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1章 前进，心火号
半天之后，格伦尼出现在威尔舰长的办公室里。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
但威尔舰长却觉得这人身上多了股生气。
“格伦尼，你找我有什么事吗？现在我很忙，所以你长话短说吧。”
威尔舰长并不喜欢格伦尼这人。
他曾对这位s级领航员寄予厚望，但几十年过去，只成天见着这人不务正业，再多的希望都被磨灭了。
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威尔舰长也很忙碌，所以他不是很想搭理格伦尼这“臭名昭著”的混子。
他甚至曾想将这人从首席领航员的位置上拿下来。
只可惜威尔每次打上去的报告都遭到了莫名其妙的拒绝。
位于波江座的行动总指挥部只说他们关于格伦尼有别的重要安排。
看着威尔舰长不耐的模样，格伦尼稍微组织了一番语言，正欲开口。
威尔却又打断他，“人事部门刚刚向我报告，你参加了邦妮·维斯福特的葬礼。”
“是的，威尔舰长。”
格伦尼点头。
“每个人都以为，即使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在前进的道路上倒下，但维斯福特女士这样执着的人也该成为坚持到最后的人之一。如今她会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你是罪魁祸首。”
格伦尼对此不否认，“是的，我知道。”
“你看起来仿佛一点儿也不愧疚？”
格伦尼笑了笑，“愧疚藏在心里就好吧。活着的人总要背负故去的人留下的某些东西，才能拥有继续前进的力量，对吧？”
威尔舰长：“嗯？”
格伦尼耸了耸肩，看起来依然如过去般玩世不恭，但多了点别的什么东西。
他说道：“不是所有难过的事情都要摆在脸上让人轻易的看出来。先哲曾说过，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的。你看着我不难过而已。”
威尔纳闷道：“是吗？但先哲名言集里有这句话吗？我怎么不知道？”
“《锋蕾》上册第六十三章第一小节，第五句对白里，先哲曾这样说过。”
“是吗？哈哈，你的记忆力可真好。但那只是杜撰的故事。”
“刘卡德创作这本书时，先哲还在世，所以他一定亲自过目了。他没否认，那么这也算是他的原话。”
“好吧好吧，我不和你诡辩了。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见格伦尼已经知道忏悔，威尔舰长的态度顿时好了许多。
格伦尼：“目前心火号上的气氛非常不好。”
“这我可比你清楚多了。你有什么高见吗？”
威尔舰长来了兴致。
一名普通的领航员只需要能记住星图，能快速计算出引力线网络轨迹即可。
但一名顶级的领航员却还应该具备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与舰长一起将船员带出绝境的能力。
无论自然灾害，还是战争迷雾，又或者是源自人心的混乱，都可以被称之为绝境。
现在就是了。
格伦尼没有多废话，只是从怀中拿出一份手写文件，“就是这个。”
威尔低头看完，然后问道：“你觉得这样就行？”
格伦尼点头，“是的。”
威尔取下帽子，挠了挠稀疏的头发，“让我想想。这是个非常冒险的点子。如果一切如你希望的那样发展，当然再好不过。但如果事情走偏了方向，这就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切都不能再挽回了。”
格伦尼摇了摇头，“威尔舰长，请您相信一名s级领航员的判断。危机替代法是目前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选择。也请您相信人类的意志。自从先哲诞生以来，人类的意志从未令人失望过。信念也绝不会从我们这一代开始崩塌。”
“一旦我们在心火号上实验成功了，我们的经验就能在整个第三前进舰队中推广。然后第三舰队将能顺利抵达k星。最终，我们会完成任务，回到母星太阳系。我们会成为人类的英雄！”
“就算我错了，也没有关系。你也看到了，最近船员们自杀的倾向越来越强烈，正有越来越多的人放弃自己的生命。既然什么都不做的结果，依然是走向毁灭。还不如放手一搏。要么一无所有，要么庄家通吃！”
以前威尔舰长每次听到格伦尼这些赌博用语时都会头大如斗，如今他却产生了莫名的信任感。
格伦尼变了。
他的语气里带着股强烈的自信，以及言语无法形容的感染力。
考虑了整整十五分钟，威尔舰长恶狠狠的一咬牙，“好！就这么干！要么全完蛋，要么通吃！”
六个小时后，一条“噩耗”在心火号的高级管理层中公布了出来。
一天之后，心火号上的人工智能辅助系统将全部关闭，只保留基本的通讯功能。
原因，没有。
威尔只对外解释这是由于不可抗力，疑似与之前第一舰队遭遇的量子病毒相似，目前正在排查原因，但尚未找到。
为了防止心火号像第一舰队的飞船那样自行解体，指挥部决定主动关闭智能程序，所有岗位全部转为人工模式。
不管你现在状态怎么样，工作效率只能达到平时的百分之几十，你觉得自己能上不能上，你都必须得上。
这下原本就焦躁不安的人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愁云惨淡已不足以形容目前的状况，分明就是闭目待死。
别开玩笑了！
本来大家状态就不好，这不要命么？
非得硬顶也不是不行，但太空远航里什么岗位都可以，唯独领航员必须人工智能导航才能保持准确。
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更换人工领航员。
领航员这岗位某些时候可有可无，但某些时候却又太过重要。
但看看咱们的首席领航员是谁？
格伦尼这坑人的玩意儿。
我们的人生真的还有指望么？
调解员和心理干预专家简直忙昏了头。
更糟糕的是，心理干预专家们似乎也渐渐出了问题。
看着外面的群情喧嚣，威尔也有点丧失信心，再度找上格伦尼。
格伦尼反问他，“做都做了，就像泼出去的水，难道还能往回收的么？你现在改口，只会乱得更快而已。等着吧，三天之后，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所有人在惴惴不安中各自走上工作岗位。
人工审核的人均工作效率值为17%，低到令人发指。
但当天出的考勤评估公示里，有一个人的工作效率值评分惊掉了无数人的大牙。
格伦尼。
100%。
是的，就是平时也没人能达到的100%。
可人们认为他能有个5%都该烧高香了。
有人去问考核组是否哪里出了问题。
考核组只面无表情的播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内容正是格伦尼的工作状态。
画面中，他背负双手站在导航舱的指挥台上，语速极快的向数十名助手下达着一个又一个命令。
命令范围极大，涉及到曲率坐标、泡层稳定、引擎状况、飞船舱体稳定度等多个方面。
他的命令又极度精准，溢出率仅为2%。
在他的高效指挥下，导航组的平均效率值高达80%，人们被压榨得脑子里根本没时间精力去考虑“未来”。
考核组终于说话了。
“你们看到的，是格伦尼在持续工作十六个小时后的画面。在拍摄结束后，他继续工作了两个小时才去休息。他把自己的工作时长定为每二十四小时工作十八小时，仅休息六小时。”
嘶……
人们惊呆了。
为了保持工作状态，防止出现错漏，心火号上原定的轮岗时间是八小时工作制。
可这人倒好，连肝18小时不带歇气，工作状态还长期保持着100%的效率值。
这就是s级领航员的能耐么？
但也有人说，他见过s级领航员，可没有这样的。
很快，威尔舰长作为官方给格伦尼的水平盖了章。
他表示格伦尼的指令效率是普通s级领航员的数倍。
原来我们的领航员竟有这种水平！
悄无声息间，人们的信心又渐渐重新。
做，永远比说更管用。
时间一点点流淌，就如格伦尼一开始讲的那样，三天之后，一切恢复宁静。
再过去七天，全人工操作水平的心火号恢复了之前的运行水平，甚至还有精进。
此时，原本浮躁的人心已然渐渐安定了下来。
格伦尼的判断完全正确。
之前人们之所以觉得惶恐紧张，核心在于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危险与困境。
最大的恐惧源自未知。
但现在未知已经变成了已知，并且被从容应对了过去，恐惧便会自然而然的消失殆尽。
没过多久，威尔的策略在整个第三舰队中广泛推行。
有心火号的成功先例在前，第三前进舰队在经历了数月的慌乱后，恢复了宁静。
……
繁星：“这人干得挺不错。等他死后，似乎也可以把他的思维接收过来，培养成你的助手。”
陈锋点头，“是的。等他们回到太阳系，让格伦尼第一时间离开太阳系，回波江座吧，别被关在里面了。”
繁星：“嗯。”
格伦尼·维斯·郑，第一个依靠独立意志压过《世外之歌》机械化效应的人的诞生，标志着《世外之歌》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人类的工具。
比以前任何一个时代更明确。
2498年，心火号与尚存近半飞船的第三前进舰队返回太阳系，带回了八万三千余枚迷族核心。
此时，帝国的规模已然达到上条时间线二十九世纪末的水平。
距离穹顶降临太阳系，仅有短短两年。
第552章 时代的召唤
2499年，初春。
一名瘦削的华人小年轻正漫无目的的行走在汉州城的街心公园上。
他身穿色泽灰白暗沉的长风衣，双手插兜，目光涣散，像是在一路走一路思考。
他看起来约莫得有三十来岁。
但其实只怕说出去没人信，他今年只有十五岁。
只是他的装扮让他显得过于少年老成，容易惹人误会。
他叫赖闻明。
一名出生于文明圣地汉州城的普通家庭的孩子。
赖恩并未如卢氏和欧氏那样，让自己的家族势力发展成一股旁人无法忽视的庞大力量。
毕竟他的结合方式过于科学，不带什么感情因素。
他只是尽到自己的责任，留下少量后代。
至于后人们会怎么走人生路，他不怎么在意。
赖恩比较信奉人各有命。
在这几百年来，赖恩的后人水平总体并不如欧俊朗的家族稳定，起起伏伏。
时而会冒出个令人惊艳的学界大佬，亦或是政坛巨子，又或者商界名流，但时而又后继无人沦落尘埃。
这般波浪般的起伏跌宕，倒是让赖恩的后人们心态变得愈加平和。
他们知道一个家族的兴衰本就该像文明的发展那样有起有伏。
在赖闻明出生时，他的父亲赖胜义只是一名汉州生物研究所的普通研究员。
赖胜义虽然成就不高，在整个赖氏家族的历史上压根排不上号，但他却用区别于先祖赖恩的特别负责任的言传身教，为少年时的赖闻明打下了良好的知识基础。
赖闻明能以十五岁的年龄便进入文明圣地汉州最核心的星锋研究院生物所中担任初级研究员，成为近百年来最年轻的星锋研究院核心科研人员，赖胜义自他小时候便开始的无微不至的培养与正确引导居功至伟。
当然，赖闻明个人的天赋也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虽然陈锋留下的“史料”里广泛的使用了化名，但以赖闻明的聪慧，当读过这些“历史”后，怎么可能毫无所觉。
不过他并不在乎自己的人生仿似被安排，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到目前为止所做的每一个决定，脑海中的每一个思维都源自自己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不是什么被操纵后的思维。
普通人可能会被操控，但八岁时就能完成博士学业，十二岁成为四门学科的博士，并在生物学上成为汉州大学荣誉教授的赖闻明，却绝对不属于能被操控的角色。
超高的智慧带来了旁人难以企及的理解力，既能洞察知识，也能洞察哲理。
赖闻明知道自己是谁，诞生于怎样的家庭，应该成为谁。
比起世上绝大部分崇拜先哲陈锋的世人，赖闻明在心中最想抵达的高度，是自己的先祖赖恩。
他认为，历史上在科学界成就最高的并非先哲，而是赖恩。
陈锋擅长的是学习和教育，赖恩擅长的才是创造。
自己会用自己的基因证明这一点。
此时赖闻明正在思索着的，便正是他手里刚刚接到的新项目，关于量子病毒的理论研究。
这个超大型的项目已经持续了很多年，目前全文明共有七千余个项目组正在攻关量子病毒。
只星锋研究院生物所内便有多达三十余个项目组，分别从各自不同的专长领域介入，试图找到量子病毒的真相。
在所有项目组中，赖闻明的组实力最弱，除他之外仅有两名博士研究院，以及五名在读研究生。
赖闻明倒是不怎么在意，组里的其他人却有些替他愤愤不平。
他也就是年纪小了点，学术水平并不输给任何人，凭什么给他的待遇和扶持就是最差的。
星锋研究院向来不是唯学者先，从不排资论辈的么？
赖闻明倒是不以为意，只说有你们就够，人不是越多越好。
人少有人少的好处，没人会干涉他的决策。
他之前看了很多与量子病毒相关的研究成果，有人从人工智能的角度切入，有人从基本物理的角度切入，但大多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结论。
赖闻明有自己的想法。
表面上，这是一种针对智能计算的病毒，但赖闻明认为其与作用于人体的生物病毒有相似之处，只是一个附着在生物体内，一个附着在量子网络中，但都会吸收被附着物的组成成分，将其转化为自己繁殖所需的“营养物质”。
目前人类不曾明白量子病毒的生物机理，但赖闻明认为，肯定有，只是藏在某个目前人类的探测仪器无法触及的位置。
……
在外面晃晃悠悠一整天，脑子里没想出什么情绪，赖闻明回到家。
年仅十五岁的他与别的项目组长不同，依然和自己的父母住在同一屋檐下。
“闻明，最近最后一批科研人员外出申请开始了。你是怎么打算的？依然决定要留下来吗？”
赖胜义笑眯眯的问着。
父子俩看起来年龄相差倒不大，像同龄人多过父子。
赖闻明点头，“先哲曾经说过，人类最适宜的环境还是太阳系。我想留下来，不想到陌生环境去改变自己的思维模式。”
赖胜义点了点头，“是的。只是你也看到接下来的规划了吧？到时候我们不能和外面联系。为了防止暴露秘密，我们甚至还必须伪装科技水平。太阳系依然有战败的风险，那么到时候我们都死了。你就算做出更大的成就，也未必有人会知道。”
“好了好了，说这些丧气话做什么。你个大老爷们的，怎么成天杞人忧天。”
赖闻明的母亲从旁打断了丈夫，只往赖闻明的饭碗里夹了一筷子菜。
“行吧，不说这些了，吃饭，吃饭。”
赖闻明总觉得父母都有些欲言又止，但他这会儿心里装着有事，所以也没多少心思闲聊。
……
陈锋这边，他一边看着投影里赖闻明一家三口就餐时的模样，一边对身旁的繁星问道：“量子病毒的来源算出来了吗？”
繁星点头，“找到了。”
“哪里来的？超阶文明？另一个？”
“都不是，银河系内自然产生的新物事。”
“嗯？”
“你知道hd140283恒星吗？”
陈锋想了想，“就是那个号称与宇宙年龄一模一样的玛土撒拉星？”
“是的。病毒就从哪里来的。”
“但玛土撒拉星的组成成分不是几乎全是氢和氦吗？怎么会产生生物？”
繁星反问他：“怎么会有生物能生活在量子的世界？”
陈锋一愣，“呃，倒也对。我又习惯性的先入为主了。”
想了想，陈锋又问。
“它和zs菌有什么区别？有什么相似之处？我们可以把zs菌、超能菌和量子病毒结合到一起吗？”
繁星与他一同转头看向监控视频，里面是在休息时间依然挑灯夜战的赖闻明。
“那就看他的咯。”
陈锋：“可我现在人在鲸鱼座，他就算拿出成果，我也看不到。”
繁星：“再制造一次超量伽马射线暴，轰开穹顶就行了。”
“有道理。”
第553章 穹顶，第十次降临
2500年1月1日，凌晨零点零分。
留在太阳系内的千亿人齐刷刷走出房门，再登上飞行器，飞出行星大气层、空间站封闭层亦或是站到舰船甲板上，静静的仰望着星空。
悄无声息的，人们眼前的星空发生一轮震荡，随后短暂变得雾蒙蒙，再转为极度清晰。
全太阳系天文站同时播报信息，太阳系内的物理规则已在悄无声息间发生变化，光的性质已被改变。
穹顶一如既往的准时降临。
所有人都知道，从此时起，人类再也看不到真实的星空。
在前面几条时间线里，人类甚至不知道穹顶对星系规则的改变，在不知不觉间就失去了自由。
现在人们知道了，并且已经提前用庞大的数据保存了之前的规则。
新旧规则的比对，将能对人类破解穹顶起到极大的帮助。
同时，太阳系危机的降临进入倒计时。
从太阳系内能接收到的，看到的外部信息，只能是穹顶允许人类看到的。
陈锋与太阳系的联系骤然中断。
他变成了一个旁观者与局外人。
他曾尝试过想通过量子网络承载着自己的思维进入太阳系，但迎头撞上铜墙铁壁，给打了回来。
他倒也不在意。
在“离开”之前，他已经为太阳系做好了所有准备，留下了他能留下的一切。
迷族核心、超能菌和zs菌的蛋白外壳结构与庞大的基因信息、大统一理论、束能炸弹、宇宙学信息以及上条时间线三十一世纪至四十一世纪间的人类创造的一切财富。
接下来，太阳系人类的命运，就得交给他们自己了。
陈锋终于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太阳系完全移开。
一支新的舰队正从半人马座出发，奔赴向距离太阳系190光年的hd140283恒星，也就是那颗据称与宇宙同寿命的玛土撒拉星。
舰队规模不大，仅有七十余艘舰船，装载人员共计百万余人。
成员组成倒是各行各业包罗万象，一应俱全。
舰队总指挥官正是在之前的行动里立下大功的格伦尼。
之前格伦尼从波江座出发时，才四十余岁，还是个青葱少年。
如今格伦尼已年近一百七十岁，已然满头白发，面生皱纹。
作为人类现存航行时间最长，航行距离最远，处理过的紧急情况最多的领航员，格伦尼当然有资格组建属于自己的舰队，并且将舰队命名为“邦妮”，且又承担了猎户臂新人类目前最新最重要，也是最危险的科考项目——前往玛土撒拉星，寻找量子病毒的样品。
为了避免病毒扩散至全人类，自出发时，邦妮舰队便主动切断了与外界的网络链接。
舰船也经过全面改造，每一个核心岗位都采用了全人工操作，结构部分也有全面加固，即使再度被病毒渗透，舰船也会保持完整，不会再轻易解体。
唯一的风险是舰船上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会不会在病毒控制下发生什么异变。
有鉴于此，舰队将智能化设备的使用范围缩小到了最低程度。
奇妙的现象出现了。
在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人类组建了一支在基础科技领域水平极高，但自动化程度却又极低的舰队。
舰队上就连自动餐饮机都没有，做饭都得靠传统厨艺。
新心火号生活区的中心处，布置着一家与舰船气氛看起来格格不入的灯红酒绿的酒吧。
这是格伦尼总指挥官的小癖好。
身穿便服的格伦尼正孤独的坐在角落中，就着花生米，一杯又一杯的喝着老白干。
他身旁的椅子空空如也。
如果有格伦尼的老伙计在场，人们会发现酒吧里的摆设，乃至于格伦尼的座位与当初心火号酒吧里几乎一模一样。
他习惯坐那个位置，邦妮则习惯坐在他的旁边，侧着脸一句又一句的教训他。
小詹姆则该坐在他的对面，用迷惘的眼神看着他这个不称职的父亲。
但现在格伦尼又变成了孤独一人。
在抵达k星后的一场发掘事故中，詹姆·维斯福特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格伦尼早已变成了孑然一身。
“格伦尼先生，少喝两杯，你是我们的主心骨，你应该随时保持清醒。”
一名身着参谋军装的年轻女子从邻座走了过来，既有些无奈，又有些不快的说道。
格伦尼放下杯子，转头看着这年轻人，“你教我做事吗？苏米特？”
女子表情一僵，连连摇头，“我不敢，格伦尼先生。我的任务只是帮助你保证工作状态。如果你觉得这样你才最舒适，那我无话可说。”
格伦尼笑了笑，敲了敲自己身边的座位，“苏米特你坐这边吧。我可以和你聊聊。”
“聊什么？”
苏米特略显紧张的坐下。
“聊我们的任务。”
“这不是很明确吗？寻找量子病毒，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也可以分解掉玛土撒拉星。”
“是的，但你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帝国高层会让我这个本该至少休息几年的人，连口气都不喘，就又带着舰队开拨吗？”
苏米特一愣，“大约是因为先生您才华出众？”
格伦尼拍桌大笑，“我的才华当然没问题，但真正的原因，却是我可能是最特别的那个。”
“什么意思？”
格伦尼想了想，“苏米特，你靠近一些，我悄悄告诉你。”
女子附身下来。
格伦尼耳语道：“等我们抵达之后，如果我有任何异常，你的任务是立刻马上将我冰冻起来，不得有丝毫犹豫。”
“啊？人体冷冻不是没有完成吗？那样你会死啊。”
格伦尼点头，“生理上的确会死。但这是唯一选择。正常情况下，量子病毒不会侵入人体的，因为人脑的思维结构过于混乱，没有病毒的繁殖空间。但是……我是最特别的那个。我的危险很大，所以到时候，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别听我的，只管把我冻起来就行。”
苏米特：“送到哪？”
“不知道，会有人来接我的吧。”
……
鲸鱼座uv黑洞。
繁星：“他意识到了。”
陈锋点头，“是的。”
繁星：“能成功吗？”
陈锋反问她：“不知道。他的基因唤醒度已经逼近40%，他身上又融入了《世外之歌》、《晨风》、钟蕾的所有作品、人类自有情绪的爆发力，以及刚刚合成的超能菌和zs菌。我也不知道他在接触到量子病毒后会带来怎样的变化。对了，你不是专门负责计算成功率的么？你还问我？”
繁星摊手，“因为每次当我说某件事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几或者几十时，你都说一定行，然后你每次都对了。我现在都懒得算了。”
陈锋咧嘴一笑，“我只是个老赌鬼而已。”
“其实这次我们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能战胜复眼者了，你有必要还冒这样大的风险吗？万一制造出一个怪物来怎么办？”
陈锋摇头，“我的对手早已不是复眼者了。”
“超阶文明？”
“当然！”
“找到办法了吗？”
陈锋：“我这不正在找吗？”
第554章 质疑的精神
当人类第一次摧毁棱舰时，复眼者这块垫脚石，已然被踏过。
陈锋的注意力其实就已经转移。
他开始认真的思考超阶文明的事。
到目前为止，他从未真正的与超阶文明打过交道，只能通过复眼者掌握的非常规手段，间接的揣摩对方的特性。
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形态，更不知道其科技水平。
他唯二能确定的事。
第一，对方的敌意。
第二，对方随手赐予给复眼者的产物，至少也是《世外之歌》、穹顶、歼星炮、五百倍光速次级超曲飞行这种蛮不讲理的跨阶级的东西。
但现在，随着量子病毒和玛土撒拉星走进他的视野，陈锋关于对方的身份隐约产生了些猜想。
超阶文明的武器体系有一个核心思想——对规律的运用。
对方并不如人类般崇尚制造爆炸，以蛮力来破坏宇宙中的物理结构，而是倾向于利用规律来使用巧劲。
就连看似制造破坏性爆炸的歼星炮，其本质也是激发物质内在的自解体特性。
复眼者似乎也吸收了超阶文明的思路。
物理毒素类的武器，在多条时间线中都再复眼者手里发挥了重要作用，一度成为人类的梦魇。
物理毒素的本质，同样是对规律的运用。
陈锋看过全部关于量子病毒的研究报告。
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他认为疑似来自玛土撒拉星的量子病毒与宇宙规律有关。
邦妮舰队抵达玛土撒拉星还要十年，一时半会儿到得不到什么结果，陈锋只静观其变。
却说太阳系内，随着穹顶降临，人类的策略陡然大变，伪装计划开启。
应用科技的进程迅速停滞，人类的新成果更多的停留在实验室内和理论学术层面中。
不仅如此，人类在二十六世纪前建立的许多蕴含超高科技含量的东西，也被收回并潜藏起来。
这是为了避免复眼者和超阶文明通过穹顶的粗略观察，看穿这次人类的科技实力，提前布置出过于强大的新手段。
扮猪吃虎，这是陈锋曾经冒出过的想法，但他并未强硬的留下必须执行的命令。
他只是给出建议，然后将选择权交还给了继承者们。
继承者在经过全面的综合评估之后，坚定的执行了陈锋的建议，并于2500年开始执行。
太空交通网早已可以升级至二十倍光速的稳定曲率管道，但却就此停留在类曲率管道上。
反正物资运输的距离也就这么远，只要物流管道持续联通并运转，速度慢一些也不会太影响社会运转的效率。
……
“赖闻明博士，你的申请报告我们看到了。我想听听你的解释与说明。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收回这疯狂的想法。你才十六岁，你还有很好的未来。我希望你能更珍惜自己的价值。我们这次准备得很充分，不需要你这样的人去冒这样大的风险。”
星锋研究院院长办公室里，时任院长欧梦峰正一脸严肃的看着赖闻明，语气极重的说道。
此时年方十六岁赖闻明终于表现出年轻人特有的锐气，不再少年老成。
他斩钉截铁的说道：“如果永远没人冒险，那当初原始人就不会尝试保存火种，人类就不会吃上熟食，也就没有今天。”
欧梦峰忍俊不禁的笑道：“你个小屁孩还和我拽上道理了。如果是别人，我可能会同意，但你……”
“我知道我是‘历史’中的文良。我很重要。”
赖闻明突然打断了欧梦峰的话。
他口中的“文良”，正是陈锋留在《复眼者危机》系列，刘卡德留在《锋蕾》系列里那位二十六世纪的超级科学家，也是赖闻明的“化名”。
欧梦峰作为星锋研究院院长，以及世界政府科学执委会轮值委员之一，是知道真相的。
至于赖闻明，则是被刻意的瞒了些消息，但也只不过掩耳盗铃而已，骗不了他。
“既然你知道，还敢刻意冒险？你就不怕把自己玩没了？还有，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提前制造出zs菌？你还告诉我你已经完成超能菌的复刻，已经给自己种上了？你连zs菌都敢接种？你就不怕扩散开来，亲手葬送太阳系？你太自负了。”
赖闻明的打算，在无形中与外界的陈锋异曲同工。
他不可能再拿到量子病毒的样本了，但他并未放弃自己的研究。
他打算在同一个人身上叠加接种上超能菌与zs菌，以及他个人根据别人的分析报告重建出来的伪·量子病毒。被接种者，正是他自己。
“欧院长，我决定建立亚空间实验室，将我和量子病毒、zs菌这些东西都封闭在独立空间中，自然就不会扩散开来。本来也不能让对方通过穹顶发现我们已经找到了对付zs菌的办法，在我决定做这件事时，就已经注定我从今往后都必须一个人呆着了。”
赖闻明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欧梦峰眉头一皱。
赖闻明所说的“亚空间”，正是欧梦峰本人前几天才刚刚提出的论文中建立的一种新概念。
在太阳穹顶降临后，欧梦峰先综合分析了大量的测试数据，再结合大统一理论以及三重空间理论，提出了一种区别于三重空间的，仅存在于穹顶之下的新空间理论。
根据先哲留下的知识，人们已知在穹顶之下进行折跃的风险很大。
但以前人们只知道结果，不知缘由。
欧梦峰认为，这是因为穹顶在同一片宇宙区域中，塞入了三重空间之外的第四重空间。
欧梦峰将其命名为亚三维空间。
其特性与原三维空间十分相似，但又却又像曲率空间那般与原三维空间完全隔绝，同时又具备十分稳定的特性。
“但我的亚空间只是个理论……”
欧梦峰想了想，说道。
赖闻明斩钉截铁道。
“十年之后，也就是2510年，欧院长你会完成第一代亚空间设备，而我会同时完成zs菌的重建。时间刚刚好。我们是做了很多伪装，但我们不应该低估敌人的智慧。谁也无法保证这次的穹顶是否会带来新的更可怕的武器。我们必须从一开始，就将zs菌踩在脚下，并化为己用。这是我的分析结果……”
赖闻明说完，又罗列出一长串数据表格，再逐个介绍。
“经过我的全面比对，我发现，我们如今面临的穹顶中蕴含的能量总量，是‘历史’记载中的110%。这多出来的10%的能量，不显得很反常吗？先哲当初肯定也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他并未强行要求我们必须执行保密计划。先哲需要的，是我们无所不用其极的打破一切桎梏，并在三十一世纪为外界的战争提供最大的帮助。我们现在这样看似保险，但未必正确。我们就算要伪装，要藏拙，也该在亚空间里无所顾忌的奔跑。我们不能给自己双手戴上镣铐。”
欧梦峰一愣。
他骤然反应过来，这赖闻明，还真是和“史书”中说的一样，对一切都充满了质疑的精神。
第555章 同一个方向
“好，就以十年为期。如果你能在十年内完成zs菌的复刻，那我向你保证，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会为你制作出一块三维亚空间。”
欧梦峰稍作犹豫后，决定豁出去了。
赖闻明咧嘴一笑，全程严肃的表情难得露出似属于年轻人的朝气，“欧院长你谦虚了。毕竟在上一条时间线里，你可是能在技术条件完全不具备的前提下，制作出涉粒子炸弹的人呢。”
欧梦峰没好气的摆手，“行了行了，我哪用得着你给我戴高帽子。”
临到赖闻明转身要走时，欧梦峰猛的在背后提醒了一句，“你自己读懂了历史，这没关系，这是你自己的能耐。但我得给你提个醒，不得将你发现的东西转述给其他不知情的人。先哲曾说过……”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处于变化中的命运。所以提前预知人生，未必是一件幸福的事。对吧？别看我才十六岁，但道理我懂得很多。”
“去吧去吧。”
欧梦峰没好气的直摆手。
等赖闻明离开办公室，欧梦峰才自顾自的说道，“也不知道这小子这次能达到什么高度。”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这当院长的，其实暗地里很羡慕赖闻明的成就。
他很清楚。
哪怕自己现在没老，并且与赖闻明站在同一个起跑线，他也永远不可能追上赖闻明的高度。
创造出三维亚空间，已是他的极限。
但欧梦峰知道，如果赖闻明成功了，那zs菌只是个开始。
“所以先哲没说错。没点毅力的人还真承受不住这打击。”
欧梦峰自言自语着，合上书卷，走出房门。
他得透透气。
外面阳光正好。
太阳高悬。
园林风格的星锋研究院中绿树如茵，时而有飞鸟当空穿越，更时有走兽奔行林间。
树林中穿插冒着尖儿，这是一座座的白屋。
在科技层次抵达了二十六世纪的新巅峰时，人类却把地球妆点得仿佛千万年前的古代。
时空仿佛是个微妙的轮回。
……
“格伦尼指挥官，还有七十二个小时，我们就即将抵达玛土撒拉星。”
一支小规模舰队正在宇宙中以二分之一倍光速缓慢航行。
新心火号的指挥舱里，一身飒爽军装的苏米特对正坐在指挥椅里打瞌睡的格伦尼说道。
格伦尼睁开惺忪睡眼，“这样吗？好的，执行a计划。”
所谓a计划，正是出发前帝国科学部制定的最普通最常规的开发计划。
邦妮舰队将会先围绕玛土撒拉星建立居住类空间站殖民地，并开启种族快速繁衍计划，目标是在二十年内达到百亿人口。
舰队携带了多达两百亿枚冷冻胚胎。
随同舰队前来的百余万名乘员的任务，既包括就地开展科考活动，也包括建设基地。
星际时代，在人类无法掌握人体冷冻技术，且人的寿命始终无法突破五百年这个阈值时，冷冻胚胎在人类殖民扩张的过程中的重要性被拔高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寿命短暂，必须面对生老病死的人类要想占据更多宇宙空间，只能把希望不断的寄托给下一代。
当然有人渴望永生，在二十四世纪时，甚至还有部分资源分配者投入巨资以及大量的人力物力，试图在陈锋留下的《千年计划》之外找到永生的科技。
虽然陈锋早已说过永生对人类都是痴人说梦，但既然是梦，就总有人会做。
这些人尝试了很多种不同的手段，抗衰老、思维冻结、人体冷冻、机械化改造、克隆替代……等等等等，但都有一个始终无法解决的大难题。
人的思维无法被固化。
哪怕真有人将垂垂老者的记忆成功转入他的克隆大脑中，结果也没两天便思维崩散，复刻的人脑变成了一堆毫无意义的有机体。
也有人如陈锋一样，尝试将思维转为量子化，进入量子网络，但很残酷的是，这些人的记忆都在量子网络中被数据同化，变成了繁星的“养分”。
这些人的自主意识烟消云散。
他们的人生也成了繁星的庞大阅历中微不足道的一小块。
人类对永生的觊觎念头，一直持续到二十五世纪末，才终于告一段落。
人们才彻底认清现实。
“没有人”可以永生。
这是宇宙赋予给人类的基本法则。
现在的格伦尼似乎就即将面对自己生命的尽头。
很快就要年满一百八十岁的格伦尼，看起来比他的同龄人要苍老很多，头发已经掉得稀稀落落，眼神也浑浊不堪，长年累月的酗酒让他面颊通红。
他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个舰队指挥官，倒像是个被人鄙夷的堕落者老人。
苏米特私底下已经打过很多次报告，要求更换指挥官，但她的申请统统泥牛入海，没人答复。
既没人驳回，也没人给她签字画押。
苏米特百般无奈。
这参谋长当得实在憋屈。
她只暗自庆幸，谢天谢地，幸好这段航程只有十年，不然自己的人生能毁在这里。
苏米特：“格伦尼先生，我们的航程即将抵达终点，您就只有这一句话吗？执行a计划？完了？”
格伦尼点头，“是啊。还要说什么？来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讲吗？”
苏米特捂住额头，“真不敢相信。您竟会是那个在k星航程中力挽狂澜的英雄。”
格伦尼哈哈大笑，“小姑娘，宇宙这么大，当然无奇不有，你不敢相信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看过您的简历，明明你以前是……”
“一个对生活充满热情的人？”
“是的。”
“人是会变的。好了，我记得在a计划里有写过，建立殖民地后你就会转岗为殖民地的行政官，对吧？”
“是的。”
“挺好，那麻烦你使用你的特权，为我准备一艘战斗级的小型飞船。”
“您要做什么？”
“去我该去的地方。”
苏米特：“……”
地球这边，赖闻明正在与自己的众多至交好友和父母挥手作别。
在这十年里，他不但完成了zs菌的重建，同时更完成了伪·量子病毒的理论推演。
现在，他便要在欧梦峰院长亲自为他建造的人类史上第一个完整的三维亚空间继续自己的“危险”研究。
三维亚空间被建立在一个巴掌大的金属圆球内。
金属圆球的特制与迷族核心倒有七八分相似。
在欧梦峰的研究过程中，迷族核心中稳定的统一聚合力为他提供了大量思路参考。
金属圆球将会被埋藏进柯伊伯小行星带内的一枚无名小行星中。
现年二十七岁的赖闻明拒绝了所有助手。
比起十年前，他的体型更加瘦削了。
在营养学高度发达的时代，瘦成赖闻明这样，堪称奇迹。
从今往后，赖闻明将会孤独的与世隔绝，直到他完成全部自己未竟的事业。
目送着赖闻明踏上飞船，赖胜义走上前去，与儿子握了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却是什么都没说。
赖闻明的母亲则眼巴巴的看着他，“一个人进去之后，一定记得严格遵照人工智能的提醒，暗示吃饭，保证营养。你身体先垮了，那什么事也做不成。”
赖闻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转身。
飞船。
在被穹顶阻隔的跨越190光年的两个截然不同的地方，两个具备不同命运的人，却在不知不觉间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第556章 “烟消云散”
2512年。
经历了短暂休整后，邦妮舰队变成了玛土撒拉殖民地。
舰队编制不复存在。
人类将在此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格伦尼终于交出了自己手中并不在意的权力，不再担任舰队总指挥官，变成了“无业游民”。
自从被抓壮丁般弄进第三前进舰队以来，忙忙碌碌的格伦尼，终于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实现了心中最初的梦想。
自由自在的活着，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去想，有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生活物质，也不必担心受人白眼，无忧无虑，享受生活。
现在他终于得到了这“自由”。
但格伦尼其实很清楚。
当自己瞬间“顿悟”，并在极短的时间内成为一名s级领航员时，自由便已经离自己而远去。
他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产生了这种想法。
但奇妙的是，他内心对此并无任何不满与抱怨，也没有什么愤懑。
“顿悟”让自己体会到了一段原本体会不到的不同的人生。
他只是觉得很奇怪。
自己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这样的我还是我吗？
他不知道。
但这重要吗？
格伦尼对自己说，我依然活着，我也得到了一段属于我的别样人生，还得到了邦妮、小詹姆，以及小詹姆的正在开枝散叶的郑氏一族的后人。
仔细想想，这样也挺不错。
人生宇宙中，从无真正的自由。
所谓自由，只在乎自己内心深处是否满足。
就像现在，他即将独自驾驶小型飞船前往玛土撒拉星。
这依然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人类。
如果格伦尼依然将自身视为一个孤立的个体，那么他的行为将毫无意义。
但如果格伦尼将自身视为庞大的人类文明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那么他便为自己的行为赋予了最高的价值。
……
鲸鱼座uv星。
“你认为格伦尼可以成功吗？”
繁星对陈锋问道。
陈锋摇头，“他能成功与否取决于三大因素。第一，量子病毒的来源真是hd140283。第二才轮得到他能不能遇上，能不能吸引到病毒。第三才是当他感染后，究竟会发生怎样的变化。”
繁星：“我这边计算不出来。你有什么想法？”
陈锋摊手，“我也不知道。静观其变是最好的选择。量子病毒可以感染量子智慧，但格伦尼是个人。”
“可他已经被《世外之歌》机械化了。”
“是的，这就是不确定因素所在的地方了。”
格伦尼身上即将发生的变化牵扯上了陈锋从未接触过的新事物，就像发明家在给钨丝通电之前，也完全无法确定钨丝能发光，甚至能拿来制作灯泡一样。
苍茫的宇宙中，hd140283恒星静静的漂浮着。
低速燃烧下，它散发的光芒很微弱，以至于人类建立的初代太阳能吸收光翼需要用比在太阳系内百倍的面积，才能提供等量的电能。
它的体型很小，浑然没有恒星的气势。
但这颗恒星的寿命接近140亿年。
它已经存在了太长时间。
渺小与温柔，是它能见证时间长河，坐看宇宙兴衰的依仗。
在漫长的时间中，普通的恒星总有一天会燃尽，行星地核也会失去能量，要么解体，要么变成一块死寂的太空陨石，要么被恒星死亡时散发的冲击吞噬。
可唯有玛土撒拉星，真正做到了与宇宙同寿。
假如它是一个智慧生命，也不知当它看着文明兴衰，星系生死交替时，会产生怎样的念头。
但如今它的宁静已被人类打破。
分布于玛土撒拉星黄道面的数十个空间站正迅速的拔地而起。
一艘毫不起眼的小型飞船正以十分之一倍光速，缓缓的靠近。
格伦尼的飞船在防护性能上经过了特殊加固，且放弃了高性能引擎。
这艘小型飞船可以承受恒星色球层的高温。
没人知道格伦尼究竟想做什么。
当有人问苏米特时，她也只能说格伦尼可能终于厌倦了奔波劳碌，想把自己安葬在宇宙最古老的恒星中。
某种意义上，这算是前所未有的厚葬。
原本苏米特以为帝国科学院会拒绝格伦尼这冒昧的要求，因为这可能会破坏珍贵的玛土撒拉星的稳定性，但没想到的是，帝国科学院竟默许了。
飞船与玛土撒拉星越来越近。
飞船周围充斥着强烈的恒星风，以及大量高能等离子体，这破坏了电磁波和量子网络的信息传递，端坐在椅子上的格伦尼已经再无法从监测仪器里看到任何外部的信息。
但他一点儿也不惊慌。
他只是翘起二郎腿，手中却捧着厚厚的一本大部头。
这是这条时间线里的史学家根据《复眼者危机》、《锋蕾》、陈锋的个人传记，陈锋本人的口述以及大量历史信息重新补完的新的虚拟史学巨著。
书名《从来没有救世主》。
这本书记载了从陈锋的第一条时间线，再到如今这条时间线里的一切“历史”。
不知道为什么，在生命的最后尽头，格伦尼迷上了这本纪传体的“小说”。
为了在失去量子网络后依然能阅读，他选择了纸质版。
整本书共计十部，每一部均多达两百万字，堆在他的躺椅旁。
如今另外九本上早已被他留下了厚厚的折痕。
他已经看到第十本了，且已经即将看完。
格伦尼深吸口气，鼻子里突然有些痒，头皮开始不由自主的发麻。
他知道一些东西正在开始一点点进入自己的身体。
他的意识开始涣散，并与外面的玛土撒拉星无形中链接起来。
他喃喃自语道：“以前的历史里，没有我啊。”
因为飞船逐渐靠近恒星中心，重力作用器渐渐失效，他的身体慢慢漂浮了起来。
格伦尼在彻底闭眼之前，嘴角微微颤动。
“但没有关系。这次有我了。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但有我，还有邦妮，以及小詹姆。”
轰！
随着舰船破损，格伦尼的身体在高温下瞬间崩解，他的意识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消失”了。
第557章 把全文明拉入地狱
任何一种物事，如果其寿命与宇宙一样长，甚至更长，都会超乎人类的认知。
hd140283星里的确藏着未知的秘密。
格伦尼冒昧的行为，算是人类对hd140283的第一次探索。
这里地处帝国腹地，为了防止量子病毒传入人类主干网，格伦尼的飞船量子网络从未联通过。
所以，随着他的快速消亡，没能带回任何消息。
人类的第一次探索宣告失败。
但陈锋倒也没多失望。
他知道格伦尼的命运并未就此结束。
正如陈锋第一次成为量子智慧时一样，格伦尼也需要一定的适应周期。
……
两年后。
太阳系。
赖闻明的空中实验室。
比起两年前刚进入实验室时瘦骨嶙峋的模样，此时已年近三十的赖闻明倒是变得壮实许多。
赖闻明的母亲考虑到他的个人生活不良习惯，强行接手了他的助理智脑的程序设定工作。
作为一名专业的人工智能任务分布领域工作的学者，赖闻明的母亲为他打造了强而有力的专属生活方案，甭管赖闻明接受与否，他都得照办，不然会被机器人给硬生生抓起来往嘴里填，更会被捆起来强行锻炼身体。
在这两年里，赖闻明同时在做两件事，以生物和物理的方法尝试合成zs菌，以及从零基础开始学习量子网络的原理，并以统一力设备开始在量子世界中重建量子病毒。
由于不能与外界联系，赖闻明只拥有小型人工智慧的辅助。
同时他的数据库中只装载着过去的信息，无法得到外界的最新研究成果。
他这两年过得堪称与世隔绝。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落伍了。
因为他本身就站在时代科技的最前沿，落伍的是别人。
赖闻明并不知道太阳系之外的状况，但他合成伪·量子病毒的方法，却有很微妙的巧合。
他先是完成了一个涉及到物理规则的“培养皿”。
正是充斥着氢元素与氦元素的高能反应团。
培养皿的内部特性与玛土撒拉星有着七八分相似。
随后赖闻明将他之前推演出的量子病毒特质，依托在将超高能级超高频率的持续电流中，往培养皿中灌注，通过制造震荡波纹的方式，一点一点的往里刻录信息。
所有工作中但凡是需要人工计算与推演的部分，全由他个人完成。
他的效率自然提不上来。
两年多过去，zs菌的培养工作只完成到10%进度，伪·量子病毒更是才刚刚起了个头。
但这并不代表赖闻明毫无收获。
他根据自己对zs菌的深度理解，完成了一份预防纲要，刻绘在数百块纯单质金刚石板上，送出三维亚空间，并被在外等候的接应人员得到。
赖闻明在这份纲要中补完了陈锋留下的打造人类精神品质的计划。
陈锋毕竟并非专业科学工作者，他更习惯于从自己的纯感性的角度去处理事情。
这是他的长处，也是他的短处。
纯粹沿用陈锋的方法，可以为文明培养出一个又一个打破成规的天才，但很难照顾到全文明每个人。
可赖闻明不同。
在每一条时间线中，不管面对何种不同的科技背景与时代氛围，他都能站到科学金字塔的最顶端。
他拥有无与伦比的科学素养和逻辑思维能力。
为了打造最强的精神品质与铁血意志，赖闻明制定的纲要里写明了从零基础到能绝对应对zs菌的全面训练计划。
第一，恢复体能锻炼。所有人都必须通过考核。考核标准严格仔细，从三岁儿童到两百岁老人包罗万象。
第二，所有人都必须接受心理暗示训练。训练内容将会根据每个人从事的不同行业，不同工种呈现出细微区别。目的只有一个，让每个人都将各自意志力的极限压榨出来。
第三，最终考核等级将会分为三个级别。第一级，绝对安全，绝对不会被感染，亦或是被感染也无所谓。第二级，具备相当的抗性，但有被控制的可能，这类人将会被重点观察。第三级，完全无法通过考核，几乎注定会成为zs菌载体。
距离2520年还有八年，赖闻明提出，到2519年底时，至少得有70%以上人口成为第一级，20%的人口成为第二级。剩下的10%人口，则将会失去自由。
这是个无情且残酷的决定。
这将人类以能不能应付zs菌为标准，清晰的划分为了三个等阶。
但是，没有人抱怨，更没有人闹事。
自从二十一世纪以来，人类的世界观中便一直被灌输着一个清醒的事实。
战争无法避免，那么现在所做的，就已经是战时策略，容不得半点犹豫。
只有能从浩劫中活下去的人，才有资格成为新人类。
这份纲要瞬间将太阳系内的所有人都拉入了地狱般的魔鬼训练中。
时光荏苒，转眼便到2519年12月。
这一天，赖闻明怀揣着激动的心情，往前纵身一跃。
他跳进了仿佛恒星环境的培养皿中。
他的身体瞬间融化。
他看不到自己的纲要究竟在太阳系内造成了多少改变了。
……
“你好。”
“你是？”
“格伦尼·维斯·郑。”
“那位前往k星的领航员？”
“是我。”
“我这是死了吗？”
“某种层面上，是。”
“那你……”
“但在某种层面上，我们又没死。”
“什么意思？”
“我们活在‘死’后的世界里。”
“扯淡！这不可能！人没有灵魂。”
“看起来，你生前是一名科学工作者？”
“是的。”
“好吧，那我就不和你开玩笑了。我们活在量子病毒的世界里。根据我的推测，这里不是人死后的世界，而是宇宙死后的世界。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十年。”
“哪里？”
“hd140283。”
“玛土撒拉星？”
“是的。在离开太阳系后，我接到的下一个任务，就是前往玛土撒拉星。”
二人聊了很久。
在这漫长的沟通中。
赖闻明迅速吸收着格伦尼传递给他的信息。
玛土撒拉星中99.9999……%的部分，都是这个时代宇宙的产物。
但是，在玛土撒拉星的星核部位，有一枚体积仅相当于电子，但质量却堪比地球的微小粒子。
这枚小小的粒子，在宇宙诞生之初，便一直存在，并依靠微小的引力效应，持续不断的吸引初期宇宙中的氢元素与氦元素。
最终，在宇宙诞生不久后，以极快的速度生成了玛土撒拉星。
赖闻明：“除了这个，你还有别的什么发现吗？”
“没了。很抱歉，我只是一名领航员，不是科学工作者。能找到这粒子，并且得出属于我的结论，已经是我的极限了。至于别的，我也不知道我活着有什么用，我的意识继续存在着，有什么用。难道只是为了让我享受永恒的折磨吗？”
赖闻明陷入沉默。
良久后，赖闻明很是开心的说道：“格伦尼先生，你当然有用。另外，你弄错了一点，现在我不在你那里。我依然在我的实验室，在太阳系里。”
格伦尼：“嗯？”
“我们两人以相似的存在形态，跨越宇宙的界限与穹顶的封锁，搭建了一道沟通的桥梁。我们现在要研究的对象，既是玛土撒拉星，也是外面的人类文明。你过去是领航员，现在和以后，你和我都是桥梁。人类第一次找到了可以跨越穹顶封锁信息的办法。”
格伦尼：“……”
良久后，格伦尼苦笑道：“真好，我真伟大。”
赖闻明：“那是因为我们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我们可以安心的等待，等待外面的人，和里面的人同时联系上我们。”
第558章 被扭曲的太阳系
此时陈锋并不知道，他诞生了两个嫡系后辈。
他已经开始着手为外面的晨风帝国规划接下来两百年内的行动方案。
当格伦尼与赖闻明二人在这“幽闭”的空间开始略显盲目的等待时，2520年深冬，在无尽的焦虑中，太阳系迎来了元月一日这特殊的一天。
早在此之前，人类就已经为这一天的到来做好了万全准备。
自2512年开始，赖闻明的魔鬼训练计划便被强硬执行了下去。
有反对的声音，但不太多。
微妙的是，这些提出反对声音的人竟大半都成功的通过了一级考核。
倒是那些言听计从的人里出了不少第三级考核者。
最终第三级考核者占据总人口9.87%，训练计划宣告完美成功。
如今这部分人全部被安置在土星空间站中，接受最严格的管制，以及无孔不入的监视。
这当然是完全丧失人生自由的体现。
虽然第三级人类依然可以从事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但社会与文明对他们已经不再提出任何要求，也没有任何指望。
他们可以自暴自弃沉迷享乐，只要不违反安置空间站的现行法律，不影响到其他人的自由即可。
但奇妙的是，这些失去自由的人里倒没几个真就此堕落，只是把自己的工作地点换了个地方，一切照旧。
在日常工作之外，这批人同样坚持着高强度训练，不说成为一级人类，至少也想达到二级。
除了给所有人都配备个人信息收集系统之外，灾难预防部在太阳系内一共设置了多达八千万个多功能感应采集器，对z菌、s菌和zs菌进行严防死守，同时还预演了多达上千种不同的潜在危机。
只要有任何异常状况，灾难预防部都会第一时间做出反馈。
早在三年前开始，这一整套全监控系统就已经全天候二十四小时运转了。
预防部位于地球的总指挥大楼里，时任人类最高行政长官华中云、星锋研究院院长欧梦峰、太阳系统战总指挥史密斯·康斯坦丁、资源分配部部长卢文武、人类首富马如龙等人齐聚一堂。
众人眉头紧皱，凝神关注着立体投影中的采集器信息反馈。
墙上挂钟的指针已指向凌晨零点十五分。
华中云：“没有任何反应。是我们的采集器出了问题？还是的确什么都没发生？”
在问这个话时，华中云和其他人目光所向的对象是欧梦峰。
自从赖闻明归隐山林，成功消化吸收大统一理论，制造出三维亚空间的欧梦峰便继续坐稳了人类首席科学家的宝座。
现年近两百岁的欧梦峰从未停止过学习吸收，如今他更通过了陈锋亲自留下的时空拓扑学掌控度考核，成了一名持证在手的时空拓扑学学者。
但现在欧梦峰也被华中云这问题问懵了。
灾难预防部的预案里，大约有百分之三十出自他的手笔，但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过无事发生的情况。
犹豫半晌后，欧梦峰说道：“或许这次对方再次更改了手段，采用的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也想象不出来的新型杀伤手法？”
史密斯·康斯坦丁疑惑道：“杀伤？但我们所有人身上都没有任何变化。”
欧梦峰的助手，星锋研究院高级研究员乔尔·维纶在旁边说道：“既然之前测出穹顶的能量指数比先哲传下来的信息多出10%，总会有些不同寻常的变化吧。”
卢文武：“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肯定正在发生什么事，但现在既然我们无法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大家不如安下心来静观其变。”
华中云也认可道，“不错，根据先哲的经验，或许只是改变还不够明显。我相信，当问题积累到一定的程度时，我们一定能及时反应过来。”
欧梦峰仰天长叹，“我们做这么多准备，为的不就是防微杜渐吗？现在这样，只能说明我们做得还不够啊。”
三天后，灾预部统一指挥委员会无奈的宣布散会。
既然一切未雨绸缪的手段都宣告做了无用功，那人类便只有等。
没人能想到，这一等，就等了整整五年。
五年后人们碰到的局面却又如此的诡异。
伴随每个人脑子里都能听见的“轰隆”一声巨响，仿佛有根什么弦断了。
随后，整个太阳系莫名其妙的“动”了起来。
经测试，地球正以每秒一公里每小时的加速度，开始向太阳靠近。
很快，各个探测器均传来情报，八大行星以及星系内的其他星体，也都在以不同的加速度向太阳靠近。
加速度的大小随距离变化，距离越远，加速度越大。
不仅如此，太阳与各个星体的体积，也在悄无声息间缩小着。
平均每秒钟，太阳的直径均会缩小10米。
这看似细微的变化，但却暴露出很多东西。
仅仅五分钟后，星峰科学院物理研究所给出新的推论，组成物质分子的原子与原子之间、电子云的直径、原子核的直径、夸克震荡的振幅均在随时间的推移而变小。
并且，这缩小的幅度正随着时间推移而越来越快。
欧梦峰得出结论。
“这与过去的穹顶收缩不同。在以前的时间线中，穹顶压缩空间主要改变的是光速。但这一次，穹顶彻底改变了太阳系内的基本物理规则。太阳系里的重力相互作用、弱电相互作用和强相互作用力全部被扭曲了。根据计算，太阳系内的一切物质，将会在一百年内被压缩为仅有一个巴掌大小的圆球。至于人类，则会在二十年内全部死于越来越强的，无法承受的重压之下。太阳系内物质的最终形态，会变成与第三前进舰队从k星带回的迷族核心相似的结构。我们的星系，被扭曲了。”
华中云咬牙切齿，“我们可以逆转这种规则扭曲的过程吗？”
欧梦峰想了很久，只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史密斯：“那我们就坐以待毙了？”
欧梦峰狠狠摇头，“当然不！健康评估系统告诉我，我还有五年寿命。我会在这最后的五年，在三维亚空间技术的基础上，完成最多的工作。但是，接下来的奋斗，就得交给你们了。”
……
如果让外面的陈锋、格伦尼以及赖闻明知道欧梦峰的结论。
那么陈锋与赖闻明大约会异口同声的说。
这不就是变成玛土撒拉星星核一样的存在吗？
……
这边刚刚得出绝望的结论，另一边，位于土星环轨道内安置空间站里又传来新的噩耗。
第三级考核者正莫名其妙的接二连三的自杀。
是的，zs菌依然并未缺席，只是晚来了五年。
既然无法操控这些第三级考核者制造叛乱，那zs菌就索性让所有人死亡，只求最大程度的消减人类生产力。
第559章 倾全族之力
2530年。
欧梦峰在他的工作台上永远的闭上了双眼。
他认为对抗空间压缩的办法，唯有提高人类对空间运用的技巧。
以空间的力量来对抗空间是唯一出路。
在这五年间，他将穹顶、被扭曲的统一力规则、迷族核心、三维亚空间结合到一起，进行了大量的理论推算。
他穷尽想象，燃尽心力，从无数个已被证明，亦或仅只是猜想，甚至可能从未出现过，可能只是他个人臆想的妄自揣测切入，不断的计算、推演、证明、自我推翻再重头再来。
他的学生，学生的学生，三维亚空间项目的研发过程中保留下来的大量架构组织，统统被他调动了起来。
以华中云、史密斯等人为首的太阳系文明领导层，更为欧梦峰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用一个比较夸张的说法，为了支撑欧梦峰的研究项目，太阳系文明平均每年要消耗掉超过5%的生产力。
五年过去了。
事实证明，欧梦峰选择了一条一半正确的路线。
直到他临终时，他也没能找到终止太阳系缩小，基本相互作用持续增强的方法。
但欧梦峰设计出了一套新的设备。
以八万三千余枚迷族核心为关键组件，在柯伊伯小行星带外侧制造出包裹整个太阳系内环的巨大线网，利用超量能量的冲击，再以线网为媒介，反释放迷族核心中的统一聚合力。
欧梦峰将其命名为逆统一力放射网。
虽然无法完全终止基本相互作用增强的速度，但如果欧梦峰的计算没出现误差，逆统一力放射网却能稍微缓解该现象，把太阳系人类的灭亡时间点从2545年推迟到2617~2620年间。
此时留给太阳系的时间还有十五年，不多。
并且，按照欧梦峰的预估，人类必须在2535年前建造完成逆统一力放射网。
否则自2535年至2545年这十年间，将至少有超过80%的人口因为耐受力相对较差，抵不住越来越强的重压而陆续死亡。
且如果建设失败，亦或是装置无效，那么自2537年后，相对较为脆弱的新生儿更是完全不可能存活。
没有新生儿，等待太阳系人类的结局依然是必定在时间中消亡。
所以留给人类建设逆统一力放射网的时间，其实只有短短五年。
但要在五年内建造如此庞大的工程，所消耗的物资是极其恐怖的，即便分解掉所有柯伊伯小行星带内的陨石也远远不够，必须使用质能转化技术，将能量转为物质，才能填补物资需求的缺口。
幸好自从多年前开始，在陈锋的布局之下，人类便已经开始不断的将附近其他星系的戴森膜生成的生物电池运回太阳系，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木星与土星两个气态星球早已被改造为超大“电池”。
如此之外，人类更在海王星轨道与柯伊伯小行星带之间的区域，建立了一颗质量远超木星的超大行星，整个就是一枚行星电池。
三颗行星电池中的能量加起来，约等于太阳蕴藏总能量的十分之一。
别看着只是太阳的十分之一，仿佛很少的样子，但换一个表述方法，可以这样说，人类把太阳终其一生上百亿年寿命中释放的全部光能、辐射能，以及最终坍塌爆炸时释放的爆破性能量的总量十分之一，以极其方便人类提取的方式贮存了下来。
如果愿意，人类甚至可以在短短几年内将太阳原本需要用十亿年时间才能缓慢释放出的能源，瞬间榨干。
这就显得很惊人了。
为了储备下这三块巨型电池，走出去的人用恒星快速开发系统提前终结了太阳系附近一百光年半径内上百颗不同恒星的生命。
无数人终其一生都奔波于能源星系和太阳系的往返航道上，不断的运输，并为之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正是这些电池发挥作用的时候。
但这依然不够。
经过周密计算，科学家发现太阳系内所有的能量储备只刚刚好能支撑建造出完整的逆统一力放射网。
放射网要对抗基本相互作用的持续放大效应，还得如鲸吞般持续消耗海量能源。
仅依靠行星电池，放射网仅能再维持不足十年。
答案呼之欲出。
必须违背陈锋的指令，不再试图保存太阳系内的完整量子规则，于太阳的上空建立恒星快速开发系统，且把功率拉高到用八十二年的时间，便会耗尽太阳接下来的几十亿年余生的程度。
当然，最终太阳系人类依然会走向灭亡。
不管是太阳死亡坍塌爆炸后被穹顶困锁引发的能源枯竭，又或是基本相互作用持续放大，都会导致文明毁灭。
那么燃烧掉太阳系里的一切，也只能在穹顶之下为人们多争取个顶多七八十年的时间。
这是否值得？
人们是否还能看到希望？
灾预部和世界政府最高领袖层在会议上只争论了不足半小时。
现年六十余岁，正值年富力强，刚刚接手了欧梦峰星锋研究院院长之位的弗兰奇·卡特的一句话给争论一锤定音了。
这弗兰奇·卡特，正是过去时间线中，每一次都会因为各种机缘巧合播放《晨风》的疯子怪才。
在这条时间线里，由于陈锋提前做好了安排，所以弗兰奇倒没什么机会在《晨风》上释放自己的才华，转而厚积薄发，直到欧梦峰身故才重新登上历史舞台。
他说道：“我们必须做，必须把希望放在按照先哲的指引，应该在2543年2月降生的谢尔盖·波诺马伦科身上！我们不能让他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大家不要忘了，我们还有一位顶级科学家赖闻明正在他的三维亚空间实验室里。”
“我相信他还没有死，我也相信他也一定在做着些什么。我们不能放弃希望。哪怕没有了太阳，太阳系也未必会灭亡。先哲虽然也说过太阳系的重要性。但是，你们不要忘了，他之所以将新人类命名为银河人类，就是要告诉我们，当我们的足迹可以走出太阳系时。我们的家乡就从太阳系，变成了银河系！”
“在远古时代，游牧民族放牧时，不也一样总在不断的迁徙中？只有人活着，星系文明才有其存在的价值。人才是最重要的！先哲临终前还说过，这一次，我们人类就是要打破一切不可能！人类文明要迎来永恒！”
“我们追求的是永恒，可太阳终究会死。放弃家乡本就是我们的宿命，我们已经在二十六世纪之前完成了所有的科学储备。现在我们应该准备更主动的迎接新命运。所以，各位，干吧！”
弗兰奇在他的新舞台上，迸发出了比之过去一点不弱的光芒。
他说服了所有人。
自此，太阳系内现存的一千四百六十三亿人口中除了第三级考核者之外的所有人，全体动员起来。
有人负责生产载具，有人负责生产放射网的材料，有人负责加工，有人负责驾驭着载具飞往太空铺设放射网。
同时，也有更多研究人员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切入，全方位多角度的不断加速人类建设放射网的效率。
譬如提高原材料生产率，提高放射网加工改造生产效率，载具的灵活性，铺设精度等等等等。
全文明，除了面临新危机的安置空间站中被控制的第三级考核者，都在全力以赴的做着两件事。
在五年内建成逆统一力放射网，以及恒星快速开发装置。
大约如此这般持续一个多月后，灾预部再度召开会议。
会议上资源分配部部长卢文武给出了一个十分不妙的结果。
“按照我们的计算。即便我们在接下来的五年内一直保持这个工作效率，也依然无法按时完成逆统一力放射网和恒星开发装置。我们一共需要六十四个月，完成时间将比预期时间推迟四个月。那么按照进一步推算，等到2540年时，新生儿依然无法存活。谢尔盖依然无法降生。”
华中云皱眉，“这……”
卢文武：“我们需要把社会运转效率再提高百分之八个百分点。需要更多人加入进来。”
史密斯：“更多人？别开玩笑了，现在我们哪有什么更多人？所有人都已经拼了命了！生产更多的智能机器人和分散式量子智慧吗？但那样我们的能源却又不够了，有那么多岗位必须要人顶上去。这有什么办法？”
弗兰奇摇头：“不，我们还有人。只是……”
会议室里陷入一阵无奈的沉默。
人们想起那些安置空间站里，依然在一个接着一个自绝生命的第三级考核者。
人们即为这些人感到悲凉，又为自己在这关键时刻缺乏人手而感到无奈。
就在这时候，所有人的信息系统里响起叮的一声提示。
刚刚，赖闻明的三维亚空间实验室对外送出了九十九块新的金属板。
赖闻明找到了帮助普通人压过zs菌的方法。
这方法其实早在很多条时间线前就曾出现过，这次只不过更进一步——全面殖装化，改变自己的种族属性。
第560章 燃烧吧，太阳
过去的殖装改造，无论哪一代，作用范围均几乎都只局限在身体上，即便大脑结构也有变化，被改造者能得到一些人不具备的能力，但思维方式也不会脱离人的范畴。
但这一次，被zs菌深度入侵的人思维已被篡改。
从思想上划分，这部分人本就早已不是人类。
真正的第三级考核者的人格已然死亡，留下的只是苍白的身躯。
他们已不再是他们。
只改变这些被侵夺者的身体，不能让他们恢复正常，只能在自杀之外给他们一个新的选择而已。
然而，这新的选择正是利用自己的新能力去伤害他人。
但无论如何，做出这样的决定，终究显得有点冷血无情。
只是事已至此，总得有人要承担起这个当恶人的责任，华中云当仁不让。
当“牺牲”少部分人就能够拯救大部分人时，选择做起来总是既困难又简单。
随着华中云一声令下，弗兰奇带领着星锋研究院生物所与太阳系生物研究院组织的两班人马携带着大量定制仪器，在百万名精英军人的陪同下，直奔位于土星轨道中的安置空间站。
赖闻明在原有的殖装改造技术基础上，结合了自己的亲身体会，以及对zs菌、超能菌与量子病毒的深度理解，再融入他从玛土撒拉星星核中观察到的另一种与现宇宙迥然不同，却依然能在极高质能密度下保持稳定的奇特规则，他创造出了一种颠覆性的改造方式。
先用频率增强型《世外之歌》对手术者进行快速思维改造，然后按不同比例同时向受术者注射超能菌与重构的量子病毒，注射剂量由检测出的受术者体内自有的zs菌浓度而定。
在整个手术过程里，受术者的躯体要完全暴露在利用高能射线模拟的玛土撒拉星环境中，同时辅佐以融合了从古至今所有能激发人类情绪的艺术作品汇聚而成的思维牵引频率。
按照赖闻明的推算，手术成功率大约为50%左右。
目前现存的近百亿第三级考核者将能活下五十亿人来，变成殖装改造者。
再综合考虑这五十亿名殖装改造者可能具备的特殊能力，他们将至少能提高10%的社会运转效率。
要完成百亿人的全面殖装改造，需要抵达安置空间站的三百万名技术人员近乎不眠不休的持续工作一年。
时间晃眼便过，2532年春，最后一名改造手术幸存者“走”出手术室。
他的改变显而易见。
他再不是人形，而是变成了恍如水晶的八角海星，直径大约八米。
这只奇特的生物拥有以思维精神力操控物体移动的特殊能力。
这看似仿佛超能力，但其原理类似于当年球形战舰的曾使用过的“排斥力场”，这是对引力运用的生物技巧。
并且这“海星人”在所有改造者中，只能算得上普通水准。
技术人员在他的思维中重新写入了他原本作为人的记忆，同时也告知了他真相。
你曾经是一个人，但真正的你已在不久前死亡，我们尝试用另一种方式让你继续活下去，然而你永远的失去了身而为人的身份。
你与另外五十亿人一样，变成了一种全新的物种。
就像地球上曾经有句古话，世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树叶，五十余亿名改造者里也没有基因匹配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所以，你变成了宇宙中独一无二的生物，注定将如同两百年前人类重新发现的那枚陨石星球里的岩石生命一样，在宇宙里永恒孤独的活下去。
这人几乎当场崩溃。
然而思维机械化却又让他不可能真个崩塌。
就连他心中的“崩溃感”，也源自机械化的强逻辑。
等这人重新冷静下来后，负责沟通的技术人员又说道。
将来你可以选择离开太阳系，也可以选择继续呆在太阳系与人类一起生活。
当然，现在的我们都面临相同的困境。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海星人的选择与他的五十亿名同类不同族的同伴一样。
生而为人所得的对人类天生的亲近感，以及太阳系的确即将灭亡，大家都会走向死亡的事实，让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与人类合作。
在所有改造者中，真没有在zs菌的支配下，又或是本就心怀不满的人表现出强烈逆反倾向？
未必见得。
只是现在没有了而已。
……
五十余亿全面殖装改造者的加入，如向战场上投入一波生力军。
经过短暂的适应期后，人类生产力和社会运转效率陡然提升15%。
2534年11月，逆统一力放射器与太阳快速开发系统同步完工。
怀揣着复杂得无以复加的心情，华中云亲自摁下黑色按钮，先激活了逆统一力放射器。
盘绕着整个柯伊伯小行星带外圈的橄榄球状丝网，开始同时迸发出剧烈的空间震荡。
一层又一层放射状能量散发出来，再悄无声息的融入太空空间中。
分布于太阳系各处的多达数百万个基本相互作用监测站的工作人员正凝神定目的看着监控投影。
五分钟后，这些人振臂高呼，陷入狂喜。
成功了！
基本相互作用的持续强化效应被有效遏制了！
模拟计算很快得出结论，当逆统一力放射器的功率持续升高，并达到最大稳定运行效能后，人类的灭亡时间线将会被推迟到2627年！
比欧梦峰预估的最好的结果，还多出了七年！
同样的消息几乎同步被团聚在灾预部里的领袖们知晓。
众人心头大石骤然落地。
欧老先生不负众望，成果有效！
华中云哽咽良久才稳定住心神，又用疑问的眼神环视一圈，“各位。我开始了？”
他指了指桌面上另一个红色按钮。
另一个恶人，也将由他来做。
“好。”
众人点头。
说完，无数人便齐刷刷回过头，静静的看着立体投影中那颗金黄色的安详恒星。
这是人类的母星，太阳。
从现在开始，人类将会对母星恒星做出类似竭泽而渔的行为。
如果让古代的人知道，终有一天人类不得不牺牲太阳来拯救自己的文明，恐怕会有不少古之圣贤痛骂子孙不肖，自私自利。
然而，不同的时代，必然会有不同的决策。
当人的世界观已不再是世界观，而是宇宙观时，太阳便注定了会成为文明史中最重要的那位“过客”。
华中云颤抖着伸出手指，摁下红色的物理按钮。
太阳快速开发系统，正式启动了。
无数颗一粒粒肉眼不可见的细小粒子，开始从多达数亿个发射器上井然有序的飞出，撞击到太阳表面。
太阳表面的耀斑爆发频率逐渐加快。
耀斑下的黑子爆发频率持续拉高。
各种不同的恒星射线自太阳中散发出来，扑向笼罩在不远处的快速开发系统生物膜屏蔽罩。
太阳表面的日冕开始疯狂爆发，如同滚烫的沸水般起泡。
轰隆隆的无形巨响在人们的心中响起。
也不知这声音是真在空气里传播，又或是太阳系的量子规则正陡然间被改变，让整个星系里的人都产生了幻觉。
莫名的。
人们心中仿佛听到了太阳的咆哮。
也不知是痛苦，还是悲伤。
或许又带着一点点释然与期待。
仿佛即将送行游子的母亲。
也仿佛对叛徒深恶痛绝的帝王。
没人知道这声音是什么，只知道整个星系都被改变了。
……
燃烧吧。
太阳。
对不起。
无数人在心中如此念着。
第561章 “空”的秘密
2543年2月，谢尔盖·波诺马伦科依然如期而至。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新年。
谢尔盖降生在距离弗拉基米尔广场仅三公里的圣彼得公立医院里。
他出生倒也没什么祥瑞现世，除了他是近两年来整个圣彼得公立医院里唯一自然出生的新生儿之外，在别的方面没任何异常。
巴浦洛夫·波诺马伦科怀揣着极度复杂的心情，给新生儿起名谢尔盖。
他是知情者。
一定要选择自然分娩，也是这个原因。
他知道这孩子身上承载着怎样的期望。
看着白白嫩嫩的谢尔盖，巴浦洛夫中校不禁暗自担忧，这脆弱的小小肩膀是否真能承担得起如此重任。
有时候，他甚至会产生自我怀疑，如此平凡的自己，凭什么拥有谢尔盖这样的子嗣。
他这样寻思的次数太多，以至于他有时候甚至会想，别人是不是搞错了，找错人了。
巴浦洛夫当然不会质疑谢尔盖的存在合理性。
因为负责人当时很确凿的告诉过他，这是已故先哲留下的安排。
先哲不会出错。
但巴浦洛夫坚定的认为别人可能找错了人。
毕竟如今人类这么多，同名同姓的人可不少。
联络人接下来又从他祖辈开始算起，一直算到他本人头上，每一个人的名字，哪怕部分人为了标新立异还将中间名玩出花来，也都一模一样。
证据确凿了。
即便如此，巴浦洛夫还是有些做梦一般的感觉。
毕竟虚拟史书中那位化名为福莱德斯·谢尔盖的所取得的成就，实在是太惊人了。
他以一己之力改变了一个时代！
巴浦洛夫也很想知道，这次我们先创造了很多过去不敢想象的奇迹，但现在我们面对的又是前所未有的绝境。
我的儿子，伟大的谢尔盖，你是否还能创造奇迹？
一个人的力量，究竟能强大到什么程度？
你真的拥有能与先哲相提并论的资格吗？
十八个月后，当谢尔盖自顾自的拿起一本《三重空间统一场力相互作用详解导论》看得津津有味，巴浦洛夫在莫伦克大学担任资深物理教授的妻子尼古拉随口问了几个书中的问题，谢尔盖都对答如流时，巴浦洛夫什么都信了。
或许这就是天赋吧，不服不行。
现在谁要再告诉巴浦洛夫他的儿子将来可以成为星锋研究院最年轻的院长，他也只会拍着胸脯表示，别小瞧人。
一岁半，就能读懂大学本科教材，并且还不是那种一知半解的懂，而是真正的融会贯通。
这已经不是天才俩字就能概括的了。
简直丧心病狂！
2551年，谢尔盖完成了博士学业，正式加入星锋研究院。
此时，年仅八岁的谢尔盖还并不知道自己肩膀上被压下怎样的责任。
他只是沉浸在知识与信息的海洋中，疯狂的学习着。
时光荏苒，转眼时间便到了2568年，25岁的谢尔盖成了星锋研究院下属核心物理研究所的首席研究员。
在这十七年间，谢尔盖在学术道路上狂奔猛突，展现出比虚无历史中更强悍数倍的天赋，真就成了星锋研究院历史上除陈锋之外最年轻的高级管理层。
他的升迁里可没有别人的照顾，靠的全是实打实的能力。
同年，谢尔盖违背研究院高层的命令，拒绝了延续欧梦峰的道路，升华逆统一力方向的研究，转而另开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新项目——跨世代宇宙统一规则中位值计算。
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弗兰奇去找他，问他究竟作何打算。
事实已经证明，逆统一力是对抗基本相互作用放大效应的唯一正确方法。
研究院高层将这方向的项目交给他，自然是对他抱以极大的期望，等若将太阳系文明的命运希望交托到了他手上。
谢尔盖咧嘴笑了笑，拿出一份自己的计算结果，交到弗兰奇的手上。
“弗兰奇博士，不是我推卸责任，而是我已经知道了答案。逆统一力的本质，依然只是对我们现有宇宙中的统一规则的反向运用。它可以适当对抗基本相互作用的放大效应，但却绝不可能将其彻底终止，亦或是逆转。”
弗兰奇：“你在否认欧梦峰博士的成果？”
谢尔盖摇头，“我没有否认的意思。古时候也有很多最终被推翻的定律，但谁也不能否认这些定律在特定阶段对文明的推动作用。只是我没必要把我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已经抵达终点的方向上而已。”
弗兰奇沉默片刻，开始低头认真看谢尔盖的计算表格。
计算表格的前半段，是谢尔盖对逆统一力理论与基本相互作用放大关系的逆向推论证明。
良久后，他疑惑不解道：“你的计算过程显得思维很跳跃。你用了很多暂时尚未被证明的数学猜想。”
谢尔盖老实巴交的点头，“是的。”
“那你凭什么得出这种不确凿的结论？”
谢尔盖两手一摊：“直觉。”
弗兰奇捂住额头。
作为先哲陈锋的狂热粉，弗兰奇熟读虚无历史资料，对陈锋曾经一手炮制的直觉学派可谓了解颇深。
谢尔盖这一句直觉，简直让他无力反驳，差点给他气得背过气去。
“好吧，你自己的决定，你自己负责。但根据你的计算结果，你的方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可以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吧？”
“是的，不能。”
谢尔盖依然老实巴交的点头。
“那你还做这个？”
谢尔盖咧嘴笑笑：“赌一把？”
弗兰奇久久不能言语。
熟读历史的他也有些摸不准，究竟是科技大爆发的时代背景造就了这样的谢尔盖，还是先哲陈锋在历史中肆无忌惮留下的影子过于强烈，以至于谢尔盖从陈锋的身上吸收了太多东西。
弗兰奇在这短短几分钟的交谈里，从谢尔盖这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好几重陈锋的影子。
“好吧，随你去吧。我依然会让研究院为你提供最大的资源支持。真是疯了。”
弗兰奇没好气道。
谢尔盖冷不丁说道：“弗兰奇博士，你变了。院长的位置让你失去了自己曾经身为疯子的想象力。你开始变得精于算计，在乎得失，你总追求最稳妥的文明利益最大化，却让你失去了你本该拥有的光彩。”
弗兰奇眉毛一挑，“你知道历史的真相了？谁告诉你的？”
谢尔盖只说了五个字，“时空拓扑学。”
弗兰奇顿时了然。
2578年，谢尔盖在他的助手弗兰奇的帮助下，完成了跨世代宇宙统一规则的中位值计算。
在他的计算中，首先明确了一点，关于宇宙的“生老病死”。
早在很多年，以及很多条时间线前，人类对于宇宙是如何诞生的，有过各种各样不同的揣测。
可直到第九条时间线里福莱德斯完成大统一公式时，人类依然不敢完全确定自己心中的答案。
直到这一次，谢尔盖提出了他的新观念。
他认为，空间与时间一样永恒。
所谓的宇宙诞生，指的只是宇宙里的物质诞生，而非空间。
不管是三重宇宙空间，又或者是可以人工“制造”出来的三维亚空间，从一开始便存在着，从未消失，也从不会因为物质的变化而变化。
谢尔盖重新明确了空间的概念。
空：是指代的宇宙物质占据的区域，是永恒的，不管是有物质还是没物质的区域，都一样。
间：是指代的填充区域之间的事物。
那么，在现在这个世代的宇宙诞生之前，必然曾经有另一个与现在迥然不同的“旧宇宙”存在过，并占据了整个宇宙的“空”。
玛土撒拉星就是证明。
虽然此时太阳系人类和谢尔盖都不曾拿到邦妮舰队的考察报告，但谢尔盖用纯粹的计算得出了结论。
他认为，玛土撒拉星的星核，必定是上一个宇宙世代的产物，将会表现出与现有宇宙截然不同的特性。
谢尔盖计算求得的值，便正是两个宇宙时代不同大统一理论的“中间值”。
找到这个“中间值”，就找到了“空”的秘密，也找到了利用“空”的秘密来彻底逆转基本相互作用持续放大效应的手段！
在谢尔盖完成论文的同时，那边的赖闻明，却正好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第一阶段分析，操控着亚空间实验室里的设备，对外放出最后的九百九十九块写满字迹的金属板。
完美证明了谢尔盖的推论！
助手弗兰奇马上转入新的工作，制作可以直接沟通赖闻明的联络器。
弗兰奇博士真正最专业的领域，却是超现代设备制造。
第562章 创造不可能
在赖闻明最后传递出来的金属板中，他告诉人们一件事。
他变成了另一种生命，既活在亚空间实验室中，又活在另一重空间——玛土撒拉星。
可以说两个地方都有他，也可以说哪里都没有他。
他与外界的联络隔着一层膜，仿佛被关在一个箱子里。
但也可能他所在的这口箱子内的空间，与箱子外的整个宇宙一样大。
赖闻明找到了一个新的“旧世界”。
玛土撒拉星的星核中承载的，是上一个宇宙世代的完整规则。
虽然承载物无限小，但不同世代宇宙的规则中蕴藏的信息量，却与整个宇宙是等额的。
无限和无限，一样大。
他现在只能通过远程操控他在亚空间实验室中的设备，传递一些基本的信息出来。
这些信息刚好够设备按照他的吩咐刻制石板。
至于更多的，譬如记忆读取，思维链接，甚至语音传讯，统统做不到。
并且他每次尝试调动三维亚空间实验室中的设备，都会消耗掉一部分支撑他思维稳定的“奇特能量”。
赖闻明将其命名为“虚”能，他告诉人们，这是源自上一个宇宙世代的能量，是另一种大统一规则。
同时赖闻明还告诉了人们他现在能与领航员格伦尼进行实时沟通，只是格伦尼也被困在同一个空间里。
谢尔盖补完了赖闻明的猜想。
当他计算出“中位值”时，理论上便已经搭建好了将物质与能量在两个世代间转移的可能性。
那么如果人类能批量制造出虚能，并往赖闻明的三维亚空间实验室中持续灌注，就有机会直接沟通上赖闻明与格伦尼，再以这两人为桥梁，通过格伦尼直接联络上外界的人类。
谢尔盖的“中位值”就能更广泛的传播开去，让外面的数十万亿人类共同创造出更多超越极限的成果。
沟通与交流，从来都是文明进步的主旋律。
借用一句谢尔盖的原话，“我们对抗的不仅仅是一个封锁太阳系的穹顶。在这穹顶的背后，是一个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超级文明。我们对抗的，是这一整个超级文明留下的科技结晶。我们必须面对现实，必须承认仅靠我们的力量不足以应对穹顶，无法解决眼前的困境。我们必须和外面的其他人类重新取得联络，得到其他人从信息、物质、能量等多方面的帮助。”
谢尔盖的话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
事实上众人本来就这样想过，只是对此不抱有期望而已。
2500年后，人们当然曾尝试过让信息穿越穹顶，重新联系上外界，只是从未成功过。
再加上陈锋传递的过去时间线中的虚无历史，无一不在表明穹顶对信息的绝对隔离性。
先哲就是权威。
先哲的判断源自过去整整九条时间线里，无数代人总计四千五百年的尝试，穹顶无法突破的结论不可能出错。
所以相关项目早在2520年后便彻底停了，以免浪费资源。
不得不说，陈锋留下的权威效应又不可避免的变成了教条主义。
但现在谢尔盖用他的方法推翻了常识。
当他在领导层会议上试图说服别人时，又曾说道：“先哲留下的虚无历史中，的确表明过去人类曾经失败过九次。但这并不代表我们会连续失败十次。我们必须明白，我们与旧时间线中的‘自己’不一样了。”
“你们总说先哲曾讲过穹顶的绝对隔离性。但你们仔细回忆一下，他是否只是讲述历史，而没有下判断？他可曾在什么时候说过‘不可能’这三个字？他有没有轻易的下结论？”
会议上众人回忆良久，渐渐觉得谢尔盖是正确的。
如果非要用一句话来总结陈锋传递出来的真正信念，那便是“世间没有不可能”。
先哲一直在做的，本就是常识中“不可能”的事。
最终谢尔盖的提案获得了全票通过，开始由弗兰奇建设新的超大工程——联络器。
然而这所谓联络器生效却有个先决条件，正是创造虚能。
谢尔盖是要在当前的宇宙中创造出属于上一个世代宇宙的能量，其程度比赖闻明的模拟玛土撒拉星环境又更深得多。
必须建立超大型脉冲震荡装置，将具备切割、聚合、冻结三种不同统一力特性的能量持续激活灌注，进而再引发一系列复杂繁奥无比的变化。
三种统一力里，切割力对应折跃空间、冻结力对应曲率亚空间，聚合力对应原三维空间。
当这三种看似截然不同，实则相互关联紧密的统一力场以特定的超高震荡频率交互感应，会生成一片全新的场域，形态上与欧梦峰创造的三维亚空间倒有几分相似。
这个时候，这片场域中的规则其实已经十分接近谢尔盖的“中位值”，但依然会受到原三维空间的影响。
这时候再灌注以大量能源，将进一步跨越中位值，把规则的平衡天平彻底倒向上一个宇宙世代的方向。
为了实现如此复杂的跨阶层规则特性变更，需要消耗极其庞大的能源，能源转换过程也要经过多达上百亿次的折射震荡。
按照谢尔盖的设计，整个转换器的体积，将达到三十倍于木星，质量则将数百倍于木星。
其工程量之浩大不输逆统一力放射器。
设备结构之复杂，对精度和材质的需求，更胜放射器无数倍。
如果是2530年前，这种工程只能存在于理论中，人们根本不可能在现实中完成。
幸而人类在之前建立逆统一力放射器与太阳快速开发系统的过程中，积累了大量的超巨型设施设备制造经验，人工智能“繁星”的智能工程建设类运行经验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丰富。
过去人类虽然也在其他星系建立了大量工程，这些累积的经验也在2500年前同步回了太阳系，但建设时间如此之短，工作效率如此之高，人与智能的配合如此之完美的星系级超大工程，却是破天荒的首次。
其价值不仅仅在象征意义上，更在其有效提高了人类的生产效率。
最重要的是，弗兰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弗兰奇率先彻底消化了陈锋留下的战舰种植技术，并融入自己的心得。
他将谢尔盖设计的整体设备完美的拆分为上百万个不同的组件，再通过精确的基因编译录入信息，最终将其像种植战舰那样给种出来。
经过弗兰奇的验算，采用新型种植装备技术，可以在八年内完成项目，同时也能节约30%以上的能源。
但依然有问题存在。
目前人类利用太阳快速开发系统新获得的能源基本全部用于维持逆统一力放射器的运转。
提前储备的高能生物电池也基本全部纳入了放射器的消耗预算中，不能轻易动用。
哪怕种植技术让能源需求降低了，依然有巨大的缺口。
并且即便联络器建成了，要想保持与赖闻明的直接沟通，依然得继续消耗大量能源。
经过一番激烈争论，人们最终决定进一步提高太阳快速开发系统的功率，以填补缺口。
这意味着，太阳的死亡时间将会从2627年提前至2599年。
项目从2579年开始，留给人类的时间，突然便只剩下了22年。
2587年，联络器建成。
众人没想到的是，太阳系外的其他人类，竟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他们虽然没有谢尔盖和弗兰奇，但他们另辟蹊径，直接对玛土撒拉星展开了改造。
自此，人类终于在2500年后，打穿穹顶的隔绝，取得了内外联络。
与此同时，陈锋也终于介入了赖闻明和格伦尼的孤独世界。
第563章 超阶文明的真相
这些年里，赖闻明与格伦尼从玛土撒拉星星核里多弄出不少重要信息。
赖闻明的猜想十分惊世骇俗。
他认为玛土撒拉星核与封锁太阳系的穹顶之间有必然关联。
他甚至对复眼者背后的超阶文明进行了大胆猜想。
现在赖闻明正在将自己的猜想分享给其他人。
玛土撒拉科学院时任院长童知云、赖闻明、谢尔盖、格伦尼四人正在一片如同云海的虚拟空间中快速交流。
利用最新的波茨脑波震荡技术，四人建立了思维链接。
所谓思维链接并非玄幻小说中写的读心术，也不是繁星曾对陈锋使用过的完整记忆读取，而是一种新的高效实时捕捉人脑思维在量子网络中引发的震荡，再快速重建还原出声画，并利用神经链干涉直接投放到另一个人的思维中的手段。
该技术由一位名叫波茨·特**的人工智能与医学双料顶级学者于2487年发明。
不过这技术有一个先天缺陷，对使用者的智力水平和注意力集中度要求过高，稍一不注意，便会导致链接中断，并且引发精神分裂。
现在倒是刚好，在座四人都是注意力调度的个中好手。
四人同频交流毫无障碍，大量的信息正在四人的思维建立的通道中快速传递。
但四人并不知道，在他们头顶上空，正有一双眼睛悄然注视着他们，并将他们交流的信息尽收眼底。
陈锋是通过童知云接入虚能网络的量子信息通道潜入的虚能空间，并利用自己在波茨脑波震荡技术中的最高权限悄然获取的信息流。
繁星自然与他完全同步。
“你觉得赖闻明的推论正确吗？”
繁星悄悄问道。
陈锋摇了摇头，“不确定。他的论证过程跳过太多关键阶段，他也成了直觉学派。”
繁星：“就连你都不能确定，那看来他这真可能是谬论。”
陈锋继续摇头，“也未必。”
“但他这也太胆大妄为了吧。你才是与复眼者打交道最多的人，你都没对超阶文明妄下定论，他个后辈凭什么指点江山。还说什么……”
在赖闻明的猜想里，他对超阶文明的存在形态做出大胆假设。
他认为，超阶文明其实是来自上一个宇宙世代的残留。
在上一个宇宙世代，形态未知的超阶文明统治了可观测边界内有物质存在的全部宇宙空间。
但其对宇宙的统治随着前代宇宙的死亡而宣告寿终正寝。
可能是超阶文明的意识形态过于强烈，在宇宙空间里留下了太过强烈的思维波动，也可能是对方在消亡前创造出了稳定的亚空间，对方将自身思维与传承保存到了亚空间中。
最终，超阶文明将自己的存在延续到了新的宇宙世代中。
但新宇宙与旧宇宙之间的规则差异极大，超阶文明无法保持长时间的存活。
就像鱼能在水中生存，但却不能在油里一样。
水和油看起来都是液体，实则天差地别。
赖闻明大胆断言，超阶文明躲藏在他们的亚空间里。
支撑超阶文明亚空间稳定的核心保护罩，正是人类已经打过无数次交道的穹顶。
同样的东西，用在太阳系里，会对人类造成灭顶之灾，但用在超阶文明自己手里，却成了在末日中保存火种的救命稻草。
很显然，曾经的真正宇宙霸主并不甘心就此退出历史舞台。
它们一方面在研究新宇宙，要么是打算改变宇宙的规律，让宇宙适应自己，要么是打算完成自我调整，让自己去适应宇宙。
同时，他们也从未放松过对新宇宙内“土著文明”的暗中监察与压制，防止新宇宙中出现新的霸主级文明，那将彻底挤占掉他们死灰复燃的机会。
赖闻明甚至大胆预测，坐拥室女座超星系团的复眼者文明，毫无疑问只是超阶文明下属的一个“执剑文明”。
所谓执剑的意思，就是悬挂在所有潜力文明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一旦潜力文明展现出打破天花板的潜在可能，这柄灭绝之剑便会从脆弱的马鬃上轰然掉落，砍在人的脑袋上。
如同复眼者这般的“执剑文明”，在庞大的宇宙中还有很多。
复眼者也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
宇宙里，应该至少已有数个甚至数十个四阶文明。
但这些四阶文明应该无一不是“执剑者”。
他们或许知情，又或许是在悄无声息间被渗透与篡改了思维模式。
他们的科技水平，以及对宇宙的理解深度，应该已然抵达天花板瓶颈，被死死的钉在原地。
原因很简单，超阶文明绝不会允许“失控”的四阶文明出现。
按照赖闻明的理论，依然存在着的四阶文明，就一定在被奴役中。
赖闻明说道：“我们的确只看到了银河系区区一个恒星系里的状况，但我们可以根据对复眼者的理解，准确的推断出整个室女座超星系团里的文明结构氛围。那么，我们还能据此推论拉尼亚凯亚星系团的文明氛围，甚至可以把区域范围放到更大。”
“从纯概率学的角度讲，如果复眼者的头顶还有别的更强大的文明，其行事风格与复眼者相似的可能性是否更大？那么是否会有别人在复眼者的头顶设下了一条线，不能超过三阶文明的极限？复眼者对低阶文明的奴役和圈养，是否就是吸收了别人的风格？又或者，干脆就是被在基因中写入了执行程序？”
“假定我的一切假设都成立，那么先哲曾经提出的蚂蚁巢穴理论，就具备了能适用于整个宇宙的普适性。”
“为什么高阶文明会对低阶文明形成如此可怕的威胁？先行一步的高阶文明为什么不管有意无意，所有行为最终的导向，都会给低阶文明带来毁灭？”
“宇宙如此庞大，即便是三级文明，也依然有无限多可以开拓的空间，还有近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暗能量。低阶文明从诞生到自然泯灭消耗的资源，甚至不及高阶文明一艘舰船一天的消耗。”
“明明不存在直接竞争关系，为什么如同复眼者这样的高阶文明，竟连一级都未达到的低阶文明也不放过？人类还可以用我们的潜力太高来解释，可那些潜力远不及我们的生物也没能逃脱厄运？这是为什么？”
“我还有另一个证据。人类应该是宇宙历史中第一个，尚未走出恒星系便拥有四阶科技水平的新兴文明。理论上，我们对宇宙的了解，在某些层面应该已经触级底层，但在谢尔盖找到虚能之前，我们对穹顶的特性依然一无所知，这根本不合常理！”
“所以，真正的答案很简单，来自上一个宇宙世代的超阶文明在控制宇宙。在我们头顶的复眼者，以及另外那些更多的我们尚未接触到的四阶文明，甚至那些其他完全不知情的三级、二级、乃至于一级以上的文明，只要有能力对其他文明造成伤害的，都会在无形中遵循这种残酷的行事手段。”
“整个宇宙内存活着的所有具备跨星系飞行能力的文明，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全部都成为了低级文明的执剑者！前代遗民虽然无法改变宇宙规则，但却让我们的宇宙文明环境变得极其恶劣！他们在控制整个可观测宇宙！”
某种意义上，赖闻明补完了陈锋的蚂蚁巢穴论。
但他又为整个宇宙刻画出一幅无比黑暗的幕布背景。
陈锋沉吟良久，说道：“其实就算赖闻明猜对了，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们已经用五百年的时间成为四级文明了。不管其他文明的命运究竟如何，但至少我们地球人，从来没有被彻底控制住过。”
“我们现在也已经完全超出了超阶文明划定的界限。我们已经登上舞台，谁也不能把我们再拽回去。现在的状况，无非就是变成以人类为代表的新宇宙和以超阶文明为代表的旧宇宙之间的战争。”
“另外，赖闻明的推论也不全是他个人的臆测。在他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和知识体系里，全都是我留传下去的知识。某种意义上，是他帮我完成了总结。”
繁星：“所以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陈锋灿烂一笑，“当然是对未来充满期待！看看这次的人类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的确笑得很开心。
自从将自己转化为量子智慧并于鲸鱼座uv星黑洞定居以来，陈锋已经心如止水了太久。
他很少因为什么事而生出情绪起伏。
他总是用无比冷静的目光默默的注视着一切，一直在蛰伏、等待……
但其实他也不太确定，自己内心深处究竟最想等待的是什么。
是千年后的唐天心？
那个始终无法降生的女儿？
还是3019年自己可能拥有，也可能已经失去的复活？
又或者是，亲眼看看以赖闻明和谢尔盖为代表的钉子户们，究竟能在这条真实的时间线里再给他多少惊喜。
现在他等到了其中一个关键答案。
他原本冷却的“心”又渐渐的开始砰砰跳动起来。
他为这时代之下无数天才们的奇思妙想而激动澎湃。
他曾无数次想象过，当谢尔盖和赖闻明得到三十一世纪的知识储备时，这俩钉子户能迸发出怎样的光辉。
如今陈锋亲眼看到了。
钉子户们没有让他失望。
赖恩留下的大宇宙物流网络、不同宇宙世代的规则中位值、人类跨越穹顶的密切交流、关于超阶文明真相的推论……
这每一个改变，都在为他和人类带来全新的未来。
2596年。
外面的人类终于制造出足够庞大的，可以将新宇宙能量转化为虚能，并储藏进小型物理仓中的超大型设备。
这设备的核心，正是影子黑洞。
与此同时，从影子黑洞直通太阳系的接力折跃星门也宣告落成。
大量的虚能电池将会从影子黑洞产出，并在一年内被舰船穿越折跃星门运送至太阳系附近，再通过转化发射器，直接穿透太阳穹顶，灌注进太阳系里去，并被盘绕在柯伊伯小行星带外的接收器捕捉，最终转化为可用能源。
2599年。
太阳快速开发系统已经被改变性质，变成了无比坚实的对内防御性护盾，且被压缩至水星公转轨道内。
太阳的寿命，即将走到终点。
第564章 跨越“时空”的探索，洞察穹顶的奥秘
这一天，无数人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盯着各自眼前的立体投影。
这是分布在太阳快速开发系统护盾内侧的数万个光学摄像头和多功能感应器捕捉出的画面。
其主要目的是为了捕捉太阳崩解时的量子规则变化。
这也是一次新的科学实验。
同时这也成了人类最后一次，用肉眼见证母星恒星的余晖。
太阳此时的光芒早已不是平常模样。
白森森的，显得有些病态。
光谱测试显示，此时太阳散发出来的光芒波长极短，频率极高，紫外光占比极高。
最高占比的，却是x射线光。
x射线的穿透性极强，但依然能被开发系统生物膜所捕捉，并快速转化为新的生物电池。
人类依然在榨取太阳最后的剩余价值。
太阳表面的温度已持续拔升到极其可怕的程度，比正常情况至少高出数十倍。
从瞬时功率上看，此时太阳对外释放能量的功率等级极高，总辐射量为正常状态的上亿倍，但可见光却变暗了。
太阳死亡的过程不同于普通恒星的死亡，这是人为导致的结果。
在庞大浩瀚的宇宙中，每秒每刻都会有恒星走向毁灭。
不同质量、体积、组成成分、反应链的恒星在死亡时，会有不同的表现方式。
有的是自有引力压过了核反应的辐射压力，导致恒星坍塌收缩。
还有的是核反应强度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过于猛烈，辐射对外释放的压力超过了引力作用，导致恒星以超新星爆发的姿态迅速燃烧殆尽。
在这过程中，轻元素慢慢合成重元素。
宇宙中绝大部分重元素，正来自恒星死亡后所释放的物质。
恒星的“生老病死”，是宇宙现实物质的主旋律。
暗物质与暗能量则构成了另一个主旋律。
当然，即便相同的死亡姿态，也会因恒星本身的区别而对外释放出不同的射线，可见光，以及形态各异的量子振荡。
……
技术检测部内，无数技术人员正严阵以待。
虽然人工智能可以完成绝大多数数据收集与检测的工作，但临机决断的重要决策依然需要人的掌控。
“太阳内核子的反应频率已经达到100常量。还在继续升高。”
一个常量指代的是过去平时太阳内部的核子反应频率，意指每秒时间里太阳内部发生的核聚变与裂变的次数。
其数字极其庞大，用传统的数学方法无法统计，所以合并统称为常量。
“爆炸解体倒计时开始，还有九十三分钟。”
“统一场能聚合凝胶已准备完毕。”
“智能运输舰已部署。”
……
六十分钟后，谢尔盖的私人实验室里，他正背负双手看着眼前的监控投影。
他眼前的投影比普通人能看到的信息详实很多，除视觉投影之外，还有能量流动建模图。
按照谢尔盖的设计，当倒计时走到最后三十分钟时，技术人员将会往太阳内部瞬间注入大量统一场能聚合凝胶，尽可能减少太阳爆炸时对外造成的冲击力。
在所有恒星中，太阳属于小个子，其质量不足以支撑坍塌，所以太阳的死亡方式是类似于超新星爆炸。
“谢尔盖博士，凝胶注射倒计时即将开始……”
“不用告诉我这些，按照预定计划执行即可。”
谢尔盖打断了这人的汇报。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都知道。
这本就是他制定的计划，没必要事无巨细的过问。
随着倒计时结束，部署在太阳周围的智能舰船顶端发射口缓缓打开，探出个尖锥状的发射口。
一条条灰色的丝状能量束自发射口喷薄而出，再交织成一张大网，往前弥散而去，迅速渗透入太阳表面。
所谓聚合凝胶并非真是人们通常意义以为的胶体，而是一种统一力场组合在一起之后形成的致密形态，外在体现便是能量束。
在太阳内部，光子从诞生再到离开太阳，需要百万年的时光。
但这些奇特的聚合凝胶体束状物却仿佛不受任何阻挡。
能量束在太阳内部的前进速度极快，达到1.5倍光速。
某种意义上，能量束本身就相当于引力线，介乎于三重空间的缝隙中，并且能在恒星内部混乱的量子风暴下保持稳定。
密密麻麻的能量束迅速靠近太阳核心，又在核子反应能量震荡的冲击下如同树根般弥散开来。
太阳内部剧烈的反应并未在能量束的干涉下减缓，只不过释放出来的大部分可怕能量却并未逸散出来，而是围绕着束状物凝固了起来。
束缚住能量的，正是统一聚合力场能。
陈锋通过虚能空间里众人脑波直连分享的画面看着这一幕，倒是眼皮一跳，倍感奇特。
这凝胶能量束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与复眼棱舰用来切割人类舰船的网格链接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二者的作用截然相反。
一个是撕裂，另一个是聚合。
不仅如此，凝胶束状物压制能量震荡时表现出来的特性，又与球状战舰的冻结丝线有异曲同工之妙。
在这条时间线的二十七世纪，人类就已将复眼者透露出来的诸多绝技吸收了大半。
如今星锋研究院下属有个团队正在尝试完全破解棱舰外壳的材质特性，已有眉目。
一天过去，太阳快速开发系统所化的防御护盾自行解体，里面露出一枚体积大约相当于三千三百个地球的球体。
球体呈浅蓝色，半透明，形状浑圆，内有如水母长须般的交织网络缓缓流淌，这是极高纯度的浆电流在如同液体般流动的表现。
太阳变成了一块巨大的供能电池，散尽了最后的光与热。
新的能量来源带来的帮助是显而易见的。
一些尚且需要计划安排的大型实验立马被提上日程。
如今不管是太阳系内部还是外面的晨风帝国，所有科研项目都只有两个核心任务。
通过玛土撒拉星核找到更多上一个宇宙世代的奥秘，以及利用对旧宇宙的理解，终结太阳系内的异常现象。
别看那只是区区一个小型恒星的星核，相较于浩瀚的宇宙不值一提。
但可以打个比方，通过分析一枚地球上的碳基单细胞生物的生理结构与内部反应过程，便能至少反推出95%以上的地球自然环境。
玛土撒拉星的星核，便是来自上一个宇宙世代的“细胞”。
人类的目光将会透过这“细胞”，以管中窥豹之姿看见曾经的宇宙。
当人类彻底破解星核的奥秘，用另一条大统一公式总结出完整的星核中的宇宙规则时，穹顶自然被破。
这看起来很难。
但其实在谢尔盖完成中位值的计算时，便已经成了水磨工夫。
只需要经过大量的实验以及更大量的计算，就注定能一点一点抽丝剥茧般的撕碎其神秘面纱，仿佛解开被缠在一起的线团。
看起来很难，可只要肯花时间，再复杂的千千结也终有被找到最优解的时候。
……
2615年，在太阳系内的基本相互作用强化效应即将压过阈值，太阳系人口已经开始锐减时，谢尔盖等人终于总结出了玛土撒拉星星核中的旧宇宙大统一公式。
人类对新旧宇宙的理解，变成了一个跷跷板。
这头是新宇宙的大统一规则，另一头是旧宇宙的大统一规则。
至于中间的杠杆支点，则是由谢尔盖找到，再由其他人完善拓展，最终求得完美值的“中位值”。
2617年，以储备虚能为源动力的基本相互作用逆转器开始做功。
压在太阳系头顶的可怕高压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经过百余年准备，耗尽数十万个恒星的寿命，外面的人在半人马座与太阳系的中间地带制造了一个长度达到百亿公里的长筒状巨大发射器。
一束人工制造的超量伽马射线暴，轰然射向太阳穹顶的上端。
这一次，人类要用自己的力量撕碎穹顶，完成破解复制它的最后一步。
第565章 解放太阳系【感谢褚佳昀的盟主打赏！】
上次，人类为了制造出一束超量射线暴，牺牲了整个破釜号，采用的是以黑洞为转化器，将物质转化为能量的方式。
人类已经理解伽马射线暴很久，也能很轻松的制造出少量稳定的射线。
早在二十一世纪时，伽马射线便作为伽马刀被广泛的运用于医疗领域，被世人熟知。
但射线与射线暴这一字之差，其中含义便是天壤之别。
就像人在远古时期就会放火烧山，但同样是烧东西，烧掉一颗行星又或是恒星呢？
难度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典型的量变引发质变。
这次，人类不再需要黑洞为媒介，也无需使用低效率的物质转化为能量的土办法，转而利用恒星级巨型电池直接供能。
为了满足可怕的能量输出需求，巨大的发射器中的供能电路早已不再是传统的电线，而是脱胎自赖闻明留下的太空运输网概念而建成的曲速通道网。
穿梭于通道网中的不再是舰船，而是实质化的电子流。
赖闻明也不曾想到，当年他为人类构思的太空物流交通网，竟会在某天被用在一个超大型设备中充当输电线路。
经过长达数月的充能，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巨大光柱从发射器喷薄而出，笔直飞向太阳系，并在两年后抵达。
原本无形无状，肉眼不可见，设备不可测的穹顶，在射线暴的轰击下暴露出弧面轮廓。
随着射线暴持续轰击，穹顶暴露出的光芒愈加强烈。
在射线暴的入射端，此时正有无数设备分别位于穹顶内外，同时收集着内外两侧的数据。
穹顶内的设备来自于太阳系，外面的则是殖民星系跨越遥远的距离送回来的科考队。
在上条时间线中，人类得一边面对战争压力，一边尝试靠近穹顶，能执行数据收集任务的，只有身穿顶级折跃战甲的陈锋。
但这次人类的对手只有穹顶，收集数据变成了一件简单的事。
一小时三十六分钟后，穹顶轰然消失，也不知是被人类轰碎了，还是复眼者将其主动撤回了。
自此，太阳系彻底解放。
但人们并未在喜悦中沉浸太久。
科学院已紧锣密鼓的开始分析最新收集到的数据。
大量工程人员各自登上载具，携带着各型各状的机械奔赴向太空各处，以尽快修复在基本相互作用持续增强与突然减弱这一张一弛的过程中受损的设备。
外面的殖民星系也开始迅速调整政策。
从现在起，晨风帝国将会重新以太阳系为核心，以即将建成的影子星系殖民地为第二发展核心。
虽然人类失去了太阳，但通过多年的研究，再有影子星系里现成的伪·太阳系相互对照，以如今的科技水平，人类完全可以通过从其他恒星收集原料，制造出一个新的人工太阳。
或许无法做到100%的复刻，但至少能有99.999……%。
在最新的研究成果中，科学家们发现太阳系内的规则不仅与太阳本身有关，更与其在宇宙空间里的地理位置有关。
太阳系刚好在宇宙大纤维网的这一片的双鱼鲸鱼座超星系团复合体里，又在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其中一支羽绒的尾巴上的室女座超星系团里，最终落脚到了银河系猎户座悬臂的上。
在这恰当的位置，孕育出了太阳系与地球，最终诞生了人类。
这一切看似偶然，但唯结果论的话，其实却又成了必然。
组成太阳系量子规则的除了太阳本身的特性之外，还有整个银河系乃至于更庞大的星体统一起来提供的“宇宙背景”。
背景中不仅包含辐射，也包括引力场、量子效应以及尽管无限小，但依然客观存在的一切基本相互作用。
距离相隔几百亿光年的两枚电子之间依然有引力、电磁力甚至核力在互相牵绊着。
无论这数字再小，也依然存在。
太阳可以重建，但在宇宙中一模一样的两个地点，却无法另寻。
所以人类要重建太阳系，最完美的选择依然是在太阳系的位置就地执行。
看着母星脱离危境，人们更进入了朝气蓬勃的重建家园的节奏，陈锋心头大石悄然落地。
他终于踏实了。
这次他并未对人员分配做出特殊安排。
以他以前的性格，他会为了求稳，在历史中设下暗示，或是通过救世会直接操控人们的选择，在二十六世纪之前就让这些人早早离开。
但这次他打从一开始就很清醒的抱着这是最后一次的念头。
如果连穹顶都搞不定，那么肯定注定了失败。
更为了保持文明进程的活力，尽可能避免自己留下的思维茧房的负面效应，陈锋索性把选择权交还给别人，由别人自己来主宰自己的命运。
结果就是很多三十一世纪的关键人物的祖辈都留在太阳系内。
2620年，位于汉州的华夏第一医院里，响亮的婴儿啼哭在过道中不断回荡。
这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新生儿，但太阳系内的执政者却对此保持着极高程度的关注。
所有人都长出一口大气。
自2586年到现在，太阳系内部已有整整34年没降生过一个新生儿了。
34年，出生率为零。
死亡率却总居高不下。
有的人是自然死亡，有的人是积劳成疾。
还更多人是工作岗位对身体素质的要求过高，再加之人体内外持续增强的基本相互作用带来的可怕压力，前一秒看着还没事，后一秒思维便突然僵滞，心跳骤停。
这种死亡是瞬间发生的，没有任何征兆。
在这瞬间，人的思维量子风暴便已经突然消散，没有任何被重新唤醒又或是修复的可能。
到现在，原本的一千四百余亿人口已在不知不觉间下滑至仅六百余亿人。
一些陈锋记忆中的人已经永远的消失。
这是不可避免的代价。
2668年，年仅一百二十五岁的谢尔盖·波诺马伦科的寿命即将走到终点。
他远远没能达到如今人类高达二百六十七岁的平均寿命。
他的人生很短暂，但却璀璨如流星。
谢尔盖在临终前也曾尝试过克隆技术。
他并非为了永生。
作为求知者的代表，他很清楚永生只是假象。
在他眼前就有两个鲜活的例子，赖闻明与格伦尼。
谢尔盖固执的认为，这种永生在成功时，其实就已经死亡。
以赖闻明的智慧，本不该只是成为一名传话筒与探测器。
这些年里，赖闻明除了不断的从玛土撒拉星核中收集数据，以及协助传递信息之外，只教出数十个学生，至于他本人，却再无什么革命性创造。
谢尔盖曾无情的指出，当赖闻明转为量子智慧时，他的创造力便就此冻结，只能成为一名执行者。
赖闻明倒也不恼，承认谢尔盖说的是事实。
谢尔盖为赖闻明的遭遇深感遗憾。
他认为赖闻明放弃生命放弃得太早了。
明明他那时候刚刚完成zs菌、量子病毒重建这些超难项目，正值年富力强才华横溢之时。
赖闻明的牺牲太大，不只是生命，还有人生。
他本可以继续创造出更多东西。
但他做出了另一个选择。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只叹世上从无完美。
陈锋对此也很是无奈。
幸好赖闻明自我牺牲后换回的是整个太阳系的解放，只能说一句不亏。
谢尔盖进行克隆的目的，是为了试探性的给福莱德斯的诞生留下些空间。
他有个不能与外人诉说的秘密。
在看完虚拟历史后，他被另一个自己所震撼。
他甚至会在闲暇无事时，暗地里将自己与福莱德斯比较。
倘若自己如福莱德斯一样，出生在一个动荡绝望的年代，知识萌芽期只能生活在一个狭窄封闭的地下基地里，甚至先天就有语言中枢残缺，以至于无法学习，好不容易掌握了语言能力，却又只能在另一个封闭的舰船里流浪漂泊整整百年。
自己能做到他那样吗？
比起谢尔盖，福莱德斯的物质条件堪称匮乏，生活条件极其恶劣。
更不可思议的是，福莱德斯在成为量子智慧后，竟依然保持了惊人的创造力。
这与谢尔盖心中根深蒂固的认知截然不同，甚至让他有些迷惘。
谢尔盖在日记中说道，如果有机会，真想与他谈谈。
真想……
无论谢尔盖有多少不甘，但终究敌不过时间，独自在实验室里溘然长逝。
繁星耗费了大量的算力，勉强将谢尔盖的记忆先进行数据化，再存储了下来。
至于有什么用，繁星也不知道，得看陈锋有什么打算。
时间不知不觉走到2677年，人类组建了一支除了没有碎星炮，其余各方面性能均已达到棱舰理论值的庞大舰队。
除此之外，人类制造了大量具备独立运算能力，无须量子网络协助的超级智能单兵武器。
其综合性能评估优于上条时间线里，三十七世纪时已经进化了无数个世代的刀锋螂。
帝国的版图已经达到第九条时间线里三十一世纪相近的规模，总人口与殖民地的数量更是数倍之多。
但新的问题出现在陈锋面前。
是否要如他曾经构想过的那样，提前派出舰队半路拦截复眼者。
陈锋稍作计算，调动繁星的算力对其中利弊进行了庞大的全面评估，短短几秒钟后，他决定放弃蛰伏，果断出击。
在人类解决太阳系内的危机，再用超量伽马射线暴轰击太阳穹顶时，该暴露的便已经全暴露了。
不管复眼者有什么手段，大抵都已经在路上。
所以，提前发动战争有其必要性。
这肯定会死很多人。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陈锋悄然做出安排，让繁星在量子网络中于无形间散布一些倾向性的信息。
2670年，在帝国第一百三十七届全域代表大会上，主动出击的总方针以98%的赞同率通过表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