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2章 蹒跚的坚定前行
2685年6月，南十字中枢空间站，炎热区智慧战械地面训练场。
经过几多波折，童玲的t100终于第一次出现在训练场。
这是t100在她手中进行的第一次实训。
训练内容倒也简单，只是让装甲在模拟的炎热行星环境中进行一次简单的地面穿插侦查，从出发地沿预订路线前进，抵达目的地并在模拟敌人中等强度的围攻下坚持三十秒，以完成数据收集，然后顺利撤离。
规划的行进路线中，将会遇到一些基本程度的阻碍与复杂地形。
出于任务隐秘性的需求，t100将不能飞行，而是必须采用地面行走。
如今虽是太空时代，但无论埋设炸弹还是深入异文明，都属于地面任务。
地面任务在特种行动中占比很高。
虽然这只是一个很简单的模拟操作，童玲写入的预置程序也十分简单，但这事在南十字中枢的机师圈子里却依然备受关注。
她的事迹早已传开了。
“童玲你没问题吧？”
教官表面镇定，实则紧张到直搓手。
童玲无语道：“教官，你这都问我第三次啦！”
“哦，这样的吗？哈哈哈，我给忘了。你知道的，我只是希望你的首秀表现得稍微好点而已，毕竟看着咱们的人很多。”
童玲纳闷道：“大人们都很闲吗？不管自己的工作，看着我做什么？”
“呃，也不是这样，本身观摩t100也算是工作。”
“这样吗？那我还真有一点点紧张呢。”
童玲挠着头说道。
教官暗翻白眼，心想，你这样子，我那只眼睛都没看出来紧张俩字。
“行吧，加把劲，去吧。”
教官挥挥手，童玲转身蹦蹦跳跳的就走人。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教官暗想，小孩子就是这点好，心理调节能力强，对不开心的事情忘性大。
要换做别人，给困在智慧核心里这么多天，哪能这么快调整得过来。
却说陈锋那边，他也有点小紧张。
他已经看过了童玲制定的预置程序，并在心中做好了一整套配合的思维建模。
自从转化为量子智慧以来，他已经很少对某件事如此上心了。
本来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值得他关注。
陈锋把每一个操作步骤都记得滚瓜烂熟。
既然是首秀，自然要给点力才行。
……
“三、二……”
在倒计时声中，t100撞开掩体，轰然跳出，多段式长足悍然铺开，然后延展出八个齿轮状的实心轮胎，马力全开，轰然转动，往前电射而去。
一时间烟尘四起，大地颤动，试验场内恍如地震。
t100的冲刺气势十足，令人侧目。
场面看起来蔚为壮观，但童玲、教官和陈锋三人的下巴统统掉到了地上。
教官满脸哀伤的扭头看着童玲，“这就是你设定的潜行程序？”
说好的地面潜伏行动呢！
童玲回头一脸茫然的摇摇脑袋，“不是啊！我没有……”
“可这……这隐秘性也太惊天动地了啊！”
教官捂住脸，没脸见人了。
陈锋这边，繁星也在用很是意味深长的表情看着陈锋。
“你先前在心里构想的是什么行动？”
陈锋轻咳一声，“是的，就是这样。相信我。”
“呸！我还不了解你。你肯定先在心里分析了一下。你当时这么想的，‘这第一段路程是沙地，既然要潜伏，肯定得尽量避免扬起沙尘，又不能在地面留下痕迹，所以应该采用超大圈径的针状车轮。，并且还得使用长度达到二十米以上的尖针，然后悄无声息的低速前进。’”
“呃。”
“对吧？你可能连针轮的锐度和密度都安排好了。后面的部分也差不多，你做事总是如此细致，计划周密。但t100从一开始就把计划给带偏了。”
陈锋叹口气，“唉。不管怎么说，它展现出来的机动力还是很强。你看它这加速度，多喜人，多帅气。”
繁星别过脸去。
这些年里陈锋别的进步没有，倒是脸皮的厚度日渐提升许多。
童玲的第一次首秀，毫无疑问的是以失败收场。
教官接连几天都不敢出门，生怕见人。
他平均每天联系两次童玲，生怕她小小年纪遭此重创，心理上承受不住打击。
万万没想到，童玲竟平静淡定得让他感觉自己很多余。
“教官，t哥和一般的装甲不一样。我能感觉到，它有自己的想法。”
“哈？自己的想法？别闹，装甲里的量子智慧拟人度是很高，但这和自主思维可是两码事。”
见教官不信，童玲急道，“真的！我能感觉到，它不是个纯粹的机械，它的系统里住这个人的灵魂！t哥是有灵魂的！它只是在沉睡，我肯定能唤醒他！”
教官白眼一翻，“行吧，随你怎么想了。”
既然童玲没受到什么负面影响，教官倒也没多管闲事，只是把这事写进了报告里。
机师偶尔会产生些不合常理的天马行空的想法，作为其教官不会刻意的加以约束。
但如童玲这样，认为装甲系统是真人而不是人工智慧的，倒是极为罕见。
不过这也不奇怪，所有人都知道，想象力最丰富的就是小孩子。
陈锋当然看到了教官的报告。
似乎自己暴露了。
小女孩的嗅觉有点可怕。
却说这边，童玲正盘腿坐在t100的机舱里。
她的右手正摆在神经链接器上。
自从第一次被困在里面，通过围棋才破局之后，她对这项古老的技艺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她倒就喜欢和t哥对弈，对和别的智能或者棋手没什么兴趣。
用她自己的话讲，那便是这样能感觉到对方的灵魂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么总有一天自己能真正驾驭得了t哥。
并且她还不只是对弈，嘴上还碎碎念个不停，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从小时候的笑料一直能聊到对抵达维藤星系后的展望。
她仿佛恨不得把自己脑子挖开，将里面的内容全部摆在t100的面前。
“好像被发现了呢。怎么办？如果你不做点什么，她大概真会一直这样傻乎乎的说个不停吧。唉，也不知道她误以为的灵魂，只是你的思维拷贝。所谓不稳定的自主想法，只不过是思维共鸣的误差，这小姑娘能不能受得了打击。”
繁星调侃着说道。
陈锋陷入沉默。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t100到底能不能稳定下来。”
时光荏苒，转眼便又是两三月过去，运输舰即将离开南十字座。
此时童玲与整个帝国的新晋机师一同参加了第一堂综合评估考核。
结果是惨不忍睹的倒数第一。
在整个帝国以亿为单位计的新晋机师考核中，她拿了个倒数第一。
这当然不能怪她。
但结果却是她背了锅。
设计院和特种作战指挥部里，已经开始有声音提议给t100重新换个机师了。
这小女孩的协调度虽然不错，但耐不住操控结果一样无法让人满意，大约还是得继续筛选。
听说自己可能要失去t哥，这次童玲终于学会了伤心。
在四下无人时，她悄悄躲在角落里闷闷的抱腿低泣。
默默看着这一幕的陈锋，终究是没忍住开了口。
当然，他也是刚刚想到了办法，只是他不确定童玲能不能做到。
“你好。”
他在心中如此想道，另一边t100做出同步反应，以量子智慧的形态在童玲的通讯器中直接传音道。
她一愣，“啊！谁呀？”
“我，t100。”
陈锋在这边开了口。
另一边t100做出同步反应。
他有点惊奇，连续两句话的传输都没出错。
似乎与这小女孩直接沟通时，思维共鸣很稳定。
“什么？！我的天！真的假的？t哥？”
另一面的童玲被吓了一大跳。
旋即她便是狂喜。
装甲智慧主动与自己说话，证明了她当初的感觉没错！
他有灵魂！
她甚至忘却了自己即将被取代的事实。
第573章 理所当然的任性
“那个，t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啊？你也知道我可能会被换掉了吗？没事的，我很坚强的。”
童玲揉了揉眼睛，咬着牙说道。
不愧是小孩，接受能力就是强，眨眼就接受了t100已经产生灵魂的现实，甚至已经开始与对方正常交流起来。
要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已一惊一乍的跳起来，然后赶紧跑出去搬救兵了。
“你不会被换掉。”陈锋说道。
童玲纳闷道：“为什么呀。”
“因为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
童玲：“可我的表现并不好。”
“问题不在你身上，在我身上。总之，你放心就行，我不会再接受别的机师。我为你制定了一个强化培训，有机会让你更好的驾驭我。当然你得记住，不要向其他人暴露我的存在。不然我也帮不了你。”
童玲的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好的好的！我记住了！什么样的培训啊？难吗？”
“很简单。”
“真的？”
陈锋：“假的。”
“呃。”
“但我有信心！”
陈锋这边隔空笑了笑。
另一边的t100则同步发出呵呵两声，响应速度超快，相当准确。
当时陈锋心里想的是，有信心是好事，可要把信心变成实际行动，再到成果，可不是动动嘴皮这么简单的事。
童玲给t哥这声极具性格色彩的讥笑弄得面红耳赤，紧张得十指相扣。
她讪讪道：“那个，总之我会努力的。”
“好。”
陈锋说完之后，传了一段数据过去，“这是我制作的教程。由于t100将会随你的运输舰一同前往维藤星系。就算他们选了继任者，也要等到抵达下一个中枢星系才能上船。那么你还有一年的时间。在这一年里，只要你能通过我的第一级考核，你与我的配合水平必将上升一个档次。我只能帮你到这一步。接下来你就靠自己了。”
“嗯！”
陈锋给了童玲一份他亲自编纂的战士培训教程。
从入门萌新到一代战神。
把童玲从一名机师培养成一名如同他本人这样的战士，这就是陈锋琢磨出来的办法。
t100不同于普通的智慧战械，其内部核心建立在陈锋的碎片化记忆上。
陈锋提供给t100的记忆碎片里超过80%的部分，倒还真都与战斗有关。
当初陈锋鸠占鹊巢吞并张忠腾留下的自适应作战指令集时，并未将这充满天才思路的成果完全覆盖掉，而是保留下了其精华部分。
这能有效帮助t100领会陈锋思维共鸣过来的战斗直觉反应。
张忠腾进行原始编程时，主要吸收的也就是陈锋本人流传下来的作战教程。
陈锋在这几个月里对t100的众多“失误”进行了大量数据分析。
童玲超过50%的协调度，给陈锋的分析带来了极大便利。
以前那些机师制作的预置程序出的bug太多，以至于压根就看不出规律，毫无参考价值。
在外人看来，童玲做的程序出的错漏也大差不离。
只有陈锋这个真·内行人才知道，童玲和别人不一样。
别人的bug没价值，童玲的bug有价值。
这就是本质区别。
所以陈锋才会不惜耗费精力为童玲量身打造新的个人战斗训练教程。
童玲只有掌握了与他同等级的战斗智慧，制定出来的预置程序才可能被完美执行。
陈锋在这边构想时，对面t100的共鸣才不会出错。
那么到了这时候，在陈锋与童玲两名机师的帮助下，t100的协调率将达到100%。
或许以童玲目前的年龄和身体条件，她不可能真正成为第二个战士陈锋，但没关系，反正她是机师，只需要编程，不需要亲自驾驭装甲，这对她的体能没有要求，因此她只要意识上追上陈锋就可以了。
简而言之，那就是她得成为只会想，也会说，但就是不会真动手的嘴炮帝，或者键盘侠。
嗯。
当个键盘侠而已，说来简单，但其实陈锋也就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毕竟放眼无数条时间线，就算是最接近他的林布，在战斗智慧上与他的差距依然可以用天上地下来形容。
童玲翻开教程后没几分钟，整个人就看晕了。
教程竟是让她在t100里输入一段激活代码，开启装甲的渗透式模拟训练。
在这训练中，她会被替换为t100的核心智能，她需要用自己的大脑直接做出判断，并在渗透模拟中释放出神经信号，如同“原始”的装甲战士那般直接的控制装甲。
教程里从易到难拢共设置了上千个不同场景的战斗任务。
她得以装甲战士的身份，一个任务一个任务的攻破，直到全部完成。
最后一个任务，正是虚无历史中，发生在上条时间线影子星系中先哲陈锋本人最终战役的重现。
在机师课程里，童玲曾看过教官的全面解析。
先哲陈锋用性能弱于福尔盖装甲数倍的“老式装甲”，再以肉身作为操作辅助，并用人脑完成快速计算，最终完成那一系列妙至毫巅的操作。
那套操作里，平均每秒都有多达数十万个细节，长达几小时的高强度对抗中，拢共加起来有上百亿个精微细节。
任何一个细节出错的结果，都是瞬间败亡。
但上百亿次瞬间决策，先哲的失误率是0。
别说人脑了，就连现在的量子智慧都做不到。
现在却要童玲来一次场景重现。
她吓懵了。
“这……这什么意思？这是要让我成为装甲战士吗？可我没有潜能，根本做不到！而且现在也没有装甲兵团的编制啊！”
她倒是忘了另一个关键问题。
自己现在才十二岁。
如今虽是战时，但这是人类主动发起攻击，局面尚且可控，普通的战士都很少出动，更远未到需要十二岁小孩驾驭着装甲上战场的程度。
童玲好想问问t哥这究竟是为什么。
但很遗憾，t哥在给了教程之后，突然变得十分高冷，消失得彻彻底底。
她犹豫了大约两分钟，最终一咬牙，唤出t100的神经连接板，决定拼了。
……
看着小女孩在虚拟的装甲控制训练场上，操控着t100跌跌撞撞的一步三倒，繁星问道：“你觉得她真能行？”
陈锋摇头，“当然不确定，但这不就是人有趣的地方？”
人与机器最大的区别正在于无论性能再强的机器，在被生产出来时，其性能上限就已经肉眼可见。
人不同，随着基因唤醒度的持续拔升，以及个人思维中的量子风暴螺旋不断的组合变化，造就直觉的大螺旋规律将会越来越复杂，蕴含的信息量则会越来越大。
信息量决定能力，那么，人身上的可能性便永无止境。
或许如果哪天人类的基因唤醒度能达到100%，人脑思维的信息容量便能真正堪比宇宙，那么人类也就达到了极限。
但很显然，那本身就依然相当于没有极限。
……
2686年6月。
运输舰刚刚脱离星门跃迁通道，正在k89515号中枢星系的空间站进行短暂休整。
童玲即将失去t100。
运输舰仓库里。
童玲正站在t100的下方直发呆。
她努力了。
在这一年里，她从一开始连走路都做不到，变成了一名真正的精英战士。
她已经把t哥的教程完成到30%。
但她距离终极考核还有无限遥远的距离。
教官用惋惜的眼神看着旁边的童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教官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童玲整整一年都和t100呆在一起，但她的同步率并未提高，她作为机师的控制水平也没什么明显变化，但如今已经十三岁的她比起一年前，整个人在气势上却已然判若两人。
一年前的她稚气未脱，看起来俏皮可爱。
如今短短一年时间过去，她却仿佛变成了一名浑身散发着肃杀气息的铁血战士。
“好了童玲，别看了，该送它走了。”
教官说道。
童玲摇了摇头，“教官，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想试试新的办法。”
“什么新办法？”
“把我装进去，我会在里面实时编程。这样的t哥就不会再让人失望了。”
教官猛然摇头，“别闹了，它是智慧战械。不需要人呆在里面。智慧战械存在的意义就是代替人类进入危险的处境。说句难听点，就是替人类去死。让你跟着进去，那不本末倒置了？”
童玲继续摇头，“我说过的。它有灵魂。教官你以后不要再讲这种话。t哥这么强，不应该用对待普通智慧战械的态度来对待他。它是可以改变战争走向的特殊存在。”
教官：“这只是理论上的潜能，现在距离兑现还有无限远！”
童玲斩钉截铁道：“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能发挥出t哥的潜能，那只能是我！我知道自己可以。我相信它，它也相信我。它是我的！如果我不能为自己的装备赋予最完美的战斗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在别人手中像废铜烂铁那样在战场上被暴殄天物，被轻易的撕碎，那我身为机师而活着，也没什么意义了。”
教官眼皮狂跳，“你什么意思？”
童玲斩钉截铁的说道：“就字面意思，如果我真的失去了它，我会选择自我了断。”
“什么？你疯了吗？”
童玲摇头，“我没疯，很冷静。这一年里我对它的潜力重新认知了一下。它毫无疑问是如今整个帝国里性能最强的福尔盖装甲。甚至在这一百年内，都不会再有任何智慧战械能超过它。但要发挥它的潜能，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我说的那样。”
教官眉头紧皱，“高层会以为你在威胁他们，你这不是一名成熟的军人应该做的事。”
童玲咧嘴一笑，倒真像个小孩子了，“但我才十三岁，只是个任性的小屁孩。对吗？”
第574章 敌袭
教官最终也没有当场答应童玲的要求。
他没这权力。
但他可以将童玲的要求向上汇报，自然会有做决定的人。
可惜以教官的资格，他甚至无权得知做决定的人是谁。
“报告打到我这里来了。军队执行委员会需要我对是否给予童玲特权进行一次严谨的综合论证。”
繁星对陈锋如此说道。
陈锋点头，“论证结束，至少再给她三次训练测试的机会。”
“ok。”
严谨的论证瞬间结束。
得知自己真又得到了三次尝试的机会，童玲倒也没太过狂喜。
t哥曾说过，他不会接受别的机师。
那么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t哥的安排。
虽然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能创造出那种作战教程的智慧，肯定能有些与众不同的能力。
某种意义上，童玲算是误打误撞的猜对了真相。
k89515号中枢星系的栖息空间站。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比起太阳系又或者南十字座，k89515号中枢星系的社会氛围略有不同。
虽然有很便利的穿梭管以及送货到家的物流服务，但这个星系的人却不怎么喜欢宅在家里，买东西喜欢出门逛街，平时上班工作也更偏向于徒步行走。
他们在住宅与工作地点的选择上，更倾向于古代传统中所谓的十公里生活圈。
独特的性格色彩给这个星系造就了独特的社会氛围。
在整个帝国的序列中，他们的星系名称是k89515号，但他们通常自称旅行者星系。
这里的人热情、奔放，对星空充满想象，对人生充满热爱。
他们总向往外面的世界。
在所有星系中，旅行者星系里的人对银河系外的世界好奇心最强烈。
这里倒真诞生了最多的远航舰船员。
这里实行的也是罕见的无执政者无规划体系。
整个星系里的社会体系看起来略显混乱，但治安并不差。
毕竟信息高度发达，谁要做点违背基本道德的事，一旦传出去，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给淹死。
当然，旅行者星系的基本道德与太阳系在细枝末节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区别。
童玲正背着一个宽大的行囊走在路上。
她喜欢这种行走的感觉，脚掌与地面的触感能让她感到踏实，同时远距离徒步能帮助她热身。
她的行囊里装着各种各样的便携式体能强化训练器材。
虽然不需要像真正的装甲战士那样高强度操控装甲，但她人得呆在装甲里，即便有生命维持系统的帮助，她依然得面对强度极高的负荷。
福尔盖装甲的设计功能毕竟是无人智慧战械。
t100里的载人仓通常为应急所用，乘坐体验实在称不上好。
所以童玲得在两周内让自己具备至少b级的体能，不然她都坐不进去。
幸好她如今已是十三岁，身子骨已经基本张开，再搭配上科学的训练和仪器辅助，她倒能勉强做到。
得益于基因唤醒度的提升，人体开发倾向于内源升华，如今她力气变大许多，但倒也没就此变成个壮硕的肌肉块头。
童玲抵达了机师专用训练场，开始按照t哥传授的体能训练规划做一些热身运动。
没过得片刻，却有一群男男女女围拢了过来，用略显不善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童玲。
“你们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童玲放下器材，稍显局促的问道。
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金发男子凑上前来，居高临下的附身打量童玲，“你就是那个赖着不肯放手的t100机师？”
对方此言一出，心思剔透的童玲立马明白了这群人的来意。
她向四周打量一圈，然后问道：“你们都是t哥的备选机师？”
“当然。”金发男子指了指自己的下巴，“我，奥伊顿克，一名专业的福尔盖装甲测试员。在来旅行者星系之前，我已经在我的家乡塞顿星系参与了整整数年的福尔盖装甲开发。”
随后金发男子又指向旁边精神矍铄的老者，“这位是周文松老先生，一名真正的返乡战士。他曾经操纵上一代天狼星装甲多次参与重大任务。现在也通过选拔准备挑战t100。还有这位女士……”
良久后，奥伊顿克再度附身下来，额头几乎碰到童玲的头顶，“我们这么多人为了接手t100，好不容易才通过严苛的预审考核。现在你告诉我，你凭什么站着茅坑，咳咳……总之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别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你还小，将来还有大好前途。说不定你还能等到比福尔盖装甲更好的新型武器，没必要这样死磕。”
奥伊顿克的话很不中听，他的态度也很恶劣。
旁边那位名叫周文松的老者倒是和蔼些，说道：“小姑娘，再去学院进修一下，又或者先用天空x3好好练练手吧。”
旁边那女子却是下意识的把手放到童玲肩膀上，“我们都听说了你的事。你是想坐进t100去，在里面实时编程对吧？这太危险，我们衷心的建议你放弃。毕竟t100的不稳定早就名声在外。你人在里面，万一它来个暴力加速，说不定你就得嘭的一下变成肉饼。”
女子在讲话时，双手还很夸张的做出个轰然张开的姿势。
场面看起来很微妙，但童玲却并未感觉到太多的恶意。
这些人都凶巴巴的，但他们似乎担心自己的性命多过不满t100被自己霸占了的事实。
童玲想了想，低头看看自己略显瘦削的手臂，她一咬牙，“可这事真非我不可。谢谢你们。”
“呃……”
场面上顿时僵住。
在来这里之前，这群备选者讨论了很久，打从一开始奥伊顿克的压迫式表态，再到后面女子的夸张表情，都是十分严谨的话术。
理论上这完全可以说服一名年仅十三岁的小女孩。
可没人想到，童玲竟吃了秤砣铁了心，谁来都不好使。
就在众人寻思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干脆点直接把她给捆住藏起来时，空间站里骤然拉响刺耳的警报声。
人们对这警报声的含义早已烂俗于心。
无论哪个星系，何种社会结构，什么人群类型，在任何地方，最高警报指令只有一种。
熟悉历史的人便知道，这是数百年前古老国度的防空警报。
如今的含义只有一个。
敌袭。
敌人也只有一个。
复眼者。
第575章 鱼
旅行者星系的作战指挥中心里，当地驻军将领与数名民间远航团的负责人们一起，正神情肃穆的看着眼前的监控投影。
随着人类成功掌握两百倍光速的次级超曲飞行，又提前得到了大统一理论和两代宇宙的规则中间值，科学家对引力线曲率空间的理解程度加深极多，如今人类的监察网络已经铺开到了引力线曲率空间中。
大量丝米级巡航飞行器一直在引力线网络中长期巡航，并对外持续发散复合扫描讯号，起到雷达的作用。
在新的理论中，人们发现宇宙的引力线网络层级是固定的。
过去人类的曲率飞行之所以会与复眼者路径重叠，人类的行踪始终无法摆脱在曲率飞行上先走一步的复眼者的视线，陈锋曾认为这是由于人类在科技发展路径中吸收了复眼者的知识，导致双方找到的都是同一层曲率空间。
但在福莱德斯推算出大统一公式，谢尔盖完成两代宇宙的中位值计算后，另一重宇宙的真相摆在了陈锋的面前。
整个宇宙中本来就只有一个引力线网络。
假设宇宙是个生命，引力线网络便就像是宇宙的血管。
三重空间中的曲率空间，便就是血管中的通道。
拥有曲率飞行技术，能进入曲率空间的人类与复眼者就分别像红细胞与白细胞。
陈锋曾经以为曲率空间里空无一物。
但人类先发现了虚能，在谢尔盖亡故后，他的学生们经过漫长的计算和大量的数据推演，准确寓言了曲率空间中究竟装着什么。
曲率空间中，无处不在的充斥着的所谓虚无，其实本身就是一种能量。
这种能量组成了宇宙基调，就像人体中的水分。
大到大纤维宇宙中无限遥远的星球相互间的关联，小到两块互相吸引的磁铁，这一切基本相互作用关系均在这种能量的无形引导之下。
学者们将这包罗万象的能量命名为实能，与前代宇宙的虚能对应。
最新的研究报告表明，实能与原三位空间中的暗能量与暗物质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有充足的理由可以证明，暗能量与暗物质都是实能的一种特殊表现方式。
更大胆的推论出现了，宇宙中的一切物质与能量，物质从岩石到金属，再到以氢元素为主的恒星，又到人体中的碳基化合物，能量则从辐射到热能再到波能，一切均为实能的变种。
人类对实能的理解，是对大统一公式的升华。
大统一公式的意义是用一个理论囊括宇宙中的全部规律，实能的概念则是用一种能量囊括宇宙里的一切质能。
严格的讲，实能比大统一公式的层次更深。
不过目前这理论尚且只是猜想，人们只能根据推测出实能的存在，并不能将其人工合成，也无法明确捕捉到。
举个例子，其难度大约相当与让鱼在水里去找水。
首先，鱼得想明白什么是水，然后才有后话。
总之，靠着更深度的理解，更发达的生产力和工艺制造水平，如今晨风帝国在曲率空间中构建了庞大的无死角监察体系。
在之前的时间里，曲率监察体系起到了极大作用。
复眼者不只一次尝试过让棱舰开启超速机动，试图冲破人类防线深入腹地，摧毁一些重要的战略目标。
但诸如此类的潜伏行动每次都被人类见招拆招，及时破解，意图也无疾而终。
可这次对方沿途竟完全避开了人类的耳目，直到大部队临近旅行者星系时，才因为一次意外的辐射泄露而暴露行踪。
此时众人眼前的立体投影中，代表引力线网络的一张大网铺散着。
大网囊括了整个银河系，交织起来正好组成了个银河系的螺旋结构。
目前人类已经推算出整个可观测宇宙的大纤维网络引力线网络架构。
如果愿意，这网络可以做得无限大。
当然，河外星系距离人类还太远，徒劳的仰望星空毫无价值，所以人们目前的认知中，所谓的宇宙引力网，通常指代的其实就是银河引力网。
旅行者星系在网络图中被标注为显眼的绿点。
将星图放大，聚焦在猎户臂内，便能看到绿点的旁边约莫近五光年处有一个小小的红点，代表复眼者的潜伏部队。
对方已经脱离快速突进的连续折跃状态，转而进入五百倍光速的稳定巡航，将在三天后抵达。
别看那在星图中只是隐约微不可查的一个小小红点，但继续放大星图，便能看到曲率通道内有着多如牛毛难以统计的小型作战单位。
这些鬼东西正密密麻麻的团聚在一起，状如飞蝗，但阵列整齐。
继续放大，便能看到这些小型单位的模样。
体长仅八米，呈长条状，形态极具流线美感，看起来仿佛是条鱼，又像一颗子弹。
推测这可能只是其飞行姿态，当双方真正短兵相接时，对方未必还是这模样。
其体表覆盖着一层流质般的薄膜。
起初学者们以为这是普通的曲率泡，但经过侦查设备的全面收集数据，学者们重新分析后发现，薄膜不但极度稳定，并且在曲率空间中高速穿行时丝毫能量逸散与震荡都没有。
现在科学家推测曲率空间中具备实能，这解释了为何人类的舰船在超曲飞行时总免不了释放出暴露行踪的能量震荡。
任何物体，只要在前进的过程中需要推开任何物质或者能量，都会引发震荡，留下痕迹。
但这鱼状作战单位却违背了基本常识。
只有一个解释，薄膜的特性再度超出了人类认知。
这显然是人类从未打过交道的新兵种。
旅行者星系总指挥官福尔曼扭头对旁边的星系首席科学家问道：“能分析出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吗？”
对方摇摇头，“目前只能推测与虚能有关，但在实际得到样品之前，只能猜测，无法得出有效结论。”
福尔曼眉头紧皱，“那可就麻烦了。现在才2686年，就出现了完全超出我们理解的新型兵种，比预计的至少提前了几百年。”
首席科学家点头，“是的，毕竟我们和过去也不一样了。不管我们再怎么伪装隐藏，也无法掩饰我们能与复眼者常规兵力势均力敌的实力。”
福尔曼再道：“只是没想到第一个迎接改变的人是我们。总之，对方既然敢孤军深入，肯定有点东西，来者不善呐。”
旁边的远航团负责人立马问道：“福尔曼将军，你的意思是……”
福尔曼果断说道：“我们星系现有人口九百三十六亿，其中至少超过百分之十的普通人有成为远航舰舰长的天赋，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人都是合格的远航船员。旅行者的性命和传承对整个帝国都有极其重要的战略价值，可比这一座折跃星门重要多了。所以，通知下去，所有非军事人员即刻撤离，向四面八方自主撤退，爱去哪去哪。至于军人，准备迎敌！民众能跑掉多少人，取决于我们能坚持多久！”
其他人纷纷侧目，“这么悲观吗？”
福尔曼呵呵一笑，“悲观？按照我的估计，咱们的民众至少能跑掉百分之七十，还有比这更乐观的吗？”
众人先是一愣，然后纷纷哑然失笑。
“倒也对。我会让我的远航团做好协调安排。当然，我们的战斗人员也会全员待命。”
福尔曼：“好！将命令传达下去，通知到每一名战士的头上，联络帝国总部，请求军事参谋团的支援，申请主脑繁星的最高资源调配权，请求临近星系准备制造超巨型黑洞炸弹。我保证，甭管这些鱼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它们肯定只能祸祸旅行者一个星系！”
第576章 自由迎敌
十分钟后，通知顺利下达到此时旅行者星系里的每一个军人的通讯器里。
不仅仅是常驻在此的军人，途径此地的过路军人同样收到了讯息。
按照帝国现行法律，一旦某星系陷入突如其来的战争，所有身处该星系的军人都有就地参战的义务。
除非身负特殊任务，有必须离开的理由，否则都要无条件服从当地长官的调遣。
即便滞留在突发战事星区的军事人员本身军衔极高，甚至超过当地长官，也一样得受到这条法律的制约。
当然，在具体实施时也会考虑到部分人性格差异。
高级将领和顶级战士有权选择是否加入当地的指挥体系。
如果不乐意，也可以就地组成自己的特别行动队，不受旁人管辖，自主决策迎战策略与行动模式。
不过低级军事人员可就没这特权了。
由于战事骤起，童玲这边的小小“纠纷”自然烟消云散。
众人先是迅速散开，回到各自宿舍里等待消息。
包括奥伊顿克等人在内的，专程从其他星区赶来旅行者星系，准备接受t100考核的精英机师们，便毫无悬念的果断被征用了。
确凿命令抵达后，众人又跟着旅行者星系中的社会氛围，跑将出来聚集在一起。
众人倒也没什么不快，反而颇有些跃跃欲试的心态。
既然能成为精英机师，奥伊顿克等人的觉悟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他们中有的人本就是刚从前线退下的精英战士。
即便没上过战场的，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周老先生，你们说我们会被分配到什么部队？有机会进入前线阵列吗？”
栖息空间站的宿舍酒吧里，奥伊顿克对周文松问道。
周文松摇头，“不清楚。听福尔曼将军的意思，我们这次要面对的‘鱼’是前所未见的新兵种。没人知道该怎么应对，一切都要重新摸索。所以到时候战场局面应该会很混乱吧。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确定。”
奥伊顿克挠头，“原来如此。不过既然福尔盖将军提前下令让平民撤离，状况肯定不乐观，每个人都有战死的可能。”
“是的。”周文松嗯了一声，然后笑道：“说起来倒也是凑巧。童玲那小女娃子原本也得被征召，但指挥部考虑到她现在还是t100的实习机师，决定让她带着这副价值很高的实验机型离开。”
奥伊顿克一愣，“倒也挺好。说真的，我挺看好那小女孩，真希望她能活下来。你发现没有，在我凶巴巴的和她说话时，她一点畏惧都没有，还是给人一股十分强硬的感觉。”
周文松笑了笑，“我们又何尝不觉得呢。只是她……算了，既然要撤离，那她自然也没空测试什么实时编程。”
众人此时并不知道童玲在哪里。
小女孩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社交人士。
她同样收到了通知，但她比别人多一个选择。
她拥有很高的自主权，可以决定自己是留下来，还是跟随民众快速撤离。
三天之后。
旅行者守备军第三作战大队的中线核心舰队中。
奥伊顿克和周文松一行人颇为无语的看着人群中身穿旅行者星系军服，俨然一副大人模样，但个头完全出卖了年龄的童玲。
她学者别人的模样，在阵列中昂首挺胸，气势凛然。
众人很茫然。
她怎么没走呢？
“小姑娘，你怎么没撤离？你这现在都还不能稳定驾驭自己的装甲，相当于还在实习期。咱们帝国的局势还没有紧迫到需要让学员参与遭遇战的程度吧？听叔叔一句劝，你现在给上级打报告还来得及，赶紧的。”
奥伊顿克拽了她的衣领一下，然后恶狠狠的吩咐道。
童玲却理了理自己新鲜出炉的军服，摇摇头，“多谢你的好意。但我是一名战士，战士的天职是奔赴战场。”
“别说笑了你个小兔崽子！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的命毫无价值，但如果你让t100这样宝贵的装甲轻易毁灭，那你就是罪人！”
人群的后方，终于有脾气暴躁的备选机师受不了小孩子的任性，出声怒斥道。
但童玲倒也不羞恼，只是耸耸肩，“那可真对不起了呢，各位。现在我偏偏还是t哥的责任人，这事还偏偏就能我说了算。”
说完，她便背负双手转过身去，谁也不理睬。
没人知道，在她幼小的心灵中已经下了怎样的决心。
既然你们都觉得我不行，那我就偏偏要证明我行。
她不相信t哥这一年来对自己的特训是无效的。
她甚至有些盲目的认为，只要自己能做到实时编程，那就一定能取得想要的结果。
如果局面比较乐观，人类守军能轻易取胜，那或许她也就走了。
但现在，她认为旅行者星系需要自己这个变数。
……
“这下可怎么办，你的小徒弟要去送死了呢。你不往回劝劝？”
陈锋这边，繁星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陈锋摇头，“她距离通过我的最终考核依然很遥远。从我现在观察的情况看，她的潜力其实已经快用尽了。只有真正的血火试炼，才可能让人打破天生桎梏的瓶颈。直面战争，是她必须经历的。现在不是和平年代，说一声人人自危不为过，与其像个废物般苟延残喘，倒不如当个刹那英雄。反正这是她自己的决定，就由着她去吧。”
其实陈锋很不想承认一件事。
他从这小女孩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越是不被人看好，越是被人认为不可能做到，就越想去试试。
……
所谓的中线核心舰队，搭载的主要作战单位正是机师与智慧战械。
在交战时，中线舰队将会呆在距离前方战线超过两千万公里的位置。
其主要功能为给机师临场调试智慧战械，以及装备维护和补给医疗等功能，相当于古时候的航母编队。
但有一个人例外，正是童玲。
她和t100只会在中线舰队中完成一次补给，随后她就会直接上前线。
如果后面她还有补给需求，那她只能在前线作战舰队中做这些事。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条件是要她能活到需要补给的时候，又或者前线舰队那时候依然存在。
雷光号大型运兵舰的备战车间里，童玲正在数十名工程师的帮助下，进行最后的备战准备工作。
她这边的备战要比其他人复杂很多，毕竟别人都不会坐进装甲，所以她这边的装乘系统需要多一重保障。
奥伊顿克等人虽然心念着童玲到底要干嘛，但毕竟各自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碌，所以暂且没空再关注她。
“童玲，你的任务是从雷光号的七十三出舱口飞出，以基本折跃状态沿指定曲线飞抵双方交火阵线的侧翼，然后在目标地放下近场探测仪，并设定好巡回诡雷的布雷参数，然后赶紧撤回。停止折跃时，你与战线的距离一定要在一千万公里以上。记住了吗？”
童玲的上级军官，第三大队中线舰队机师指战员周文松在她出发前特意嘱咐道。
老先生因为战功彪炳，被临时升迁为大队级机师指战员，负责安排数十万名机师的各项事宜。
他这般单独针对某一个人耳提面命其实有些坏了规矩，不过也没人深究。
童玲点头，“谢谢周爷爷。”
“不用客气。”
周文松也不便说太多，稍微多讲了两句，然后立马转身就走。
此时雷光号已经飞离旅行者星系中距离恒星最远的卫星轨道，抵达了外层空间。
周文松给童玲安排的任务其实非常基础，如果不出意外，她几乎不可能真正接敌。
周文松认为，童玲既然没对这么保守的任务提出反对意见，便说明她心里多少有点数，知道自己现在几斤几两。
其实老周这倒是太看得起童玲了。
坐进装甲之后，她只顾着激动得心脏砰砰直跳。
童玲暗暗想着，这是自己真正意义上的首秀，一定要旗开得胜。
无论是什么任务，自己都必须以最完美的姿态好好完成，然后证明t哥和自己都可以。
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任务到底是简单还是困难。
同时，她也稍许有点紧张。
这可不是t哥的模拟教程，战死了还能重来。
失败就等于彻底死亡。
她倒是不怕死。
她怕的和别人一样，怕t哥折在这里。
比起真正的装甲战士的操作仓，童玲所在的应急载人舱结构要简单很多，空间也很局促。
她全身都被包裹在减震缓冲柔性材料中，除了十指与眼球，浑身上下几乎动弹不得。
她正紧闭双目，右手掌按在神经连接板上。
距离出发还有五分钟，这会儿她正按照任务需求进行快速编程。
童玲碎碎念着。
“出发时先使用c号加速体系，在一分钟内达到光速，然后开启防反射曲率模式……”
“在连续基本折跃时，t哥应该每隔十次重置一次折跃参数，这能让折跃更加精准，同时也能防止被预判行进方向。”
“周爷爷让我布设的这个探测仪，应该是最新的唐氏三型，主要功能为持续放射zx射线，捕捉区域范围内的能级变化，构建出模拟场……”
就在她盘算着时，新的警报声再响，比之前更刺耳，更猛烈。
与此同时，童玲的通讯仪里传来全舰通报。
“敌袭！敌人的先头部队穿越了我们的前线防线，直接抵达中线舰队前方两百万公里处！所有人准备迎战！所有智慧战械全体出动，不留舰船防御机动兵力！”
中线舰队指挥官的命令下达得很快。
言简意赅，态度坚决。
身处t100虚拟空间中的童玲眼前的任务指示栏骤然一变，只剩下四个字。
“自由迎敌。”
第577章 出击
所谓自由迎敌的意思，便是操控智慧战械的机师可以完全自主决策。
但这并不代表人类的紧急战斗就是杂乱无序的，自由迎敌只是智慧战械和机师的特权，因为他们不需要得到中央智脑的全程辅助。
至于其他人，则是各自得到不同的细节指令，并迅速执行。
无数细节指令累积在一起，便是旅行者星系整个军队体系的应急反应策略。
三十秒后，大量装甲阵列开始在各个星舰的出舱口聚集。
雷光号的七十三出舱口，数百台不同型号的装甲正按照各自完成准备的先后顺序依次排队。
排在最前方的正是童玲和她的t100。
高近六十米的t100比其他装甲显然更大一号，再加上又排最前列，这让t100不可避免的惹人瞩目。
负责协调调配的周文松留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但事已至此，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在心头有空闲的闲暇之余暗自祈祷一下，希望这小女孩能生还。
此时前方的“鱼”却已经以极快的速度靠近了中线舰队。
当双方靠拢到近距离时，鱼并未采用折跃机动。
大约两年前，人类制造出了可以扰乱折跃技术的干扰器。
突然打开干扰器，可以让覆盖范围内的折跃变得极其不稳定。
干扰器的优点是生效快速，且十分隐蔽，缺点是敌我不分。
这东西掌握在人类手中，人类可以自主决定什么时候开启，且能在开启之前提前给己方作战单位预警。
复眼者吃了两次亏之后，在近距离作战时，就不再轻易开启折跃，转而以常规机动为主。
这般感觉倒有点像两个拥有核武的大国交锋，明明拥有杀伤力更强的武器，但在一些小规模摩擦时，双方士兵竟会拳脚相向。
中线舰队战舰上的舰载武器已经开始发射。
层层叠叠的火力网在太空中交织。
激烈的炸弹殉爆组成了如同恒星墓场般的画面。
之前在外巡逻警戒的少量智能作战单位已经结成战阵，往前迎去。
鱼形敌机终于显露出新的形态。
之前的鱼看起来像一块长条状的陨石，但当其脱离曲率空间，开始低速推进后，原本的流线型躯体表面开始冒出刺猬状的短刺。
每根刺的长度从一米至0.8米不等，尖刺前端持续以特定频率对外释放出奇特的辐射波。
大量辐射波的交织成网膜。
网膜竟能让鱼在不喷薄介质的情况下，以稳定的光速前行。
并且这些鱼的体型并不固定，能大幅度弯曲，在弯曲时可以极小的转弯半径弧线变向，且变向时完全不减速。
鱼群的飞行轨迹在视觉上看起来，就变成了一道又一道蜿蜒弯曲的流光。
鱼群上下翻飞，相互交错，在太空中如同一条巨大的发光编织线，持续向前蔓延而来。
陈锋曾以超高速常规机动下惊人的变向能力而纵横沙场。
但很显然，鱼的常规机动与变向能力均超越了曾经的陈锋。
中线舰队主要装备的舰载装备为中近程小型武器，弹道飞行速度均未超过光速，在面对数以十亿计的敌方单位时，覆盖密度完全不足。
虽偶有击落，但双方的距离依然在不断的被迫近，就仿佛古时候的航空母舰面对敌方小型轰炸机集群般无力。
如果是二十一世纪，当战争出现这种局面时，航母的唯一选择是尽快回撤到己方防空炮与导弹基地的覆盖范围内，寻求战友的帮助。
但在空间无限放大的太空战场，但敌人取得机动优势时，很难实现撤离。
并且在中线舰队后方的后阵舰队中，本来就有大型堡垒型武器正在充能。
中线舰队不能撤。
否则机动性更差的战争堡垒就更得直接暴露在这些机动力惊人的鱼的面前。
……
“出发！”
倒计时五秒结束后，雷光号七十三出舱口骤然打开。
t100早已预热完毕的动力引擎顿时火力全开，装甲先往下一跃脱离运输舰出舱口，然后在下方划出个极小弧度的曲线直扑前方正迎面而来的鱼群。
里面的童玲被这骤然爆发的加速度一震，倒是稍微有点犯晕，幸好如今她体能尚可，并且t100里刚刚加装的高级生命维持系统及时生效。
在她的装载仓外被稍微覆盖上一层薄薄的脉冲型曲率泡膜层，以减缓她受到的压力。
童玲忍住不适，瞪眼直勾勾看着前方投影。
在她的视野范围内，左侧投影里是大量的t100装甲参数，以及她刚刚完成的预置程序运行情况检视。
右侧则是根据全域战场情报提供的信息反推计算出来的模拟投影。
投影覆盖体积为一个直径十亿公里的球形。
在球形空间中，囊括了全部己方作战单位与能检测到的全部敌方作战单位，以及复杂的太空地形。
旅行者星系没有太阳系那样的柯伊伯小行星带，取而代之是大片五光十色的辐射云，沿椭圆轨道盘绕恒星公转。
这些辐射云由大量高能等离子组成，但奇特的是平时并不释能。
在绝大部分时间里，大量放射性能量被雷云等离子的特殊闭合结构封锁在厚厚的云层内，只有当受到外力刺激，以及能量储备总量超出闭合结构承受极限时，才会在极短时间内突然对外释放出来，围绕着整个星系组成辐射能光电弧圈。
总释能大约相当于旅行者恒星在周期内释放光能总量的七百万分之一。
别看仅仅只是七百万分之一，但释能范围极其集中，且时间极端，辐射云对外释能的能级极其恐怖，就算人类最新的高阶舰船和作战单位也得避其锋芒。
一旦运气不好，正巧撞进高能反应的核心放电区，就连可以阻隔空间冲击的曲率泡也得稀碎，再不然让部分设备失灵也是十分致命的。
辐射云层的存在，让战场环境变得相对较为复杂。
人类的三层舰队也被辐射云层分割为两部分。
前中线舰队在云层之外，后阵舰队则在云层里侧。
人类依靠大量的研究，对辐射云运行规律的掌握度很高，并且能依靠人工手段稍微控制一下辐射云的反应节奏。
这是人类占据的地利。
但由于鱼的诡异特性，人类的地利优势被削减得很厉害。
不过幸好人类军队训练有素，再加上主脑繁星的作战指挥系统里储备了大量的有效预案，构想出无数种复眼者可能制造的新型兵种。
其中一种被命名为x85型穿梭飞蝗的节肢类生物战械特性和鱼的相似度超过90%。
所以守备军也不算全无准备，包括武器系统的选用，均有成熟预案，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军队们的执行效率也越来越高。
此时人类舰队按照前中后三层阵列以看似混乱，但实则每一艘战舰，每一支舰队都能互相提供火力支援的阵型排列开来。
前锋舰队此时已经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分正面阻敌，迎战数量更为庞大的鱼群，另一部分精锐则出舱返程，从后方追击即将抵达中线舰队的十余亿鱼群。
很显然，双方现在是互为夹击的犬牙交错之势，就看谁能撑到最后了。
阅读完战场情况后，童玲先闭目沉思了近五秒，随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更改了t100的临战策略。
新策略及时生效，t100先是采用常规力场加速，以尽快达到0.8倍光速的普通航行极速。
同时装甲开始往侧翼绕行。
童玲并未选择正面突入敌阵。
另一边同步执行新策略的陈锋微微点头，在摸清对手的底细之前，就是应该稍微迂回一下，避免出门就阴沟翻船。
更何况在所有中线舰队的智慧战械中，童玲的响应速度与推进速度是最快的。
现在她身边只有寥寥数十名战友，很难得到有效支援。
所以，保守策略……
陈锋：“噗！”
下一刹那，t100在太空中突然走了个v字形，随后以乱序螺旋的方式往前直扑而去。
与此同时，童玲的通讯传音也已经传递到了旅行者指挥中心。
“报告指挥部。我是t100-1987-hz-99实习机师童玲，我将在3.7秒后接敌。根据模拟预案的提示，我的作战策略是分别使用超振磁暴飞雷营造强磁战场，使用逆统一聚合切割刀近距离试探攻击，同时辅以虚能射线枪持续轰击。请求全频道战场信息采集器的讯息捕捉辅助！”
正在编制自己战甲预置程序的周文松也收到了这条消息，给弄懵了。
童玲的意图很明显。
她想发挥出t100的超一流战力潜能，把自己变成了精锐尖兵，如同虚无历史中的先哲陈锋那样，身先士卒，通过近距离的高强度厮杀，找到敌人新型武器的破绽，再不济也要多收集一些科学家目前不曾掌握的讯息，为接下来其他人的战斗提供更好的便利条件。
如果t100真能达到主脑繁星曾经的评价，哪怕只能达到70%，童玲的想法也没有什么问题。
可问题就在于，她甚至连驾驭装甲完成一些基本的复杂工况任务都做不到。
她这分明是送死！
前方，t100进一步提速，并在即将临近鱼群时然开启折跃，刹那后便腾跃至其中一道流光正前方。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决策。
但她却将自己从陈锋的训练里学到的临场预判发挥到了极致。
距离太近，具备光速弧线变向能力的鱼也闪躲不及。
在她的定位中，她将鱼群之前飞行轨迹里暴露出来的最小转弯半径也准确预判了。
抵在她正前方的鱼并无逃避的念头，而是猛然在半空定住，然后突然再度改变形态，如同吹气般臌胀起来，变成了个主体直径大约三十米，毛刺长约三米左右的海胆状物事。
随后这海胆轰然旋转起来，无数道螺旋流光如星河悬臂般喷薄而出。
流光逐渐弯曲，并向前汇聚，变成了一颗倒置的流星，长长的星尾如尖刀般往t100直刺而来。
这一整个过程说来复杂，但其实只在0.1秒之内发生。
流光星尾的前端，正变幻吞吐着一片又一片代表空间碎片的裂隙口，内中又有大量电流激发，其能量密度之高，超出了目前为止人类接触的一切复眼者的武器。
这一击，必须闪开！
童玲、周文松以及不少悄然关注着t100的机师纷纷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童玲已经根据自己的经验将可能碰到类似武器时的临场预案编制完成。
她现在能做的事只有一件，相信t100。
到了这时候，事情却就变成陈锋的了。
第578章 生命？
十秒之前，陈锋深吸口气，紧紧闭上双目。
从现在开始，他必须让自己的精神在缺乏外部刺激的情况下，强行依靠构想得到全盛的战斗直觉。
他不确定t100那边到底能同步多少，但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正如童玲冲出去时心中想的那般，只求一个不留遗憾。
陈锋先在心中仔细回忆了一番t100现有的装备性能与品类，再整理分析了一番鱼在之前的飞行过程中表现出的特性，然后便开始全神贯注的在心中构建画面，并隔空做出一个又一个关键决策。
此时前锋舰队里的部分作战单位已经与敌机成功交火，所以陈锋与童玲对其变化还算有心理准备。
面对即将迫近的流光星尾，t100快速点燃背后的实弹导弹。
0.01秒后，t100身后的导弹发射仓里开始冒出腾腾尾焰，一种装载了名为质量间隙材质弹壳的新型导弹慢悠悠的向上飞。
在强大的导弹反冲力作用下，t100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沉。
质量间隙装甲并非二十一世纪的人理解的那种用来抵御高爆碎甲弹的多层镂空装甲。
它是实心的。
所谓质量间隙的含义，是指代的其材质密度是介乎于中子星和高密黑洞之间。
它的密度大约为中子星的1.7倍，材料的结构稳定性超过中子星的十倍。
在宇宙中，中子星物质从来就不是密度最大的物质。
黑洞的密度很奇怪。
其质量越小，密度越大。
如果以视界来计算其体积，超大黑洞的密度甚至并不比空气大多少。
但超小型黑洞的密度却又可能高到超出人类的认知。
从夸克的角度讲，两个上夸克加一个下夸克组成一个质子，两个下夸克加一个上夸克就组成一个中子。
质子与中子是人类最常见的基本颗粒单位，几乎组成了人类身边肉眼可见，能接触到的一切物质。
但在某些特殊的条件下，基本颗粒的组成部分里会被介入“第三者”，也就是奇夸克。
奇夸克将会赋予基本颗粒以全新的复杂特性，密度较高是其中之一，又或者在基本颗粒间产生奇特的相互作用场，令其基本相互作用变强或者变弱。
经过大量对当前世代宇宙的开发，人类获得了其中一种高强度质量间隙材料。
在常规状态下，该材料的特质极为稳定，强度极高，不但耐高温，而且表面会自行生成一层隔离膜，帮助其在宇宙中飞行时排开宇宙微尘，以及降低受到的引力干扰。
在激发状态下，该材料又会如同烈性爆炸物一般轰然炸开。
其爆炸的释能过程分为两段，前段类似核裂变，后段却又类似核聚变。
两段释能过程让其爆炸时释放的冲击力极其惊人，威力堪比当年陈锋曾使用过的束能炸弹，如果再搭配上新型的聚能爆破物，只是一枚导弹便能造成堪比多枚束能炸弹定点爆破的功效。
人类率先将其作为军事用途，使用在实弹导弹的弹壳上，制造出天尘1号导弹。
从威力上讲，天尘1号几乎完美无缺，但由于其质量实在太大，常规飞行的加速度实在太慢，哪怕使用曲率推进器时也较普通导弹慢很多。
但在这时候，t100倒是刚好能利用天尘1号的超重质量提供足够的反推作用力，以加快装甲向下转移的速度。
“漂亮！避开了！”
作战指挥系统里有人发出惊呼声。
在监控投影中，t100正好以妙至毫巅的差距躲开了对方流光星尾的直刺。
随后，t100中部装甲打开，大量仅有指头大小的小型动能炮弹飞出，正是装载了微型曲率推进器的超振磁暴飞雷。
刹那后，直径数十万公里的范围内都被可怕的强磁力场笼罩。
t100的动作稍微变得迟缓，但鱼的行动也受到影响。
紧接着，t100的上方支出一杆有一百三十六个洞口的长管枪械，这是最新研发出来的虚能射线枪。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虚能，只不过是利用谢尔盖的中间值，将其规则特性进行了一定偏移，对当前世代宇宙中的物质将会造成格外强大的对冲杀伤力。
于此同时，战甲上又伸出两只长长的手臂，握持着的是逆统一聚合切割刀。
它看似与过去的统一力切割刀略微相似，但其杀伤特性却源自对基本相互作用力的根本性破坏，再附带以狂躁的紊乱力场和空间切割，其威力是普通统一力切割刀的数倍。
在这庞大的战场中，双方的小型作战单位轰然对攻，一时间，两者看起来竟有些势均力敌。
但此时后方的鱼群正在迅速靠近。
五秒后，t100之前发射的天尘1号导弹轰然爆炸。
冲击波短暂的将这狭小的战场切割为两段。
陈锋这边全力构想，童玲之前设置的预置战斗程序见招拆招，再过去五秒，t100盯上的这只“鱼”终于落入下风。
按照人类以前的认知，复眼者的武器都有悍不畏死的特性。
但这只“鱼”却仿佛有极强的自主意识，甚至具备明显的求生欲。
它见势不妙似乎打算开启折跃撤离。
可早在三十秒前，后阵舰队中的干扰器堡垒已经接收到了t100的申请，提前一步开启了全域折跃干扰。
这只鱼刚试图进入折跃的瞬间，体表覆盖的空间层便一阵闪烁，顷刻间崩塌碎裂。
如果是人类舰船在折跃时遭遇意外，结局必定四分五裂。
但不愧是复眼者的新兵种，这只鱼几番挣扎扭曲后竟保持住了形态，只是迅速失去动力，定在了原地，且又变回了飞行时体长八米的长条形状。
趁他病要他命的追击战术在t100里本就是预置程序。
见对方失去动力，t100迅速手臂上打开一个洞口，从里面飞出一张特殊材质的圆形大网向前笼罩而去，将对方卷起，再又往回飞遁逃离。
其他鱼群因为被天尘1号耽搁，虽然具备光速飞行能力，又收到强磁力场的干扰，想靠近追击救援却已经迟了一步。
其他人类的智慧战械也终于陆续抵达战场，开始在太空中与敌纠缠，为t100的撤离争取时间。
一切说来话长，但双方从交手到胜负已分却只在不足十五秒内。
在这过程中，t100不但完美执行了童玲的全部预设程序，同时还有占比高达50%的自主快速决策。
所有决策都达到了100%的完美度！
……
后阵舰队的科学舰实验室里，众多科学家看着被隔离墙牢牢关住的“鱼”，心情那是相当复杂。
此时正有多达数十万种监测设备从无数个方向切入，试图找到这鱼的奥秘。
至于将这样品送回的t100，正在科学舰的工程学舱室里接受快速检修与设备升级，全程呆在装甲里的童玲更是刚刚抵达就昏迷了过去，正在医疗舱室那边接受治疗。
看着眼前大片从未见过的全新数据，旅行者星系的首席科学家眉头紧皱。
他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这鱼竟然不是生物机械，而是个纯粹的真正的生命！
并且对方还有完整的自主意识！
这并非让他最震惊的地方。
他竟还从对方的大脑深处，找到了一枚直径仅有氧原子核大小的奇异能量源。
奇异能量源的特性，与之前的大科学家们曾推测过出的“实能”有着七八分理论相近。
他激动得双手发抖。
我是要成为新型科学的奠基人了吗？
就在这位科学家的团队紧锣密鼓的分析破解时，前方战局却陡然剧变。
其他智慧战械不具备t100这般强横的单兵实力，在对敌时很难压制对方。
可在高科技层面的战争中，往往差之毫厘就是谬以千里。
人类的智慧战械正在节节败退。
并且鱼群似乎突然又使用了新型能力，开始在宇宙中释放出大量干扰性质极强，甚至能扭曲光线、引力波和放射线的雾状物。
在奇异迷雾的遮掩下，人类作战单位的信息监测能力陡然下降，且极难捕捉对方的行踪，更无法预判对方的动向。
第579章 江山代有才人出
迷雾让人类丢了视野优势。
在大型战场上，视野的价值尤为重要。
如果双方科技水平接近，且互相都能准确定位到对方，那么太空战争就是典型的兑子消耗战。
比的就是生产力以及各自的种群数量，谁更能耗，谁就取得胜利。
但当其中一方掌握了诸如隐形，又或是如同迷雾这样的行踪遮掩技术时，就取得了视野优势。
当优势方知道劣势方的兵力在哪，正在往什么方向移动时，要么可以安排远程大口径提前预瞄，要么可以临场决策，迅速集中优势兵力绞杀对方，又或者故意放空一侧，让对方的兵力调动扑个空，再从另一边打开缺口，再不然提前在对方的目标地布置下大量爆破物或者干扰器。
这种种能占据优势的手段，都能很轻易的使出来。
掌握信息，就彻底掌握了战争的先机。
现在旅行者星系人类守军的的定位、集火、火力网布设等多个方面全出了问题，只能不断派遣出更大数量的作战单位，尽可能削减己方的劣势。
但双方战损完全不成正比。
当局势急转直下时，破局的关键就放到科学舰这边了。
什么时候完成对童玲活捉回来的鱼的研究，什么时候便有可能找到扭转战局的机会。
此时整个旅行者星系的科研力量全员动员了起来，晨风帝国里其他星系的学者们也在同步远程协助。
庞大的数据正以旅行者星系为中心点，顺着人类的量子网络向四面八方铺散开去。
忙碌的不仅仅是这些人，依然存活在虚能空间里的赖闻明与格伦尼也没闲着。
二人一方面在将数据往太阳系传递，另一方面却也在自有的空间内完成一些与虚能对照的科学实验。
但鱼拥有的能力并不属于人类的科技体系。
研究其特性的难度完全不亚于开启一门崭新的学问。
光只是在一个样本的身上收集到的数据量，衍生的计算与推演工作便足够让繁星全力以赴的计算数十年。
但现在，如果不能突破迷雾，重新获得视野优势，旅行者星系看起来只能坚持不足三天。
其实暗地里还有个更糟糕的情况，童玲昏迷不醒，陈锋仅靠一人之力没办法让t100稳定运行起来。
所以人们暂时失去了唯一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稳吃敌方的尖端战力。
局势看起来岌岌可危，但正所谓乱世出英雄，只要具备前置条件，庞大的人口基数中，总有天才能站出来。
第一作战大队第二核心编队，璇玑号。
璇玑号是一艘诞生于2620年的老式重型战列舰。
尽管在二十年前璇玑号进行过一次大规模的更新换代，但作为一艘老式的三角尖锥战舰，它的内部布局和核心部件已然基本定型，完全改造的时间和材料成本甚至不如制造一艘全新战舰。
经综合考虑，守备军索性让其继续服役。
老装备的优势是胜在运行稳定，维护简便，以及功能设计相对较为全面。
2620年时，人类尚且处在需要快速扩张的时期，大部分舰船在设计时都兼具了殖民舰的功能，不像现在，随着战争周期的到来，最近三十年来人类的舰船设计理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更注重单一功能的极致性。
璇玑号算是所有同期老式重型战列舰中性能保持最为完好的，所以现在还能呆在前锋舰队。
其他老式战舰大多都已经被分配去了中线或者后阵。
璇玑号的舰长名为秦光，四十六岁，是一名土生土长的旅行者星人，家学渊源。
年仅四十六岁便能成为一艘主战序列的重型战舰舰长，秦光的能力可见一斑。
在目前这混乱的局势中，在他的临场指挥下，璇玑号的有生力量保存较为完好，并且智慧战械等小型作战单位的损失率也较低。
此时秦光正一脸焦虑的站在星图投影下，脖子都快扬得僵直了。
投影中是大片大片的雾团，时不时能见着几个红点在雾团的边缘倏忽闪现，然后快速消失。
同时还有大量代表人类单位的绿点，正在被这些突兀出现的红点攻击，并迅速熄灭。
第二核心编队之前共有大型战舰数十万艘，目前已经折损近半。
眼前的状况让每个人心中焦虑，但都一筹莫展。
秦光的脑海中心念电转，无数个纷杂的念头如沸水中的气泡般冒起。
突然，他转身对旁边的副官问道：“我们的舰船上还有多少能量模块，多少套质能转化设备。”
副官报告道：“我们的璇玑号兼具能量补给功能，但目前几乎没有战友能到我们这边来补充能源，所以模块储备还很充足。”
秦光点头，悍然下令，“命令所有工程人员和自动化工程机械全部出动，飞到太空中去，制造大量的超重质量模块，然后往太空中无限量投放。”
“啊？”
副官不解。
秦光猛然皱眉，却也不解释，已经跳过副官亲自下达了命令。
与此同时，他更又将报告打到了指挥部。
大约三十秒后，除璇玑号外，其余所有储备了大量能量模块的舰船都开始执行类似操作。
当局面走到花巧不太管用的时候，有时候传统的笨办法，或许才是解决问题的最终方案。
起初很多基层人员都不理解高层的用意，但当越来越的超重模块充斥在太空中后，局面渐渐起了变化。
鱼在飞行时虽然具备推拒阻挡物的能力，但这些超重模块本身却有引力反应。
充斥在空间中的无数超重模块等若是一个放大器，让人类的探测器在受到浓雾干扰的情况下，信息捕捉准确率至少提高了三倍。
并且，随着整片战场区域里的超重模块密度继续增加，鱼的飞行速度渐渐被压下了光速。
虽然人类作战单位的飞行速度受到的影响也不小，但双方的总体差距却是被骤然压低了许多。
此后，秦光被临时提拔为第二核心编队的总参谋，在他的统筹规划下，第二编队利用瞬间同步集火爆破，一口气剿灭了多达数十万只鱼。
远处的陈锋看着这一幕，倒是老怀甚慰。
人们不能总指望着每次都得由他来拯救世界，后人们自己也得表现出聪明才智。
文明兴衰存亡从来就不该只是他一个人的事。
就在这时候，繁星对他说道：“一个好消息。太阳系生物学院里，赖闻明的学生刚才从虚能构想切入，终于捕捉到了鱼的思维密码，现在已经初步破译了对方的语言，我们似乎可以和鱼来个直接沟通了。”
陈锋眼睛大亮，“好！”
“但有一个问题。”
“什么？”
“鱼的语言似乎是一种纯粹的量子随机纠缠。每一个小小的片段都会蕴含大量信息，并且这些信息是随机组合而成……”
“说简单点。”
“我们得有一个和鱼同等规模，甚至更高等级的量子智慧与对方建立直接的思维通道，通过纯粹的意识形态来交流。”
陈锋这下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只能我上？赖闻明和格伦尼还没办法直接进入我们的量子网络，对吧？”
繁星嗯了一声，“是的。”
陈锋点头，“那行吧。就由我来。”
五秒钟后，陈锋在鲸鱼座uv星里的思维主体打开了全部的量子网络通道。
他的意识迅速沉降，然后进入了一片海洋的世界。
第580章 鱼的历史
陈锋纵目望去，只得看见一片一望无尽的汪洋大海。
海水的颜色与地球上的蔚蓝不同，呈荧绿色。
视野可见度不高。
如果是人类肉眼，大约只能看见五米内的事物。
但如今这里却是虚拟世界，陈锋可以靠量子信息相互间的关联做到一眼亿万里。
他很快发现这里不是一片单纯的海洋。
他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液态圆球的表面。
圆球直径超过三十万公里。
毫无疑问，这是一颗液态行星，由水和无数种溶于水的矿物质组成。
由于引力的作用，这些水的密度应该是从表层往里呈持续阶梯提升。
在星球的内部漂浮着数十块巨大的悬浮物，位置或高或低。
另外还有数之不清的无数小型悬浮物。
当然，说是小型，其实直径从数千公里到数十公里不等。
这是鱼的“母星”。
陈锋暂且将其命名为鱼星。
鱼星里的液体，自然就是鱼的天空了。
那些或大或小的悬浮物，便是鱼生活的“大陆”。
陈锋曾经见过，被封锁在银心附近的众多奴隶星球里，正有一颗直径刚刚好也是三十万公里的液态行星。
当时他只是惊鸿一瞥，看过就过，却没想到在这条时间线里，双方竟会真的打交道。
他得了个开门红，只第一步就确定了鱼的来历。
陈锋并未试图从这里将对方的意识找出来。
因为他眼前所看到的虚拟世界，本来就是对方对他说的一句话。
繁星说鱼的语言是纯粹的量子随机纠缠，能在极小的片段里包含海量信息。
这模拟出来的整个母星环境，正是这海量信息的其中一部分。
至于这话里更浅显直白的含义，则要陈锋自己发掘。
他来这里的意义，本就是当个翻译官。
陈锋仔细回忆了一番，在他见过的鱼星里，水生智慧生命其实是个大类。
在这大类之下还有很多细分种族。
由于水流环境和密度等多方面的区别，生活在不同高度悬浮大陆上的“鱼”差异极大。
甚至部分比较大块的悬浮大陆上的都会按照从上往下的分层诞生出多达数十个细分种族。
不同细分种族在生活习性，身体体态等方面的差异很大，甚至已经产生生殖隔离。
但奇妙的是所有细分种族都认可自己鱼星人的身份，在思想和意识形态上十分协调。
当时陈锋的惊鸿一瞥，得到了如此庞大的信息，与他的现状一对应，他发现了蹊跷之处。
在上条时间线里，鱼星人里并没有这次出现的品种。
这次人类碰到的鱼星战士，能肉身横渡宇宙，能使用曲率飞行，还具备折跃能力，还能释放超高能量，这完全不合常理。
部分生活在靠近星球中心的超高温超高压环境中的鱼星人具备十分特殊的能力，但也不可能达到鱼星战士的层次。
并且鱼星战士的旅行形态看起来分明就是浅水层种类，与地球上的海豚、鲸鱼又或者鲨鱼等大型鱼类无异，但其拥有的能力却显然可以翱翔于宇宙真空中，想来在鱼星内部纵横驰骋也不在话下。
这两者间矛盾重重，证明其绝非自然进化的产物。
即便鱼星人存在的时间很长，进化了，理论上也不可能完全跨越其诞生时的外部环境，从水下种族进化成太空种族。
在上条时间线里，陈锋进行过高强度学习。
这条时间线中里的人类学者也曾进行过大量宇宙生物学的研究，如今陈锋的宇宙学知识量很庞大。
他掌握的知识越多，便越知道宇宙中什么事情可能发生，什么不可能发生。
鱼星战士的出现违背了基本的宇宙规则，就像人类的殖装者一样。
人类变成殖装者时从一个物种变成了另一个物种，那么鱼也一样。
陈锋距离想要的真相越来越近了。
他想帮助旅行者星战神敌人，就得破解其超速机动、迷雾释放和特殊武器的奥秘，那么他首先就得搞明白这些鱼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是否采用了和人类一样的殖装技术，还是别的未知技术。
这就像医生给人诊断一样，得找准病灶，才能对症下药。
他的意识开始在这液态世界中四处游离，以寻找更多讯息。
如果仅靠他一人，想破解对方“语言”里的庞大信息，还得花费很多心思。
幸好他有繁星的算力支撑，还有大量人类数学家、语言学家在繁星的统筹安排下，在后方为他提供辅助解码能力。
此时陈锋倒是很随意的巡睃，他眼中所见的一切信息，正以共鸣信号的方式在向外发送。
陈锋的大脑思维信号本质就是他的思维量子风暴。
如今由于他失去了身体，所以他的基因唤醒度已经无法测定，但毫无疑问的是他的思维量子风暴复杂程度超出普通人类的极限不知凡几。
既然要通过陈锋来翻译鱼星人的语言，那么对思维风暴里蕴含的信息捕捉准确率便要做到绝对精准，其精度要求比平常同步信息时至少高出数个小数点，堪比点对点的人格复制。
以人类目前掌握的科技，原本做不到如此准确的信号捕捉。
但说来倒也有点奇妙，陈锋本人之前悄悄做的准备在此时发挥了重大作用。
繁星在传统的量子网络中为他建立了第一个信息通道，t100那边的思维共鸣却又成为了第二个可用做数据对比的参照通道。
当外面的技术人员读取信息时，将会同时通过两条通道得到相同的信息片段，然后互为对照，两相参比，以尽可能的提高准确率。
起初外面的技术人员在面对同一片汪洋大海时统统满脸茫然，仅能获得的部分推算信息，还来自陈锋从上条时间线里带回的关于奴星的描述。
但同步开始三十七秒后，太阳系地球生物所提出重要结论。
他们认为鱼的语言属于“堆叠式”语言。
堆叠式语言的定义如下：
某些记忆特性奇特的种族在相互沟通时将会采用持续叠加的语言。
假定该智慧种族有一对初次诞生智慧的始祖。
两个智慧始祖碰面时的第一句话只有一个字，“你”。
第二句话就变成了“你好”。
两者的交流继续深入下去，互相间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前一句话的后面增加一个字。
以人类的角度去理解，或许只是二“人”的闲聊到后面时字数已经多到人类无法想象的地步。
并且，采用堆叠式语言的种族的记忆会跟随表观遗传信息传递给下一代。
下一代相互间的沟通内容，从第一句话开始便是在上一代流传下来的信息基础上继续叠加，一直到信息量“无穷大”。
这看似很不可思议，但在地球上就有鲜活的例子。
人类曾有个误解，总喜欢用“鱼的记忆只有七秒”来调侃某人记性差。
但其实这句话错得彻头彻尾。
鱼的记忆不但持续时间很长，甚至可以跨代传递给下一代。
譬如景区中的观赏鱼，只要刚一出生，甚至不需要别人教，自然就知道当有人靠近水面时就得赶紧靠拢过去，因为那边会有投食。
再比如，鱼类从一生下来就知道什么区域是危险水域，什么区域相对安全，可以躲避天敌。
从纯地球科学的角度讲，dna承载记忆的方式并不神秘，只是很浅显的甲基化修饰的作用，含义为在不改变dna序列的情况下，通过特定酶的修饰，在核苷酸上共价结合一个特定的甲基团。
不同的甲基团组合到一起，就成了可以被传递给下一代的庞大信息，体现在语言上，就是堆叠式语言。
所以地球生物所中的人认为，鱼星人使用的就是堆叠式语言。
当然，地球上的鱼并没有掌握堆叠式语言，因为语言本身就是智慧种族的象征物之一。
对方作为一个智慧种族，其语言中的信息量和复杂程度，远非地球上的普通鱼类可比。
之所以鱼星人明明表现出种类繁多的种族分化却依然能保持统一，却也正在于不论鱼星人活跃在何种高度的悬浮大陆，具备怎样的体态特征与特殊能力，其最早初诞生智慧的始祖却依然是同一种族，只是该种族在迁移的过程中，自身形态和基因序列随环境变化而出现了差异进化。
但所有种族的语言最早初都可以追溯到同一对始祖身上。
最终，生殖隔离并未导致鱼星人彻底分裂。
所以陈锋现在所看到的这“一段话”，本身就代表了鱼星人从诞生在到现在出现在旅行者星系战场的全部历史。
这一句话，就是一本活生生的全面史书，讲述了一个庞大文明从诞生到茁壮成长，再到被奴役的全部历史。
陈锋与这一只鱼对话，就等若与对方整个文明的历史对话。
既然明白了对方的信息就是历史，接下来的分析工作反而变得简单了很多。
陈锋扩大了自己的检索面，果真碰到了很多不同世代的虚拟鱼。
有的鱼的形态与外部环境表现得格格不入。
譬如这里明明是个时常喷薄岩浆的高温悬浮大陆，却生活着一看就更适应低温环境的种族。
这些错位的种类，正是曾在历史里某一个阶段存在过，但后来随着悬浮大陆上的环境改变，而在进化中被淘汰了的旧时代里的鱼星人。
在某些固定区域内的环境也在持续变化中，有时候当陈锋的注意力放到某一片区域时，前一秒这里还是强磁场悬浮大陆，下一秒就变成了带电大陆。
无数碎片化的纷杂信息被他不断的捕捉，收集，再传递出去，最终由外面的人和繁星将其一点点拼凑为一部宏大的史书。
第581章 虚无的亚特兰蒂斯
比起岁月短暂的人类，鱼星人早在两千万年前便拥有了基本智慧。
那时候统治银河系的还不是复眼者，而是上一个世代的迷族。
作为一枚奇异的全液态星球，鱼星是一个得天独厚的孕育生命的摇篮。
其物种多样性的进程甚至要快于地球。
早在地球尚且只有单细胞生物时，鱼星上已经形成了由大量的水生光合菌落与同样种类繁多，各具特色的异养型菌落。
当地球终于开始产生具备光合作用的叶绿体时，鱼星上却已经开始出现体型庞大的水生植物与原始动物。
初代的鱼星人诞生于星球表面，正是光合作用最活跃，生物多样性最复杂的区域。
由于鱼星人从一开始就靠鳃呼吸，属于鱼类，随着个人习性的差异化显现，以及由于不同种群之间的资源争夺，又或是需要探索新区域以满足发掘更多物资的需求，鱼星人开始往下潜，同时种群分化也开始显现。
历经一千八百万年的发展，在鱼星人被复眼者找到时，鱼星人已经拥有了多达数千亿的庞大人口。
当居住环境开始显得拥堵后，鱼星人的兴趣脱离大海，往天空发展，并且已经走得很远。
鱼不能离开水，但这对掌握了现代科技的高等智慧种族而言，并不是太大的问题。
他们的舰船里的空气本来就是液体。
由于其文明极富特色，鱼星人受到了相对友善的迷族的重视。
刚好地球上也有很多水，大约在一千五百万年前，迷族还曾邀请过已经达到1.3级文明的鱼星人来到地球，协同进行科研考察，摸索地球上神奇的物种多样性诞生的源头。
鱼星人经过层层选拔，派遣出了与地球上当时智力最高，最有可能进化成智慧物种的古猿形态上有部分相似，发音结构和审美观等多方面也有共通之处的类猿形态鱼星人前往地球，并在地球上建立了水下城市。
在当年迷族与复眼者旷日持久的战争中，鱼星人作为迷族的深度合作者，并且科技水平也突破了一级瓶颈，也属于复眼者的眼中钉之一，最终遭到了灭顶之灾。
生活在地球上的这一脉也在千万年前惨遭剿灭，城市被摧毁，平民被屠戮。
他们曾在地球上生活过的痕迹遭到了彻头彻尾的清除。
他们曾经存在过的印记，只残留在海生动物与当时曾与之打过交道的古猿的表观遗传信息记录中。
哺乳动物的甲基化会有擦除现象，所以古猿与随后进化生成的人类本不会记得鱼星人的存在。
但地球上鱼类的始祖却将这些信息传递了下来。
当人类食用鱼类时，双方发生物质交换，部分残留的量子信息便进入了人类的大脑。
这些信息极其渺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就连最底层的幻觉意识都算不上。
但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可能会被人在潜意识里察觉到。
比如这人刚好是个哲学家，刚好极其喜欢想象，又刚刚好在某些区域里位高权重一言九鼎。
这名哲学家的名字叫柏拉图。
他根据自己的“臆想”虚构了一个不存在的文明，名为亚特兰蒂斯。
他将其写在《克里特阿斯》和《提迈奥斯》这两本书里。
此后，关于这失落文明的传闻流传了几年前而经久不衰。
在二十一世纪时，以人类当时掌握的地质勘探科技，如果水下真有个庞大的古代城市遗址，那肯定早就挖出来了。
但为什么明明没发现就证明不存在，很多人心中依然对其有幻想，并且看似神话的传言依然没有被完全证伪？
或者说就算证伪了，很多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依然愿意在心中相信其存在的真实性？
原因很简单，鱼类传递给人类的甲基化堆叠记忆依然在影响着人类，并形成了十分广泛的关于这件事的“曼德拉效应”。
当陈锋和其他科研人员读到这一段历史时，不由得纷纷感慨。
谁也不曾想到，人们眼前的生死之敌在千多万年前竟曾与人类的祖先和睦共处。
甚至人类祖先在漫长且缓慢的进化过程中得到了不少次鱼星人的帮助，如若不然，当初人类部落首批产生智慧的古猿未必能从一次又一次可怕的天灾中坚持下来，并繁衍至今。
这个发现让陈锋与学者们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尤其在看着旅行者星系里一刻也不曾停歇的剧烈战争时，这种复杂的心态便更加难以言喻。
借用一句半人马座科学院里的青年研究员的惊叹来讲，便是“我们竟在于亚特兰蒂斯文明交战！这也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对方的历史还在继续。
在迷族战败，鱼星人死伤殆尽后，他们终究又因为堆叠式语言和水生动物的特异之处，被复眼者认为有一定的研究价值，进而幸运的获得了成为奴隶的资格。
随后复眼者为鱼星人在银心附近重建了替代母星，将其囚禁在此。
在这千万年里，复眼者将生物科技用无限穷举法持续推高，鱼星人的堆叠式语言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不知不觉千万年时间过去，转眼便到了五百年前。
当时复眼者的棱舰大军已经开拨有一百来年，但行到半路时，太阳系和地球上恐怖的科技推进速度将复眼者吓得不轻。
复眼者决定启用更多武器，其中较为核心的一种，便是改造鱼星人，制造出这只形态诡异的大军。
制造过程正如陈锋所猜想的那样，复眼者将改造菌种大面积的使用到了鱼星人的身上。
所有的鱼星人都经历了痛苦的折磨，最终活下来的，便成了如今摆在旅行者星系面前的百亿鱼群大军。
这就是最后的全部鱼星人了。
人们不禁为鱼星人的遭遇而感到悲哀。
起初人类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支复眼者制造的生物战械军队，谁曾想竟是一个曾经与人类有着不解之缘的种族。
在陈锋提供的信息里，对方在奴星上的总人口应该高达数千亿，细分种类多达数万，如今却变成了只剩下百亿且思维单一，身不由己的杀戮工具。
摸清情况后，新的问题出现在陈锋与学者们的面前。
该如何使用堆叠式语言与对方进行谈判？
只与一个人谈判能否取得想要的结果？
这看似简单的问题，却将所有聪明人都给难住了。
这时候，倒是陈锋在与繁星的交流中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们今天如果战败，只是损失一个星系。但鱼星人如果战败，则是彻底灭亡消失。他们比我们更输不起。所以对方的战斗意志一定是很强烈的。那么，我们必须向对方提供新的可能。”
“对方的语言信息量的确庞大，但还在我的承受范围内，也在繁星你的模拟计算能力范围内。我们完全可以在对方的历史后面再加上一段新的假设的历史。我们应该邀请他们与我们一起来书写新的，属于我们自己的，而不是被复眼者奴役的历史。”
第582章 新的历史
大约五秒后，繁星完成了信息编制，将人类已知的信息翻译为堆叠式语言片段，并将其以数据化的形势直接传给了陈锋。
这片段正是新史书。
繁星书写的新历史从现在开始，一直持续到千年后。
她提出了一种假设。
在这假设中，双方放下武器，转而共同应对同一个敌人，并最终战而胜之。
战争结束后，双方都能得到真正的自由。
这描述没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有点像幼稚的讲故事。
但现在双方的沟通需要直截了当，本就不用什么花巧。
重要的不是人类这方把故事讲得怎样，重要的是对方愿不愿意接受沟通。
陈锋先用自己的量子智慧将其解析完毕，然后开始在心中持续尝试构想。
如今他本就在对方语言构成的精神世界里。
只要对方愿意谈，自然能接收到讯息。
陈锋等了约莫十分钟，并未收到任何反馈。
他传递出去的东西仿佛泥牛入海。
有两种可能，对方没收到，以及即便看到也给无视掉了。
在繁星的计算中，这两种可能出现的概率都是50%。
但陈锋却果断判定为对方其实已经收到他的讯息，但并不信任人类的能力，所以不愿应答，只想继续战争。
陈锋退出鱼星人的语言虚拟世界，对繁星摇摇头，说道：“我们被轻视了。”
繁星点头，“看样子我们还得证明更多东西。”
“是的。”
不得不承认一件事，目前在旅行者星系战役中，人类在面对鱼星人军团时并未表现出压倒性的实力。
所以对方的顾虑自然有其道理。
两个不同文明间的谈判，本质上与当年地球上的大国之间一样。
只有先展示出够硬的拳头，才有谈判的资格，否者互相的承诺都只能是毫无意义的空谈。
陈锋又将目光集中到旅行者星战场上。
他开始认真考虑自己是否要以影子指挥官的角色全面介入。
但其实他自己此时也不确定能有什么好办法，他未必能比别人做得更好，姑且只能奋力一搏。
就在这时候，旅行者星系的辐射云附近骤然发生了一连串剧烈的爆炸。
陈锋先是一愣，旋即下意识的会心一笑。
秦光这好小子，倒是给了他个大惊喜。
之前秦光下令让璇玑号开始对外释放超重模块时，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模块制造方案的设计与标准编制。
在如今这个时代，能成为舰长的人可绝不光只是一名目不识丁的战士。
某种意义上，每一个舰长都能算得上全才，而秦光在工程学上更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早早就从旅行者行工程院中拿到了博士学位。
以如今人工智能的工程能力，拿到标准后迅速跟进生产，并不会多消耗什么时间。
肉眼粗看之下，会以为那些充斥在太空中的超重模块仅仅只是普通的固态物，但只有最初将其设计出来的秦光与实际参与生产并投放的操作员才知道，这些看似人畜无害的小小方块，每一个都是蕴藏着惊人能量的辐射爆破物。
当靠近辐射云的交战区域中的超重模块密度达到秦光的设计上限时，秦光打开了璇玑号的量子波广播频道，对外播放出一段讯号。
0.1秒后，以璇玑号为中心点，无数超重模块几乎同时引爆，海量的电磁辐射充斥了这一片空间。
人类的主要作战单位早在之前的调动中便悄然与模块保持着足够的安全距离，倒是没怎么被自己人炸到。
当然，仅仅只是电磁辐射依然拿鱼群没什么办法。
但这本就不是秦光的目的。
超高能级的电磁冲击终于彻底激发了围绕在旅行者星系外圈的辐射云的活跃度。
伴随着一阵阵闷雷般的响动传出，先是一道长达上亿公里，直径超过三千公里的巨大浆流闪电如青色巨龙般在辐射云表层浮现。
巨龙蜿蜒虬结，盘绕在交战区域这一段辐射云的表层，扭曲挣扎，宛如巨蛇缠树。
紧接着，巨龙开始雪崩般分裂，越来越多的青龙在电光火石间分散开来，顺着辐射云蔓延扩张，并持续冲向四面八方。
在扩张的过程中，这些青色巨龙的体型持续膨胀，开始对外释放能量。
每一次巨龙的扩张，这片宇宙空间里的电磁振荡反应便提高一个能级。
早在无数年前，人类在与雷电打交道时便对电磁现象有了初步的认知。
当时的人类曾对天地间的雷霆威力而感到恐惧，甚至创造出雷公电母的神话传说。
但那时候的人并不知道，区区一个行星上的电磁反应根本算不得什么。
这看似平凡的自然现象还有另一种更为高阶的表现。
任何东西，当量变到足够可怕的程度后，便总能引发质变。
譬如火焰、高温、速度，以及电流的强度。
在辐射云等离子体的持续刺激下，恐怖的电子流在这片相对封闭的区域里转为极度活跃，并顺着不同的方向持续前进。
这构成了巨大的电磁线圈，彻底改变了原三维空间、折跃空间与曲率空间的三重空间稳定性，在原本应该互相隔离的三重空间里强行用能量建立了一条又一条暴躁且混乱的通道。
在辐射云笼罩范围附近，开始充斥着令人望而生畏，人类顶级舰船被卷入后也极难摆脱的混乱三重空间折叠层。
旅行者星系守备军舰队的战损情况瞬间至少扩大了一倍，死亡人数超二十亿人，损失的智能战械更是从高阶到基础型号多达百亿台以上。
但是，鱼群也在这无差别的混乱战场冲击下损失惨重，爆发了迄今为止最大的战损。
起码超过十亿鱼星战士被卷入其中。
在全域杀伤下，鱼星人布置的用来遮掩行踪的迷雾变得毫无意义。
此时交战双方的战场突然就从一马平川的大平原变成了悬崖峭壁。
涌动游走的三重空间折叠层，便是几欲择人而噬的无底深渊。
秦光的意图很明确。
既然对方掌握了信息优势，那我就索性彻底改变战场环境，让大家的行动都变得举步维艰。
那么双方的差距将会骤然拉近极多。
这还不算完。
并且人类早已见识过很多次辐射云反应时的状态，对三重空间折叠层还算有心理准备，所以其实人类损失的战力总量低于鱼星人。
同时辐射云反应时对外释放的恐怖辐射能又变成了强大的背景探测源。
这般概念，就是原本大家都在黑暗中交手，另一方还能用迷雾遮掩身形，可突然之间变成了变大白天，强烈的阳光照射下来，双方都得在地上留下影子。
只一瞬间，后阵舰队中的巨型武器终于完成精准定位。
无数门早已严正以待的巨炮轰然开火，向着鱼星战士相对较为集中的区域进行覆盖打击。
鱼星人究竟能不能接受陈锋的新历史，现在暂且无法知道。
但毫无疑问的是，在秦光的惊艳发挥下，人类在这场规模不小的星系战争里，正在开始书写新的篇章。
第583章 大拳头，碎灭弹
生产力的价值在旅行者星系里体现得淋漓尽致。
若是以前的人类，在面对鱼星人这种新型武器时，除了躺平等死，根本毫无办法。
但如今同样是面对本来超乎理解的敌人，可人类只需要有一个人站出来，将现有科技产物尚未被人想到的功能发掘出来，便能让局面得到肉眼可见的改观。
旅行者星系守备军看到了坚持到援兵抵达的希望。
秦光得到重用，并在极短时间内被继续提拔至旅行者星系总指挥参谋的职务。
说是参谋，但其实整个指挥部都极其重视他的意见。
某种意义上，说他是现在整个星系多达两百亿名军人的总指挥官也不为过。
要知道现在的秦光才四十六岁，以如今人类的平均年龄来计算，他甚至才刚刚成年，年轻得让人羡慕。
就连亲手提拔他的将军都认为，只要秦光能从这场战争中活下来，将来必定前途无量，等战事结束后，调到前线去当一名负责主战线指挥的统军元帅绝对有可能。
与此同时，陈锋再度进入了鱼星人的语言虚拟世界，重新读取了一次对方的记忆。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变化，说明对方依然没有接受陈锋的新历史。
只是僵持似乎还不够说服力，以德服人的德还不够厚重。
陈锋倒也不恼。
既然你还不肯谈，非得要打，那就继续打吧。
说句无情的话，根据目前双方展现出的实力判断，哪怕旅行者星系真覆灭了，最快将于二十天左右抵达的人类援军大部队综合实力必定强于鱼星人。
哪怕对方利用五百倍光速亦或是持续折跃快速逃离迂回，转而攻击人类的其他星系，只要有相对繁华的聚居地，人口有一定规模，人类守备军都能从对方身上扯下一大块骨头来。
除非被攻击的对象是纯粹的能源开发区，兵力过于薄弱。
但这些星系即便牺牲了，其实影响不大。
对方是远道而来，人类则是扎根大本营。
耗，也能耗死对方。
所以陈锋其实内心并不着急。
他甚至想看看在这种突发的高强度战争中，人类的潜力究竟能被逼迫到什么地步。
时光荏苒，转眼三天过去。
在这三天时间里，人类阵亡数达到五十亿人。
相较于整个旅行者星系九百三十六亿的总人口，伤亡不可谓不惨重。
但鱼星战士的阵亡数也达到总计二十六亿。
数量上看起来人类损失得更多，但其实人类基本达到了战略目的。
绝大部分平民已经顺利撤离。
留下的只剩军工类企业关键岗位的从业者以及部分核心科研人员。
并且，只旅行者一个星系四分之一的人类战力就兑掉了鱼群军团五分之一的兵力，正说明局面并不严峻。
只是很可惜，迄今为止人类活捉的鱼星人依然只得童玲抓回来的那个。
童玲成功过一次后，鱼星人一旦在围攻中落入绝对下风，往往会果断采取自爆。
即便童玲康复后再度驾驭着t100奔赴前线，展现出比之前更强悍的实力，也没什么用，自爆得还是很干脆。
也不知这是鱼星人自己的打算，还是收到了复眼者的新命令，倒是幸好之前童玲横空出世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不然一个活口也捞不着。
又陪着童玲去战场上撒了一轮欢的陈锋倒是先不耐烦起来。
“只是一次对方提前发难的奇袭，就得用数个星系的有生力量去兑子，我们的科技进步似乎没有想象中的大。”
繁星：“先别管这些，有个新的情报。”
“什么？”
“之前旅行者星系请求临近信息准备超巨型黑洞炸弹，计划在局面极度恶化时尽可能拖住对方，然后用超量爆炸来快速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
陈锋点头，“这我知道，但我认为成功率不大，因为黑洞炸弹的扩散速度也是光速，鱼群完全有机会避开。又怎么了？”
“星峰科学院介入，并让旅行者星系自行准备了一种新的炸弹。”
“哦？”
陈锋眉毛一抖。
能被繁星珍而重之的提及，那肯定不会是稀松平常的小东西。
“说来听听。”
繁星：“炸弹名为碎灭弹。”
在这条时间线里，人类对武器的命名有一套更明确的规则。
如果该武器属于常规武器，则以其采用的核心技术作为命名的核心框架。
如果在命名中不挂核心技术的名字，甚至不挂编码代号，而另外起一些类似于外号的名字，就说明该装备具备跨越性的科技进步，以及超越当前常规装备一个世代的威力，比如福尔盖装甲，以及陈锋现在听到的碎灭弹。
“名字听着很嚣张，也不知道有什么特性。”
繁星将参数说明直接摆到陈锋面前。
陈锋以极快的速度扫了一遍，随后陷入沉默。
碎灭弹的威力配得上这嚣张的名字。
经过经年累月的高强度攻关，又或许是受到旅行者星系战役的刺激，狂热的军事科技开发者们终于在两天前成功的将跨世代宇宙中位值与对实能和虚能的理解运用到了爆破物上。
碎灭弹的整装直径达到百万公里，十分庞大。
其内部链式反应的第一步仅仅只是高温加热的化学反应，但在接下来的反应过程中，能级将会持续放大，分别经过核反应、内核反应、夸克反应、超前子反应以及最终瞬间短暂生成的不稳定实能与虚能的中和碰撞反应，并最终开始向外释放爆破能。
这等若两个互为冲突的宇宙世代在一片狭小空间内互相挤压碰撞。
两枚磁铁的南北极被摆在一起，会先释放动能让两者间靠近。
在靠近的过程中，磁铁与承托物发生摩擦，并碰撞，这过程里会释放热能。
如果将南北极换成同极，那么两枚磁铁会互相远离，显然也会释放出动能，以及与承托物摩擦生成的热能。
动能与热能的总量与将其摆放到一起时消耗的能量一致。
这是十分浅显的能量守恒定律，但其中又暴露出另一种现象，相互间有强烈关联的物质或能量在互相靠近时会发生高能反应，并释放能量。
当代宇宙与前代宇宙的关联，便正在于双方都建立在同一片空间上，却分别以不同的规则运转，且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表征。
两者间的相互关系正像是磁铁的南北极。
原本两者分别处在不同的时代，根本不可能真碰上。
但碎灭弹的反应过程却让这不科学的事情变成了现实。
这等若凭空变出两枚磁性超强的巨型铷磁铁，且是同极相斥的状态，并紧紧挨在一起。
那么这两块铷磁铁将会砰的一下猛然分开，并释放出惊人的能量。
这里的承托物便是空间。
能量便是爆炸。
爆炸的表现方式便是彻底扭曲撕裂空间。
不是过去那种撕裂，而是真正意义上的从三重空间切入的全方位毁灭。
一枚碎灭弹的杀伤半径，是一光年。
在这范围内，即便拥有曲率飞行能力和折跃能力的载具也不可能逃脱。
在三重空间崩塌的概念面前，速度已经失去了意义。
至于爆炸之后还能剩下些什么，科学家也无法完全下定论，只能说那是一片与永恒的空间性质都不同的物事。
科学家对此提出了假设概念，在这片区域内时间与空间将会失去意义，将其命名为归零态。
碎灭弹正是人类创造的第一个归零级武器。
按照预测，虽然构建碎灭弹爆破威力的实能与虚能都只是存在时间短到足以忽略不计的瞬时物质，以严密的逻辑规则讲，甚至连真正的物质都算不上，但其爆破后产生的归零区域却可能永恒存在。
这等若每爆炸一次，宇宙中就永远少了一块空间。
假如人类能创造出长时间存在的完美级实能与虚能，并将其份量持续提升，不断提升碎灭弹的当量，那么理论上可以做到只一枚碎灭弹，就制造出足以让归零区域遍布整个宇宙的连锁反应。
到那时候，宇宙自然也就化为虚无了。
人类的破坏力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在人类的逻辑里，没有人类这个种族存在的宇宙，本身就没有继续存在的意义。
这就是陈锋看到的碎灭弹参数说明。
能让见多识广的陈锋陷入漫长的默然，久久不能言语，心情难以平复，正在于他已经明确的得出结论，碎灭弹便是当前宇宙世代科技的终点。
人类在制造武器的过程中，成功触摸到了终点线。
战争永远是催化人类文明潜力的最佳手段。
这潜力让他自己都感到害怕。
“再次建立我与鱼星人的连接，对方想看到的大拳头，可以给他们看看了。”
陈锋短暂思索后，对繁星果断下令道。
第584章 单方面的谈判
这次繁星向对方展示了另一种新历史。
五分钟后，鱼星人的新历史戛然而止。
关于鱼星人的一切，都将在五分钟后于旅行者星系内划下终点。
原因很简单，如果这次对方依然拒绝谈判，人类将在五分钟后按下刚刚新鲜出炉的碎灭弹的引爆开关。
此后，一切都将不可逆转。
围绕在旅行者星系附近一光年内的一切物质，都将进入归零态。
即使鱼星人现在就掉头撤离，也不可能在五分钟内脱离一光年的范围。
八十余亿鱼星人将与尚且呆在旅行者星系范围内的一百五十亿人类战士一同埋骨于此。
对人类而言，是损失一个行星系基地与大量战士，当然也包括童玲与秦光这些刚刚崭露头角的创造性人才。
但对鱼星人而言，则代表着这个种族的历史到此戛然而止了。
人类的损失很大，但鱼星人则是整个种族彻底消失在宇宙中。
陈锋不知道鱼星人从复眼者那里到底得到了什么命令，又是如何沟通的。
但人类将最终选择的机会最后一次摆到了对方面前。
繁星甚至明确告诉对方，如果对方试图撤离旅行者星系，一旦表现出要跑路的趋势，这边也一样会直接引爆。
人类不可能允许让对方全身而退，再去威胁下一个星系。
双方必须开诚布公的好好谈一次。
陈锋在虚拟世界中等了五分钟，他身边的环境终于开始产生变化。
鱼星人终于有反馈了。
陈锋眼前的液态星球骤然消失，取而代之是旅行者星系的星图。
密密麻麻的鱼群正在脱离互相交错的战线，开始往后退却。
在对方刻画出的新历史中，鱼星人已经停止了攻击，而是重新整编队伍退回到辐射云的外层，但也没再继续远离。
鱼星人将会严格遵照人类的要求，暂时停火。
很显然，碎灭弹这种宇宙级“核武器”起到了人类想要的威慑效果。
在之前的战斗中，人类虽然展现出极强的战斗力，也能持续消耗鱼星人的有生力量，但并未表现出能瞬间消灭对方的手段。
现在可以了，虽然只是区域性的同归于尽，但已经够了。
陈锋对繁星传讯问道：“现在旅行者星系对方已经停火了吗？”
繁星应道：“鱼群已经开始撤离，不过我们的战士并不知道，在持续追击中造成了大约数百万鱼星战士的伤亡。”
陈锋点头，“行吧，通知下去，全面停火。”
陈锋暗地里稍微松了口气。
看起来鱼星人是吃了点小亏，但转念想，旅行者星系也付出巨大的代价，就没什么不平衡的。
人工激发辐射云的剧烈反应将会持续释放超过五十年，整个旅行者星系的环境都被改变了。
旅行者们重建家园是个旷日持久的工作。
并且，为了制造碎灭弹，旅行者星系的储备能源被大量消耗。
为了加速获取能量，人类甚至短暂开启了恒星快速开发系统的过载运转，这对恒星造成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旅行者恒星永远不可能完全回到曾经的模样了。
吩咐下去后，陈锋继续回头用漠然的表情看向对方堆叠式语言架构的虚拟世界。
他在考虑如何处理鱼星人。
肯定不能让对方拍拍屁股轻易走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双方前一瞬还在你死我活，没理由一放下屠刀就变成了自己人。
陈锋、帝**队高层与旅行者星系的指挥系统都依然信不过鱼星人。
那么似乎只剩下一个选择了，平民不再返回旅行者星系，然后只让部分军人与鱼群在星系内共处，互相钳制与监视，最终达到将对方软禁在一个行星系内的目的。
以人类如今的生产力，仿制出一个对方的液态母星并不难。
正在陈锋考虑时，他眼前的画面再度发生了变化。
鱼群互相开始靠拢，并恢复成长条形，再互相纠缠在一起。
随着越来越多的鱼群聚集，太空中出现了一块陨石般的圆球。
这圆球愈来愈大，如同行星生成时质量核心不断吸引漂浮在宇宙中的小型石块和粉粒，最终变成一颗行星的过程。
陈锋眉毛一挑，“什么情况？”
繁星立马在他脑海中投影了一个画面。
此时旅行者星系辐射云外的鱼群，还真如同虚拟画面中所显示的这样变化着，只是速度要慢很多。
繁星：“我不确定它们这是死亡还是休眠，但当这些鱼群个体靠近球体时，都会突然失去生命迹象。那圆球不再是生物，也不是机械，而是变成了一块真正的宇宙陨石。你眼前看到的画面，大约加速了一万倍。根据我的计算，鱼星人将在十年内全部死亡。”
“这……”
陈锋倍感讶异。
鱼星人这什么意思？
怕被软禁所以不自由毋宁死？
扯淡了吧，都被复眼者豢养了这么多年，如今更是成了走狗，怎么就突然有骨气起来了？
“量子生命，我刚刚学会了人类的语言。我们不理解，如同你这样的高阶临界生命，为什么要帮助与你没什么关系的异族。”
就在此时，陈锋耳朵里出现了电子合成的人声。
鱼星人终于主动与他对话了。
短短一句话里有很多槽点。
比如对方认错了陈锋的种族，又比如对方这语调奇怪，听起来像是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方言的人类语言。
不过陈锋并未回答。
他还没读完对方要传递给他的信息，现在只是他在单方面的
用人的思维角度去理解堆叠式语言，倒有点像是发送电子邮件。
信息传递做不到两个人面对面谈话那样实时反馈，得有个互相读完对方的庞大信息，再给出反馈的延迟。
堆叠式语言的优点是传递的信息量很大，缺点却是每一段信息都必须建立在前段信息的基础上，这让鱼星人在面对新事物时反应显得慢半拍。
“向你们发起进攻，我很抱歉。不祈求得到谅解，这只是宇宙中的自然规律而已。我们选择停止攻击，因为你们拥有了瞬间摧毁我们的能力。”
“复眼者在改造我们时，在我们的基因中刻入了控制阀。攻势一旦停止，我们就会迅速死去，我们会变成一块宇宙中的陨石。请你们将这颗陨石星球留下来，随便放到那里都好。这起码能证明我们曾经在银河系中诞生过，也曾繁荣过。我们的全部记忆，将会以影像资料的形式存储在陨石里。我们会走向与那个岩石生命同样的命运，变成一块漂浮在宇宙中的磁带。”
陈锋听到这里，算是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想要个全尸。
继续攻击人类，尸骨无存。
违背复眼者的命令，死于基因控制阀，那至少还能留个纪念。
两者间的选择，并不难做。
陈锋这次给了回应。
他点头，“好。我代表人类答应你们的要求。”
这一次，对方却立刻做出回应。
先是出现一阵乱码般的底噪，然后合成音又响起。
仿佛陈锋使用电脑时，激活了某个新的交互界面。
对方说道：“谢谢你的宽容。我打开了最底层的信息加密。下面，你将看到一段与人类有关的记忆，当年发生在地球上的事。这或许对人类继续挖掘自身潜力有帮助。”
第585章 暴雨
对方说完之后，再无声息。
陈锋眼前的虚拟世界再度变幻，变成了他熟悉又陌生的环境。
深邃黝黑的宇宙中，湛蓝的行星正在太空中围绕着太阳缓缓公转着。
这正是地球。
视野快速拉近。
眨眼后，陈锋眼前的画面变成了原始森林。
森林中有一群古猿正围绕着巨树搭建木屋。
这是个规模很庞大的族群，至少有三百只。
族群似乎刚从遥远的地方迁移来此，需要尽快建造一个新的家园。
现场看起来忙忙碌碌，热闹沸腾。
有古猿正从远处拖曳木材返回，还有古猿盘腿坐在地上，一下一下的磨着手中木棍，试图将木棍磨得尖锐。
还有些雌性古猿正衣不蔽体的抱着各自的孩子在一旁喂养。
除了这些青壮年与幼年外，在族群占据的森林平地中央，却还有一群与其他古猿明显格格不入的高龄者。
他们团聚在一起，时而仰头望天，时而低头盘算，又时而勉强用听起来显得不同的发音互相交流信息。
比起青壮年的忙碌，高龄者显得实在太悠闲懒散了。
这简直过分。
但其实人类与其他动物真正区分开的地方并非直立行走，也不是学会了使用工具。
猴子也会用石头砸核桃，也会用木棍撬石头。
但为什么猴子一直是猴子，古猿最终却变成了人类，根本原因正在于人类在前进的过程中，渐渐认识到知识的价值，也开始重视起高龄者用一生累积的经验，不再单纯的以体能是否强盛来评判每一个个体对族群的价值。
在外部环境恶劣的远古时代，能活得比别的古猿更久，绝不仅仅只是运气好的缘故。
高龄者在年轻时通常出类拔萃，既有体能优势，头脑和反应比同类更是领先极多。
举个例子，一群古猿正在被猛虎追击。
跑得快的，活下来了。
反应及时，知道错开猛虎的追击路线，变向攀上猛虎上不了的大树的，也活下来了。
在逃跑的过程中摔倒的、跑得落到最后而被追上的，在年轻或者幼年时就已经被淘汰了。
在平均寿命仅有十岁的古猿时代，每一个能活到二十岁的古猿都有其独到之处。
文明要富集知识需要时间。
群体的知识不会凭空产生，绝大部分被富集下来的知识本就正来自于高龄者。
在食物够用的时期，高龄者的生命本身就是宝贵的财富。
如今陈锋看到的这群高龄者，代表着这个族群的语言、文字、生存哲学等等多方面涉及到文明进程的重要信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富集着。
突然，其中一名浑身须毛皆干枯，瘦得形如枯槁的老者猛的站了起来。
他抬头盯着天空，眉头紧皱，浑身毛发直立。
天空上正蓝天白云，烈日高悬，看起来并无什么异样。
前方负责一边搬运木材，一边指挥其他古猿搭棚子的高大古猿见状快步走了过来，用略显紧张与恭敬的语气叽里呱啦半晌。
老者并未理他，而是继续观察着天空。
良久后，老者才终于应了一下，也叽里呱啦的说道。
高大古猿脸上骤然露出惊恐的表情，旋即大喊大叫着在族群驻地里一路跑一路喊。
众多古猿纷纷停下搭建棚子的工程，转而聚集到一起。
高大古猿让年迈古猿站上一块嶙峋的高石。
年迈古猿又与其他族群成员语速极快的讲了些什么。
有的古猿听懂了，有的古猿则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直到身旁的人与之手舞足蹈的比划许久，才终于渐渐明白。
随后这群古猿即刻忙碌了起来，各自收拾起便携的工具以及储备的食物直奔远处高山。
至于已经搭建到一半的棚屋和驻地，则是毫不犹豫的放弃了。
约莫三个小时后，古猿部族抵达高山的山腰处。
这座山是附近百里范围内最高的山峰，且因为常年雨打风吹，组成山体的部分大多为岩石。
山腰处有一个天然形成的巨大石洞。
但石洞中住着一窝熊。
古猿部族从很早之前就知道石洞与熊的存在，只不过一直避着对方。
可这一次，古猿部族中的青壮年男性操起石块与被磨尖的木棍向这窝熊发起了悍不畏死的猛攻。
这窝熊有一公一母，体型都十分庞大，公熊直立起来高近三米五，母熊也有两米余。
还有直立起来已经赶得上成年古猿的三只小熊。
对方不是什么软柿子，这场战争显然不可能迅速结束。
在双方厮杀持续到十分钟时，天空陡然剧变，骤然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起先是豆大的雨滴有一滴没一滴的往下落，短短几分钟后，雨滴就变得极度密集，啪嗒啪嗒的打在泥土与岩石上，仿佛水龙头直灌。
暴雨中，古猿部族中的战士们依然前仆后继的冲锋着。
在距离战场近百米的远处，山腰下方，老弱妇孺站在暴雨中遥遥的望着战场，个个面露焦急，甚至有些尚未成年的小孩子跃跃欲试着想上前帮忙，但却被大人死死抓住。
双方的战斗整整持续了近一小时。
古猿部族在损失了总计近三十名青壮年后，终于杀死了公熊与母熊。
两只成年巨熊匍匐倒在地上，浑身伤痕累累，尤其五官部分更是面目全非。
三只小熊中也有一只失去了呼吸，另外两只小熊似乎还有短暂的呼吸，但口中也被刺入数根尖锐的木矛，想来是命不久矣了。
倒在山腰处的青壮古猿却更多，个个肢体残缺，形容凄惨。
殷红鲜血在雨水的冲刷下，顺着山体往下流淌，化作一道红色的血流，也不知是古猿的血还是熊的血。
老弱妇孺和尚且能动弹的青壮年开始一步步踩踏着血水往山洞而去。
沿途，古猿们抹着眼泪不断捡起地面掉落的断裂木矛，以及被打断成两截的石刀。
也有一些人颇为吃力的抱着阵亡同伴的躯体也想将其拖进山洞，但却被别的古猿用巴掌制止了。
外面的大雨却越来越大，人类的肉眼可见度不足两米，耳朵里更是听不到任何声音，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大雨声。
陈锋全程静静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人类祖先在大自然中挣扎求存的模样，也看过无数影视作品关于这些的描述。
但毫无疑问的是，鱼星人展示给他的画面，不是什么假设，而是让陈锋的意识真正回到了数百万年前，亲眼见证了漫长的人类史中这一段看似渺小，实则惊心动魄的历史。
陈锋不但亲眼见过，也曾亲自参与过无数次宇宙级的战争。
但莫名其妙的，他却从这原始的、古老的，简简单单的木矛、石头与利爪的厮杀中体会到了浓烈的悲壮感。
鱼星人真正参与过人类文明的进程，也不会无的放矢。
所以，这群古猿部族毫无疑问便是人类真正的祖先。
古猿有很多个部落，但真正最终进化成人类的，只有这一群。
其他古猿部族要么是在进化的道路上走错了路，要么是不幸灭亡在某一场灾难中。
大旱、洪水、地脉变动、饥饿的狼群……
每一种灾难，都可能摧毁人类文明的萌芽。
接下来的事情，陈锋大约能猜到了。
这场暴雨会持续很久。
大地会变成水泽。
土壤地貌与植被状况将会翻天覆地。
地球生物的多样性也会剧变。
但这群及时反应过来，并顺利攀上高处的古猿部族最终坚持了下来，并历经几百万年的发展，最终出现了他陈锋，出现了猎户臂人类。
陈锋不禁暗想，或许等到几千万年后的人类再回想如今晨风帝国与复眼者发生在地球和银河系里的战争时，如今的人类在后人心中是否也是这些挥舞木矛的古猿，复眼者是否也只是“脆弱”的巨熊。
后人们也会有自己看着这数百万年前的祖先在灾难面前毅然决然的持矛冲锋的沧桑感吗？
后人们究竟会如何想象呢？
陈锋又在想着，人类究竟有多么幸运。
如果老者的反应慢半拍。
如果那位明显是领袖的高大古猿不相信老者的判断。
如果那些慷慨赴死的战士稍微有些脆弱而退却，最终耗尽所有战力也没能杀死巨熊。
如果上述任何一种情况发生，那么人类也就没有了如果。
陈锋目送着所有古猿步履蹒跚的步入山洞。
他深吸口气，微微弯腰。
不管怎么说，作为一名银河时代的战士，他想向这些远古时代里一样拯救了人类文明命运的战士们表示由衷的敬意。
或许他们甚至不会说话，也不懂任何语言，甚至不知道所谓的敬意是什么意思。
或许他们只知道，在族群需要的时候，哪怕面对一巴掌就能将自己拍成肉泥的巨熊，也要挥舞着脆弱的木矛挺身而出。
他们永远无法想象后人能身穿战甲毁天灭地。
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脆弱，但他们在冲锋时展现出的莫大勇气，却一样扭转了乾坤。
随后，几只古猿重又爬出来，用藤条束缚着五只巨熊的尸体，往山洞里慢慢拖动。
暴雨一直在下。
也不知道大自然是发了什么疯。
这暴雨整整持续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外面的世界洪水滔天，沧海桑田。
第七天时，最先指出灾难即将来临的高龄者顶着41摄氏度的高温走出山洞，迈入暴雨。
他已经整整高烧了七天，他知道自己快死了。
两个小时后，他拖着两只兔子的浮尸，游回到山洞外。
这里原本是平原与高山，如今却变成了汪洋中的一片孤岛。
远处的土质山包已经塌陷，附近几十里范围内，只剩下这座岩石高山依然屹立。
老者将兔子放到洞口，再往远处走去。
往山下走出几十米，他仰面就倒。
他倒在了雨水中，再也没有爬起来，并最终被越来越高的水位线吞没，再被卷走。
山洞中的古猿在这一个月里，吃完了储备的粮食，吃完了熊，也吃完了山体上能找到的一切能吃的东西。
越来越多的青壮年、老者走出山洞。
有的古猿回来了，或两手空空，或提着点什么东西，哪怕是树根也好。
有的古猿没能回来，也不知倒在了哪里。
原本近三百只古猿在这一个月里锐减至一百三十余只，其中超过八十只都尚未成年。
陈锋焦虑的望着天空。
他也不知道雨什么时候停。
再这样下去，人类的祖先便要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了。
第586章 诺亚方舟与女娲
高龄古猿的判断在初期拯救了族人的性命，及时躲避到岩山上可以避免被洪水卷走，又或是被泥石流淹没，但同时又断了族群逃跑的后路。
撤离变成了天方夜谭。
当时的古猿根本不具备造船的知识储备。
绑在木头上随波逐流，看能漂到哪里去，把一切纯粹交给运气？
这点子看起来很美，但其实问题很多。
第一，那时候没有绳子，只有藤条。藤条拿来拖拽物事还行，但拿来绑人却很难固定牢靠，绑着的人很容易滑落。
第二，藤条的数量也不够，救不了几个人。
第三，这里本就是光秃秃的岩山，没多少树木。
第四，在汹涌的洪水中，人即便抱着树干漂流，也很容易埋入水中进而溺水。
综上所述，这并不是个存活率很高的点子，可行性极低。
即便真有三三两两的人能侥幸活下来，但部族已经不复存在。
落单的古猿进入野外，也没有任何幸存的可能。
即便以陈锋的聪明才智以及现代人的见识，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被封锁在山顶的原始人类如何逃出生天。
所以，尽管知道留在山上只能等死，但幸存古猿们并没有什么选择，只能有一天过一天。
陈锋眼前的虚拟历史慢慢加速。
时间一天天的过，由于食物越来越匮乏，古猿们的生活习性与体态在极端环境下开始渐渐出现变化。
首先，古猿们更强力的控制饮食和调整身躯，以尽可能适应食物稀缺的现状。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虽然古猿的体型看起来越来越虚弱瘦削，但瘦削的体型和极度营养不良的状况却并未将这些撑过第一个月的人迅速击溃。
他们的动作依然敏捷，并且更轻的体重与更小的体型让他们在行动时消耗的能量变少了许多。
成年古猿身上的变化很明显，但幼年期和少年期的古猿的改变却更显著。
为了减少短距离移动时消耗的能源，这些孩子在外出时渐渐尝试仅靠双足直立行走，依靠更加发达的小脑来保持平衡。
同等体型同等体重的直立行走动物与四足行走动物以相同的慢速移动相同的距离时，只要直立动物的平衡控制得足够好，直立动物消耗的atp总量更少，并且视野更高，让这些直行孩子们在岩山上寻找食物又或是木材的效率陡然提高许多。
不仅如此，本该被保护起来的孩子，竟陆续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水性，且水性极佳，外出寻觅食物再返回的概率高了很多。
这些孩子甚至学会了在洪水中潜水捕鱼。
在这过程中，为了在水中更快更省力的游动，古猿孩子体表的毛发开始以极快的速度退去。
虽然古猿孩子并未迅速彻底变成现代人这样，但体表绒毛变短了很多，并且毛发渐渐变得不再吸水，毛发表层迅速被分泌出的角质层完全覆盖，形成微小的疏水鳞片结构，与现代人的头发与汗毛越来越像。
看着眼前的变化，陈锋惊呆了。
原来在远古时期人体形态的变化真的可以这么快。
不需要隔代，就在同一个人身上，因为对外部环境的需求而迅速改变。
陈锋也才知道，原来人类基因的表达方式竟会有如此强大的潜力。
关于人类的进化过程，科学家曾有过很多种不同的猜测。
即便到了科技进程高度发达的后世，人类已经可以用基因合成部分新物种，甚至可以利用殖装技术让自己也变成新物种，可关于几百万年前的人类究竟是如何渐渐变成最终模样的过程依然存在多种争论与猜测。
绝大部分人都认可人体形态是在不断的自然选择中缓慢进化的结果。
但事实上，当人类具备智慧并成为智人后，大自然对智人的选择权骤然降低了很多。
可人类体表失去毛发的进程并未结束，而是依然在推进。
总不能是因为审美变化导致种群繁殖时出现自然选择倾向吧。
谁知道远古人类的审美观又是怎样的，说不定毛越多越受欢迎呢。
发生在人类进化过程中的关于毛发的变化令许多古生物科学家百思不得其解，并提出了各种不同的猜测。
现在陈锋知道原因了。
在人类种群的进化史中，竟有这样一段需要靠游泳来拯救种族存亡的历史。
或许等这一代人又活下去后，毛发又会因狩猎与保暖的需求而恢复原状，但更少的毛发可以应对更复杂的环境却已经刻进了人类的记忆里，并将永恒的传承下去，直到某一天，当人类的智慧达到某种程度，生产力已经可以解决穿衣保暖的需求后，毛发减少的倾向又重新强烈的表达出来，并最终成为主流。
小孩子们的快速进化让种群稍微获得了一段喘息之机，食物来源稍微缓解。
可如果雨水一直持续，种群依然不存在扩大繁衍的可能性，并且人口依然会因为外部环境的恶劣化而持续下降，或许是自然死亡，又或许是病死。
总之，人口一定会持续下滑，只不过下降的速度比第一个月慢了很多而已。
真正的转变出现在暴雨持续降落的五个月后。
五个月的电闪雷鸣，让地球上的氧气和氢气迅速反应，生成越来越多的水，倾盆暴雨让海洋的水位线持续拔升，并最终形成了后来地球的外表。
这支古猿部族的坚持，也终于走到了极限。
古猿们从老到小病的病，伤的伤。
再也没有人能外出觅食。
部族真正走到了绝境。
也就是在这一天，一艘巨大的生物潜艇靠近了岩山。
某种意义上，这不能算潜艇，因为它里面根本没有空气。
上半身与古猿相似，下半身却是鱼尾的鱼星人从潜艇中钻了出来，并在水面探出头。
这是一个女性鱼星人。
她的体型很高大，身长八米。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像古猿相互间打招呼那样友善的挥手。
随后，潜艇的顶端伸出一把梯子，一直延伸到山洞的洞口。
巨大潜艇的上部开始如同植物生长般长出古猿们从来不曾想象过的楼式建筑。
潜艇变成了个小小的浮岛。
仅剩的八十七个古猿们相互搀扶着，在迷惘与紧张的心情中走上潜艇表面。
在这里，古猿们第一次接触到熟食——烤鱼。
古猿也是第一次接触到药物。
陈锋突然知道了西方神话故事中关于诺亚方舟的幻想的源头，以及华夏神话中女娲在洪水中补天救世的传说的由来。
堆叠式记忆一直通过鱼类食物潜藏在人心中，最终变成了神话传说。
古猿们就此在浮岛上定居下来，此后又过去七个多月。
第三个月时，大雨终于渐渐停歇，但依然乌云密布，时而有细雨绵绵，外面还是处处洪水肆虐天地间。
直到七个多月后，温暖的阳光终于再次洒满大地，地面开始恢复干燥。
此时古猿们乘坐着鱼星人潜艇抵达了非洲大陆，走下浮岛，与对方挥手告别，开始了新的繁衍。
陈锋眼前的画面戛然而止。
他看到的是一段真正的历史。
陈锋陷入了沉默。
这只是鱼星人为地球人所做的很多事其中之一。
或许这段历史比较重要，所以鱼星人将其潜藏在堆叠式记忆的深处，并经过额外加密，最终呈现到了陈锋面前。
但为什么一定要是这一段？
而不是别的？
陈锋很快就知道了为何鱼星人要将其加密。
原来在这段记忆中，还藏着另一个巨大的秘密。
古猿们在潜艇表层居住的这两百多天里，接收了鱼星人的医疗协助，同样也被深度测序了dna信息。
古猿的dna信息里，藏着陈锋也不曾想到的秘密。
原来人类的进化，早在七八百万年前其实就已经停滞了。
后续的所谓进化，只不过是定向特征表达的伪进化，以及分散各地不同族群相互间交换血脉时产生的细小变异。
人类基因的本质，却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