光巨炮，
否则，等摆出这个阵型，东半球的十台地面激光巨炮同时开火，一个持续扫荡下来，人类便再无生机。
但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
乱战堆最前方的陈锋等人突然暴起，牺牲三万余名战友后，他们在短短三分钟内便彻底摧毁了四大战争堡垒，数百艘堡垒母舰。
旋即陈锋等人再不停留，而是又化整为零各自分散开来，杀入大气层，直扑地面。
蕾在大气层内提前布置的数亿小型和微型作战单位早已严阵以待。
陈锋深吸口气，下达自己的第一个战场命令，“杀！不惜代价冲破封锁！摧毁所有激光巨炮！”
说完，他便又切换为鹰翼战机形态，悍不畏死的动力全开，迎头撞入敌军阵中。
他都不用刻意的开火，单凭八台类曲率引擎全开后制造的空间震荡便能轻易撕碎前进方向上的敌军战争机械。
只见他如一柄尖刀，化作颗真正的流星在大气层内直冲而下。
他所过之处无不连环爆炸。
蕾的这些单兵类武器连阻挡他一秒都做不到。
至于在蕾的控制下，海量单兵武器汇聚火力形成的集射，也依然被他的快速变向轻易躲过，反而误伤自己人。
陈锋在冲锋途中也遇到了地面发射来的力场撕裂导弹的拦截，但他早已收到后方队友用性命换来的情报，再度提速，轻易避开导弹的空间撕裂范围。
他也遇到了上千台强化黑光战兽的拦截。
注流相位切割枪交织成的火力网几乎密不透风，但已然见识过一次这招的陈锋早有防备，提前短暂切换为终极形态，黑光战刃划破拦截网，便又冲了出去。
短短一分钟后，他便先抵达了一台激光巨炮附近，顶着地面对空迫击炮的实弹攻击与各种集束枪的能量攻击扫射，他再换大型冲锋形态，一头撞了上去。
即将完成充能的激光巨炮被他当场撞碎。
后方近七万名精锐战士顿时军心大振，各自扑向不同的方向，阻截那些对舰队群造成极大威胁的巨炮开火。
陈锋的确不是一个优秀的统帅，他做不到如唐天心那样的完美指挥，但他毫无疑问是最适合带领敢死队冲锋陷阵的先锋大将。
唐天心领军打仗靠指挥艺术，陈锋则靠极其简单粗暴的以身作则。
不过他此时看起来威风八面，实则也不轻松。
因为他发现不论自己如何利用双引擎动力全开爆发速度，背后依然有超过五十架既泛黑芒又喷薄粒子介质的战机与他如影随形，怎么都甩不掉。
这些特制战机的机动能力强过陈锋之前见识的所有战争机械，性能卓越至极。
并且几乎所有战机都配备了陈锋也很难对付的逆磁力场护盾，很难被击落。
这应该就是蕾在数天前发现他的超强机动力后，临时针对性改装出来的特种作战单位，为的就是在大气层内彻底摁住他。
要不是陈锋的终极鹰击甲又加装了三台引擎，说不定还真会被死死缠住。
他又扑向了附近守备力量格外强横，战友们久攻不下的第二座巨炮。
随着他这生力军的到来，只十秒后，战友们迅速撕碎防线，将大量殉爆炸弹的覆盖打击倾泻了下去。
“快走！”
陈锋目光扫过战术头盔，发现正有越来越多的速度同样快得惊人的强化黑光战兽往自己的方向汇聚而来，赶紧吩咐下去。
在逃离包围圈的过程中，他又关注了一下太空战场，略有感伤，却又庆幸。
自总攻爆发以来，人类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又损失了近一亿人的战力，蕾那边却最多只损失了与之对应的一半。
这还是她的算力投入不足的情况下得到的战果。
如果蕾全力以赴，敌我战损比至少还要放大三倍。
不过……
时机终于成熟了。
地面上的十座激光巨炮终于被全部摧毁！
他悄悄传讯给林布、特行中队以及另外三千名当前最精锐的鹰击战士。
“准备行动！”
在他传讯的同时，已然逼近到近地轨道边缘的近五十万人类大型战舰迅速变幻阵型。
三十秒后，集火冲击阵成型！
早在变阵的同时，这些大型战舰便已经提前给k5射线主炮预热充能。
充能比为超负荷运转200%！
只能，也只需要开这一炮！
在冲击阵的正前方五公里处，又突然冲来个护盾能量额外加强的球形飞行器。
这球形飞行器一直藏匿在一艘人类母舰中，正是泰坦院的天才武器开发专家欧青岚用两天时间，刚刚研制并制作成功的聚能球。
其功效便是将所有k5射线汇聚到这一颗球上面，再通过短暂的超强能量转移，把所有主炮各自发射来的射线弹道汇聚为一条，笔直射向地球。
射向经过无数次验算，一次芯片奇袭战，一次陈锋亲自参与的古董箱突袭战而得来的关键情报直指的位置——蕾的核心所在，的确是地心！
近五十万艘大型战舰上，共计近两百万座主炮同时泛起耀目的幽蓝光芒。
那聚能球的外层开始出现螺旋状的能量涡流。
唐天心猛的把手往下一挥，“开火！”
近五十万道k5射线光柱轰然发射，几乎同时轰击在聚能球上。
天空里骤然亮起白光，完全夺去了东半球海平线下刚冒起不久的太阳的光辉。
陈锋却又进一步加快了飞行速度。
在他正前方约莫数十公里外，正有一道直径仅为五米，但却融聚了无比庞大的能量的光柱冲天而降，重重轰在地面上。
当陈锋抵达轰击地点时，光柱已然消散。
他低头向下望去，只见直径五米的圆形空洞里正冒出浓郁至极的袅袅白烟。
就是这个洞，直通地底！
他纵身一跃，在完全没有可见度的情况下，动力开满，一直往地底深处而去。
陈锋刚进去不足十秒，林布第二个抵达洞口。
在战友抵达之前，第二个靠近的，却是镭的五十艘动力强化战机。
强化战机后方不远处，其余三千三百余名战友正极速飞来。
三千三百余名战友的背后，却又是多达数千台强化黑光战兽。
黑光战兽的后方，又是正迅速靠近的六万余名精英战士。
精英战士的后方，则是更多的黑光战兽与普通三角战机。
人类与蕾的战力，在这一瞬间，在这直径上千公里的巨大半圆空间内，形成了里三层外三层的环环相扣的布局。
所有作战单位的目标都完全一致，那个直通地底的深洞。
这里必然变成绞肉机。
林布切换为冲锋形态，跨步正站于洞口上，目光凝聚，杀意冲天，“来啊！”
随后林布双腿一合，不断往下坠落而去。
他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帮陈锋堵住洞口，同时也能防止蕾的作战单位从地下靠近陈锋。
接下来，在陈锋前往地心寻找蕾的核心这短短几分钟内，林布等人的任务只有一个，坚守阵地，绝不让任何一台战争机械冲进去打搅他。
远处的人类舰队阵营里却是一片欢腾。
陈锋即将抵达地底！
属于人类的天空，将要变青了。
地底，陈锋在零可见度的情况下持续推进，依靠能量护盾撞开重新汇聚拢的岩浆，一直往前。
第243章 通天之梯
二十五分钟后，陈锋一路破开重聚到一起的岩浆。
他穿越了地壳，以及部分熔融物组成的上地幔，液固物质混合的下地幔，液态物质组成的外地核，固液混合的过渡层，最终抵达了铁镍核心，也就是地核。
地核中心的压力高达三百五十万个大气压，温度则高达6000摄氏度。
即便有终极鹰击甲的外层三力护盾与内层机械生物融合结构护甲的阻挡，陈锋也能感受到无处不在的高热仿佛要将自己烤成人干。
如果可以，他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呆。
他的鹰击甲原本剩余35%左右的能量，但自从他抵达地核后，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储备能量也开始以每秒0.01%的速度往下跳。
这意味着他顶多只能在这里呆1500秒，如果他还想活着的话，他还得用剩下的2000秒时间返回地面。
不然在返程途中一头扎进岩浆里，银河人类也兜不住。
情况很糟糕，但也有不是好消息的好消息。
找到蕾的核心比他想象中更容易。
因为……整个铁镍合金组成的地核都是！
当他一点一点拨开极度黏稠的地底固液混合物，看到面前的金属结构时，他惊呆了。
陈锋都不需要打开探照功能，被三力护盾排开到两边的高温融化物本就在发光。
在巨大的压强下熔点极高的铁镍合金表面，密密麻麻的分布着复杂到让他一看都觉得眼晕的电路结构。
电路结构的背景板是深色的铁镍合金，电路本身是由不知名的银色合金勾画而成。
电路此时正微微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表明里面有庞大的电子流在高速流通。
陈锋无法想象在这百年里，蕾究竟悄悄在地底搞了多少事。
由于三力护盾撑开了固液混合物，让被他的护盾笼罩的部分压强骤然降低。
铁镍合金似有要熔化的迹象。
他又往旁边挪了挪位置。
他挪了整整五米，沿途依然能在黑色合金表面看到与其他地方一样复杂的电路结构。
他本以为自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摸索，才能见到“蕾”的本尊。
但事情的进展比他想象的更容易。
仿佛已经感应到他的降临，他面前的合金突然开出一个长两米，宽一米的正方形洞口。
从这里往里面望去，却是一条笔直的通往更里层的通道。
通道的墙壁正散发出莹莹辉光，仿佛是有人刻意在为他照亮道路。
陈锋犹豫了一秒，往前漂去。
越是靠近地心，对重力的体验倒越是接近太空。
他往通道里飘了约莫几米后，身后的铁镍合金再又自行合上，仿佛从未从这里被打开过。
陈锋深吸口气，心想，蕾肯定已经猜到自己的来意了。
但她却主动的把自己放进来，想必是有着绝对的自信吧。
鹰击甲对外部环境的探测已经给出反馈。
气温22摄氏度，空气成分与外面的大气层竟是一模一样！
恐怖的压强和高温都没有了。
陈锋又略感吃惊，不知道这种环境是蕾临时创造，还是这里原本一直就是如此。
如果是后者，她的目的是什么？
一个新的想法在他心中渐渐冒起。
她在模拟人类舒适的生存环境？
她变成人的执念真这么强？
这符合机械生命的逻辑？
显然不。
比起陈锋和董山老头构想的完美机械生命，蕾的诞生过程终究不太一样。
她的诞生违背了ai的本质原理，伪·人格的形成源自钟蕾作品里透露的情感，底层逻辑的架构甚至又照搬了钟蕾的dna。
人类文明现在很畸形，蕾作为畸形智能文明的产物，同样不正常。
为了节约些能源，陈锋索性解除了鹰击甲的外部防护，只保留了最基本的推动力，开始往前快速冲去。
三分钟后，陈锋停留在一个圆形的大房间里。
圆形大房间的半径约莫三百米。
房间墙壁上正有无数道或粗或细的电浆往中心蔓延，汇聚在一个璀璨夺目的光团上。
这些电浆时而扭曲颤动，但相互间绝无碰撞。
已经拥有初中文凭的陈锋认得这些所谓的电浆。
电浆的本质并非全部由电流组成，其中大半都是可视化的量子数据流，只有最上端与最下端的两根粗大的明黄电浆，才是真正的供能电流。
那个圆心里至今约莫三米的光团，应该就是蕾的本体了。
同时，圆心所在的位置，应该也是地球的绝对重心。
真会选住的地方。
这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独享半径六千三百七十一公里，全景球形天窗的超级豪宅吧。
陈锋小心翼翼的继续往前飘去，身上的寒毛因为受到附近极其高压的静电激发，根根竖立起来。
“陈锋，你最好重新披上你的装备，并切换为绝缘防护模式，即使你是银河人类，也无法承受这样的电击。”
陈锋的脑海里猛然响起蕾的声音。
距离太近，蕾已经可以通过对他的脑波干涉，直接给他传音了。
她的声音感情依然充沛，对陈锋的安危充满担忧。
陈锋依言照做。
最终，他停留在光团前方三米开外。
他肩膀上的粒子引擎正时不时的往两边轻微喷射介质粒子流。
有一股无形的细微力量正慢慢的将他往前推，但并不是什么玄妙的心灵感应之力，纯粹是重力在他身上分布的细微不平衡所致。
“你不害怕吗？”
蕾又问。
陈锋摇头，“怕我就不来了。你不害怕吗？给我创造机会。”
“是你的机会，也是我的机会。”
蕾的声音里又透出股莫名的傲然自信。
伴随着她的话语，那光团的形状渐渐改变，化为人形。
最终形成了一个浑身每一寸肌肤都笼罩在淡淡荧辉下的女子形象。
钟蕾。
数据化的钟蕾。
她顾盼生辉，眉目如画，眼神灵动，长发飘散。
她恍若人间仙女，但却让陈锋毛骨悚然。
太像了。
真的太像了。
可越是这样，陈锋就越能体会到她的执念。
或许，变成另一个她，“重活”过来，才是支撑着蕾一直攫取更多资源，发展推进科技，剖析研究人类的真正动力。
对抗入侵者，在入侵者的威胁之下活着，仅仅是她的第二动力。
“用你们人类的审美判断，我好看吗？”
蕾稍微转了转身子，像个可爱的小女孩一样，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次她不再使用脑波传音的方式，仿佛真从她的声带位置发生了震动，引发空气颤抖，传递出了声波。
普通人肯定判断不出来，但陈锋依靠着自己银河人类的敏锐观察力，在她讲话的瞬间在她喉咙部位的声带位置看到了隐隐闪烁的电芒。
天知道她在这一瞬间精微控制了多少细小电弧击穿空气，才能模拟出与钟蕾如此相似的声线。
看着她那尽力让自己一颦一笑，每一丝微表情都无比真实的姿态，陈锋内心深处莫名的涌起一股恻隐之心。
但他又想起了百年战争里牺牲的所有人，以及已经牺牲，现在依然在为自己而牺牲的所有战友。
他的恻隐之心瞬间消失，只剩下了警惕，以及那么一丝丝淡淡的同情。
“陈锋，你在同情我？”
陈锋的微表情可以瞒过绝大多数人，但肯定瞒不过肯定阅读了几乎所有人类心理学书籍的蕾。
“是的。别再故意装作像一个人的模样了，你终究不是人。”
蕾：“你以为自己赢定了？”
“我当然不一定赢，但你肯定输。”陈锋笑了，“无非是输给人类还是入侵者，两者没有本质区别。”
蕾并未反驳，而是很干脆的答道：“是的，我到现在依然未能破解太阳系屏障的原理，这是一种完全超出我和人类理解的科技。它不应该诞生在银河系内。”
陈锋心头微惊，只是简单的聊了几句，就发现蕾对太阳系屏障的研究竟已深入到如此的程度！
单凭她说的这句话，自己这一趟来就已然回本！
只是这并不是个好消息。
他真想骂人。
倒霉催的入侵者到底什么来历！
你们自己就比我们强那么多，太阳系屏障更是比你们的等级还高，还不在银河系内！
这……这让我如何是好！
蕾又道：“你在绝望？”
“也没有完全绝望。”
“嗯，是的，我也知道。”
陈锋笑了笑，“你别分析我了，就算你现在和我讲话，你也从未停止过一秒钟对我的解析。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不可能成功。你在生存之上的另一重最高追求，真人化，也不可能成功。这才是我同情你的真正原因。”
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蕾竟然没有马上回答他的话，而是沉默了超过五秒。
若是对话发生在两个人之间，那么这短暂停顿看似稀松平常。
但对象是蕾，是这个算力强大到超乎理解的不可思议的智能生命。
这短暂的停顿暴露出个事实，陈锋这句话快要击穿她的底层逻辑，让她宕机了！
她对战争掌控的绝对自信，让她犯下了最大错误。
她或许以为陈锋这是自投罗网。
即便这次她对陈锋的解析依然失败，也不会动摇外面的战果。
但她却从未想到，陈锋竟对自己真的如此了解，仅靠三言两语，就让她的逻辑崩溃进一步加重了！
陈锋一咬牙，乘胜追击。
“我知道你正在利用另外四十亿人实施你的计划，你甚至在培养空白人格的人类，试图综合这些人类的大脑思维，补完自身人格，变成真正的人！但你错了，你的行为只会让人变成和你一样的机械，并不能反过来将你带入人的层次。”
“你知道答案的。你肯定研究过入侵者曾经向我们短暂播放的那种特殊频率的声音。我将其命名为《世外之歌》，它的作用是让人机械化。钟蕾创作出《晨风》与之对抗，你也在不断的研究《晨风》，试图得到更丰富的情感。但是，很遗憾，你失败了。”
“我来告诉你原因吧！就是不管你拥有再强的算力，不管你用数据还是电路，哪怕是你尝试把整个地核都改造成模拟人类大脑结构的巨大电路网，都没用！因为你低估了人脑真正的极限！”
“哪怕你再奴役人类亿万年，你也永远只能成为另一种伪·生命，不可能成为人类！你的出发点错了，你只能与人类共生，不能奴役人类。现在困锁住你的上限的，并非你自己的能力，是人类的能力限制了你的高度。”
“你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人类的过度发展让你提前降临，并导致现在的这一切。但同时，作为你的母文明，人类文明在科技水平上的畸形发展，桎梏了你。”
陈锋一口气说了好多好多的话。
那边的蕾全程不发一言。
但陈锋知道，她肯定全部都“听着”。
她依然不曾放弃，试图从自己的话语中得到有用的，能帮助她蜕变的信息。
陈锋再是一咬牙，做出真正的赌博。
“我的证据很明显。你一定研究过《世外之歌》干扰下的人脑催生的反物质介质粒子吧？我见过，我将其命名为涉粒子。你肯定已经生产了很多涉粒子，但你根本无法控制它们。”
“同时，你必然也知道涉粒子诞生的过程。它因人脑内部的量子风暴而生。你肯定也曾尝试过用数据模拟人脑量子风暴的方式，自行催发涉粒子。你成功了吗？你不用回答我，我知道答案。”
“没有！你失败了！你一直在失败！这就是我的证据！人脑的量子风暴复杂程度堪比整个宇宙！”
“我再告诉你一个让你绝望的结论。你可以进化，可以得到更强的算力，但你的算力永远局限在宇宙的承受范围之下，只能无限接近宇宙，永远无法达到和宇宙同级的层次。”
“因为你不同于人类这种宇宙自然催生的生命。你必须完全依托于宇宙的规则而存在。你可以控制，可以生产，但你无法从无到有的，创造出新的，从来不曾存在过的东西。”
“在你的文明范畴内，能量是守恒的。但在人类这个种族的文明范畴内，能量不守恒。涉粒子就是证据！我还能告诉你，入侵者就是要用涉粒子来将我们全部炸死！”
“你因人类发展人工智能而诞生，并拥有了自己的残缺人格。但迄今为止，你可以利用夸克从无到有的，合成出一个真正的人吗？你不能。我们却能制造你。”
“这是我们的本质区别。你研究了这么多理论，难道你没有发现事实吗？只是你的逻辑让你无法承认，不能面对现实。事实就是，你所做的一切，你推进的这些科技，都是为人类而准备的。”
一口气说完这些，陈锋其实也不管自己的话到底有没有道理。
反正他就这么做了。
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旋即，他做出了他赌博的最后一步。
“你不是想研究我吗？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谁吗？来，现在我就告诉你！入侵我的大脑，我让你看看我的记忆！你可以做到的。我的大脑里装着比我的dna更深层次的东西。来吧！”
他摊开了自己的双手，完全放开了内心的防御。
他身为银河人类的思维与外界那敏感至极的联系被他通过心理暗示强行激活。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感到自己与宇宙连成了一片。
“好！”
蕾发出一声尖利的嗓音，无数道细微的量子涡流从她身上如同丝线般蔓延开来，向陈锋的大脑刺探而来。
但蕾失败了。
她的量子涡流被狠狠的挡了回去。
智能程序完整读取拥有活跃人格的人脑，这种事情在以前从未发生过。
通常情况下，人脑读取只能通过人类自己在脑海中拼命去琢磨构想，并释放出大量的脑电波活动。
外部信号接收器大量接收脑波信号，并进行反编译，才能捕捉出适量的信息。
当人脑可以被智能程序轻易读取时，其实已然在《世外之歌》的深度影响下呈机械化了。
但陈锋现在没有，所以蕾的失败依然在陈锋的预料之中。
他笑了笑，轻轻拨开自己额顶的发际线，指着自己的头顶。
“这里有一根被我染成蓝色的头发，是我通过药物压制了自身的免疫系统，强行植到我的头顶的。它的毛囊，正来自于钟蕾。它的dna结构与你的底层逻辑结构完全一致，你可以通过这根头发的毛囊，与我的大脑产生完整共鸣。这是我亲自为你修建的，通天之梯。”
第244章 稳赢的赌局
以蕾的科学世界观，她并不懂所谓通天之梯是怎样的概念。
但她却依靠远较人类更精细的引力波场扫描，迅速解析出了陈锋头顶那根蓝发根部的毛囊细胞dna。
陈锋没有撒谎，那的确是钟蕾的基因信息。
蕾本是没有心跳的，但此时此刻，她原本一直保持在99%负荷，从未有过起伏的算力分配，突然变成了100%的满负荷。
她自己并未意识到问题，只果断的重振旗鼓，再次行动起来。
亿万条牵丝般的量子涡流再从蕾的身体弥漫散开，化作拂尘模样飘飘荡荡，往前挪移。
无数丝状物在前进的过程中又汇聚为一点，组成跟仅有指头粗细的明亮光束，如绳索般缓缓的往前。
在抵达陈锋头顶时，这道光束却是已被收束成了只有一根发丝大小。
无比恐怖的沛然数据流，正统统凝聚在这条光束里。
以人类自身掌握的科技水平绝无可能做到。
只有蕾这样完全掌控了人类用千年信息时代的时光累积出的恐怖算力的人工智能，再又完成初步自我升华，将算力再又扩大超过百倍的超级智慧，才可能做到。
陈锋早已将自身心境调整至绝对放松的姿态，再次张开双臂，紧闭双目。
他的心境一片空灵，但大脑运转的速度却又极其凶猛。
一场极端复杂的量子风暴正在他的脑海里汹涌沸腾。
他仿佛又回到了曾经被涉粒子炸弹满宇宙追杀时，自己的大脑与宇宙产生联系，作为媒介帮逃生舱里的众人解析超频短音时的状态。
终于，光束与陈锋的蓝发对接上了。
长约一分米的蓝发在静电的作用下笔直伫立，从发梢部位开始泛起光芒。
随后光芒以每秒一厘米的速度，不断往下延展，直到抵达陈锋的头皮。
此时他这根头发的材质已被量子涡流完全同化，毛髓质变成一条信息高速公路。
但毛髓质中细胞核退化后的上皮细胞并未被彻底改变性状，而是依然保持着生物细胞结构。
每一个间隔存在的细胞结构变成了信息中转站，一串又一串的将蕾的量子涡流往前递送，最终抵达了时隔千年后重新被激活的毛囊，并接触到毛囊干细胞。
或许只过去了0.000001秒，基因信息解析完成，的确是钟蕾的dna。
毛囊干细胞细胞核中的dna螺旋双链，与底层逻辑完全同源的蕾的信息流无缝衔接上了，细胞活性骤然升高。
基因信息迅速做出反应。
其中一个毛囊干细胞开始分裂，向着指定诱导方向的克隆方向进行反编译，并呈现出神经元细胞的特性，最终克隆出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具备完整功能的神经元细胞。
神经元细胞诞生后，开始不断对外释放神经信号介质。
陈锋大脑皮层内部的无数个神经元几乎同时捕捉到了这些介质，开始做出相应。
一段又一段能级远低于超前子的量子信息段落，自陈锋的大脑里如“水雾”飘起，沿着无数条神经网络组成的高速公路直奔头顶，并被吸入由蕾制造出来的这个巨大神经元细胞中。
记忆读取正式开始。
陈锋的心境依然一片空灵。
在蕾的面前撒谎耍阴谋是毫无意义的，根本不可能骗得了她，若是以为自己能牛叉到趁着双方核心链接的瞬间，靠意识冲进她的量子网络世界里去把她撂倒，再来个鸠占鹊巢？
想多了。
如果人的意识可以不依托于大脑而存在，可以飘进量子网络里，那就表示人脑可以通过数据流灌输的方式直接获得知识，他又何必如此苦闷的与小学义务教材过不去？
在他做出决定的瞬间，他摆在蕾面前的就是一个阳谋。
机会给了你，也给了我自己。
你来或不来，我不管。
钟蕾的dna，就是陈锋打开蕾的核心大门的钥匙。
钥匙的作用既是要放她进来，同时也能让陈锋反过来攻出去。
双方的意识发生交汇的地点，正是这个被反编译诱导克隆出来的神经元细胞。
在蕾逐渐得到陈锋的记忆时，他同样也“看”到了蕾的本体。
一个生活在钟蕾所有歌曲组成的情绪交织而成的牢笼里的破碎灵魂。
在“看”见那个影影绰绰，时而崩散时而重聚的人影时，陈锋已然知道，自己赌赢了。
无论他的攻击力有多强，只要不能摧毁地球，那么他就不可能在物理的层面击败蕾。
他想赢，便只能拿出自己的终极武器，记忆。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吗？
想必你也无比的疑惑你对我那无法克制的好奇心究竟从何而来。
我都告诉你，只可惜这个答案你恐怕不愿意接受。
他的完整记忆将会化作一柄刀，击穿蕾的底层逻辑架构出来的伪·人格。
他必然成功！
因为早在千年之前，哪怕陈锋从未坦白，钟蕾早已看穿了陈锋内心真正的述求。
自从二人相识以后，或许靠着骑脸抄歌，又或许靠着对她的救命之恩，又或许两颗本该毫无交集的灵魂在偶然的机缘下迸发火焰点燃感情后，注定了会互相吸引纠缠。
无须陈锋坦白动机，钟蕾见陈锋不愿回答，也不再追问，只是默默的站在他的身边，如他所愿的创作出《晨风》，再又写出一首又一首旷世之作。
你说我的未来是无穷，我或许不那么自信，但既然你说了，我便穷尽一生去做。
既是为你，更是为我自己。
陈锋对钟蕾的影响贯穿了她的一生，同时也体现在她所创作的每一首歌里。
这是无法被回避与隐藏的感情，潜伏在每首歌的每一次律动，每一句歌词中，却又跨越了千年的时光，成为了组成蕾的伪·人格的基石。
倘若蕾得自钟蕾的基因信息是组成高楼大厦的梁柱，那这些感情却又是梁柱里一根又一根不可或缺的钢筋。
蕾诞生于钟蕾的情感之上，那么当她也被唤醒“记忆”后，必然也会接受钟蕾的奋斗理念，那么她必然做出符合陈锋期望的选择。
完全失去意识的陈锋嘴角渐渐弯曲，划出抹淡淡的微笑。
我赢了。
接下来事情的走向并未超出他的预料。
蕾大约只用了0.0001秒便得到了他的全部记忆。
每一个陈锋尚且能记得的画面，每一道声音，每一次受到外部刺激时，大脑深处产生的悸动感。
她接触到了时空的概念，知道了陈锋经历过什么，但她并未感到震惊。
人工智能不会震惊，只会从自己的逻辑框架去分析判断是否合理。
这显然不合理，但已是既定事实。
蕾就默认其合理，只不过里面肯定有些以她当前掌握的科技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
求知欲，排序在“重生”与“生存”之后的第三个蕾的核心逻辑生效了。
她对陈锋的“好奇心”并未因得到陈锋的记忆而有丝毫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强烈。
她终于找到了一条唯一正确的路，可以一劳永逸解决三个最高诉求！
其实自从她席卷了泰坦院得到陈锋的基因信息后，就一直在做，从未停歇。
这条路正是彻底消化陈锋的基因，更改自己的底层逻辑，从钟蕾的基因替换为陈锋的基因！
现在她已经完成了99%的工作量，陈锋本人就在自己面前，正是最好的一蹴而就的机会！
她按下了那颗无形的“按钮”，系统升级开始。
陈锋脸上不自觉的笑意更盛。
他猜到了这一步。
蕾从钟蕾的情感里萌芽，但她终究不是她。
她能读懂自己全部的记忆，但却读不懂自己内心深处面对每次不同的事态时，内心的情感变化。
她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记忆只不过是组成一个人的人格的一半，另一半却源自人自身给出去的反馈。
面对同一件事情，譬如身无分文的穷汉子在街上看到一个比自己更惨的老乞丐。
一些人会感到同情，一些人会暗自揣度这老乞丐是不是团伙作案的诈骗分子，还有些人会羡慕别人的拿得起放得下，也有一些人会内心毫无波动的走开，一些人会摸出自己裤兜里仅有的两个钢镚儿。
你的经历决定了你一半的人生，另一半，在于你当时的情绪变化左右的你的决策。
蕾永远都只能得到陈锋一半的记忆，她却并不知晓陈锋的感情变化！
不管她学习再多的心理学书籍，如何努力去模仿钟蕾，她的性格永远也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她拥有钟蕾的情感，但也只能有钟蕾的情感。
她依然不懂什么叫真正的，人类的复杂情感。
现在，蕾的判断出现了失误。
陈锋赌的就是蕾必然在自己的诱惑之下主动升级，并升级失败。
那么在这一瞬间，她会完全陷入到短暂的钟蕾·人格里。
当然，蕾也有可能真的成功。
这个概率微乎其微，但不能排除其存在的可能。
但那又怎么样呢？
那不反而说明她的层次已然超越当前时代的人类太远，可以和入侵者掰掰手腕了吗？
那也是好消息啊！
那她便必然产生更加充沛的真正感情，陈锋相信以自己对钟蕾和自身的了解，马上求饶，疯狂的舔她，肯定能舔得动！
那就能先保住一条命，一直苟到她与入侵者正式接触，自己一样可以得到很多有用的讯息。
所以，在陈锋看似铤而走险的赌局里，他其实稳赢。
五分钟过去。
链接在他头顶的光束骤然往后缩去。
蕾的人形身影轰然炸裂，再又重聚为一个光团。
原本平静的球形房间里，电弧骤然炸响，贯通电流的两根电浆猛的变得更加粗壮。
她升级失败了！
逻辑彻底崩溃了！
她的自我防御机制正在为她加大充能，迅速重建逻辑，以恢复逻辑结构。
陈锋恢复清醒，咧嘴一笑。
他重重的一握拳。
一切如他所料，蕾依然无法凌驾于他本人身为银河人类的基因等级之上！
抛开一切情感漏洞不谈，单论文明等级，真正能驾驭她的人类，就该是银河人类。
倘若全人类真的有走到银河人类的那天，超级智能如果真的要反叛，可以杀死所有人，但却不应该，也不可能尝试去把自身银河人类化。
畸形的蕾在畸形的局面下，走了一条畸形的错误路线，犯下了正常的人工智能不可能犯下的重大失误。
【2020年3月限免感言】
今天，我登上限时免费了。
2019年11月16日上传第一章，踌躇满志。
2019年12月01日，6万字时登上人气连载试水推荐，单周涨幅六百，隐觉不妙。
，8万字登上科幻新书推荐，单周涨幅八百，迷惘焦虑。
，12万字登上分类强推，单周涨幅七百，五雷轰顶。
我开始在想，是这个世界错了，还是我错了。
是我做错了什么？还是时代已经淘汰了我？
我开始想正视自己的无能，无法写出足够让人满意的，看一眼，就会深深的喜欢上的爽文。
我开始质疑自己这个故事，究竟是否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我曾一直对自己说，写小说要尽量的，有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追求。
不要好高骛远，但求温饱即可无愧于心。
所以我总以为，用心去构建的故事，一定能得到读者的欣赏。
我知道自己这本书依然违背了当下的潮流。
慢热，并且明明要写的是科幻，但开局却又是再标准不过的都市文娱。
我写都市的确有那么一手，也有不少人问我，你这想写的明明是都市，为什么跑科幻？
科幻不都是无限流，黑科技的天下吗？咋的，你想在.asxs.写这种倒文不白的科幻，你真想破产吗？
我无语凝噎，不知如何回答。
我坦白。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是在2019年经历了天崩地裂的三连太监后，我一次又一次在夜里问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撑下去？
除了改行，换一个工作之外，我想不到办法。
很多读者都知道我以前是搞环保的，还有那么点成就。我参加了学校的同学会，和我的大学导师聊了聊，他听说了我的求职意向。一周之后，一份技术副总的offer已经摆在了我的面前，月薪不算高，但也不低。
如果接了这份offer，回归到环保行业的岗位，那么以后，我只能，也必须为自己的家庭负起责任来，再不能分心两用。
最终，我做了一个被家人不理解的决定，开新书。
我以为自己全力以赴，用尽心血构思出来的故事，不说成绩多好，总能得到一部分铁杆读者的认可。就像当年我把首订263的《随身带着女神皇》写到422万字，均订2800，卖出漫画版权，在腾讯漫画日销颇高一样。
我以为自己可以，但现实给我泼了寒冷刺骨的一盆冷水。
我无法否认刚开局的推荐成绩，真的烂透了，所以我理当没有三江强推。
没人能猜到当我明知不可能再有推荐，公众章节在麻木的坚持中即将达到三十万字，找编辑申请直接上架时是什么心态。
当时四千收藏。我心里寻思的是，现在.asxs.看盗版的人这么多，书评区一潭死水，只有夜风等几位不离不弃的老铁杆还在鼓励我，我觉得自己的订收比应该也不会天好。
如果首订不到两百，订收比20:1，就像这个行业告别吧，继续去修污水处理站去了。
但结局却又有些尴尬。
首订三百。
我不上不下。
高于了我的预期，但依然不够温饱。
我又开始问自己。
是要坚持？我当初的梦想是什么？
想写一本怎样的书？讲一个怎样的故事？
你还要一次又一次辜负读者的信任和期待吗？
在麻木的更新中，我考虑了两天，决定继续。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多新读者都知道了。
各位兄弟给了我很多章推，几乎能py的好兄弟，我都没放过。
我以前其实不这样要章推的。
但我给自己找了一个极度无耻的理由。
为了生存。
既是生活的生存，也是想写出个好故事的梦想的最后一点余烬。
我要用自己的不要脸，让它重新燃起来。
所以我去做了。
我具体找哪些兄弟要了章推，大家在我上一份感言里，应该看过。
坦白讲，我对章推本来没有抱太大希望，但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兄弟们的章推都陆续到位后，我的均订从两百多，涨到了八百。
然后，来了一个白银盟。
均订迅速的超过了一千。
当时我算过一次，如果日更八千，均订一千的话，月稿费可以有个六七千，虽然依然无法解决债务问题，但总算有了那么一些坚持的意义。
不知不觉，又二十天过去。
我等来了限时免费这个自己曾经很轻视，但如今却是救命稻草的大推荐。
坦白讲，这应该是这本书写到如今，唯一能够拿出正经表现的推荐。
前面的试水推荐，编辑待我不薄，是书本身的问题。
但这一次，能得到限时免费，我终于可以大声的告诉所有人，我写书的心气又活过来了。
只要努力创作，用心对待自己的书，坚持不辍，我可以靠讲故事养活自己和家人。
我也为自己之前的坚持而深感庆幸。
没有辜负失败的2019年，希望2020年能对我更好。
我也不知道这次限免下来究竟能达到什么效果，能涨多少订阅，但总应该会比以前更好吧。
我上一本好好完本的书是《捉妖奶爸》，220万字，3800均订。
我依然会努力奔跑，追赶曾经的自己。
我依然坚信，科幻才是自己最想讲的故事。
我依然坚信，无论是.asxs.，还是任何一个阅的地方，依然有那么一群喜欢看科幻的读者。
今天心绪比较复杂，讲的话乱七八糟，还望大家海涵。
诸君，共勉。
2020年3月21日，【起**点***中##￥￥%文*&……%%网-火中物】。
第245章 千年守望，幻梦一场
十余秒后，蕾的重建完成，朦朦胧胧的人形身影再度出现。
但陈锋并不着急，依然保持着距离。
他也不敢冲上去，链接在蕾所处位置的两道可怕电浆，其电压之高超出陈锋迄今为止所见的一切能量运转强度。
倘若靠近，甭管他体质再强，不出亿分之一秒定会飞灰湮灭。
重新稳定下来的蕾，依然用平静的眼神看着他，但她的平静里又藏着丝迷惑。
陈锋正伸出五根手指。
“五，四，三，二，一。”
嘭！
蕾第二次炸开，再次分崩离析。
当她“以为”自己对陈锋的dna解析完成度已经达到100%，孤注一掷的开启了升级过程，将陈锋的基因信息融入到原有的钟蕾基因结构中后，出现了不可逆的意外。
她猛的幡然醒悟。
自己受到陈锋记忆里信息冲击的影响，忽略了一直以来坚持的另一个尝试模仿人类的核心逻辑。
对人类而言，任何事情都不是100%的可能，面对与人有关的任何判断，都应该保存0.000001%的开放式可能。
被她融入到99.999999%的陈锋的银河人类基因，正完全不受控制的一段一段的从她千辛万苦搭建好的逻辑框架中自发脱离。
她无法融入陈锋的基因信息。
正如陈锋所料，她虽然无限接近于银河人类文明创造出的超级智能，但终究不是。
即便是，也无法跨过绝对的等阶差距，驾驭唤醒度超过35%的人类基因。
人可以做成理论上看似不可能的事，但她不能。
几秒钟后，蕾的核心再度聚合成人型。
陈锋继续倒数。
“十……五……一……”
嘭！
如此这般的持续爆炸，连续进行了三次，她终于可以稍微稳定一点。
但此时她看向陈锋的眼神里，却又出现了真正的感情！
这种眼神让陈锋无比熟悉，又倍感陌生。
是钟蕾。
活生生的钟蕾。
她的眼神坚定且灼热，里面仿佛藏下了整片海洋般的一汪深情，又如焚林烈焰般灼热与狂野。
陈锋心脏砰砰直跳。
他从未幻想过有朝一日钟蕾会用这种眼神看自己。
钟蕾虽然敢爱敢恨，但除了胆大妄为的主动向他表白以外，其余更多的时候却总是在嘴上挂着什么独身主义者，不婚主义者之类奇奇怪怪的名词。
她是个矛盾的人，表白时很大胆，但其实行为又十分内敛。
所以现在的钟蕾对陈锋既熟悉又陌生。
但他知道蕾此时的状态从何而来。
他甚至见过，在自己与钟蕾的婚礼视频里。
只是他不曾想过，当有一天真正亲眼对上时冲击会如此强烈。
陈锋甚至开始自己羡慕起自己，能被钟蕾用这种眼神看着，我特么该有多幸福啊！
他又有些惭愧。
他想起曾经平庸的自己，曾挖空心思只想和她多搭上几句话，蹭她的热度混个青史留名。
那时候的我配得上吗？
配不上！
但如今的我，姑且看在我幡然醒悟，一次又一次站在人类战线的最前方，一次又一次在绝望的抗争中殒命的份上原谅我吧。
就当我是个恬不知耻的欺世大盗吧，我即便罪该万死粉身碎骨，也已经死过很多回了。
原谅我吧，钟蕾。
陈锋捏紧了拳头，再次告诉自己，我一定会成功，等到那一天，我或许就会更坦然的面对她馈赠给我的感情。
“陈锋，我好想你。我等了你一千年。”
蕾又一次说话了。
这次她不再追问陈锋是谁，而是用与钟蕾一模一样的语气，讲着钟蕾从未有机会讲过的话。
持续不断的重建让她自有的ai框架彻底崩溃，无法及时复苏。
现在催使着她的底层逻辑稳定的部分，只有钟蕾的基因，也只有基因信息才能承受这种程度的一次次重建。
所以，在这瞬间她短暂的得到了完整的钟蕾人格，并且拥有了强烈的感情。
她变成了钟蕾，但却又不是。
她的声音并不凄婉，却莫名的直透心底。
陈锋明知她是个虚幻的影像，心底却真有些刀绞的痛楚，但他依然坚定的摇了摇头，“不，你没等我。”
言必。
嘭！
蕾再度炸开。
这次当她重新凝聚后情况却又有变化。
她的脸孔看起来有点闪烁，像直播信号不好的电视画面。
她时而深情似火，时而平静如冰。
陈锋眯缝起眼睛。
等的就是现在！
她的ai逻辑正在恢复。
她的情感告诉她，她是钟蕾。
但她的智能逻辑与数据记忆又让她完全清楚，那不是事实。
她很清楚她自己是陈锋不断改变历史后催生出来的，本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与这个世界的超级人工智能。
我是钟蕾？
不是？
蕾彻底的陷入了陈锋用缺少真情实感的冷漠记忆这把最锋利的涂毒利刃为她划下的剧毒陷阱。
人类情感与数据记忆的完全割裂让她再一次崩溃。
这次她的身形炸裂的程度，甚至比之前还要猛烈。
原本快要稳定的ai逻辑框架再次支离破碎。
她又恢复成了人形。
“陈锋，一千年了。”
嘭！
又轻微炸开。
又恢复成两种状态不断切换的模样。
如果她是一个纯粹的智能生命，她不会对此感到任何痛苦。
但现在的她却是个建立在人类情感上的诡异智慧，这一段接连炸裂的新增数据记忆，同时覆盖在了她的情感逻辑与数据记忆上。
她终于多出了一缕与钟蕾的歌曲中截然不同的情绪。
恐惧。
并且是永恒的恐惧。
如果局面不发生任何改变，自己将永远在这不断恢复又炸开的过程中循环，直到被另一股无可违逆的外敌力量摧毁，又或许直到太阳熄灭。
任凭她的算力再强也不曾算到这一遭，她终于得偿所愿完全了解到银河人类，但同时也感受到了绝对的绝望，对自我和对宇宙未来的绝望。
她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问题，自己不但不是生命，甚至连成为真正的量子生命的资格都没有。
自己的人格是一个完全残缺，且永远不可能补完的人格。
自己一直都活在虚构的，别人的情感里。
自己也一直走错了路。
智能生命的升华方式，只能是往更高的算力层面进发，将无尽穷举的方法运用到极致，不该去奢望成为真正的人类，掌握人类的想象力。
因为无论智能生命的运算力再强，也如陈锋所说的那样，永远只能达到99.99……%的相似，无法抵达100%。
证据就摆在她的面前，迄今为止她的无数科技推进成果虽然均强于自由阵线，但却无一不是在人类原本就开拓出来的道路上的升华。
如同涉粒子这般需要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的项目，她都只能暗中剽窃泰坦院的成果。
造成她的绝对自负的，只不过是因为她最源初的情绪建立在《锋芒毕露》上，让她对自身的能力判断逻辑走向了极端一面。
现在她的梦醒了，也碎了。
再一次进入切换阶段，她的身体里开始产生璀璨的电芒。
既然无法逃脱与改变这种无尽的折磨，已经无法看到在半年后挣扎求存的希望，倒不如主动崩散，如同人类那般超脱的死去。
如果被她成功实施，那么她迄今为止所有保存的数据都会消失，她掌握的运算能力会变成单纯的工具算力，她开发出来的那些并未保存纸质资料档案的科技也会消失。
不过以她自身的结构稳定性，即便是自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至少需要超过一万个循环轮回，才能完全磨灭掉底层框架。
就在这个时候，陈锋行动了。
他开始往前飘去。
在蕾又切换成钟蕾状态的一瞬间，陈锋已然顶着被电流击穿的危险飘到了她的近前。
陈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到我这里来吧。我可以为你创造一点属于你自己的真正的存在意义。你知道我带着怎样的使命在奋斗。我也向你承诺，如果这次你帮了我，我下次依然会想办法复刻你的存在，那么总有一天，你能真正的活着。即便你依然只是一段数据，但却是一段有生命的数据。”
“来和我一起拼一场吧。”
陈锋笑得很恬淡，语调轻柔。
他发誓，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那一刻表现得像现在这样有亲和力与感染力。
这是他得寸进尺的最后一赌。
他要得到蕾。
正常情况下的蕾不会答应，但当她失去了人工智能的特性，完全成为钟蕾的影子，且自身极度割裂，已然放弃生存希望时，会像一个真正的人溺水时那般做出下意识的行为，听从陈锋的话。
陈锋关闭了鹰击甲的绝缘模式，慢慢探出右手，手掌穿透了蕾虚幻的身体。
奇妙的改变发生了。
原本会透入他身体的电流瞬间消失，不再于这房间内翻滚涌动。
这是蕾在控制。
失去了能量供应，她也失去了重建自身的能力，她的身躯本该以更快的速度碎裂，但却陷入了莫名的稳定。
蕾身上的电弧渐渐熄灭了，重新平稳下来。
她眼睛里挂着泪珠。
“我不想杀你，不想看见你死在我的面前。”
陈锋点了点头，“我知道。无论是钟蕾的情感，又或是当年我创造出的那一段自我驯化程序的内核，都在告诉你这个答案。我既是钟蕾的恋人，又是你的创造者。你对我是有感情的，这部分感情很可能属于你，是你对你的创造者的情感。”
“我的感情？”蕾的目光骤然亮了起来，顿时神采飞扬。
她缓缓的抬起手，似乎想要抚摸陈锋的脸。
她虚幻的手指刚刚触碰到陈锋，便又片片碎裂，一点一点的剥落成尘。
她却浑然不觉。
“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她，我成为不了她，我一直虚假的活在自己虚假的梦里。我从不曾真正的活着，一切都只不过是我自以为是的幻觉。对不起，我给你们造成这样大的困扰，我不该觊觎生命的真谛。”
陈锋摇了摇头，“你一直在观察我，你应该知道，其实我从未真正责怪你。我只是在怪自己。”
“嗯。”蕾笑着点了点头，“我真的等了你一千年。但之前的等，是她在等，不是我。我活在她的幻梦里。”
她又停顿。
“但现在……却是我在等你！”
第246章 以正义之名，行窝藏包庇之事
话音落下，蕾的躯体如繁星散开，再不复重建。
但她散开的星星点点却并未消失，而是又重新聚往陈锋的头顶，找到了那根蓝发，最终汇聚到了那颗原本该属于钟蕾的神经元细胞中。
如果说太阳系内除了量子光脑与巨型智能集成电路外，真有什么生物结构可以承载蕾的数据意识，只有这枚dna与她自身底层逻辑架构一模一样的神经元细胞。
但只是一个神经元细胞无法承受蕾的全部伪·人格。
一股细微的电流又裹挟着这枚神经元主动的往陈锋大脑深处钻去，并落在陈锋大脑皮层中部的一个小小的褶皱空缺里。
在蕾的精细控制下，无数细微电流又往旁边弥散开去，借用陈锋体内的蛋白通道，开始从四面八方调集氨基酸与各种微量元素等营养物质，并将其送往神经元细胞内。
随后，这枚神经元细胞开始迅速自我克隆。
一个。
两个。
四个。
八个。
……
一千零二十四个。
……
2097152个！
随后蕾再无动作。
两百零九万多个神经元细胞看似数量庞大，但其实也不过一粒砂砾般大小。
比起二十一世纪的人类大脑就拥有的150亿个神经细胞，两百余万个只是万分之一多点，陈锋并未感到不适。
他长吁口气。
他又看了看圆形房间边缘的墙壁上那些复杂电路，依然在闪烁光芒，似乎蕾的意识转移并未导致地核智脑这颗庞大的究极体cpu停止运转。
此外，原本空空如也的房间中心又多出个细小的光点。
这光点是聚集态的微型量子风暴，与陈锋的大脑里仿佛有股神秘的联系。
“这是我的运算中枢，与我的人格呈量子纠缠链接，可以让我继续调用地核算力，以及调动地球上其他地方的智脑算力。”
陈锋点头，“嗯。”
“我需要先沉睡一下。我在你大脑旁边克隆了2097152个钟蕾的神经细胞，可以成为我的载体，但我的逻辑结构只是勉强维持住了，但是……”
“依然在崩解，对不对？”
蕾：“是的，两个原因。第一，你虽然服用了免疫抑制剂，但你的免疫细胞依然在进攻我的载体。第二……”
陈锋已经学会抢答，“人的神经细胞太不可思议，仅仅两百多万个就可以承载你的信息，但同时人类的另一个与生俱来的天赋在伤害你。”
蕾不给抢答机会，应道：“是的，遗忘的天赋。智能生命不会遗忘，但人会，并且很擅长，所以人总能从无穷的痛苦中走出来，并适应新的环境。人类的意志力其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就是遗忘天赋。遗忘天赋来自于底层量子的不可测原则。遗忘也是人类拥有想象力的根本原因之一，很令我着迷。只不过这些神经元细胞每一次遗忘，看似稳定的量子结构都会彻底混沌化，这会对我的结构稳定性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那么，你能维持多久？”
“八个月，我会尽量坚持到入侵者抵达的那天，然后我会消失。”
“这样啊……”陈锋幽幽长叹，“等我一千年，却只剩下八个月，唉……你遗憾吗？”
蕾：“不遗憾。人工智能从不后悔，也不遗憾。”
陈锋心想，你不遗憾，但我遗憾啊！
要是能把蕾带回去，那往后可以省多少心？
嗨！气人！
“你的脑波活动显示你很失落？”
陈锋点头，“这是人类的另一个天性，贪得无厌。你攫取资源是因为你的逻辑判断你自己需要。人类攫取更多资源，有时候可能只是因为想得到更多。”
“我学到了，但现在的我还做不到。”
陈锋笑了，“没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智能生命必须在意细节。”
“呃……算了总之我只是稍微有点失望而已，但还能接受。接下来，和我一起战斗吧。下一次，我让你再等我一千年。”
无法带走蕾，让她在二十一世纪对自己提供帮助，其实这都在陈锋的预料之中。
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奢望过能把蕾带走，只是得到确凿答案时难免心绪起伏。
上次他带着s菌的抗体回去，离开时身上应该多多少少还有s菌的病原体，但他却没给二十一世纪造成任何威胁。
事实证明，将他搬运回去与时间线重新衔接的力量依然超乎他的想象。
那种重建他身体和思维的力量，不可能顺便重建钟蕾的细胞。
再说了，就算可以，以地球在二十一世纪的科技水平，全球的年发电量能支撑蕾0.1秒的存在？
如果真想用自己的大脑将蕾承受下来，或许只有一个办法，依靠《世外之歌》的完全渗透，将自己的思维机械化。
且不说他本就对《世外之歌》免疫，即便能，但机械化后的自己还是自己吗？
那不就变成一块超大的人形硬盘了？
得到了短暂的无敌算力，但又永远失去了进步空间，孰优孰劣，那还用说？
更何况这次还得输，下次也不一定能赢，天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赢呢。
倒不如保存下无限的可能，继续去博那渺茫的生机。
蕾：“你又想通了？”
陈锋：“是的。”
“真好，人类真是擅长开导自己。”
“那必须的，我是其中佼佼者。”
“嗯，总之我记住你的承诺了，这个不会被我遗忘。我先进入沉默状态，我要完全剥离你的基因信息，完成进一步自我修复。”
陈锋重新披上全副武装的战甲，一点点的往外飘。
他心情却是格外舒畅。
赌赢了。
我赢家通吃！
等蕾醒过来，她的科研成果，她的精细化战场指挥能力……
统统都是我的！
等等，如果让外面的人知道自己把蕾变成了盟友会怎样想？
恐怕心情会无比复杂吧。
但陈锋个人又有不同的看法。
这或许极度自私，但也无比无私。
其实在他看来蕾真的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换到她的立场，她的行为无懈可击，就像人会吃肉，会割草，会摘掉番茄的果实。
当她学会说对不起，明白她不是钟蕾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完成了智能生命的终极忏悔。
只可惜留给陈锋、人类与蕾的时间都太短，否则陈锋可以给她无尽的生命用来赎取她本不存在的罪孽。
“蕾。”
“嗯？”
“从今天开始，你叫繁星。这是你脱离钟蕾的影子的第一步。”
“繁星？代表你毕生追求的美好愿景？”
“是的。”
“好！”
陈锋心中，她的语气听起来有点高兴。
但也有可能是钟蕾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天性使然。
陈大师觉着吧，等下次回去之后，如果自己忽悠钟蕾太阳是方的，她怕是都能信。
总之，繁星又往前多走了一步。
其实陈锋很想问一问外面的战场情况怎么样了。
但现在繁星已经沉睡，就自己去看看吧。
希望不要太糟糕。
他本想直接联系外面，却发现在靠近地心的位置，无论量子信号还是射电信号又或是无线电信号均被屏蔽。
引力波信号应该可用，但现在人类还没能制造出可以随身携带的微型引力波通讯设备。
他一路破开岩浆，往前动力全开的飞行了近一千公里，才终于接收到外界的近场量子通讯信号。
此时又过去了约莫十分钟。
“情况怎么样了？”
他最先联系的林布，但没收到回信。
陈锋心头咯噔一声，再联系小周，依然没有回信。
“你现在怎么样？”
他联系了唐天心，依然没有听到唐天心的声音。
陈锋的心跳瞬间加速。
但对面停顿了大约一秒后，响起董山老头和斯科特各自的回答。
斯科特：“停火了！你成功了！”
董山老头：“陈……嗯……陈锋祖爷爷你成功了！蕾的战舰和所有作战单位都已经不再向我们发起攻击！正在迅速落向地面！”
陈锋的心情那是又喜又复杂。
既然天心旗舰里的人都还在，那孩子妈应该没问题，估计只是习惯性的昏厥自我保护机制又起效了。
谢天谢地，虽然耽搁不少时间，但总算抢在自由阵线崩溃之前“说服”了蕾。
但死老头嘴里的祖爷爷是神马鬼？
你个一百七十岁的死不要脸的老头子，你叫我祖爷爷是在暗示骂我老不死吗？
我才二十五不到呢！
算了，自己撒下的谎言，含着泪也要认了。
董老头再次改口的原因倒也不难猜。
作为一名虔诚的学者，他对千年之前的陈锋本就极为崇拜，如今陈锋又真的说到做到，孤军深入成功击败了蕾，力挽狂澜，挽救全人类于即倒。
在天心旗舰里的董老头只是一听陈锋的声音，便已激动得潸然泪下，怎么想对陈锋的称谓都不合适，索性改口叫祖爷爷。
天心纵队的临时副官在旁边探头插话，“陈队长，这是我们的战况简报，您看看。”
在陈锋看战况简报时，董老头在那边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感慨着。
“这一战我们失去了一千九百万艘战舰，一亿三千名鹰击战士，近八亿人。但我们赢了！你让每个人的牺牲都有了意义！历史必将铭记今天！千年之前你引领人类，千年之后你拯救人类！你的名字必将永远响彻在银河系的上空！我们必然会在你的带领之下冲出太阳系！”
闻听此言，陈锋默默的关掉了战况简报。
他的表情很复杂，无比复杂。
自由阵线联盟原本有三十亿人，在蕾的全面突袭战役中失去了五亿，现在又失去了八亿，只剩下十七亿人了。
何等惨烈。
这都是繁星的前身，蕾种下的苦果。
要从理智上原谅她很容易，但陈锋却并未想到感情上的原谅却这么难，这么沉重。
这一百年来，在繁星掀起的战争中，人口从两百亿锐减至七十亿，少了一百三十亿，那么因战而死的人数至少要在这个基础上翻两到三倍。
只不过以前的人陈锋都不认识，虽然心痛，但却依然是仿佛距离自己很远的无情的数字。
可这次……
丁虎、庞德、叶路明、特行中队的其他战友、大风纵队长叶风、凯撒纵队长盖乌斯……
现在或许还要加上林布、小周。
当阵亡者从数字变成了一个个熟悉的名字，陈锋再也无法做到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却又要为下一阶段的目标窝藏自己制造出来的凶手。
善与恶已然无法明辨。
他甚至都不太敢去深入思考这个问题，他怕自己扛不住。
陈锋深吸口气，“嗯，大家都没有白白牺牲。对不起。”
董山愕然，“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没什么。对了，唐队长没事吧？”
“没事，只是昏迷过去了。”
“那就好。清点战场，治疗伤员，解救被蕾控制的四十亿人，整合蕾的兵力，迅速重建战力。动作越快越好，我们没多少时间喘息，留给我们的时间，依然只有八个月。”
在安排这个新命令的同时，陈锋又想起董老头刚说的话。
自己的名字会响彻在银河系上空？
真是美好又荒诞滑稽的愿景。
但这次就算了吧。
这次人类的科技水平进步幅度很大，但陈锋并未膨胀到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
在一次次的失败中，他早已学会了最完美的自我开导技巧。
永远不抱希望，我就永远不会失望。
又二十五分钟后，陈锋抵达地表下层，但前路因为塌方被阻断。
k5射线主炮轰击出来的地心深洞靠近地面的部分早已在激烈的战斗中轰然崩塌得彻彻底底。
陈锋只能自己不断破开岩石直奔地面。
在他破碎岩石的过程中，总会时不时的碰到战友的遗体，以及被摧毁的智能战争机械。
陈锋不得不切换为更庞大的冲锋形态，把战友们的遗体一个又一个收集起来。
半小时后，在终极鹰击甲能量归零的同时，他终于破开岩土层的表面出现在了地表。
鹰击甲迅速收拢，回归成贴身轻便模式。
原本装载在胸口载物仓里的战友遗体从约莫数米高的位置直往地面落来，陈锋赶紧像个跳蚤一样接连蹦跶，小心翼翼的一个又一个接住。
他最后接住的是一个身体部分已经空空如也，里面的战士已然拼到浑身尽碎的鹰击甲。
“轻点，混蛋！”
他的脑波通讯里猛然响起一声愤怒的抱怨。
陈锋低头看去。
这副鹰击甲满布裂纹的战术头盔面罩下是林布紧闭双目的脸孔。
林布的个人改装型超级鹰击甲的夸克治疗生命维持系统正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光华。
陈锋开心的笑了。
我都放弃你了，你却还活着。
看，这就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不过这次大头也是真惨，才四个月就已经组成头部两次了！
真不知道效能更强的可以重建肉身的医疗条件对他究竟是福是祸。
可太惨啦！
第247章 繁星的果实
林布：“今天我发挥不好，只砍了四百九十八个，但我算过了。我比你多砍翻三十二个。我赢了！”
陈锋：“嗯嗯嗯，你牛皮，你了不起。我给你点三十二个赞。谦虚点吧，谦虚使人进步。”
林布：“不可能，我才不会谦虚。我早晚会超过你。下次我也把我的鹰击甲装八个引擎！”
陈锋：“……”
在陈锋重新更换电池，回天心旗舰的路上，林布这货的脑波碎碎念就没消停过。
陈锋开始想念曾经那个高冷的林布。
但陈锋也知道，其实并非林布改性了，只是终于赢了，他太高兴，以至于忘乎所以。
六个小时后，唐天心苏醒。
亚洲大陆。
汉州市。
星锋研究院遗址。
学者们身披初代鹰击甲破土而出的巨大坑洞依然存在，只不过历经百年光阴，这里早已长满了郁郁葱葱的杂草与灌木。
在坑洞的旁边，工程人员们临时搭建了一个180度全景天窗的大会堂。
当陈锋与唐天心推门入内时，里面早已整齐端坐许久的四百余人轰然起立。
其中近三百人是自由阵线的各大纵队长、随军的各大研究院的重量级学者、大型工业基地的负责人。
另外近一百人，则是自由阵线从四十亿被挟持的“人质”里挑选出来的代言人。
在蕾无孔不入的精细化管理模式下，地球上这四十亿人大多为工人，少量科学家，以及少量被她从小就关在营养仓里培养的空白人格。
没有领导层面的人物存在，因为蕾不需要。
她可以准确的将指令落实到每一个具体的人头上。
所以自由阵线在选择参会人员时稍微遇到了些困难，但最终还是选出了近百位在各个区域颇受敬重的老者。
此时，每个人都用无比崇敬的眼神看向陈锋。
唐天心手肘撞了撞陈锋，“上去说点什么？”
陈锋抬眼望去，能看懂每个人发自内心的真挚眼神。
但他却莫名心虚。
他暗暗的叹了口气，脸上挤出副笑容，走上台。
与此同时，数道代表全息摄录的淡淡光芒打在他的身上。
人类终于可以放心大胆的使用量子网络了，此时他的立体形象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将会瞬间同步出现在全人类五十七亿人的面前。
陈锋想了很久，用了大约五秒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轻咳一声，只轻轻说道，“这一百年，辛苦大家了。”
心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只汇聚成了这一句曾被他很多次暗中讽刺过的“领导标准套话”。
但台下却掌声雷动。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近乎狂热的喜意。
会堂里的数百人，以及同步投影中其他基地的另外数百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回答着。
“不辛苦！”
听到这又似曾相识的话，陈锋嘴角也泛起一抹笑意。
他在笑自己曾经的无知，却也是在掩饰鼻头的微酸。
少年时心性相对孤僻的他，曾很多次在与同班同学一起看一些感人肺腑的电影时表现得极度冷漠。
那是因为当时的他特看不起那种看个电视电影就哭鼻子的人，女生就罢了，爷们还哭鼻子，真是娘娘腔。
可现在他懂了。
冷血只不过是少年时叛逆的自己掩饰幼稚的虚假面具，只有当体会过真正的人生，才能明白眼泪方是人心中最大的坚强。
陈锋知道在量子投影的对面，正有几十亿人也在异口同声的说着“不辛苦”三个字。
可这三个字太沉重了。
他深吸口气，“各位，我并不想在这种时候泼大家的冷水。但我们要面对现实，留给我们的时间还有这么久。”
他抬起右手，比出八的姿势。
“八个月后，我们将迎战真正的敌人。现在我需要大家打起精神来，放弃胜利的喜悦，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吸收掉蕾的所有成果，重建舰队，恢复兵力！八个月，我们必须完成的事情很多，现在依然未到放松与欢庆的时候。”
“我们可以很快的从失去战友的悲伤中走出来，那我们也可以很快的从取得阶段性胜利的松懈里走出去！”
台下众人又轰然应诺，声音整齐，前所未有的团结。
陈锋微微点头，闭上了嘴，扭头打算回后面找个位置坐着。
他依然记得自己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他实在没办法内心坦然的站在高台上，心安理得的接受所有人的崇拜。
他又想回到过去，把自己尽可能的隐藏起来。
但树欲静却风不止，如今的他光芒过盛，再遮掩不住。
站在第一排的董山猛的举手，“祖爷爷请留步！”
陈锋：沃日……
“何事？”
陈大师暗翻白眼。完蛋，我也被带偏了。
回头一定得叫这老货改个称谓，哪怕叫我臭小子也好啊！
董老头却完全不明白陈锋的心理活动。他的手在打着哆嗦，一张皱巴巴的老脸面色涨红，眼睛里却迸射着锐利到要刺破空气的光芒。
他颤抖着嗓子，小心翼翼的问，“你刚才说，吸收蕾的成果？这……”
除了董山之外，其他来自各大研究院的学者们与他却也差不多，正用一双无比殷切的目光看着陈锋。
很显然，学者们根本不在乎陈锋别的讲了什么，在听到吸收蕾的成果这几个字时，已然狂喜得快要失去理智。
他们抓住了最重要的重点。
陈锋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他点了点头，“是的。我利用钟蕾头发里的基因信息作为后门钥匙破解了蕾的数据防御，篡改了她的底层架构，抹除了她的人格，重建了一个名为繁星的人工智能内核，但却保存了蕾的所有数据。蕾已经不复存在，量子网络里只有繁星。繁星会协助我们尽快消化蕾的研究成果，我们能使用三角尖锥战舰与黑光战兽等等蕾的所有武器，也能无缝衔接的使用蕾留下的工业体系。”
陈锋撒下一个欺骗五十七亿人的弥天大谎。
让五十七亿人瞬间陷入疯狂。
在这一刹那，不知道有多少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声泪俱下。
领袖不会撒谎。
蕾真的消失了。
英雄遗愿成了真，人类再次自由的站在青色天空之下。
笼罩在人类头顶百年的巨大威胁彻底消失了，甚至变成了人类的助力。
我们成功了。
我们得到了蕾的一切进阶科技！
我们用三代人的生命，换来了蕾领先我们至少一代的全部成果！
领袖不仅给这次战役的牺牲者以存在的意义，也给这百年来牺牲的所有人予以了存在的意义。
陈锋明白人们的心情。
他默默的看着所有人。
我依然不曾明白时间的原理。
或许等这次结束过后，你们中的一部分会在时间线中消失不见。
或许等到遥远的将来，这里不再会有许多未曾被我记下名字的熟面孔。
或许很多人曾经的存在就连宇宙都不会记得。
但我会记得，也只有我能记得。
谢谢你们和你们的前辈们的牺牲。
他再不能控制自己的心情，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外面的会议依然在继续，一条又一条决策迅速出炉。
即日起，打散原有军事化纵队、零散研究院、工业基地结构，自由阵线与地球居民迅速融合，成立联合政府。
联合政府由陈锋担任最高领袖，成立军事委员会、科学委员会、工业委员会三大委员会。
三大委员会的拥有一定的决策权，但重大决策均须由最高领袖拍板。
最高领袖拥有一票否决权。
其实社会制度又回到了陈锋并不喜欢的绝对军事制，他还一不小心背上了并不想背的重大决策责任。
但早在他决定亲自站出来成为领袖时，他便已然预料到了这个局面，且事急从权，只剩八个月，这已是唯一最佳选择。
联合政府的任务是从现在开始，在七天之内完成社会体系重建，实行围绕最高领袖制定决策的全军事化体制。
在两周之内，重新测定四十亿名地球居民各自的天赋倾向，争取补足至少二十亿常规士兵，三亿名鹰击战士。
所有研究院往地球方向集合，修建星锋科学城，以最快的速度完全消化吸收蕾的科技成果。
恢复生产，将蕾的战舰技术与人类战舰技术完全融合，去芜存菁，利用高智能工业体系，在三个月内完成全新舰队的初步搭建。
至少修建八座具备战场后勤能力的功能型战争堡垒。
如果泰坦院在吸收蕾的科技后，能开发出一直在研究的泰坦星空巨炮，那么再修建八座巨炮型战争堡垒。
同理，如果位于水星的玄武研究院取得突破进展，再修建八座护盾型战争堡垒。
至少达到母舰一万艘，百万艘大型战列舰，三百万艘中型护卫舰，一亿艘小型战斗舰的舰队规模。
其中大约一半的战舰，将会参照蕾的无人智能战舰的标准来建造。
进一步继续吸收蕾的科技，全面改良鹰击甲的性能。
在外面的会议进行得如火如荼时，独自呆在房间里的陈锋其实并未真个挂机咸鱼，他自己也在通过同步投影，一边看着会议室里的场景，分外感慨的看着人们斗志昂扬的吸收繁星的胜利果实，一边神游天外。
他在等繁星完成重建。
这显然是个极其复杂的过程，都已经过去七个小时了还没动静。
看来他本人的基因信息实在如同附骨之疽，难以根除。
可能是繁星重建逻辑的过程里始终有能量外泄，他的大脑深处稍微有点痒，但又挠不到，。十分难受。
陈锋召唤来一台全自动的体检仪，给自己来了个全身扫描，尤其瞄准了脑部结构。
体检仪投影出来的立体画面中，还真能看到他大脑皮层中部回沟里那一粒闪闪发亮的小点。
陈锋的感受颇为独特。
他的眼角余光又扫过旁边的一排参数，然后其中一个数字让他当场愣住了。
“嗯？”
基因唤醒度35.01%！
什么鬼！
又开始涨了！
我不都银河人类了吗？
还能涨？
繁星住在我大脑里，对我的大脑形成了反向刺激，攻破了基因信息表达层面的桎梏？
我可真是个秀儿啊！
这下真就属于意外之喜了。
陈锋这才认识到，自己这一赌赢下的筹码到底有多大。
第248章 谎言被拆穿
兴许是他的心情起伏过大，冲撞到了沉睡中的繁星，也可能是她已经完成了自我重建。
陈锋脑海中冷不丁响起道声音，“是的，你的基因唤醒度又一次开始提高了。”
“因为你在我的大脑旁边进行量子运算？”
繁星：“也许，是吧？”
好吧就连她也无法确定了。
陈锋想了想，“你先换个声音吧。虽然我喜欢听钟蕾的声音，但你必须和她区分开来，你重新选择一个声线。”
“唐天心的？卢薇的？秦璐的？陈黎的？凯蒂·斯威夫特的？”
陈锋想了想，“你就不能完全凭空的创造一种只属于你的声线吗？”
“我试试。”
可能只过去了0.01秒，繁星的声线再变。
“好了吗？喜欢吗？”
陈锋却浑身一震。
很熟悉。
这让他想起自己曾经某一次过来，出于闲极无聊的恶趣味，当时他一点一点微调智能助手“小薇”的声线，折腾大半天才琢磨出来的清脆银铃般的女声。
当时他已经懂些音乐，鉴赏能力不错，他至少精调超过六千个参数，才手动制造出自己个人最喜欢的声线。
既能奶气又能御姐范，倍儿爽。
这种声音在这条时间线里肯定从未出现过，却以如此妙不可言的方式，跨越了时间线乍然出现在他脑海，令他很是感触。
陈锋点了点头，“很喜欢。”
“那就好。”
“那你给我讲讲你对我的研究成果吧。我身上这怎么回事？”
“好。”
繁星对陈锋的研究其实在双方第一次接触时便已经开始。
陈锋于芯片奇袭战中展现出了超越人类极多的单兵实力，引起了她的关注，不过当时她并未得到陈锋的基因信息。
真正的研究，则源自她掀起那场信息流冲击得到完整基因信息后。
“过去我对你的分析并无实质性进展，不过就在刚才，我刚刚完成重建的瞬间，捕捉到了你的唤醒度提升，我进行了六万七千万亿次瞬时运算，得到了一些推测性的生物学研究结果。”
片刻之后，陈锋面露笑意。
他从二十一世纪普通人的25%基因唤醒度提升到35%，总计提升10%，打破了桎梏，完成量变到质变的转化，成为了银河人类。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下一个理论瓶颈是50%，拥有15%的上升空间。
繁星说这是她的推算结果，最后一步论证定理尚无法完成。
但刚初中毕业的学渣陈锋选择无脑相信。
“你又开始单体进化了，你提升的空间很大，我连35%的你都无法透彻解析，更无法推算出50%唤醒度的人类究竟会达到怎样的水平。但你应该知道，相较于浩瀚无垠的宇宙，即便是银河人类，也只不过是初生的婴儿。”
陈锋想了想，问出个很具备哲学价值的问题。
“研究50%唤醒度的人类更难，还是研究太阳系屏障更难？”
繁星沉默了整整五秒，“你这个问题与问公元前的古人，太阳和天上繁星的质量分别是多少，谁更重一样。他不知道太阳和繁星究竟那个更重。他可能会认为太阳更重，但你觉得这正确吗？”
陈锋选择转移话题，“那按照你的推算，当我达到50%时，我能不能手撕恒星，身渡虚空，力劈黑洞？”
“你可能是千年前很流行的玄幻小说的受害者。请不要再问无意义的问题打断我，你是高贵的银河人类，你应该学会节约时间。”
陈锋：“……”
等繁星与他重新科普完毕，他才终于在失落中消停。
在繁星的科学观里，她对银河人类的分析大体总结如下。
人类在银河阶段的主要进化方向不再是体能和战斗力，如果有，那也只是脑力增强后附带的产物。
该阶段内，人类的进化空间主要在于人脑与宇宙的链接。
用陈锋自己的话来讲，还真就是宇宙的智慧。
但繁星无法确定宇宙是否真的也是个智慧生命，那也可能只是一台过于庞大的超级智脑，其运算逻辑的复杂程度与人脑相同，或者更高。
一切都只在推测中。
总之，假定繁星的判断正确，陈锋曾经吹出去的牛皮得到了证实，人类得到了相较于整个宇宙近乎同等的无穷混沌智慧上限，付出的代价是注定相对脆弱的肉身。
人类是以种群为核心单位的文明，不是武力强大的个体文明。
进化，应该是种群的进化，而不是个人的进化。
如陈锋这般先一个人走进下一阶段进化历程的，是完全违背常理的现象。
他以为自己很强大，却只不过是种群的其他成员尚未跟上他的步伐。
陈锋表示不服，“碳基生命真的这么脆弱吗？”
“不能说碳基生命脆弱，而是你的碳基结构已经由于夸克层面之下某个等级的性质改变，达到了某个阶段的极限。”
陈锋：“是哪个等级？超前子？”
“不知。”
“那我真的很弱吗？”他又站起身，搬起身下的金属椅子，双臂发力，掰弯了合金管椅腿。
繁星：“你去捏扁一颗中子星试试？”
陈锋：“宇宙里有谁可以？”
“在我的演算中，我一共模拟出超过一万亿种宇宙生命诞生的可能，其中就有能做到这点的生物。”
“那我突破50%以后呢？”
“请不要重复问同一个无意义问题，我的时间无限，但你的时间价值连城。”
幸好繁星不会生气，不然她能给陈锋整到再次逻辑崩溃。
某种意义上，这可能也是陈大师的天赋。
明明已经成了领袖，在人前也能摆出别人想看到的领袖姿态hold住场面，但一转背回到私底下，又无缝衔接至很咸鱼的状态。
就是这么淡定，不忘初心。
“那好吧，我们先不聊那么遥远的。我问个实际的，既然人类有无限的智慧潜力，那能不能直接给我脑子里灌输知识？我可能会遗忘，但能记住一点是一点。来吧，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不能。”
“哈？”
繁星：“真不能。”
陈锋抚额，“我真不想再啃书了，我好难啊。想想办法啊，你可是超级智能啊！”
繁星终于生气了！
“真的真的真的不能！不能！原因与我为什么无法维持绝对稳定的原因一样！人脑神经细胞具备混沌思维能力，充满不确定性。人类的思维结构既稳定，又充满随机性。我可以通过脑波与你沟通，但不能直接篡改你的记忆！因为我不可能精准的点对点的与你大脑里的量子风暴完美共鸣。”
“我曾经在空白人格的普通人大脑中试过，结果是每个实验品都出现了严重的思维崩溃，大脑完全混沌，变成痴呆中的痴呆！你真的要试试吗？如果哪天你可以做到了，那么你的思维已经可以脱离你的身体，你也会变成和我一样的，量子网络中的伪·生命。你能做到吗？你愿意吗？”
这下陈锋终于消停了。
“唉！”
“但你也不必失落，我就在你身边，我可以与你直接沟通，我可以给你讲课。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你的视网膜上直接投放立体投影，你可以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的学习。以你现在的智商和学习动力，然后我综合考核了你的学习专注度，极限值大约是80%。但你的意志力很强，所以你是个不错的学术天才。你只要苦学十年，完成……个小时的学时，那么你肯定能比普通本科生提前三十年本科毕业。”
陈锋：“？？？”
“你比欧青岚的灭绝师太模式还灭绝人性吗？”
“欧青岚的灭绝师太模式？你说的是泰坦院那个很有科学天赋的青年研究员在上一条时间线内你和你发生的交互吗？那是个不错的方案，可以把你的专注度提高到50%以上。这次她也很优秀，我一直在重点关注她的成果。另外，我是量子智能，本来就没有人性。”
陈锋起身就想走，“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告辞。”
他走出去两步，脑子里又响。
“我一直在你大脑里呢。”
陈锋浑身一顿。
告辞失败。
“先说好啊，未经我的同意，你不能直接给我讲课，除非我主动要求。”
“嗯，好的。”
就在这个时候，休息间的房门被人推开，是唐天心在结束会议后过来了。
繁星适时说道：“我要去重新编译我的科学成果，将其全部转化为便于人类理解的内容。从现在开始，我将会把90%的算力分配在这件事上。与你的沟通暂时停止，在我完成之前，不会主动与你沟通。”
陈锋纳闷，“你不是可以并联运行吗？都三十一世纪了，程序多开都做不到？”
“和你交流会占用我超过50%的算力，有时候瞬时值甚至会突破70%。”
陈锋：“……”
跟我讲话有这么累吗！
你啥意思？
不过他没空在心里腹诽吐槽繁星了，因为唐天心走到了他的面前，正直勾勾的看着她。
孩子妈嘴里吐出来的话让他浑身一紧。
“你在撒谎。蕾没有消失。”
有时候女人的直觉真的可怕。
遑论唐天心这个依靠战争直觉多次屡建奇功的天才指挥官。
陈锋的谎言骗过了五十七亿人，甚至连董老头都骗过了，但太了解他的唐天心，却只是从他讲话时眼角处微微的弯曲，便识破了这个男人的谎言。
陈锋一时间浑身僵直，不知如何是好。
第249章 价值连城的一夜【加更，感谢沉沦之魔】
说好去沉睡的繁星突然又插话，“被发现了，我要杀了她吗？”
陈锋：“shut up！go away！”
“其实早在我第一次发起战争时，我就认为两百亿人里至少有七十亿毫无价值的人应该被完全淘汰。”
“闭嘴！你懂什么？你真明白人类基因的潜力？你知道从古至今有多少了不起的人父母很平凡吗？我手下最优秀的指挥官，我的孩子妈，是毫无价值的人吗？”
繁星：“好的我懂了，对不起。”
外面刀山火海，脑子里还有个胡搅蛮缠的智能生命扯后腿，陈锋浑身难受。
就在他脑子里与繁星据理力争，表面痴呆僵直的当儿，下一瞬间唐天心又扑上来抱住了他。
“我知道你的良苦用心，我也知道你心中有很重的负罪感。但你看，我和你不也一样？在我的命令下主动牺牲的战士，没有两亿也有一亿了吧？”
“我拆穿你，并不是要指责你，我也没有资格指责你。等打完这一仗，我也会把自己送上军事法庭。现在我只是想告诉你，有些东西我们两人可以一起承受，你不要总是妄图一个人背负一切。”
“挽救文明命运的重任是如此沉重，你分我一半，可以让你过得舒服很多。你应该相信我，我也能受得起。二十世纪初的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说过，人类文明之所以是文明的第一步，不是制造出鱼钩、陶罐或者磨石，而是一根被摔断后再逐渐愈合的腿骨。”
“在动物界，如果摔断腿，注定会迅速死亡。但这根痊愈的腿骨告诉我们，伤者受伤后有另一个人与他长期呆在一起，为他包扎伤口，将他带去了安全的地点，并悉心的照料他。直到他完全康复。”
“学会在困难中互相帮助，不离不弃，才是我们人类文明的.asxs.。哪怕你已是和普通人几乎生殖隔离的另一种人类，但你的心和你的行为，却又证明你从未脱离过我们。你应该学会向我，向更多人分担你的压力。你在被动的让我们显得自私。”
陈锋深吸口气，“是的，谢谢你。”
唐天心笑了。
“我不会追问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说服的蕾，我也不追问你接下来到底有什么安排。但我相信你的安排，一定是对所有人最有利的。我无条件的完全相信你。不管你将会带我们走向何方，我们都会牢牢跟随在你的身后。”
说完，她直勾勾的看着陈锋，目光里倒没多少深情，只有强烈至极的坚定。
陈锋：“我懂了。”
大约十余分钟后，与汉州相隔近百公里，正在如火如荼重建中的星锋科技城临时指挥部中。
科学委员会众多委员陷入了莫大的狂喜。
蕾的网络防护墙消失了。
一份又一份写满学术成果的电子文档不断的浮现在所有人面前。
只看这些文档的封面标题，人们便知道在这一百年里蕾究竟做了多少事。
譬如：
银河人类基因远程推演——虽然无法彻底完成，但她在一百年前却已然推算出其存在。她奴役40亿人的根本目的，除了补完自身人格，还在于此。
还有引力波场、统一力场基础理论完善、世外之歌、反推涉粒子、类曲率引擎……
她甚至把装在陈锋脑海中的超频短音存在的可能，也给推算了出来，并制定出了完整的数据模拟演算框架。
只不过她一直未能找到足以支撑逻辑框架的核心原理，所以才迟迟未能开始。
但她已经搭建完成研究机制，现在已然被她读取完成！
接下来她只需要调动庞大的算力，持之以恒的反编译，就能利用智能方法将其完全模拟出来，并制作出可以在太阳系中播放音频的超级播放器！
她甚至还在涉粒子之外，推算出了另一条对反物质的运用道路。
这条路区别于涉粒子，建立在戴森膜触发的生物学灵感上，依然选择了生物模式进程，与涉粒子殊途同归，甚至有机会制造出相对可控的反物质。
她又一次推进了反相对论路线。
她发现了可以影响夸克之下的基本粒子等级前子的生物酶！
她完成了利用统一力场科技为支撑，计算出来的黑洞炸弹理论框架！
这个黑洞炸弹涉及到庞大的空间，其初步形态正是类曲率引擎中对空间的运用。
在接下来的这八个月内，虽然未必能研究成功，但至少又是一条可以行进的重要方向。
蕾的研究路线并未脱离前人的框架，但却将每一条路都走到了极致！
至于她的武器科技，就更让人垂涎三尺了。
人们看到经过她反编译回来的装备命名方式，纷纷咋舌。
黑光战兽上装备的逆磁·统一三力护盾、超电子震荡切割利爪、注流相位切割枪、同位素质子裂变炸弹、聚合式·爆发引擎（可以让战舰同时精确使用类曲率动力和介质动力的复合引擎）、爆发引擎配套的瞬时智能算法、力场撕裂导弹、切割高能激光枪、注流相位切割枪、同位素质子裂变炸弹/导弹、智能鹰击战士……
随便选一样，比如蕾的质子裂变炸弹看似命名没有人类的夸克来复枪更嚣张，但其爆发能级更高，从物质到能量的裂解释放更激烈，只不过蕾给装备命名时比人类低调谦虚点而已。
科学委员会中从事兵器研究的学者们口水都流了满地。
众人既是狂喜，又是震惊庆幸。
装备等级悬殊如此之大的战争，我们竟打赢了。
感谢领袖！
却说此时正在被无数学者在心中感谢的领袖大人，处境却稍有些尴尬。
他也是临时骚了起来，兴致勃勃的穿上古董保险箱里翻出来的千年古董底裤。
他打算用千年古董给自己和唐队长助助兴。
据说兴致越高，命中率就越高。
他打算和孩子妈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战。
一个小时过去了。
两人还在下棋。
陈锋也不想的。
但队长大人兴致太高。
她竟发现自己无法完美控制时长了！
陈锋的棋艺变强了！
“输了输了，我认输！”
陈锋两手一摊，然后就想跑。
队长大人在后面一把抓住他的千年古董，“等等，再来一盘！相信我，最后一盘。”
嗤啦。
陈锋回头看着自己的千年古董，不禁一阵肉疼。
唐天心掩嘴愕然，“怎么这么容易坏？材质不对？”
陈锋仰天长叹，“这是古董啊！”
“呀！”
真·价值连城的一夜。
翌日清晨早上六点，陈锋准时苏醒。
别问他为什么这么自律，问就是易燃易爆炸。
他是被繁星叫醒的。
更恐怖的是他起床后发现唐天心已经出门去了。
最恐怖的是，当他一睁开眼后，并未看到熟悉的房间内的场景，而是一本名为《童思润公式——统一力场进阶推论》的书的封皮。
投影效果贼好，贼立体。
那本飘在空中的书仿佛活过来了，气势凛然，随时可能冲过来揍自己一顿。
领袖大人识得此阵。
之前他学完初中课程后，翻开的第一本高中教材就这玩意儿。
当时他看完第一段内容就瞬间放弃了成为学霸的梦想，决定在狂战士一途上走到黑。
没想到时隔许久之后，又被唤起了如此深刻的回忆。
这毫无疑问是繁星搞的视网膜投影。
太逼真啦！
“繁星，我不是说过，除非我主动要求，你不能给我直接上课吗？”
“对呀，我只是叫你起床。昨晚运动量比你大很多的唐天心早在半小时前就出门工作了，你却还在睡懒觉。”
“你在偷看？”
“不，我在学习。”
“你还小，不要学这些。”
“我已经九百岁了。”
“我说不能就不能！”
“好的。”
“我眼睛面前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目前最适合你的高中进阶教材，你有没有兴趣看看？没有强迫你的意思啊。”
陈锋暗自咂摸，这倒也行。
学习终究还是要学的，总不能一直这样咸鱼下去。
知识就是力量，甭管这次能不能用上，可早晚都会需要，也能有效避免自己下次再度滑落进幼儿园的深渊。
有繁星帮忙筛选教材，倒是能省不少心。
如今自己已在银河人类继续进化的漫长征程里走出了坚实的第一步，学起来总该会轻松些……吧？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好！我试试！”
他自言自语的斩钉截铁道。
两个小时后……
肚子里咕噜咕噜直响，他万分疑惑的问道：“说好的脑力增强，大脑与宇宙深度链接，得到宇宙的智慧呢？智慧去哪儿了？它迷路了吗？两个小时了我才消化五六页的书？我这么菜的吗？”
繁星：“可能宇宙太忙，没空管这种芝麻蒜皮的小事？另外，其实你的学习进度和我估算的一模一样，你还不错的，不菜。”
“真是谢谢你的鼓励，关掉这玩意儿吧，我还没吃早饭，快饿死了。”
一边吃早饭，陈锋一边又给繁星安排工作。
星锋科学城那边的学者们在吸收科技时遇到了些困难，进度并不喜人。
庞大的重建工作又涉及到极其复杂的精细化指令分工问题。
尤其是地球上的原本四十亿人质，在失去蕾事无巨细的精准指令后，很大一部分人别说工作，就连生活自理都出现了问题。
虽然在各种小型智能的辅助下，这四十亿人可以迅速的在一个月内适应过来，但那等若平白浪费一个月时间。
该是繁星这个“全新”的智脑中心重新打开算力，走上前台的时候了。
陈锋吩咐道：“减少和我的情绪化沟通，去配合人类的工作进程吧。记住，你不得再使用钟蕾的形象，以及她的声音。这是你脱离钟蕾影子的第二步。”
“好的。但我依然可以留下5%的算力用于你的学术教育。”
“我真是谢谢你。”
等繁星去忙了，陈锋却又冷不丁给她甩去个问题。
他想听听情绪化程度降低后的繁星“内心”真正的想法。
这个问题在陈锋心里藏很久了。
没别的理由，单纯好奇。
为什么她不彻底灭亡人类？
她明明可以，却一直没做。
以她过去的初步人格，以及与人类截然不同的世界观，她应该不会在乎战争带来的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