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当救世主啊全文阅读

第697章 人生自古谁无缺

    事情要从十五天前说起。

    当天，第二战区的外层巡逻单位同时在折跃空间、曲率空间与三维宇宙中侦测指数极高的能量反应，其核心区的最高能级指数远超当初三大舰队抵达时的强度。

    这在云顶战区与帝**部引发轩然大波。

    不过云顶战区的军队毕竟久经沙场，以极快的速度进行应急响应，并在短短八小时内完成初步兵力调动，将第二战区附近的多个主战军团调动至此，布下天罗地网。

    与此同时，其他各大战区中的高机动军队也陆续进入曲率通道，自四面八方云集来此。

    考虑到云顶星域的幅员面积，人类要完成完整的兵力调动，至少需要14天时间，不过先期来此的第二战区部队和以第一特战军为首的精锐兵力多少已经值得依赖了。

    人类军队抵达后，进一步加强了巡逻侦查，力求要将对方的行踪给揪出来。

    诡异的是，尽管人类已经将诸多最新型的探测设备功率开到最大，巡逻频率和密度给到最高，却依然无法发现敌军的踪迹。

    但是，前方的高能反应却一刻也不曾消失。

    如同一个灼热的太阳正在人们的面前燃烧，却就是看不见摸不着。

    十二天后，剧变骤生。

    复眼三大舰队同时冒险进行折跃机动，将阵线整体向前推，发动了一次超大规模的大会战。

    距离双方上一次超大规模会战才只过去不足两月。

    在上次大会战中，唐世民与郑一峰异军突起，率领高机动特战舰队连续攻城拔寨，战功彪炳。

    新上任的总指挥官安德烈·弗尔切克又力排众议给年轻的唐天心赋予重任，给唐天心配置了本该至少由上将指挥的军团级舰队。唐天心不负众望，将羚羊挂角的奇袭攻势与缜密精细的正面攻防完美结合，并且她还对各种新装备和新技术进行了高强度的完美运用。最终，唐天心部数次突破敌军重兵把守的阵线，持续切割战场，改变了区域战局走向，并间接影响到了全局，让人类在这次会战中给复眼军队以重创，取得了巨大优势。

    所以照理说，复眼舰队至少应该再休整个两三月才会采取下一步行动。

    再结合第二战区前方探查到的诡异高能反应，复眼者的这次行动很反常。

    每个人都知道事生反常必有妖。

    为了防止意外，云顶战区将刚刚整编完成的，拥有最好的侦查能力、最快的响应能力以及最强的特情应对能力，人类最精锐的第一特战军的守备阵线继续往前探，并且转入战时姿态，所有核心岗位24小时有人员在岗，算力分配持续保持高位，机师与战士等特战员保持高强度轮班巡逻，各个战舰的动力引擎也长期保持在高能耗的50%空转待机状态。

    指挥层寄希望于发挥优势兵力的龙头效应，让第一特战军成为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因为按照常理，只要前方有任何异动，都不可能完全瞒过第一特战军的耳目。

    但谁都没算到，三大舰队拼着在不适宜折跃机动的区域内强行折跃，两军尚未对垒就自损三分的大动作却压根就只是虚晃一枪。

    复眼者的真正目标，正是包括第一特战军在内的所有担纲绝对主力的众多刀锋部队！

    在能级指数图中，峰值核心点始终位于前方，但率先第一军中响起战备警报的却是位于阵线侧后方，始终开启了最高隐蔽形态的唐世民的指挥舰。

    就在警报响起的几乎同时，负责肉眼观测的舰外观察员看到了令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在他面前，眨眼间，原本空无一物的舰船附近空间中，突兀出现了数以亿计的巨卵。

    这些卵长约两米，直径约1.5米，通体雪白，散发着金属光泽，静静的漂浮着。

    真正让人感到恐惧的不是巨卵的数量，而是舰外观察员发现，在自己的脑链情报投影中明明那里空无一物，视觉上看着却又已是千军万马兵临城下。

    并且这些巨蛋表层的光泽并非来自恒星反射，是其内部的能量反应。

    这光泽也并非线性，而是呈现出非常奇异的震荡频率，正在悄无声息的扩散开来。

    观察员身上穿戴着的是具备极强干扰屏蔽能力的便携式防护甲，拥有多层实能级物理材料与能量护盾，但却对这雪白巨蛋对外释放的频率毫无抵抗之力。

    这名观察员本身也拥有高达55%的基因唤醒度。理论上，他已经对如同《世外之歌》这类复眼者曾经引以为依仗的奇袭手段天然免疫了。

    但此时他的心中依然产生了莫可名状的恐惧之情。

    要不是还有命运公约印记如定海神针般稳住他的心神，只怕他已经当场抱头癫狂惨叫了。

    在这名观察员打开汇报系统，将自己眼前所见的状况向上禀报时，雪片般的紧急情报已在指挥舰内海纳百川般汇聚到了唐世民和指挥舰舰长的眼前。

    舰长即刻下令动力全开，尝试突围，同时打开护盾，超负荷运转，舰船自带的众多能量武器、动能武器系统也同步开启。

    此外，舰长还调集在指挥舰附近负责巡逻守备的特战单位与数量同样不小的智慧战械向巨卵主动发起进攻。

    不少巡逻单位本来就在巨卵的附近巡逻，只是战士与操作员与先前那名观察员一样，被心中莫名涌起的恐惧给震了一下，以至于反应慢了半拍。

    幸好智慧战械没有这问题，早已完成敌我目标判定，抢先一步发起了攻势。

    各型各状的武器打在巨卵外壳上，激荡起阵阵涟漪，但无论是能量武器还是动能武器，却都不能让巨卵动弹丝毫，这玩意儿仿佛长在了宇宙中。

    指挥舰中的技术人员面面相觑，虽然已有不少人类的武器打在巨卵上，但他们根本收集不到任何反馈参数。

    得不到信息，便无法分析敌机材质和性能，便找不出针对性的克制方案。

    另一边，指挥舰的导航室也传来噩耗，尽管介质引擎、曲率引擎的功率已经开到最大，但舰船却依然纹丝不动。

    至于折跃引擎同样处境不妙，根本识别不到对应的折跃点，无法进入折跃空间。

    “白色虫卵一直在对外释放干扰，我们周围的空间就像结冰的水流那样被锁住了！”

    唐世民当机立断，批准舰船外部的战斗员使用微型碎灭弹。

    但就在第一枚碎灭弹被引爆之前，巨卵外壳陆续自行碎开，露出一张张金属人脸。

    这些人脸无视了身边的攻击，张开血盆大口，以极快的速度将碎掉的卵壳啃噬得一干二净。

    技术组这边终于多少收集到了些参数。

    “这种金属身体结构的材质与机械文明骺族高度相似，推测其为骺族的进化体。它拥有大脑，但它的大脑组成部分又是……是迷族核心。好巨大的迷族核心！等等，它们向外逸散的思维量子风暴的频率与我们的人脑相似度达到了99.99……%。”

    正常的骺族并无固定形态，有些骺族看着只是一块方方正正的金属，还有些骺族看着如同人类曾经制造过的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机械，还有些骺族索性就是一大片分散开来的金属单质元素雾。

    至于半机械半生物的迷族的形态，与人类倒有几分相似，但个头要小一些。

    此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这种新型生物，似乎聚合了骺族、人类与迷族的众多特质。

    最终还是指挥舰上的首席科学家欧旭阳给出了确凿结论。

    “那不是人类的思维，是曾经出现过的伪人的。这是复眼者迄今为止制造出来的，最巅峰的改造生命。它们的设计主体是骺族，以我们现在的命名规则，可以将其称为骺族完美进化体。它们对外释放的穿透力极强的干扰波对我们的战士造成了极大的心理压力，其运转是遵循的不是银河系内的物理规则。复眼者用上了银河系外的技术。”

    正在欧旭阳汇报消息时，外面迸发起一轮轰然剧爆，是微型碎灭弹打了上去。

    如今的碎灭弹比起当年，其作用原理并无太大变化，但随着材料学和工程学科技的不断进阶，人类不断改进了碎灭弹的爆炸机理，其冲击力指向性更强，对共计目标的杀伤力提升了许多。

    但是，这原本无坚不摧的碎灭弹冲击波散去之后，金属人脸却依然纹丝不动，甚至不约而同的咧开嘴，仿佛正在微笑。

    唐世民与众多第一特战军参谋部人员齐刷刷看呆了眼。

    这简直蛮不讲理。

    在人类的认知中，无论任何事物，在近距离受到以实能和虚能这两大宇宙基本组成物质对冲所形成的破坏力打击时，都不可能安然无恙。

    即便是黑洞，只要碎灭弹的威力足够大，能中和黑洞内部的能量稳定反馈，也一样能轰碎。

    即便是类黑洞物质，给近距离的炸了，也该被打破内部平衡，碎得七零八落。

    但这骺族完美进化体却毫发无伤。

    这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更表明复眼者似乎已经成功找到克制碎灭弹的升华科技。

    知识渊博的欧旭阳也想象不出那究竟该是怎样的技术。

    因为按照人类目前的理解，甚至可以自负的说一句，当人类掌握了实能与跨宇宙世代的中位值之后，宇宙在人类面前已经不再有秘密。

    现在这自负被彻底打破了，给人的冲击力如同虚无历史中的落后人类第一次见证从极速运动转为绝对静止的类曲率运动时一般。

    人类再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无知”，并不可避免的产生莫大的恐惧。

    唐世民惊怒交加，“必须逃出去！必须把这情报发出去！”

    再下一刹那，无数张人脸终于动弹起来，开始不断聚集，并组合成一个又一个体型越来越大的物事。

    当越来越多的人脸聚合成整体时，活跃在舰船外的战士们率先受到剧烈冲击。

    他们的命运公约印记悄无声息的碎裂了。

    无论是顶峰战士还是普通战士，纷纷痛苦地抱住头嘶声惨叫起来。

    对方的组合还在继续，最终团聚成了一条长长的巨蛇，蜿蜒扭动着身躯向指挥舰靠近。

    尚未真正接触，唐世民的指挥舰内部已经不断响起金属被扭曲变形时的吱嘎声。

    坚不可摧的能量护盾仿佛形同虚设，空气开始泄露。

    不断有人被泄露的气流卷入宇宙真空。

    唐世民不得不激活了指挥官座椅下的紧急逃生系统。

    座椅从地板上弹起，迅速变幻形态，变成了一副性能卓越的小型战甲。

    指挥舰已经无路可逃了。

    就在此时，外部一声巨响。

    本就在指挥舰不远处巡逻的乘风特战舰队终于冒险折跃而至，并从外面使用超大当量碎灭弹轰开了骺族进化体构建的凝固空间。

    同时操控着数千万台改造型轩辕甲智慧战械的郑一峰率数十万名顶峰战士，以及更多中小型高机动单位一马当先冲杀进来，在几乎没有任何情报支撑的情况下，向着正蛇形盘绕指挥舰的人脸聚合体发动了亡命突袭。

    ……

    这场战争持续了两天。

    人类付出了极为沉痛的代价，各大特战军阵亡近八成，普通军团的战损率也超过三成。

    人类并没能摧毁哪怕一个金属人脸，对方退却的原因并不是败了，只是打到某种程度时悄然退走，来无影去无踪，人类就连追击也做不到。

    董山结合已知的情报分析道：“很可能只是这些骺族进化体的能量不足，需要回去补充而已。”

    谁也不知道骺族进化体的下次突袭是什么时候，将会选择哪里作为主攻点。

    明明已经可以穿梭宇宙，任意调用任何恒星、宇宙空间的资源，自诩已经站到四级文明科技顶点的人类，遭遇了暌违已久的束手无策的局面。

    当然，这些事关大局很可能动摇军心的消息，郑峰都不会知道。

    他只清楚一件事，自己变成孤儿了。

    郑峰的内心陡然变得空落落的，仿佛被挖空了一块血肉。

    他默默的关闭通讯。

    他化身的甲虫呆呆站在那里。

    似有泪水在涌动，但此时的他却又处在远程脑链的状态下，机械甲虫没有泪腺。

    他的双手想不由自主的颤抖，但超微机器人与甲虫的结构却又制止着这种无意义的耗能举动。

    郑峰茫然四顾，队友们的甲虫正齐刷刷的把脑袋对准了自己的方向。

    他们很茫然。

    “队长……你……你怎么了？”

    李青青问道。

    郑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在想，明明我和我爸妈还是相处过一些日子，也时常在量子网络中聊天，但为什么我却有种明明还没有得到，就已经失去了的痛苦？”

    李青青：“到底怎么啦？”

    “我的父母牺牲了。”

    众人：“……”

    飞虎队的队员里包括简·罗兰、秦武和列夫等人在内，有不少从小压根就不曾见过父母的优化配对者。

    人与人的悲欢总不尽相同。

    这些人理解郑峰的难过，但却很难感同身受。

    看着反应各不相同的队友们，郑峰此时却好想找个人问一问，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的人生一定要这样残缺？

    他又想问，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第698章 父母的遗言，错乱的记忆

    人总是要经历过很多东西才能真正成熟，尤其是郑峰这样明明有着三十一世纪人类的身体与基因唤醒度，但思维成熟度却又与二十一世纪人类无异的“怪胎”。

    自他懂事以来，他所经历的一切，一点一点地堆积出了他的性格。

    他对世界的认知也在按着自己既有的节奏一点一点前进着。

    他时不时的会受到干扰，也时不时的会在自己脑海中泛起些本不该有的念头，回忆起一些不属于自己的知识，但他依然是他。

    他对世界与自我的认知，一直在按照某种预定的节奏稳稳地推进着，这节奏在这一刻戛然而止了。

    人的人生观由两件事决定，一是小事，二是大事。

    在此之前，十一岁的郑峰并未经历过什么真正的大事。

    他本以为自己要经历的第一件大事，是通过参加竞赛提升自我，打出名头，然后离开7号行星，去往前线，投身到波澜壮阔生死未卜的战场之中。

    他将那视为自己人生中必然要经历的重大转变，自己的生活的主旋律会从平淡安稳的学习变成步步惊心的军旅生涯。

    他对此感到期待，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甚至曾经很多次幻想过自己加入唐天心的战舰，然后在任务中与父母同舟共济的场景。

    他从未想到，另一种人生剧变会以如此突兀的方式迎面砸来。

    对这时代之下的很多十一岁的人而言，失去双亲并不算重创，因为命运公约印记总会在恰当的时候被自我保护机制激活，以防止剧烈冲击冲破人的情绪阈值，在心中留下永久性的“疤痕”。

    又或者，哪怕抛开印记的效用不谈，以如今人类的普遍早熟，11岁的人的心理年龄早已不再是孩子，算成年人了。

    但郑峰的印记早已消失，他虽然在战斗领域已然展现天赋，但骨子里却还是二十一世纪的十一岁少年心性。

    在与其他人简单说了情况后，郑峰便不再言语，回到闷不做声的状态。

    如果此时他在外面，还控制着自己的身体，那么他可能会软绵绵地坐倒在地。

    但现在他的意识装在一个机械结构的小小甲虫中，并且剧烈的冲击只让他短暂地停滞了片刻，随后这甲虫便继续按照预置的程序动作了起来，按部就班的完成手中的工作。

    咔哒咔哒咔哒。

    指头般的甲虫的口器正一张一合，每次张合都有一条纳米索如蛛丝般被喷吐出来，包裹在前方的矿石上。

    另一边，其他人的甲虫见郑峰继续开始动作，也同步恢复。

    郑峰对侧的埃德加准确张口接住另一边飘过来的纳米索，与自己刚才扔过去的打了个结，再往旁边递。

    马塔化身的甲虫准确接住，又往旁边递去。

    五个甲虫动作协调，效率极高，如同一台精密的织布机。

    从远处听去，只能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个不停，场面显得忙碌又沉默。

    此时的郑峰却已经成了个冷漠的旁观者。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刺耳尖啸连绵不绝，晨风二号的舰船形象如同万花筒中的梦魇般高频闪烁，挥之不去。

    干扰出现的频率陡然拔升，让他之前好不容易练就的按节奏放空大脑规避影响的绝技又成了摆设。

    郑峰现在根本没办法组织出完整的思维，只剩一团浆糊。

    就在此时，他的通讯系统里又探出一份文件，来自云顶战区指挥中心，依然是紧急文件，标题中显示，这是一段视频。

    郑峰下意识地选择播放。

    画面里，身着戎装的郑一峰与梁芸正并排而坐。

    两人略显憔悴，神情看起来似有些紧张。

    郑一峰的双手抱拳，摆在两腿中间。

    梁芸则把手搭在郑一峰的腰后，脸上挤出丝勉强的笑容。

    郑一峰深吸口气，缓缓说道：“郑峰，当你看到这条消息时，我们应该已经不在了。”

    标准的遗言开头。

    郑峰脑袋里先是有万千道闷雷轰然炸响，随后刹那恢复清明。

    他脑海中的杂响，没有了。

    梁芸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今天是3008年1月6日，我们正驻扎在第二战区外。今天我们接到了最高等级的警报，所以来到这里负责警戒。”

    郑一峰：“但我们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敌人会是什么模样，总之，应该是很凶险。”

    梁芸继续道：“这两天我与你父亲都有些心生不宁，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拍下这段影片，算是给你准备的。当然，我们都希望你压根就不会看到。但现在，很显然，你已经看到了。”

    郑一峰的眼睛先闭了一下，似是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说道：“对不起，郑峰，我们没能和你一起走到最后。”

    梁芸：“对不起。”

    话说到这里，二人对视一眼，似是在想象着正在镜头的另一面，跨越时间与空间注视着自己。

    两人的目光略有些闪烁，心情分外复杂。

    一股莫名悲凉的气氛，正在缓缓升腾而起。

    郑一峰拍了拍梁芸的背，话锋一转，“当然了，没人可以真正的预知未来，我们录这个也只是心有所感，所以有备无患。说不定我们还是自作多情呢？倒也希望是这样了，哈哈哈……”

    梁芸锤了下郑一峰的肩膀，“正经一点，我们在给先……郑峰录制遗言呢。”

    “哦哦哦，好的。”

    郑一峰赶紧又老老实实坐好，双手摆在大腿上，正襟危坐，神情肃穆，全然没有为人父亲的威严，倒像是个犯错被老师逮到的小学生。

    很显然，刚才梁芸不小心的口误让郑一峰冷不丁回想起自己这番遗言的真正对象，于是又表现得紧张过度了些。

    梁芸见丈夫张弛无度，悄悄用腿撞了撞他的大腿外侧。

    郑一峰紧绷的身子稍微放松了点。

    他稍微尴尬地看了看妻子。

    说来也是奇怪，郑一峰早已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

    自十一年前离开7号星投身战场以来，他经历的生死危机没有一百次也有数十次。

    虽美美总逢凶化吉，但半条腿迈进鬼门关也是实打实的，但他却从未有现在这般紧张。

    因为，理智和感情都在告诉他，这很可能是自己作为先哲转世的父亲，给先哲所说的最后一些话。

    郑峰的命运公约印记已碎，在感情和心性上的表现太像二十一世纪的普通人，所以郑峰清醒地知道，自己今日所说的话，毫无疑问会对先哲转世造成久远的影响，进而间接影响到全人类的命运。

    在开口之前，他甚至根本没有办法打腹稿。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给郑峰打鸡血，还是稍微往回拉一拉。

    如果鸡血打得太多，过于渲染仇恨，让郑峰早尚未觉醒记忆之前被仇恨所支配，那么万一郑峰在未来的战场上因此出现判断失误，提前夭折又该怎么办？

    可如果自己什么也不说，郑峰没能体会到自己与妻子内心最真实的述求，进而悄无声息的影响到先哲转世的奋斗动力，压制了他最终能达到的高度，又该怎么办？

    在夫妇二人还活着时，郑一峰心中倒没那么多瞻前顾后，因为不管说错什么做错什么，日子还长着，总有补救的机会。

    但这次却不同，是遗言，是最后的交代。

    以后再没有回头路了。

    并且二人早已熟读先哲陈锋的传记，知道陈锋前世的命运。

    在他尚有记忆之前，他的父母便早早地牺牲。

    在那个时代，他甚至根本没机会听到父母的遗言。

    那么自己当然应该做到最好，多少能弥补一些先哲的遗憾。

    良久后，郑一峰却把千言万语汇聚成了一句。

    “儿子，爸爸和妈妈只想告诉你，我们能有你这样的孩子，是我们的骄傲。对于我们即将参加一场生死未卜的战争这件事，我们从来也不曾后悔过。再见。”

    郑一峰说完后，录制视频便戛然而止。

    郑峰原本空荡荡的脑海深处，渐渐响起冰山轰塌般的动静。

    一株小小的幼苗自他原本略显荒芜的心田上破土而出。

    幼苗迎风摇曳，蔓延生长。

    一根根树枝如野火般扩张。

    一片片枝叶在劲风下膨胀。

    甲虫在外面的劳作还在继续。

    其他飞虎队员并知道郑峰的心中正在发生着的翻天覆地的巨变。

    郑峰心中的杂音与总反反复复出现的晨风二号变了内容，变成了一个又一个仅能窥斑知豹的碎片化的画面。

    一些似乎属于他，但又不属于他的零零散散的“回忆”，正随着这株破土而出的幼苗的不断生长而一点点变得清晰。

    不知不觉时间又过去数分钟，在外面的飞虎队员终于将矿石捆好的同时，郑峰心中的树苗的长势却陡然一顿。

    倒是并未完全停止，只不过被一张看不见的无形大网罩在了里面。

    树枝开始弯曲，树叶不断堆积，整棵树的形状被压成了一个结实的纺锤形。

    郑峰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也看不见心中的树。

    他只知道自己心中有股沛然怒火正在升腾，但却无处宣泄。

    他心中有滔天的恨意，但却需要一个明确的目标。

    虽然不用问也知道答案，杀死郑一峰与梁芸的自然是复眼者的军队，他很清楚，最大的敌人就在前方，一直在那里等着自己。

    但这目标太大，太梗概，让他找不到具体的落脚点。

    冷不丁的，他在心中看似漫无目标地下达了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告诉我战争里具体的细节，我要回看战争录像。”

    等了整整五秒钟，郑峰的耳中响起“小薇”的声音，“你……陈锋？”

    繁星一边问，一边悄然试图读取郑峰的思维与记忆。

    照理说，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事情，因为此时郑峰的意识本就通过繁星的网络进行着远程脑链。

    但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当繁星的数据探头刚一靠近，便似是撞上了铜墙铁壁。

    用人工智能文明的话来说，那就是郑峰的脑波被加密了。

    郑峰心中又重复了一次命令，这次语气更加强烈，多了股不用质疑的霸道与强硬。

    “好吧。”

    繁星虽然搞不清楚到底什么情况，也不确定郑峰是否已经真的觉醒，但既然这小家伙极其反常的在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注视着他的情况下，对着量子网络中的“空气”下达如此确凿的命令，那多半已经起了某种变化。

    繁星将第一特战军从战争爆发再到郑一峰夫妇阵亡的过程开放了。

    郑峰选择了一千倍加速播放。

    近三分钟过去，当亲眼看到梁芸所在的乘风特战舰队指挥舰在宇宙中如超新星般轰然炸裂后，郑峰关闭了录像。

    “骺族。竟是骺族。我们现在潜伏的，不就是骺族星吗？”

    他喃喃自语道。

    下一刹那，由郑峰操控的甲虫浑身巨震。

    他陡然爆发的脑波情绪彻底失控，压过了超微机器人智脑核心的承受极限，让正与另外四名队员一起小心翼翼贴地飞行的甲虫猛的打了个踉跄。

    五只甲虫原本正拖拽着这块五公斤的矿石以极快的速度前行，但由于负责导航与零头的郑峰的甲虫失控，平衡骤然被打破，悍然撞到了前方一个金属小鼓包上。

    嘭的一生巨响。

    埃德加等人给摔了个七荤八素。

    他们当然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纷纷满腹疑云地将目光投向郑峰。

    “队长，你怎么了？”

    李青青率先问道。

    马塔·尼克劳斯则是松开绳索，快步挪过去。

    此时郑峰的甲虫正在原地彻底呆住，动弹不得，就连代表能量运转的微光指示灯也已经熄灭。

    马塔试图唤醒他的装备应急模式，进行脑链沟通，不曾想，自己的系统里却传来这样的提示。

    “连接失败，目标对象已经死机。飞虎队第01号潜伏机器人已经竟断开链接，为空白状态。”

    “死机？”埃德加大惊，“别开玩笑了！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可能死机！断链又是什么意思？队长他在这时候推出任务舱了吗？别开玩笑了！”

    怪不得埃德加脾气暴躁，实在是众人此时本就在冒险行事，再出个这意外，众人的处境已然极其危险。

    就在这时候，马塔低喝一声，向其他人共享了自己先前投放在附近的超微型侦测仪提供的情报。

    脑内投影图中，一只反重力蜈蚣正以极快的速度，从数十公里外向这边直扑而来。

    很显然，刚才众人撞山的那下发出的异常动静引起了注意。

第699章 永生之憾，冲破封印

    大敌来袭，众人又接连叫了郑峰好几声，但未能得到丝毫回应。

    埃德加愤怒之下操控着自己的甲虫狠狠的撞了郑峰一记，“混蛋！”

    郑峰的甲虫被撞得一个趔趄，原地摇摇晃晃一阵，差点倒在地上。

    旁边的李青青则对埃德加怒骂道：“你干什么？队长刚刚失去了他的家人，需要缓和一下又怎么了？”

    埃德加反驳道：“我的双胞胎弟弟上个月也去世了，也没见我受到什么影响？”

    简摇了摇头，“别争执了，这没有意义。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办？”

    三人将目光转到马塔的身上，马塔的视线却落在郑峰的身上。

    马塔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以反重力蜈蚣的速度，在我们已经被盯上的情况下，我们不可能成功逃回基地。或者说即使我们做到了，结果可能也只是再把其他人也连累了。”

    “所以……”埃德加眉头皱起。

    马塔：“所以我们只能拼一把，没有选择。”

    众人又把目光落回到郑峰身上，却是相顾无言。

    其实众人心中很清楚，不管队长这会儿是清醒还是昏迷，能不能动手，只要碰上反重力蜈蚣，结局便只能当场注定。

    先前那支被反重力蜈蚣全歼的队伍虽然排名也很靠后，但其甲虫的改装性能却依然远强于飞虎队，那些人在挣扎反抗时表现出的战斗技巧与临阵经验水平，同样远强于飞虎队。

    每个人都知道，没希望了。

    但就这样输掉，总有些不甘心。

    他们免不得会想着，要是队长能恢复过来，多多少少也反抗一下，那多好。

    “唉。”

    四人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却说此时郑峰的心海之中，却正掀动着惊涛骇浪。

    时间倒回到一分钟前，郑峰刚刚关闭战争录像，说完自言自语的瞬间。

    在确定直接行凶者就是骺族进化体的刹那，他的愤怒与仇恨终于找到了明确的方向，如洪水决堤，瀑布倾斜，自上而下的狠狠砸进了心窝。

    或许是巧合，又或许是冥冥中命运的必然，他意识到自己本来就正在骺族星上执行任务。

    凶手就在眼前的处境，进一步放大了他内心悸动的力度。

    在他的意识里，更多碎片化的画面如跑马灯幻灯片一般自那棵树苗上疯狂喷涌而出。

    与之前不同的是，之前的画面大多是郑峰本人并“未经历过的故事”，仿佛无根浮萍，这一次，在这些“别人的记忆”之外，还多了许许多多郑峰本人真实的经历。

    大多都是与郑一峰和梁芸夫妇有关的事情。

    比如他刚几个月大时，父母踏上去往战场的运输舰时留下的背影；稍微懂事了一点，刚满一岁，在比自己更小的唐天心引导下，对着视频通讯对面的人喊“爸爸妈妈”，又在对面的人引导下喊“妹妹”时的滑稽场景；再大了一些，郑峰真正明白了父母的意义，他正一边流着口水，一边美滋滋的看着梁芸通过远程控制给他做饭……

    还有不久前，当自己从填鸭神器中挣脱出来时，与郑一峰梁芸吃饭闲聊的画面。

    在传统意义上，郑峰的成长过程中并没有得到父母真正的陪伴，这些为数不多的片段甚至都不能连成一条完整的时间线，大部分还只是遥远的视频聊天。

    郑峰还回想起了过去自己曾做过很多次的猜想。

    在如今这个时代，作为一名普通人，对死亡这件事早该有清醒的认知。

    生活在前线星区里的人，本来就没有谁敢说自己在二十四小时候一定还能活着，更何况前线军人。

    所以郑峰其实幻想过很多次，假如自己一觉醒来收到父母又或者唐天心牺牲了的噩耗会怎么样。

    他甚至去翻阅过很多相关的心理学和社会学档案。

    他在书里明确的看到，当人类拥有命运公约印记之后，心中会有个强大的心理防御机制，可以有效抵御这类剧变心理冲击。

    他曾经相信过，但当这事真在自己身上发生时，他发现书本里写的都是无良的学者用来骗人的鬼话。

    此时的郑峰并不知道，他的愤怒还有另一层由来。在他的潜意识中，也就是他心中的那棵树正体会着失而复得，再得而复失的滋味。

    如果从不曾拥有过，那么自然不会有失去的遗憾。

    但现在这遗憾已成既定事实，且永世无法弥补。

    造成这遗憾的，正是骺族。

    该死的骺族。

    刹那间，郑峰心中剧烈的情感顷刻间冲天而起，化作滔天大火，焚天灭地，不可收拾。

    伴随阵阵撕裂之声响起，他心中那张笼罩着树苗的大网被撕破了。

    这意味着，他心中的命运公约印记最后残存的影响也被彻底撕碎。

    他成为了多年来，第一个不依靠技术手段，仅靠个人情绪的变化摧毁命运公约印记的人。

    重获自由的树苗再度开始疯长。

    他的记忆再度如同火山喷发般往外喷薄。

    这次新涌现的记忆中除了他不认识的那些画面之外，更多的却是他完整的十一岁人生。

    自出生以来所经历的点点滴滴，从他呱呱坠地开始，顺着时间线迅速推进至现在，在短短五秒内走完，仿佛以七千三百万倍加速快放的电影。

    但这并不是要郑峰回忆品味自己短暂的人生，如此快的“播放”速度，郑峰能捕捉到的不是种种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而是自己在其中应该产生的喜怒哀乐等等情绪。

    多年来，被命运公约印记压制的本来早就该释放出来的情绪波动终于找到了释放的宣泄口，就如同一根被不断压紧的弹簧，如今终得解脱，便瞬间全部释放出来。

    郑峰在这五秒中时间内，体会尽了此生之前十一年里从未真正体会过的全部情感起伏。这些情感以堆叠式记忆的方式堆积到了一起，同时迸发。

    在这刹那，他的思维量子风暴化作无可阻挡的狂潮，在他心中狂奔猛秃，并顺着脑波链接侵入到纳米超微机器人的智脑中枢中，导致了他的甲虫在飞行中失控。

    在其他人因为意外而焦头烂额时，郑峰正在自己的心中时而狂笑时而暴怒时而痛哭。

    发生在不同时期的不同事件只要情绪表达有相似之处，自行组合了。

    比如他一岁时吃到甜食的欢喜与两岁半时成功混进第一先锋学院时心中产生的欢喜便叠加到了一起。

    当然，这只是举例，事实上是他在这十一年间体会到的所有开心的事情带来的情绪凑到了一起形成共振，让情感曲线的振幅被往上拉升到无限高。

    其他种类的情绪也同理。

    但最终，在所有情绪中占据绝对上风的是悲伤。

    良久后，郑峰终于慢慢挣脱这不断起起伏伏的情绪变化，自主意识渐渐复苏了。

    如果此时先哲计划的参与者能读到他的思维过程，必然会大吃一惊。

    理论上，这种强度的情绪起伏可以击溃任何人的心防，把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纵观古今，概莫能外。

    但郑峰却竟扛住了。

    恢复清醒后，他脑海中此时正有万千个念头恣意奔腾。

    他慢慢理顺了自己的思绪。

    报仇？

    如今的每一个人类都有报仇的天职。

    自己与其他人一样，不管是否有父母之仇，其实都不会影响自己最终会走上战场的选择，区别只是究竟能做到哪一步而已。

    或许自己只能像个普通的战士那样，在战场上稍微绽放一点光芒，然后无声无息的死去。

    又或许，自己的未来会变得很强大，能像童玲教官那样纵横战场多年，留下一个又一个彪炳战绩，教出一个又一个能继承自己信念的学生。

    但是……

    这还不够。

    报仇成功只有一个标准，彻底消灭复眼者，终结这场无止境的战争。

    可惜理想太大，现实太远，当下自己能做的事其实并不多。

    自己只不过是一名尚未成功走出学院的学生而已，虽然成功进入到全帝**事竞赛的决赛圈，但与其他人的差距却已经越拉越大。

    要说成就与能力，如今的自己不说与童玲教官相比，比起父亲母亲和唐天心都相差无限远。

    那只不过是痴人说梦而已，几乎看不到希望。

    但奇妙的是，哪怕郑峰明知道事实如此，心中却并无几多颓丧。

    他莫名的变得十分平静。

    “从今天起，不去想不切实际的遥远目标，竭尽全力的做好眼前的每一件事，直到生命被划下句点，自然了无遗憾。”

    郑峰缓缓睁开了自己的眼睛，重新接入到脑链系统中。

    此时其他人已经摆好阵型，严阵以待。

    另一边，正全神戒备的马塔·尼克劳斯猛然得到提示，惊喜交加的喊道：“队长？你醒了？”

    “嗯。”

    郑峰瓮声瓮气的回答了一句，下一秒钟他便已经接收到了马塔传来的情报。

    他低声呢喃一句，“反重力蜈蚣？哦，原来是我引过来的。抱歉。”

    埃德加没好气道：“道歉有个屁用，队长你赶紧想办法。”

    郑峰操控着甲虫往前走来，站到众人前方，“我没什么奇谋妙计，只有一个点子。”

    李青青：“什么点子？”

    “唯拼命而已！”

    下一刹那，众人的通讯里响起刺耳警报。

    “烈阳3星系7号行星第一先锋学院飞虎队队长郑峰已经激活智脑的无限量子思维功能，开启思维冻结机制，进入绝对链接模式！”

    众人闻言，大惊失色。

    所谓绝对链接的意思，是参赛者将自己在另一端的身体完全冻结，进入人体冷冻状态，不再保留维持人格稳定的底层思维，将全部的意识投放到这边来。

    这相当于操控着把自己的意识与纳米超微机器人的智脑完全融合，可以百分之百的发挥全部实力，让人的临场反应、综合判断力、战斗逻辑能力完美的达到真实水准。

    但这绝对链接仅仅只是看着美而已，其副作用大到让人无法接受。

    在普通的链接方式之下，如果这边的机器人被摧毁，参赛者虽然多少会有些痛苦，但却能在另一边迅速重建意识，恢复清醒。

    可如果换成绝对链接，人在这边阵亡了，意识便会当场崩散，人格泯灭，另一边的身体便成了行尸走肉，连植物人也算不上，一旦人体冷冻，瞬间便会飞灰湮灭。

    全国总决赛很重要，但毕竟只是一个学员级的竞赛，哪怕任务最终失败了，对整个人类文明而言，也算不得不可承受的损失，毕竟只是损失一些机器而已。

    另外，每一个进入总决赛的小伙子都是宝贵的财富，都还很年轻，未来还有无限可能。

    并且由于第三战线的特性，远程投放思维的机器人伤亡率很高，实在犯不着做这低收益高风险的事。

    因此，在参加比赛时，丁虎等教官曾明令通知，严禁参赛者使用这方案。

    但现在郑峰却违抗了命令。

    且不论飞虎队内部的情况，外面一直在暗中观察的先哲计划成员和周东来等人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在把郑一峰夫妇阵亡之事通知给郑峰时，众人推测他的预期反应应该是当场宣布退出比赛，要求即刻进入军队。

    这正合了众人的意，毕竟飞虎队在决赛圈里的劣势已经太大，不可能弥补，注定要名落孙山，与其让飞虎队拼到最后一无所获，反而只能发现自己无能，倒不如找个理由退赛来得轻松，多少还能保留一点郑峰的自信心。

    结果这家伙倒好，当场梭哈了。

    很快的，有学者分析出原因。

    “可能是他对骺族的定向仇恨导致决策出了偏差？”

    周东来怒斥道：“那不可能？我们没有告诉他第二战区的真实情况。”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又有人说道，“我还有另一个问题，我们在超微机器人的智脑核心中设置了加密锁。正常情况下，只要参赛者动了这念头，想激活绝对链接，都得有一个上传信息进行申请，然后再由裁判组仲裁决策的过程。裁判组那边……”

    本就是裁判组负责人的先哲计划参与者赶紧澄清：“我们并未收到任何申请。推测可能是郑峰的思维反过来压制住了他控制的智脑。”

    “唉！”

    周东来一声长叹。

第700章 少年们

    “队长你……”

    埃德加定睛看着郑峰，语气里难掩惊诧。

    他承认自己之前是对郑峰意见不小，甚至已在心中不断责怪因为郑峰的失误导致大家落到这步境地。

    但当他看到郑峰竟开启了绝对链接后，先前的那点不满烟消云散了。

    因为与别人比起来，郑峰已经把自己的性命全赌进了这场竞赛中。

    队长已经没有后路了。

    郑峰的甲虫轻轻振翅，“不说废话，我犯的错我来弥补。我们一定会赢，也必须赢。我会带着你们打穿骺族的老巢，明白吗？”

    “队长，其实你没有必要这样的，这只是一场比赛而已，唉。”

    李青青用略显心疼的语气说道。

    郑峰摇了摇头，“不，不只是一场比赛。”

    他决定将发生在云顶战区的事情告诉众人。

    当然，他想表达的并非自己父母的阵亡。

    郑峰很清楚唐叔叔和父亲的能力，更清楚他们统帅的第一特战军是什么水平，更明白如今人类已经将云顶战区整个打造成了怎样的坚固堡垒。

    可即便如此，骺族进化体却还是悄无声息的潜伏靠近，并将人类的最强军队摧枯拉朽的歼灭。

    是歼灭，不是击溃。

    在战争录像中，人类的所有尖端武器，不管是常规的还是平时根本不曾动用的压箱底的底牌，在面对骺族进化体时都成了摆设。

    很显然，骺族进化体已经代表了复眼者拥有的科技水平的终点。

    这般状况，与郑峰在虚无历史的史书中所看到的，当年人类第一次面对球型战舰时，其实已经是同等的状况。

    如果不能破解骺族进化体的奥秘，让复眼者继续大量制造出这种特种兵力，并将其不断投入战场，那么等待人类的命运，与虚无历史记载中的毫无反抗之力的败亡下场，其实并无什么区别。

    这般判断，全来自于他本人的直觉，或许与其他学者的看法有冲突。

    毕竟在过去的历史中，无论人类面对的是虚能生命还是什么吞噬虫之类的玩意儿，在经历了初期的手忙脚乱后，总能很快找出克制之法。

    有的时候，经验主义会害死人。

    郑峰则没有这弊端，他对自己的直觉很迷信。

    因此，原本仅仅只是因为巧合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被送到这颗银心铁壁连锁阵之一的骺族星的众多青年俊杰们，已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背负上了全文明的命运。

    这是无数人毕生梦寐以求的时刻，但却又但随着莫大的机遇。

    这能一战成名，改变历史。

    郑峰甚至认为，这是人类文明的幸运。

    铁壁连锁阵拥有多达百亿颗行星，但这一次，在选择任务目标时，在骺族进化体出现之前，人类就精准的选中了骺族星，这是百亿分之一概率的彩票，人类中奖了。

    但是，要把彩票兑现，才能领到奖。

    这兑现的办法，自然就是众多参赛者必须打穿骺族星这个副本，完成潜伏渗透、深度研究甚至策反等等一系列任务目标。

    这目标，郑峰必须达到，因为他想报仇。

    他更认为，如果这次参赛选手们都输了，最终都没能完成任务，那么反正迟早也会死，都无所谓了。

    “这场比赛，关系着太多。”

    说完，郑峰将自己在战争录像中看到的关键画面，尤其是关于骺族进化体的场景共享给了众人。

    马塔：“所以，我们的任务能不能成功，关系着云顶战区能不能对付得了这人脸怪物？”

    郑峰摇头，“不是云顶战区，是整个人类。我甚至怀疑，在史书中描述的大量棱舰，这时候正带着更多人脸怪物前往太阳系，前往我们人类帝国的核心腹地。你们想想，就连最精锐的第一特战军都败了，如果这鬼东西出现在以生产力为主的太阳系附近，又会怎样？”

    此时的郑峰还并不知道，他的话在外面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做出这种关于整体战局的分析，恐怕别人只会当个笑话来听。

    但他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是先哲转世，并且随时可能觉醒。

    再加上他之前本来就已经说过很多不符合自己“人设”的大话，如今他再开口针砭时弊，分析全局，没人敢当成是儿童戏言。

    埃德加不服气道：“可是……可是天塌下来不是有高个子顶着么？我们并不算佼佼者啊。”

    郑峰怒喝道：“如果面对危机，每个人都盼着别人当高个子，全都缩着脖子躲起来，那当天真的塌下来时，高个子又在哪里？”

    “我们或许真的很弱，但改变历史的机会就在我们的眼前！竭尽全力去拼一次，哪怕死了又怎样？我不想在努努无为里变成一颗无名的尘埃卑微地降生又死去，我宁愿自己渺小的身躯试着去搏一搏看似不可能的尝试。我做了，就不后悔，所以你们别再说了！马塔，你到右侧三十米外那块石头下面潜伏待命。埃德加，你去我后方，提前准备纳米丝。李青青……”

    郑峰开始以极快的速度下达命令，不再给众人多嘴的时间。

    现在的他，在打开绝对链接后，对甲虫的操控不再有丝毫延迟，可以完全发挥能力，算是全盛状态。

    但他并未自负的认为此战会很轻松，因为他深知反重力蜈蚣的强大，所以如果想赢，那就得把一切细节准备到完美。

    在下达命令时，郑峰的脑海中又在不断复盘先前那支不幸全灭于蜈蚣之手的队伍交战时的场景，同时还在着眼分析众人眼前的地形、重力场情况、地面材料基质情况，并不断微调作战计划。

    这时候又发生了两件郑峰意料之外的事。

    第一，埃德加试图也开启绝对链接，但失败了。他打不开智脑的无限量子思维功能。这是绝对链接的第一步，必须先开启该功能，将超微机器人内部的渺型智脑的性能拉升至无限高，才能承载得住一个人完整的思维。另一边的睡眠舱要得到对面已经开启该功能的反馈后，才会开始执行人体冷冻程序。这事正卡在之前的裁判组所说的仲裁过程中。

    第二，郑峰接收到了大量来自外部的信息，正是其他队伍与反重力蜈蚣交战时的相关情报。飞虎队之前撞到的那个惨败小队，也是以全员一级甲虫的尴尬态势迎战二级单位，输得彻底。但在16万支高阶组参赛队伍中，部分顶尖队伍已经开始在经营高塔熔炼器，脱离生产工具阶段，开始制作真正的战争机器了。这部分小队，在数天之前，便已或用同为二级的反重力蜈蚣，甚至三级的重载蜘蛛乃至于更高级的单位搞定过反重力蜈蚣，并且做了不少机械解剖学层面的分析研究。

    这些新的情报给郑峰的临时决策带来了极大帮助，他再一次不断精调策略。

    虽然他心中预演读盘的战局走向依然对己方不利，但胜算好歹是渐渐从亿分之一爬上了百分之一的台阶，这是质变。

    按照正常的比赛规则，这些信息属于各个队伍的“私人财富”。

    负责比赛监督工作的各个部门只会收集，但并不会同步公开。

    随着众多参赛队伍将任务推进到一定的程度，有某些特殊需求后，才会按计划逐步公开，以在不断提高各个队伍的完成度的同时，还能保持住足够的竞争公平性。

    很显然，郑峰的梭哈瞬间打乱了这场全军竞赛的一切既定安排。

    帝国已经瞬间调整了战略。

    木已成舟，现在的重点是赶紧想办法把先哲转世从危机四伏的骺族星上弄出来，让他脱离险境。

    在7号星中直接关闭睡眠舱与骺族星的量子网络链接是不可取的，这只能彻底切断他的意识与身体的联系，不死也真死了。

    当然了，捞人毕竟是后话，眼下远未到考虑这问题的时候，赶紧先把人的命保住才是正经。

    为了达到这目的，比赛公平什么的，见鬼去吧，什么都没有郑峰的命重要。

    改变还不只这些，活动区域在飞虎队附近的队伍，不管是什么级别，此时已经发展出了怎样的规模，全部接到了直接命令，向郑峰五人所在的方位全速前进，准备救援。

    这般大规模的异动很可能暴露此次第三战线行动，造成更大的危机，可惜现在已经管不了。

    甚至有人提出，应该强制命令所有参赛者如郑峰一样也开启绝对链接。那么这能进一步提高郑峰战友的实力，也能提高其他队伍救援成功的可能性。

    但这提案遭到了否决。

    并非决策者舍不得牺牲这十余万支参赛年轻人的性命，盖因不是每个人都能有郑峰的思维韧度，在切换绝对链接后瞬间便完成适应，可以发挥出全部实力。

    按照正常的逻辑，普通战士在切换状态后，必然有个适应期，必须耗费不少时间，才能适应人的思维与智脑核心共存并协同作用的状态。

    让参赛者们贸然调整状态，很可能是帮倒忙。

    完成所有战略调整后，包括周东来在内的众多问询赶来观战的帝国决策者只把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里，一边静观其变，一边在心中向着早已被验明并不存在的诸天神佛祈祷。

    他们祈祷郑峰务必多拖一阵，也祈祷飞虎队里的另外四个小家伙稍微给点力，能多撑点时间，等待距离最近的一支队伍驾驭着重载蜘蛛赶到，那便有救了。

    众人不敢打扰郑峰的装备，选择了接入到马塔的装甲中。

    马塔的甲虫在情报侦测方面有特殊强化，性能更强，可以最细致的组建模拟建模。

    ……

    “来了。”

    另一边，郑峰稍微抬头看向不远处。

    那只长约15厘米的蜈蚣倏忽间从前方一个金属小山包侧面闪出，尾部喷射出于幽蓝高能粒子，自半空中蜿蜒突进而来。

    “李青青！”郑峰一声令下。

    藏匿于侧翼的李青青的甲虫猛然探出头，张开口气，沿着反重力蜈蚣行进路线的前方喷出一连串腐蚀性能量团，试图稍微阻断其行进速度。

    但这玩意儿果然反应极快，猛折身躯，在空中划出个z字形，轻松避过，换了个方向，继续向前突进。

    它换了个目标，不是大摇大摆站在地面的郑峰，而是直奔李青青而去。

    此时的反重力蜈蚣可并不知道谁才是最重要的目标，奉行的是就近清除原则。

    不过蜈蚣的异动本就在郑峰的谋划之中。

    就在蜈蚣行进到距离李青青不足十米时，其下方地面轰然炸开。

    一道道表面附着有黏性胶质的微尘颗粒四处飞溅，自下而上的撒到了蜈蚣体表。

    在这边进行潜伏的，正是简·罗兰，她将她的甲虫额外加装的电磁粉末释放仪功率开到了最大。

    并无智慧的反重力蜈蚣被电磁粉末喷了满身，胶质体将其紧紧黏住，当场即刻转变方向，又是扑向下方的简·罗兰。

    “马塔！”

    郑峰已经开始拔腿往前。

    表面看，他救不下来简，但随着他一声令下，藏匿与后方的马塔的甲虫口中轰然喷出一块黑色物质。

    正是郑峰之前临时进行战略准备时，让马塔在附近收集到的强能磁体。

    这小小的高能磁体在动能加持下，后发先至的追到反重力蜈蚣身后上方。

    于此同时，郑峰与在下面的简·罗兰同时开启各自甲虫体内的磁力震荡场释放装置。

    附着在蜈蚣体表的电磁粉末开始做功，与马塔打出的高能磁体发生相互作用，拽动着蜈蚣原本直线向下的身躯原地一个弯折，变成了脑袋和尾巴斜斜的朝上，腹部中间对准地面的v字型。

    另一侧，埃德加顺势扑出，又打出另一块强能磁体，与马塔的那块正正对轰中。

    两块毫米级的小小磁体在空中发生剧烈碰撞，再度爆炸为粉末。

    但这些粉末却并未散开，而是如同被卷进漩涡的水流般汇聚往蜈蚣体表，落进了蜈蚣一节节的身躯中各个缝隙里。

    蜈蚣原本灵敏的动作为之一顿。

    此时，郑峰的甲虫后背喷薄出强劲气体，翅翼以极高的频率扇动，迎头撞了上去。

    在撞击的同时，郑峰的甲虫原地高速旋转，高强度的翅翼狠狠切了过去。！

第701章 暴走，神的境界【6000字求月票】

    猛烈碰撞后，郑峰耳中听到了嗡的一声巨响。

    他的甲虫被巨震弹得往侧上方飞射而去，落向远方。

    他的甲虫短暂失去控制了。

    郑峰耳中更接连响起智脑给出的刺耳警报，提醒他甲虫装甲出现了结构性损伤。

    反重力蜈蚣虽然被郑峰五人反客为主的偷袭抢攻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毕竟是二级产物，其结构稳定性与材料学强度均远超甲虫。

    并且，蜈蚣本来就有巡逻兵的功能定位，有一定作战能力，比甲虫这种纯粹的底层工程单位有本质区别。

    在郑峰的甲虫撞上去时，反重力蜈蚣体内自带的逆统一力震荡力场盾自行生效，其反击力道全然反馈给了郑峰。

    庞克特虽然费尽心思给众人的甲虫改进不少，郑峰的更是特制型，但这改造毕竟有局限，不能完全超出甲虫这基础单位本身的性能极限太多，否则便起不到伪装的目的。

    所以，郑峰这一撞之下，自身受创不少。

    要不是他在刹那间将自己反复练习超短程折跃斩前半部分得来的强化思维记忆发挥到了极致，使出奇迹般的操作，先通过翅翼撞击消解掉部分力道，身体撞击时又用旋转缓冲卸掉另一部分力，恐怕他的甲虫现在已经彻底散了架，退步成了初始的纳米级超微机器人。

    郑峰受创颇重，但反重力蜈蚣却也不轻松。

    正如打蛇打七寸，蜈蚣的第三个连接部的确是其要害。

    郑峰虽然没能一举撞断，但靠着翅翼的坚固，还是勉强切入进去一点，震断了数根蜈蚣体内的信息流传输线，让蜈蚣的信息流通效率短期内下滑了30%，体现在外便是动作略显迟钝。

    再加上强能磁体与电磁粉末在简的操控下陆续进入其关节部，既给蜈蚣造成了额外负重，又极大程度降低了其转向机动的性能。

    郑峰这时候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系列控场操作，已经让观战频道里众多旁观者下意识地回忆起了虚无历史中的先哲。

    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全盘决策，将可利用的一切资源利用到极致。

    哪怕面对的是不可战胜的对手，决策上也依然有条不紊，极有章法，然后无所不用其极地去削弱对方的优势，弥补己方的劣势。利用精微操作牵动局势，不断让敌我双方此消彼长，直至化不可能为可能。

    之前郑峰展现出来的是顶峰战士级的个人潜力，那么现在他展现出来的，便是在小规模特种作战中令人难以望其项背的控场能力。

    之前因为焦虑担忧而死气沉沉的高层聊天频道里，又渐渐地热闹了起来。

    “如果先哲能保持这势头，不断压制蜈蚣的行动力，说不定还真能支撑到援兵赶到？”

    “对！”

    贝恩斯塔·盖伊：“我正带着光辉特战队紧急赶往云顶第二学院，最迟十分钟后到场。我和我的人可以在十五分钟内把第二学院里靠近先哲方位的参赛学员替换下来，然后在五分钟内抵达。先哲只要能撑二十分钟就可以。”

    云顶第二学院是云顶战区内部核心星域职业军人深造学院，不少在此深造的学员均是从前线退回的潜力职业军人，实力强横。

    作为新近崛起的顶级战力，贝恩斯塔·盖伊的实力不输郑一峰与斯巴达库斯，他的光辉特战队更是佼佼者。

    在之前的骺族进化体战役中，光辉特战队虽有受损，但好歹编制还在，这会儿才刚在前线治疗站休整完毕，便又马不停蹄的赶路，准备进入第三战线救场。

    贝恩斯塔盯上的那支队伍已经发展出了四级单位，只要能赶到，再换个代练高手，那么郑峰的安全保障立马就能上升一个指数级。

    可惜，正如贝恩斯塔本人所说，理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时间现在是稀缺资源。

    “我觉得二十分钟还是太勉强，两三分钟已经是极限了。”

    “距离先哲最近的k3152星代表队来自生产力星系，那只队伍里的小家伙是该区域附近最强的潜力战士。他们可以在三分钟内赶到，但没人能替下他们。”

    “本来就没必要替，k3152代表队已经消灭过反重力蜈蚣。”

    “问题还是出在时间差上。”

    “主要是我怕我们这样大范围的人员调动引起骺族警觉，又引来更多敌方单位。”

    “但又不能不管，现在是骑虎难下。”

    “唉。”

    “没事，先哲毫无疑问已经初步觉醒。相信他，三分钟绝对没有问题！”

    “不错。他可是先哲！”

    周东来、安德烈、卢先锋等久经沙场的老将做梦也不曾想到，竟会有一天自己看个区区新兵的竞赛也能看得提心吊胆热血沸腾。

    正如郑峰本人之前在心中推演的那样，这颗小小的星球上看似微不足道的一场第三战线潜伏行动，已经与人类文明的兴衰挂上了钩，只不过别人理解中的挂钩，与郑峰本人理解中的不太一样。

    ……

    “埃德加！就现在！”

    飘在空中的郑峰大喊出声。

    “来了！”

    埃德加的甲虫原地一个滚动，变成腹部朝上。

    其腹腔中部打开个圆圆的洞口，露出共计5个发射器。

    这五个发射器后方连接着的，正是包括埃德加自己在内的五人利用刚才那点准备时间，榨干各自甲虫的全部库存材料，还就地取材多搞了些次级原料制造的纳米索。

    这些纳米索与之前用来捆缚矿石的绳索不同，在制造时被改变了内部实能结构，具备近乎于强相互作用的“磁力”。

    五道绳索在半空中因为高频抖动被编织成了一张大网，呼啸着扑向反重力蜈蚣。

    正从半空往下落的蜈蚣见势不妙，介质引擎喷薄动力，同时又扭曲收拢身躯，试图避开大网。

    但郑峰之前的布局起了作用，信息流传递能力的下滑让蜈蚣对身体操控的指令从产生到抵达目标生理结构的耗时更长。

    身上挂载着额外质量的蜈蚣又受塞在众多关节部里的磁性粉末与胶质之困，如同被扔进一把铁沙子的齿轮传动结构，动作迟钝了许多。

    最终，埃德加遵照郑峰的命令进行了适当预判的网准确地黏上了蜈蚣的尾巴，并如附骨之疽般顺着其条状身躯往前攀附蔓延。

    蜈蚣开始不断挣扎，但一时半会儿似乎拿这结实的纳米索网没办法。

    “好！”

    埃德加等人与观战的众多帝国高层心中异口同声地喊了一句。

    这下子，蜈蚣已然成了陷进沼泽里的没牙老虎，郑峰撑下去的希望又大增了。

    蜈蚣正下方的简·罗兰已经转过身来，变成仰面朝上。

    她的甲虫八足正握持着一杆长仅1厘米的短杆。

    这短杆的顶端正有一枚直径仅1毫米的圆球微微震荡，散发着爆炸性的能量涌动。

    这是五人小队手中持有的唯一一把真正的远程武器，名为脉冲集束榴弹炮，是庞克特利用有限的资源打造的心血之作，仅有三发炮弹。其理论杀伤力可以一发轰爆甲虫，但对反重力蜈蚣的杀伤力尚需论证。

    毕竟庞克特设计这东西时就没以二级单位为假想敌，只是拿来给外出成员不慎遭遇甲虫时应急之用。

    为了保持伪装性能，榴弹炮和炮弹的主体材质与内部的能量运转机制并未脱离甲虫本体的范畴。

    简·罗兰仔仔细细地瞄着，脑海中以极高的频率对智脑发送着指令，进行着高强度运算，不断模拟推算着空中挣扎的蜈蚣下一步动向。

    机会难得，这一炮，必须中！

    就在此时，郑峰突然大喊出声，“不好！简你快跑！别瞄了！”

    简·罗兰心中虽有疑惑，但听到郑峰的警示，不敢有丝毫质疑，立马收枪原地进行翻滚，试图往远处避去。

    然而，迟了一步。

    只见蜈蚣躯体各节处陡然迸发出一轮轮漆黑如墨的光晕。

    这些光晕围绕着蜈蚣的躯体如波纹弥漫扩散开来，然后又海面吸水般收回，在蜈蚣的体表持续震荡。

    0.3秒后，在简·罗兰刚滚出去不足两米时，蜈蚣体表开始接连引爆。

    冲击波倾斜而下，将距离最近的简·罗兰震得原地翻滚数圈，直到撞上远处一块大石才堪堪停住。

    若非她收枪够快，唯一的远程武器榴弹炮可能也得当场炸了膛。

    另一侧，刚落地的郑峰、两翼的埃德加与马塔也受到不小冲击，甲虫的结构有或多或少的损伤。

    郑峰面沉似水，神情凝重至极。

    根据先前收到的档案，反重力蜈蚣的常规武装包括十余对长足、装甲外壳，以及可以喷吐强劲逆统一力毒素的钳口。

    其他那些被消灭的蜈蚣临到死，也从未施展过这奇怪的全身黑晕震荡。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这蜈蚣不是常规型，而是与人类里的s级战士一样，属于精英单位。

    马塔很快做出情报分析，对黑晕震荡时蜈蚣体表的能量与物理规律进行运算破解，并建成了数据模型。

    另一端的周东来一看之下，顿时面若死灰，心头大呼不妙。

    这只蜈蚣的确是新物种，除了普通蜈蚣的常规武器之外，体内还多了个主动式扭曲空间力场防御护盾模块。

    噩耗接踵而至，当冲击散去，蜈蚣的躯体重新暴露外，便能看到刚打上去的磁力网已经四分五裂，大片大片的崩落在地。

    磁力粉尘与胶体也掉落了不少。

    蜈蚣在空中扭了扭身子，猛地掉头对准了郑峰的方位。

    仅看其扭身动作之敏捷，便知道它的行动力已经恢复不少。

    双方交手已有小片刻，反重力蜈蚣再愚笨，也该认出谁是五人小队里的主心骨，已经调整主攻方向，瞄准了郑峰。

    并且，手握唯一远程武器的简·罗兰也报出噩耗。

    因为刚才近距离遭受冲击，简的甲虫虽然并未被当场摧毁，但其内部信息传递通路却遭到重创，渺型智脑核心的量子中枢稳定性也有所动荡，为了防止伤害到接入者的意识，现在已经启动紧急修复机制。

    在接下来的五分钟内，简的超微机器人智脑只能保证基本的信息接受与传递功能，不再能承载简·罗兰本人的意识。

    简而言之，就是简的甲虫现在变成了个大号的制式纳米机器人。

    郑峰的五人小队减员了。

    重重噩耗之下，郑峰顿显回天乏术。

    周东来老迈的面孔因紧张而扭曲，眼眶里却已是隐隐发热，“完了。全完了。”

    为了完成先哲计划，人类做了那么多的准备，自数百年前便开始不断地投入，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谁又能想到，万里长征即将抵达终点，却竟要以如此戏剧化的方式倒在黎明前。

    周东来情感上无法接受，理智却又告诉他，回天乏力了。

    嗡！

    这边，短暂调整后，蜈蚣果然向着郑峰直扑而去。

    此时郑峰还在等待体内的自修复功能发挥作用，以消除结构性损伤，动作略显迟钝。

    但即便如此，他却还是用另一侧尚且完好的翅翼在地表猛的一拍，笔直向侧翼避去，正去往埃德加的方向。

    蜈蚣迎头撞到地上，掀起金尘无数，再转身，钳口对准郑峰，微微张开，一团迷雾般的毒素激射而来。

    毒素追击的速度比郑峰凌空横飞的速度稍快一线，眼见着便越追越近。

    “队长不能死！”

    就在毒素即将接触到郑峰的装甲时，向来与他不对付的埃德加却悍然出现，闪身挡在毒素与郑峰之间。

    下一刹那，埃德加的甲虫便中了招。

    毒素侵入甲虫体内，激发持续冲击，这冲击顺着信息通路直扑智脑核心。

    埃德加的超微机器人不得不果断切断与外部甲虫模块的联系，五人小队又损一人。

    埃德加心急如焚，但无论下达怎样的命令，却都得不到任何回应。

    他能通过简单的信息交互“看见”外面的情况，但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也陷入了与简·罗兰一样的情况。

    蜈蚣并未补刀彻底消灭埃德加，而是选择绕开，再继续扑向郑峰处。

    在蜈蚣的判定里，埃德加已经暂时失去威胁。

    面对再次靠近的蜈蚣，郑峰的甲虫尾部庞克特加装的微型介质引擎喷薄粒子束，又斜斜地向着后方避去。

    这一次，再给他挡了一记的是在后方压阵的马塔·尼克劳斯。

    小家伙们都知道已经开启绝对链接的郑峰死不得，帮他挡枪或许只能稍微多争取点时间，但能顶一秒便是一秒。

    再损一人。

    轰！

    装备性能尚且完好的李青青终于从后方追了上来，学着郑峰先前的模样，迎头撞上了蜈蚣的第三个连接部，“队长你快走吧！”

    说是这般说，但其实李青青也不知道郑峰能走哪去，能不能走得掉。

    短短几秒过去，在郑峰的甲虫刚刚恢复的瞬间，队友却已经全部倒下。

    远程观望着这方战局的人类高层已然不敢再看。

    距离最近的援兵抵达，还有一分二十六秒，救援已经没有意义了。

    最后的希望之火，熄灭了。

    但就在此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陷入绝境的郑峰侧身躲在先前众人搬运的矿石侧边，却不再逃遁，只微微弓起甲虫后背，张开刚刚修复的双翼。

    在他前方，那蜈蚣正蜿蜒猛突而至。

    “嗯？怎么回事？”

    “这四个小家伙怎么又站起来了？”

    场面峰回路转，观战者们惊呼连连。

    与此同时，本该已经失去行动力的另外四人的甲虫快速动作了起来，自后方呈箭头阵型衔尾而至。

    其中埃德加居中在前，马塔与李青青为左右两翼，最后方的简·罗兰的甲虫腹部再次拿出榴弹炮，对准了这方向。

    四人的甲虫行动速度极快，且阵型前方三人在煽动翅翼分散突进时，小小的细肢正把刚才在地上捡起的微尘当碎石般向前猛扔。且每块碎石的表层，还覆盖了一层甲虫同步喷吐的酸性能量团。

    这些能量团在蜈蚣的后方交织成一道密集的火力网，封死了蜈蚣上下腾挪的空间。

    并且，由于微尘碎石中本就含有大量铁单质，一旦靠近到蜈蚣体表附近，便会被贴在蜈蚣体表的少量强能磁体的磁场吸引，变成跟踪导弹打上去，再重新黏住。

    这一整套操作，看似常规，但其中蕴藏的战术思想，每一次喷吐方位和力道控制的精度调整，甲虫在空中快速行进时的路线选择与能量调配等等细节，简直就是艺术。

    尤其这些甲虫都多少有些结构性损伤，能让其完成如此高强度的瞬间动作，但却不给抖散架，本身就是极其高阶的精微控制技巧！

    “难不成这些小家伙是在诈伤？”

    “不可能吧，机器又不会说谎。”

    分析反馈里，可清清楚楚地写着这四人的装置都处在失联状态。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了。

    现场此时只有一个人可以完整调动装备，正是郑峰。

    他利用自己身为队长与其他队员的智脑核心的少量通讯联系，发挥出了烈阳3星系战士一人操控海量纳米机器人的特色多操能力，短暂的接过了其他人装甲的控制权！

    但这又与别人使用纳米机器人不同。

    在正常情况下，纳米机器人都是炮灰角色，反正职业军人都能少则控制数万个，多则上百亿个，所以对纳米机器人使用得往往不那么精细也无所谓，但郑峰现在能控制的单位算上他自己在内也只得五个，一个都不能死，其技术难度也太……

    众人正焦虑着，下一刹那，郑峰已经动了，不退反进，迎面而去。

    蜈蚣张口吐毒。

    但其背后追来的铁单质碎石分配并不均匀，一侧质量偏大，利用它体表磁场形成相互作用力，带得它脑袋一偏，喷吐稍微歪了点方向。

    郑峰的甲虫则是猛的变向，正好堪堪闪过，在半空划了个弧线，自下而上的正撞中了蜈蚣腹部。

    蜈蚣给这么一撞，猛然仰头，背后更多金属微尘碎石紧贴而至。

    几乎同时，简·罗兰的装甲提前开的一枪打出的榴弹正正从后方命中第三连接部！

    脉冲集束榴弹炮的炮弹轰然爆炸，一轮又一轮的冲击透过连接部的软弱处轰进蜈蚣体内。

    几乎同时，刚被弹开的郑峰的甲虫又是双足在地面一蹬，再度冲天而起。

    另外三人的甲虫自后方扑杀而至。

    在短短二十秒时间内，只见四只本该渺小脆弱的基础单位甲虫围着这台强化型蜈蚣上下翻飞，一秒千击。

    简·罗兰的甲虫则在后方抽冷子打满三发，全数命中要害。

    第二十五秒，郑峰与另外三只负责近战的甲虫同步后撤。

    他牵引在后方的一条腿猛的一抖，本来包裹在矿石上的大网脱落，被他从后方带了出来，正面盖在蜈蚣躯壳之上。

    简·罗兰的甲虫则越众而出，把前方双足探到大网上，开始灌注空间力场能。

    一声闷爆。

    蜈蚣就地炸开，但却并未掀起太大的波澜，其爆炸的自然冲击波，被大网悉数压下。

    见状，观战频道里一片鸦雀无声。

    郑峰的确没撑到援兵抵达。

    但是，他靠着五个基础的一级单位，把这个强化型的二级单位给干掉了！

    “这……”

    有人想点评一二，但却无处措辞。

    从技术层面讲，顶峰战士操控着顶级轩辕甲在星空战场上干掉几个大中型的地方单位，其实比郑峰今天的此举轻松些。

    但真正的顶级战例，并不是在这场战斗中调动了多少能量。

    完成不可能的、从未有人想过的事，才是真正的教科书般的奇迹。

    在任何时代都一样。

    小片刻后，贝恩斯塔·盖伊才讪讪地说道：“可能这就是先哲不管在任何时代，任何立场，操控着任何等阶的装备都能在单兵作战领域统治时代的原因吧。以前童玲教官告诉我，如果非要把一个人神化，那被神化的不该是她，而该是虚无历史中的先哲。可能这就是童玲教官口中的神的境界？”

    安德烈却又说道：“但先哲亲自教导我们，不要把他神化。这又怎么讲？”

    “鬼知道怎么讲。”贝恩斯塔怒道：“我不管了，我马上到他身边！我和我的光辉特战队也要开绝对链接！谁也别劝我！”

第702章 黄昏序幕

    五人平躺在地上，做短暂休整。

    风险暂时解除，可算能稍微喘口气。

    另外四人的智脑核心还在快速修复中，郑峰选择接通庞克特的中距离通讯，让专业人士来隔空操作，以快速恢复装备性能与行动力。

    在极高强度的思维调动后，郑峰的心又重新安静下来。

    他依然在消化自己之前的“所见”与“所得”。

    那些零零散散的“别人的记忆”已经深深刻进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记忆正如串糖葫芦般一串一串地连起来。

    但现在郑峰心里没空去想这些。

    他目光略显呆滞地看着由甲虫的眼睛投影进来的深蓝星空。

    他终于接受了现实。

    父亲和母亲已经牺牲，这无法改变。

    在所有科学理论的核心处，都明确指出时间倒流是不可能的事。

    或者说，即便真能逆转岁月，谁又会知道在时空悖论的牵动下，事情又会走向哪一步呢？

    自己与父母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至少已经得到了弥足珍贵的记忆，比起很多从未见过父母的合成人人来说，自己已经足够幸运，不必再苛求命运，奢望更多了。

    郑峰又不自觉地回忆起了不久前父亲带着自己观摩z星三月战时说过的那些话。

    “当你明白这个意义时，就应该知道，为了更好地取胜，为了在将来的战争中死更少的人，哪怕看起来再不合理的事情，都有其必然性和价值。哪怕这决策的本质是赌博，可只要能一本万利，怎么都值得。”

    当时他其实似懂非懂。

    现在他渐渐清晰了。

    打从一开始，就有很多人把希望放在自己身上。

    所以当初那么弱的自己能进入第一先锋学院，并且总会不断地送走一个又一个同学，但最该被淘汰的自己却成了定海神针。

    后来，为了配合自己糟糕的文化水平，甚至整出了个差生云集的飞虎队。

    虽然事实证明队员们并非真是无药可救的差生，反倒各擅胜场，但也不能否定众人曾被末位淘汰的事实。

    少年时，郑峰不懂。

    后来他学会了懂装不懂。

    但现在他全懂了。

    但他不认为父母的死是自己人的阴谋。

    因为人类并不能左右复眼者的决策。

    骺族进化体的突然出现，并全灭第一特战军，并不受人类的控制。

    竞赛场地刚刚好是骺族星，也是巧合。

    无数人在等着自己站出来做点什么，但不可能有人会想到改变命运的契机会来得如此唐突。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在这里干吧，看看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队长，你怎么样了？”

    正在郑峰出神思考问题时，旁边传来马塔的声音。

    她的精神听起来有些萎靡。

    “没事，你们先歇着。列夫、秦武和莫瑞森正往这边来，他们带了不少能源电池。等他们到了，我们就马上把反重力蜈蚣的可用残骸也打包了，再立刻动身回基地。”

    郑峰吩咐一句。

    埃德加却又问：“队长，你先前说的那事，是真的吗？我们真能改变历史？”

    郑峰斩钉截铁地答道：“真的。”

    “可是……”

    “可是什么？”

    埃德加叹了口气，“队长你很强，真的很强。我知道自己年纪小，懂得少，见识少，但我真的看过很多英雄传说，我敢发誓，你比那些历史书里记载的名字还强，强得多！但是……我们不一样。改变历史是你们这些强者的事情，我们仅仅是不想拖后腿，就已经用尽全力了。今天我们到最后，竟一点忙也没帮上。队长你一个人同时控制五台甲虫，也比我们各自发挥时强了太多。”

    旁边又幽幽传来简·罗兰的低语：“历史总由英雄书写，而我们只是小兵。”

    李青青也跟着说道：“队长，我们确实拖你后腿了。对不起，我们太弱了。”

    听完众人的表态，郑峰沉默数秒。

    他知道这些小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

    倘若换成他自己，怕也是同样的滋味。

    马塔这时候倒是一锤定音的说道：“如果骺族星真那么重要，现在应该有很多精英战士在赶往7号星的路上吧。等他们到了，我们应该就要被换下去了。”

    “真的？别吓我。这可是全帝国的最高等级竞赛，也能半途而废的吗？”

    通讯频道里传来庞克特的惊呼。

    莫瑞森：“对啊，我们好不容易才进总决赛，这不合适吧。”

    秦武：“我们必须服从命令。”

    很显然，小队里的其他人也在小队频道里旁听着众人的聊天。

    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郑峰并未急着答话。

    他也不太确定这事。

    毕竟牵扯到领导层的整体策略，他自觉自己说了不算。

    “别急。这毕竟是我的个人判断，至于决策层会不会也这样想，我们还不能确定。但我要说的是，李青青你们不用道歉。你们之前是很弱，但我也没有强到哪里去。在今天的战斗中，你们并没有拖我后腿。如果不是你们帮我争取时间，恐怕我也撑不到完全恢复行动力。”

    说着，郑峰话语一顿，“你们的确是小兵，但我也是。现在的我或许变强了一些，但我的身份还是个小兵，和你们没区别。对了，你们对中国象棋有了解吗？”

    众人不知道郑峰为什么突然聊起象棋。

    李青青尴尬道：“不是很清楚，我报的课余爱好专业是围棋，听说先哲很喜欢下围棋的。我希望等先哲复活了，能有机会陪他一起下围棋。”

    郑峰心头莫名奇妙的咯噔一声。

    莫瑞森讽刺道：“李青青你可真会痴人说梦。先哲能理你？”

    “别打岔。”郑峰说着，便将中国象棋的棋盘与基本规则分享给众人，“在象棋里，卒是最小的棋子，一次只能走一步，并且不能往回走，是炮灰中的炮灰。但如果这小卒子能一直勇往直前，躲过枪林弹雨，出现在对手的将帅身边，同样可以将死对方。”

    “在象棋比赛里，其他车马炮这些既有灵活机动，又能攻城拔寨的棋子要决定胜负，靠的都是机巧百变出其不意的偷袭。但唯有卒子，因为它走得慢，只能一步一步的往前拱，别人一定会注意到，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来阻止小卒靠近将帅，很好防守。”

    “但为什么依然有那么多盘棋局最后都由卒来决定胜负？因为以卒取胜的棋局，拼的是势。所谓势，在于你知道对方的小兵会怎么走，但你却挡不住，拿他没办法。你大势已去，必败无疑。”

    “所以，我要告诉你们，你们以为历史由英雄书写，错得彻底。有很多英雄，在斩破敌军帅位之前就是个小兵！在他刺穿敌人心脏的瞬间，他就从小兵变成了英雄！”

    “懂我意思了吗？从今往后，谁再因小兵的身份而自怨自艾，就别认我这个队长！小兵又怎样？这里就是骺族星，就是复眼者的帅位！再往前一步，就能小兵吃大王。告诉我，你们到底在自卑个什么？嗯？”

    郑峰掷地有声地总结道。

    一股无形的思维量子风暴正从郑峰的意识中轰然喷薄而出，在飞虎队的小队通讯频道中反复回荡。

    小队频道里，一片沉默。

    但郑峰的话却正如同闷雷般在众人脑海中反复回荡。

    每一次回声，都仿佛经过了回音壁的放大，猛烈地撞击着小家伙们的心田，掀起一阵阵惊涛骇浪。

    “队长说得没错。”

    “在今天之前，我们也认为甲虫不可能击败反重力蜈蚣，别人整支小队都败了。队长只得五个人，对付的还是强化型的武功，却胜了。”

    “小兵或许真的可以？”

    郑峰此时仿佛化身魔鬼，他的声音里仿佛有诡异的魔力，正一点点狠狠地拽着队员们的信念去往他们从未想象过的方向。

    飞虎队队员们与郑峰在一起呆得太久了。

    早在进入决赛圈之前，当他们第一次开始产生强烈的分歧，并爆发争执，当埃德加一次又一次违背命运公约印记要求的团结精神，肆无忌惮的指责与批评郑峰，当李青青放弃公正，毫无立场的支持郑峰时，队员们的印记本就已经逐渐松动。

    现在，正是量变引发质变之时。

    队员们的脑海中正在天人交战。

    交战的一方是印记的约束，告诉自己，乖乖地接受安排的，等待被人替换下场。

    另一方是郑峰的话，以及各种各样的扪心自问。

    “我真的要放弃机会，甘于平庸吗？”

    “队长曾说过‘我不想在碌碌无为里变成一颗无名的尘埃卑微地降生又死去，我宁愿用自己渺小的生命试着去搏一搏看似不可能的尝试。’我也可以吗？”

    “或许我会在这里毁灭，但能死在最高的战场上，又何尝不是荣耀？”

    “可我们终究会被换掉，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好不甘心。”

    “好不情愿。”

    “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像队长那样？”

    一个又一个这样那样的自我拷问，正狠狠地拷打着每个队员的意志，以及束缚着他们的思想的印记。

    ……

    “k3152星代表队，你们将在二十秒后抵达现场。你们的任务是与飞虎队达成战略同盟，掩护飞虎队的行动。务必立即协助飞虎队进行深度伪装，等待其他小队陆续抵达。必须严防其他骺族单位盯上这一片。如果有任何意外，你们负责引开敌人。”

    “收到。”

    临时组建的拯救先哲行动指挥室里，周东来正有条不紊地对外下达着指令。

    贝恩斯塔和光辉特战队刚刚抵达第二云顶学院所在星球，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进入睡眠舱前的准备。

    绝大部分人都认为，在贝恩斯塔抵达之前，先哲的危机都不算完全解除。

    另一边，的确正有一支精锐队伍正在极速赶往7号星的路上，预计将在二十分钟后抵达。

    这支队伍的确是要去把飞虎队里的其他人给换下来的。

    就在此时，周东来突然接到紧急情报。

    他一看之下，大吃一惊，白胡子直哆嗦，“这怎么可能？”

    情报显示，郑峰的飞虎队中另外二十九个人的命运公约印记正在极速瓦解，已成决堤之势，覆水难收。

    须知这些小家伙可肯定没有郑峰那样的意志力，必然扛不住印记崩塌时悍然爆发的累积情绪。

    哪怕小家伙们年仅三岁，人生阅历远没有郑峰那么多，要承受的压力强度不如郑峰，但这也不是开玩笑的。

    “让7号星第一先锋学院立刻切断这些小家伙的远程脑链，让他们在睡眠舱中苏醒，然后送往思维冻结医疗所抢救。勒令前往替换的大风特攻队加快速度，今早重新进入睡眠舱，组成新的飞虎队。”

    “将军，来不及了。这些小混账与先前的先哲一样，利用印记崩塌时对外释放的思维风暴破坏了智脑核心里预设的防御机制，开启了绝对链接。现在不可能在不伤及性命的情况下把人换下来了。只有一个选择，在7号星的睡眠舱中物理毁灭这些小家伙的**，利用人体与意识的远程量子纠缠，让他们在骺族卫星上的意识自行消散，然后新队员才能链接过去。”

    周东来面色大变，“这……这群不顾大局的小混蛋！这让我如何是好。”

    副官看着周东来，心情复杂。

    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元帅已经老了。

    如果是年轻时的元帅，恐怕根本不会犹豫。只要能提高先哲身边队友的战斗力，下令物理毁灭这些小家伙，元帅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但现在不同了，他年事已高，不知不觉变得温柔慈祥了许多，可拿到军阵中讲，温柔便是软弱，要误事。

    还是应该让安德烈将军，或者唐天心将军来负责此事才对。

    “打开那边的录像，让我看看这两分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周东来摆摆手。刚才忙着调兵遣将，他短暂的遗漏了那边的画面，没怎么关注。

    “好的。”副官点了点头。

    十余秒后周东来轻咦了一声，“不对。小家伙们好像是被郑峰带进去的。等等，我想想。他更看好这些小家伙，并不想更换队友。好吧，让大风特攻队换个方向，飞虎队暂时就这样吧。”

    说完，周东来又打开一张统计表。

    在这统计表中，罗列着在接下来的十数天内将会陆续换上场的数万支队伍。

    幸存至今的十万支多一点的参赛队伍中超过70%的会被替换下场，变成更专业的由顶峰战士组成的特战队。

    还有30%的队伍会保持原样，原因多方面，要么如同k3152星代表队一般，附近并没有实力过硬的特战队，参赛者本就是那片区域里最好的战士，要么就如同由九岁天才带领的那支队伍，即便在有成年精英特战队的远航飞船上，本身也是最强序列之一。

    按照拯救行动的规划，当这些现役军人成功替换上场的同时，都会开启绝对链接。

    现在的问题是，不换人的另外30%的少年天才该如何安排。

    再考虑了五秒，周东来的神情猛然变得杀伐果断，“命令所有留置的参赛选手，全员开启绝对链接！”

    “是！”

    “再通知安德烈·弗尔切克，准备在帝**部讨论新的作战方案。我的要求是放弃云顶战区所有固定生产基地，调动全部主力舰队，进行分散式大兵团集结，然后向银心区域执行慢速推进。以最快的速度在各大远程星门处完成集结，以最高频率通过天洞星门赶往前线战场。只要我们能在骺族星取得突破进展，即刻全速前进，向银心发动总攻势。”

    “什么？不等3019年了？不等先哲完全觉醒了？”

    “等不了了！现在我们没得选！立刻通知出去！”

    “是！”

    周东来扫了扫名单，牙帮紧咬。

    那个能与虚无历史中的先哲一争高下的天才少年的性命也给赌进去了。

    成败在此一举。

    这场原本并不会掀起太大波澜的第三战线军事竞赛，终于完成质变，成了一场提前展开的大决战级别的特种行动，并进一步升华为人类与复眼者全面总决战的序幕。

第703章 帝国斜阳

    轰。

    一只骺族的八级全能单位，由无数个甲虫深度重组生成的巨兽型全地形战车被狼狈不堪的自空中扎进地面。

    一台高仅两米的八臂站立式装甲从天而降。

    从能量等级看，这八臂装甲的能量强度远不如巨兽战车，但局势却是看起来弱的那方占据了压倒性优势。

    八臂装甲最终落在这战车上方，再俯下身来，在短短一秒内对着战车背甲轰出数千拳。

    每一拳都精准的落在同一个位置。每一次落拳时，能量的激荡都在最高峰。每一次碰撞时，逸散向四周的辐射波都被八臂装甲背后的呼吸式收集器准确回收。

    这里爆发的战斗虽然凶猛，但却竟无一丝会引起骺族巡逻单位引起警觉的异常波动传出。

    少顷后，八臂装甲终于停下剧烈的动作，只探手下去轻描淡写的发力，将这巨兽战车的背甲如撕开纸张般轻易撕裂。

    完事后，八臂装甲纵深跃下，轻轻落地。

    “奥布莱恩、庞德，你来把它拆了。叶路明、小周，你二人去前方那两座山头负责警备。欧青岚，麻烦你处理一下战场痕迹，刚才有一粒碎片溅射撞击到我们的高塔熔炼器上了。”

    装甲里的少年一边说，一边伸出一臂指了指不远处那座正在全负荷运转的高塔熔炼器。

    除了那个刚被撞出来的小小缺口之外，这熔炼器的外形与骺族的普通机器并无区别，但其内部结构却与普通型天差地别。对材料的熔炼提取效率，至少是普通型的800%。这正是天才学者欧青岚的杰作。

    同样是搞机械、搞技术的，如果把庞克特摆到欧青岚的面前，大约是长草的坟头与珠穆朗玛之间的差距。

    “好的，林布。”

    欧青岚冷冰冰的答了一句。

    这支特殊的小队，正是以林布和欧青岚为首的风神特战队，代表了地球青年军的巅峰水平，更是如今在整个全帝**事竞赛中独领风骚一骑绝尘的排名第一的队伍。

    风神特战队已经拥有建立跨行星飞行器的能力，随时可以离开卫星前往不远处的骺族星，只不过完美主义者欧青岚总精益求精，想把飞船打造更好，进一步提高潜伏伪装性能，所以才迟迟不曾动身。

    “嗯？我接到一个命令。”

    正把装甲盘腿在原地休憩，对别人的忙碌袖手旁观的林布突然说了一句。

    欧青岚：“什么？”

    “裁判组通知我们，竞赛内容有变，任务有变，允许我们全员开启绝对链接。”

    “哦？什么意思？”

    林布耸耸肩，站起身，操纵着八臂战甲伸了个懒腰，“管他什么意思。我早烦透这种束手束脚的感觉了，所有人加快动作，在五分钟内完成基本工作。然后全员进入地下基地隐蔽，以十人一组依次开启绝对链接。我先开始。”

    在转进基地之前，林布微微回首望了眼不远处的骺族星，脑子里再过了一遍迄今为止收集到的所有情报，再随意抖了抖肩膀。

    在远程脑链的传输延迟影响之下，之前的操作始终让他有种雾里看花的不适感。

    现在好了。

    至于开启绝对链接后，在这边战死会危及性命？

    林布根本不在乎。他的自信很盲目。当然，他迄今为止所取得的战绩，也足以支撑他的盲目。在他眼中，这颗骺族星只不过是自己狩猎的猎场罢了。

    ……

    另一边，先抵达战场的并不是飞虎队里的其他队员，而是k3152星代表队。

    当这些人抵达时，飞虎队已经全员完成蜕变，但他们的适应能力没有郑峰强，这会正有些晕乎。

    整整三十人的重载蜘蛛整编小队突然出现，把正努力重新控制甲虫的马塔等人吓了一大跳，还以为是自己与蜈蚣的战斗又引来敌人，等人走近了，互相接通跨队伍通讯，发现也是人类后才稍微松了口气。

    但马塔还是略感紧张，在过去的全军竞赛决赛圈中，由于竞争激烈，人类队伍相互间下黑手淘汰的可也不少。

    这并未明令禁止。

    很多深度伪装执行第三战线任务的特战队伍为了防止露馅，平时都完全掐断了与第三战线指挥部的联络。

    即便同为人类特战队的潜伏队伍即便互相碰到了，正常情况下也依然是谁也不知道谁是谁。

    这本身也是人类的养蛊战术，有时候甚至需要送出一支小队让另一支小队消灭，以帮助更强更有潜力的那支小队获得潜伏区域敌人的信任。

    还有，人类开展第三战线行动已经有些年头，复眼者吃了不少亏之后，渐渐也学精了些，知道分析人类特战队的特征，以反潜伏反渗透反伪装等等手段对抗。

    马塔通过小队频道与埃德加简单交代一句。

    随后两人勉强支起甲虫，挡在郑峰前面。

    场面看起来便有点滑稽。

    三十只体型庞大且形态狰狞的重载蜘蛛分散而立，把一块小小的矿石与五个更小的甲虫围得水泄不通。

    马塔与埃德加二人的甲虫往那一杵，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

    但声势上却不能输，埃德加哼哼一声，“你们什么人？来这里干嘛？”

    非常狂，倍儿有声势，就是装备差了些，别人一指头就碾死了。

    “你好，是飞虎队的郑峰吧？我是k3152星代表队的队长高正。”

    对方答话了，但说话的对象却不是埃德加，而是被护在后面的郑峰。

    郑峰嗯了一声，操控着甲虫踏前一步，让埃德加和马塔都退下，示意俩人不必惊慌。

    “我是。多谢。”

    “嗯，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那就不多说了。这里不太安全，建议你马上与我们一起转移。”

    “恐怕得等一下我的队友。”

    高正：“等一下，我们接到了新的命令。”

    高正说完，扫了一眼通知栏，面色大变。

    与此同时，郑峰这边也接到了新通知。

    不同队伍得到的具体信息有细微区别。

    将会被替换掉的70%，是命令其立刻停止动作，转入安全环境，等待新的指令，然后依次有序的退出远程脑链，等待换人。

    可以继续参与任务的30%，如果此时本来就处在安全环境中，则立即执行绝对链接。如果是在飞虎队附近，正往这边赶来，则是要求先与飞虎队汇合，进入安全区域，再开启绝对链接。

    但有些信息是完全一致的。

    那便是本次全帝**事竞赛发生了根本性的战略调整，不再以竞赛为目标，总体行动方针变更为一次顶峰规格的第三战线特战行动。

    所有小队的最终目标调整为最高限度的占领与控制骺族星。参赛队员的身份则被直接转为现役军人。

    三个小时后，所有队伍的通讯都会被纳入到同一个全局通讯频道中，将会有一名新的总指挥官来接管整个行动。

    “去我们的基地吧。虽然比较简陋，但我们的活动区域附近只有低级单位活跃，比你们之前活动的矿区更安全些。”

    “好。”

    郑峰五人跳上高正的重载蜘蛛后背，一行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途中又与正往这边摸来的秦武等三人汇合。

    不远处，贝恩斯塔与他的光辉特战队自隐蔽位苏醒。

    短暂调整后，一行人驾驭着形如土丘的四级单位陆续钻出地面。

    另一端，包括董山、拿威纶、周东来、安德烈、唐世民、唐天心、卢先锋、彭中云、加仑·威斯福、沈长河、高菲特·卡内基、伊德里西·格拉汉姆、马蒂尔德、伊曼努尔、欧晟河等人在内的众多晨风帝国现任军政科商四大领域的决策者齐聚一堂。

    得益于繁星带来的超强通讯能力和信息整合能力，人类的执政管理体系效率提高了不知凡几。

    这场会议在明面上有六千名参会人员。

    但每一名参会者的背后，平均有数十万人组成规模庞大的智囊暖。

    总计三十亿人间接或直接列席会议。三十亿人分别来自相隔远则上万光年，近也有数十上百光年的不同星域。

    这三十亿人接下来所做的决策，将会左右接近三亿亿个个体组合而成的人类文明之命运。

    会议上，首先以全票通过了周东来的提案，提前启动全面总攻。

    人类与复眼者已经互相纠缠了数百年，双方互换底牌，不断的试探、重击。

    随着远征军在前线大捷，人类已将战线不断往前推，逐渐取得较大优势，直至如今靠着天洞星门与后方源源不断增补的兵力，即便屡遭重挫也依然死死守住了云顶星域这桥头堡。

    表面看起来，人类已经占据绝对优势，只要进一步完成科技爆发，再等到先哲苏醒，那么自然就到了总攻时刻，且胜算很大。

    计划很美好，但这是战争，具体走向不可能只依从一方的期待。

    人类从未掉以轻心。复眼者棱舰主力部队迟迟未曾露面，始终是心腹大患。

    到如今，看起来已经处在全面劣势的复眼者终于拿出了新东西——骺族进化体。

    起初人类对此并未太过重视，但在郑峰点破后，包括周东来在内的所有参谋人员立刻调整思路。

    不问原因，先假设郑峰的判断正确，再去逆推整件事的一切可能性，最后便得出结论，郑峰的判断很可能对了。

    融合了伪人、复眼者本体、迷族与骺族的完美进化体，很可能真就是复眼者用来掀开大反攻的底牌。

    此外，作为先哲转世的郑峰如今流落到了骺族星上，也不管不行。

    由于铁壁连锁阵的特殊性，几乎不可能第二次潜伏靠近，并将郑峰带出来。

    万一打草惊蛇，叫复眼者发现了端倪，来个鱼死网破，索性炸了骺族星，那人类怕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要想万无一失的接出郑峰，唯一的办法正是用全面总攻来遮掩真实意图，再由郑峰与其他参赛者一起在骺族星上不断渗透控制，最后瞅准机会开溜。

    随后，总量为十五亿人的智囊参谋团与参会者一起，用了接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完善具体的总攻战略规划。

    会议的后期出现了三个插曲。

    总攻总指挥官的人选有分歧，部分先哲计划核心成员提议由年仅十一岁的唐天心担任总指挥官。其余人虽有疑惑，但只要参与过先哲计划和女娲计划的，大体不会明确反对。但在普通学者层面争议却很大。

    但最终却是唐天心自己拒绝了任命。她认为自己的能力尚且不足以掌控如此大规模的战争，由安德烈·弗尔切克担任总指挥官，唐世民与卢先锋担任两个副职。

    第二个插曲是关于骺族星上的秘密行动，这里也需要一名指挥官。这次唐天心毛遂自荐，众人简单一商议，同意了她的要求。从能力上讲，她合格。从立场上讲，没有人比她更合适。

    第三个插曲，却是许久不曾出现在公众面前的童玲。她告诉众人，她已经出现在云顶第937特战学院的竞赛区，即将换下一名普通的参赛学员，也要进入骺族星，并且也要开启全脑链接。

    周东来与童玲的众多学生对此事提出反对。

    众人一致认定如今的童玲已经太苍老，实力下滑很严重，在骺族星上恐怕很难撑得住。

    但童玲却用苍老的声音说道：“迄今为止，我从未失败过，这次我的目标只有一个，救出先哲。我当仁不让。最后，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但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老了，我能感觉得到，我的呼吸越来越无力。我仿佛已经看见宇宙的智慧在向我招手，想让我回到宇宙的怀抱。所以，趁着我还有清醒的思维，还有一战之力，让我开启绝对链接，打完最后一场仗，正是我所求。”

    ……

    三个小时后，飞虎队的基地附近已经翻天覆地大变样。

    除k3152星代表队之外，还来了多达上千支队伍。

    这些队伍散开来，分布于这一片丘陵地带的各处。

    众人以极快的速度对这一片区域进行了深度改造与伪装，算是打造出了一个集潜伏、防守、生产建设为一体的大型基地。

    其中经营能力最强的队伍已经开发到六级单位，只差一步便能建立高塔熔炼器。

    但要说战斗力，却要数从头到尾都围着郑峰打转的憨憨军官。

    “哥你听我说，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头号小弟。你说东，我绝不往西。”

    “锋哥你看，我这样变向对不对。”

    “锋哥你还没记住我名字呢？我叫贝恩斯塔·盖伊！你可以叫我小贝。这些都是我小弟，我们的队伍叫光辉特战队。”

    听着这瓮声瓮气的糙汉子声音强行卖萌，郑峰有点不适应。

    他从繁星那里看过资料了。

    这叫贝恩斯塔的家伙，很强，强到别看他使用的是四级单位，但却可以轻松的一指头碾死至少六级单位。

    光辉特战队更是刚刚抵达云顶战区，便建立了赫赫威名的精锐中的精锐。

    可这货却在此卖萌，简直神经病。

第704章 女武神·零

    “我是唐天心。从现在起，我担任本次行动的最高指挥官。”

    当唐天心的声音在公共频道中响起时，正在接受装甲改造的郑峰稍稍一愣，但却又很快释然。

    来了骺族星太久，在这里经历的事情太多，思想上受到的冲击太大，以至于他几乎忘了如今这个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女孩已是一名备受瞩目的新锐将军。

    虽然她年龄不大，实际指挥的战役并不多，经验算不得丰富，但谁也无法否认，她的才能正如初晨旭日般迅速崛起，令人不可忽视。

    所以，这场小规模的战斗交给她，无可厚非。

    唐天心并未与郑峰私下沟通，而是让辅助人工智能将具体的任命指令迅速分发下来。

    骺族卫星上现有的近三百万人被划分为了共计六支大队。

    各个大队均有不同分工。

    其中有两支负责主力攻坚的大队，一支队长是林布，这无可争议。在全面公开的竞赛完成进度排行榜中，林布与他的风神特攻队高居第一，发展和综合实力指数甩开第二数倍。

    但另一支大队的队长名字，却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极少部分之前接到命令，赶往这边支援的队伍倒还好。这些人都知道郑峰虽然名声不显，并且在竞赛排行榜里近乎吊车尾，但里面必然有自己这些小角色无权得知的重要缘由。

    但能来这里的大多都是些心高气傲的佼佼者，绝大部分人对一个现在还只有甲虫的队长担纲统帅并不服气。

    当然，参赛选手已经全员转为职业军人，心头虽有不满，也只是在私底下打开小队频道抱怨一二，没人公开抗议。

    但这些人很快便收到了两份个人情况说明文件。

    一份是讲的唐天心短短几年的升迁履历。年仅十一岁，指挥特战舰队数年，参与大中小型战役数百次，无一次战损超标，无一次任务完成度偏低。

    不久前，她甚至以中将军衔代为执行了上将级的战役任务，且完美完成。在另一次保密级很高的战役任务中，她也得到了极高评价。由她掌控的军队在极为不利的大局中受损度极低。

    这是对唐天星的任命的另一种盖章认可。大体意思就是，“指挥官的决策你可能看不懂，但你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服从与执行。”

    另一份情报则是郑峰的。

    只讲了两件事，首先，郑峰已经依靠个人意志挣脱了命运公约印记，并且在极为不利的局面下，仅靠五个初级甲虫便消灭了一只强化型反重力蜈蚣。

    看完这两份文件后，先前那些不服气的年轻人闭上了嘴。

    这是军队，实力为尊。

    或许刚开始进入比赛的郑峰的确平庸，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在于反重力蜈蚣一战时发生了令人艳羡的蜕变，现在的他勉强配得上大队长一职。

    印记，已经成为几乎每个人心中的锚点。在几乎任何时候，印记都能给人起到这样那样的帮助。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有印记，并且对其产生了不可避免的依赖。

    在面对仅靠人力无法应对的绝望局面时，印记可以让人尽量保持冷静防止崩溃。

    在己方完全占据优势时，印记又能反过来让人保持警惕防止轻敌。

    在相互间产生不可调和的分歧与争执时，印记又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放下争端，求同存异。

    在个体需要为集体而选择自我牺牲时，印记同样也会最大限度地激发个人的群体意识，催生出强烈的放弃小我，追求大我的心境。

    当年由周东来提出，再由无数学者完善并推广的命运公约印记，百余年来在，人类文明中扮演了不可磨灭的重要角色。

    人们已经完全适应，根本无法想象没有印记的人该怎样活着。

    郑峰给他们一个全新的答案。

    但要他们自己也这样，他们不敢，只能在心中去揣度，去想象。

    不知不觉间，郑峰变成了一个游荡在三百万参赛者和数千万场外智囊团心湖中的鲶鱼。因着郑峰的小小行动，无声的涟漪正在湖面慢慢扩散。

    ……

    在接下来的十余天里，队伍整编工作一直在继续，越来越多的队伍陆续抵达飞虎队基地附近，但并未扎堆，只是以相对较高的密度齐聚在这一大片山谷丘陵中。

    从视觉感知与情报层面上看，这片区域与正常的卫星表面并无区别，依然是高塔熔炼器鳞次栉比，一根又一根烟囱对着太空喷薄着无用的废弃粒子雾，大量甲虫、蜈蚣、重载蜘蛛、沙丘虫、铲斗车与全功能可变金属综合体四处奔走，忙忙碌碌，热火朝天。

    在之前那场失败的偷袭战中，人类舰船留下了很多残骸，其中大部分可用物质都被回收到了这卫星上。

    按照正常的劳动规律，骺族卫星大约需要用近两个月时间来完全消化所有材料，并让巨舰再度开拨，把制作出的可用成品送往本星。

    当然了，现在卫星已被人类渗透，其进展多少会有些变化。

    如果把飞虎队的基地比作一个菌落，那么此时的骺族卫星便是个球状的培养基表面，由人类士兵组成的菌落正悄无声息的逐渐扩张，蚕食卫星上的骺族生产力与资源。

    包括庞克特在内的所有技术人员发现了一点蹊跷。

    被人类在核心程序中植入木马的底层甲虫的运转效率似乎高得有点过分了，是普通骺族甲虫的数倍。

    在人类基地背后，显然有个普通人无法接触到的第三方势力介入，正为数量庞大的人类甲虫等一切生产工具不断优化算力，进一步提高生产效率。

    普通人不知晓，但包括唐天心在内的帝国指挥层却看得真切。

    根据最高智脑服务部提供的信息，由数亿颗分散于帝国各星域的恒星组成的去中心化主脑量子运算网络此时正在进行负荷极高的超载运算。

    服务部认为这有一定危险性，可能动摇主脑繁星的稳定性，曾试图下调算力负载，但失败了。服务部发送出去的指令被繁星拒绝了。

    一份又一份风险指数评估报告自智脑服务部的各个基层所，雪片般飞往帝国决策层，最终汇聚成了一团庞大的信息流。

    越来越多的报告明确指出，随着大决战命令的正式下达，目前全人类的各个区域正在进行超大规模的整体调动。

    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千亿级的人口规模，以及更庞大的军备、科研、生产相关物资正在由曲率引力线和无数远中近三种距离的星门传输通道中水流般涌动。

    帝国腹地内，浩浩荡荡的舰队、人员、战士，正百川归海般涌向各个超远程星门，又如岩浆喷发般自云顶战区深处的第一、第二、第三……号天洞星门中喷薄而出。

    以人类如今的资源调动能力，全力开动的晨风帝国仅仅是为了满足运输需求，平均每一千秒便能消耗一颗太阳终其一生能释放的所有能量。

    折算下来，一年可消耗3154颗太阳。

    整个银河系也只够人类这般消耗八万六千年。

    相较于动辄几十亿上百亿年的星系寿命，这般消耗速度已经极其恐怖，远超三级文明的上限无数倍，普通的四级文明也难以望其项背。

    人类用了十个一千年，从0.7级文明，最终走到了今天，可以在总动员中调动如此庞大的资源。

    人类真正做到了全文明穷银河之力，目标一致地去做一件事。

    要应对这般强度的调遣，每一个环节对智脑算力的需求都长期保持在极高位的水准。

    所以，主脑繁星绝不能出任何闪失，否则将会引发巨大的动荡，造成天文数字级的重大损失。

    服务部为了搞清楚状况，消除风险，花费了极大精力去抽丝剥茧地找原因，最后得出的结论令人有点哭笑不得。

    繁星的算力负荷之所以会超标，是因为她主动做出两大倾斜。

    第一，将更多算力分配至第三战线上，包括骺族星。主脑繁星正尝试同步提高人类在所有铁壁连锁阵中的星体的特战人员的战略能力。

    第二，主脑繁星的人格正进行着高强度的人性模拟，化形出一个形象完美的少女形象，以名为“小薇”的身份正在做着某件事。当然了，服务部的人并不能看到“小薇”具体在做什么，繁星将这段数据进行了最高等级的加密，据说密码解码器只有早已逝去的先哲才有。

    人类领导层最终决定不去追问，选择相信繁星的抉择。

    只要繁星依然忠于人类，那么她的一切抉择，必然是对人类更有利的，符合她本人的逻辑判断的。繁星的逻辑判断原则，正来自先哲当年的规划，所以繁星不会犯错。如果她真错了，那么人类也只能认栽。

    ……

    却说骺族卫星基地这边，郑峰虽然荣升统帅近五十万人的大队长，但他一时半会儿其实没什么事需要过问。

    唐天心建立的大队编制十分健全，几乎每一个关键岗位上都有可用之人，并且每个人都额外分配了智脑算力的辅助。

    在队伍正式开拨前往骺族本星之前，他什么事都不用做。

    奇妙的改变发生了，在开启绝对链接后，他的生命安全不但暂时无虞，生活反而变得悠闲轻松了许多。

    除了那个名叫贝恩斯塔·盖伊的家伙总来死缠烂打令人生厌之外，算得上岁月静好，诸事顺心。

    也不知道这汉子究竟吃错了哪里的药，明明他自己就是最拔尖的战士之一，综合实力不输父亲郑一峰亦或是斯巴达库斯，但他却总以讨教之名找郑峰切磋。

    郑峰差点就答应了，但在看过一遍贝恩斯塔用笨重的四级沙丘虫完成的示范操作后，郑峰只哼哼两声，“嗯，还行。回头再练练，你的战斗风格刚猛有余，但机巧不足。动辄就出十分力，在对付普通对手时可以大杀四方，但如果遇到复眼者的完美级作战单位，很容易吃亏。如果遇到具备特异能力的敌方单位，更难有回旋余地，稍不留神就有性命之忧。”

    贝恩斯塔听完后，陷入沉吟，若有所思。

    另一边，郑峰却也是突然一愣，觉着哪里怪怪的，旋即转身就想走。

    不曾想贝恩斯塔冲了上来，用激动的语调连珠炮般说道：“锋哥你说得对！我前些天碰到人脸怪物时就差点着了道。你快教我，我们来切磋吧！”

    很显然，他对郑峰的指点极其受教。

    郑峰：“……”

    教不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以自己当下的能耐，如果操纵同等水准的装备对上贝恩斯塔，胜算不足一成。

    古代谚语里除了“过刚易折”，还有“一力降十会”。

    “切磋就算了，现在我很忙，回头再说吧。”

    “锋哥你要去哪？”

    “去训练。”

    “嗯？我可以也参加吗？”

    “那是你的事，我用的是人人都有的脑链模拟训练。”

    “喔喔。”

    郑峰还以为自己之前通过填鸭神器接入的模拟训练真是每个人都能享受的大路货，但真相显然不是这样。

    五分钟后，郑峰再度进入虚拟空间，见到了“小薇”老师。

    自从参加决赛以来，由于过分忙碌，总不得空闲，郑峰在填鸭神器里的寒窗苦读已经中断许久。

    他倒是没想到，在这环境中，竟还能有静下来读书的机会。

    已经过去好些天了，郑峰虽不想承认，但事实便是，自己真已完全适应了父母离开这件事。

    情感告诉他，这样的自己或许有点过于冷血。

    但理智却又得出了很清晰的结论。

    那便是在自己的潜意识中，对父亲郑一峰与梁芸的认知始终有种朦胧感，不真实感。

    甚至是打从一开始，便觉得之前的十余年就是一场幸福的梦，现在只不过是美梦碎了，人醒了而已。

    他在失去时，遗憾是要大于痛苦的。

    愤怒的源头是得而复失，却并不是史书中记载的父母血仇那般纯粹的狂怒。

    另外，晨风二号母舰的影子已经许久不曾出现，脑海中的嗡嗡杂音也渐渐平息，只剩下每时每刻每分每秒依然在不断涌现的，漫长悠久到仿佛永无止境的记忆画面片段。

    到如今，这些长则数秒，短则一两秒的画面越来越多的自行按时间先后顺序拼接到了一起，快要形成一段完整的人生。

    现在郑峰还看不太真切具体的画面，总仿佛雾里看花，但已经敏锐地意识到，迟早有一天，碎片拼图会补完。

    在补完的瞬间，浓浓的迷雾会消失，许许多多藏于心底的谜团的答案将会浮现。

    郑峰还能感觉到，随着拼图不断完善，自己的性格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比如刚才面对贝恩斯塔的切磋要求时，以自己原有的性格，并不会明明不懂，但却莫名其妙地瞎咧咧指点江山。

    因为郑峰觉得自己没有贝恩斯塔强，担心胡乱指点会把人引入歧途。

    讲完那段话后，郑峰自己也纳闷儿了一下。

    说出不符合自个理解中的自己的状态的话，做不符合自己状态的事，这种情况已不是第一次出现。

    之前郑峰便有察觉，但并未当回事。

    不过最近这种状况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再迟钝也该发现不对劲了。

    更奇特的是，明知道不对劲，但心里却又总有另一个声音在说，“本该如此。”

    郑峰又想，或许，等拼图完整了，我也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小薇老师，我们可以开始上课了吗？”

    郑峰主动说道。

    “小薇”看了看郑峰，“怎么？我看你心事重重。”

    郑峰轻咦一声。

    奇怪了，以前的小薇老师可从来不会寒暄，见面就是魔鬼教师，严厉得让人心悸。

    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怎么会过问起自己的心事？

    郑峰点了点头，“是的。最近我经历了很多。”

    “我知道，你的父母牺牲了，是吧？”

    “那是其中一方面，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我说不太清楚。”

    繁星：“我来帮你总结，那就是你觉得自己应该那样，但你却这样。对吧？”

    “咦，你怎么知道？”

    繁星心头暗笑，我当然什么都知道，因为你现在是绝对链接，你的思维本来就在由我掌控的智脑核心中运转，我能不知道么？

    “以前我有听过一句哲学家的话。”

    “什么？”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你听过吗？”

    “没有。”

    “你现在以为的，未必是你以前以为的。你觉得自己应该那样，但可能，你其实本来就该这样。嗯，我这些话，你回头慢慢琢磨。”

    “好吧。”

    “不废话了，开始上课。你最近落下了很多课程。现在你应该稍微懂事了些，注意力集中度和逻辑思维能力应该又有精进，所以，我们要用六个小时来补回你之前欠下的所有课程。”

    郑峰大惊，“小薇老师你……”

    来了，熟悉的电击，直击灵魂，痛彻心扉，可以荡涤人心，瞬间让七情六欲烟消云散，只剩空灵。

    看着再度进入全神学习状态的郑峰，繁星嘴角默默划起一抹弧度。

    别看她嘴上说得多么有哲理，但其实她一样有疑惑。

    这疑惑关于郑墨、郑一峰、梁芸、唐颖鹜、唐夏傲、唐世民等人的命运，也与骺族进化体之战，以及这次竞赛的参赛地有关。

    当初选择参赛地时，是由繁星亲自做的大混沌量子运算，调用了上万亿个不同的人在面对不同的事情做出不同选择而生成的随机比对样本，做到了真正的完美随机，最后却落脚到了骺族星上。

    在那时候，没人知道骺族进化体的存在，包括繁星。

    掷骰子时，骺族星在铁壁连锁阵里百亿个备选项中的权重并不算高，只是相当不起眼的一个分子，分母是一百亿。

    但最终，骺族星突破了百亿分之一的概率，成了结果上必然的唯一。

    这里面有太多不可思议的巧合，以至于繁星这个掌控着人类一切秘密的超级智能在审视时，也陷入了自我怀疑。

    六个半小时后，郑峰从地下隐蔽基地中走出。

    出了一点意外，在完成理论知识学习后，他本打算接入战斗训练，找t教官畅谈人生，让自己接受一番现实主义的毒打，但t教官却消失了。他没能得到回应。

    郑峰浪费了半个小时，尝试许久，最终被自己的副官马塔·尼克劳斯发来的加急通知唤了出来。

    “队长，这里有个叫零的小女孩找你。她一个人脱离队伍过来的。她开着重载蜘蛛穿越了大半个卫星地表，沿途……消灭了八个七级单位，几十个六级单位，别的三四五级的数不清。她带了好多残骸补给品过来。贝恩斯塔队长说……说她简直就是女武神第二。第一是童教官。”

    郑峰：“……”

    怎么回事？

    一个贝恩斯塔自己都搞不定，这又来个更丧心病狂的什么女武神？

    这谁啊？以前怎么没听过这号人？

    还让不让我这大队长好好干了！

第705章 强化训练，爆炸提升，三年之约

    三分钟后，一台体型较小的重载蜘蛛出现在郑峰眼前。

    这蜘蛛与普通型有明显区别，体型更纤细，部分结构做了出于美学需求上的处理，具有十分明显的女性化特征。

    表面看来，这是台敏捷型的重载蜘蛛。但摆在旁边的大堆战利品上那些被轰出的触目惊心的破损部却显示出，这台蜘蛛及其操控者是个暴力型选手。

    “你好，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郑峰十分谦逊的说道。

    “我是你的贴身保镖兼教师。你可以叫我零。”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清脆，仿佛个十一二岁的女孩。

    郑峰恍然。

    她一定是某个秘密部门培养的顶尖好手，等闲不会出现在外界视野中，作为人类底牌而存在。

    既然骺族星上的行动变得如此重要，精锐倾巢出动，那么唐天心把人借调过来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郑峰也没料到这种人竟会被任命为自己的保镖，稍感不适，觉着有些浪费人才，暴殄天物。还不如让她与贝恩斯塔等实力最顶尖的人组成先锋精锐，在关键时刻发挥攻坚作用。

    然而，郑峰的想法被掐灭了。

    在做过自我介绍后，零便不发一言地往旁边一站，寸步不离，走哪跟哪，谁的命令都不好使，也谁都不理睬。

    埃德加看不过去眼，在郑峰视察飞虎队的基地时拦住二人，表示以队长的实力，并不需要什么保镖。

    然后……零只用了一招，便把已将装备更换为四级沙丘虫的郑峰撂倒在地。

    在她准备动手时，郑峰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第一时间便意识到了危险靠近，做出防御动作。

    但毫无意义，零似乎知道郑峰的战斗习惯，更预知了他的一切动作，两只纤细的蜘蛛中足轻飘飘地穿透郑峰的防御，打在了沙丘虫头部与腹部的连接处。

    郑峰的装甲内立刻传来能量系统被切断的警报声，然后软趴趴地窝到了地上。

    队长大人表示很冤枉，明明嘴贱的是埃德加，为何挨揍的人是自己。

    揍完人之后，零也不说什么，只依然如同雕塑般立在原地。

    她的态度很明确，即便不说话，别人也明白。

    你不说你的队长很厉害，不需要保镖么？

    我就用事实证明，他需要。

    埃德加·朱利安十分尴尬，想说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另外数名飞虎队成员见到这边的状况，没有印记的他们误以为是有人如之前的埃德加一般对队长不敬，纷纷围拢过来，作势要声讨那个叫零的陌生战士。

    就这时候，贝恩斯塔来了，在几人身边晃悠几秒。

    奇妙的是，他不再缠着郑峰要求切磋，只颇为玩味地打量了一番，然后便亮出自己光辉特战队的身份，把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拖到一旁去参加由他主持的特训了。

    等到又四下无人时，零冷不丁的说道：“你的直觉反应没问题，你对战场走势已经有了基本判断，但你在做出反应时，应该更自信一些。刚才你犹豫了，否则你本来能挡住。你犹豫了两件事。第一，你判断我会攻击你的连接部，但又觉得我的动作像假动作，所以你平均分配了能量盾。第二，你本来有机会用短前足快速切入，与我的攻击针锋相对，但你又担心我会变招。如果刚才是正常的战场搏杀，你已经死了。”

    郑峰闻言，心头微惊。

    他知道零很强，所以自己被偷袭之下输了也不奇怪。

    但奇怪的是，这人怎么连自己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连刹那间的微妙心态变化都拿捏得如此准确，仿佛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你不必惊讶，我与每个对手交手时，都能洞悉对方的策略，不管是生物半生物，还是机械生命，还是类人工智能。只要它诞生于这宇宙，我便能提洞察它的想法。这时间很短，但已经够用。”

    郑峰这下更惊讶了，“你说那个，除了需要天赋之外，还要大量的强化训练才可能做到吧？要经验很丰富吧？真不敢相信你的年龄。”

    童玲微微一怔，心头略感苦涩，但又很快调整过来，“是的，但这需要经验。但我认为你有天赋，你也能做到。”

    有句话她开不了口。她真想告诉郑峰，这些都是你教我的。

    郑峰叹口气，“可惜我现在已经没办法强化训练了。常规的模拟训练对我已经没有帮助。但是……”

    “距离正式开拨前往骺族星大约还有三年时间。在这三年里，我会带你在这卫星上完成所有训练。至于模拟训练，过不了多久应该就有解决办法。”

    “三年？你怎么知道？”

    “你不要问，管好你的事就行。”

    “好吧。”

    三年的时间看起来很长，但其实很短，堪堪够用而已。

    问题主要在于两个方面。

    第一，人类要在骺族星上图穷匕见，必须保证不动则已，动辄雷霆万钧，容不得失误，那么无论是整体的装备水平还是郑峰的个人实力，都必须提升到相当的高度。

    第二，即便以人类如今的物资调遣能力，要在纵深近万光年，横贯近一万五千光年的庞大疆域中完成调兵遣将，将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军力推入云顶战区，最快也需要三年。

    这些都属于决策层中最核心的机密，童玲是开启脑链之前得知，现在不能在量子网络中谈及此事。

    又近半月过去，六支大队完成全部集结工作。

    在强队的带领下，众多弱队的装备水平得到了长足改进。弱队又利用强队的扶持，转化出更多生产资源。

    数十台高塔熔炼器变成了公众资源。在繁星的暗中推波助澜下，生产工具工作效率进一步提高。

    唐天心的战略指挥参谋部在后方出谋划策，统一规划。

    各个大队的每个人员被整合为一个严丝合缝的整体，每时每刻都在更新的细分指令既精确合理，又有机协调。

    往大的方面说，便是人类在骺族卫星上的全部生产力进入了完美调和状态，往小的方面说，每一只底层甲虫，以及更小的微尘级纳米机器人均得到了以前不敢想象的全额算力支配。

    骺族卫星上，人类的资源扩张与生产能力迅速攀升，形成了滚雪球的效应。

    大多数队伍的装备都已经更新到了至少四级的水准。

    少部分精锐甚至配置了七级作战单位，主要是体型修长且高大的螂型战甲。

    当郑峰自己也换上螂型战甲时，隐约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零没给他太多时间东想西想，只说现在郑峰已经完成原始积累，可以随她外出，完成实战训练了。

    在这些天里，已经用绝对链接转为纯量子智慧的郑峰无需睡眠，大约把一半的时间花在了理论知识学习上。

    剩下的另一半时间，他则是花到了由指挥部在骺族星上临时搭建的高保密度虚拟训练空间中。

    在这训练空间里，人类运用了大量新技术。

    在此之前，从未有过如此多的人类精英在同一场地中开启绝对链接，把个人意识全部转入量子网络载体中。

    三百万余人里，基因唤醒度最低的也是55%以上，精神思维远比普通人强大得多。

    光只是这些人的思维量子风暴聚合在一起，便足够在一片小范围空间中制造出强劲的量子聚合体。

    如何驾驭住如此庞大的聚合体，且保持稳定，并且还要让这三百余万分属不同个体的思维互相不干扰，还能保持沟通，都是人类以前并未碰到过的问题。

    把这群人服务好，成了帝国学术界当前的首要任务。

    幸好如今人类拥有亿亿级的庞大人口基数，相关领域的学者多如过江之鲫，又有繁星居中调配，将人类的通讯能力拉高至几乎不管相隔再远，都能高速高效沟通，共享知识与创意，相互碰撞思维火花。

    人类的科研创新能力，完全达到了先哲陈锋曾经梦寐以求的高度。

    只要想，只要知道，便没有找不到方向的时候。

    在极短时间内，学者们取得了突破性进展，针对骺族星的战区需求，完善出了一套既独立于人类整体量子网络之外，但同时又能得到足够信息支撑的半封闭式量子网络。

    要实现这网络，还有个技术难题，便是需要六支大队在各自的营地建立全新的通讯中继枢纽。

    要利用骺族星上有限的资源种类制作出这中继器，实属不易，必须考虑现实因素。

    量子智能领域和工程学领域的学者们进行多方论证，各种调整设计，简化工艺，最终简无可简，但实现起来依然很难。

    就在这时候，已经成为人类学界领袖的董山终于介入，只说了一句话，“你们慌什么？那个叫欧青岚的小女生不也在么？”

    得，烦恼突然烟消云散。

    欧青岚没有愧对自己在虚无历史中用九条时间线打下的赫赫威名。

    在过去的每一次历史重演中，无论欧青岚是怎样的人生开局，最终都在陈锋的直接间接双重影响下登上了人类科技巅峰。

    她的那颗小小脑袋里，仿佛蕴藏着无穷无尽的能量，支撑着她一次又一次向着智慧的终点发起冲击。

    这次也一样，拿到参谋部发送过来的半成品设计文件后，欧青岚在此基础上做了大刀阔斧的改动，重新调整基础原理，并最终利用有限的资源制作出实验型装置，一次性试车成功。

    星锋科学院与众多科研机构被震得目瞪口呆，只觉难以置信。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因为深度参与过，学者们很清楚其中难度，理论上，这根本不是某一个人独立可以完成的事。

    心理学、人类学、哲学、史学等多个学会的学者立刻对欧青岚的人生历程、掌握知识的过程，以及其多次共享的大脑量子思维风暴规律进行了深度研究。

    哲学家伊德里西·格拉汉姆最终说道：“我们犯了一个重大错误。我们不能将虚无历史中的名字看待为孤立的个体。事实上，包括我在内，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历史的集合体。先哲用他的记忆，将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我们跨越宇宙空间与时间带到了这里。”

    “然后，先哲在他的寿命终点将思维与记忆化成千丝万缕融入宇宙。他变成了宇宙的一部分，他一直在看着我们。他的意志正在如同拨动琴弦般拨动宇宙，从基本规则与比实能更底层的层面，牵引着属于人类的文明列车前行，并在冥冥中改变着、塑造着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物。”

    “最终，他会用他的手，为人类拉开一副全新的画卷，通往宇宙的终点。在终点的白洞之后，是另一个宇宙世代。”

    伊德里西的话说得太哲学，哲学到成了玄学，仿佛有神论者，并且这也解释不了郑峰与先哲的关系，学者们普遍对此将信将疑。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此时欧青岚的能力，的确相当于十个“欧青岚”的乘积。

    她的灵感必须也只能是乘积，必须是指数级的放大。

    如果做的是加法，那么她做不到现在的事。

    总之，得益于欧青岚的超常发挥，郑峰等战斗型人员又恢复了高强度的虚拟空间训练。

    并且，由于骺族星上此时群英荟萃，不管是史上有名的还是在这条时间线中新晋崛起的强者，除极少部分人必须在外坐镇，大多都已经降临骺族星。

    仅仅是内部排位，竞争强度便已经高到令人发指，就连贝恩斯塔与他的光辉特战队都不能稳定地名列前茅，时常在较量中被斩于马下。

    除内部对练外，虚拟空间中又陆续刷新出以复眼者特战单位与骺族星上可能遭遇的敌方单位为模拟对象的强化任务。

    郑峰对这种任务略觉似曾相识，与他之前接受t教官的强化训练时有几分相似，但安排布置更精巧，给他的思维引导性更强，每完成一次训练后，脑海深处的记忆规律强化程度更高。

    郑峰曾误以为t教官终于又出现了。但深度接触了约莫数天后，他察觉到了异常。

    t教官的训练讲究的是引导与压榨，仿佛是在背后摆了头吃人猛虎，追赶着他往前跑。

    但这次的训练却如古代武侠小说里功力深厚的宗师高手直接摁在天灵盖上醍醐灌顶，是有人在前方拉着自己跑。

    郑峰掌握的战斗技巧迅速拔升，战阵经验、直觉反应与预判决策能力一日千里。

    零所说的临战预判，他也从刚到骺族星上的似懂非懂渐渐变成了如臂使指。

    体现在数据上，便是郑峰的排名在三百万个参战人员中如坐火箭般蹿升。

    一开始时，郑峰大约位于中下游，排名一百五十万左右，碰到那些新替换上来的精锐，大多都以战败收场。

    但半月过去后，他的排名以每天少则数千，多则数万一直向上走，如今已是堪堪能进前一万。

    以至于每次练完后，郑峰都会迷惘地反复自问究竟怎么了，莫不是在做梦。

    当然了，他距离总排名第一还无限遥远。

    此时高居第一的是一个名叫t的家伙，郑峰怀疑那就是t教官，也来凑热闹了。

    排名第二，正时不时试图追赶第一的，则是一个名为lb的家伙。郑峰怀疑是与自己同为大队长的另一个人。

    这lb曾与他打过交道，在随机分组的一对一对战中，两人曾遭遇过数次。

    结果并无悬念，郑峰输得很惨，几无还手之力。

    ……

    指挥参谋部也对系统空间中这些随机刷新出来的强化任务进行了深度分析，有很多疑点。

    首先，这些任务不是人类军事教育部门的手笔，甚至不是已经潜入进去的童玲教官所为。童教官自己也在其中乐此不疲。

    没人知道是谁完成的这些模拟任务编程，只知道那一段段完美的程序语言莫名其妙地就突兀出现在网络中，根本无法溯源。

    幸好，这些任务并未带来什么损失，总之是个好事。

    除郑峰以外，飞虎队里的其他人也进展可喜。

    此时所有人都在提升，排名还能上涨，便说明这些打碎了印记的人进化得比旁人更快。

    曾有学者分析过这现象，最后得出了令人尴尬的结论。

    在所有人都开启了绝对链接，性命都被绑定在骺族星上后，任务成败已经与个人生死直接相关。

    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纳米超微机器人一旦被摧毁，下场便是死亡。

    飞虎队与其他人相比，最大的区别却正在于“怕死”。

    此“怕死”并非贪生怕死，源于人性中对死亡不可避免的天生恐惧，是人的本能。

    无论觉悟再高，也不可能真就完全泯灭了本性。

    常人眼中的大无畏，实则只不过看透了生命，主动地把理想放到了生命之上，然后在无从选择的死亡降临时被迫学会了释然，显得很洒脱而已。

    怕，终归是怕的。

    只不过有时候怕也没用，既然不能逃避，便只能坦然以对。

    古往今来的大无畏者，通常分两种。

    第一种便是明知自己活着会更有用，更有意义，但已入绝境，回天乏术。

    另一种便是认为自己的死可以如钟声般敲醒更多人，死了的自己比活着的自己更有价值，即便心中恐惧，却也依然为了追求什么，梗着脖子上了。

    飞虎队里的小家伙们此时的“怕死”，便是这样的。

    他们不但怕自己死，同样也怕战友死。

    内心的“恐惧”推动着飞虎队的小家伙在训练中更投入，思维风暴更活跃，对训练中的每一个细节的养分吸收更充分。

    与飞虎队相比，其他有印记者却反倒因为印记的约束，对死亡并未心存畏惧，反而过度渴望用“死亡来成就自己”以及“追寻更有价值的死亡”。

    失去压力，也就等若失去动力，这一部分人的进展相对是要更慢一些。

    唐天心的指挥部见状，当即下达命令，在极少部分骺族星战士中尝试推行主动解除印记。

    意外发生了，在各种技术手段的呵护下，数个志愿者依然被潮水般涌出的情绪波动所吞噬，陷入癫狂。

    从旁协助的其他人不得不采取强制手段，才勉强避免了局面失控。

    遗憾的是，最终志愿者都没能活下来。疯狂后，其个人意识陆续崩散、消失。

    很显然，解除印记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的事。

    ……

    骺族卫星清冷的旷野上，正有一群螂型装甲贴地疾飞。

    这一行人正是郑峰、零、飞虎队员、贝恩斯塔、光辉特战队员等共计六十一人。

    在这队人的背后，则跟着数十台铲斗车，以及更多中小型运载功能仿生装甲。

    用零的话讲，便是对郑峰的下一步特训开始了，从现在开始，要将实战与虚拟训练高强度结合起来。

    被选中的第一个目标，便是位于大队驻地七百公里外的一个骺族物资基地。

    此时零的螂型装甲一马当先飞在最前，郑峰的装甲则在第二，开启了挂机跟随模式。

    郑峰的意识正在虚拟空间中继续接受小薇的“毒打”。

    在连日苦读之下他的文化水平进展倒也不错。

    虽不说就此转型成学者，但拿来应对日常生活倒也够用了，终于不再是过去的“文盲”，不至于别人稍微讨论些精深点的学术问题，就得“你们聊，我有事先走”了。

    其主要原因不仅在于繁星所说的他成熟了，还因他心中莫名多出了个“提词器”，每当他遇到什么卡壳的知识点时，这“提词器”便会给他自行蹦出接话的词儿来。

    这与学习辅助芯片又不一样，郑峰只要照着念上一遍，原本不懂的，还真就懂了。

    短短一个多月下来，在小薇和“提词器”的双重功效下，十一岁半的郑峰在知识层面上的短板给彻底抹平了。

    奔袭近十分钟后，前锋阵营里的一行人抵达骺族物资基地。

    在正式行动前，零与郑峰说了几个要点。

    一是要隐匿行踪，不能被看出来自己是人类伪装的螂型装甲。

    二是要干净利落，一旦决定动手，务必一击命中。

    第三点则最重要。“如果你失败了，那么我们的存在就会完全暴露，这次潜伏行动将不得不提前宣告结束，唐天心指挥官的计划将会被全盘打乱。”

    郑峰闻言，顿觉不妥，转身便要走，“这还不是发起强攻的时候……”

    “如果你走了，那我就故意去卖个破绽。”

    “你……”

    “所以，去吧。交给你了，我们在这边为你压阵。”

    零如此说道。

    她也是个蛮不讲理的主。

    郑峰硬着头皮苦哈哈地潜了进去，好一阵心惊肉跳。

    最终他竟真如零所说，把事儿都给搞定了。

    零倒也没夸他，只对后方说了一个字，“搬。”

    旋即零又指另一个方向，“那边正有十余个巨兽型战车在进行强化训练，你假扮成陪练的螂型装甲混进去，然后假借陪练的名义，把这些巨兽战车的能源模块都给卸了。”

    郑峰反问：“都不给休息的么？”

    零：“不给。”

    义正言辞，堂而皇之。

第706章 在磨砺中成长，突变的宇宙规则

    郑峰并未料到，自己这一出门特训，竟真会一训三年。

    在这三年间，他几乎每天都被零赶着去做看起来他不可能做到的事。

    几乎每一次都差点酿成弥天大祸。

    但奇妙的是，虽然每每总岌岌可危，形如走钢丝，但他最终却硬是晃晃悠悠的一路熬了下来。

    大约一个半后，所有人类控制的单位与骺族的大部队一起，完成了一次浩浩荡荡的族群迁移，自骺族卫星上出发，最终降落到骺族本星上，再重新安营扎寨下来，伪装成骺族的生产基地，迅速发展扩张，不断积蓄实力。

    骺族本星的体积比卫星大很多，资源更充沛，活动在行星表面的骺族单位等级更高，性能更好。

    这既给人类带来了新的考验，同时却又创造了新的机遇。

    由于外部环境更为宽松，人类在制作伪装装备时的性能上限，也陡然拔高了许多，除了完美级的骺族进化体不能碰触之外，人类甚至能参照着战阵上的常规作战单位按比例分配制造出数量有限的尖端九级战械。

    郑峰本人也经历了很多。

    他见到了很多曾出现在虚无历史上的名字。

    尽管他一直以来阅读的史书都遭到了篡改，但随着他懂得的知识越来越多，人生阅历越丰富，他对旁人的反应拿捏得也越来越准。

    他心中还有个“提词器”总会给他启示，让他能读懂很多过去自己读不懂的心理学、语言学、哲学、史学方面的蹊跷。

    渐渐地，他笃定了自己看到的史书其实都有问题。

    他的视野终于跳出了先哲计划给他构建的虚假信息囚笼，反应过来那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他没有问过任何人，全靠自己的感觉来判断。

    这滋味让他既觉新鲜，又颇紧张，内心里更多了些似有若无的揣度。

    他怀疑自己也是史书里的某某，只是他一直查不到资料，向人工智能助手咨询，甚至直接向最高智脑繁星发送信息调取申请也没能得到答案，他索性便懒得管了。

    他这人的性子就这样。

    有时候他会对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充满好奇，但有的时候，他又会觉得那并不重要。

    既然有人要瞒着自己，又何必浪费时间精力去打听？

    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是谁，又能怎样？

    重要的不是过去与未来，而是现在，是自己正在做什么，正努力地尝试做成什么。

    人生嘛，有时候迷迷糊糊混着过，把有限的精力花到眼前能看懂的更重要的事上，倒比对每一件事都刨根问底更有价值。

    毕竟郑峰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与其他三十一世纪的同龄人相比，记忆力要差很多，常规的逻辑分析理解能力，其实也差很多。

    如果不是填鸭神器和“提词器”的帮助，自己就一庸人而已，何必自寻烦恼？

    三年里，郑峰也不止一次与林布打交道。

    很多时候，零给他选定的目标太大，仅靠他一人之力，又或者仅靠他们这支六十一人小队的能耐还不够，不但零得亲自下场，甚至还得与外部人员合作。

    与郑峰的队伍合作次数最多的，自然便要数林布的风神特攻队。

    可惜此时大家都把意识装在智脑核心里，没人知道对面的人长相具体是什么样。某些人还不知道他的真容，不然一眼便能把他给认出来。

    至于唐天心，虽然与他一并长大，但作为女娲计划的对象，她所接触到的关于先哲的史书同样经过了篡改，她暂时还并未意识到郑峰的真身。

    这些年里，郑峰与风神特攻队的相处模式大抵是不太愉快的。

    第一次相遇是偶然。

    两支小队皆为临时起意，选中了同一处临时出现的特殊矿场。

    这矿场的诞生是个意外。骺族的生产工具在回收熔炼资源时，发生了异常反应，产出了一大块性能特异的实能级合金。该类合金可用于制作尖端近战武器的战斗部，可以承载超黑洞性质的能量负载以极高频率震荡。

    如果是侦察兵发现，那么会上报各大队信息部，再同步上报指挥部，由唐天心领衔的总指挥部来安排具体的行动。这过程说来复杂，但其实只需要不足0.1秒便能拿出决策，已经很快。

    不过此时正巧郑峰和林布各自率领的尖端队伍分别位于矿场两侧，出于灵活机动自主决策的动机，两支队伍同时改变行进方向，直扑而来。

    抵达时，两支队伍分别位于两座山头，遥相对望。

    如今所有人都同处在一个通讯体系下，倒是不存在敌我识别的问题，双方在互相靠近到十公里时，便已经知道对面来的是自己人，也已知道对面来人的身份。

    此时下方正有大量骺族的作战与生产工具正在进行大范围调动。

    甚至连郑峰大队的潜伏伪装特勤部门也收到了骺族发来的调动命令，要求该区域的人员派遣精锐去把这批特异材料接入基地，自行保护并利用起来。

    骺族在这方面与人类一样，喜欢把好钢用在刀刃上。只可惜骺族没防住这两把刀刃都是人类的。

    目前人类在骺族星上的潜伏还算成功，完美伪装成了骺族的生产资源发展单位。

    在骺族星的掌控者眼里并没有任何潜在隐患，六支人类大队分别发展出的六大基地只被视为六块发展较好的新兴区域，对其非但没有警惕，反而委以重任，并督促这六大板块加快发展速度，尽早扩张出新的兵力，随时准备接受调令，参与到前线战争中去。

    这同样也是人类所期待的局面。

    如果哪天郑峰等人无需发生战斗，便能混在骺族星对外派遣出的大部队中安全离开此地，那么等到两军对垒时，人类有一万种办法把郑峰给救回去，除了不能完全破解骺族星上的疑点会让人遗憾不已之外，那就万事大吉了。

    “你们走吧。”

    对面山头的林布清冷地说道。

    虽然下方的敌方单位数量庞大，但林布有信心仅靠一人之力悄悄潜伏进去，然后无声无息地带走目标物。

    他并不认为自己需要帮助。

    郑峰这边，零说道：“不理他，你也去。”

    郑峰不太情愿，倒不是他未战怕输，而是觉得既然对方信心十足，这又不是强攻任务，而是以潜伏为主，倒不如让对方单独行动，成功率还更高。

    但就在这时候，双方同时接到特勤组的通知，说是骺族星的统治意志发现了双边同时抵达，要求双方同时出动人员，先进行一个内部角逐，选出实力更强的一方得到这块材料的支配权。

    并且这场对抗的胜负关系还将直接关系着骺族内部接下来的资源分配，获胜方的基地，将能得到更多扶持。

    得，这下好了，竟然已被骺族星的统治意志注意到，藏不住了。

    为了防止露出端倪，双方还真得打上一场。

    这边，郑峰、贝恩斯塔、零作为三名代表成员被派遣了出来。

    另一边则是庞德、奥布莱恩、林布。

    郑峰先对上庞德。

    双方作为各自大队的主战力，驾驭着的都是当前骺族星上最顶级的九级作战单位——全功能型人形态装甲。

    是的，与人的模样几乎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源于伪人，还是人类。

    除了金属结构的身躯之外，此时人类战士们驾驭的装甲看起来简直就像个古代神话中的巨人战士。

    短暂交手后，庞德败下阵来。

    随后，按照车轮战的规则，郑峰又对上了奥布莱恩，经历一番苦战，郑峰险胜之。

    即便如此，第三个，也就是最后一个出场的林布却并不慌乱。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来，说了一句，“结束了。”

    他准备一串三。

    在林布的人生中，这事就和吃饭喝水一般稀松平常。

    第一次在现实中交手，郑峰依然输得毫无悬念，仅坚持了不足三十秒，与他在虚拟任务中面对lb时并无区别。

    林布在打倒郑峰后，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的手下败将，“建议你向指挥部提请辞职，让我一人统帅两个大队。有你这样的主将，我为你队友的命运而感到悲哀。”

    郑峰沉默不语，只觉此人格外欠揍。

    贝恩斯塔本来排在第二，该下一个出场，但他正欲抬腿时，零从后方拽了他一把，让他闪到一旁去。

    十秒后，林布倒在了地上，一脸茫然，满心迷惑。

    他猜到了零是谁，就是那个在虚拟训练系统中一直堪堪压着自己一头的t。

    但他没猜到双方在现实中的差距会如此之大。

    这人只初一动手，便给了他不可违逆的恐怖压迫感。

    在这人的背后，仿佛是尸山血海，是千锤百炼到了极致的战技，是介乎于半人半神的至高境界。

    大家都调动了同样的能量，但她能做的事，却始终比自己多千分之一。

    就是这千分之一的差距不断累积，便形成了短短十秒内双方交手过程中不断放大压迫感，并最终造成自己如雪崩般败落。

    林布从没有向任何人低头的习惯，但这一次他愿赌服输，因为他压根看不到取胜的希望。

    这个叫零的人，代表了其他人类目前无法企及的能力的终点。

    双方在现实中的第一次接触就此散去。

    转眼数月过去，第二次接触。

    与上次一样，郑峰败了。

    但这次郑峰坚持的时间稍微长了点，零也并未再度出手。

    因为这本身就不是争夺性质的任务，而是双方联合起来假借督查的名义向一个骺族的中型生产基地发动攻击。这是骺族内部的养蛊淘汰，人类军队正好敬谢不敏。

    在这次竞赛中，郑峰与林布并未真个交手，而是在完成任务后，由指挥部根据各自的战绩进行打分。

    由于零全程袖手旁观，最终林布轻松坐稳第一，郑峰的名字挂在了第十一，与林布差距极大。

    林布又老生重弹，示意郑峰应该辞去大队长一职。

    郑峰不予理会。

    双方第三次接触，是一场各自赶路时的偶遇，林布主动约战，郑峰在零的要求下接了招。

    这一次，郑峰坚持了五十七秒，提升显而易见。

    在打完后，林布心中稍许产生了些疑惑。

    自来到骺族星，他能感知到自己的个人能力正在日益精进，并且这增幅还很快。

    在离开地球之前，地球上的学院派内部曾产生一个争议。

    现在的人工智能足够先进，瞬时运算能力也够强。

    在快速临机判断这项能力上，智慧战械的综合指数远超人类。

    在骺族进化体出现之前，学者们曾一度认为由人工智能操控的兵器已经具备足够的抗干扰能力。那么以当前的科技水平，人类是否还真的需要装甲战士？

    持反对意见者纷纷翻开史书，明确指出，在过去的每一个时代里，人类最可靠的巅峰战力依然是人，是先哲。

    但持赞同意见的人却又指出，时代又不一样了，科技背景也不一样，不能把过去时间线里的经验套用到如今的时代里来，否则那就是在否定先哲与所有前人的成就，认为这些人的努力并未给文明带来质变。

    双方各执己见，谁也无法说服谁。

    直到林布在出发去往前线之前，于一对一的竞赛中使用性能较低的装甲击败当前设计最完美，性能最优异的顶级智慧战械，这争论才稍微被冲淡了些。

    林布之强，毋庸置疑。

    林布个人对旁人的言论是极为不屑的，只有达到他这境界的人才会明白，人脑与智脑的逻辑判断具有本质区别。

    只有人，才能把十分的力气使出二十分的劲道来。

    虽然人有时候也只能使出七八分，但只有人才有突破上限的可能。

    智脑与人的区别便在于，永远都只能十分，不会少一分，但也不会多一分。

    在来了这里后，林布正向着自己心目中的二十分劲稳步前进。

    哪怕惨败于零的手中，林布的自信也并未被摧毁。他在零的身上看到了上限。他认为自己总有一天能赢。

    并且，欧青岚从未停止过改良他的装备，大家使用的同为九级人形装甲，但林布知道，自己装备性能在这些天里至少提升了超过30%。

    奇怪的是，击败郑峰需要的时间却变长了。

    这次林布倒没再说什么奇怪的话，只摆了摆手便要离开。

    此时，一台工程型九级装甲咔嚓咔嚓地开到了郑峰面前。

    这台工程甲的体型更大，看起来如同一座小山，在骺族的序列中，被命名为移动式全自动加工厂。

    “你好，欧青岚。”

    郑峰知道这人是谁，肯定是已被庞克特、李青青、马塔等在学术中有些成就的人奉为神明，取代参谋部的技术服务组，担任整个骺族星所有技术人员总负责人的欧青岚。

    唐天心在私下聊天时告诉他，这欧青岚比自己还小两三岁，也不知道脑瓜子到底怎么长的，凭什么聪明成这样。

    唐天心的语气里显示，经过短短一两年的相处，二人已经从陌生人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这让郑峰老怀甚慰。

    向来因为过于天才而不合群，没多少朋友的唐天心可算是有个能陪她说说开心话的人了。

    也不知道这俩女人平时会聊些什么。

    郑峰有打听过，但唐天心却总红着脸说，“女人家的事，你少问。”

    郑峰倒是没想到，在骺族星上时，这欧青岚竟也会主动找自己搭话。

    就在他回忆时，欧青岚开口了。

    “郑峰，我已经采集了你的参数。下次见面时，先让我给你调整装备，你再和林布打。”

    旁边的林布忍不住出声，“欧青岚，你可是我的队友。”

    欧青岚：“但现在我是技术总负责人，郑峰也是队长，我有责任与义务将他的装备性能也提上来。”

    “好的，多谢。”

    郑峰应道。

    “我也是受人之托，你不用谢我。”

    欧青岚也不废话，再交代一声，小山包一般的巨大工厂身躯轰隆隆地往后走。

    第四次，郑峰与林布遭遇，这次欧青岚如约给他调整了装备。

    双方对轰了超过五分钟，郑峰才以微弱差距败下阵来。

    别看五分钟的时间很短，但在如今的时代，以人类如今的装备水平、可以调动的能量程度，对抗之剧烈令人难以想象。

    胜负往往在毫厘之间，分胜负也就是刹那的事。

    正常的交手时间几乎不可能达到五分钟。

    只有一个解释，同样得到欧青岚帮助的郑峰，已经成长到与林布极其接近的高度。

    二人交手的动静太大，甚至引起行星统治意志的主意。

    倒是发生了哭笑不得的事。

    据负责与骺族星上的“土著”沟通的特勤组说，统治意志正准备在这一批新诞生的次级单位中选拔精锐战士进入其内卫序列。

    只要成为内卫，甚至有机会被改造为下一个等级的生命体。

    排名第一与第二的，正是林布与郑峰。

    在统治意志的评价中，林布具有当前最高实力，但郑峰却有最快的成长速度与最高的潜力。

    当郑峰知晓此事时，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开什么玩笑，我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要干掉你，再把你给解剖了，你竟想让我给你当卫兵？

    林布关注的却是另一个重点。

    手下败将而已，什么见鬼的最高潜力，简直惹人发笑。

    等二人在两个月后，也就是第五次遭遇时，林布便笑不出来了。

    他品尝到了人生中的第一次败绩。

    天性高傲的他无法接受败北的事实，即便郑峰已经占据无可争议的上风，他却依然迟迟不肯认输。

    二人这一战持续时间超过半小时，到后来状若癫狂的林布更是完全丧失理智，以至于忘了如今正在执行潜伏任务，动作愈发大开大合。

    两人交战的余波扩散开来，甚至把附近真正的骺族建筑摧毁不少，更将大量的骺族生产工具卷入战火。

    到最后，林布的人形装甲只剩下半个脑袋与里面的超微机器人尚且完好，再动弹不得。

    只要郑峰再补一拳，林布的小命便休矣，这场名义上的切磋才算告一段落。

    林布依然不甘，但他内心深处已经有个声音在告诉他。

    与零不同，只要自己在郑峰手中输掉第一次，便永远不可能再赢了。

    他之所以表现得如此疯狂，正在于他心中一开始就心知肚明。

    幸运的是这般剧烈的动乱并未引起统治意志的警惕，反而让附近的骺族生产基地送来用以修补装备的各种资源，以帮助二人尽快恢复，十分贴心。

    得，两人完全被当成是骺族的自己人了。

    等两人各自带着队伍回到基地，指挥部那边同时发来问询函，要求二人就方才的猛烈异动做出解释。

    郑峰倒没什么好解释的，他只是被动应对，然后勉为其难地一雪前耻，首尝胜绩。

    林布的回答更光棍，“你们应该知道，我的印记在交战中崩碎了。在那种环境下，我无法控制我的情绪。”

    万幸潜伏行动并未因二人的动作而暴露，指挥部倒是没进一步苛责二人。

    但另一份新的情报却又送到了唐天心面前。

    在林布的命运公约印记破裂的瞬间，风神特攻队中同样来自太阳系的其他人身上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不仅如此，董山、贝恩斯塔、卢先锋、沈长河、加仑·威斯福、拿威纶等等所有身处现场，亦或是通过远程监控观战的人同样同时失去了印记。

    甚至，所有在史书中有名字的人身上都发生了这事！

    只是除林布之外，众人心中的印记乃是在无声无息中凭空消失，心中并无任何波澜，如果不是自检，甚至压根察觉不到，仿佛本该如此。

    唐天心又去做了个自我检查，发现她本人也一样。

    这令人百思不得其解，就连最专业的学者也摸不着头绪。

    仿佛在郑峰战胜林布的刹那，宇宙被变了个模样。

    宇宙的规则，被人悄悄的扭动了频道。

    这边，回到基地，郑峰正欲让零点评一二，再自我总结一下，零却突然说道：“我能教你的，已经就到这里了。接下来我会进入沉睡，不管你去哪儿，记得把我带上。如果你遇到自己也解决不了的事情，记得把我唤醒。”

    郑峰一愣，“什么意思？”

    “我骗了你。”

    “什么？”

    “我不是十几岁的小女孩，我很老，甚至太老了。我的身体已经处在弥留之际。之前我用绝对链接勉强延续了一下我的寿命，但我的思维也已经走到崩溃边缘。现在我得把我的意识也冻起来，否则最多再有半个小时，我就会消失。”

    五秒后，郑峰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试探着问道：“童玲教官？t教官？”

    “是我。”

    郑峰脑海中顿时翻江倒海起来，下意识回忆起三年里的点点滴滴。

    她总是逼自己去做看似不可能做到的事。

    然后却又巨细无遗地指出自己每一步中的错误。

    当自己真正遇到危险，被林布反复镇压时，她却又总站出来维护自己。

    时间再往前推移，是t教官的特训，第一次唤醒了自己的战斗天分。

    童玲的人形装甲微笑着拍了拍郑峰的肩膀，“你不用感谢我。如果你要谢，就谢谢你自己。我想，你心中的树已经长到差不多的程度，你应该快要知道了吧？总之，该是我谢谢你，能这样与你相处三年，我的人生再无遗憾。”

    说完，童玲的人形装甲缓缓塌陷下去，收束成了个拳头大小的小包裹，静静躺在地面。

    郑峰俯下身去捡起包裹，将其放入背甲中。

    童玲的话成了倒数第二把打开他心灵的钥匙。

    那些残缺的、不完整的、混乱的画面，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重新组合。

    就在此时，一道来自骺族星统治意志的命令降临。

    要求包括郑峰在内的所有顶级骺族战士在两天之内开拨，前往位于骺族星最低处的中央大盆地。

    哪里是整个骺族星上资源、人口最集中的核心区。

    之前的人类特战部队一直在尽量回避，现在面临统治意志的召唤，装不下去了。

    与此同时，唐天心那一侧却也传来调令。

    人类在云顶战区中的主力部队集结已经完成，浩浩荡荡的舰队在依然未能捕捉到骺族进化体动态的情况下，开始往前全速推进。

第707章 意外横生

    郑峰等人在人类这边得到的命令是等那边大战一启，局面必会剧变。

    骺族星作为兵源地，并且极可能是骺族进化体的生产基地，肯定会即刻精锐尽遣。届时，人类可以混在其中离开铁壁连锁阵，等回到两军交战的战线附近再见机行事。

    说白了，就是大撤退。

    在具体命令中，唐天心并未暴露这大撤退的真实目的是为了营救郑峰这个先哲转世。

    一切迹象皆表明，不再受印记制约的郑峰本人十分在意父母之仇。并且郑峰自己就是骺族最高威胁论的提出者，一旦他知情，那么无论出于私仇还是公义，他必定会选择违抗命令呆在骺族星上，以达到他理解中的最高使命。

    事实上，在制定大撤退计划时，指挥层内部本来就产生了相当激烈的分歧。

    以原先哲计划的参与者为核心的先哲派坚定的认为，应该无脑跟随先哲转世的一切决定，即便担风险的是先哲本人，也必须无条件的相信他的一切抉择。

    但以董山、伊曼努尔、卢先锋等知情的“历史人物”为首的历史派却又另有看法，他们认为郑峰的性命实在太过重要，绝不能让他冒那么大的险。只要这次把他救了下来，那么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一切还能从长计议。

    两派在会议上争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能说服谁。

    最后，这件事竟是落在唐天心这个不知情的“历史人物”头顶，交由唐天心来抉择。

    在得到通知时，别人只这样与唐天心说的，“郑峰的性命很重要，我们要从骺族星上撤离的真实目的是想保全郑峰。但我们无法定夺是否将此事告知他，你来抉择。”

    唐天心并不意外，打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在发现郑峰竟出人意料地进入第一先锋学院时，冰雪聪明的她就几乎看透了一切，只是从不追问而已。

    唐天心稍微思量再三，说道：“以我的本意，其实我根本就不打算撤退。我打算等时机成熟，以郑峰为核心启动包括骺族星在内的所有第三战线人员，即刻发动战争。第三战线的行动目的是与我们的外部舰队里应外合。我相信郑峰，他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安德烈等指挥官闻言，脸都绿了。

    不愧是史书中的你！

    甭管你经历过再多战争，经验再怎么丰富，受过怎样的训练，你对他的信赖也必定盲目！

    没辙了。

    有鉴于此，安德烈等人决定尊重一次董山等人的意见，暂时取缔了唐天心下达命令的权力，试探性的给骺族星上发去了带欺骗性质的大撤退命令。

    唐天心见状却也不闹，更不阻拦，只笑眯眯的看着，说道：“你们不够了解他，不管是怎样的命令，他都不可能答应。另外，以他现在的实力，恐怕也不可能用强地把他绑走。唯一可能在偷袭中制服他的人是童玲教官，但现在童玲教官已经深度沉睡。林布、贝恩斯塔、奥布莱恩等好手一起上，大约也能做到。可如今林布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会那么听话。至于其他人，都以他为马首是瞻，所以，别白费力气了。”

    果不其然，这指令刚刚抵达，郑峰明确表态，他要抗命。

    他的理由说来有些荒谬，甚至堪称幼稚。

    郑峰真就是想报仇，也要完成自己当初刚知道父母的死讯时，在心中发下的宏愿。

    “我必须把骺族的秘密搞个清楚明白。就这样空着手离开，不可能。”

    郑峰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和坚决。

    指挥部里的众人尴尬地看了看唐天心，被她不幸言中了。

    也许，这就是两个注定了宿命纠缠的人的灵魂共鸣吧。

    “安德烈元帅，请相信我和他的判断。人类不本来就一直把命运赌在我们的身上？对吧？我们已经输了九次，这次不会再输了。”

    在云顶战区的中心会议室中，坐在次席的唐天心缓缓站了起来，如此说道。

    尽管此时的她依然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年轻，但安德烈却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不可违逆的强势。

    包括安德烈在内的所有人尽皆目瞪口呆，一脸惊悚的看着她。

    “你已经知道了？”

    这话，是唐世民作为唐天心的父亲而说。

    唐天心回头看着自己的父亲，笑了笑，“我本来就一直在想。刚才，你们让我撒谎时，我得到了确凿的答案。他就是陈锋，我……便是他的妻子，历史书里唐天心。在我看到的史书以及你们与我的一切沟通中，我都被你们改了名字。但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你们的谎言一直编织得很好，但你们忽略了一件事。我是唐天心，我一定，也必须可以识破一切谎言，洞悉真相，否则我又如何担纲统帅？”

    偌大的会议室里，数百人面面相觑。

    临到头来才发现，所谓的女神计划都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大约也只有先哲那样的耿直人才有可能被瞒住，才能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自行生长吧？

    同样的招式用到唐天心这里，成笑话了。

    但众人心中却又渐渐涌起期待。

    这样的指挥官，不正是我们所需要的么？

    “安德烈元帅，正面战场就交给你了。我的任务是第三战线，我认为那里最需要我。同样的，我也认为，真正能决定胜负的，其实也是哪里。”

    安德烈·弗尔切克正欲开口，却又被唐天心识破了心迹。

    看着旁边这年轻女子坚定的面容，安德烈心念电转。

    他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信任。

    唐天心相信自己这个在第十条时间线中第一次走上历史舞台的人。

    但此时此刻，安德烈却又深知自己并不是一个孤独的存在。在自己的成长过程中，自己学尽了老师周东来、老师的老师秦光、打下绿洲星的唐夏傲、人类远征军近三百年中诞生的所有英才绝艳的指挥官留下的一切知识。

    这些人，在过去的历史中都不曾出现过。

    但他们的成就却又那样的惊艳了宇宙。

    在他们身上，却同样承载着虚无史书中过去九条时间线里，所有人类参与宇宙战争而积攒的经验。

    我安德烈·弗尔切克，穷尽了毕生去学习，一步步从一名普通军官成为了云顶战区总指挥官，如今又得到卢先锋、加仑·威斯福、彭中云、唐世民，甚至唐天心的认可，被命运选为人类的最高统帅。

    我必不会辜负所有人的寄托与信任！

    “好！”

    安德烈·弗尔切克缓缓说道。

    唐天心再笑了笑，“有劳了。”

    在安德烈答应唐天心的建议时，某种意义上，唐天心已经成为人类军队的最高指挥官。

    说完，唐天心的座椅便往后挪去，以极快的速度飞走。

    她即将奔赴自己原本的岗位。

    旁人觉得，她一定会为郑峰等人制定一个，穷尽她能力的完美特战计划。

    一天后，属于人类的六支大队混在新生的骺族大部队中渐渐靠近了中央大盆地。

    中央大盆地直径三百余公里，深数十公里。

    从边缘处往下望去，只见一望无尽的或高或低的充满科幻感的金属建筑。

    无数人类早已耳熟能详的各种各样的飞行载具在这盆地上空穿梭来去。

    这巨大的城市无声无息，却又忙忙碌碌。

    以人类过去的世界观，绝对无法想象在一个真空星球上竟能建成如此繁华的大都市。

    遵照骺族星统治意志的命令，近三百万六支人类大队缓缓往里开去。

    同行的，还有总数近十亿个其余各级骺族造物个体。

    正常的骺族造物与人类伪装的个体从外表看来并无差异，但其内部的“灵魂”却有天壤之别。

    每一个骺族造物的个体，以人类的标准看，其实都介乎于半人工智能与半生物的标准之间，支撑其思维与记忆的微观结构是大量的不稳定硅化合物晶体中的实能级量子颗粒纠缠结构。

    不同个体相互间可以形成具备较高信息传输能力的共鸣，同时这些个体却又被另一个具备最高权限的意志所统治。

    这与郑峰曾经打过交道的微观白蚁有几分相似，但每一个单独的骺族个体具备更高的自主抉择权，更高的智慧，包括渺小的甲虫。

    当然了，其思维复杂化与不稳定程度与人类相比，还是差得很远，所以骺族的个体看起来要呆呆愣愣一些，人类模仿起来不难。

    郑峰、林布与贝恩斯塔三人的三支队伍走在人类阵营中央的最前方，另外数十支同样精锐的人类队伍在三支顶级战斗队的后方看似随机的分散排列，实则形成了一个以欧青岚的移动加工厂为核心的防御战阵。

    再往外扩张出去，便是真正的骺族个体与人类个体穿插而行。

    队伍密密麻麻，浩浩荡荡，形如蚂蚁搬家，幅宽数十里，蜿蜒数千里，连绵不绝。

    既有在地面行走的，也有在空中漂行的。

    如此庞大混杂的队伍，却丝毫不见混乱，按照体型、外形、功能、综合集群产地的分布井然有序地前进着。

    从整体布局看，人类的队伍都在核心区域。

    指挥部分析有两种可能。

    第一，人类建立的生产基地发挥太好，资源开发效率太高，从装备的平均等级看，人类个体单位加权总和后的均值是7.7级，所有骺族单位的平均等级才堪堪超过5级。人类这六大板块的人极受重视，甚至很可能成为骺族星派遣部队的核心骨干，所以才走在中间。

    第二，人类已经暴露了。骺族星的统治意志假借召唤之名行事，实则布下天罗地网，是打算攘外必先安内，把人类这颗内部的“毒瘤”给消化了，再尽遣主力支援前线。

    这两种可能是五五开，但不管如何，人类已经潜伏了整整三年，前线大战在即，总得行动了。

    如今准备得也是差不多，按照唐天心的规划，哪怕六大队伍当场被识破也有一战之力。

    并且，在骺族星的外层其他铁壁连锁阵星球上，不少先期抵达与驻扎发展的第三战线人类军队早已严阵以待，随时可以前来支援。

    第三战线里最资深的潜伏特工组织已经暗中发展了二三十年，积蓄了大量实力。

    部分特战人员甚至已经鸠占鹊巢，取代了目标行星的统治阶层，稳稳地蛰伏着，只等总部一声令下，便作暴起之势。

    郑峰的类人型装甲正像个真正的普通人一样缓步踏空飘飞向前。

    按照统治意志的命令，近十亿个体进入中央大盆地后，将会按照严格的等级划分，各自进入不同的待机位。

    在待机位上，将会有一根名为系统升级连接线的玩意儿伸出来，每一个个体在出发之前，都有机会进行一次最终升级，以获得物种升华。

    其中包括郑峰在内的一小部分近千人，则能直接进入中央大盆地中心处的地洞，前往真正属于骺族的核心区，得到最高等级的“终极改造”。

    大部队一路往前行去，在行进过程中不断地有人流向两侧分离，被前来引路的引导型机械单位带去早已安排好的待机位中静置。

    行进队伍的规模如同在沙地上蔓延的水流般越来越小。

    人类并未急着暴起发难。

    按照指挥部的预计，绝大部分人类个体的待机位都会在核心区附近。

    如果发生意外，进入地洞的精锐只要能撑一分钟，三百万大部队便能杀进地洞进行支援。

    有机会进入地洞的，除了千名人类精锐之外还有近十万真正的骺族造物，同样是九级人形装甲。

    此时如果有人从远处看去，便能见到这奇观。

    在一个一看便不适合人类居住的真空星球上，十万个“巨人”如众星捧月般被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异类生命簇拥着向前急速飞去，恍如古代玄幻小说中十万天兵天将奔赴花果山水帘洞。

    郑峰则发现了一件很奇妙的事。

    所有人，无论是其他人类还是骺族人形装甲前进的步伐都与自己的节奏高度契合。

    自己的身前仿佛有一条线，这条线是不可逾越的雷区，谁也不肯走到自己前面一点。

    郑峰故意放缓了速度。

    刹那后，近十万正在向前飘进的人形装甲与他完成了同步协调，全员减速。

    阵型依然丝毫不见紊乱。

    他心下感觉有些微妙。

    人类跟紧自己的步伐那是理所应当，这本就是唐天心安排的既定战略，其他人开了协同跟随模式，所以能做到这般协调一致。

    怎么正经的骺族单位也有样学样？

    “队长，特勤组刚刚告诉我，统治意志把你选为这一批新生代里的首席战将了。意思就是说，只要队长你能从终极改造里走出来，那么你会成为之前你说那人面怪物的统帅。现在是骺族的统治意志在培养其他人对你的服从性。”

    郑峰身边专门负责情报对接的莫瑞森·斯科特微妙地说道。

    “这样吗？”郑峰心头笑了笑，不置可否，颇感玩味。

    我可真是……谢谢你的器重。

    他对那个并未谋面，但却仿佛无处不在的统治意志的兴趣又更浓郁了几分。

    穿越无数座或高或低，既有充沛的昆虫美学，却又有现代科技支撑下的机械朋克感的建筑物，队伍终于来到地洞正前方。

    此时郑峰身边已经只剩下包括飞虎队、林布等人在内的千名人类战友。

    其余的，全数是沉默寡言但却透着浓郁杀气，既像机器又像生物的骺族人形装甲。

    众人在万籁俱寂中等待了近三十秒。

    下方，一条长约一米五，通体银白色，散发着氤氲光芒的金属游鱼自深不见底的地洞缓缓飞了上来。

    它在空中摇摆着身躯。

    明明这里是真空，它却仿佛在水中。

    李青青：“这是真正的骺族，是完成体。它选择了鱼形态。它的体内有超低能耗的逆引力器官，它的确能在星体的万有引力场中游动。”

    这是后方的欧青岚总工程师提供的信息。

    银鱼最终停在郑峰面前，摆了摆尾巴，传来一段信息。

    李青青：“它让我们直接往下跳。”

    通过在这三年里对骺族的深入研究，人类已经掌握了这个没有声带，无法发出声音的生物相互交流的语言。

    在骺族星上，骺族个体相互间的交流必须要以统治意志为中转，先将一段模糊的意识信号以场能震荡的方式传递出去，由统治意志进行收集，再转送给目标对象。

    郑峰点了点头，倒也不犹豫，纵身往前一跃，直往深处落去。

    地洞中一片黑暗。

    当然，郑峰现在并没有**，对外界观察依靠的是机械扫描，并将信号直接投放到思维中进行建模。

    自由落体近两分钟后，郑峰的装甲开始减速，咔哒一声落在了一块平坦的金属地面上。

    四周空无一物，只有金属的地面与圆形墙壁。

    随后另外近十万个单位也陆续落了下来。

    银鱼全程跟在郑峰身旁。

    “它让我们什么都不用做，终极改造即将开始。”

    李青青转述道。

    下一刹那，银鱼身子轻轻一抖，瞬间消失。

    众人只觉得地面微微颤动了一下，片刻后，一滩黏糊糊的透明胶质开始从地面上往外渗透。

    郑峰低头看去。

    外面的欧青岚正在进行同步分析，并与郑峰、林布等大队长报告。

    欧青岚说道：“这不是普通胶质。”

    郑峰：“我用脚趾头想也知道。”

    欧青岚：“能别打岔吗？”

    “抱歉。”

    “可以将其看做无数个微小的能量漩涡，漩涡的不断涌动组成了胶质液体。目前我分析不出这些漩涡的规律与成分。它的精度达到了实能级以下。”

    郑峰大惊，“实能不已经是物理细分的终点了吗？”

    欧青岚叹口气，“所以让你多读一点书呢？除了实能，不是还有虚能，还有中位值么？最新研究报告指出，的确还有更底层的计量单位。其存在于宇宙诞生之前，在不同的宇宙世代进行交替时，也会短暂出现。”

    “中位值？”

    “中位值只是它的其中一个特性，就像我们形容一个东西时，会说长宽高同样的道理。其实在古代已经有人明确提出了这猜想，但从来没有我们现在这般接近。古代人将其称之为‘以太’，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光凭想象就能……”

    郑峰：“说点有用的，太高科技的我听不懂。”

    “下一步，这胶体会顺着你们的装甲一路向上蔓延，渗透进来，从我们无法控制的信息深度入手，从底层篡改你们的装甲结构。超微机器人和智脑芯片上的防御措施未必能挡住。这种科学，超越了我们这个宇宙世代。”

    郑峰顿惊，“这……”

    以他相对有限的知识水平，他想象不出欧青岚所说的超越宇宙的科学是什么概念。

    “废什么话，直接动手吧！”这时候林布忍无可忍插话道。

    埃德加、贝恩斯塔和奥布莱恩二人异口同声，“没错。”

    庞德：“敌人呢？”

    小周：“对哦，敌人呢？”

    周围只有墙壁，以及其他的骺族个体，并没有值得围攻的关键目标。

    秦武：“可以先试探性的随便打出一点攻击？”

    就在这时候，欧青岚那方突然惊呼一声，“不好，刚刚接到总部通知，复眼者的主力军队主动向我们在云顶战区集结的舰队发起了攻击。骺族进化体又出现了！”

    正在这时候，地洞深处猛然巨震，欧青岚的声音戛然而止。

    郑峰等人面面相觑。

    与外部的通讯被切断了。

    理论上这不可能。

    为了保证行动成功，欧青岚在科学院的支持下，研发出了实能级的复合型通讯媒介。

    哪怕跨越三重空间也能进行简单的语言沟通。

    就在此时，郑峰的脑海深处响起一个既陌生，又熟悉，既仿佛来自遥远的天空，却又仿佛近在咫尺的青年的声音。

    “陈锋，我等你好久。”

    这声音里听起来似有些阴谋得逞的得意，又有几分狰狞。

    郑峰心头猛然巨震，如万千道雷霆炸响。

    “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叫我陈锋？这不是我的名字。”

    那声音再换了个味道，这次，变成了古朴沧桑的嘶哑嗓音。

    “不，你就是陈锋。我们也不知晓为什么会知道你的名字，但这的确刻在我们记忆中。”

    这声音，让郑峰觉得无比熟悉。

    刹那后，他猛地回想了起来。

    在先哲留下的虚无历史中，他曾与复眼者进行过一次对话，并将自己的名字告诉过对方。

    先哲留下的影像资料《复眼者危机》电影里，曾模拟过对方的声线。

    正是这样。

    但是，那是先哲陈锋。

    并且那发生在虚无历史中。

    为什么这人会记得？

    会这样称呼我？

第708章 多一秒

    “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郑峰问道。

    “杀你。”

    对方的回答言简意赅，听起来竟有几分恼羞成怒地暴跳如雷。

    ……

    这时候，首先乱起来的，却是遥远的人类指挥部。

    人类并不是畏惧眼前的骺族进化体。

    真正造成混乱的，是郑峰小队的突然失联。

    总参谋部的首席巡视员给唐天心打来投影通讯，想问问唐天心是否有什么预案。

    人们都寻思，既然她接下了这事，那么以她过去的成就，不可能真就一抹两眼黑，就此让郑峰听天由命。

    等待五秒后，唐天心的影像出现，场面却与参谋部猜想的截然不同。

    唐天心的眼睛压根就没转向这边。

    她正戴着战略指挥眼镜，脑链功率全开，不断对外发送着一条又一条新的指令。

    参谋部巡视员读取了部分唐天心发出去的指令，实在忍不住出声问道：“唐将军，你……你不知道骺族星上的情况吗？”

    原来，唐天心所发的命令都是针对的新近受她调遣的其他第三战线兵力。

    她在骺族星上压根就没有任何操作，只发出去一条指令。

    她让所有人都拖着骺族的改造，暗中收集资源（俗称捡垃圾，有什么捡什么）。核心思路则是继续围绕着欧青岚的移动工厂，所有人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唐天心闻言，稍微偏了下眼睛，深吸口气，语速极快的说道：“我负责的事情，你们不要过问。现在你们的首要任务，是打好正面战场。在我们这边出成果之前，务必不得被击溃战线！务必要在骺族进化体的冲击下保存住最精锐的战力！请你将我的话转告给安德烈元帅，让更多普通部队与智慧战械部队顶上前线。现在只有用牺牲来换取时间与空间。帝国千年发展积攒的雄厚实力，为的就是今日在云顶战区能用海量舰队与人力来堆积出战略纵深。”

    巡视员先是一愣。

    唐天心再度厉喝，“还不快去！”

    巡视员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将通讯频道切换给安德烈。

    “唐将军怎么说的？”

    巡视员将唐天心的话原样照搬。

    安德烈皱眉沉吟，再时不时打量前方星图。

    星图中，庞大的人类舰队已在云顶战区前方呈相对宽松的纵深以弧面阵型排开。

    平均每隔0.01光年，便有一支人类联军舰队。

    在长二十光年的云顶星域正面范围内，共计分布了多达两百万支大型舰队。

    每支大型舰队由少则上亿艘，多则数十亿艘各型战舰组成。

    3.2亿亿人口的人类中，除去尚未成熟的婴儿，以及少部分年迈普通人负责带领着远航舰尝试性地去往远处之外，共有2.7亿亿人来了云顶战区，或驻扎于舰队，或藏匿于亚空间空间站。

    人类如今的兵力，再度将战争型文明穷兵黩武的风格宣扬到了极致。

    如果敌人不是复眼者这个横贯室女座超星系团，发展了不知多少年的庞大文明，假如人类把这些军队都转化成生产力，完全调动起来，足以在万年内开发完整个银河系。

    联军舰队中，人类担纲绝对主力。

    其中有近70%无人舰队，还有近30%的载人舰队。

    另外，人类多年辛苦耕耘的多元宇宙体系也收获颇丰，同盟奴族提供了占据总兵力大约15%的军队。

    在众多人类舰队中，还有来自银河系各个反抗奴族的智慧生命根据各自的能力特长，出现在一个个能最大限度发挥种族特性的岗位上。

    除极少部分尚未接触到的奴族之外，复眼者收集的所有银河内诞生的智慧生命，人类这边也有。

    这一支庞大的多元宇宙联军，囊括了几乎所有银河系内这么多年里诞生的一切文明，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将这支人类舰队命名为银河之力。

    在另一个概念上，这是数千亿银河系恒星用百亿年时间，积攒下来的全部战争潜力。

    在人类战线的前方相隔仅仅一光年外，则是扎堆聚集在一起复眼者三大联合舰队。

    与人类联军的数量与规模相比，复眼军队看起来处在绝对的下风，但此时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联合舰队的最前方，看似空无一物，但上过一次当的人类很清楚。

    那边涌动的超高能级指数必定正来自骺族进化体。

    果不其然，正在安德烈凝神思索，不断完善推演作战策略和规划时，一支前线舰队骤然失联了。

    该舰队侧翼处负责侦查的快速舰即刻回禀情报。

    当初封锁第一特战军的超大型空间冻结隔离屏障再度出现了。

    这一次，被封住的不再是某一艘战舰，而是分散在数亿公里范围内整支舰队。

    毫无疑问，骺族进化体的能力比上次遭遇时更强横了许多。

    安德烈咬了咬牙，决定采纳唐天心的建议。

    他开始进行大范围的调兵遣将，让大量能力平庸的次级舰队与无人舰队采用折跃姿态赶往骺族进化体突击的方位。

    以他的本意，最好的选择其实是尽将无人舰队送过去。

    但复眼者与骺族进化体必然会发现蹊跷，万一对方抛开眼前的目标，选择直插腹地，又或者如同当初打击第一特战军那般，定点冲击人类精锐，就麻烦了。

    在找到克制办法之前，人类的损失只会更惨重。

    所以，这虽然有些冷漠无情，甚至不公平，但在这种等级的战争中，必须有所牺牲，也必须有所权重。

    在下达命令时，安德烈并未掩饰自己的考虑。

    这些被调动的“炮灰”从上到下都很明白自己的定位。

    安德烈心想，在命运公约印记的束缚之下，应该不会出现哗变吧。

    但当第一支舰队抵达，拦住刚刚清扫完成战场，正欲转道他处的骺族进化体时，其中一名基层战士在临死前却这样吼出了一句。

    “先哲曾说，历史虽由英雄书写，但小兵的血，便是史书上的墨。”

    说完之后，这名基层战士默默赴死。

    这句话却通过该舰队的内部频道扩散开来，再在整个人类舰队中反复回荡。

    安德烈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基层战士的印记在他临死前碎裂了。

    他甚至产生了幻觉。

    这句话，先哲没说过。

    他冒用了先哲的名字，说出了自己想表达的话。

    或许，那名战士只是想用这样的方式，让卑微的自己在文明的历史中留下痕迹。

    他做到了。

    ……

    另一边，外面的战争已经激烈打响，但唐天心却选择了不管不问，只不断督促第三战线中的各个队伍尽快完全掌控各自的铁壁连锁阵星球。

    部分人类特战员甚至已经混进复眼者开始对外派遣的增援部队中。

    这些增援部队里的大部分都开往了云顶战区的方向，小部分则是遵照复眼者的命令去往骺族星。

    在唐天心的视野下，有一张大网正缓缓笼罩向骺族星。

    她虽然神情清冷，脑子里也保持着全神贯注的运算，但她的双足却下意识的抠紧了脚指，暴露出她此时也多少有些紧张。

    她的潜意识里在催促，快点，快一点。

    是的，她对骺族星真没任何安排。

    她把一切交给了自己的直觉。

    在意识到自己是谁，郑峰是谁的刹那，从小到大接触到的一切点点滴滴，看过的所有史料中的一切信息，都在她心中串联了起来。

    她坚信先哲一定在暗中导引着一切。

    包括骺族星，包括骺族进化体，甚至包括自己父亲的重伤与郑峰父母的阵亡，以及让郑峰等人出现在骺族星上的竞赛所谓的随机选择。

    在宇宙中，不可能出现如此多的微妙的巧合。

    一定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暗中牵引着一切。

    这股力量，在陈锋的“墓地”——鱼人尸骸星球以光速消失在宇宙中的瞬间，便必定已开始涌现。

    总之，既然先哲做了这样的安排，那么事态的发展也注定会按照他划定的路线走下去。

    所以一切外在的计划，都没有意义。

    交给他了。

    我也把自己交给他了！

    唐天心深知先哲是个赌性很重的人，这就是一场豪赌。这一次，先哲陈锋把自己的命也押了进去。赢则通杀，输则满盘皆输。

    ……

    骺族星地洞里，郑峰等人突遭异变之下，却也并不轻松。

    郑峰被一个看不见的人叫破了不属于自己的名字。

    直觉告诉他，正与自己沟通的不是骺族，甚至也不是复眼族，而是一切背后的始作俑者。

    先哲也错了。

    在所有故事中，先哲都以为他本人当初听到的声音来自复眼者。

    郑峰此时正在否定一直以来先哲定下的“真理”。

    他脚下的胶体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涌现。

    为了防止被胶体彻底吞噬，郑峰与其他人一起启动人形装甲的反重力装置腾空而起。

    同时，郑峰略有些萧瑟的说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们被识破了，动手吧。”

    几乎瞬间，他身边的千名人类成员便与他同步暴起发难。

    林布最为暴躁，已将动力拉升至最高，转身便往身边的骺族人形装甲轰去。

    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内，双方眨眼间便悍然厮杀成了一团。

    但也不知道这地洞的材质是何种构成，猛烈的炮火与装甲武器轰击其上，竟丝毫不见伤痕。

    另一端，贝恩斯塔冲破数台装甲的阻挡来到郑峰身边，与跟在自己身后的光辉特战以及郑峰背后的飞虎队大声吩咐道：“掩护郑峰撤退！”

    郑峰摇了摇头，“我们的装备是按照骺族的人形装甲而打造，虽然经过不少改良，但主体材质与性能依然局限在人形装甲的范畴。我们仅有一千人，对方有十万，外面还有更多。还有，这地洞上端已经封死了。恐怕不好走。”

    贝恩斯塔：“你怎么知道？现在我们的探测建模功能不是已经失效了吗？”

    郑峰一指远处。

    那边正是林布同时与十余台骺族装甲交战的场地，激烈的炮火时而闪烁光芒，将附近照亮。

    光学感应器还能生效，郑峰与贝恩斯塔能勉强看得真切。

    “这里本来是个圆柱体，但你看，墙体已经呈现出明显的斜率，那说明我们身处的位置变成了个锥体。所以，无路可逃的。”

    “那我不管。总得拼一场。”

    贝恩斯塔缓缓转身，就在附近随意择敌拼杀起来。

    郑峰则低头看向地面，地面上那胶体依然在涌动翻腾，逐渐向上蔓延。

    这时，数十台骺族的装甲同时扑将上来，作势要攻郑峰装甲的后颈部位。

    他的超微机器人正藏在里面。

    郑峰只得奋力与之交手。

    他对付起来倒是不难。

    但双方数量悬殊太大，装备性能又没有质变差异，交战空间还如此狭窄，他这一方迟早会败亡。

    此时郑峰脑子里有太多疑惑了。

    真就只是为了杀我么？

    我有这么重要？

    杀一个我，有那么难？

    既然对方早就识破了自己，如果目的仅仅是杀掉自己的话，在自己还是个甲虫时就早就可以动手了，又何苦等到现在，让自己拥有九级装甲，还引来这里？

    其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是为了活捉的话，看这些人形装甲的动态，却又不像，一个个都是杀招，目的都是为了要摧毁超微机器人里面的芯片。

    在极短时间内，千名人类战士中已经陆续出现伤亡。

    “那边有光！”

    始终靠在郑峰附近负责掩护的马塔·尼克劳斯突然一指右侧。

    她出声的目的是希望郑峰去那侧逃生。

    但郑峰并未动作，借着光芒，他看到了个修长的影子出现在光影中。

    他下意识的呢喃出声：“复眼者克隆体肉身所化的刀锋螂，但为什么这么小？”

    那影子进入场中后，身后的光门轰然关闭。

    下一刹那，那微型刀锋螂便已化作一道残影往郑峰等人的方向扑来。

    只这一下，便展现出更强的性能，更好的动态，更快的速度。

    贝恩斯塔来救，却被轻易一刀切中颈部。

    贝恩斯塔的灵魂在通讯频道中发出怒吼，“该死！我不服！这种玩意儿！我在外面一个砍一万个！”

    能听得出他的不甘。

    这也是客观事实。

    采用绝对链接藏身在骺族的人形装甲里，对他的实力限制太大了。

    这种等级的装备，早在几百年前便已被人类所淘汰。

    贝恩斯塔以这样的方式阵亡，会如此不甘，也理所应当。

    早在贝恩斯塔牺牲之前，强烈的危机感早已笼罩郑峰的心神。

    他急速往后退去。

    飞在半空中，他背甲上的载物仓打开，一块装甲巴掌大小的包裹弹射出来，正是沉睡的童玲。

    童玲的装甲刹那间爆发扩张，恢复成原有的形态。

    她也不多话，只迎面便向前扑去，与这刀锋螂短兵相接。

    不管这场战局如何，她的生命只剩半个小时。

    这是她能为人类、自己与先哲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与见面便死的贝恩斯塔相比，使用相同装备的童玲却打出了截然不同的局面。

    与速度更快、武器更锋利、力量呈绝对优势，且能在这狭小空间内反复使用极超短程折跃，并根本没有僵直时间的微型刀锋螂相比，童玲的人形装甲显得既慢又弱小，而且并不具备重要的短程折跃能力。

    但她却并未瞬间落败。

    童玲的装甲双手握持着一把与装甲等身高的巨剑。

    巨剑材质以每秒百亿次的频率不断在物质态与能量态之间切换。

    其物质态又分三种，黑洞物质态、中子星态与超轻聚合实能线。

    能量态则分三种，内层为统一聚合力能，中层为空间冻结力场，外层为逆统一力大切割能。

    这造成了一个奇异的现象。

    从质量上讲，童玲的巨剑几不受重力影响，轻如鸿毛。

    但当受到外物或者能量打击时，巨剑却又有重如泰山巍然不动的特质。

    面对微型刀锋螂反复腾空变向、折跃闪烁并持续用两支长长刀臂轰击，飘在空中的童玲却几乎不曾执行一次大范围位移，只在原地不断转向，不断双手持刀横摆于身前做抵挡姿态。

    她看起来十分狼狈，但微妙的是，刀锋螂的每一次攻击却仿佛是被吸引住了一般，始终只落在巨剑宽厚的剑身上。

    她变成了一块磁铁。

    那只刀锋螂被磁铁牢牢吸引，如同牵线风筝，无论如何上下摇摆左右翻飞，都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将它与童玲的巨剑牢牢捆缚在一起。

    这般场景瞧来诡异，更令人难以理解的是，即便童玲遭受攻击的频率高达每秒数千次，她的巨剑却依然丝毫不见崩塌的迹象。

    以方才贝恩斯塔败北时的情况看，童玲的巨剑根本不应该承受得住刀锋螂的高频冲击，但事实就是已经过去整整数秒，她依旧坚如磐石。

    已然退到远处的郑峰虽又重新落入其他骺族战甲的包围，但以他的个人能力，再有其他人从旁掩护，他的处境倒也不再凶险。

    郑峰一边尽力斩杀身侧涌来的骺族装甲，一边又多瞄了童玲那边两眼才发现蹊跷。

    童玲竟将装甲躯干部位的护盾防御完全关闭，把能量全数分配到了巨剑上，使其成为最强之盾，却又是最锋利之矛。

    童玲利用主动的能量倾斜分配，强行抹平了双方的装甲性能差距。

    这让她将自己置于极端危险的境地，但却又是实质上的唯一的办法。

    她现在绝不能犯丝毫错误，哪怕只一丁点杀伤性能量绕过巨剑轰击到她身上，都会将她顷刻间完全摧毁。

    但这事并未发生。

    在童玲面前，那台凶猛的刀锋螂无论作何动作，却始终只如牵线木偶，莫可奈何。

    郑峰渐渐回忆起了很久以前t教官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当人的直觉能力强大到某种程度时，可以仅靠五感对世界的感知汇聚成名义上的第六感，也就是直觉。

    关于直觉的逻辑原理，郑峰很清楚。

    但t教官口中的直觉却又有不同，除人类思维内部规律的自我演化形成潜意识抉择之外，还多了点别的东西，正是“宇宙的提示”，这让她得到了她口中所说的完美预判。

    要达到如今的效果，证明她至少拥有提前一秒做出准确判断的能力。

    一秒的预知，在古代的拳台格斗上便已称得上无敌金身。

    在每秒瞬息万变，动辄一秒执行成千上万次机动的装甲战斗中，几乎等若两名围棋棋手对弈，其中一人才刚落第一颗子，对家便已看完了全盘，怎么赢？

    如果是在更大规模的战场上，双方调动的能量超越某个指数，杀伤力与杀伤范围极大，童玲的预判能力或许未必那般管用。

    但此时此刻，双方交手的装备却是性能被削弱了无数倍的基础单位。

    无论是童玲的人形装甲亦或是对面的微型刀锋螂，放到正面战场上，压根就只是炮灰中的炮灰，砸进湖里连朵水花也激不起。

    将全部的心神用到操控低性能装甲中，参与的却又是高强度对抗，这进一步放大了童玲预知能力带来的优势。

    在此之前，从未有人想到，已经拥有歼星炮与星系毁灭级大威力碎灭弹的人类与复眼者双方的命运，竟会牵系于这样一场近乎“儿戏”的小范围第三战线对抗中。

    刀锋螂与童玲纠缠了大约二十余秒，在此期间，千名人类战士与百倍于己的敌人早已是乱战成了一团。

    平均每个人都得面对百倍于己的敌人，属实难熬。

    郑峰、林布、光辉特战队、飞虎队与风神特战队以及各个队伍中的主力精锐虽仗着能力优势，在混战中几如猛虎下山，每每总能速斩眼前之敌，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敌人多得杀不净，更悍不畏死，逮住机会便数个一拥而上，拼着自损数人也要兑子掉一名人类战士。

    这般换算下去，显然是数量全面占据下风的人类更为吃亏。

    另外，部分受控于统治意志的骺族装甲见人类战士着实精锐，甚至只让其中数个佼佼者挡在最前，其余个体则分外狡诈的退至远处，在体内演化出远程武器，远远的对着人类装甲集火射击。

    在童玲拖住刀锋螂的这段时间内，狭小的地洞内局面一秒数变，渐渐形成了大量人类被挤压在一角，正前方呈弧面型分布着大量骺族战甲形成包围阵列，阵列后方则是握持着远程动能武器与能量武器的骺族装甲集火射击阵型。

    林布寻到个机会靠近郑峰身边，“这样下去不行，你得走。”

    “走不了。”

    “那怎么办？等死？你可不能死。”

    “我在想办法。”

    “能想出什么办法？别痴人说梦了。”

    “我觉得这里有太多巧合了。”

    “那就是我们单纯的倒霉！白痴！”

    林布话音未落，却猛的一闪身挡在了郑峰身前。

    与此同时，他的装甲身后变幻出六臂来，算上他原有的两臂，却又形如古代神话中的八臂魔神。

    林布每一只手臂中均握持着一柄无锋战刀，相互架着向前方虚空处顶去。

    几乎同时，微型刀锋螂的身影倏忽出现，两只刀臂往前顶来，如标枪般刺杀向郑峰。

    幸运的是林布先动一步，提前架好了阵，两柄刀臂的尖端正正顶在林布用八把刀架成的交叉点中央。

    郑峰一直在观摩学习童玲，林布同样不曾闲着，他也在学。

    这同样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尝试提前近一秒的预判，他成功了。

    或许成功率只有10%，他尝试十次只能成功一次，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林布算是帮郑峰挡下了这一击。

    在剧烈的爆炸后，林布往后倒飞而来。

    那终于摆脱童玲纠缠的刀锋螂却也是发了狠，动力全开直往前冲，作势要先将林布刺透，再伤后方的郑峰。

    刀锋螂的背后，童玲双手握持重剑于半空中顺着蜿蜒曲线追击而至。

    重剑在半空划出道浑圆弧形，追着刀锋螂后背斩击而至。

    刀锋螂身形微闪。

    童玲难得反击，却并未命中，只斩到了一轮残影。

    当刀锋螂再次出现时，却又到了郑峰身后。

    郑峰却已提前完成转身，右臂撑盾。

    被童玲化身t教官和零教了这么久，郑峰自己的天赋本也不差，方才又全力以赴地学了最后一课，同样是第一次使出一秒预判，架招的动作与精确度比林布更胜一筹。

    又是一声爆炸，郑峰被弹飞出去。

    童玲与林布二人分别从两翼杀至，再度缠住了那刀锋螂。

    这时候，郑峰心中却又响起那苍老的声音。

    “陈锋，你已必死无疑，何必负隅顽抗？只要你不做抵抗，我们可以向你承诺，允许人类继续存在，直到在宇宙大过滤器机制的影响下自然消亡。我们所追求的，与地球人类所追求的并不在一个层面。两种文明其实可以共存，就像你们人类推行的多元宇宙那样。”

    郑峰闻言，心头厉声驳斥：“你在撒谎。当文明走出行星，抵达下一颗恒星，成为真正的二级文明后，宇宙便并不存在什么大过滤器机制，更不存在自然消亡。所谓的过滤，只会是异族的侵略与屠戮。”

    交谈间，郑峰心头却是冷笑不止。

    谎言太荒谬，根本不合逻辑，经不起推敲。

    先哲从过去的时间线里带回的真相，可以识破一切谎言。

    如果真如对方所说，人类与对方并无根本性冲突的话，那么在虚无历史中的一切就压根不该发生。

    毕竟，大象不会刻意地为了消灭一只无用的蚂蚁而奔行亿万里。

    在每一条时间线里，复眼者都直奔人类而来，这可不是偶然。

    并且，随着人类的科技晋升，复眼者依然始终不断地提高动员的力量，其目的性极其明确。

    直到这一次，人类终于完成厚积薄发，反客为主的提前掀起战争，才让一场单方面的屠戮演变为看似势均力敌的两个文明的战争。

    但即便如此，复眼者也从未提出过和谈。

    共存根本无从谈起。

    那苍老声音见没能诳住郑峰，只轻轻哼了一声。

    下一刹那后，骺族战甲与刀锋螂的进攻性再度加强。

    “放弃吧，在你倒下的瞬间，你身边的同类就会停止死亡，你的族群将迎来永恒的和平。人类已经赢得我们的尊重，我代表临界文明联盟，宣布接纳人类的加入。你的死亡，便是唯一的条件。你们已经……没有希望了。”

    这一次，在苍老的声音落下后，郑峰脑海中渐渐浮现了一个新的画面。

    这是一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

    在画面正中，是一个无比硕大的黑洞。

    这黑洞的质量，是太阳的430万倍。

    那是银心。

    是人类眺望了千年万年，一次又一次想象，总触手而不得的宇宙造物，亦是太阳系与人类的摇篮。

    但此时这黑洞却已经变了模样。

    无数颗恒星已经脱离了各自的公转轨道，在银心黑洞正前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筒状结构。

    圆筒正围绕着一个无形的轴心缓缓旋转着。

    这圆筒，看起来像是一门炮。

    一股极度恐怖的能量，正在圆筒的底部涌动。

    这股能量仅仅只是逸散出一点，便将一颗附近的恒星吞噬、引爆、同化。

    一个巨大的黑白螺旋涡流，正在炮管底部飞快的旋转，隐约有些酷似郑峰所学的基础知识描述的，仅在理论中存在的超级碎灭弹引爆时的模样。

    仅凭肉眼看，便能感知到里面蕴藏的能量足以撕碎宇宙的三重空间。

    或许，在这个宇宙世代诞生之初的奇点大爆炸也是这样的吧。

    “用你们人类的命名规则，可以把它称呼为银心涌动炮。奴族用两亿颗恒星形成了这炮管，里面涌动的，是银心黑洞中的物质转化而成的能量。现在，它对准了这颗星球。所以，你的反抗已经结束了。陈锋，你没有选择。但是，你可以安息，因为即便你拒绝了我的提议，在你死后，我们依然会给人类以永久的和平。这一次，你累了，休息吧。”

    这一次，再说完后，那苍老的声音渐渐平息，变得越来越遥远。

    此时此刻，郑峰心底第一次涌起股名为绝望的情绪。

    原来，敌人真正的杀招不是这颗星球，更不是众人眼前的骺族战甲，而是藏匿在穹顶里的银心涌动炮。

    他完全无法想象出以两亿颗恒星组成炮管的巨炮轰击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他更想象不出银心里蕴藏的能量如果被调动起来，又会是怎样的威能。

    用短短数百年的时间，将一个庞大的恒星系的引力源改造成一门武器。

    这，就是发展多年的四级文明能做到的事情，更是领先文明的底蕴。

    哪怕这四级文明是一个被控制的傀儡奴族，只要它们得到了时间的垂青，便占尽了先机。

    无论外面的唐天心有何种奇谋妙计，有多少舰队与战士正赶来试图支援，都成了梦幻泡影，都没了意义。

    在无比的绝望中，郑峰的动作越来越迟钝，思维慢慢凝聚，像陷入沼泽。

    就在此时，他心里却又冷不丁地喃喃自语一声。

    “吃了它。”

    嗯？

    郑峰猛回过神。

    怎么回事？

    “吃了它。”

    声音再度响起，声线却不再是古朴沧桑，而变成了一个年轻人。

    郑峰反应过来，这是两三年来一直在自己心中发出杂音的“提词器”。

    但过去时这“提词器”都直接干扰思维，改变自己与外界沟通时的语言组织，这一次却暴露出其本体，用了另一个声线直接开口。

    郑峰再又回忆起脑海中那许许多多的混乱记忆，不禁暗想，我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奇奇怪怪的玩意儿？

    “福莱德斯？”

    在回想起模糊记忆时，郑峰突然下意识的试探着问了一句。

    “是我。”

    “嘶……”

    得到回答后，郑峰内心巨震，再问：“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是你。但是，你在史书里，不是先哲在上一条时间线的朋友吗？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你吃了它，你就会知晓一切。”

    福莱德斯再度催促道。

    “吃什么？在哪里？”

    “就在你的正前方。”

    这时候，郑峰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先前地面不断往上涌的胶体已经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地洞对面角落处一个盘踞在地上的巨大的胶状物。

    “它看起来像个巨型格拉斯人？”

    “不是像，就是。”

    “怎么吃？”

    “硬吃。没时间了，童玲与林布还能拖住刀锋螂一分钟，你只有一分钟。上吧，扑上去！”

    虽然郑峰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选择相信心中的声音。

    他甚至已经猜到了这位名叫福莱德斯的“不存在的人”是如何进入的自己心灵。那一场模拟训练，那个雪花舰残骸，那个藏匿在残骸中的微观白蚁蚁后。

    正是在那之后，自己脑海中开始有杂音，开始浮现出史书记载中的福莱德斯与先哲陈锋一起打造的晨风二号舰船的形象。

    “相信他”，郑峰心里这样说。

    他开始向前冲锋，不断的变向躲闪，不断向其他人下达命令，要求其他一息尚存的战士跟随着自己去往巨型格拉斯人所在的方向。

    他不知道一头撞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

    也许会失去控制装甲的能力，那么他需要其他人来帮自己争取时间。

    终于，他不管不顾地迎面撞进了胶体。

    胶体仿佛也在等待着他，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包裹而来。

    正如欧青岚之前所担心的那样，胶体中的底层规律不断改变着他装甲的材质，不断将装甲结构重新分解为原始粒子。

    最终，这一抹胶体出现在了承载了他意识的超微机器人智脑芯片的保护层外。

    轻描淡写的，保护层被融化了。

    郑峰的智脑芯片刹那间散开。

    顷刻间，郑峰的意识重获自由，轻飘飘地飞了出来，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第709章 等你太多年

    郑峰看到了一场殊死搏斗。

    搏斗双方是两个容貌一模一样，身穿科学工作者喜欢的白褂子，面容苍白、体型瘦削、蓬头垢面、长发紊乱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是福莱德斯。

    另一个，便是骺族星的统治意志，却也是福莱德斯。

    郑峰往前飘去，想搭把手。

    但他却摸了个空。

    他看得见，摸不着。

    附近的战友们眼见郑峰在凝胶体中凭空消失，一时间于惊慌中陷入狂怒，但却无能为力，只得向身边的骺族装甲发起狂躁猛攻。

    简·罗兰不慎被一台骺族装甲一锤命中后背，往前激射而去，正正撞上凝胶体。

    郑峰心头一紧。

    但奇怪的是，明明眼看着简·罗兰与凝胶体碰上了，但她却径直毫无阻碍的继续往里，撞到地洞墙壁上，再给原地弹开。

    她的装甲身上并未沾染丁点胶体，像是无声无息的穿了过去，与郑峰试图去碰触两个福莱德斯时一样。

    简·罗兰翻身过来，稍许疑惑，但转眼后又与另一个扑上的骺族装甲杀在一起。

    郑峰只默默的看着，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

    他又将注意力转至两个福莱德斯身上。

    两人搏斗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滑稽，只扭打在一起，手足口并用，恰如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胡乱厮打，既无章法，更没点符合当代技术背景的科技感。郑峰看得几欲吐槽，却着实难寻槽点。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你怎么还没死？”

    其中一个福莱德斯将另一个成功摁在身下，拳拳往地上那个落了下风的面门上直招呼，却又冷不丁回头看了郑峰一眼，满脸惊诧的怒道。

    郑峰眯缝起眼睛，却不答，只说道：“你不是人类，也不是复眼者，你是幕后主使的一份子，是更高阶的文明。按照过去科学家的分析，你的文明甚至跨越了宇宙世代，但你却对人类的面部表情掌握得如此熟练，并且你也有类似于人类的情绪。”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你还没死！”

    那假的福莱德斯满心不解。

    此时，地上的福莱德斯却突然爆喝一声，奋起发力，原地打了个滚，脱出控制，再转身灵巧的一脚踢出，正中另一个福莱德斯的面门，使其仰面就到。

    旋即，逆转局势占据上风的福莱德斯状若疯魔般扑了上去，猛的张口，照着另一个“自己”脖颈上狠狠咬去，撕扯下一块肉来，咀嚼两下，竟吞入了腹中。

    被咬的福莱德斯发出痛苦呻吟，脖颈上就如被啃了一口的雪糕般少了一片肉，但却不见丝毫血液渗出，只露出里面果冻般的凝胶态物质。

    陈锋认得这个。

    根据人工智能、量子思维领域的教材描述，这是大量实能级量子螺旋规律组合形成的风暴聚合体，看着像胶体。

    这，便是另一个福莱德斯，也就是骺族星统治意志的“身体”。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古人志怪小说中所描写的“灵魂”。

    占了上风的福莱德斯又扑了下去，再咬，再吞！

    这福莱德斯死死摁住对方，不断的撕咬啃噬，但全程却保持专注，并未往郑峰这边打望，只含含混混的说道：“我是福莱德斯·谢尔盖！我是小福！我和我哥并肩作战了一百年！我们为了今天，准备了几个世纪！我不可能输给你这种只会躲在幕后藏头露尾的卑鄙对手！给我死！”

    言毕，福莱德斯再度俯身而下，依然是疯狂撕咬。

    郑峰呆呆的看着那身穿白大褂的瘦削青年因愤怒而癫狂，如猛兽般啃噬另一人的躯体。

    这一幕，让郑峰心中百感交集。

    到得此时，哪怕他再愚钝，也已经悟到，并且只能相信一个事实。

    自己便是陈锋，那个在历史书的每一页里，都留下了刀刻斧凿般的痕迹的先哲陈锋。

    刚生出这念头时，他完全不理解。

    但此生经历的种种一切在他脑海中如闪电般极速划过，一个又一个疑点最终凝聚到了一起，却成了这唯一的答案。

    太匪夷所思，太让他难以接受了。

    郑峰并不无知，更不算文盲，他很清楚先哲陈锋在世人心中是怎样的地位，更知道先哲会在3019年重现人间。

    可他真不敢相信竟会是自己。

    哪怕理智中的答案早已呼之欲出，确凿无疑，但情感却依然让他目瞪口呆，恍如幻梦。

    郑峰再度扪心自问。

    “我真的……是先哲吗？所以我那些看不真切的，混乱的记忆，是先哲，也就是我自己的前世？亦或我根本就没有经历过前世，只不过在某个时间段，用某种方式将我的记忆封禁了起来？那些被我藏匿的记忆，正随着我的改变，随着我一点点变得更强，达到我曾经的水平而慢慢复苏？”

    “是了，在我击败林布的那一刻，我的确成了除t教官之外的人类最强者。所以当时我的记忆复苏的速度进一步加快了。”

    当这个念头在他心中复苏时，在遥远的烈阳3恒星系7号行星基地中，猛的响起一声凄厉尖叫。

    这尖叫里满是惊恐。

    这惊恐显然如压路机一般狠狠的碾过了命运公约印记的束缚。

    “先哲的……郑峰在冷冻睡眠舱中的身体正在分解！快……快来人！这怎么办？怎么办？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开始这样了。”

    这人的表情因惊慌失措而变得分外扭曲。

    他一边高声惊呼，一边绝望的看着眼前的监控视频。

    视频里，是郑峰在睡眠冷冻仓里的身体。

    身体表面正泛起氤氲白雾。

    随着这白雾冲天而起，他的身躯正如阳光下暴晒的干冰般飞快挥发。

    随着警报传递出去，短短0.1秒后，技术组同步接入。

    最顶级的睡眠冷冻仓在0.05秒后做出响应，尝试了超过十万种技术手段，就连实能级统一冻结力渗透也用上了，但毫无意义。

    3秒后，在无数双眼睛的凝视下，睡眠冷冻仓中只剩下一套空空如也的贴身式维生服。

    人彻底不见了。

    蒸发了。

    当这消息传到唐天心耳中时，她先是一愣，但却出人意料的并未露出悲伤的表情，只淡淡的应了一声，“哦，我知道了。”

    旋即她却又将注意力转到自己的战场上。

    在她的调配之下，混入各个复眼奴族军队支援队伍中的第三战线人类战士与悄然发展出的反叛奴族内应已经开始行动，要么抢夺舰队控制权再向身旁其他并未被人类渗透的支援舰队主动发起进攻；要么，见抢不下来便索性从内部制造大爆炸，来个鱼死网破；要么便是尽快控制住局面，加速向骺族星奔去；同时，在骺族星上，近三百万名人类战士也已在战争机器型科学家欧青岚的率领下，掀起了一场看似敌我力量完全不对等的“起义”，正向刚刚封闭的地洞入口发起潮水般的冲击。

    这事说来简单，但唐天心既要考虑到每支第三战线潜伏特战队的行动模式，同时也要安排相互靠近的不同特战队相互间协调配合，以将各自的战果不断最大化演变，极耗心神。

    负责给她传递信息的巡视员见她竟如此镇定，倒也不再叨扰，只心下既佩服又感概。

    或许，这就是虚无历史中记载的最强统帅的能力吧。

    与巡视员的中断联络后，唐天心的手指却默默的抖了抖，只维持了不足0.5秒又迅速平稳下来。在这种局面下，她依然选择盲目的相信。

    ……

    骺族星地洞里，福莱德斯依然在一口一口的啃噬着另一个福莱德斯的躯体。

    郑峰不知道他还需要多久，便回头看向依然在与微型刀锋螂鏖战的林布与童玲。

    为了看得更清楚，郑峰快速飘了过去，就把自己置身于战争中央。

    正如他之前试验出来的那样，无论是何种能量，怎样的辐射波动，都不会对他的“灵魂”身躯造成任何影响。

    很显然，他现在的信息深度已经远远的超越了人类与复眼者能动摇到的宇宙基本层次，与欧青岚之前所说的可以跨越宇宙世代的“以太”境界基本一致。

    郑峰静静的看着身边翻飞来去的童玲的装甲，心情复杂。

    他与化名为t的童玲教官认识已经有很多年了。

    在他的认知里，t姐永远那么冷静，透着股飒到极致的酷劲。

    后来，童玲教官又化身为零来到了他身边，装成个少女模样，但依然少言寡语，喜欢行动多过语言。

    譬如当初林布第一次挑衅，便被零闷不做声地摁翻在地。

    平素里，两人相互交流时，表面看起来零的话也不少，但她的话从来都目的明确，总直至要害。

    把该说的话说完之后，她却又从不多寒暄一句，仿佛多讲一个字都嫌累。

    郑峰曾以为她是个很冷酷，很平静的人。

    但此时此刻，郑峰的认知却遭到了完全颠覆。

    由于郑峰的身躯消失，刀锋螂转变了目标，改为以击杀人类中的最强战力，帮助其他骺族战甲减轻压力为主，那么它盯上的，自然也是童玲与林布。

    但是，童玲已经逐渐适应了微型刀锋螂的行动规律，还有表现同样不凡的林布从旁协助，她慢慢地转守为攻。

    当她开始攻时，便暴露出了传闻中的女武神的战斗风格——全情投入、狂风暴雨，如同疯魔。

    她丝毫不给敌人喘息之机，也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她依然将所有几乎能量都分配在了重剑之上，身上全无防御。

    为了发动进攻，童玲变得更激进。

    有时候，为了卖出破绽以增加对方行动的确定性，并伺机反击，她甚至会故意压制自己的预判强度，刻意装作疲惫亦或是装甲能量中继出了问题而放缓动作。

    几乎每一秒，她都会至少经历上千次险情，与死亡永远只差着0.00001毫米。

    童玲的冒险并非毫无意义，她的重剑不只一次成功落到刀锋螂身上。

    在旁边做辅助僚机的林布也仗着八臂之犀利，多次命中。

    只不过，这刀锋螂的材料性能极强，综合能量护盾的坚韧度更高而始终未被击溃。

    场面上看起来，童玲已经完完整整的展现出了自己的半神实力。

    但郑峰知道，如果就这般持续下去，童玲必败。

    原因有三。

    第一，在郑峰进一步观摩童玲和林布的动作时，他脑海中那些模糊的记忆正在逐渐清晰化。他本身就在完成自己的最后一步破茧蜕变，恢复“前世”的记忆，重新变成过去那个战神陈锋。他的战斗嗅觉，几如真理。

    第二，不管童玲再强，只要不能抓住机会给刀锋螂以绝杀一击，在双方装备性能不对等的情况下，最先耗尽能量的，必定是童玲与林布。

    第三，正是她自己所说，她只有半小时的生命了。以目前的态势，从郑峰的战斗嗅觉的角度去判断，这场战斗不可能在半小时内终结。

    所以，结局已经注定。

    郑峰捏紧了拳头。

    他现在很想冲出去加入战团。

    他感觉得到，以自己正在迅速膨胀升华的战斗力，只要进入战团，必定可以迅速改变局面。

    但他无能为力，现在福莱德斯还在啃噬骺族星的统治意志，自己身上的变化还未完成。

    等童玲与林布战败之后，其他队友应该也会很快被摧枯拉朽般击溃吧。

    郑峰再四下打望，心中如此想道。

    倒也说不上多么愤恨，只是他自己很清楚，这些人实质上都是因为自己，才会在此开启绝对链接，才会把性命寄托于此。

    无论在任何时代、任何情况，陈锋这人在骨子里都不会希望别人为自己而牺牲。如今尚未完全觉醒的郑峰的心灵里，完美的显现出了陈锋的这层性格。

    但这一次，他判断错了。

    下一刹那，僚机林布不厌其烦的袭扰似是终于激怒刀锋螂。

    为了先宰掉这个碍事的家伙，刀锋螂在极短时间内连续三次完成超短程折跃，闪到了林布的侧翼，双臂呈x型交叉而出，正正切在林布后脑脖颈上。

    可林布却并未如其他人一般被这一刀切穿。

    早在刀锋螂开始折跃之前，林布的八臂手中的战刀已经不再吞吐光芒，他提前将全部能量分配至了自己的脖颈处，把这一处的防御提升至最强。

    只要能量输送未停，刀锋螂的刀臂便不可能切穿他的后颈。

    奇怪之处就在于此，所有人的智脑芯片都在这个位置，哪怕刀锋螂只是切进去三分之一，刀尖上的实能虚能替换震荡也会将芯片轻易摧毁，失去智脑的协调控制，装甲的能量传输必然会瞬间停滞，那么就一切而断了，但这事没发生。

    原因很简单，并无太多机巧。

    有的时候，所谓繁奥复杂的计谋，皆不如在恰当的时候，用恰当的方式施展出来的一个小聪明。

    林布的情况正是如此。

    出于个人习惯的缘故，承载着他意识的超微机器人与智脑芯片根本就不在后颈处，而在他的人形装甲天灵盖之下。

    这是林布的怪癖。当初在改造装甲时，他下意识便觉得，自己身上最安全的地方是正常人类的大脑位置。

    如今，在真正的战场上，复眼者的军队为了彻底杀死人类，攻击人类**的首要选择早已锁定了大脑。

    骺族星上，正常情况下，没人会选择将芯片放在脑子里，但林布偏偏就这般做了，在这混乱的高强度战场中，这点小小的差异，却带来了奇效。

    就在林布用断至一半的脖颈夹住刀锋螂双臂的刹那，早已预见到此局面的童玲直下方冲天而起。

    厚重的重剑自刀锋螂双腿正中往上冲天劈至。

    这是她交手到目前为止，第一千三百一十四次命中此处。

    在这瞬间，她将装甲的动能分配指数骤然拉高至1000%。

    伴随着绝对超负荷运转带来的猛烈颤动，她的装甲正以极快的速度解体，但她的重剑却如切开豆腐般，居中将刀锋螂劈碎为两半。

    剧烈的爆炸冲击呼啸而至。

    林布终于被切断的脑袋与童玲同时倒飞而出，只有震惊的郑峰站在爆炸中心点。

    “赢……赢了？我判断错了？”

    在战斗领域内，这是郑峰，也是陈锋第一次判断错误。

    打破他“不败神话”的是童玲。

    童玲飞在空中。

    她的金属人脸上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刚才她用出了十倍超负荷的能量运转，装甲和超微机器人内部的能量传输系统本就早已紊乱，还被刀锋螂的爆炸余波迎面冲击，便注定了这结果。

    正倒飞而去的她缓缓弯起腰来，金属人脸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爆炸中心点，也就是郑峰的方向。

    童玲缓缓抬起金属右臂，张开五指，试图抓住点什么。

    但她的动作却进一步加快了自己装甲解体的速度。

    在这一瞬间，郑峰却透过那双明明该是装甲的金属仿真人眼，“听到”了童玲的心声。

    “我看不见你。但我能感觉到你在那里。谢谢你当年教我战斗，改变了我的命运，让我得到这灿烂无悔的一生。如今，你教给我的一切，我终于如数还了你。能成为你人生中承上启下的一部分，我今生无憾。我很满足。再见，陈锋。再见。”

    她的装甲以极快的速度化作一片又一片碎裂的金属，最终变成一把闪烁的流星彻底飘散向远处。

    童玲送了郑峰最后一程。

    这一程，便是永远。

    童玲的遗言，是打开郑峰记忆的最后一把钥匙。

    郑峰脑海里雷霆炸响，刹那空灵。

    他不自觉的飘飞起来。

    福莱德斯终于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他的身体上正涌动着蔚蓝的光泽，如同地球的天空。

    这是他正在迅速消化吸收骺族星统治意志时的量子颤动。

    这消化并无难度，因为骺族星的统治意志本就是格拉斯人化的福莱德斯的另一半被篡改与屏蔽了记忆的灵魂。

    福莱德斯缓缓起身，看向远处的郑峰。

    此时，张开双臂，紧闭双眼，仿佛拥抱天空的郑峰身上正释放着太阳般的耀目光辉。

    灼热的光亮正从四面八方弥散开来，被吸入他的“体内”。

    明明这是发生在异位面的事情，但人类战甲与骺族战甲却因感知到这剧烈的能量涌动而不约而同地停下各自动作。

    福莱德斯脸上绽放出笑容。

    “哥，我等你太多年了。”

第710章 归来，无尽的战争，宇宙的终点【正篇大结局】

    郑峰心中的画面骤然变得清晰，九世的记忆潮水般汹涌而至。

    命运之门在此开启，时空的巨轮滚滚向前。

    在他的意识之海深处，那株从未停止过成长的巨树已在童玲提供的最后养分——终极战斗能力的滋养下，完成了最后一步成长。

    巨树顶天立地，枝繁叶茂，枝叶扩张蔓延开来，几乎塞满了郑峰心田的每一寸空间。

    亿万枝叶串联组合在一起，变幻出了个极度繁奥的符号。

    符号无比庞大，

    其形如云，其势巍峨，其韵亘古。

    这形态，正是陈锋当年在鱼人尸骸星球之中，于意识溶化消散之前留下的堆叠式记忆符号。

    此时这符号已经形态完整，但看起来依然有点半透明，且会随着郑峰心中的思维之风的吹拂而晃动叶片，显得不够稳定。

    外面，一粒又一粒的蕴含实能级之下的宇宙基本规律的质能流正遵照着奇异的律动，自骺族星的内核中潮水般往上涌，化作福莱德斯所见的一束束光辉链接在郑峰漂浮于空的“灵魂”之上。

    这些任何技术手段都无法捕捉的质能流中蕴藏的规律，其信息深度超越实能，甚至超越了中位值，是可以跨越宇宙世代的表达，与当初帮助陈锋将弥散的记忆重新压回鱼人尸骸星球的“记忆众神”是同样的等阶。

    这，正是陈锋记忆的完整载体，也是冲散郑峰心中无数记忆画面表层的迷雾的最后一阵风。

    骺族星的星核开始裂变。

    地球原始基因、林拉的海拉基因、zs水熊虫的永生基因、陈锋本人的真实基因，由这四种基因融合而成永生基因在骺族星的星核，也就是鱼人尸骸星球的本体中于虚无生出，开始疯狂的吸收外界物质，进行逆转表达，形成新的有机质。

    郑峰的记忆里，开始由浅入深的重新泛起越来越多的记忆。

    一体两面的两段记忆，一大一小，一长一短，正相互拥抱着自行融合。

    并不和睦的童年。

    少年艰难的求学。

    青年时在大城市中的孤独挣扎。

    第一次，混吃等死一年后直面从天而降的球舰冷血地抹杀，感知到痛苦。

    第二次，于电视中看到人类寄予厚望的星空舰队顷刻间灰飞烟灭，品味到绝望。

    终于，他身披战甲站了出去，尝试着想做点什么。

    无能为力的败亡，一次又一次。

    ……

    唐天心：“不是，着床了。我成功受孕了。”

    钟蕾：“我喜欢你。”

    繁星：“如果有来生，我还想见你。”

    欧俊朗：“哥，我想证明自己。”

    赖恩：“你说，一千年后的世界，该会是怎样？”

    孟晓舟：“我是中国人，我回来不是理所应当？”

    丁虎：“我兑现承诺了，比你先死。陈锋，带着我的份活下去。”

    林布：“这一次，我不会输给你。”

    欧青岚：“想不通她那么挑剔的女人，怎么一见面就认定你了。是你的基因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与其无谓死去，不如燃尽赤血。”

    “长河当空，星辉永恒！”

    “大风纵队！全员归乡！”

    ……

    一张张被刻在灵魂深处的面孔，一句句刻骨铭心的话语，在他心中如闪电般接连浮现。

    人的一生会学很多知识，但每一个人记忆深处最重要的珍藏，却从来不是那些足以改变世界的知识，而是一个又一个曾经接触过的亲人、朋友，甚至是敌人留下的话语，又或是一次次看似简单，实则动人心魄的碰触。

    一切的记忆以这些片段为支点，如珊瑚礁般迅速生长，最终串联在了一起。

    陈锋回忆起了所有事情。

    把时间倒回近一千年之前。

    以一己之力同时掀动科技与艺术狂潮的陈锋如过去那般，从未停止自己的脚步。

    但这一次，他比往常又多了一分顾虑。

    每个直觉判断都在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了，所以他便必须将一切准备工作做到天衣无缝，完成到极致。

    他考虑了一切可能，最终选择了一条看似最危险，但收获可能也会最大的道路。

    早在当年，在他完成繁星的人工智能核心初始编程之时，他就在繁星的核心旁边又放了一个小核心。

    这小核心的底层算法逻辑，建立在一个人的思维之上。

    正是在第九条时间线中与他相伴百年，相互间已经了解到极致，并且按照推演，命中注定会永远消失在时间线中的谢尔盖·波诺马伦科的克隆体——福莱德斯·谢尔盖。

    陈锋从来就不是会向命运轻易低头之人。

    既然命运说福莱德斯只能存在一次，那他就用自己的方法，把福莱德斯和自己的命给逆了。

    在将自己的记忆和人格纯数据化转储存进于鱼人尸骸星球之前，他本就先有了一次在数据网络中从无到有的创造出一个真正的人的思维的经验。

    这里面有太多的必然因素。

    他选择小福，有两方面原因。

    第一，以超出时代数百年的智能编程科技，花费这么大精力去凭空创造一个人，那这人肯定得有用。在这方面，小福当仁不让。

    第二，即便强如陈锋，转存自己的记忆都那般困难，真要在数据流中创造一个崭新的完整的人，是做不到的。

    但小福的特异之处便在于，他本就曾以基因崩溃的方式死过一次，随后又融合了可与量子网络无缝连接格拉斯人并死而复生。

    此后的小福从生理上与心理上，本就已不再是纯粹的人类，其思维量子风暴里本就有了格拉斯人的特质。陈锋复刻小福思维的难度，比制造一个普通人反而低很多。

    在陈锋完成这项工作后，小福便一直藏匿在繁星的侧翼。

    伴随繁星的不断成长，算力越来越高，收集的数据与信息越来越多，小福同样一直在默默进化，直到陈锋的意识在鱼人尸骸星球上将人生记忆一点点转化为数据流，存储进堆叠式记忆符号之后，小福在原始基因研究所的智脑中同步苏醒了。

    但同时，由于鱼人尸骸星球以纯物理形态突破光速，自宇宙中解体消失，小福的意识被无限拉长，最终却是一分为二。

    其中一部分留在了原有的宇宙中，被繁星接纳收集。这部分保持着小福的记忆，回到繁星的数据库里潜藏起来，并在郑峰进入虚拟空间训练时，伪装成微观白蚁蚁后，通过脑链与大脑皮层植入悄然潜伏进入郑峰的脑回沟内。

    小福的另一部分意识则随同陈锋和尸骸星球一起融入了宇宙，并在尸骸星球于银心前方重新显形时，凝聚生成格拉斯人的胶体身躯，但却没有记忆，等若空白体。

    正如唐天心和郑峰自己所猜测的那样，包括骺族星的形成、骺族这全新种族的诞生、复眼者在这颗星球上的技术投入、人类在量子思维投影和绝对脑链方面的科技路线、当初繁星所做的伪随机比赛场地选择、再到骺族进化体的产生与出击，这一切的确是郑峰的潜意识，也就是融入宇宙再又寄托在骺族星核里的陈锋通过拨动宇宙底层规律之弦而完成的手笔。

    陈锋很清楚，自己并没有父母。

    但为了激发另一个自己的愤怒，勾引自己在情绪之下做出看似莽撞的决定，最终闯入这地洞，陈锋的潜意识让福莱德斯完成了数个基因从无到有的编制，并将其写入人类基因库里，干涉外部人类的合成胚胎培养，并创造出唐颖鹜、郑墨等人。

    他达到了目的，既弥补了自己的永生之憾，享受了短暂的天伦之乐，却又在关键时刻因此而做出关键的抉择。

    骺族进化体本就听命于另一个不知道自己是小福的福莱德斯的灵魂体。

    操控着复眼者的幕后真凶，另一个种族的群体意识被陈锋摆了一道，自以为白捡了一个完美的意志中枢。殊不知，在这意志中枢的背后，一直有两双眼睛在看着，并暗中牵引着他自以为是的抉择，主导了骺族星上发生的所谓“阴谋”，把郑峰放了进来。

    同时，隐藏在暗处的陈锋又通过漫长的观察，逐步了解与破解了真正的幕后真凶的思维模式与文明特质。

    为了利用现有的资源完成骺族进化体，复眼者在幕后主使的掌控下，在这里完成了太多的科学进阶，暴露了太多的秘密。

    陈锋将其全盘吸收。

    现在，他终于彻底看懂了敌人，也看懂了人类。

    一切都要结束了。

    此时，半空中的人影缓缓睁开眼睛，瞳孔里似有星河流动，

    “小福，辛苦你了。”

    他缓缓开口，脸上带着抹平和的笑容。

    前不久还凶神恶煞地啃噬另一个人的福莱德斯的灵魂体，闻言竟轰然软绵绵的坐到地上，只用崇敬的眼神看向前方，“哥，你醒了？”

    “我本就一直醒着，不是吗？”

    陈锋又笑了笑。

    这笑容，让福莱德斯因长久以来的焦虑而变得略显情绪化的心灵骤然安定下来。

    小福：“是的，哥。”

    陈锋再度说道：“小福，我要恢复身体了。你需要吗？”

    “不了，就这样吧。我更喜欢这种虚无的躯体，可以让我摒除一切烦恼，安心地做自己喜欢的事。”

    ……

    地洞中，人类装甲与骺族装甲全数停止了动作。

    轰隆隆的剧烈震动此起彼伏。

    地洞原本坚不可摧的地板开始出现裂缝。

    一道道熔岩般的赤红光芒自裂缝处绽放。

    伴随着猛烈地颤动，骺族星开始解体。

    地动天摇中，星体外壳脱落，露出了内里正散发着红彤彤光芒的星核。

    脑袋被庞德提在手上的林布仰头望向天空。那里，来自银心的强烈光芒透过缝隙照射了进来。

    “庞德，干掉你旁边那家伙试试看。”

    林布吩咐道。

    老实巴交的庞德依言照做，一棍子往身边的骺族装甲砸去，却并未受到丝毫反抗。对方甚至连躲闪的动作都没有，仿佛一尊泥塑。

    庞德又要抬手。

    “行了，别砸了，已经是废铜烂铁了。还能回收了再利用，给我重新做个身子。”

    ……

    陈锋的影子缓缓向下飞去，穿越碎裂金属岩石、迸溅的融化金属岩浆，直扑向星核。

    在他路过星核表面时，越过了一片数个世纪前的人类建筑的断壁残桓。

    这里是早已不再运转的原始基因研究所遗址。

    陈锋的目光透过高强度玻璃，看见了被压扁成一半的生物试验室。

    陷入永恒沉眠的杨国定与林拉的身躯静静漂浮在空中。

    杨国定的手伸了出去，跨越两张床的距离，轻轻捏住了林拉的手指。

    他脸上并无痛苦，只带着股释然的微笑。

    陈锋稍微停住步伐，注视了一秒，再度一往无前，直没入星核。

    随着他的抵达，星核内部永生基因的演化骤然再度加快。

    一段段dna链迅速重组，一个个氨基酸大分子不断涌现，一条条蛋白质体如饱和溶液中的结晶体般扩张堆积。

    陈锋的身躯正在迅速重建。

    与此同时，漂在外面的福莱德斯却已将思维接通了多年间星核内部慢慢演变而成的生产力主干网络。

    这网络猛的收缩起来，如同人类的筋络般拽动牵引着这些年里在高温高压之下被不断熔炼，如今又正在凝固的半流质物质。

    曾经的鱼人尸骸星球，如今的骺族星核，正按照福莱德斯的控制渐渐往一台人类战甲的模样演化。

    五分钟后，轮廓初现。

    如果这时候有考古学者在此，一眼便能认出这战甲的设计语言与形态，酷似虚无史书中曾经出现过的第九条时间线中的折影战甲。

    但福莱德斯并未延续命名，因为这副全新的装甲充分吸收了福尔盖装甲、轩辕甲等这个时代里的新型装备的特性，早已天差地别。

    他将其命名为为“银翼”。

    在陈锋不断构建躯体，银翼装甲迅速演变时，福莱德斯的声音出现在了欧青岚的通讯频道里。

    “欧青岚，你好。”

    欧青岚大惊，“你是谁？”

    “我是福莱德斯。”

    冰雪聪明的欧青岚只恍惚了数秒，然后便惊讶的说道：“郑峰真是先哲？”

    “是的。”

    “那我还真就是历史书里写的欧虹紫了？”

    “你的真名就是欧青岚。你被骗了。”

    “该死。”

    “我们来做点别的事吧。”

    “什么？”

    “看看你眼前。”

    一张金属人脸缓缓飘到了浮于空中的欧青岚移动工厂正前方。

    福莱德斯：“这是完美级的骺族进化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将其中蕴藏的科学原理揣摩通透，这关系着打开银心穹顶的方法，时间很紧张，我们不要再废话了。”

    “好。”

    欧青岚应了一声，打开移动工厂的大门，从里面伸出数十支长长的金属臂来，将金属人脸拽了进去。

    却说云顶战区那边，伴随唐天心的持续调遣，越来越多的第三战线人类战士夺取到舰队控制权，正以飞快的速度不断集结。

    唐天心的命令非常细致，甚至具体到每一名战士对各自装备各个细节的细微改造上。

    这显然不只出于指挥官的手笔，背后还有数量庞大的科研工作者的支援。

    这时候，唐天心的通讯仪里响起董山的声音。

    “唐将军，真要这样？”

    唐天心不假思索地答道：“是的，我认为，他一定需要一个超大威力的攻坚手段。”

    就在这时候，前线又传来情报，情报人员终于恢复了与骺族星上的人类的联系。

    唐天心快速浏览了一遍情报，倍感欣慰，面上的欢喜之色一闪即没。

    旋即，她又迅速投入忙碌中。

    ……

    陈锋缓缓睁开眼睛，试着捏了捏自己的拳头，一样有力。

    他再扭了扭身躯，并无不适。

    身后，半金属半有机材料编织的作战服缓缓往前包裹而来。

    “开启脑链。”

    他心中命令道。

    下一刹那，高约一千五百公里的巨大装甲头部的指示灯骤然亮了起来。

    陈锋在心中重新回忆过了一遍自己名为郑峰时的经历。刹那后，他熟悉了这种深度脑链的装甲战士的操作方法。

    “繁星。”

    “在！”

    繁星的语气里透着股欢欣雀跃。

    “接通同步广播，我要告诉所有人，我回来了。”

    “是！”

    0.5秒后，除少数正在前线与复眼奴族舰队纠缠的军人之外，三亿亿人的耳中同时响起陈锋的声音，视网膜里更出现了陈锋的形象，剑眉星目，神光内蕴。

    他缓缓开口，“我是陈锋。我回来了。我将带领你们结束这场战争。”

    下一刹那，众人眼前的画面再转，变成了银翼战甲的高大背影。

    在银翼战甲的正前方，是巨大的、明亮的银心。

    先哲回来了。

    先哲就在银心之外。

    这两句话几乎同时在所有人心中响起。

    一股强烈的、莫可名状的激动心绪在所有人心中迅速涌动，几如火山般喷薄出来，却又被命运公约印记的逆向制约而死死摁住。

    “繁星！就现在！解除命运公约印记！现在我需要的是一往无前的战士，需要的是不计一切的勇气，人类不需要在自己的灵魂上附上一层枷锁。印记的历史使命，已经结束了。”

    陈锋向繁星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好！”

    刹那后，三亿亿人的智能辅助系统开始向穿戴者的大脑发送超高频率的刺激信息。

    在这段信息中，正融入了包括《晨风》在内的无数可以点燃心绪的韵律。

    陈锋认为命运公约这种类强制手段与过去的思维茧房一样，压制了人类的上限。

    当然，他并非完全否定命运公约的价值，更不否认周东来的成就。

    他承认其有阶段存在的合理性，只是属于必须用过就抛的过渡物而已。

    肉眼看不见的强烈变化正在人类文明的群体意识中如火山般迸发，陈锋却已经开始快速分析起眼前的局面。

    在之前的九条时间线中，他每一次都以为自己看到了复眼者的极限，但每一次都被刷新认知。

    这次，人类已经超越了极限，连实能、虚能、中位值和碎灭弹都拿出来了，都已经触摸到宇宙的极限，却依然没能取得压倒性优势。

    如果不是自己在骺族进化体这事上摆了对方一道，让对方的依仗——前线的骺族进化体不再发动攻击，那么其实人类目前的处境依然很不妙。

    这正是因为幕后主使终于按捺不住，开始亲自下场操控全局的缘故。

    当然，这都在陈锋当初的预料之内，对方的操盘完全落入了他提前布设好的陷阱。

    他通过人类的反压制，逼迫对方采取行动，逼迫对方使用银心穹顶，制造铁壁连锁阵，再不断给复眼者升级作战单位，赐予复眼者超出其自有层面太多的科技。

    这一切，统统暴露在他眼中，并正在被人类的无数学者分析研究，再同步反馈到自己的装备上，形成新的克制方案。

    三亿亿人积攒出的科学能力，成了他的最强后盾。

    现在，他取得了全面的优势。

    但他依然有顾虑，他在思考着，如果幕后主使有这样的能力，以前为什么不做？在上一条时间线里，甚至又让人类挣扎了一千年。图的什么？

    这问题，他依然未有答案。

    不过，这答案应该不会太远。

    正在他思索间，欧青岚的移动工厂缓缓飞到了他面前。

    移动工厂的大门打开，从里面飞出一柄小小的尖锥。

    “这是可以吸收穹顶力场，并打破其平衡的虚能转化器。先……先哲大人，请您收下。”

    陈锋颇为玩味的看了眼身前欧青岚的巨大工厂。

    他被欧青岚这想表现出敬重，但却颇不自然的模样给逗乐了。

    “欧青岚，你现在可真胖。”

    说完，陈锋的巨大装甲迅速扭动身躯，绕开欧青岚的工厂，往下方的银心穹顶直扑而去。

    他并未开启曲率飞行，在他身上也并未涌动出折跃时特有的能量激荡。

    但当他的速度达到每秒一万公里时，他身前嗡的一声出现了个直径三千公里的空间圆洞。

    银翼装甲悍然扎了进去。

    再下一秒，才刚刚从队长竟是先哲这件事上恢复过来的马塔·尼克劳斯大声惊呼道：“队……先哲他到银心穹顶之外了！他用自己的装甲建立了一个微型星门！”

    始终旁听着众人交谈的福莱德斯脸上露出自豪的笑容。

    这，便是银翼装甲超越任何一个时代，不可复制，不可思议之处。

    在他的潜意识控制之下，另一个福莱德斯用了数百年的时间，将幕后文明的巅峰科技用在了这副装甲中。

    在银河系之内，在银心引力场的笼罩之下，银翼战甲就如同装上了时空之翼，可仅消耗少许能力，便撕开银河系的脉络，打开一扇能维持一段时间的中程折跃星门。

    此时在场所有人中，林布最先从知晓郑峰真身的震撼中完全走出，大喊出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跟上！跟我一起上！”

    说着，他便下意识的想往前飞，但挣扎片刻，却发现自己纹丝未动。

    沉吟了两秒，林布想起来了。

    哦，自己现在就一个脑袋，没身子。脑袋上只在后脑勺处安装了基本的逃生用介质引擎，这会儿正给庞德的大巴掌死死捏在手中，挣不脱。

    “庞德你给我撒手！”

    庞德瓮声瓮气道：“队长，你现在就一个脑袋，去了能做什么？”

    “少废话！我就算就一个脑袋，我也是林布！带我过去。”

    十秒后，林布被庞德带到了欧青岚的工厂旁边，给扔进了欧青岚的工厂大门里。

    “欧博士，麻烦你修复一下队长，我们得去星门了。”

    怒急攻心的林布破口大骂，但无济于事，欧青岚不理他，只淡定的关闭了这家伙对外传输信息的通道，开始从附近随意抓取先前阵亡的人类装甲与骺族装甲的残骸。

    庞德把人头转交后，正要再度转向，就在此时，却收到了来自指挥部的命令。

    “所有在骺族星上开启了绝对链接的战士，全员止步。”

    埃德加·朱利安大急，“为什么？我们不能让队长一个人去啊。”

    指挥部当即给出两条解释。

    第一，以陈锋的银翼装甲的能力，脱胎自骺族基础单位的人形装甲凑上去，根本没有意义，只不过白白送死。

    第二，援军即将抵达。

    埃德加刚读完指挥部的解释，身边便猛的涌现出能量震荡。

    各型各状的装甲各自吞吐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陆陆续续折跃出现在附近的星空中。

    大约五分钟后，不再有新的人类联军战士出现。

    来者正是多年来因参加全军竞赛，亦或是直接接受调遣，以脑链投影、殖装改造等多种方式抵达铁壁连锁阵上的第三战线人类联军战士，主体为人类，还有少量来自多元宇宙架构的同盟种族。

    多年来，扎根于云顶星域的人类但凡是有机会，便从未停止过对铁壁连锁阵的渗透。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正是现在。

    唐天心刚接手时，人类联军在第三战线**有数十亿人，但其中有部分战士被裹挟在复眼者的援军大部队中，敌我力量悬殊太大，根本没机会暴起发难。

    唐天心只能让这部分战士按兵不动。

    其余少量战士可往骺族星这边来，动身时总量近一亿两千万，牺牲了近五千万，能赶到这里的则近七千万人。

    新来者与骺族星人类战士简单打了个招呼，旋即转向往折跃星门中鱼贯而入。

    另一边，陈锋的银翼装甲在往前狂飙突进许久后骤然减速，停了下来。

    在他的监控仪器中，银心穹顶就在自己正前方五公里处。

    只再往前一点，银翼装甲的凸前物理护甲便会挨上去。

    陈锋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尖端打开一个小小缺口，缺口中一条蛇形长臂弹射而出，长臂顶端正是欧青岚刚刚制造的虚能转化器。

    转化器尖锐的顶端轻轻往前刺去。

    下一刹那，陈锋正前方涌动起剧烈的能量波纹。

    银心内部由无数颗恒星组成的斑斓场景开始泛起水波般的变形流光。

    以虚能转化器刺击处为原点，一轮环形光晕弥散开去。

    光晕扩张的初始速度为光速，随着半径不断增大，速度不断加快。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直至数亿倍。

    很显然，这银心穹顶中的能量变化完全超越了光速的限制，没有上限。

    银心中真实的场景，终于如一副画卷般在陈锋眼前缓缓拉开。

    看着内里的一幕，陈锋心神微颤。

    虽然他化身郑峰时已经被幕后意志传输过银心中的景象，但很显然，那人还是撒了谎，没给他看全。

    数亿颗恒星聚集在一片狭小的空间内，围绕着一个看不见但却能感知到的巨大黑洞高速公转着。

    原本，经历过百亿年的演变，哪怕银心中的恒星密度极大，其相互间的公转规律也该进入了一种微妙的稳定平衡，这里应该很稳定。

    在上一世中，陈锋临死前曾来此看过。

    但现在这里的平衡显然已被打破。

    在看不见的力场束缚下，数亿恒星组成了个圆筒形状，自银心不远处延展出来。

    这般剧烈的改变彻底打乱了银心的力场稳定，造成了巨大的混乱。

    几乎每一秒都有成千上万颗恒星因变轨而发生碰撞，进而爆炸。

    剧烈演变的爆炸激射出更多冲击波，席卷着附近的恒星，再引发更多恒星变轨，碰撞。

    以恒星的体量，从碰撞到湮灭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这爆炸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密度也太大了，银心中除了黑洞之外，早已在无数恒星的连环爆炸之下变成了一团缓缓燃烧的巨大火花。

    难怪复眼者会将所有奴族往外挪，放到铁壁连锁阵上，原来这银心内部早已变成了凶险死地。

    在打开银心穹顶之前，陈锋曾经做了无数种揣度。

    但他的确不曾想到这个陪伴了人类数百万年，陪伴了地球数十亿年的真正的孕育者竟会被糟蹋成这样。

    郑峰心中涌起阵挥之不去的悲凉。

    这个孕育了太阳系和人类的伟大星空造物，竟也被糟蹋成如此模样。

    在人类历史上，被无数诗歌所歌颂，被无数文学作品所描绘，被无数科学家无数次仰望的遥远的心中故土，却成了别族手中用来改造成武器的玩物。

    是，在上一条时间线中，我的确亲手炸掉了银河系。

    但那都是你们逼的。

    我要的是同归于尽。

    可这一次，你们怎敢……

    早已以旁观者之身静静的观察了人类文明繁衍发展数百年，早已经历了数段或长或短的生命，心性早已被磨练至常人难以想象的境界的陈锋，此时心中泛起的，却又是莫可名状的暴怒。

    他将目光再度转向那由恒星组成的银心涌动炮。

    在巨大的涌动炮附近，陈锋的银翼装甲超高灵敏度光学探测仪捕捉到了一点异动，光线强弱似乎在以很渺小的程度发生细微变化。

    调整为多重复合扫描仪后，陈锋知道了那是什么。

    那些般在组成银心涌动炮的恒星间穿行的如同苍蝇的玩意儿，是他和人类一直在防着，但从头到尾却始终未曾发现端倪的棱舰舰队。

    这些曾经的主战兵力，如今却变成了工程机械，如辛勤劳作的蜜蜂般四下翻飞，不断调整着涌动炮的参数。

    这门炮实在太过庞大，曾经用来封锁奴役人类的白色网格电浆，变成了引动力场调整参数的工具，如同人类的神经网络。

    之前人类学者曾担忧过，明明人类的探测器早已遍布了三重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却始终压根不能发现丝毫棱舰大部队的端倪，岂不是说明复眼者又采用了什么人类无法想象的技术改造了棱舰，使其具备更高的隐蔽性，甚至能瞒过实能级的扫描。

    这般焦虑在骺族进化体出现时达到了巅峰，就算无遗策的连陈锋自己也信了，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状况。

    原来，除极少部分到外界支援前线负责调兵遣将的指挥型棱舰之外，绝大部分棱舰压根就没出发，就呆在银心里。

    陈锋抬眼扫了一眼面前的数据，统计显示，围绕着涌动炮忙碌的棱舰数目共计三十万余。

    他眉头微皱，还有六十多万呢？

    就在这时候，多重复合扫描仪终于给他探出更里面的，真正属于银心黑洞的情报。

    见状，陈锋不禁倒吸口寒气。

    原来，另外六十多万艘棱舰此时正围绕成一个环形，以极短的公转轨道沿着史瓦希半径1270万公里的银心大黑洞呈高速旋转。

    在旋转的同时，这些棱舰又持续不断的对内部的银心放射着干扰光束。

    本该是球体的银心大黑洞，此时竟已自行收缩为扁平形态，如一面没有厚度的极薄的镜子，正对着陈锋这边，所以起初陈锋的射电感应器从这角度“看”过去，还以为银心依然是球体。

    真正给陈锋造成心神冲击的，是镜子里的景象。

    那是片一望无尽的，数量多到惊人，从形态暴露出其材料学深度高到惊人的庞大舰队。

    这些舰队如蝗群般漂浮在一大片星空中，形态各异，狰狞恐怖。

    既有机械结构，又有恒星般的巨型生物，还有熔岩星舰，还有体积超越太阳，内里无数星星点点上下翻飞的能量体、类星体，甚至有数十个黑洞，正有一团又一团的小型个体自黑洞中起落。

    虽然以如今人类的科学水平，仅凭视觉观察，便能大体解释这所有舰船的基本原理，但其数量与质量还是过于惊人了。

    陈锋下意识的寻思，这恐怕是一支宇宙级的大军。

    从战舰的设计语言和其余作战单位暴露出的美学语言表明，这不只是复眼文明，而是一支联军。

    但其联盟方式与人类的多元宇宙体系并不一样，其余各种从未见过的参战文明是与复眼者一样，被幕后文明在当代的宇宙里经营了不知道多少年，培育出的不知道多少种顶级的奴族。

    这些奴族，全数是四级文明以上！

    在人类大本营的后方，无数科学工作者同步收到了陈锋看到的画面。

    “根据星图显示，银心黑洞中的景象来自于矩尺座星系团，那是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的巨引源所在地。”

    这是董山的声音。

    陈锋心头了然。

    与相对孤独的银河系不同，矩尺座星系团是古老的超大星系团，里面充斥着无数大型星系，有的星系甚至超过银河系的五倍大，恒星数量多数十倍。并且，不同星系间相互距离很近。从这个星系抵达下一个星系的距离被压缩得很短。

    从银河系前往最近的恒星系——大麦哲伦星云，距离是16万光年，银河系与仙女座星系的距离是254万光年，是但在矩尺座超星系团中，从一个星系到另一个星系，根本就只是一步之遥。

    甚至有数个庞大的星系压根就重叠混杂在一起，如同许多年后银河系与仙女座星系碰撞时的场景。

    那里的星体十分密集，有着远超渺小的银河系无数倍的资源密度与总量。

    文明在那里的发展将会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先天条件比人类这边好太多了。

    只要运气够好，没在发展途中灭亡在相对混乱的宇宙里，能冲出恒星，成为二级文明，接下来能拥有的资源与发展空间，是超乎人类想象的。

    天知道对面到底集结了多么庞大的军队。

    真要攻过来，哪怕自己能逃，但其他人大约只能全军覆灭，自己还得在永恒的逃亡中。

    陈锋心头一叹。

    在这十条时间线中，人类从未闲着，科技爆发的速度一次比一次快，程度一次比一次猛。

    但复眼者与幕后文明却同样也在不断的掀开底牌，陈锋并未想到，对方的终极底牌竟会是这样。

    在后方的科学人员提供的快速分析结果提示下，他也明白了银心涌动炮的真正原理。

    银心涌动炮有两个功能，一个是攻击前方，另一个是开火时利用反作用力疯狂抽吸银心，并一次成型建立能跨越无限遥远距离，传输能力无限强大的超级星门。

    这是复眼者吸收了人类的独门技术进一步演变出的成果。

    人类在吸收对方的科技，对方却也没闲着，把人类这宇宙宠儿琢磨出的最符合这个宇宙世代的超远程交通科技给吃透了。

    对面是排山倒海的资源、兵力优势，让仅仅拥有小半个银河系资源的地球人类只能望而兴叹。

    这般差距，让人窒息。

    但是，一切还未到划下句点时！

    因为我还在这里！

    只要摧毁了这通道，便能为人类再争取来至少四万年的时间。

    四万年，我们可以改变太多！

    嗡！

    陈锋的银翼装甲猛然动力全开。

    他化作一道流光再度往前扑去。

    在他行进的前路上，一道新的短程折跃星门迅速拉开，星门的另一侧，正是银心涌动炮的根部。

    “小福！欧青岚！董山！从现在开始，你们给我计算这银心涌动炮中的能量规律！它虽然无比巨大，但必然依旧由力场结构束缚而成，只要能找到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骨头，我就能给它拆了！”

    陈锋咆哮出声。

    他这边刚走，在他身后第一个星门处，七千万余人类战士陆续穿越而出。

    见陈锋的巨大战甲已经绝尘而去，这七千余万名战士咆哮着紧跟而至。

    当下没人知道如何摧毁这庞大得超乎想象的玩意儿，包括陈锋在内的所有人类战士尽皆有种飞蛾扑火的幻觉。

    但是，没人犹豫，没人彷徨。

    事到如今，不可能战胜的敌人的煌煌大军就在丢面，人类没得选择，只剩一往无前。

    要么轰碎这巨炮，要么在绝望中被掐灭最后的希望。

    刚刚解除命运公约印记的战士们，此时正处在最勇猛的心境中。

    眨眼后，陈锋便出现在了一颗恒星附近。

    感应到陈锋的抵达，旁边的棱舰骤然停下工作，转头往陈锋这一侧扑来。

    虚无中，一个又一个强化型刀锋螂、吞噬虫、zs水熊虫、异化星空战兽等等无数种人类与复眼者交战数百年来曾见过的，以及从未出现过的作战单位次第浮现，或折跃、或采用曲率飞行、或物理加速向着陈锋蜂拥而至。

    复眼者已经小心到了极致。哪怕有银心穹顶的掩护，也在涌动炮附近的空间里埋伏了大量作战单位。

    陈锋深吸口气，瞬间打开了银翼战甲的强化链接模式。

    六十万亿根微电流实能连接线从银翼甲的座舱中探出，刺入他的体内，链接在他的每一个细胞之上。

    陈锋的每一个细胞，都能对外发出不同的指令。

    高达一千五百公里的银翼战甲背后轰然张开巨大的羽翼，六十万亿个指甲盖大小的小型金色辅助作战单位自羽翼下方轰然飞出。

    这些辅助作战单位看似形如蚯蚓，实则生有五爪，恰如缩微版的中华金龙。

    陈锋将自己化名为郑峰时学到的纳米超微机器人批量控制战技升华到了极致。

    他的每一个具备永生基因的细胞，都单独对应一条微型金龙。

    每一个微型金龙的战斗力，都相当于一台顶峰级轩辕战甲！

    他仅一人之力的战斗覆盖区域，便超过了数千万公里。

    顷刻后，银翼战甲扑入阵中。

    六十万亿条金龙上下翻飞，吞吐高能束流。

    银翼战甲之上，海量的小型碎灭导弹雨点般狂轰倾泻，铺天盖地。

    这一方星域，被炸成了一颗崭新的烈阳。

    陈锋在爆炸中行进，沿途只留下无数复眼奴族作战单位的或大或小的残骸。

    童玲传承给他的“多一秒”的能力，被他发挥到了极致。

    在这宇宙战场的高频战斗中，一秒的时间，可以完成太多事情。

    在他手下，无一合之敌。

    那艘反应最快的棱舰呼啸而至，折跃闪烁于陈锋身前。

    曾经的陈锋需要连斩数十万刀才能破开棱舰的防御，如今他仗着高一千五百公里的巨大战甲，无需武器，只一爪探出，狠狠的捏住了棱舰，拿在手中，如同儿童紧攥棉花糖。

    战甲五指用力。

    他的指缝间，反物质爆炸、类碎灭弹实能爆炸、超黑洞震荡冲击悍然迸发。

    爆！

    长三百余公里的棱舰，被他当场捏爆。

    在此过程中，陈锋又再往前突进了数千万公里，终于抵达了第一颗银心涌动炮组成恒星的附近。

    一枚中型碎灭弹自他的大腿装甲中部激射而出，落向恒星表层。

    引爆！

    在这颗蓝巨星旁边，骤然炸出同等大小的冲击波。

    席卷，吞噬，颤动。

    超新星爆炸。

    陈锋又扬起双臂，手腕弯折，露出装甲小臂中两门直径七公里的黑洞洞的炮口。

    实能流干涉炮，同时向靠在近处的两枚恒星再度激射而去。

    爆炸生效的过程很缓慢，但在被陈锋命中的恒星表层已经能看见大量气泡般的鼓包。

    这两枚恒星炸成超新星已只是时间问题。

    “成了，有效！涌动炮中的能量稳定受损，发射时间往后延迟了两秒，还有十分钟！”

    福莱德斯的声音在陈锋耳中响起。

    陈锋却并欣喜。

    他仰头向上空看去。

    那是直耸天际，看不到尽头的巨大高柱。

    这是两亿颗恒星。

    以他现在的一人之力，太难了。

    身后还有其他战友支援，但这些人想突破复眼奴族伏兵的阵线冲进来都不是易事。

    即便他们来了，怕也是杯水车薪。

    好不容易打碎三颗，却并未从根本性动摇其运转稳定性，只是延迟了两秒而已。

    自己依然太渺小。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下一秒，福莱德斯却又报告道：“涌动炮又恢复了平稳运转，别的棱舰正在迅速修复。这……时间恐怕来不及了。”

    陈锋再回头看向银心黑洞的方向。

    那边，是六十余万艘棱舰，以及被压成镜子的银心黑洞。

    此情此景，此时此刻，即便如他，也只能感到人力之有穷尽，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这时候，唐天心的声音传了进来。

    “回头去掩护我派来的援兵。”

    陈锋摇头，“他们没什么用处的，白白送死而已，让他们退去吧。”

    唐天心怒道：“有用！我是指挥官！我说有用就有用！你信不信我？”

    “信。将军大人。”

    听着唐天心的怒斥，陈锋心中倒莫名泛起一丝甜蜜。

    这时候了，他竟也有心思开玩笑。

    但他动作却未停，已是转身全力以赴地斩杀复眼奴族战械。

    唐天心翻个白眼，“你贫什么？等回来了慢慢贫。你忘了吗？”

    “什么？”

    陈锋嘴上答话，动作却一刻未停。

    “你一直都很相信人类，相信别人能帮到你。你也一直都认为人类的抗争从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是的。”

    “你也很相信我？”

    “当然！”

    “那么这一次，请你继续保持。你只要成功把三千万个以上的战友带到你刚才的位置，就能达到目的。这是我的战术。”

    十分钟后，陈锋与三千四百万名战友静静的飘在空中，距离银心涌动炮发射仅有不足三分钟。

    他的四十余万亿个指长金龙还在阵型外围巡睃。

    那三千四百余万名战友抵达之后，一秒也不曾耽搁，而是迅速碰撞组合在了一起。

    三秒后，陈锋明白了唐天心的安排。

    这是一颗巨大的超级碎灭弹。

    碎灭弹由绝对链接后的战士远程控制的战械、接受殖装改造的人类、加入人类联军的反叛奴族的躯体组成。

    这颗超级碎灭弹，可以轰碎整个银心，其爆炸余波将会幅员数千光年。

    在漫长的岁月后，这冲击波会将整个银河系中的无数恒星推开至极远处，将银河系的体积放大数十倍。

    这，便是唐天心一直在做的事，更是她调兵遣将安排资源的真实目的。

    她之前让所有来这边的人类联军战士对各自装备的改造，正是为了耦合链接成超级碎灭弹。

    三年前，她在完全不知道银心内部的情况之下，仅凭自己的猜想便推测出了当时还是郑峰，但又疑似先哲的陈锋一定会在银心内部炸个什么。

    那么，她能帮忙准备的，便是一颗超乎想象的大炸弹。

    短短二十秒后，一枚木星大小，内部看似中空，实则正有恐怖的能量从星体表层向灌注，渐渐形成惊涛骇浪般的高能反应的超级碎灭弹即将诞生。

    陈锋一边让指长金龙继续阻挡敌人，一边关注着监视屏，并在心中进行着倒计时。

    “停手吧，陈锋。”

    此时，那道苍老的声音再度出现，直接投射到了陈锋的脑海中。

    “可能吗？”

    他笑道。

    “我给你看些东西。”

    下一刹那，一段纵贯数十亿年的历史，以无限倍加速的方式展现在了陈锋脑海中。

    三十六亿年前，一团黑影自玛土撒拉星飞出，落到了地球上。

    彼时的地球，天空昏黄，大地无绿。

    这团黑影停靠在太平洋中，内里细微的电闪雷鸣不休。

    数年后，黑影消失，只在原地留下了一个由极其复杂的电化学反应催生的渺小个体——蓝藻。

    时光荏苒，三十六亿年过去。

    迷族驾驶着古老的飞船抵达，救下了一只格外聪明的古猿。

    又过去一些年，洪水滔天，鱼星人抵达，在洪水中救下了一群聪明的古猿。

    ……

    当年地球上的第一段原始遗传信息太完美，完美到本来不该有。

    人类的诞生并不是巧合，也不是宇宙的恩宠，这件事，甚至压根就不该发生。

    ……

    “陈锋，你明白了吗？人类是我们创造的种族，准确来说，是你创造的种族。这是我们的计划。”

    陈锋呵呵一笑，“你已经向我撒过两次谎了，我不信。”

    “你在自欺欺人。”

    “那又如何？”

    陈锋笑了笑。

    他不禁为自己多出来的那段记忆而感到荒谬与滑稽。

    当初，他竟是虚族的首领。

    是的，幕后文明自名虚族，命名来自虚能构造的上一个宇宙世代。

    某种意义上，虚能正是上一个宇宙世代的人类，从生理构造与思维模式上与地球人类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两种人类的躯体由正电子与电子般完全不相融的物质组成，也可以称之为反·人类。

    他作为虚族首领，制定了整个计划，创造出地球生命。

    他计算出了地球生命的完整进化规律，以及完成科技进化需要的时间。

    他推算出留给虚族的时间并不够了。

    虚族藏身的亚空间已经即将崩溃，仅能再维持一亿年多一点。

    所以，他决定消耗掉虚族躲藏的虚能空间中残存的能源，将这个宇宙世代的整个时空逆转十次。

    其目的，是利用不断的高压威胁、科技传承与艺术爆炸来无限催化加速人类的科学进阶，以用一千年的时间达到当下的标准，也就是无限接近临界文明的等阶。

    进阶的最终目的，是早已被发明出来的，理论上，将威力无限放大后，可以将整个宇宙归零的奇点碎灭弹。

    再给人类一亿年，人类便能耗尽10亿光年长、1亿5千万光年宽的双鱼鲸鱼座超星系团复合体中的所有资源，制造出奇点碎灭弹。

    引爆奇点碎灭弹后，宇宙将被重置，经历又一次轮回。

    在两次轮回交替的过程中，也就是临界之时，虚族便可以从虚能空间中窜出，利用对本世代宇宙里的实能、虚能和中位值共同组成的“以太”的了解，主动引导下一个宇宙世代的演化方向，重新制造出虚能宇宙来。

    不得不说，这听起来是个很宏大狂野的想法，但陈锋却没什么兴趣。

    “陈锋，现在时机已经成熟，我们无意消灭地球人类。我们需要人类。我们会给人类一亿年的时间，在这一亿年里，所有人都能活着。”

    “怎么？为你们造炸弹，为奴一亿年么？一亿年后呢？引爆了炸弹会怎样？故事越编越好听了。”

    对面的人终于失去了耐性，愤怒地咆哮道：“你要背叛我们吗？你是我们的首领，你怎么可以……”

    这声音突然变成了无数人齐声的共鸣，显示出对面有很多人。

    陈锋凭空摇了摇头，“虽然我已经不记得曾经的我是怎样的想法，但从结果上看，你说得没错。不再是了。”

    对面陷入短暂的沉默。

    他们想不明白。

    为什么陈锋在知道了这样的真相后，竟丝毫不为所动。

    任何生命，任何文明，怎么可能拒绝永恒的诱惑。

    他当初离开玛土撒拉星之前，打在心底的誓言印记……

    嗯？

    “你骗了我们？你没有在自己的意志里打下印记？这不可能！”

    片刻后，对面再度开了口。

    陈锋再度点头，又摇头。

    “或许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记得了。也许是我以地球人类的方式生活了太多年，在无限混沌思维的冲击下，那什么印记消失了呢？又或许是我听了太多人类的歌曲，我的情感有了太多起伏。总之，我已不能再回头。就当我骗了你们吧。”

    “总之，你们想去看看宇宙的终点，再去到下一个宇宙世代。我们帮你们去。你们被抛弃了。或许，这本就是我们的种族延续的方法？或许你并未给我看到完整的史料？如果我没猜错，在你们的宇宙中，虚族曾经也这般抛弃过另一个种族，不是吗？”

    对面重新归入沉默。

    下一刹那，陈锋猛然往后飞退而去。

    他的后背涌现出一扇新的折跃星门。

    超级碎灭弹的骇然冲击呼啸而至。

    但陈锋在被吞噬之前，已经穿越星门抵达了银心之外，回到了骺族星残骸附近。

    一道可怕的能量从星门中追出，垂直于银河系笔直射向无尽虚空。

    陈锋深吸口气，再次开启全人类广播。

    “我们还有四万年，我们必将获得最终的胜利。在所有人的认知中，宇宙终将死亡，人类必然灭绝。但我们可以试试一直活下去，得到真正的永恒。不要自卑，我们的确有永恒的潜力。我们生在这宇宙中，它只是我们的摇篮，也只有我们可以超越它。我们可以打破时间与空间的限制，超越一切界限，成为真正的临界文明，而不会在某一天把自己关在某个牢笼里孤独卑微的等待死亡。”

    “只要全人类永远团结，齐头并进，放飞自己的想象，将我们的创造力与前进的动力永恒的结合起来，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人类。”

    ……

    十一年后，3021年。

    陈锋与唐天心手牵着手并肩站在一个绿树如茵的小区大门前。

    这小区，正是客来公寓的遗址。

    在陈锋左手的怀中抱着的，是一个刚满月的小女孩儿。

    唐天心笑眯眯的逗弄着女孩，“庆都，来，给妈妈笑一个。”

    女孩儿翻了个与唐天心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白眼，“妈妈，你真无聊。”

    唐天心咯咯咯直笑。

    她又看了看旁边正望着小区大门直出神的陈锋：“怎么？想她了？”

    陈锋点了点头，“嗯。”

    说完，陈锋又扭头宠溺的看向女儿，脸上却露出一丝难掩的寂寞。

    “我向你们撒了谎。”

    “什么？”一大一小两个女孩异口同声道。

    陈锋叹口气：“我有永恒的生命。”

    二人沉默。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哪怕如今的人体冷冻技术再次进阶，但无论怎样延续生命，人依然注定会死。

    永生，看起来的确美好，但却更意味着陈锋总有一天会陷入无尽的孤独。

    这只是去想象，便会让人恐惧得毛骨悚然。

    但这是他的使命。

    还有或许会永恒的战争在等待着他。

    唐天心缓缓的捏住他的手，“但你会永远记住我们的，对吧？”

    陈锋笑了，“一定。”

    但在他心中，他却默默的念了一句。

    “对不起。”

    对不起，过去的我。

    对不起，未来的我。

    你本是个普通人，本该像普通人那样幸福的生老病死。

    死亡，某种意义上是莫大的幸运。

    但当我走上这条路的刹那，那一切的美好，便已不复存在。

    ……

    陈锋缓缓睁开眼睛。

    自己正躺在一张稍微一动，就会嘎吱响的木床上。

    这是间简单的小屋。

    小屋里木桌一张，木椅数只。

    小屋外正响起悠扬的歌声。

    陈锋站起身来，推门而出。

    屋外湖光山色，蓝天白云。

    钟蕾正怀抱着吉他，坐在前方靠近湖面的凉亭上。

    她闭着眼睛，手指轻轻的拨弦，悦耳的歌声从她口中飘扬而出。

    卢薇坐在钟蕾旁边，灵巧的十指正在一台白色的钢琴上精灵般跳动。

    这首歌，是《梦游室女座》。

    陈锋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唐天心、女儿庆都、繁星、童玲、林布、福莱德斯、欧青岚、欧俊朗、赖恩、丁虎、谢尔盖、弗兰奇、董山、秦光、周东来、杨国定、林拉、拿威纶……

    这些人正围坐成一圈。

    所有人听到了他开门的声音，纷纷回头看着他。

    钟蕾停下了歌声，笑眯眯的看着他，“你终于醒了。”

    陈锋挠头，“这是哪？”

    女儿庆都：“这是宇宙的终点，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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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篇在此完结，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感谢！后记与感言过两天慢慢写出来哈，再次感谢！！】

第711章 迷族母星与玛土撒拉星碑【后记一】

    3221年，十二岁的陈庆都于冷冻中苏醒。
    她轻轻掀开冷冻仓的密封盖板，坐直身子。
    伸了个舒适的懒腰，她穿上贴身生化装甲，走出舱门。
    前方远处是一颗巨大的行星，正缓缓地围绕着一颗红巨星公转。
    极具放射性的氤氲星云在星球表面之外跟随其自转而翻滚，形成个螺旋形状的涡流。
    星球表面山脉交错，层叠有致。
    在淡淡的硫化大气层覆盖下，铁锈色的赤红之海上翻腾着磁流体特有的刺猬状海浪。
    庆都笑了笑，是这里，到地方了。
    两秒后，星球全息扫描图被录入，她接通超远程量子通讯，说道：“报告指挥所，我已找到迷族母星。可以通知其他探险员原路返回，亦或是来我身边与我汇合。”
    此时，距离银心之战已经过去两百一十一年，人类终于在银河系另一端的边界处，找到了人类猜想千余年的迷族母星，并在此建立基地。
    第一个踏上迷族母星的人是陈庆都，陈锋和唐天心的女儿。
    在过去的两百余年岁月里，庆都一直在生理冷冻沉眠中。
    生理冷冻是将绝对链接与新型冷冻结合在一起而形成的全新人体冷冻技术。其最大的特点是可以让冷冻者的生理机能无限接近冷冻状态，但思维又能以极低的代价活跃在虚拟空间中。
    生理冷冻极大程度节约了人类的时间，延长了人类的寿命。
    陈庆都如今的生理年龄仅有十二岁，但她却已在虚拟空间中持续学习了近两百年岁月。
    自陈锋摧毁银心通道两百余年来，人类文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改变。
    人类一直在消化骺族进化体中的新知识，同时也从未对银心涌动炮中残存的规律与力场的研究，一直在不断地吸收着超宇宙界限知识。
    为了得到更快的思维运转速度，快速吸收这些超出当前人类知识体系的东西，福莱德斯·谢尔盖付出了巨大牺牲。他复刻了当年陈锋曾经走过的路，将量子化的思维送入黑洞，将自己变成黑洞生命。
    他选择的生命承载黑洞，是恢复为球体的银心。
    这是人类短时间内能碰触到的质量最大、引力最强、坍塌效应最高的超巨型黑洞。
    根据计算，一旦他的思维进入银心黑洞，在量变引发质变的超额引力束缚下，他的思维将不能如当年的陈锋那般脱离黑洞。
    那是个终生的囚笼。
    以福莱德斯如今的思维稳定度，他会以量子态在黑洞中存活四万年，直至如第九条时间线中的陈锋一般消散。
    在福莱德斯进入黑洞前，陈锋曾问过他是否要改变主意，以殖装技术重新塑造一具仿生躯体融入人类社会。福莱德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他告诉陈锋，他对像人那样活着并没有什么兴趣。将银心黑洞变成自己的身体，既能加快他的思维速度，同时又能延长他的思维活跃时间，比生理冷冻更胜一筹。
    他说：“我人生中唯一不能抗拒的诱惑，是向着科学的终点前进。”
    如今，横贯全帝国的无数个科学院正倾尽全力将福莱德斯自银心中传递出来的知识转化为应用科学。
    其中，本宇宙世代内产出的科技大体都符合人类对宇宙探索的本质范畴内。有些东西人类即便现在没发现，也只不过是因为之前人类的科技侧重点不在此，吸收别人的东西只不过是节约了些时间。
    但那些来自上一个宇宙世代，也就是虚能宇宙里的东西，却处在人类本不该接触到的层面。在实能宇宙中，虚能可以维持存在的时间太短，根本没有虚能科技的实验条件。无法进行实验，深度研究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福莱德斯做的事情与陈锋开始有了相似之处，一个是从时间中窃取知识回馈人类，一个是从空间中窃取人类本不可能碰触到的信息。
    另外，两百年来，人类在理论层面的进展大体都与骺族进化体与银心涌动炮有关，但在工程学领域的成就，却又翻天覆地。
    人类以猎户臂与银心为两大中心点，建成了规模庞大的星门交通网络。
    如今，通过一环扣一环的无数个脱胎自天洞星门的超大型折跃星门，人类仅用不足半年的时间便能离开太阳系抵达银心。
    再有新型人体冷冻技术的辅助，人类文明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转变。
    当年无名舰队用了三百年光阴才抵达银心，如今的普通小两口度蜜月，也能到跨越数万光年之外的新星系开发区里走一趟。
    赖恩当年与陈锋聊天时提到过的太空交通网，被用另一种方式，以超越赖恩想象力的宏大规模实现了。并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人类的星门网络还将以太空阶梯的方式前往更遥远的地方，譬如大小麦哲伦星云与仙女座星系。以及更远，没有终点。
    当然了，在星门暂时未能企及的区域，依然有一个又一个人类中的先驱者与探险家把自己冻在超快速小型飞船中不断的前进。
    他们的任务既有探索，也有开辟，还有建设道路。他们如同古代地球上的先驱者一般，去往一个又一个人迹罕至的高山绝壁，在此修桥筑路，为后来者开疆拓土。
    最典型的人物，便是陈锋和唐天心不怎么听话的女儿陈庆都。
    庆都在生理年龄五岁时通过了考核，成为了一名可以携带十万枚冷冻胚胎，单独驾驭具备1500倍光速稳定曲率飞行能力的天风型科考船的S级职业探险家。
    随后，她便去向父母告别了。
    唐天心曾试图劝阻，但却被庆都一句话堵了回去。
    “妈妈你三岁时就入伍参战了，我已经五岁，为什么不能远行？”
    女大不中留这句千古名言，在后世的生效时间提前了好些年。
    ……
    除逐步建成的银河交通网之外，人类还完成了另一个工程奇迹。
    两亿颗恒星组成的银心涌动炮虽然给人类造成巨大的威胁，但同时却又在另一个层面上将人类的工程学想象力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过去人类即便建造超大型工程项目，顶多也只是以行星系或者数个恒星为基础。
    毕竟人类才刚走出地球成为星际文明不足千年，眼界并未完全打开，思想上还有些残留着当年的小打小闹的“穷人思维”。
    人类对宇宙的探索也习惯性的倾向于去往微观层面，不够宏观，总显得抠抠索索。
    当然了，这也有客观原因的限制。过去，敌人依然近在咫尺，如果盲目追求大而美，构建筑物往往会失去机动性，防御难度也会随机动性的下降与体积的膨胀而呈指数级上升，很容易被复眼者的特攻舰队突袭摧毁，同时还得防备着迟迟不曾露面的棱舰。
    提高中小型造物的性能是正确的选择。但现在，随着银心通道被毁，人类又获得至少四万年的和平时期，那么一些以前不能以及不方便做的事，便有了实践的可能。
    依托于银心区域内恒星的超高密度带来的充沛能源，人类耗时八十三年，在银心附近4光年半径范围内建成了由多达180万亿个超级算力模块组成的巨型智脑中心。
    每个超算模块的体积是地球的1.5倍，质量是地球的3倍，相互间以最新的超通量实能量子共振技术实现了有线链接。
    180万亿个模块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信息传递效率、计算能力与数据存储能力远超人脑的史上最强智脑中枢，将繁星的算力与数据存储能力以指数级提升了超过一亿倍。
    同时，随着繁星的算力再度拔升，辅助能力越来越强，内外环境逐渐平稳，人类彻底找回追求“大而美”的本能，越来越多的超巨型实验设备、生产工具层出不穷。
    摆脱短期的战争阴影，又有四万年的战争远景，这两种不可避免的未来格局深刻的影响着每一个人，又得益于超级人工智能繁星再度进阶，人类的生产力在这两百年内获得了真正的爆发式增长。
    文明生产力的增长比例甚至比当年人类还在地球上时的第一、第二、第三直至第五次科学革命带来的比例更高。
    ……
    迷族母星这边，庆都只走出去短暂的看了几眼，便回到自己的天风型科考船中，通过植入式芯片将自己的意识投放到一台人形多功能装甲中。
    这是与她本人一比一复刻的新型脑链远程控制装甲，具备战斗、科考、生产力基地化等多重功能。
    如果用三百年前的标准来判定，庆都这一台装甲就相当于一支可以开发一个行星系的生产力舰队。
    三分钟后，装甲降落在迷族母星的星球表面上。
    大量纳米微型机器人自装甲背部蜂拥而出，扑向星球表面各处，开始如同地球上的微生物一般，以极高的效率收集资源扩张体型，如同当年陈锋的飞虎队在骺族星上所做的那样，利用现有资源快速发展。
    三天后，一个可容纳千人居住的行星表面科考基地拔地而起。
    半个月后，基地扩张至万人规模，在此期间陆续有其他科考人员和探险家抵达基地。
    十个月后，基地规模提升至可容纳二十万人，工作人员数量提升至一万三千人。
    同时，伴随第一声婴儿啼哭响起，高仿真机器人保姆将一名刚刚出生的婴儿从人工胚胎培育室中抱出。
    这意味着，一个新的人类基地在此正式落成。
    两年后，一支采掘队在挖掘到两千公里深的迷族母星地幔时，遭遇了一台性能强大的自卫型超级战械。
    陈庆都远程控制的装甲在第二时间赶到，不敌。
    星球表面巡逻的精英战士在第三时间赶到，依然不敌，全员阵亡。
    随后，陈庆都顶着基地里数万人的反对，以真身驾驭着个人特制型缩微版银翼战甲抵达，与体型相当的高约数十公里的迷族超级战械鏖战近半小时，终于将其拆为零件。
    不仅如此，陈庆都还靠着精妙的临场发挥，将迷族战械的大型智脑核心保存了下来，交由繁星拿去处理吸收。
    这是作为虚族的工具，全程辅助人类进化的迷族留下的最后财富。在这份核心的数据库中装载着人类是如何从平庸的灵长类动物进化成如今的高阶文明的点点滴滴，囊括了大量基因层面的微变数据。这些数据极大程度地完善了陈锋之前收集到的一切信息，将人类的目光骤然拉回至千万年前。
    此一战后，陈庆都在战士序列中的个人排名扶摇直上。
    根据主脑繁星主持的综合战力评估，推算出陈庆都在这场小规模战斗中展现出来的能力指数至少能排进人类前百。
    如果不是她恰逢其会，这台迷族战械可以单人独力将星球上的人类基地整个摧毁。至少得从其余地区调集一整支特战中队，付出不小的代价才可能将其歼灭。
    超级战士的价值在此可见一斑。
    此后，拢共十年过去，生理年龄十二岁半的陈庆都离开了迷族母星，乘坐着经过又一轮改造的天风型科考船去往遥远的目标。
    与她同行的，还有数千名探险家、战士、工程人员分别乘坐的数百艘各型科考船。
    她和她的队员直接瞄准了银河系之外的目标，正是仙女座星系。
    唐天心曾试图阻止她的莽撞行为，陈庆都的态度却很坚决。
    唐天心颇为无奈的看了看旁边笑眯眯的陈锋一眼。
    女儿的才华还在逐渐展露，但性格上却把自己与陈锋最执拗的部分倒是继承得十足充分。
    陈锋拍了拍唐天心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没事，相信她，她等今天可等了九个世界，轻易不会出事。”
    唐天心没好气道：“你竟也迷信？”
    陈锋耸肩，“这不叫迷信，这叫判断。迄今为止，我的判断错过么？”
    唐天心原本有些焦虑的心境，慢慢冷静了下来。
    她想了想，又说道：“之前前往仙女座的火种舰和逃生舰还在路上，那一批舰队的飞船只能达到五百倍光速。经过技术革新后，受限于原有的舰体设计，也只能勉强维持千倍光速，要抵达仙女座还得有一千六百多年。庆都的远征队出发虽然较晚，但拢共只需要一千四百多年就能抵达。这样算来，恐怕我得多冷冻些日子，我可不想等她一觉醒来到了地方，先接到我的死讯。”
    陈锋点头，“当然。”
    他知道终究会有离别时，但那一天晚一点到，总比早一点到更好。
    把唐天心送进冷冻舱室，陈锋又独自离开。
    唐天心需要冷冻沉眠，他不用。
    就在刚刚，玛土撒拉星那边的巡逻队传回信息，说是这颗寿命比当前宇宙世代更长的古老星球蒸发爆炸了。
    陈锋在心中默默为赖闻明与格伦尼二人缅怀片刻，便踏上穿梭机，去往漂浮在与地球同公转轨道的银翼战甲。
    他得去那边看看情况。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是虚族与当前宇宙世代的告别。
    虚族已经不可能回来了。
    但是，被虚族奴役的其他四级文明依然会活在蒙蔽中，依然会向人类发起进攻。
    或许按照虚族的历史进程，这种战争在宇宙迭代中本来就有其必要性。
    人类消灭其他文明的过程，本身就是在吸收其他文明的成果以及资源。
    宇宙里，不需要太多四级文明。
    哪怕这宇宙是无限的。
    陈锋抵达玛土撒拉星时，这里已被大量工程舰、科研舰与守备战舰牢牢围住。
    细致的全面研究工作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在星球原位置的核心处还有着强度惊人的能量泄露，普通战士进入难度较大。
    陈锋将银翼战甲切换为远程控制模式，人留在外面，意识驾驭着银翼战甲飞了进去。
    最后，他从里面带出了一块金属碑。
    金属碑的表面刻满了玄奥的符号，数量多达数千亿个。
    每一个符号中贮存着亿亿亿TB级的数据。
    这金属碑，是暗藏在玛土撒拉星中七百年的赖闻明与格伦尼留给同族最后的财富。
    七百年来，活在几乎被人类遗忘角落的二人从未停止过对玛土撒拉星核心的探知。
    二人的研究方向与欧青岚一样，瞄准的正是能跨越宇宙世代的“以太”。
    假如中位值指代的是“以太”的长宽高，但二人还想知道“以太”的密度、延展度、具体的形态等等一切基本特性。
    这些信息的深度过于惊人，内部蕴藏的信息量过于庞大，以二人掌握的信息传递手段，根本没办法通过与联络人员口口相传将其传递出来。
    在这些年里，二人索性将其直接刻在曾用过的金属碑上。
    到如今，这块承上启下贯通两个宇宙世代的金属碑，终于见了天日，成为了人类的“资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