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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顾仁棉     绝品灵仙txt下载     绝品灵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6 挡箭牌

    正是将近破晓之际,当晨光落下时,湖面上便会升起阵阵灵雾,恰恰是采集须臾水境的最佳时机。

    但骆青离仔细扫了眼,又觉得这一行四人必然不是冲着水境来的。

    他们行色匆匆,修为都在筑基期,身上还多多少少带着伤,更像是在躲着什么人。

    而他们的身后,也确实还跟着另外一行人。

    只是骆青离想不明白,就算是逃难,也不至于往这个方向来吧?

    哪怕此地群山环绕,可须臾湖所在的位置也只是一片空旷山谷,一望无垠,放眼看去,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藏身的地方。

    追赶在后面的那行人也有四个,一男三女,为首的男修身穿华服,筑基后期,其余三个女修则只是筑基初期修为。

    骆青离的神识轻轻一探,发现那行人中的三个女修自己居然都曾见过,正是在巨芒城灵兽铺子里遇到的秋水宗萧慕雪三人。

    她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像这种私底下的恩怨,骆青离并不打算掺和进去,而是继续待在自己的山洞里,连神识也一并收了回去,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那筑基后期的男修速度极快,很快便追上了前面的四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手中弯刀横扫,银光乍现,生生将他们的退路封死,而后面的萧慕雪三人也已经到来,将那四人团团围在其中。

    “把七色海棠交出来!”

    萧慕雪柳眉倒竖,手里提着一只花篮,无数花瓣围绕在她周身,犹如万千刀刃,随时都要朝着四人飞去,将他们的血肉片片剐下来。

    另外两个女修一人执玉瓶,一人拿红伞,目光冷锐,毫不留情。

    被围在中间的四人形容狼狈,修为最高的黑衣男子虽也有筑基后期修为,但先前不知因着什么原因受了伤,脸色惨白,显然已经不是他们的对手。

    黑衣男子眸光微闪,突然看向不远处山麓的某个地方。

    他手里有一样法宝,可以感知阵法的存在,也可以用来破阵,只要不是特别精密的高级阵法,都逃不过法宝的感应,而他正好发现那个地方有阵法的痕迹,而且还是个隐匿阵法。

    换言之,那里很可能是有人的。

    心念电转间,黑衣男子下了决定,手腕翻转,一颗红紫相间的小球已经落入手中。

    萧慕雪四人面色微微一变,他们自然都认得这颗小球就是雷爆子,一颗扔下来,哪怕他们都有不错的防御手段,也势必是要重伤的。

    但他们离得这么近,大家都得受到波及,这是打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下一刻,果然见黑衣男子抛出了雷爆子。

    华服男子哪怕已经是筑基后期,亦不敢正面接下雷爆子,连忙侧身躲避,祭出了防御法器,而萧慕雪三人也纷纷后退数丈。

    然而那枚扔出的雷爆子却并未在他们周围引爆,反是拐了个弯飞向了附近的山麓。

    骆青离本来都已经不关注那些人的事了,等他们打完后散了,自己也正好恢复完灵力走人,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但突然间,她感觉到有一丝异样的灵力波动,大脑还未经细想,身体却已经率先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直接冲出了山洞,迷踪步施展开,一步便已跃出数丈,远离了这片山麓。

    而就在她离开之时,雷爆子在原先她所处的山洞前爆开,巨大的爆炸声仿佛就响在耳侧,无边热潮混着滚滚火浪席卷而来,照亮了黎明前的天际。

    山体被炸得七零八落,山洞就处在爆炸的中心位置,石块阵法皆都化作了齑粉,若是她的动作再稍稍慢上一点,承受的正面冲击将会更大。

    石屑尘土飞扬,骆青离一手祭出云鹤白罗帕围在周身,一手又凝出层层冰盾。

    火潮席卷而来,冰盾寸寸消融,白罗帕摇摇欲坠,骆青离裸露在外的皮肤烫出了一圈水泡,身体被这阵强烈的冲击波不断推开,离那对峙的双方又近了一步。

    萧慕雪四人也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但到底不是直接炸在他们身上,不过是被边缘的气浪波及,四人各自的防御法宝各显神通,轻而易举就挡了下来。

    众人这才回过味来不对劲。

    烟尘滚滚间,他们只注意到夜色里忽然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而后又听到那黑衣男子冲着烟尘中的人大声喊道:“妹子,到都到了,还不快过来帮忙!”

    华服男子闻言循着声音来向望去,发现那四人竟是钻了空子,趁他们应对雷爆子的时候突出了重围,又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华服男子顿时大怒,“好哇,还有同党前来接应,今日我就教你们有来无回!”

    他提起弯刀就冲着最近的骆青离刺去。

    骆青离刚刚远离爆炸区,哪怕做好了重重防护,强劲的气浪还是冲击得她胸口气血翻涌,在听到那黑衣男子说的话后,更是忍不住暗骂。

    去你的妹子!谁是你妹子!

    这招声东击西玩得可真溜,要不是自己是被算计的那一方,骆青离兴许都要拍手叫好了。

    “小贼,还敢跑!”

    华服男子的尖刀已经逼到眼前。

    骆青离目光一寒,催动全身灵力,又是几个跃步,迷踪步的“速闪”被发挥到极致,瞬间便已拉开距离,跳上飞剑,回身说道:“不论你信或不信,我与那几人素不相识,毫无瓜葛。”

    华服男子冷哼一声:“巧言令色!”

    骆青离猜到了他不会信,但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御起飞剑就朝着那奔逃的四人追去。

    华服男子双眼一眯,看到骆青离正朝着那四人的方向追了过去,心中冷哼一声,暗道还说和他们不是一会儿的!

    他再次催动飞行法器,在后面穷追不舍,萧慕雪与另外两个女修亦紧随其后。

    骆青离憋了一肚子火,暗暗握拳,前头的这几个人祸水东引的想法倒是不错,但想要找替罪羔羊,可不是这么容易的。

    害她遭了这一回无妄之灾,还想要拍拍屁股就走人,想得美!

    黑衣男子和几个同伴察觉到后方渐渐逼近的气息,面色皆都一沉。

    一个一身劲装的精瘦男子沉声说道:“三哥,他们快要追上来了!”

    黑衣男子思索一阵,将一只储物袋往那人怀中一塞,急急道:“我拖住他们,你们赶紧进传送阵,拿着东西回去复命!”

    精瘦男子面色大变,“三哥,要走我们一起走!”

    “别在这婆婆妈妈的,再下去我们一个都走不了!”

    黑衣男子当机立断,一掌送去,将他们推向远方,自己却忽然停了下来,回身就看到一个面色清寒的女子踏剑而来。

    这女子并不是原先追杀他们的那一行人中的,那就极可能是先前他一个雷爆子炸了的山洞中的人,将人无端牵扯进来实乃无奈之举,但事急从权,那就只能先说声对不起了。

    黑衣男子迎风而立,衣袍鼓鼓,他冷眉压眼,双手交叠,十指翻飞,一道道掌印接二连三地打了出来,层层叠叠,宛若碧海潮生,波涛翻滚。

    万千掌印交叠成阵,拦在骆青离和更后面的几人面前,掌风环伺,气刃翻天,使人进退不由。

    华服男子被困阵中,手中弯刀左劈右砍,将阵中飞出的气刃一一击碎,萧慕雪与另外两个秋水宗女修亦使出浑身解数,应对着周围的道道风刃,唯有骆青离岿然不动,抬手一抖,一块绣着白云灵鹤的丝帕盘旋在她周身,将气刃风刀一一拦截。

    黑衣男子吞了一把回气丹,想要一次性困住这么多人,他体内的灵力正在快速流失,但眼下别无选择,只希望他争取到的这点时间足够另外几人能安全通过传送阵返回。

    但这个希望很快便被打碎了。

    骆青离翻手取出一只八卦盘,指尖轻轻一点,如弹奏乐曲一般,五指在上方微微拨动,一层细微的灵力如波浪一般向外舒展,八卦盘上的指针也跟着旋转不定。

    这五行八卦盘还是当初她与伏冀真君学习阵法,通过考核之后伏冀师叔赠送的奖励,可以用来梳理灵气,助她破阵之用,只是除却在阵堂学习以外,平素鲜少会用得上。

    五行八卦盘上散发出的灵力撞到掌印阵法之后,便自行将各类波动反馈回来,骆青离将这些反馈一一接收计算,目光忽然一厉,手执沉霜剑,便朝着掌印阵中的某一点狠狠刺去。

    沉霜剑剑尖之上白光闪烁,千万重手印碧波荡漾,剑芒在碧浪之中尤为渺茫,可这看似严防死守的阵法,竟在剑光下层层剥落,土崩瓦解。

    黑衣男子目露震惊,从阵法生成,至骆青离破阵而出,这其中时间不过短短十息功夫,对这个结果,黑衣男子始料未及,萧慕雪四人亦是纷纷一怔。

    掌风反噬回来,黑衣男子不由吐出一口血,原本便苍白的脸色更加面如金纸。

    但他仍是取出了一对双剑,挡在众人面前。

    骆青离扯了扯嘴角,淡声道:“我不跟你打。”

    她身形一闪,拐了个弯,越过黑衣男子,朝着已经飞出一段距离的另外三人追了过去。

    将那黑衣男子拿下了又有什么意义,他都亲自上来拦人了,就代表他已经豁出去了,真正让他在意的却是另外三个跑掉的,被他们顺利逃离才是真的让那黑衣男子如了意。

    黑衣男子面色大变,在后面急急喊道:“道友留步!”

    谁跟你是道友!

    骆青离充耳不闻,直奔前头三人而去。

    现在倒是知道急了,方才想要拖她下水、将她列为“同党”的时候,可是一点都不带含糊的!

    要不是她反应快,指不定就要被雷爆子正面炸上一下,就算有金丝软甲护体也得重伤,甚至师父在她储物手镯上下的三道保命印记都要用掉一道了。

    对待别人时毫不手软,还指望别人留什么情面吗?

    黑衣男子见骆青离头也不回地追上去,心中突地一沉。

    这处须臾湖是一处天然湖泊,不属于任何一方管辖,附近也只有群山环绕,平日里几乎没什么人来,而就在湖边的一处不起眼的山坳里,恰恰有他们设置的一个传送阵,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们就能够通过传送阵原路返回,再顺便将传送阵法毁去,这些跟屁虫压根就找不过来。

    可谁成想这些人居然追得这么紧,而中途他拉进来当挡箭牌的女修竟也成了根搅屎棍。

    黑衣男子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让五弟三人顺利将七色海棠带回去!

    阵法已破,萧慕雪四人也已经追了过来,前有狼后有虎,体内灵力几近衰竭,再加上他又受了伤,黑衣男子只能选择破釜沉舟。

    他踏着飞行法器一面奔逃,一面伸手在储物袋上抹了一把,一手抓了一把符箓,一手抓了一颗雷爆子,符箓朝着前方的骆青离扔去,而雷爆子则扔向了后方。

    骆青离时刻注意着身后的动静,这黑衣男修是个狠人,她也就是趁着对方受了伤又灵力透支,才敢和他正面较劲,否则单凭她一个筑基初期,单独对上筑基后期,胜算几乎是没有的。

    察觉到身后的灵力波动,骆青离凝出几面冰盾,身形往一侧闪避。

    数张高阶符箓在她身侧炸开,符箓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将她的身体再度推开,偏移了原先飞行的轨迹。

    而这次扔向萧慕雪四人的雷爆子也不再是声东击西,而是实打实地往他们面门上砸。

    黎明的光辉照向大地,天空已经泛起道道鱼肚白,已经抵达湖边山坳的精瘦男子回身望了眼,只看到空中爆开大朵的烟花,火光冲天而起,在墨蓝色的天空绽开连绵火云。

    “三,三哥他……”精瘦男子目光怔然。

    另外两人朝着山壁打入数道指诀,原本完好的山壁上出现了一个幽黑的洞口,有人过来拉着他往洞里拽。

    “五哥,传送阵开启了,我们快走!”

    “三哥是为了给我们拖延时间,你别辜负了他的心意!”

    “无论如何,我们要相信三哥!”

    精瘦男子沉默一瞬,面色沉痛地进了山洞。

137 化尸泉

    传送阵的光芒亮起,将人带去不知名处。

    须臾湖的湖面上如每日清晨一般,凝出了层层薄雾。

    空中火光不止,湖边桃林被坠落的流火点燃,顷刻绵延成一片。

    就在火势即将扩散之际,须臾湖的中心忽然亮起一点微光,那微光如晨晖般柔和,一点点散开。

    这一刻,时间好似突然凝滞,仿佛有一双温暖无形的大手,春风化雨一般,拂灭了桃林的火焰,吹熄了空中的流火,那爆炸产生的所有动静都在一瞬归于无形,与之同时的,处在爆炸中的几人,也都失去了踪影。

    风过无声,须臾湖面平静的就像一面水镜,晨起的雾气悄然弥散,如往日里的每一天,周而复始。

    骆青离只感觉到有一道温和的光线划过,随后她眼前突然一花,本来处在空中的身体忽然失控地往下坠落,她刚想稳住身形,却发现此地竟然禁空,周围空荡荡一片,更没有一处可以落脚之地,哪怕放开神识,也只是探到无边的虚无。

    骆青离心中一顿,不清楚这是发生了什么,自己又是落到了何处,但面对未知的事物,最不可自乱阵脚。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骆青离在身上贴了几张防御符,直到神识探到下方出现了地面,她将灵力聚于掌心,凝成了一个灵力球,对着地面打去。

    反向冲击力返回到自身,骆青离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倒也就此减缓了坠落的速度,她提了口气脚尖轻点,平稳落在了地面。

    当骆青离的双脚落到实处之时,脚下的地面突然亮起一道莹白光芒,照亮了周围的景物。

    骆青离这才发现自己原是身处在一块浮石之上,浮石大约三丈见方,漂浮在半空中,周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而浮石之下约莫九尺之处,则是一汪幽黑死水,散发着阵阵腥味。

    骆青离目光微闪,从储物袋中找出了一根羽毛,仍由羽毛飘落。

    羽毛刚接触到黑水水面,便被腐蚀地半点不剩,水面也未曾出现半点涟漪。

    “化尸泉……”

    骆青离轻声喃喃。

    她曾经在一本灵泉志上看到过一些关于天然泉水的记载,这世间存在有不少灵泉,品阶不一,功效也各有不同,譬如疗伤圣品清玉泉,可用以温养凝练元神的幽冥黄泉,可延年益寿炼制长生丹药的不老泉水,还有最适合修练足以一日千里的仙灵泉。

    当然,这几种灵泉早已经世所罕见,甚至可能只是个传说,留给后人的也不过几行文字记载。

    当今浮华大陆存在的最出名的灵泉,便是中原雷神道塔所占有的聚灵泉,聚灵泉每隔十年便会开放一次,供雷神道塔的诸位长老进入修炼,每次开放都会持续一月,而在这一月里,雷神道塔的众长老都可以尽情吸收灵气。

    上百名金丹及以上的修士在灵泉中同时修练,损耗的灵泉水也十分可观,每次聚灵泉从开放到结束,短短一月,足以抵得上平素数年苦修,而自此以后的十年,便是聚灵泉恢复元气的时间,如此循环往复,才可保证聚灵泉经久不衰。

    只是在各类灵泉之中,还特别提到了几种极具破坏力的天然泉水,比如眼前这种,沾到一点便会腐皮烂骨的化尸泉,还有一眼双生,一半极热,一半极寒的冰火魔泉,另外还有一种专门吞噬魂魄的噬魂泉。

    值得一提的是,在噬魂泉中,往往会伴生出一种十分奇特的红莲,当这种红莲生长至万年后,便会在莲心处孕育出一簇灵火,这也是先天灵火之一的红莲业火。

    与噬魂泉的作用相似,红莲业火同样是专门灼烧魂魄的灵火,一般修士沾到了业火,外表上虽毫发无伤,实则却是直接烧在了元神上,攻击修士最脆弱的地方。

    不过正是因为这种特性,想要收服红莲业火,就必得承受元神焚烧之苦,也许在还没未将之收服前,那人就已经神魂俱灭了。

    骆青离不清楚这个地方怎么会有化尸泉,但毫无疑问的是,若是掉了下去,必然会在顷刻间尸骨无存,尤其在这个地方还禁空……

    骆青离离开了浮石边缘,心中满是疑惑,而这时她感觉到又有人掉了下来,就落在她不远处的一块浮石之上。

    这人几乎是结结实实地摔在浮石上的,身体与石板接触发出剧烈的响声,同时是防御符响起的破碎声。

    那块浮石也亮起了光芒,不同于骆青离脚下的白色,那人的浮石颜色却是青碧色的。

    骆青离遥遥望去,发现这人正是先前想要拉她当挡箭牌的黑衣男子。

    先是受了伤,加之灵力消耗过度,又接连在符箓和雷爆子的爆炸中受到重重波及,刚刚还从高处摔落在地,黑衣男子身上已是千疮百孔,但他倒是还能动弹,翻动了一下身体,缓缓坐了起来。

    满脸的血污已经看不清他的本来面貌,但那双眼睛却仍如鹰隼一样犀利。

    两人对视了一瞬,各自移开目光,没有任何交流。

    于骆青离而言,这是一个栽赃嫁祸的真小人,而对黑衣男子来说,她是一根坏他好事的搅屎棍。

    若是在外面,骆青离怎么也得给这人一个教训,但如今情况不明,两人又分处在不同的浮石上,想要过去都没有办法,先前的恩怨只能暂且放在一边。

    紧接着,骆青离又听到了上空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应该是萧慕雪那几个人。

    果然就见那筑基后期的华服男子和秋水宗的三哥女修依次落在了不同的浮石上,华服男子脚下的浮石是土黄色,萧慕雪的是翠绿的,另外两个筑基初期的女修则分别是蓝色和红色。

    骆青离目光微顿,又看了眼脚下的浮石,心想这浮石的颜色莫不是对应了各自的主修功法?

    她主修冰系功法,所以浮石显示白色,照这个推理,华服男子主修土系,萧慕雪主修木系,另外两个女修主修水系和火系,而这个黑衣男子……

    青碧色,代表的是风系,一般而言,只有变异风灵根才会修习这类功法,而变异灵根是比五行天灵根还要稀少的存在,这样的资质,无论是在宗门还是修仙家族中,都是会被重点培养的。

    修士的身体经过灵气淬炼,筑基修士的身体强度也非同一般,但饶是如此,萧慕雪几人还是被摔得不轻,一时躺在浮石上倒抽凉气。

    先前黑衣男子冲他们扔的雷爆子直接在眼前炸开,这几人也都受了伤,尤其是另外两个女修,满脸乌黑血迹,光鲜亮丽的衣裙也被烧得七零八落。

    “啊,我的脸!”绯裙女修摸了摸满是燎泡的面孔,惊叫出声,刺耳的声音吵得人耳膜发疼。

    另一个女修坐在浮石上,眼里满是泪花,“萧师姐,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萧慕雪也说不上来,她此时的形容亦是十分狼狈,四下望去,看到那块青碧浮石上的黑衣男子,顿时大怒,手中举起花篮,大声喝道:“小贼,把七色海棠交出来,否则要你好看!”

    黑衣男子盘膝而坐,气定神闲地从储物袋拿出两枚丹药吞了下去,勾了勾唇轻笑一声:“东西又不在我这,你就是再大的气焰,又能奈何?”

    “你……”萧慕雪顿时气结,恨不得冲上他那块浮石找他算账,但两人之间相差了一些距离,加之此地禁空,她又没长翅膀,根本飞不过去。

    骆青离听到七色海棠时倒是有些惊讶,这是一种珍贵的高阶灵药,一千年一色,到了七千年后长出七色花瓣来才算彻底成熟,等到了第八个千年,七色海棠的寿命就走到了尽头,开始枯萎。

    所以要在它七千年的时候刚好将之采摘下,年岁不能少也不能多。

    骆青离知道这种灵药,是因为它是炼制九阶丹药九转还魂丹的主药之一,但这种材料一般药堂里是买不到的,除非高阶修士特意收集,或是在中小型的拍卖会以及易市上才能看到。

    看样子,似乎是这个黑衣男子偷了人家的七色海棠。

    “小妹。”华服男子面色冷峻,朝萧慕雪摇了摇头,寒声问道:“这里是哪?”

    他们莫名其妙忽然到了这个地方来,华服男子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黑衣男子在搞鬼。这人拖住了他们给同伴创造时机,现在其他人都带着七色海棠跑了,他们就进了这里。

    黑衣男子扯着嘴角冷笑,“你问我,我又如何知道?”

    华服男子眯了眯眼,“你也不知道?这里难道不是你们的据点?”

    黑衣男子干脆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萧慕雪气急败坏地跺脚,华服男子则敛眉陷入了沉思。

    骆青离也低头沉吟起来,显然这几个人都不知道这里是哪,早先她掉落之前,看到了有一点光芒在眼前划过,很可能是他们无意间触发了什么,进入了某项秘地?

    这也不是没可能,浮华大陆上有数不清的险地秘地,有些地方平时看起来根本就没有丝毫异样,但一旦触发了某种特殊禁制之后,就会对外打开,就好比药王城外的迷瘴林秘地,三年前就是南诏九宗的炼气弟子想要再进一次那个秘地,也无路可寻。

    来到一个未知的地方,危险是肯定不可避免的,但她始终相信,危险和机缘会相依相生,怕只怕这个秘地的危险程度,凭他们的能力根本就没有攻克的可能。

    思虑重重间,骆青离听到萧慕雪忽然惊奇道:“你是……裴道友?”

    先前骆青离所在的山洞被毁了,她逃出得匆忙,脸上手上又被热浪灼伤,萧慕雪一时没认出来,现在仔细一看,竟觉得如此眼熟,一下就想了起来。

    华服男子微微讶然:“小妹你认识她?”

    这个半路跑出的女修,他本以为是和黑衣男子一伙儿的,但后来这女修却破了黑衣男子的阵法,明显和他对着干,到了此处后两人又没有丝毫交流,似乎素不相识,华服男子也就知道早先是自己中计了。

    萧慕雪轻轻点头,“这位是玉蟾宗的裴钥裴道友,我和两位师妹之前在巨芒城时曾见过她一面。”

    说着,萧慕雪又给骆青离介绍众人,“裴道友,这位是我大哥萧翼,这两位是我同门师妹,你之前在巨芒城见过的。”

    那两个女修回过神,绯裙女子点头道:“谢芳芜。”

    另一人也道:“许蓉。”

    骆青离一一颔首示意。

    黑衣男子眉毛不由微动,放在膝盖上的手悄然攥紧,没想到他们几个居然都是认识的……这下可就有些难办了。

    当前大家虽然相安无事,可之后可就未必了,尤其他受了伤,又势单力薄。

    萧慕雪整理了一下仪容,目露期待,小声问道:“裴道友,任师兄他也在吗?”

    骆青离摇摇头,“任师兄在巨芒城还有些事,我后来并未与他同行。”

    “这样啊……”

    萧慕雪难掩失望地垂眸。

    在这个地方还有心情惦记风月之事,骆青离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飘在空中的六块浮石忽然齐齐阵动了一下,骆青离面色一凛,沉霜剑已落于手中,其余几人也纷纷拿出法器,严阵以待。

    众人脚下的浮石上忽然长出了一双双石手,这石手刚伸出,便抓住了浮石上诸人的脚踝,阴冷湿腻的感觉从脚踝处一路向上蔓延,秋水宗那三人都吓得惊声尖叫,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骆青离也是微微一惊,但下一刻便提剑将石手斩断。

    一双石手被斩,还有第二双第三双,这些石手好像怎么都切不干净,若是此地不禁空,他们兴许都会御器升空,但眼下,众人却只能被困在这一方浮石之上。

    骆青离和萧翼还好些,两人一人使剑,一人用刀,出现一双石手便砍一双,干净利落毫不拖沓,黑衣男子也能应对自如,双拳打出道道掌印,所过之处,石手皆都化作齑粉,萧慕雪也基本没有问题,抓一把花篮中的花瓣撒出去,轻易便将将石手切割成数块。

    可秋水宗的另外两个女修却有些艰难了。

138 不在阵中

    谢芳芜和许蓉一看便是不怎么擅长斗法的,面对满地的石手,两人显而易见地手忙脚乱,尤其是主修水系法术的许蓉,双脚已经被牢牢钉死在了浮石上,越来越多石手向她的腿上攀附,没过一会儿就已经爬上了膝弯。

    许蓉崩溃地大哭大叫,“啊!师姐,萧大哥,好多手,救救我,救命啊……”

    然而萧慕雪和谢芳芜也自顾不暇,爱莫能助。

    破碎的石手被拂开,掉入了浮石下的泉水,除却入水的噗通声,还有一种滋滋的细碎声响,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萧翼微微一惊,“什么声音?”

    骆青离沉声道:“底下的那是化尸泉,任何东西掉下去都会被化得一干二净。”

    所有人面色一变,对底下的泉水产生了深深的忌惮。

    这时许蓉忽然尖叫了一声,却是她所处的浮石突地往下一降,离化尸泉更近了一步。

    “萧大哥!萧师姐!谢师姐!”

    许蓉花容失色,下半身已经完全被淹没在石手里,她开始一把一把地扔符箓,可自己的腿脚好像都和这些石手长在了一起,打碎的石手仿佛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让她感觉到阵阵切肤之痛。

    许蓉再不敢下手,无措地立在原地。

    她脚下散发着蓝色光辉的浮石越降越快,底部已经触到了化尸泉,接触的部分噗呲噗呲地往外冒着细细密密黑色气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很快就漫到了浮石表面。

    “哇啊——!”

    许蓉的双脚开始浸入泉水,凄厉的惨叫声连绵不绝,听得人头皮阵阵发麻。

    “师姐!萧大哥,救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一声声殷切的呼喊回响在这个漆黑无垠的空间里,到后来,许蓉已经发不出一点声音了,她朝着上空的众人伸出手,双眼中的光彩越来越黯淡,生机也被尽数剥除。

    惊恐、无措、绝望、惧怕……许蓉的表情僵硬在面上,身体连同浮石一并沉入了化尸泉,泉水将一切吞噬的干干净净,连一点血腥味都没留下。

    骆青离紧紧拧起眉,所有人的心情皆都万般沉重,看着面前层出不穷的石手,心中阵阵发寒。

    这时,谢芳芜又是一声惊叫,却是她一个不查被一只石手抓住了左脚的脚踝。

    许蓉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谢芳芜吓得眼泪直流,身体直打哆嗦。

    她看着攀附上来的石手,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和决心,竟是扬手凝出一把火刀,对着左脚用力切下。

    惨烈的痛呼声过后,左腿的膝弯以下已经消失,谢芳芜疼得浑身颤抖,满头冷汗,连站都站不稳,但这好歹让她摆脱了石手的束缚。

    鲜红的血液从谢芳芜的断腿处喷涌而出,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每个人的鼻子前,众人的心中越来越沉。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些石手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忽然间就停了下来,尽数缩了回去。

    一切重归平静,众人脚下的浮石又突然动了起来。

    但这回并不是下沉,而是平移到一起,拼接成了一整块。

    谢芳芜浑身瘫软地躺在地上,她那条被切下的左腿还静静躺在那里,晕染开一地血迹。

    萧慕雪连忙跑了过去,给她喂了几颗丹药,看着她的断腿,慌乱不已。

    “谢师妹,这,怎么办怎么办……”看到这个场景,萧慕雪这时候已经全没了主意,半抱着谢芳芜急得满头是汗。

    骆青离攥紧沉霜剑,警惕着周围的一切,萧翼面色冷峻,暗暗咬牙,却是那个黑衣男子望着地上的那条断腿和一滩血迹,若有所思。

    谢芳芜疼得直打摆子,脸上毫无血色,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带着哭腔地喃喃:“为什么,为什么呀……明明只是帮着萧师姐抓贼的,为什么会这样?”

    一行行泪珠从眼角滚落,萧慕雪听了更是自责难安。

    她本是和两位师妹跟随着师父去巨芒城参加拍卖会,结束之后和师父分别,又邀请了两位师妹前前往萧家做客。

    萧家本是附近的一个中型修仙家族,但随着几代长辈的陨落,没了金丹修士,逐渐没落下来,可祖上到底还是曾经出过高阶修士的,家里也多少有些稀缺的积藏,这七色海棠便是其中之一。

    这几个贼子,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偷入了萧家库房,盗走了七色海棠,幸亏库房中还有隐藏禁制,他们盗了东西,却触发了禁制,惊动了萧家。

    两个师妹本是好意,帮着他们一道捉贼,可现在却一个死在了化尸泉里,一个又断了一条腿。

    萧慕雪实在不知道,回门后该要如何交代!

    谢芳芜抓着萧慕雪的手泣不成声,“师姐,我不想死啊……”

    萧慕雪悲痛万分,也跟着泪如雨下,越是哭便越是恼恨,突然抓起花篮,对着黑衣男子大打出手。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一把又一把花瓣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

    哪怕极品回气丹,回复灵力也是需要时间的,经过方才与石手的一战,黑衣男子身上的灵力几乎全部耗尽了。

    正常情况下,筑基初期的萧慕雪若是和黑衣男子单打独斗,必败无疑,但现在他都这副德行了,还不趁他病要他命?

    萧慕雪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萧翼也阻拦不及。

    黑衣男子微微眯眼,一抹储物袋,一只手掌大小的娃娃落在掌心,那娃娃见风就长,长成了成人大小,同样是身穿黑衣的男子,皮肤是亮丽的古铜色,只是面部表情极为僵硬。

    骆青离眉毛微微一跳,这个由娃娃变作的男子自然不是真人,确切的说,它应该是一只傀儡偶。

    众所周知,道门有五艺,炼丹、炼器、布阵、制符、御兽,在南诏九宗之中,也有专门研修其中一艺的宗门,而除此五艺之外,还有一些较为冷僻的道术,例如通灵、炼尸、控蛊等等,在中原十二道塔中倒是有某些更细致的划分。

    傀儡偶其实就是用特殊材质制成的人偶,它起源于傀儡术,俗世之中也有类似的木偶戏皮影戏,通过操线来控制傀儡的一举一动。

    能够制作出傀儡偶的人被称之为偃师,与炼丹师炼器师等相同,偃师同样是一种特殊职业,只是偃师的数量比起炼丹炼器师而言更加稀少。

    傀儡偶的身体里镶嵌着顶级灵石,当作它动作的能源,而它的行动则是由主人的神识控制,斗法之时,只要保证有充足的灵石,就可以维持持续战斗。

    在南诏,鲜少会看到有傀儡偶,这种东西在市面上也很少见,就算有,价格也必然十分高昂。

    黑衣男子取出的这只傀儡偶并不算太高阶,但筑基期的品阶还是有的,他神识微微一动,这个傀儡便挡在了他的身前,拦下了萧慕雪的所有攻击。

    就算他灵力耗尽,但只要神识还可以用,只要有足够的灵石补给,他就还有斗法的能力,而在傀儡偶替他作战的时候,他也可以恢复自身状态。

    萧慕雪瞪大了眼,一击不成,还想要再上前,却被萧翼拉了过来。

    “大哥,你别拦着我,都是因为他们!因为他们我们才会掉到这个地方,因为他们许师妹才会死,还有谢师妹的腿……我要给她们报仇!”

    萧慕雪大喊着要冲过去找黑衣男子算账,她满身狼狈,抓狂大叫,哪还有人前的仙子风范。

    黑衣男子无所谓的笑笑,“你确定要在这里动手?”

    萧翼面色微寒,虽然他同样恨不得将人千刀万剐,但也不得不考虑当下的场合。

    现在大家都被困在这里,就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当务之急,不是牵扯那些恩恩怨怨,而是该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许蓉已经死了,谢芳芜也基本废了,他们又都受了伤,灵力也有损耗,目前拥有基本作战能力的也不过四人,接下来还不知道有什么等着他们,想要出去,就不得不合作,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也许就是这份力量,他们才能够安全离开。

    什么深仇大恨,都比不得小命重要。

    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萧翼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哪怕心里再气愤,也不得不冷静下来。

    他抓住萧慕雪,传音与她讲着道理。

    那边的吵吵闹闹骆青离没有参与。

    萧慕雪是冲动,但好在萧翼是个明白人,那黑衣男子又是个会钻营取巧的,必然知道在这个时候该做什么。

    骆青离吃了颗丹药,环顾着四周,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在暗中窥探着他们,那种感觉很微妙,可当她再想要仔细捕捉之时,又什么都没发现。

    黑衣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浮石上的几人,他表面上看似不慌不忙,实则精神状态却极为紧绷,哪怕有傀儡偶相助,这几人若是真的要和他不死不休的话,他也没办法。

    萧慕雪到底还是冷静了下来,同意暂且先将个人恩怨放至一边,只不过依旧双眼通红地瞪了眼黑衣男子。

    萧翼深吸口气,看向黑衣男子和他身边的筑基傀儡,淡淡道:“道友不是南诏人吧?”

    黑衣男子可有可无地道:“是或不是有何干系?”

    萧翼眯了眯眼,冷声道:“既然都到了这里,咱们就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个地方是个什么情况我们都不清楚,想要离开这还得大家齐心协力,几位道友没意见吧?”

    骆青离点头,黑衣男子也微微颔首,萧慕雪垂着头一言不发。

    萧翼又道:“既然如此,大家也该对彼此有个最起码的了解,这样之后斗法时才好配合。”说着,他拿起手中的弯刀,“我主修的是土系法术,擅长刀法。”

    萧慕雪闷闷接道:“我主修木系法术。”

    骆青离抬眼道:“主修冰系法术,擅长剑术,略通阵法。”

    萧翼和黑衣男子闻言俱都朝她望去。

    骆青离懂阵法他们是知道的,早前她还破了黑衣男子设的阵,可她主修冰系法术,莫不是变异冰灵根?

    当然,有些水灵根的修士,也会选择冰系功法,毕竟比起温和的水系法术而言,冰系的攻击性更强,可在使用时得先转换灵力,这样无疑会影响施法速度。

    地上半死不活的谢芳芜没有余力吭声了,在场也只剩黑衣男子未曾坦言。

    他看了眼几人,缓缓吐口道:“时漠,主修风系法术,略通阵法和傀儡术。”

    骆青离目光微动,基本确定自己没有猜错,这人应该就是变异风灵根,至于名字,谁知道“时漠”是不是真的,兴许和她的裴钥一样,也只是一个化名。

    不过名字有的时候就是一个代号,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骆青离并不关心。

    萧翼点点头,看了看周围黑黢黢的空间,问道:“两位道友既然都懂阵法,那不知眼下我们应该怎么办?”

    脚下浮动的石块,石块上生出的诡异石手,还有禁空的未知空间,萧翼以为他们是被困在了阵中,只要破了阵法,就能找到离开的路。

    骆青离翻手取出了五行八卦盘,指尖在盘上拨动,一圈圈灵力如波浪一般蔓延开,若是处在阵法中,必会有不一样的灵力波动,五行八卦盘除却梳理灵力以外,亦能够放大这种波动,便于她察觉阵法痕迹。

    但骆青离如此试探了半晌,向四面八方传播的灵力却犹如石牛如海一样,绵延至未知的远方,没有半点回应。

    时漠立在原地,纹丝不动,他身上那件可以辨别阵法存在的法宝没有任何反应,如此就只有一种可能。

    时漠沉声道:“也许,我们根本就不在阵法里。”

    萧翼和萧慕雪都拧起了眉,对这个说辞明显不信,又看向了骆青离。

    比起时漠来,他们明显更相信骆青离的话。

    然而骆青离也给出了相同的结论:“这附近没有阵法。”

    “这怎么可能!”萧翼不敢置信。

    如果没有阵法,怎么会禁空,他们脚下的浮石和先前的石手又该怎么解释,难不成还是天然存在的吗?

    更重要的是,没有阵法,就没办法破阵而出,那他们要怎么离开!

139 蚀骨鱼

    众人纷纷陷入了沉默,骆青离想了想道:“可能是此地的阵法禁制太过高明,已经远超过我当前的能力,也可能这里……”

    “这里就是一个特殊之地。”骆青离还未说完,时漠便接了一句。

    萧慕雪冷笑道:“废话!这里特不特殊,还用得着你来说,只要是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

    时漠微微眯眼,眸中闪过几分讥讽,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没必要与她浪费口舌。

    萧翼定了定神,看向骆青离,“裴道友,既然周围没有阵法痕迹,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总不能待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吧?”

    骆青离环望一圈,除却脚下的浮石还散发着莹莹光辉,照亮了周围数丈见方的区域以外,更远处仍是空茫茫的幽深。

    就好像漆黑深夜里的一盏油灯,他们处在灯芯的位置,灯芯的周围是亮的,可灯光照射不及的地方,于他们而言就是全然的未知,哪怕她将神识聚成一缕朝着一个方向探去,到达极限了也没有丝毫收获。

    说实话,骆青离一时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她沉默了片刻说道:“再特殊的地方,既然能进来,就一定有可以出去的办法,这里的浮石既然会移动,就说明此处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只是这个变化应该如何控制,我们暂且还不清楚……我的意见是,以不变应万变。”

    “这……”萧翼皱着脸,与萧慕雪面面相觑,显然有些犹豫。

    未知之地将会出现什么,他们谁都猜不到,越是如此,便越是恐惧忌惮。

    现在就好像有一把刀悬在他们的头上,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真的像骆青离所说的,什么都不做只是被动接招的话,他们心里的不安无疑会被慢慢扩大。

    骆青离继续道:“正好我们先前都有受伤,灵力也有损耗,可以趁这个时候先恢复恢复,如此才更好应对之后的事。”

    萧翼轻轻吐了口气,沉沉点头。

    事到如今,那就只能先这样了。

    萧翼走到一边,服下丹药就开始疗伤调息。

    萧翼没了意见,萧慕雪也是赞同的,断了一条腿的谢芳芜更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至于时漠,他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骆青离的身上,也不知是在寻思着什么。

    骆青离见状扬眉问道:“时道友有更好的主意?”

    “没有。”时漠回答地很干脆。

    这个裴姓女修的安排很合理,而且正合他意,如果让他在这种时候说出个章程来,大抵也是如此。

    先前听那姓萧的女修说,这个裴钥是玉蟾宗的,好歹是南诏上三宗之一,约莫也是个精英弟子……

    时漠不再多想,盘膝坐了下来,他正需要时间来恢复灵力。

    时漠命令筑基傀儡守在他的身边,虽然目前看来大家暂且处在统一战线上,但到底不是一路人,而且他们各自之间还有仇怨,他不得不多多提防。

    众人心思各异,既防着别人,又防着突发状况,就在这种时刻的警惕中过了三日,骆青离的状态基本已经恢复了。

    这三日里,没有出现任何异样,周遭的一切都平静地不可思议,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甚至还越来越强。

    萧翼好歹也是筑基后期的修士,本身伤得不重,三天后也缓了过来,萧慕雪和时漠两人的脸色也好了许多,唯有谢芳芜,因为砍掉了一条腿失血过多,哪怕及时止了血,这几日也是浑浑噩噩的,时而清醒时而迷糊,萧慕雪就一直守在她的身边,低声安慰。

    “谢师妹,你别怕,等我们出去了,我就立刻带你回门派,师父师伯们见多识广,你的腿一定有办法复原的,就算恢复不了,只要修到了元婴期,就可以重塑肉身,你会好起来的……”

    萧慕雪也不管谢芳芜听不听得见,一个劲地喃喃,萧翼望了过去,欲言又止,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谢芳芜本来和这件事毫无瓜葛,只是出于同门之谊,和他们一起卷了进来,这多多少少都和萧慕雪有些关系,小妹会愧疚是正常的。

    这种事,只能出去以后再想办法弥补了。

    时间过得很快,他们在这个地方又待了足足一个月,修士的身体素质本就不同一般,众人身上的大伤小伤都已经痊愈了,就连谢芳芜的断腿处都已经基本长好了,除却行动不便以外,已经没有大碍。

    可他们还是被困在这块浮石上。

    虽说既来之则安之,可一天两天的是无所谓,时间长了,众人难免会滋生出一些异样的情绪波动,尤其是在这种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

    最先受不了的就是谢芳芜。

    秋水宗多女修,而且门派招收弟子时还有一个标准,长的丑的不收,秋水宗的女修,随便一个拉出去,容貌都是在大陆女修颜值平均水平线之上的。

    谢芳芜在宗门里,就算不是一枝独秀,也从来都不缺男修追捧,可现在,被莫名其妙困在这里也就算了,她还断了一条腿,成了个没用的残废……

    萧慕雪说得是好听,出去后让长老们给她想办法,可要是没办法呢?那她这辈子岂不是废了?

    她只是个三灵根,想要修炼到元婴重塑肉身何其困难,就算能修练到那时候,那在这之前的时间里,她都得拖着这个残废的身躯吗?

    谢芳芜越想越是难过,终于有一天情绪控制不住崩溃地哭闹起来。

    “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不要待在这里!”

    谢芳芜揪着萧慕雪的肩膀用力摇她,一边摇一边大吵大闹:“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萧家,我为什么要帮你抓贼,如果这些都没发生,我的腿就不会断,我现在也不会在这里,都怪你,这都怪你……”

    萧慕雪抿紧唇,声音艰涩地说:“谢师妹,我,出去后我会补偿你的……”

    她的面色憔悴疲惫,神情忧郁,平添了几分忧愁风情,谢芳芜更是心头火起,“补偿?你要怎么补偿,拿什么补偿?你也会断一条腿陪我吗?断的是我的腿,不是你的,你现在不过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而且我们能不能出去也不一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萧慕雪无话可说,萧翼却是听不下去了,几步上前将萧慕雪拉到自己身后,怒斥道:“谢道友,你愿意出手相助我们很感激,关于你的腿我们也深表遗憾,但在这里,说这些毫无意义,而且请你搞清楚,会发生这一切,始作俑者并不是我们萧家,你就是想发泄也别找错对象!”

    谢芳芜一愣,往时漠的方向望了眼。

    时漠似笑非笑的扬起唇角,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显得冷硬刻薄,眉宇间总似乎有一股阴邪气萦绕不散。

    谢芳芜心中一抖,悻悻然收回视线。

    时漠是筑基后期,身边还有一个筑基期的傀儡,她就是想责怪人也没这个勇气,只能自欺欺人地把责任推到萧慕雪身上,而且看到完好无损,风姿依旧的萧慕雪,谢芳芜心里情不自禁地就开始不平衡。

    萧慕雪站在时漠的身后,垂着头一言不发。

    骆青离微抿红唇,轻弹指尖,此间的是是非非,她作为一个外人不好多言,但在当前这个场合,内讧却是极不可取之事。

    时漠却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饶有兴趣地抱着胳膊看起了热闹,浑然没有自己就是万恶根源的自觉。

    谢芳芜闹了一阵,也闹不下去了,默默擦着眼泪嘤嘤啼哭。

    萧翼懒得理她,回身看了看众人道:“已经一个月了,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我们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继续等,倒也不是没有这个耐心,可等待的时间越长,他们只会越焦虑,长此以往,心境也会变得不稳,像谢芳芜这样的,明显就是心境出现了问题,钻入了牛角尖。

    骆青离敛眉沉吟,这些日子她确实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穷极思变,既然周围的一切都没有变化,那就只能他们人为地打破现在的僵局。

    此地禁空,更远的地方就不用考虑了,脚下的浮石骆青离研究了好几天,没研究出什么具体名堂,那么剩下的,就只有浮石下的这汪化尸泉了。

    骆青离将目光投向了下方,恰恰时漠也正在看着化尸泉。

    萧翼见他们俩不约而同的动作,心里猛地一咯噔,“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时漠轻哼声:“难不成还有其他出路吗?”

    “这可是化尸泉!”萧翼连连摇头,“而且也不能保证,出路就在化尸泉里。”

    “肉体凡胎接触到化尸泉,必会被腐烂成一滩脓水,但防御法器却可以抵挡一阵。”骆青离沉声道:“确实不能够保证出口就在化尸泉里,但同样的,我们也不能确定,泉水中就没有出路。”

    这是场赌博,赌赢了,他们兴许能安全离开,要是赌输了,那也不算全无退路,实在不行,也可以重新回到浮石上来。

    萧翼沉默了好一会儿,琢磨着这件事的可行性。

    命只有一条,不得不慎重对待。

    最终萧翼还是同意了这个想法,萧慕雪没有异议,谢芳芜有些不情愿,但比起一个人留在浮石上,她当然是选择和众人一起,好歹还能有个伴。

    一行人准备了两日,商量好对策,又将自己的状态调整至最佳。

    萧慕雪取出一根白绫,垂在浮石边缘,以便他们寻不到出口时再重新爬回来。

    而后一行人一个个祭出防御法器,跳进了化尸泉里。

    骆青离用云鹤白罗帕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泉水一点点侵蚀着罗帕,白罗帕灵光闪硕,倒是全部将化尸泉隔绝在外,她又挥剑打开了剑气护壁。

    到了筑基期后,剑术的威力本就有所精进,加之领悟了剑势,骆青离的剑气护壁就更加坚不可摧。

    其余人也各自用出了自己的法器,确认没有一滴化尸泉水漏进来。

    化尸泉中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处在其中也辨别不出什么方向来,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颗用来照明的夜明珠,方便在泉水中辨认对方。

    萧翼能够明显察觉到防御法器在化尸泉中需要承受的压力,照这么下去,就算他是筑基后期,也撑不了太长的时间。

    他提议道:“几位道友,不如我们聚到一处,共用一件防御法器,等到灵力耗尽时再换个人,轮流替换,如此能够坚持的时间也更长。”

    萧慕雪和谢芳芜都是同意的,骆青离也没有意见,时漠犹豫了一下,没有反对。

    这确实是最省力的方案。

    萧翼用的防御法器是一口铜钟,他打出几道指诀,铜钟顷刻变大,将五人一起罩在其中,铜钟的钟壁此刻是半透明的,周围的一应事物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萧慕雪问道:“我们该往哪走?”

    像这种泉水,一般都会有泉眼,泉眼的位置无疑会是一个突破口,而化尸泉虽然很平静,但却不是死水,泉水中也有微弱的暗流涌动。

    骆青离细细感受一番,指着一个方向道:“那里有水流波动。”

    萧翼顺着她指的方向探出神识,显然也发现了,催动铜钟便朝着她指的方向过去。

    时漠暗暗瞥了眼骆青离,发现这个女修的五感六识竟是比同阶修士强得多,就是比起筑基后期的修士而言,也不遑多让了。

    当前的小队伍里,除却他与那个筑基后期的萧翼之外,剩余的全是女修,秋水宗的那两人一个已经是半个残废,一个感情用事头脑简单,没什么可说的。

    倒是这位裴道友,需要注意一点。

    时漠暗暗留了个心。

    一行人在化尸泉水中游荡,两个时辰后,萧翼退了下来,由时漠接上防御的工作,萧翼则服下回气丹恢复灵力。

    如此过了大半日,周围的泉水波动变得很明显,这表明他们已经靠近泉眼,但此时却又出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骆青离发现泉水里竟然有生灵存在的迹象,原先还只是一点细微的波动,可紧接着动静却越来越大,一个个黑影在水中快速掠过,似乎是某种鱼类。

    萧翼仔细探去,面色忽然大变:“蚀骨鱼!化尸泉里怎么可能会有蚀骨鱼!”

140 泉眼破禁

    蚀骨鱼顾名思义,是一种水中妖兽,十分凶狠,长着两排极为锋利的獠牙,什么都啃,一旦被它咬住,不咬断了骨头吞下去不会罢休。

    蚀骨鱼的獠牙通常都是可以用来做法器的材料,它们往往成群结队地出现,且只生活在海里,平时在陆地山川之中根本就看不见它们的影子,好些人即便遇到了也不知道这是种什么妖兽。

    在临海地区倒是时不时有听说蚀骨鱼伤人的事,萧翼也是曾经游历之时在海边遭遇过一次蚀骨鱼的袭击,对此记忆深刻,才立马认了出来。

    可打死他都想不明白,这种海生妖兽,怎么会出现在化尸泉里,就算妖兽的皮肉先天强悍,可也架不住化尸泉水日夜不断的侵蚀吧?

    萧翼心中震惊,但现在也没别的时间让他去想明白这些事了。

    当前操纵防御法器的人是谢芳芜,一把红伞高高地撑在众人头顶,洒下缕缕红色光辉,在周围形成了一个防护罩,化尸泉就被隔在这个防护罩外。

    其他人都已经轮流挨了个遍,谢芳芜虽说断了一条腿,但操纵防御法器的能力还是有的,这种场合她也不好推脱。

    筑基初期的灵力储备自然不能与筑基后期相比,无论萧翼还是时漠,都各自坚持了两个时辰,骆青离和萧慕雪也都撑了大半个时辰,但到了谢芳芜这里,才过了半个时辰,她就已经感觉不行了。

    体内的灵力流失得太快,身处在这种随时都能“吃人”的化尸泉里,谢芳芜时刻都很紧张,何况早前许蓉就是被这泉水化得骨头渣子都不剩的,更是给她增添了几分心理阴影。

    偏偏又是在这个时候出了别的岔子。

    红伞在灰蒙蒙的泉水中散发着闪亮的红光,那些蚀骨鱼大约是被灵光吸引过了,成群结队地朝着这个方向游过来,它们每一条都有着一尺长的尖嘴,嘴里长着排排利齿,一张一合发出卡擦卡擦的碰撞声,光是看一眼就能想象到被它咬上一口会是什么感觉。

    “啊——!”

    谢芳芜慌张大叫,体内本就为数不多的灵力更加控制不住,红伞光芒闪闪烁烁,已经有泉水浸入了伞下的防护罩里。

    在防护罩彻底崩溃之前,其余几人各自祭出了防御法器,免得被化尸泉水沾到身体。

    因为是轮流替代,除却谢芳芜外,其余几人的灵力多少都恢复了一些,至少足够他们各自在化尸泉中待上一阵,至于谢芳芜,则由萧慕雪接了手,将她纳入自己的防御法器内。

    蚀骨鱼已经近到跟前,骆青离扫了眼,发现大多数都是些二三阶的妖兽,难得会看到一两条四阶蚀骨鱼。

    这种妖兽很是凶残,当务之急自然便是将它们驱逐走。

    骆青离只是个筑基初期,若是单打独斗,她倒是有自信可以对付三阶的蚀骨鱼,可这里的鱼群数量实在太多了,完全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

    萧翼和时漠已经开始开始与这蚀骨鱼群作战,骆青离同样扬剑打出道道剑气。

    那剑气犹如一道道利刃,打在蚀骨鱼的身上,却好像打到了某样极为坚硬之物,发出“铿”的一声金属撞击声,没有在鱼身上留下丝毫痕迹。

    骆青离心中一顿,再次挥剑砍去,结果还是如此,哪怕是这里面最弱小的一阶蚀骨鱼,凭她筑基初期的修为,也不过只是在它身上留下一道浅白色的印记。

    不止是她这里,萧翼和时漠也遇到了相同的情况,萧慕雪还要顾着谢芳芜,根本没有还手的余地,只能任由蚀骨鱼卡擦卡擦地啃着她们周围的防护罩。

    萧翼摇头道:“不行,这些蚀骨鱼常年生存在化尸泉里,早就已经变异了,它们的皮肉刀枪不入,我们伤不到它们。”

    骆青离轻轻拧眉,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一颗毒球。

    在修为和数量都相差悬殊的情况下,硬碰硬是最下等之策,好在她在出门游历前特意去毒堂买了一些毒物防身,关键时候,这些东西完全能救人于水火,当初她和任星丞刚下山,被恶魔岛的人追杀的时候,也是靠了一颗毒球才能够扭转局势。

    “都闪开!”

    骆青离低喝一声。

    萧翼和时漠微怔,纷纷退开几步,骆青离扬手就将毒球丢了出去。

    一团紫雾在化尸泉中爆开,很快便与泉水融为一体,迅速朝着周围蔓延,附近的泉水都变成了浓郁的黛紫色,而处在这种黛紫色泉水中的蚀骨鱼原先还生龙活虎地张牙舞爪,不过数息的功夫便渐渐翻了白肚皮。

    骆青离一看毒球有效果,心中稍定,又朝着鱼群扔了几张寒冰符,转身就跑:“快走!”

    一行人也不敢多留,这么多蚀骨鱼,光靠几颗毒球,肯定是杀不完的,至多就是能够拖上一时半会儿。

    身后的鱼群还在穷追不舍,众人也时不时往后丢上几个法术。

    萧翼身处铜钟之内,弯刀在手,舞得虎虎生风,泉水怒浪翻滚,汹涌起伏,银芒荟萃,形成一只张着血盆巨口的猛虎,咆哮着向鱼群冲去,将队形整齐的鱼群撞散,有些低阶的蚀骨鱼更是直接被撞晕了过去。

    时漠掌中闪耀着道道碧光,随着他指尖穿梭,那些碧光犹如万千丝丝缕缕的碧线,交织成一只展翅翱翔的大鹏鸟,这大鹏鸟速度极快,势如闪电,在水中盘旋了一圈,轻轻振翅,便卷起一个个小型水涡,凡是靠近水涡的蚀骨鱼,都会被卷进去,哪怕不死,短时间内也脱不了身。

    骆青离的沉霜剑芒在化尸泉中划过道道银白弧线,阵阵寒气在泉水中蔓延开,使得原本始终一成不变的水温骤然下降。蚀骨鱼的动作不由自主缓了下来,颇有些不明所以,没过一会儿,周围的泉水中就凝出了一颗颗冰珠子,这些冰珠就如发射的弹丸一般,快速朝着它们身上砸去,噼啪作响,阻拦了鱼群的前路。

    渐渐的,身后已经看不见蚀骨鱼群的踪影了,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到了这时候,才发现额上已经遍布冷汗。

    各种防御法器在灰蒙泉水中散发着幽幽光芒,众人的面孔也若隐若现并不清晰。

    萧翼长吐一口浊气,朝着骆青离拱手道:“这回多亏裴道友了,早就听闻玉蟾宗专出毒修,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骆青离轻轻摇头,“我不是毒修,这些东西不过是在坊市中买的现成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其他修士即便是想去坊市买些毒球毒粉也根本买不到,这些可都是玉蟾宗才有的特产。

    经过这一战,众人的消耗都不小,尤其是萧慕雪和谢芳芜,一个本来就没时间恢复灵力,一个又要同时兼顾着两个人。

    一行人又进入了萧翼了铜钟里,各自服下回气丹。

    时漠看着铜钟外,眯了眯眼道:“这周围的水流波动很大,泉眼一定就在这附近,休息一会儿就分头找。”

    众人没有意见。

    一个时辰后,一行五人兵分四路去找泉眼,骆青离、萧翼和时漠各自负责一个方向,萧慕雪则和谢芳芜一个方向。

    骆青离的消耗不小,但她现在吃的都是极品回气丹,这种丹药吸收速度很快,加之她体内八脉全通,循环速度也比常人更迅速,灵力恢复情况其实还不错。

    而且她一直没有动用第二丹田的灵力,哪怕这些灵力和筑基期比起来微不足道,但关键时刻完全能有大用。

    骆青离没有走太远,这里的水流虽然明显,却也很乱,一时难以辨别泉眼的位置,她接连找错了两个之后,发现左侧不远处有灵光明明灭灭。

    这是找到泉眼的信号。

    骆青离朝着灵光亮起的方向过去。

    找到泉眼的人是时漠,他脚下不远处有个井口大小散发着乌光的小洞,那个洞里有黑水在汩汩往外冒,周围的水流也显得杂乱不已。

    时漠瞥了眼过来的骆青离,一言不发,骆青离也没开口说话,只是拿出五行八卦盘探了一番,最后确定,这个泉眼应该就是出口的位置,只要将它打破了,就能离开这里。

    但是凭她个人的力量,是绝对打不破这个泉眼的。

    想到这,骆青离又看了眼时漠,心想这个人大约也是拿泉眼没辙,这才会通知别人过来。

    就凭他和其余几人的关系,一旦脱离了这个特殊之地,原先的仇怨就会被再度提起,他们人多,时漠处在弱势,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只要有些脑子就知道这时候该怎么选。

    片刻之后,萧翼赶了过来,看到泉眼后眼中不由一喜,“这就是泉眼?我们能离开了?”

    “能不能离开还不一定。”时漠语气淡淡,脸色委实算不得好看。

    萧翼不解,骆青离解释道:“这个泉眼周围存在有天然禁制,十分牢靠,需要我们合力才有可能将之打破。”

    但如果五人用尽全力都奈何不了它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萧翼面色微沉,在萧慕雪和谢芳芜都赶到后,众人不再耽搁,朝着泉眼便发动攻击。

    萧翼的弯刀出鞘,光华毕现,一下一下刺在泉眼上,萧慕雪手拿花篮,一条由花瓣组成的彩带从篮子中飞出,向着泉眼攻去。

    时漠取出一根乌黑发亮的尖锥,扬手打上泉眼,谢芳芜也撑起红伞,伞面上流火乱窜,汇聚成一条火线,落在泉眼中。

    骆青离扬剑使出流风回雪,无数冰花顿现,凝成一道冰晶花带,源源不断地打向泉眼。

    五人的攻击几乎同一时间落下,关系到能否离开这里,没有一个人有半分懈怠,皆都使出了看家本领,毫不吝啬自己的灵力。

    泉眼一下子承受这么多道攻击,竟发出一声沉沉的嗡鸣,与之同时一圈圈乌光从泉眼处逸散开。

    萧翼萧慕雪和谢芳芜三人纷纷一惊,但那乌光打在各自的防御法器上,却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也未曾感觉到有何不适。

    骆青离淡淡道:“这是禁制受到攻击之时的自然反应,不要停,继续!”

    三人不再多虑,再次发力。

    泉眼散发出来的乌光越来越亮,但他们的灵力都消耗得也很快,如果等他们灵力耗尽了,这个泉眼还是没有被打破,他们又没有余力维持防御法器……处在化尸泉中,等待他们的结果是什么不言而喻。

    除却各自的法器法术之外,他们也时不时会扔出几张高阶符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个人的脸色都开始变得沉重,就在众人觉得要放弃之时,泉眼“咔擦”一声裂开了一道细缝。

    一行人目光同时一亮,时漠颇有些兴奋地喊道:“再加把劲,快要打破了!”

    众人又将本就不多的灵力全部输送出去,骆青离扔出两张五阶惊雷符,雷光噼啪打在泉眼上,那条裂缝又扩大了一些,有强烈的劲风从裂缝中席卷而出,周围的水流一下子暴乱起来,几人的身体在水流中渐渐开始不稳,本就行动不便的谢芳芜第一个被水流卷起。

    “谢师妹!”

    萧慕雪见状连忙唤出几根藤蔓,牢牢缠在谢芳芜的腰间。

    裂缝越来越宽,周围水流的动静也越来越大,到这个时候,想要站稳都已有些不易,众人的腰间都缠着藤蔓,以免被水流卷走分散。

    随着一声“轰隆”,禁制终于被打破,泉眼亦完全洞穿,众人纷纷面露惊喜,然而除却更暴动的水流以外,他们却未见有其他变化。

    萧翼瞪大双眼,高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骆青离和时漠皆都没法解释,拧紧眉满是不解。

    他们每个人的灵力都所剩无几,没有足够的灵力支撑,周身的防御法器也快要不堪重负。

    谢芳芜随着水流起起伏伏,望着那个黑黝黝的泉眼,开始嚎啕大哭,萧慕雪和萧翼的脸上也都显出了绝望之色。

    骆青离握拳抵唇,思考着应对之策,忽然感觉到灵兽袋里的兽蛋出现了一丝异样,这颗兽蛋竟然在发热,情绪也显得有些焦虑。

141 天然宝地

    骆青离不明白它是怎么了,但在下一瞬,她就感觉到错乱的水流中出现了一丝异样波动。

    她下意识地就朝着一侧闪开,而就在骆青离错身的那一瞬,原先她所在的位置突然出现了一张五尺宽又长满利齿的巨口,嗷呜一口吞入了大量化尸泉水,若不是骆青离跑得快,兴许她的身体已经被咬成了两段。

    这又是一条蚀骨鱼,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条蚀骨鱼的体型格外的庞大,而且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此前甚至没有一点征兆。

    萧翼猛地瞠目,震惊道:“这……这是五阶妖兽!”

    五阶妖兽,那是相当于修士金丹初期的修为,这种等阶的妖兽已经具有了一定灵智,也能够口吐人语,即便是与同等阶的人修斗法,也未必会落到下风。

    一个炼气大圆满的修士遇到了一只二阶妖兽,还有将之战胜的可能,但一个筑基大圆满的修士若是遇到了一只五阶妖兽,那就只剩逃命的份了。

    他们这两个筑基后期,三个筑基初期,就算是在全盛时期,也斗不过一只五阶妖兽,更别说现在他们每个人都灵力不济,而且还是身处在对他们更为不利的化尸泉里。

    萧翼的面上除却惊悚,就只剩下了浓浓的绝望,萧慕雪和谢芳芜更是几乎放弃了挣扎。

    或许在这个特殊之地,对于筑基期的修士而言,根本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从一开始他们进来,就注定了没法活着出去。

    五阶蚀骨鱼在第一口没有咬到人后,整条鱼都愤怒了,铜铃大的眼睛散发着瘆人的红光,蒲扇似的尾巴在水里面不停翻搅,把本来就高速旋转的水流搅得更加一塌糊涂。

    骆青离将沉霜剑插入河床之中,稳住自己的身形,云鹤白罗帕外需要承受的水压越来越大,五阶妖兽的灵威压在身上,让她感觉胸口阵阵窒闷,眼前视线也愈发模糊。

    迷迷糊糊间,她发现先前那条五阶蚀骨鱼的身影竟然又凭空消失了。

    但高阶妖兽的灵威并没有消失,显然那条鱼还在。

    “这条五阶蚀骨鱼会隐身!”时漠大喝一声。

    下一刻,施加在众人身上的压力又高了一重。

    萧翼和时漠都是筑基后期,还好一些,骆青离的神识强度也能够和筑基后期相比,勉强也能够忍受,但萧慕雪和谢芳芜就没这么好过了,这两人齐齐闷哼一声,口鼻之中渗出丝丝缕缕鲜血,防御法器也终于宣告阵亡。

    防护罩一经破碎,无孔不入的化尸泉水就涌了进来,两人身上的护体灵气抵御了一瞬便噗呲一声灭了,裸露在外光洁细嫩的皮肤沾到化尸泉,数息之间就被腐蚀得鲜血淋漓。

    两人刚想叫出声,嘴巴一张,泉水又从口鼻涌入,由内而外地侵蚀,连声音都被堵在喉咙口,半点都发不出来。

    “小妹!”

    萧翼双目赤红,目眦欲裂,艰难地扑过去将萧慕雪纳入自己的铜钟之内,可这时的萧慕雪,几乎已经成了个血人。

    萧慕雪好歹还有萧翼照拂,但另一边的谢芳芜就没这么好运了。

    她修为低,实力不济,行动不便,灵力耗尽,原本好歹还有个萧慕雪念着同门情谊,时不时拉她一把,这会儿大家都自顾不暇了,却是连个愿意对她伸出援手的人都没了。

    谢芳芜已经看不见东西了,意识也在快速脱离,身体在化尸泉内随着水流起起伏伏,脸颊手背已经几可见骨。

    那条五阶蚀骨鱼就在这个时候冲了出来,将谢芳芜一口吞入了口中。

    耳边响起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一团团血水从五阶妖兽的口中涌出,晕染了周围水域。

    骆青离只感觉背脊一阵发寒,摆在眼前的就是一条绝路,但就此束手就擒等死却不是她的作风。

    骆青离艰难地挪向泉眼的位置,明明周围的禁制都已经打破了,可为何还是没有反应,一定还有哪里不对劲,或者,还有哪一环没有做到位。

    那条五阶蚀骨鱼已经吃完了谢芳芜,再次隐去了身形。

    他们无法确定它的具体位置,只能时刻处在恐惧之中,也许它正是享受这种猫捉老鼠的快感,是以尽情戏耍着他们。

    萧翼几乎放弃了挣扎,抱着不成人形的萧慕雪静静立在原地,时漠同样在朝着泉眼靠近,似乎是不甘心命运的安排。

    死神的镰刀在一点点靠近自己的脖子,一道道水流冲击在剑气护壁之上,骆青离心中亦是焦急万分。

    沾满谢芳芜鲜血的暗红色泉水晕染到泉眼的位置,泉眼处突然爆发出了一道耀眼刺目的白光。

    骆青离微怔,时漠眼中闪过狂喜,萧翼的目光也一点点亮了起来,朝着泉眼游去。

    与此同时,一阵巨大的吸力从井口大小的泉眼中涌出,靠的最近的骆青离和时漠一下就被卷了进去。

    五阶蚀骨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萧翼的身后,张大嘴巴,眼看着就要将萧翼连人带铜钟一起吞下去。

    一面是生,一面是死,生死只在这一瞬间,萧翼的手忽然一抖松开,本来抱在怀中的萧慕雪被他推向了蚀骨鱼的巨口。

    那一瞬间,萧慕雪隐约恢复了一些意识,她瞪大眼看着自己的兄长。

    震惊、难过、失望、委屈、不信,她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眼前便忽然一暗,伴随着全身剧烈的疼痛,葬身鱼腹之中。

    萧翼闭上双眼,不愿去看眼前的那一幕。

    他也被吸入了泉眼里,淙淙流水声中,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似乎始终回荡在耳边,如何也挥之不去。

    化尸泉逐渐归于平静,五阶蚀骨鱼的身形悄然隐没,不知从哪传来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有个天真童稚的声音缓缓响起。

    “人修啊……”

    骆青离的世界一阵天旋地转,转得她都觉得头晕的时候,总算落了地。

    这回终于不再是灰蒙蒙的化尸泉,反而是个鸟语花香之地,周围的灵气相当浓郁,几乎可以和她在玉蟾宗的吹雪谷相比了。

    时漠就落在她的不远处,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过了片刻,萧翼也从天而降,但奇怪的是,一直和他在一起的萧慕雪却不知所踪了。

    骆青离缓了缓,四下里观望了一圈,这周围花花草草的长势极好,还有不少灵草,都是有些年份的,在外头坊市中昂贵的千年灵草灵药,在此地却随处可见,简直就是一个天然宝地。

    但奇怪的是,这附近没有任何生灵存在的迹象,不仅是没有守护妖兽,连虫蚁都没有看到一只。

    骆青离直觉有点不太对劲,选择按兵不动。

    时漠也是差不多的想法,这里遍地是宝,明面上看起来毫无危险,但谁知道会暗藏着什么陷阱?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他们还没有出去,不过是从一个特殊之地,又到了另外一个特殊之地。

    萧翼意识到这件事后,双手握拳,暴怒地大吼:“这里是哪?为什么还没有离开?到底要怎样才能走出这个破地方!”

    他在原地转来转去,掌中一个个火球土刺打出,将周围的花花草草弄得一片狼藉,情绪极度不稳定,好像随时处在崩溃的边缘。

    骆青离微微拧眉,之前萧翼虽然同样有些急躁,可最起码的理智还是有的,忽然之间性情大变,萧慕雪又没出现在这里,骆青离隐约能猜到几分原因。

    之前他们走的时候,五阶蚀骨鱼并没有离开,萧翼又晚了他们一步进入泉眼,想来那位萧道友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骆青离不曾多问,在原地摆上阵法,盘膝而坐恢复灵力,时漠看了眼两人,同样开始打坐。

    萧翼折腾了一会儿,体内的灵力被耗得一干二净,终是颓然坐在原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陷入痛苦的自责之中。

    将自己的亲妹妹推向五阶妖兽之口,这件事无疑将会成为他的心魔,可当时的情况,他别无选择。

    面对五阶妖兽,他没有抵抗的力量,生路就摆在面前,他没有拒绝的魄力,而带着萧慕雪,他们两个都得死,况且萧慕雪当时那个样子,离死也只差一步了……

    大脑还没有细想,他的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

    萧翼不敢去看萧慕雪的神情,他以为妹妹的牺牲可以为他换来生机,可是现实却让他沉入另一个绝地。

    蚀骨鱼咀嚼骨头的声音还断断续续地响在耳畔,萧翼沉浸在纷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从悔恨愧疚到痛苦麻木,他双目无神地坐在地上,一坐就是一整天。

    骆青离和时漠都已经将自身状态调整完毕,萧翼依旧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不动。

    骆青离轻叹一声。

    进来时的六人,到如今只剩下三人。

    对于一个人来说,能够拥有灵根修练成为修士是上天恩赐,能够修炼到筑基期,也已经比许多修士走得更远,哪怕这只是修行之路的起始,但几乎所有修士都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

    每个人都是惜命的,这个地方,眨眼之间就能吞噬掉三条性命,也许下一刻,他们就要步上先前几人的后尘。

    对于萧翼如今的状态,时漠自然是喜闻乐见。

    他和萧家算是死仇了,他们的人,少一个对他越有利,而现在就只剩了一个萧翼。

    至于裴钥,虽说他们彼此之间同样有些纠纷,但还不至于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就算裴钥是帮着姓萧的,就凭萧翼现在这个样子,以自己的修为加上一只筑基期的傀儡,对付那两人也不会轻易落败。

    时漠忽然动了杀心,但考虑到当前不明朗的形势,他还是选择按捺住这种冲动。

    而且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两个人留着还有别的用处。

    时漠几不可察地勾唇,骆青离留意到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双目微微一眯。

    这个人满肚子的坏水,指不定现在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裴道友,我打算四处去转转,找找看有没有出路,你呢?”时漠随意问了一句。

    骆青离颔首道:“正有此意。”她看了眼地上的萧翼,出声询问:“萧道友,你意下如何?”

    萧翼没有反应,骆青离也不再多问,转身欲走时,萧翼忽然抬头,哑声道:“我跟你们一起走。”

    他慢慢爬起身来。

    萧慕雪已经死了,他现在再如何悔恨也无用。小妹一向很敬重他这个大哥,如果当时萧慕雪还有自我意识的话,一定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不愿成为他的拖累。

    萧翼就这么不断地安慰自己,心中渐渐好受了些。

    他要活着,连带着小妹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这里是一片山林,三人一路走过去,都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可就是没有异样,反而才是最大的异样。

    时漠操控着傀儡,摘下一株千年份的七叶草,灵草落入傀儡的手中,三人便警惕周围的一切,除却清风微微抚过以外,一切如常。

    时漠随手将七叶草丢进储物袋,扬唇哼笑:“看来这里的灵草可以尽情采摘了。”

    这么多灵草,绝对会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这也算是他们来到这里后的一个机缘了。

    三人开始低头采摘灵植。

    骆青离通晓炼丹术,对灵植的特性了如指掌,储物袋中也准备了不少储存的玉盒玉瓶。

    她专门挑那些上了千年的灵草,每一株采下都能保证完好不损药性,动作更是熟练快速,时漠和萧翼就没这么讲究了,无论是百年还是千年的灵植,通通像摘豆子一样一股脑地把掐断的灵草扔进储物袋,生怕晚了一步就被别人抢了先。

    三人默契地各自采各自的区域,互不干涉,所过之处,灵草一扫而空,大半日后,整片山林间的灵植几乎全被他们三个采了个精光。

    等收了灵植后,对于出路,三人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骆青离想起之前的化尸泉泉眼,不由看向了时漠,“时道友,早先泉眼被打破时,并没有任何反应,后来我们还未做什么,它却又将我们带到这片山林,依你之见,这是为何?”

142 山林为皿,我为蛊

    时漠目光微闪,淡淡瞥了眼骆青离,“早先化尸泉内的出口的确是泉眼没错,至于在我们打破泉眼时没有动静,要么是那禁制有延迟,要么就是当时还缺少了哪一环关窍,后来又突然打通了。”

    这种说法,骆青离是表示赞同的。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但若说更偏向哪一种,她还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高。

    泉眼的出口是在沾染到谢芳芜的血水时打开的,而浮石之上的石手,也是在谢芳芜断腿,洒了一地鲜血后消失的。

    也许这个地方的禁制,需要血祭才能彻底打开。

    骆青离注意到的事,时漠也留心到了,这也是之前到了这片山林间时,他没有贸然对萧翼和骆青离出手的原因。

    他不能够确定,解开禁制究竟是只需要血祭,还是需要人命祭。

    在这种地方,一切都有可能,唯有活到最后的才是真正赢家。

    三人心思各异,在山林间转了一圈又一圈。

    与先前在浮石上不同,这个地方并不禁空,飞行法器终于能够派上用场,然而这里就这么点大,他们来来回回探查了许多遍也没有半点收获。

    骆青离站在一面无形的壁障前,壁障的另一头是灰蒙蒙的雾气,阻隔了他们继续往前走。

    这是这块区域的尽头,这片山林的四周都有这样无形的壁障,就像一个囚笼,将他们统统困死在了里面,不得离开。

    他们三人曾经尝试过攻击这种壁障,然而所有的攻击都会被原封不动地反弹回来。时漠说这种是镜像壁,常常会出现在某些秘境或是小世界中,作为分隔世界的壁垒,除却是超出这个镜像壁能够承受的最大力量,否则如何都无法将之打破。

    想到先前遇到的五阶蚀骨鱼,三人也清楚这个地方连金丹期的修士都能够容纳,哪怕三人合力,也奈何不了这里的镜像壁。

    更别说破壁而出这种事。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是只能在这里等死了是吗?”萧翼一拳打在了身旁的一棵树上。

    那棵树剧烈摇晃了几下,抖落无数树叶,又突地拦腰而断,轰然倒下。

    早先在浮石上,好歹还有个化尸泉可以跳,到了这里,别说泉水了,连个水坑都没有,入目之处除了林木就是花草,周围还都围着镜像壁,他们要往哪里去?

    时漠找了个地方盘膝坐下,哼笑道:“等死倒还不至于,这里的灵气如此浓郁,修练环境上佳,便是静下心来修行一阵倒也不错。”

    萧翼不可思议地瞪大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修练?”

    “不然呢?与萧道友一般吗?”时漠似笑非笑地扬眉,眼中尽是讥诮,“你就是将这里拆了,也不过只是白费力气。”

    萧翼紧紧握住双拳,却也无法反驳一句,泄愤似地对着周围的林木一通摧残,一时间,整个树林间落叶飞舞,烟尘四起。

    时漠轻掸衣袍,换了个清净的地方,布下阵法,果真盘膝开始打坐修练。

    骆青离望了眼时漠,不由拧眉。

    在眼下这种情况还能够静下心来修练,到底是他心理素质过硬,还是心中别有打算?

    骆青离不清楚时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没有萧翼这么暴躁,可也没有时漠看上去的这么淡定。

    谁还不想早点出去呢?

    只是眼下确实没有其他方法,那就只能继续静观其变了。

    一个月后,骆青离看着这片山林的最后一棵树轰然倒塌。

    萧翼的双拳上蒙着一层土黄色的灵光,仿佛在手上套了一层铠甲,无坚不摧,他浑身灵力暴虐,原先遍布花草的山林在这一个月里被他摧毁得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翻出的泥土,所有凡草林木皆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幸亏之前他们已经把这里的灵草都采摘干净了,否则由着他这么糟蹋,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这段时间,对于萧翼的情绪失控,骆青离和时漠都只是冷眼旁观。

    之前骆青离还觉得他好歹还算是个明白人,或许是萧慕雪的死让他为没有保护好妹妹感到自责难过,受到了刺激,过一段时间想通了自然就恢复过来了。

    然而事实上,这一个月来,他就没几天是正常的。

    萧翼又放了把火,将最后那棵树也给烧了,原本青葱碧绿的山林,到现在变得光秃秃一片,满地焦土。

    本来被困在这个地方,心情都不会好到哪里去,萧翼的情绪也在一点点感染周边的人。

    骆青离一直在稳定自己的心绪,她的情绪波动一向都不怎么激烈,即便失控了也能很快调整过来,这是她在前世时就养成的习惯。

    可在这里,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她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一点点调动了起来,让她一天比一天更烦躁。

    时漠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他似是终于忍无可忍,抱着胳膊看向萧翼,冷笑道:“还没疯够吗?”

    萧翼转身,眼里布满了猩红血丝,想到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全是拜这个贼子所赐,萧翼心中的一簇心火就越烧越旺,终于“蹭”得化作了燎原大火。

    原先说好的合作在这时统统化作了过眼云烟,萧翼拿起弯刀就朝着时漠冲了上去。

    时漠同样不甘示弱,一身灵力暴动,手中拉出条条碧色丝线,径自缠上了萧翼的弯刀。

    这两人都是筑基后期,打起来的动静不小,碰撞之时产生的滚滚气浪将骆青离掀开,她脚步微动,退开了数丈。

    这两人打得不可开交,骆青离看了几眼,体内的好战因子似乎也被莫名调动了起来,拿起沉霜剑,就要冲进去与他们打个你死我活。

    理智在这个时候已经被卷去了不知名的远方,过度的兴奋让结成天然契约的灵兽蛋越来越烫,发出阵阵抗议,骆青离丝毫没有理会,她的识海陷入了一阵狂风骤雨之中,搅得碧幽都跟着醒了过来。

    “你干什么呢?”

    碧幽的声音响在识海之中,犹如一记当头棒喝,将骆青离的神智彻底拉了回来。

    她还是有些迷糊,愣了好一会儿才道:“碧幽?”

    “嗯。”碧幽淡淡应了声,察觉到她此刻有些不对劲,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骆青离低头看了看自己拿剑的手,回想起方才恨不得冲上去跟人家决一死战的状态,也有些不明所以。

    “我,我不知道。”

    刚刚那个时候,好像她的情绪都被人左右了一样,完全不受她自己控制,那种状态,就好像忽然间走火入魔了一样,要不是碧幽及时醒过来,她估计现在已经跟那两个人打在一起了。

    她一个筑基初期,和两个筑基后期陷入乱战,会是怎样的后果,可想而知。

    碧幽沉声问道:“你现在在哪?”

    骆青离摇头,“我也不清楚,我好像进了一个秘地……”

    她将之前的事简单阐述了一遍,从被人拉去当挡箭牌,到掉进这里,从化尸泉说到这片山林。

    碧幽沉默了一会儿,道:“这里的地底下可能埋着什么阵法,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你们的情绪,一时半会儿可能感觉不出来,但时间长了,就会促使你们走火入魔。你修习的是冰系功法,受到的影响才会小一些。”

    骆青离讶然。

    走火入魔……原来刚刚她就是差点走火入魔啊。

    这是几乎丧失理智六亲不认的状态,而且看时漠和萧翼打架的样子,似乎连武力值都跟着提升了一大截。

    以前她知道自己修练第二丹田会有走火入魔的可能,但实际上不过就是产生的一些识海动荡,走火入魔具体是什么样的,她还真没有切身体验过。

    想当初她加入玉蟾宗,为的就是那块圣树木牌,结果木牌还没得到呢,走火入魔倒是先体会了一把。

    早前为了修练第二丹田,清心丹静心符这种东西骆青离没少囤,她取出一颗清心丹服下,又在身上贴了一张静心符,运转了一圈玄冰诀,感觉到头脑彻底清醒了过来,这才微微松口气。

    碧幽轻叹一声:“你多注意点。”

    “好。”骆青离应下来,“谢了,碧幽。”

    碧幽没了动静,骆青离已经习惯她这样时不时出现又消失了。

    在这种地方,多一个人总比她自己单打独斗好得多,可时漠和萧翼的斗法骆青离插不进去,这两人无论修为还是斗法经验都比她高,她只能尽量找准时机把静心符贴上去。

    萧翼这一个月来一直很狂暴,身体各方面都处在亢奋的状态,比时漠更早走火入魔,他早先已经浪费了不少灵力,很快就在斗法中处在了下风。

    时漠一掌拍在了萧翼的胸口,看似绵软无力,却将人从空中猛地击落。

    萧翼重重摔在地上,身体陷进了泥土里,正要爬起来时,时漠又凌空落下,掌心处碧波荡漾。

    骆青离扬手一道五阶惊雷符打在时漠的身上。

    青白雷光从天而降,时漠压根没注意到这一茬,结结实实地挨上了一下。

    身上的防护软甲光芒四射,时漠的肩膀瞬间皮开肉绽,但却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只是雷光流遍全身,让他一时全身麻痹,动弹不得,砰然坠落在地。

    骆青离眼疾手快地给他们两个一人贴了一张静心符,又一人喂了一颗清心丹。

    两人的目光一点点慢慢恢复了清明,时漠如梦方醒,先是一愣,继而警惕地看向骆青离。

    骆青离暗暗翻个白眼,扫了两人一眼,“冷静了没?”

    二人同时沉默,时漠看了眼身上贴的符箓,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地下可能埋着什么阵法,引导我们走火入魔,一开始没感觉,日积月累,一朝爆发,你们就变成刚才那样了。”

    两人闻言纷纷愕然。

    萧翼忍着全身剧痛,从土坑里爬了出来,惊奇道:“裴道友没事?”

    骆青离淡淡道:“我要是有事,你们现在还能好好的?”

    萧翼面色讪讪,他本意其实是想问骆青离是怎么识破这一点的,不过转念一想这可能是个人秘法,旁人着实不便多问。

    想想又觉得汗颜,他们两个好歹都是筑基后期,居然连一个筑基初期的女修都比不上……

    时漠垂着脑袋沉默了一阵,忽然扬唇低笑出声,殷红的薄唇一张一合,轻轻吐出几个字:“山林为皿,我为蛊。”

    骆青离疑惑望去,时漠抬起头,棱角分明的脸上沾染着点点血迹,眉宇间的阴沉浓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所谓养蛊,就是将许多蛊虫养在一个封闭的器皿之中,放任这些蛊虫自相残杀,只有将其他的蛊虫都吞噬掉,余下的最后一条,才能够被成为蛊王。

    他们三个都是被养在器皿中的虫蛊,地下那个阵法就是引诱他们内斗的导火索,即便斗到最后有人幸存了下来,成为那只蛊王,也未必还能保持清醒。

    “好阴毒的手段……”时漠喃喃念道,又看向骆青离。

    他曾经听闻玉蟾宗有一棵圣树,用圣树枝干制成的木牌,还有抑制心魔之效,这位裴道友能够不受影响,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这块木牌吧。

    果然是个好运的家伙……

    若不是那木牌需要滴血认主,于旁人来说只是块破木牌子的话,他还真想抢过来占为己有。

    萧翼和时漠大战一场,元气大伤,唯一保存着完整战力的就只剩下了骆青离。

    这个地方他们却是不敢继续停留了,现在虽说已经恢复了神智,但再待下去,谁知道还会不会再出现类似的情况,也许到了那时,连静心符和清心丹都压不下来了。

    骆青离出声道:“得赶紧将地下那个阵法破坏了。”

    那两人点头赞同,简单地服了两颗丹药,连调息都省了,各自负责了一块区域,热火朝天地开始翻土,直到挖到地下三十里,才终于察觉到了一点阵法的痕迹。

    “埋得可真深!”时漠沉沉叹道。

    过去一个月他和骆青离把这片山林研究了个遍都没找到任何阵法迹象,也不是没想过地下会不会有猫腻,可挖了几尺之后没有发现,也就没再多想了,这回要不是有了确定的答案,只怕还挖不出这个东西来。

143 怨鬼藤

    重重泥土堆积成山,深埋在地底的阵法终见天日。

    那是骆青离从未接触过的阵法,如蛛网一般圈圈绕绕,处在最中心的位置,是一只西瓜大小的水晶球,那球折射着七彩光芒,美丽惑人,迷乱心扉,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智沉沦。

    骆青离看着这颗球,微微有些恍惚。

    身上贴着的静心符灵光闪烁,阵阵凉意直冲头顶,让人脑中为之一清。

    骆青离猝然回神,发现静心符已经失去了光泽,她又转而看向时漠和萧翼,那两人身上的静心符同样没了效用,面色微微扭曲,似是在极力隐忍挣扎着什么。

    骆青离又是两张静心符贴到了他们身上。

    时漠大口大口喘息,萧翼仍有些惊魂未定,两人齐齐后退一步,看着面前这个阵法,不约而同地心中暗叹:好生厉害的东西!

    “得把它毁了。”时漠从储物袋中挖出几张符箓,二话不说就朝着土坑丢去。

    噼噼啪啪的爆炸声响起,待到烟雾散去后,那颗水晶球却依旧毫发无伤。

    时漠不由一愣,他刚刚那些符箓,都是四五阶的高阶符箓,一次性丢出去时产生的威力是极大的,足以炸开一个金丹初期修士的护体灵气……

    这球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居然会这么硬?

    他不信邪地又抓了一把符箓,骆青离和萧翼也各自取出了高阶符箓,正准备一股脑丢过去时,他们的脚下却蓦地窸窸窣窣出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动静。

    三人面色微变,几乎是同时御器升空,就在他们离开那个土坑时,原先站着的位置处,突然有一点绿意从土中探出头来,又彻底破土而出。

    那是一株体型巨大形状怪异的植物,高有数丈,顶天立地,茎秆足有水桶粗,生长着宽大带有锯齿边的叶片,两侧还有无数成人臂粗的藤蔓,最顶端是一朵紫红色犹如凶兽巨口的花朵,张合之间更有墨绿色的黏液滴落,凡是沾到黏液的土壤瞬间便被腐蚀出一个小坑。

    长着无数弯钩倒刺的藤蔓朝着他们挥去,三人同时吸了口凉气,各自取出法器抵挡。

    沉霜剑砍上了藤蔓,但那藤蔓尤为坚韧,覆满剑气削铁如泥的长剑就好像陷进了一团厚重的棉花里,所有的力道尽数被卸了干净,这藤蔓上却只留下一道浅色痕迹。

    骆青离微愣,又是数剑接连落下。

    铿铿锵锵的声音不绝于耳,到头来却连一截藤蔓都没有砍断。

    骆青离这里并不顺利,萧翼和时漠那里同样没占到上风,那两人虽然修为比她高了两个小境界,但早前互斗之时废了不少灵力,又都有伤在身,发挥不出原本的实力,只能被这些藤蔓牵着鼻子走。

    两人之间,萧翼伤得更为严重,身法也没有原先灵活,一个不查,就被一根藤蔓抽中了手臂,这藤蔓几乎足以媲美法宝,上头的弯钩倒刺扎进肉里,带出了一大块血肉,疼得萧翼大声惨叫。

    鲜血的滋味刺激到了这株硕大的植物,绝大多数的藤蔓都被萧翼吸去了注意力。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

    萧翼一面跑一面躲,踏着飞行法器在空中乱窜,无数条藤蔓前后包抄,好似布下了天罗地网,要将他捕捉送进口中。

    骆青离取出一只玉瓶,随手掐了个引水诀,玉瓶之中的黑色液体倾洒而出,落在这些藤蔓之上,藤蔓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灼出一个个黑色斑点,一股脑地全部缩了回去。

    头顶的日光被藤蔓遮蔽,萧翼本来以为这条小命是要保不住了,结果却忽然峰回路转,这些交织成网的藤蔓乍然收回,这株巨大的植物在原地摇摆着花叶,紫红花朵里还发出嘶哑的低吼。

    注意到骆青离洒出的黑水正是逼退藤蔓的关键,萧翼和时漠皆都朝着她飞了过去。

    这玉瓶中的黑水其实就是一种具有强腐蚀性的毒液,还是早几年前柳黛色塞给她的。法术剑法都对这些藤蔓没用,骆青离只能尝试别的东西,但一瓶毒液也没多少,至多就是能暂时克制住它,等用完了,又该没辙了。

    时漠警惕地看着那株植物,拧眉道:“这是妖植?”

    灵植上了万年,就有了灵性,到了十万年后,灵智成熟,就可以转变成妖植自行修炼,可这种妖植何其难得,哪怕是在妖修遍地的大荒中心,只怕也找不出几个。

    骆青离也从没见过这样东西,她看过不少灵草灵药的图鉴,也知道自然存在有一些天性凶残带有魔性的植物,但这一类她接触的实在是不多,眼前这株植物有些像食人花,可它长得未免也太大了!

    萧翼吞了颗回春丹,简单包扎了一下胳膊,恨声道:“管它是什么,现在最关键的的问题是要怎么弄倒它!”

    这个地方真的是太邪门了,早前在化尸泉里他们还遇到了五阶的妖兽,现在这株巨大的妖植,保守估计应该也有金丹期的实力。

    三人心中皆都一沉,他们自知硬碰硬,自己不会是这株妖植的对手。

    自从进了这里,遇到的都是超越他们自身力量的对手,除了躲避以外,别无他法,这样没完没了的折磨,是个人都是会感到疲惫。

    但摆在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不是战,就是死。

    骆青离轻轻吐一口气,“五行之中金克木,植物怕火又是天性,用金系或者火系的法术和符箓!”

    他们三个人,不是没有金火灵根,便是不主修火系金系法术,会的至多只有一些基础术法,这样的术法威力小,对金丹期妖植等同于挠痒痒,弄到最后,竟然全部只能够依靠符箓。

    玉瓶中的黑水已经全部用完,三人分散了站位,各自朝着妖植丢符箓。

    火光、雷电、金剑,如雨点一般打在妖植身上,妖植挥舞着宽大的叶片,嘶吼声愈渐响亮。

    三人一见有效,更加不遗余力地掏空自己的家底,时漠甚至又用上了一颗雷爆子。

    过分剧烈的动荡使得这片山林土崩瓦解,劲风气浪将众人推向远方。

    滚滚尘土之中火光毕现,然而那火不过持续了短短三息,便彻底熄灭。

    骆青离看到那株参天妖植将根部从泥土中拔了出来,一步步朝着他们靠近,每踩一下,都会在土里留下一个深坑。

    “大哥……”

    轻轻柔柔的声音突然响起,骆青离和时漠俱都一怔,听出了这是萧慕雪的声音。

    萧翼猛地面色大变,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就跟见了鬼一样,惊恐地直视着前方。

    妖植停在了三人面前,它的藤蔓断了一些,叶片也有破损,但对于生生不息、春风吹又生的妖植来说,只要还留有一根根须,所有的伤都可以靠时间复原,而他们先前的举动,对于妖植而言,不过是小打小闹。

    此时妖植浑身洋溢着黑气,似是被彻底地激怒了,它的茎秆上,在紫红大花下方的位置,出现了一张人脸,那张脸好像长在了上面,正是三人都很熟悉的萧慕雪的样子。

    骆青离和时漠只是震惊,而萧翼在震惊之余,还有着浓浓的惶恐。

    萧慕雪的那张人脸面色哀戚,泪流满面地问他:“大哥,大哥,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萧翼全身一僵,像是被戳中了痛脚,连连摇头,“我没有丢下她,你别胡说!你是个什么东西,休想装成小妹的样子糊弄我!”

    他恼羞成怒,一张六阶爆炎符丢向了妖植。

    灼灼火光将妖植笼罩在内,妖植的叶片被烧得泛起了卷,它口中吐出一口墨绿色的腥臭水雾,火光便被水雾浇熄。

    萧翼又抓了好几张高阶爆炎符,暴躁地一边喊一边扔,“你滚开!你滚开!”

    “大哥,化尸泉好疼啊……”

    妖植还在朝他们步步靠近,“萧慕雪”哭着说:“可是,再疼也没有蚀骨鱼的牙齿疼,它把我嚼碎了吞下去,我听到自己全身骨头碎裂的声音……大哥,你把我推向五阶蚀骨鱼口中的时候,有一点点内疚吗?”

    “萧慕雪”的话让骆青离一怔。

    她之前一直以为萧慕雪的死是个意外,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被自己的兄长亲手推进蚀骨鱼嘴里的。萧翼到了这里之后痛苦自责的心情,原来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时漠轻抬眼睑,似笑非笑,萧翼像是被人揭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羞愧地双眼通红,大声嘶吼:“我没有……我没有!你给我闭嘴!”

    他浑身燃起熊熊火焰,扬起弯刀对着妖植的藤蔓左劈右砍。

    “萧慕雪”任着他动作,忽然间哈哈大笑,“大难临头各自飞,人心果然是这世上最难测的东西……”

    妖植不顾萧翼周身的烈火,抄起两根藤蔓将他卷了起来,抛至高空。

    萧翼吓得肝胆俱裂,骆青离和时漠却无暇顾及到他,他们同样各自迎上了十几根藤蔓。

    先前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盛怒之中的妖植武力值直线上升,两人没过一会儿就被藤蔓缠上了身体,抛到空中。

    藤蔓越收越紧,上头的倒刺一点点没进皮肉里,骆青离感觉像是有什么麻痹身体的毒素在注入血肉,让她觉得全身愈发无力。

    三人被妖植丢来抛去,骆青离的世界跟着天旋地转,她看到茎秆上萧慕雪那张百媚丛生的脸,还有妖植周身萦绕不散的阴森黑气,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名字。

    “怨鬼藤!”

    骆青离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本前辈书写的游记,上头提到过他的一次离奇经历,那位前辈有一次夜半路过一个树林的时候,发现那里有几棵树的树干上依稀长着人脸,枝干还会自己动。

    但那些树都只是凡树,不可能进化成妖植,后来仔细一探,他发现那几棵树下都埋着几具尸体,这些尸体都是死于非命,怨气不散,时间长了魂魄就和树根纠缠到了一起,形成这种非人非树非妖的怪物,专门吸食过路之人的元气。

    在修仙界,也有类似于这样的东西,名为怨鬼藤,怨鬼藤若是不与怨魂纠缠,那便只是一种普通魔植,但若是吞食了足够多的怨魂,便会化作妖植。

    如眼前这一株怨鬼藤,还不知是吞了多少怨魂才长成这样的……

    就和瘟妖一样,指望怨鬼藤天生地养成长到这个地步,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个地方的主人究竟是谁,怎么会养这种东西!

    骆青离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放在之前,若是遇到怨鬼藤,她只有等死的份,不过先前金玄宗的昊英真人给了她三张镇邪符,佛力符正是专门克制这类阴邪之物的。

    就算弄不死它,也能保证自己脱身了。

    怨鬼藤操控着藤蔓将萧翼挪向那朵酷似血盆大口的紫红大花,大花已经张开了利齿,就等着猎物送上门来。

    茎秆之上萧慕雪的面孔笑得犹如三月桃花,明媚动人,“大哥,你来陪我啊……”

    大花之中黏液的腥臭气味扑鼻而来,萧翼吓得全身颤抖,嘶声大喊:“小妹,小妹!我们是亲兄妹啊小妹!”

    回答他的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大花“嗷呜”一口将萧翼吞了进去,萧翼的惨叫声戛然而止,鲜血从大花的齿缝中喷洒而出,落了满地,而后就是令人牙酸的咀嚼声音。

    想到那朵花咀嚼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骆青离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怨鬼藤三下五除二就已经吃完了一个人,它准备再吃一个。

    这回它将骆青离举了起来。

    骆青离艰难地从储物袋里取出了一张镇邪符,眼看着那张巨口已经近在眼前,她一个抬手就将镇邪符贴上了怨鬼藤茎秆处的那张人脸。

    一道刺目的金光从镇邪符中涌出,犹如万顷朝阳,挥洒而下。

    “嗷——”

    怨鬼藤厉声嘶吼。

    佛光普照,藤蔓猛地一松,将骆青离和时漠都甩了出去,原本十分高大的妖植像是突然缩了水,越变越小,最后竟变得仅有豆芽菜大小,刺溜一声钻进了土里。

144 玄天炼心镜

    骆青离被重重甩在地上,体内一阵气血翻滚。

    眼看着怨鬼藤失去了踪影,骆青离微微松了口气,但藤蔓的毒素依旧残留在体内,让她全身酸麻,连抬个胳膊取解毒丹的力气都没有了。

    深坑之中,阵法中心的水晶球散发着浅浅光晕,骆青离身上贴着的数张静心符一张一张失效,她感觉神智正处在离家出走的边缘,只能一遍遍地运转着玄冰诀功法,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她甚至感觉自己的生机也在渐渐流逝。

    眼前朦朦胧胧的什么都看不真切,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混沌,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个身影正在向她靠近,一只沁凉的手掌贴上她的额头,让她本来已经是一团浆糊的大脑多了一丝清明。

    熟悉的冷香袭来,骆青离闻出了这是宋惊鸿身上的气息,喃喃念道:“师父……”

    再然后,她眼前便彻底一黑,失去了知觉。

    骆青离是在一个山洞里醒过来的,虽是山洞,却一应俱全,自己身下躺着的是沉木床,桌上还点着安神香,就连茶具都是上等青玉。

    这些都是宋惊鸿沁雪宫中的标配,骆青离看到这些物件的时候还愣了愣,猛然想起来自己之前好像看到了师父。

    她急急忙忙地要出门,宋惊鸿已经先走了进来,抄起桌子上的琉璃灯就朝她砸了过去。

    骆青离脚步一动,险险将灯接住,轻轻吐一口气,转身就听到宋惊鸿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你个不省心的!我说你什么好,我让你出去历练,你就把自己搞成这半死不活的样子?要不是我不放心过来走一趟,你死了都没人给你收尸!”

    宋惊鸿面色发寒,冷着脸拂袖坐了下来。

    骆青离讪讪而笑,将琉璃灯放回桌上,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问你啊!”宋惊鸿睨她一眼,没好气道:“为师好好地正在打坐,突然发现你的魂灯闪个不停,烛火还越来越暗,一看就是有了生命危险,再下去就要凉了,为师还能坐得住,不赶紧顺着找过来了?”

    骆青离微愣,宋惊鸿又哼道:“这个地方,隐蔽是隐蔽了点,但若是有心想找也不是找不到。”

    至于那五阶蚀骨鱼还有怨鬼藤妖植,在一个元婴修士面前,根本就连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骆青离恍然,又觉得心中无比安定。

    有宋惊鸿在,确实没什么好害怕的。

    “师父,这个地方究竟是哪啊?”骆青离有些好奇。

    既有化尸泉,又有变异的蚀骨鱼,还有那种奇异的法阵和金丹期级别的怨鬼藤,筑基期的修士进来,几乎是没有活路的,原本他们有六人进入此地,到后来却只剩下了她和时漠。

    想到时漠,骆青离又问道:“师父,你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筑基后期男修?”

    宋惊鸿淡淡道:“这里是个前人的遗府,为师来的时候,你都已经只剩半口气了,至于那个黑衣男修,看倒是看到了,不过已经死了。”

    骆青离眨眨眼,时漠死不死的她倒是无所谓,当然他死了最好,这样早先他偷袭自己的账也不用再去清算了。

    不过这次要不是师父来了,她肯定和其他五个人一样,死在这里面了。

    宋惊鸿拉上她道:“你跟我过来。”

    骆青离跟着师父走出山洞,发现这个洞室外还连接着其余的洞室,修练室、炼丹室、炼器室、灵兽室、杂物室一应俱全,每个洞室之中都放置着一排木架子,架子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各种宝贝,法宝丹药,灵草矿石,玉简灵石,堆积成山。

    骆青离满目讶然,回身看了眼宋惊鸿,“师父,这……”

    “这应该是一个元婴期修士的遗府,有这些积藏不足为奇。”宋惊鸿挥手破去架子上的禁制,扬了扬下巴道:“去把它们都收了吧。”

    骆青离一怔,指着自己问:“师父,这些全给我吗?”

    一个元婴前辈的积藏,品阶必然不会低,很多都是她这个境界用不了的,能有个一两样已经很好了,比起自己,显然这些东西更适合师父才是。

    宋惊鸿摇摇头,“这算是你的一个机缘,既然到了这里,自然都是你的东西。”

    骆青离愣在原地,宋惊鸿催道:“还傻站着干嘛呢?”

    她这才回过神,去收拾木架上的东西。

    炼丹室的木架上放的都是些丹书和瓶瓶罐罐的丹药,还有不少存放在玉盒中的灵草,这些灵草都上了五千年,甚至还能看到一两株万年灵植。

    当初在巨芒城万俟商会的拍卖会上,一株万年巴布草都能引得好几位元婴修士疯狂竞价,可见这种上了万年的灵植在元婴修士眼中是很有份量的。

    师父也是元婴修士,对万年灵草居然没有兴趣吗?有了这里的这些东西,师父就算在修为上不能突破元婴中期,也绝对能上升一截了。

    谁还不希望拥有更强大的实力?

    骆青离倒不是在怀疑宋惊鸿对自己的爱护和大方程度,只是师父的态度确实让她感到有些困惑。

    她将炼丹室木架子上的东西扫荡一空,宋惊鸿又带着她去其他几个洞室,将里面的东西都收了。

    这么一通清扫,骆青离储物手镯里的空间都装了一半。

    一个筑基初期的修士,手里有这么多宝贝,那是一件匪夷所思之事,放在以前,骆青离甚至连想都没想过,心中不由自主地有些小兴奋。

    宋惊鸿见状失笑,将聚灵盘取出,放在修练室里,“这里的灵气浓度还不错,你身上还有伤,先在这里好好调养,其他的事,你就先不用操心了。”

    骆青离没有多想,点头应了下来,在这修练室中开始闭关。

    半个月后,她感觉自己已经没大碍了,又出门去找了宋惊鸿,宋惊鸿带她去了不远处山谷中的一个剑林,那剑林中插满了数不清的名剑,每一把都有自己的故事,记录了主人的一生。

    宋惊鸿叹道:“这剑林是个感悟剑法的好地方,你进去后仔细感受,兴许就会领会到一些剑法的奥妙。”

    “师父,前些日子我怎么没看到这处剑林?”骆青离微有些疑惑。

    宋惊鸿含笑道:“这剑林外设有禁制,你也知道为师不擅阵法,一开始没有发现,后来无意中感觉到此处有剑气外放,这才发现这么个地方。”

    说到这,她点了点骆青离的额头,嗔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好运气!你在外面也历练了一段时间了,正是巩固基础的时候,这剑林也是一样难得的机缘,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是,师父。”骆青离郑重颔首,走进了剑林。

    剑林中众剑的剑意远超她当前的剑术水平,骆青离不能一次性掌握,却也能感悟一些超越当前境界的东西。

    每一次进剑林,她都会有不小的收获,出来之后,她便一面练剑,一面修练,不过四年,就进阶了筑基中期。

    她十九岁筑基成功,到筑基中期正好六年整,这个速度是连薛策都比不上的。

    宋惊鸿十分欣慰满意,“你需要什么丹药法器,就和为师说,为师给你一一配齐。”

    这四年,宋惊鸿一直陪着她留在这片山谷,教导督促她修练,与在玉蟾宗时差不多,只不过现在更加面面俱到。

    骆青离的修为涨了,剑法也跟着突飞猛进,在这片山谷待了这几年,她想出去走走。

    宋惊鸿却不太赞同,“你刚刚进阶,境界还不稳,再等几年吧。”

    骆青离抿了抿唇,宋惊鸿叹道:“法宝、丹药、功法,桩桩件件,为师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只需要安心地跟着为师好好修练就行,别想这么多,为师难不成还能害你不成?”

    骆青离沉默不语。

    作为一个师长,宋惊鸿确实足够尽心尽力,能够跟着宋惊鸿,确实是三生有幸,可这样的修练,总让她觉得少了点什么。

    骆青离没有动作,宋惊鸿拧眉看着她,“青离,你怎么了?”

    骆青离低叹道:“师父,我很感谢您为我安排好了一切,可这样的日子太安逸了。”

    宋惊鸿弯唇笑了笑,“安逸不好吗?你要的一切,为师都会给你,你只要按着为师给你铺好的路走就是了,什么都不用操心不用烦恼,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

    她点着骆青离的脑门说:“也亏得你是我唯一的弟子,别人我还不会这般尽心呢!”

    骆青离揉了揉眉心,声音淡得几乎融进风里。

    “是,师父做的都是为了我好,可这却不是我想要的。”

    她抬起头,双眸异常清亮,“师父是我的后盾,我可以依靠她,却不能够事事都依赖她。这样安逸的生活我确实喜欢,但这不代表我愿意一辈子都过这样的日子。我需要的不是别人手把手地教我怎么走路,而是自己去探索自己的道。”

    骆青离后退两步,“您很像师父,但却不是她,师父的想法与我是一致的,她希望我独立自主,会为我提供更好的环境,也会为我指点迷津,但却不会硬推着我,告诉我下面的每一步该走哪里,该怎么走!”

    说完这些,骆青离闭上了双眼。

    “宋惊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周围的一切就像是一面镜子,一下子裂成了无数块。

    骆青离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面水镜上,身体依旧麻痹,无法动弹,但至少她的神智还是清醒的,只是精神上感觉十分的疲惫,脑中也隐隐发痛。

    一道柔和的灵光落到身上,驱散了她所有的负面状态,疼痛酸麻尽数远去,骆青离慢慢坐起身,入目的是一片无边无垠的蔚蓝湖泊,就如早前她见过的须臾湖一样。

    一个身穿红衣的少年一步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慢慢蹲下身子,好奇地打量着她。

    这少年俊美无筹,眉目如画,眉眼间似乎还有些稚气未脱。

    骆青离看不出他的修为,想着自己似乎应该说些什么,少年眨了眨眼问道:“混吃等死,难道不好吗?”

    出口的声音是如小儿一般的天真清脆。

    骆青离一怔,少年瘪瘪嘴说:“你破了我的幻境。”

    幻境中的四年,现实不过转瞬,那个“宋惊鸿”是他根据骆青离的记忆幻化构建出来的,与她印象里的师父一般无二,应该找不出破绽。

    但她还是破了幻境。

    “人修修练所需要的一切,我都给你了,往后的半辈子,你都可以吃穿不愁,也不用为修练操一分心,既然可以不劳而获,你干嘛要拒绝!”

    少年皱着脸,不能够理解。

    骆青离听他话中的意思,猜测这个少年可能不是人类。

    她轻咳一声道:“每个人的追求不同,我只是志不在此道罢了。”

    少年拧着眉还是不解。

    人修的一切对它来说还是太复杂,它一时半会儿弄不明白。

    少年哼哼道:“本来我是要你死的,不过既然你破了我的幻境,那我就放过你了。”

    骆青离有些无语,心想那可真是感谢您的大发慈悲了。

    “不用客气。”少年很大方地摆摆手。

    骆青离微微瞠目,她刚刚好像没有说出来吧?

    少年一本正经地点头,“你是没说出口,但我能听得见。”

    “……”

    少年眯眼笑道:“你在玄天炼心镜里,你的所思所想我都能听得到感受得到。”

    “玄天炼心镜?”

    少年张开手掌,一面女子用的菱花镜出现在他手里,他将菱花镜的镜面对着骆青离说:“喏,这个就是玄天炼心镜。”

    骆青离看到镜子里正放映着之前他们闯关时的一幕幕,被化尸泉吞噬的许蓉,被五阶蚀骨鱼吃掉的谢芳芜,被萧翼推向蚀骨鱼的萧慕雪,被怨鬼藤一口吞下的萧翼,还有正趴在土坑边的时漠。

    最后的画面停留在时漠的脸上,他的神色十分平静放松,不见丝毫痛苦,可眉心处却有精气在一点点地往外溢出。

    一个修士的精气是有限的,损失过多便会元气大伤,在幻境中沉迷的时间越长,损失的精气便会越多,当精气耗尽,修士也会随之陨落。

    骆青离想到自己刚刚醒来时的虚弱,知道自己也损耗了一些精气,但并不算严重。

    她看着那面菱花镜,不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145 南宫

    红衣少年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冷声道:“你们差点毁了我主人种的桃林!”

    桃林……骆青离想起须臾湖边的那片桃树林,顿时哑然。

    之前他们三方就在湖边大打出手,法术符箓层出不穷,确实是有流火点燃了桃林,但是后来火势还未兴起,他们六个人就被送到了别处。

    少年哼道:“那片桃林中的每一棵树都是主人亲手所植,你们却妄图毁了它,你说说看,你们是不是该死?”

    不仅该死,他还要让他们死得无比痛苦!

    骆青离简直是要被冤死。

    她自己都是被无缘无故牵扯进来的,天知道她一开始真的只是为了取一些须臾水境来炼丹而已,她又不知道这片桃林是别人种的,而且点燃桃林也不是她的本意……

    不过虽然整件事都是因时漠而起,但她确实参与进了斗法,也已经被卷进了这些是非里,这时候再为自己辩解毫无意义。

    骆青离低低一叹,又看了眼少年手里的那面菱花镜,猛然想到了什么,翻了翻自己的储物袋和储物手镯。

    早前幻境中的“宋惊鸿”都是假的,她也没指望在那位前辈遗府中收了的东西就是真的。

    果然储物手镯里的东西一样没多一样没少,而储物袋里,她和萧翼时漠三人在山林间采摘的灵草也都不见了,那些原本装满了的玉盒此刻空空如也。

    骆青离微微怔忡,问道:“我们之前一直都在这面镜子里?遇到的一切也都是假的,是幻象?”

    若是幻象,那未免太逼真了!

    她的毒球能逼退蚀骨鱼,藤蔓尖刺上附带的毒素确实让她全身酸麻,包括最后用在怨鬼藤身上的镇邪符也的的确确起了作用……她以为从遇到假的师父开始才是真正的幻境,结果原来一切都是虚幻。

    红衣少年面露得意之色,“玄天炼心镜可是主人的得意法宝,那颗七彩水晶球是无尽海一头八阶蜃兽的蜃珠,你们之前遭遇的一切,都是蜃珠幻化而成,真真假假若这么容易分辨得出,如何能对得起蜃兽织幻之名?”

    至于最后的那个幻境,若不是他没有把握好骆青离的心理,也断然不会这么轻易被她破开。

    骆青离对海域的海兽并不了解,蜃兽是怎样的妖兽她没听过,但八阶妖兽已经相当于人类元婴初期,那颗蜃珠若当真是出自八阶妖兽之身,那就难怪他们个个中招了。

    能捡回一条命,骆青离已经知足了,也不再多求别的,她现在只想离开这里。

    骆青离起身朝着少年施了一礼,“请问,前辈该怎么称呼?”

    这少年虽看起来年纪小,声音更是犹如稚儿,但他的实力必然是在金丹之上,她称呼一声前辈是应当的。

    红衣少年愣了愣,脸色有些许不自然,沉默了一会儿才闷闷说道:“南宫。”

    骆青离从善如流,“南宫前辈,先前桃花林之事委实抱歉,晚辈并非有意纵火,还请前辈宽宏大量,在晚辈力所能及范围之内,晚辈愿意尽量补偿,只求前辈放晚辈离去。”

    南宫挑起眉,轻哼道:“这可是你说的。”

    骆青离一愣,下一刻,就见南宫轻拂衣袖,她眼前蓦地一花,四下的环境也猛地一变,自己竟是处在一个封闭的洞室里。

    “前辈?南宫前辈?”

    骆青离喊了几声,四下依旧无人。

    她打量这个洞室,看摆设应该是个女子的房间,桌面放着一面菱花镜,模样与先前南宫手里拿的那一面一般无二,但究竟是不是玄天炼心镜还未可知。

    骆青离不敢妄动这个洞室里的东西。

    她看到墙上挂着一幅画,走近了仔细一瞧。

    画中画的似乎是须臾湖,幽静的山谷中,须臾湖干净澄澈地好似一块美玉,只是不同于现在的是,画中的湖边并没有那片桃林。

    骆青离看了片刻,画中之景便自己动了起来。

    天悬星河,月光如练,一个身穿红衣的男子坐在湖边,抚着凤尾琴,悠悠琴音倾泻而出,湖面上升腾起一层蒙蒙水雾,有个身穿白裙的女子手执一朵新荷,凌波而舞。

    骆青离看不清女子的容貌,但这女子身姿蹁跹,姿态优美,每一步落下,都会在水面绽开一朵碧莲。

    美人莲上起舞,宛若月下仙子,令人如痴如醉。

    一曲毕,湖边男子起身,来到女子身侧,将之揽入怀中,共赏月夜。

    若是有旁观之人在场,必要赞赏一声,好一对璧人。

    “须臾湖,是我与他初遇的地方,也是分别的地方。”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婉转清音。

    骆青离猛地回神,转身就看到一个白裙女子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双清妙目带着淡淡的怀念,望着画中之景。

    此前骆青离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女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她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看她的打扮,骆青离猜测她就是画中的那个女子,也可能是南宫口中的那位主人。

    但这女子身上的灵威与真正的元婴修士又有些不同,反倒更像是一抹神识。

    可就算是一抹神识,要对付她也是易如反掌的事,骆青离恭敬施了一礼,“晚辈骆青离,见过前辈。”

    女子轻轻打量了她几眼,坐到一边,不温不火地笑道:“小丫头,你倒是很镇定。”

    骆青离心想她都已经在这了,就是不镇定也没什么用,反正她是肯定逃不走的,还不如就这么顺其自然,见招拆招。

    南宫既然说了不要她的命,应该不至于对她一个筑基初期的小修士出尔反尔,先前她承诺自己会尽量补偿,南宫就突然将她带到这里,恐怕也是有事交代。

    骆青离拱手问道:“不知前辈有何吩咐?”

    女子淡淡笑了声。

    她气质清雅如兰,天姿绝色,让人观之忘俗,方才画中之景,全不能画出她的三分风骨。

    骆青离默默垂下头,不再多看。

    女子轻叹道:“你们会到这里的原因,我大致是知晓了,南宫性子顽劣,那片桃林又是我亲自栽种,他不忿有人损坏,这才将你们都带入玄天炼心镜里。”

    骆青离沉默不语,须臾之间就夺去四个筑基修士的性命,到头来就只用一句性子顽劣来囊括,恕她不敢苟同。

    但她也知道,在一个高阶修士眼中,他们这种筑基期都只是蝼蚁,任由高阶修士动动手指头,就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她就是不满也只能认命。

    “你的实力不错,以筑基初期的修为,能坚持到最后,还破了南宫织就的幻境,很不错。”女子十分大方地夸奖一句。

    骆青离道:“前辈谬赞。”

    女子弯了弯唇,手指在桌案上轻点,拿起那面菱花镜,淡淡说道:“小丫头,我这里有件事想要托你去做,你若是完成了,这面玄天炼心镜就是你的。”

    骆青离微微瞠目,女子继续说道:“这是一件迷幻法宝,其内是一个迷幻空间,凡是进入镜中之人,皆会受你控制,这也是我留下的唯一一件法宝,小丫头可有兴趣?”

    兴趣,怎么可能会没兴趣?

    玄天炼心镜的厉害之处,她已经体会过了,现在有个人说要把这样一件厉害的法宝送给她,任谁都免不了心动,骆青离同样如此。

    但心动是一回事,她还没冲动到脑子一热就什么都不问直接答应下来。

    能让女子以玄天炼心镜为交换条件的,必然不会容易,若是她所托之事,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办不到的,甚至还有可能会搭上性命,那可是绝对不能够应的。

    骆青离问道:“不知前辈所托何事?”

    “此事说来话长。”

    女子低叹一声,娓娓道来:“我姓谭,名雅柔,本是东海沧洲人士,无意之中来到南诏,便干脆在此地历练。画中的男子,是我的道侣南宫恕,我们就是在须臾湖边相识的。”

    说起道侣之时,谭雅柔的面上多了几分柔和。

    沧洲在东海的极东面,离南诏甚远,谭雅柔本来是去瀛洲游历的,却意外进了一个传送阵,被传到了近海的一座小岛上,而后便干脆到了大陆来体会一番异地风情。

    谭雅柔所处的时代比药王还要早个一千年,那个时候的南诏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宗门,主要是由五个大派掌控,南宫恕便是其中一个大派青阳派的长老,年少有为,英俊不凡,有望在三百岁之前就步入元婴期,放在当时也是数一数二的人才。

    谭雅柔不是没见过青年才俊,一开始不过是对他有些欣赏,但后来一起去了好几个险地历险,患难见真情,便结成了道侣。

    过后两人双修,进阶极快,南宫恕进阶了元婴期,成了当时青阳派最年轻的太上长老,而谭雅柔也在几十年后进阶了元婴期,那个时候,他们本是打算着一起去东海沧洲,回到谭雅柔出生成长的地方。

    但谁知还没动身,青阳派就突遭剧变。

    “青阳派传承了足有上万年,门中光是元婴修士就有十多个,虽然规模极大,但各方势力割据,内里却如同一盘散沙,任谁轻轻一推就能推倒。”

    谭雅柔低叹一声,青阳派中几个派系时常内斗,即便首座太上长老也管束不住,她和南宫恕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进退两难,即便已经是元婴期了,但和门中其余积年的元婴修士相比还是差了一截。

    门内的气氛日益紧张,随时都有可能全面爆发,他们打算去沧洲,也是为了不想掺和进门派的内斗里。

    可惜事与愿违,祸乱爆发得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说青阳派中有一样世代传承的域外之物,上头记录着前往域外的方法,多年研究下来已经初见眉目。

    能够前往探索神秘的域外世界,是每个高阶修士的梦想,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南诏其他几个门派都眼红了,纷纷向青阳派发动讨伐,偏偏这个时候,青阳派自己还在内乱,人心不齐。

    那一战,持续了数年,过程极为惨烈,一个传承万年的大派,在内忧外患之下,土崩瓦解,连山门都被摧毁成了齑粉。

    南宫恕好歹也是青阳派的人,他不参与内斗,却不能不管外敌,谭雅柔既是他的道侣,也不能放任他一人。

    他们都在那一战中受了重伤,谭雅柔到最后甚至自爆了本命法宝,才给两人创造了一线生机,脱身逃出。

    本命法宝与自身息息相关,她自爆本命法宝,肉身元神都受到重创,即便服下九转还魂丹也不能扭转伤势。

    “我自知可能时日不多,那个傻子就不信邪,非要去空冥大阵寻极乐仙兰,传言那东西能够生死人肉白骨,可能会在空冥大阵里出现,可即便是有,又哪是这么容易找的?”

    谭雅柔摇摇头,“他在须臾湖下建了个洞府,将我安置在这里,孤身一人去了空冥大阵,让我等他回来,可自那以后,他再没回来过。”

    说到这里,谭雅柔面露痛色。

    她每日盼着南宫恕,每月都在湖边种一棵桃树,可等到桃林遍地了,也没见南宫恕的身影。

    空冥大阵危机重重,南宫恕又有伤在身,那么久没回来,她也知道必然是凶多吉少了。

    直到她身陨之前,谭雅柔都没再见到南宫恕一面。

    骆青离抿紧唇。虽然对这两人感到惋惜,但听了这个故事,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她就听到谭雅柔说:“我要你去空冥大阵,寻一寻我道侣的尸首。”

    骆青离一时心中只有两个字,荒唐。

    空冥大阵……连一个元婴修士都能陨落的空冥大阵,她去凑什么热闹?再说了,那南宫恕说不定都已经尸骨无存了。

    骆青离委婉道:“前辈,晚辈修为低微,怕有负前辈所托。”

    谭雅柔眯了眯眼,低哼一声,骆青离瞬间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落在自己身上,就好像忽然扛起了一座大山,让她不由自主地弯下背脊,扑通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你是觉得我只剩了一缕神识,就奈何不了你了?”

146 三百为期

    谭雅柔轻点指尖,骆青离身上压下来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她闷哼一声,流出两串鼻血,鲜血滴答滴答落到地上。

    骆青离运转起炼体术和凝元诀,但也不过稍稍缓和了一些压力,作用并不大。

    一个曾经元婴期修士的神识威力,是她现在这个境界所无法抵抗的。

    全身骨头嘎吱作响,骆青离被庞大的威压逼得满脸通红,额角颈间青筋直暴,鼻血越流越多,甚至感觉喉咙口也涌上了一股血腥味。

    谭雅柔倒也不是要把她弄死,见差不多起到威慑作用了,便收回自己的灵威,打出一道灵光没入骆青离的眉心,淡声说道:“听着,小丫头,你没有说不的权力。”

    骆青离咳出一口血,喘了口气直起身子。

    她发现谭雅柔打入自己眉心的那道灵光在她识海中形成了一团浅浅的绿色禁制,她尝试着朝那个禁制探去神识,却根本撼动不得分毫。

    “前辈,您……”

    骆青离心中暗恼,任谁被下了这样一个约束的禁制都不会感到高兴。

    这高阶修士还真是不讲道理,也不管别人到底愿不愿意,就知道强买强卖!

    那空冥大阵她倒是知道,是建在中原和鬼域交界处幽冥森林的一个巨型阵法,真要说起来,骆青离和它还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渊源。

    五万年前的“鬼仙变”后,当时的景曜尊者联合无数高阶修士一起设下了这个空冥大阵,直接封印了幽冥森林,一直持续至今。

    虽然每隔一段时间封印都会有所削弱,但这个阵法还是很有效地将人类和鬼族的世界隔开了,而且连续了五万年,一直相安无事。

    那位主持设下空冥大阵的景曜尊者,正是一位明文记载的天灵体修士,骆青离还曾经专门去找过和他有关的卷宗典籍,但毕竟时代相隔得太远,留下来的记载只有只言片语,和一些他的主要成就,后世更传言,景曜尊者在设下大阵之后便去了域外。

    空冥大阵可以说是一个万年前的战场,里面陨落了数不清的修士和鬼族,遗留下来的法宝多不胜数,而且那处人烟罕至,环境又很特殊,久而久之就滋生出了许多天材地宝。

    谭雅柔说的极乐仙兰还真有可能长在那里。

    先不说就骆青离现在这个修为去了空冥大阵根本无法自保,就算等她修为够高了,有能力进去一探了,可那个阵法多大啊,大阵套小阵,一环扣一环,要找一个几千年前修士的尸骨,谈何容易?

    退一步讲,就算她真的找到了一具元婴期修士的尸骨,她又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不是艮儒真君南宫恕呢?

    骆青离光是想想都觉得困难重重,抿紧唇诚恳说道:“前辈,真不是晚辈推脱,这件事实在是超过了晚辈的能力范围,您为何不找其他人试试?”

    “你当我没找吗?”谭雅柔深吸口气,沉痛说道:“我本就不是南诏的修士,在这个地方人脉不深,当年青阳派被灭门,多少人想要分一杯羹,曾经的故交无一可信,我又身受重伤命不久矣,只能寄希望于旁人……”

    “高阶修士大多自傲,必然不愿受我差遣,我只能将目标转向稍低阶的修士。这几千年来,许多来到须臾湖的又符合条件的人,都进了玄天炼心镜,只要他们能够熬过前面几关,又破开南宫的幻境,我就会嘱托他们为我办事,可是几千年了,能够走到我面前的修士,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我的神识一直都温养在玄天炼心镜里,虽然这能够让我存在更长的时间,但总有一天,神识还是会消散的。”

    谭雅柔闭了闭眼,沉沉叹道:“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沉睡了上千年,这千年间,玄天炼心镜始终对外封闭,我曾经委托过的那些修士,通通杳无音讯,这回要不是你们误烧了桃林,南宫还不会把你们放进来。”

    红衣少年南宫的本意,是想要惩罚他们这些纵火烧林的修士,将他们一个个在玄天炼心镜中折磨至死,可谁能想,这几人里面,竟然还出了一个符合谭雅柔设下条件的修士。

    所以哪怕这个修士只是个筑基初期,南宫还是将她送到了谭雅柔的面前。

    骆青离暗暗咬牙。

    所以搞来搞去,还是因为放火烧林,追根究底,就是时漠那厮惹出的是非。

    这人简直就是个丧门星,把他自己搭进去就算了,偏偏还连累了别人。

    萧翼和秋水宗的那三位道友皆是因此而死,她幸运些活了下来,现在又被迫接下一个艰巨的任务。

    骆青离面露难色,“晚辈还是太弱了。”

    “我又没叫你现在就去!”谭雅柔斜睨过去,低哼道:“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这个修为,就算去了空冥大阵,那也只是送死,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待你修为到达金丹期有了自保的能力,再去替我完成任务也不迟。”

    说着,她轻轻瞥了眼骆青离,“你虽是五灵根,不过灵根纯度倒是很不错,应该还没有满三十岁吧,这个年纪就已经筑基,只要不意外陨落,三百岁之前必然可以步入金丹期……”

    骆青离眸光微闪,保持沉默。

    谭雅柔好歹曾经也是元婴修士,能够一眼看出她的灵根类型并不稀奇,但她的灵根是经过师父赠送的那枚琉璃珠子伪装的,不是元后修士压根看不出猫腻来。

    修士的寿命比一般凡人更长,凡人活到一百岁的少之又少,已经能被称为人瑞,而一个炼气大圆满的修士,若是保养得到,最多可以活到一百五十岁,筑基初期的修士寿命上限大约在两百岁左右,筑基中期是三百岁,筑基后期的修士寿元则能达到四百岁。

    一旦结丹成功,又能再添两百岁寿元。

    越是高阶的修士,寿元就越长,而越早进阶,未来的潜力也会越大,一个筑基期的修士,如果在三百岁之前还没能结丹成功的话,再想要结丹就有些困难了,即便侥幸结成金丹,本身的潜力也已经耗尽,多半要止步在此,不得寸进。

    骆青离十九岁就已经筑基成功,未来的潜力无限,在三百岁前结丹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就以三百岁为期,在你三百岁之前,只要你替我去办这件事,无论到最后有没有做到,我都不会为难于你,你识海中那个禁制也不会触发。”

    听到这,骆青离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强制她一定要完成的,这事就没那么棘手了。

    骆青离冷静了下来,开始询问细节:“前辈,待到晚辈有能力进空冥大阵了,大阵茫茫,我该去哪找,又如何能确定找到的就是艮儒真君的尸骨?”

    谭雅柔伸手一招,一块玉牌落入她的手中。

    那玉牌倒是普通,但中间却有一个红点,像极了注入的一滴精血。

    “我与道侣精血相融,互有感应,这玉牌是我用秘法注入精血所铸,你拿着玉牌,若是靠近了他的尸首,玉牌就会有所反应……至于找不找得到,就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骆青离看了眼玉牌,默默将之收进储物袋,末了还是问了一句,“那若是,艮儒真君尸骨无存呢……”

    话音刚落,谭雅柔的目光就像刀子一样投射了过来,如果眼神有实质的话,她绝对是想将骆青离千刀万剐。

    骆青离表示很无辜,空冥大阵里面的危机多不胜数,这种可能性可是很大的,哪怕有些冒犯,她还是得事先把话都问清楚了。

    谭雅柔瞪了她一会儿,面色隐隐透出几分哀戚,“若是他的尸骨都没了,只要你能找到他留下过的痕迹,我也会有厚礼相赠,但这玄天炼心镜,你却是得不到了。”

    骆青离了然点头。

    照这么看,这件事也不算太难接受,只要她在三百岁之前去一次空冥大阵,不管有没有收获,都不会影响到她,若是侥幸能够寻到一两样艮儒真君的物品,就能够得到一个元婴修士的馈赠,要是再幸运些,找到了他的尸骨,甚至还能够获得玄天炼心镜这样极品法宝。

    “空冥大阵外的禁制平日里十分严密,但每隔一百年就会出现一次削弱,这个时候也是进入大阵的最佳时机。”谭雅柔问道:“上一回空冥大阵削弱是什么时候?”

    骆青离想了想,“似乎是在四十年前。”

    她掰着手指仔细一算,下一次空冥大阵的开启是在六十年后,如果她在八十一岁之前就结丹成功的话,那她就能拥有三次机会。

    谭雅柔真正留给她的时间其实是两百六十年,如果在这两百六十年里她都没能迈入金丹期的话,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但总的来说,这个要求对骆青离来讲,并不算太苛刻。

    “算明白了?”谭雅柔轻点着桌案。

    骆青离点点头。

    谭雅柔看着她,不咸不淡地又笑了声,“你是玉蟾宗的弟子?还有元婴期的师长?”

    这件事在南宫织就的幻境里就已经很明显了,骆青离想瞒也瞒不住。

    只是此刻却有一个问题。

    她虽然对浮华大陆的历史了解得不是太多,却也知道玉蟾宗沧海宗都是传承上万年的大派,这也就意味着,当年青阳派灭门一事,玉蟾宗也是讨伐的队伍之一。

    她硬着头皮道:“是。”

    谭雅柔扯扯嘴角,“你用不着紧张,我若是想要翻旧账,就不会和你说这么多,当年青阳派灭门更多的还是起于内乱,墙倒众人推,这是必然趋势,何况事情都过了几千年了,当年的修士都已经陨落了,再说这些没什么意思。”

    “前辈高见。”

    谭雅柔不置可否,“我给你下的这道禁制,除却约束你必须为我办事以外,也会强制你保守秘密,此间发生的所有事,你不得与任何人提起。”

    骆青离一顿,这也就意味着,她没法去找师父或是碧幽为她消除这个禁制了,而那空冥大阵,她也势必要去走上一遭。

    “是,晚辈明白。”

    谭雅柔点点头,又取了一枚玉简交给她,“这是我道侣的详尽信息,应该会对你有用。”

    骆青离轻轻扫了眼,这份玉简记载的信息很详细,从南宫恕的长相样貌,到惯常的穿着打扮,常使的法宝器物,还有他的绝学神通,一五一十,如数家珍。

    如果不是特别熟悉的人,绝对罗列不出这些东西,看得出来谭雅柔和艮儒真君的感情甚笃。

    但骆青离发现,这位艮儒真君的样貌和先前她见的那位红衣少年几乎一模一样,只不过艮儒真君更加成熟稳重,红衣少年更像是艮儒真君年少时的样子。

    艮儒真君本名南宫恕,而红衣少年也叫南宫。

    骆青离道:“前辈,艮儒真君与南宫前辈……”

    谭雅柔轻叹:“南宫,是我的思念。”

    南宫恕离开的那几年里,谭雅柔日盼夜盼,临终之际,她留下了一缕神识温养在玄天炼心镜里,她对南宫恕深刻的思念化作了一个红衣少年,时间长了,还拥有了灵智,谭雅柔便给他起名南宫,南宫也唤她为主人。

    但南宫到底只是谭雅柔的一股执念,与真正的艮儒真君南宫恕是完全不同的。

    骆青离一愣,她起先还以为,南宫是玄天炼心镜的器灵呢。

    “还有问题吗?”谭雅柔神色上多了几分疲惫,与骆青离说了这么多话,她过后大抵又要沉睡许久了。

    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委托交托出去,收获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谭雅柔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

    如果当初,南宫恕不曾去空冥大阵寻找极乐仙兰,也许他们还能够再厮守一段时间,待她陨落后,他依旧是那个可以自在逍遥、一心向道的天之骄子,她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至死仍抱着浓浓的遗憾。

    谭雅柔闭上眼无奈摇头,骆青离倒还真的有一个问题。

    “前辈,青阳派当真有那件域外之物?”

    她本身就是从域外而来,对域外的东西十分好奇,更遑论那东西上还记载着通往域外的方法。

147 高阶妖丹

    谭雅柔神色微凝,继而嗤笑一声:“这不过是旁人杜撰出来的消息,他们无非就是要有一个围攻青阳派的借口,若是真的,那我且问你,过去数千年里,你可曾有听闻修士前往域外的消息?”

    骆青离摇摇头,这个还真的没有……

    她没其他问题了,谭雅柔一挥衣袖,骆青离便被传送到了另一个洞室里,这个洞室空荡荡的,只有角落里的木架子上零星放着几样东西。

    耳边再次传来谭雅柔的声音:“你既替我办事,我也不会太吝啬,那架子上的东西你可以随意挑选一件带走。”

    虽说让那些修士替自己办事是强迫性质的,但谭雅柔也知道,适当地给一点甜头,他们也能办得更尽心。

    骆青离有些意外,走到木架子前,看到上面统共有五样东西。

    第一个木盒子里装的是一些金灿灿的碎砂,每一颗砂粒都差不多大小,棱角尖锐分明。

    这个她倒是知道,是一种比较珍贵的炼器材料,名为金刚砂,在打造法宝之时若是加入少许,可以令法宝更为坚固,但相对应的,金刚砂在锻造之时较难与其他材料完美融合,这一点十分考验炼器师的本事,是以它虽说是一样上好材料,但除却大师级别的炼器师以外,一般炼器师难以驾驭。

    金刚砂的旁边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甲片,上头蕴含的水灵力澎湃浩荡,应该是出自某种高阶水兽之身,看形貌似乎是龟甲,倒是可以用来炼制防御性质法宝。

    再旁边的是一根龙须金藤,这样东西就比较特殊了,虽是灵植,但它本身十分坚韧,不适合用来炼丹,反倒是用以炼器的上佳材料,而且一点都不输给妖兽的筋脉。

    看到这里,骆青离发现这些东西似乎都是些炼器材料,没有常见的丹药法宝和功法玉简之类,也不知是因为谭雅柔擅长炼器之道,特意收集了许多,还是其他物品被之前接受委托的人给挑走了。

    不过骆青离并不缺丹药法宝,眼前的这些炼器材料对元婴修士而言或许还不放在眼里,但是对筑基修士来说却是难得之物。

    剩下的两件物品,一个是一只小玉瓶,里面装了小半瓶乳白色的灵液,还有一只玉盒,里面放着一枚鸭蛋大小的鲜红色小球,上面还有一道道暗色花纹。

    在没确认挑选哪件东西以前,她不能打开玉瓶细瞧,那瓶里的是什么东西,骆青离一时不能确定,但那枚小球,却是怎么看怎么像是妖丹,而且起码还是五阶以上妖兽的妖丹。

    骆青离站在木架子前考虑了一会儿,这几件东西里面,她感兴趣的就是那块甲片和那只玉瓶。

    甲片出自水系妖兽,与她修练的功法相合,以后可以用它来炼制法宝,而玉瓶中的灵液,虽说不能完全肯定,但有些像是钟灵乳。

    那是一种天然的疗伤之物,能用以修复经脉、润物无声。

    谭雅柔自爆了本命法宝,身受重伤,如果这是钟灵乳,很可能就是当初她用剩下来的。

    骆青离经过炼体,身体各方面的硬件条件虽然比同阶修士好得多,但也不能够保证她以后就不会受重伤,碧幽可以修复她的伤势,却需要耗费大量能量,如果真是钟灵乳,无疑将会是极有用的,就算不是,能被谭雅柔放在这里的,价值也不会比其他几样东西低。

    她正准备去取那只玉瓶,灵兽袋里的那颗蛋又不安分了,强烈地表示着它的抗议,整颗蛋都在发热发烫。

    骆青离愣了愣,把蛋从袋子中取出来。

    天然契约让她明显感受到灵兽蛋的不满,好像她一旦选了那只玉瓶,它就要跟她急。

    骆青离微微无语,福至心灵地看向玉盒中的那枚妖丹,将灵兽蛋碰到玉盒前,问道:“你又看上这妖丹了?”

    灵兽蛋的情绪波动更加激烈了,连带着蛋壳都热得微微发红。

    骆青离还是头一回见它这个样子,之前虽说它也会明确表示自己的喜好,却从来没有哪次像现在这么激动。

    “高阶妖兽的妖丹蕴含的能量那么惊人,你确定你承受得了?”

    回答她的是隐约烫手的蛋壳。

    骆青离无奈轻叹,还没孵化出来就这么多事,回头真的开始养,估计要头疼的地方还多着呢。

    但它的身上好歹拥有神兽血脉,而且早先在化尸泉里,也亏得这枚蛋提醒自己才免去一难。

    将灵兽蛋收回袋子里,骆青离取了那只装着妖丹的玉盒。

    才刚将玉盒收进储物袋,她的眼前又是一花,再睁眼,看到的是一片碧蓝湖泊,湖边桃林遍地,灿金色的阳光落在身上,有种久违的温暖。

    “终于出来了……”骆青离长长一叹。

    桃树被烧死了几棵,不过好在火势并没有蔓延开,也没有波及到整片桃林,须臾湖边还留着先前他们打斗的痕迹,这些痕迹还很新鲜,显然并没有过去多久。

    在玄天炼心镜中一待数月,外界也许只是过去了短短几天。

    光是看眼前这片湖泊,任谁也不会想到,这片湖下会有一个隐蔽的前辈洞府,而那洞府里,更是杀机四伏。

    回想起自己的经历,若不是脑中那团绿色的禁制还在,她真要以为这就是一场梦。

    可是这个梦太残酷了,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要死在里面。

    虽说不得已接下了一个任务,但对她来说,也能称得上是一次机缘。

    骆青离不打算再在此地多留,踏上飞行法器就离开了须臾湖。

    待到骆青离走远,玄天炼心镜中的南宫忽然叫道:“主人主人,另一个人也已经醒过来了。”

    谭雅柔微怔,进来的这六个人里面,只有两个熬到了最后。

    骆青离在南宫的幻境里只待了片刻,但另外那个男修却几乎沉溺在其中,眉心渗出的精气越来越少,显然再过不久就会因精气耗尽而死。

    但偏偏在他快死之前,他从幻境里醒来了。

    时漠浑身瘫软地躺在水镜上,他体内精气流失地太严重了,不仅经脉受损虚弱无力,甚至连自身境界都跌到了筑基中期。

    幻境中的那个世界多么美好啊,他想要的一切都满足了,如果不是太美好,美好得那么不真实的话,他还真想一辈子都在那样的世界里。

    谭雅柔道:“让他过来见我吧。”

    南宫依言将时漠带到了谭雅柔的面前。

    时漠抬起眼,看到一个雪衣清雅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淡声问他:“你叫什么?”

    他抿了抿唇,一字一顿道:“晚辈,仇途。”

    与骆青离的“裴钥”一样,“时漠”同样是他的化名。他既然上萧家盗取七色海棠,没道理在萧翼那几个人面前还以真名相告的,若出去以后顺利脱身了,岂不是给了人家线索上门寻仇吗?

    但在幻境里的一切皆都无所遁形,在这个高阶修士的神识面前,仇途没再隐瞒。

    与先前面对骆青离时一样,谭雅柔交托给仇途同样的任务,仇途很顺从地应了下来。

    到了这里,他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收下玉牌与记载着艮儒真君信息的玉简后,仇途又问了一个问题。

    “敢问前辈,与我一道的那几人,可还有幸存者?”

    与骆青离关注域外之物不同,他更在乎的是萧翼那几人的死活。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既然已经结了仇,仇途自然希望他们全死了最好。

    谭雅柔轻轻扬眉,“在你之前,有个小丫头已经离开了,至于其他人,全死在了玄天炼心镜里。”

    仇途目光微闪。

    和他一起坚持到最后的只剩下那个名叫裴钥的女修,那么,在他之前就出来的那个女修应该也是裴钥……

    早前在闯关的过程中,他就发现这个女修与秋水宗那三人不同,先不提明显高上一筹的斗法手段,便是心境也比另外几人沉稳得多。

    仇途对这人不了解,只从萧慕雪的口中得知她是玉蟾宗的弟子。更没想到的是,他在幻境之中差点精气耗尽而亡,裴钥却已经早早地勘破离开。

    现在的她还只是一个筑基初期,往后若是等她成长起来,怕也是一个人物。

    他们都接下了去往空冥大阵的任务,说不定以后还会再有机会见面……

    仇途眯了眯眼,心中闪过数个念头,又一一归于平静。

    谭雅柔轻点桌案,悠悠说道:“小子,我不管你和那小丫头是什么关系,在寻到我道侣的遗骨之前,你们都是为我办事的人,你可明白?”

    于谭雅柔来说,少一个人,就会少一份可能,就算他们之间有着生死大仇,她都不希望他们折损任何一个。

    而在给他们种下的那团禁制之中,也同样有这么一分约束。

    仇途敛眉从善如流,“晚辈明白。”

    谭雅柔挥手送人,仇途转眼就到了那个放着木架子的洞室,此时的木架子上只剩了四件物品,他一眼就相中了那只装了小半瓶灵液的玉瓶。

    “钟灵乳?”

    仇途再三确定无误,心中顿时一喜。

    他很清楚,这次回去了势必要花个几年才能将损失的精气和受损的经脉养好,更何况他修为倒跌,再要修回筑基后期,又要不少时间,这就相当于平白浪费了十多年的光景。

    但有了这钟灵乳,这个时间将会大幅缩水。

    仇途直接将钟灵乳收下,下一刻便被送到了外面。

    空旷的山谷人烟罕至,他第一时间先去了旁边的一座寻常小山,拿出一样法宝打入几道指诀,山壁上便出现了一个黝黑洞口,顺着洞口进入,便会看到一个隐蔽的传送阵。

    但当他将灵石放进传送阵的槽内时,阵法却毫无反应。

    不用说,定然是这个传送阵的另一头被毁了。

    当时情况危急,他让五弟三人先带着东西回去。为免后续萧家的人顺着找回来,毁掉传送阵是必然之举。

    不过好在萧家那几个人都死了,后续麻烦暂时清除,七色海棠也已经到手,他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

    ……

    骆青离就近找了一个修仙小城镇。

    在这种小城中,多数为仙凡混居,筑基修士屈指可数,她将修为压制在炼气大圆满,到了城中客栈租下了一个房间。

    在玄天炼心镜中受的伤并未治愈,加上还损耗了一点精气,骆青离需要花点时间调养回来,这一调养,便用了整整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里,灵兽蛋时不时就会闹一些情绪,大约是在催促她将妖丹化给它吸收了。

    所以等骆青离调息完毕后,第一件事就是将那枚妖丹炼化成一团灵液。

    火红的灵液中隐含着淡淡的金光,被她用神识包裹着。

    高阶妖兽的妖丹,其内蕴含的能量十分可怖,至少骆青离可以肯定,以她现在的修为和身体强度,若是将这团灵液吞了,必然会爆体而亡。

    然而灵兽蛋却兴奋地蛋壳都泛红了。

    “你确定你受得了?”骆青离不放心地又问了一遍。

    灵兽蛋的情绪很是焦急。

    除却某些血统高贵的妖兽以外,一般的妖兽在低阶时是没有多少灵智的,做事也几乎全凭本能,这枚灵兽蛋既然对高阶妖兽的妖丹如此热衷,想必应该是对它有好处的。

    骆青离分出一滴灵液滴到灵兽蛋上,立刻就渗透进了蛋壳里,蛋壳的颜色被渲染成火一般的鲜红,骆青离能感受到灵兽蛋的愉悦,放心地将灵液一点点喂给它。

    等到一团灵液都被灵兽蛋吸收完了,那颗灵兽蛋的外壳已经滚烫得惊人,时不时还会窜起一两簇火花。

    木制底座被灼烧出了一个大洞,骆青离重新找了块精铁来做底座。

    精铁与灵兽蛋接触的地方被烧得通红,还滋滋冒出了铁水。

    骆青离愕然,这样的温度一般的灵兽蛋早就已经烫熟了,但她可以感觉到里面的小家伙不仅完好无损,甚至还自得其乐。

    她不清楚接下来该做什么,只能在一旁干看着耐心等待。

    灵兽蛋的变化持续了快三天,这三天里骆青离换了好几个底座,房间内的温度也跟着越来越高,到最后,灵兽蛋的蛋壳变成了莹润的玉色。

148 二公子罹烬

    南诏中西部的一片妖兽森林里,几个形貌怪异的人聚到了一起。

    一个身穿黑色羽衣瞳孔金黄的男子摇着头沉声说道:“没有消息。”

    另一个皮肤幽绿脸上带有红色花纹的矮小男子同样摇头,尖着嗓子说:“我这也没有线索。”

    一个一身白衫发丝银白的男子从树上一跃而下,修长莹白的双手翘起兰花指,挑起一缕银发,红唇轻启,轻声叹息:“都已经小半年了,你们说,这二公子到底去哪了呢?”

    若是此刻有旁人在场,见到这几人,就会发现,这几人的灵威皆在元婴期以上,加之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非同常人的标志,很可能不是人修,而是妖修。

    四人之中只有一个女子,也是他们里面唯一一个样貌最正常的,这女子身穿蓝裙,容貌清艳,黑发间间或地插着几根蓝色翎羽作为装饰。

    蓝裙女子取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龟甲,看了一眼道:“二公子的魂牌完整,至少可以确定,他现在没有性命之忧。”

    黑衣金瞳的男子恨声道:“这次暗算二公子的账,我黑鹰记下了!”

    蓝裙女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妖王没多长时间了,现在大家都在蠢蠢欲动,二公子也是一时不察。”

    “可关键我们都找了这么久了,也没有二公子的踪迹,他到底是在哪呢?”矮小男子握紧双拳,神色冷肃。

    银发男子摊了摊手掌,“二公子每次重伤后都会变身,法力大减,谁知道他这次又变成了个什么,要是成了只兔子,说不定随时都能被其他妖抓去吃了。”

    “……”

    其余三人纷纷沉默,黑鹰狠狠瞪他一眼,“胡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名叫胡理的银发男子撩了把头发,掏出把铜镜照着自己比女人还要美艳几分的面庞,顾影垂怜,唉声叹气,“我这个人就是这点不好,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黑鹰翻个白眼,矮小男子也懒得理他。

    蓝裙女子神色微凝,忽然手中的龟甲阵阵发热,发出一道耀眼的红光。

    四人皆都一怔,黑影惊喜叫道:“有了有了,二公子有反应了!”

    蓝裙女子指尖轻点在龟甲之上,红光溢出一缕,向着某个方向飞去。

    矮小男子的双眼变作了竖瞳,“在东南方!”

    蓝裙女子面露微笑,扬手一挥,“走,我们去接应二公子!”

    其余三人纷纷应是,化作四道遁光,顷刻消失在原地。

    此时此刻,骆青离正盯着那颗蛋研究。

    蛋壳的温度已经完全降了下来,对比从前,现在摆在她面前的这颗灵兽蛋已经完全看不出丁点陵火兽兽蛋的痕迹,但她倒是能感受到,现在这枚兽蛋吸收灵气的速度又加快了许多倍。

    骆青离也不是专业御兽的,对灵兽蛋的了解还真不多,而且从前她好歹还能多少感受到一些这颗蛋的情绪,现在却只觉得它深不可测,没有丝毫感应,就连早前结成的天然契约都好像一下子模糊不清了起来。

    “你到底是个什么品种啊?”

    骆青离喃喃问道。

    从拿到它之后,这颗蛋就一直很怪异。

    普通灵兽蛋只需要一滴血就能结成天然契约,到了她这,却是废了一滴精血才达成目标,而后它又表现出对某些东西的高度热衷,整整吸收完了一颗高阶妖丹,没有撑到爆体就算了,居然还没有破壳而出。

    不过神兽血脉,有些特殊也是正常的。

    骆青离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它始终很平静,只能重新将它收回灵兽蛋里,静观其变。

    在这个小镇上,她已经逗留了一段时间,骆青离又准备动身了。

    虽说从金玄宗贺小妍那三个人口中已经得知了关于秦双晗和无为真人的某些消息,但她还是准备再去一趟石英城探探底细。

    骆青离下楼结了帐,出了城门就一路朝着石英城的方向飞去。

    从这个地方到石英城去,最多两个月就能到了。

    她并不着急,一路上都只是用正常的飞行速度,全然不知有几个妖修正在向她靠近。

    飞行了快一个月,在路过一片树林的时候,骆青离忽然感觉到一阵怪异。

    这片地域是个穷乡僻壤,附近几乎没有人居住,灵气稀薄得都可以忽略不计。

    可在树林中,鸟兽总是少不了的,但她放开神识扫了一圈,发现这片树林中根本没有任何鸟兽的生命迹象,甚至连只小虫子都看不到。

    事若反常必有妖,兽类在某些方面其实比修士还要敏锐,一旦察觉到危险,就会在第一时间逃命,就如当初在药王城外迷瘴林和人组队去摘取冰心草的时候,因为一只内围的高阶灯蟹突然出现,原先围攻他们的蛇群便作鸟兽散。

    这是它们的求生本能,也是所有兽类的通性。

    现在这个状况,难不成又有什么高阶妖兽出没?

    刚这么一想,突然间天地变色,原本晴空万里的蓝天一下乌云密布,一阵无形的压力沉重地压在她的身上,骆青离很快便控制不住飞剑,整个人坠落下去。

    那股压力好像锁定了她,骆青离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都在翻滚,噗地吐出一口血。

    乌云愈渐绵密,滚滚妖气冲天,狂风大作,将大片树木连根拔起。

    属于大妖的气势激荡澎湃,滚滚袭来,那是比在须臾湖下被谭雅柔灵威压制时更加强劲的压力。

    骆青离已经被逼地几乎快要匍匐在地,一口一口往外呕着血,她的眼前昏暗发黑,但即便如此,她也没能感应到大妖的身影。

    骆青离心中暗道,自从下山出来历练,她似乎时不时都要被人压制,这种无力反抗的感觉,着实憋屈。

    或许对方只是恰好路过此地,但再这么下去,她离死大概也不远了。

    骆青离在储物手镯上轻轻一抹,取出一颗小儿拳头大小的碧蓝色珠子。

    这是早年在迷瘴林秘地时得到的一件辅助型法宝定风珠,可以用来结界,但因为自身修为受限,定风珠的威力她发挥不出三成,是以自从炼化过后,她就一直没有用过。

    现在浩瀚灵威压身,再不想想办法她就要凉了。

    骆青离牢牢握住定风珠,艰难地输入灵力,一个碧色结界在她周身结成,骆青离瞬时感觉到身上压力一松,总算能够喘口气。

    然而定风珠虽能够抵挡威压,但好歹是一件法宝,需要的灵力也是十分庞大的,不过一会儿她丹田中的灵力就被抽走了一半。

    而这时那四个妖修也已经飞速来到了这片树林,他们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骆青离,蓝裙女子手中龟甲上的灼灼红芒直指这个筑基初期的女修,一目了然。

    黑鹰金瞳之中闪过一道厉色,怒声喝道:“二公子在这个人修身上?”

    他是个暴脾气,确定了这一点,顿时双手化作一对利爪,朝着骆青离抓去。

    黑鹰是一只八阶妖修,他的本体便是一只雄鹰,鹰爪何其锐利,何况他已经修练至了八阶,双爪堪比上品法宝,这一爪下去,一个筑基修士哪有命在?

    骆青离瞪大眼,身体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鹰爪近到眼前之时,手腕上的储物手镯忽地亮起一道冰白色光芒,形成了一个护盾,黑鹰的鹰爪落在护盾上,被卸去了大半力道,而后护盾“砰”地一声爆炸,将黑鹰弹开数步。

    这是骆青离在下山前,宋惊鸿给她的储物手镯上打下的三道印记,足够为她挡下三次致命伤害。

    宋惊鸿是元婴中期,只要是元婴中期以下的攻击,基本都可以拦下来。

    即便这一爪没有落到实处,骆青离还是被余劲波及,定风珠结出的结界轰然碎裂,身上的金丝软甲护住了她的身体,但她依旧被打出一口血,震得胸口剧痛。

    黑鹰眯了眯眼,鹰爪被微微发麻,一阵凛冽的冰寒之气蔓延至手上,让早已寒暑不侵的他都感觉到阵阵战栗。

    “好家伙!”

    黑鹰更是怒火中烧,更是上前要将这只蝼蚁拿下。

    蓝裙女子轻拧眉心,注意到黑鹰刚刚一爪打下去,她手中二公子的魂牌竟是黯淡了一瞬,心中突了一下,见黑鹰仍不罢休,连忙喊道:“席易,拦住他!”

    绿皮红纹的矮小男子低声应是,身子一个轻跃,便挡在了黑鹰面前,黑鹰不满叫道:“玲珑姐!”

    胡理迈着莲步上前,一双狭长的狐狸眼轻瞥过去,掩嘴吃吃笑道:“黑鹰,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先动动脑子,别这么冲动?”

    黑鹰脸色黑沉,那位名叫玲珑的蓝裙女子收敛了全身威压,走到骆青离面前。

    骆青离疼得满头冷汗。

    到现在,再不能确定这些妖修是冲她来的她就是傻。

    这几人身上妖气滚滚,一看就不是人类,又已经修成人形,应该是妖修,可她想不明白,她是怎么招惹上这些妖修的?

    骆青离以前见过的最高阶的妖兽,也就是流沙河谷下那只七阶巅峰的水晶鲤王,可那水晶鲤王都只剩下个残魂了,实力撑死也就是个二三阶的样子。

    正儿八经的妖修,却是生平头一回得见,而且一来还来了四个。

    但她一点都不觉得幸运。

    一双蓝色绣鞋落入视线范围,骆青离转了转眼珠子,看到那个蓝裙女子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她断断续续地问道:“前辈,晚辈不知,哪里冲撞了诸位前辈。”

    玲珑定定盯着她看,轻嗤一声道:“二公子在哪?”

    骆青离目露疑惑,听不懂她的意思,玲珑也不想再和她废话,随手提起她的后领,目光落到她腰间挂着的灵兽袋上,瞳孔猛地一缩。

    另外三个妖修也注意到了那只灵兽袋,张了张嘴一脸震惊。

    大荒妖族尊贵的二公子,难道成了一个人修的灵兽?而且还是一个筑基人修的灵兽!

    四个妖修在这时候脑中几乎是完全空白的。

    妖兽吃人,人修猎妖,人和妖是天生敌对的关系,人修收服了妖兽,就美其名曰灵兽,然而在大荒,其实很多妖兽都以与人修结契为耻。

    二公子那么骄傲的性子,如果真的成了一个人修的灵兽……

    黑鹰怒发冲冠,目眦欲裂,下一刻就变成了黑鹰本体,一只巨大的黑鹰凌空腾起,双翼扑腾,卷起阵阵狂风,誓要将这个无耻的人类一口吞下。

    玲珑打开灵兽袋,看到袋子里那颗莹白如玉的灵兽蛋时,又是一怔,眼看着黑鹰都要俯冲下来了,玲珑的掌心凝聚出数根翎羽,朝着那只巨鹰一掌拍去。

    巨鹰被打落至一边,根根翎羽将它钉在地上。

    黑鹰不满叫道:“玲珑姐!”

    “你要是想要二公子死,现在就动手!”玲珑瞪他一眼,黑鹰抖了抖身体,抖落下一地羽毛,不敢再造次。

    玲珑的脸色沉得滴水,看着骆青离的目光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到这个时候,骆青离基本能猜到,这些妖修是冲着这颗蛋来的,这蛋里的说不定就是他们口中的“二公子”,可为什么这个二公子会流落到巨芒城的灵兽铺子,骆青离却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玲珑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大荒的二公子罹烬,生来化形,天赋出众,不过五百岁,就已经到了七阶巅峰,这速度在妖兽之中几乎是逆天的存在,未来二公子很可能接管老妖王的衣钵,是以他们这些经年的大妖,才乐意为他效忠。

    可大荒有个二公子,还有个大公子,老妖王气数将尽,为了争夺妖王之位,私下里双方早已针尖麦芒,二公子这也是糟了暗算,受了重伤。

    早些年二公子曾在人修世界里游历,学过几样秘术,这其中就有一项化虚神封术,可以在重伤之时变身,封住血脉,护住伤势,如果不是有二公子的魂牌指引,任谁也别想找出他来。

    但这项秘术有一个极大的弊端,那就是使用化虚神封术之后会变成什么,无法控制,任何生灵都有可能,光是玲珑知道的,罹烬就曾经变成过一只兔子,一颗果子,甚至还变成过一个女人……

149 破壳

    罹烬变身之后,不管有多奇葩,若是能跑能跳的还好一点,至少还可以四处活动,最怕的就是变成那种不能言又不能动的东西,空有思想,没有行动能力,只能靠自己慢慢修复伤势,解除秘术。

    万一一个倒霉,成了食物链的最底端,说不定还要被那些低阶的鸟兽吞吃。

    最危险的一次,要数一百多年前的那次兽潮,二公子险些丧命在一个元婴期人修的手下,后来逃出生天,变成了一颗再普通不过的果子,落在一棵巨树底下,当时玲珑要是再晚去一步,他说不定就要被一只小麻雀给叼走了。

    是以每次罹烬使用完化虚神封术后,玲珑几个都要赶紧去找人,免得他再次陷入危险之中。

    这一回罹烬失踪的时间有些长,他们几个猜测二公子很可能又变成了某些不能动的东西,否则就算伤势暂时不能恢复,也早就想办法联系他们了。

    罹烬拥有大荒妖王一脉相承的螭龙血脉,生来化形,从未有过兽蛋期,任他们谁都没想到,大荒二公子会变成一颗兽蛋,而且还被一个人修给签订了契约。

    “你……你!”

    玲珑提着骆青离的衣领,秀美的面庞因为过分愤怒而微微狰狞。

    身为妖修,玲珑自然清楚人和妖之间的契约种类,二公子是七阶,相当于人修金丹后期的修为,平常时候,这个人修想要和他契约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但偏偏现在是二公子最虚弱的时候,被这小小人修趁人之危。

    人修对灵兽蛋滴血认主,会形成对灵兽约束力最强的天然契约,人修死则灵兽亡,且这个契约终其一生都无法解开。

    罹烬现在变成了一颗灵兽蛋,而骆青离又用了精血对他滴血认主,某种形式上,也形成了一种特殊的契约关系。

    这种关系可以说是介于天然契约和主仆契约之间,兼具了两者的共性,可能没有天然契约这么霸道,但却比主仆契约的约束力更强,而且主导者还是这个弱小的人修……

    “人类,你真是该死!”玲珑恨声大骂,扬手将骆青离甩到一边。

    如果不是杀了她之后,二公子也会有生命之危,玲珑是真的想一掌把她给拍死。

    其余三人的面色皆都阴沉地可怕,席易眯眼吐了吐蛇信一般的舌头,瞥了眼地上的骆青离,出声问道:“玲珑姐,现在该怎么办?”

    玲珑深吸几口气平复了心情,看着手里的灵兽蛋,淡淡道:“先找个清净的地方,让二公子尽快恢复过来,至于这个人修……一并带上!”

    骆青离被摔得头晕眼花,又浑身剧痛,听到玲珑的话,心里瞬间凉了半截,又暗道一声倒霉。

    她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席易就已经上前粗鲁地将人提了起来,四个大妖就带着一人一蛋离开了这片树林。

    ……

    玉蟾宗门内,正在流砂峰和千鹤真君下棋的宋惊鸿突然觉得右眼皮一阵狂跳。

    元婴修士已经有了感应天道的能力,而高阶修士有的时候也会有某些难以言说的感应,这种感应可以说是某种直觉,却并非无稽之谈,反而很可能会是即将发生的某些事。

    宋惊鸿皱了皱眉头,心里忽地生出一点不安,这种不安在几个月前也曾经出现过,那是徒弟下山几个月之后发生的,她还特意去门中专门存放精英弟子魂灯的魂堂看了眼,发现属于骆青离的魂灯摇摆不定,但好在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常。

    魂灯的状态可以代表修士的当前状态,魂灯闪烁不停时,就说明其主人此刻可能有性命之忧,但后来它又归于平静,便代表这个危机已经度过了。

    宋惊鸿也就放心了下来。

    这一回也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刚这么一想,宋惊鸿就感应到在徒弟下山前自己下的印记被打破了一道,面色猛地一变。

    千鹤真君见状问道:“师妹,怎么了?”

    宋惊鸿抿紧唇,“我给青离种下的印记被打破了,她很可能是遇到了危险。”

    她种下的印记足以自发为骆青离抵挡住元婴中期以下修士的一击致命伤害,刚刚那道印记被破开的时候,宋惊鸿基本可以感应到徒弟遇到的危险怕是不小。

    她急急忙忙地起身,又去了一趟魂堂,千鹤真君微怔,也跟着走了一趟。

    魂堂之中,骆青离那盏魂灯确实在闪烁个不停,但片刻之后,便重新徐徐燃烧。

    两人等了一会儿,魂灯火苗如常,千鹤真君摸着胡子道:“看来是没事了。”

    宋惊鸿还是有些不放心,“这孩子怎么回事,好好地下个山,还没一年功夫呢,魂灯都闪了两次了。”

    出门历练可能会遇到危险,这点宋惊鸿是知道的,可小徒弟这遇险的似乎太频繁了些,也不知道她是去了哪里。

    千鹤真君摇摇头,“你别一惊一乍的,那孩子是个有主意的,再说我们做师长的,又不能凡事都面面俱到,总要放着他们自己成长……我倒是觉得经历得多点,反倒是好事。”

    宋惊鸿如何能不知?

    她也是从炼气期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很清楚怎样做对徒弟才会更好,做师父的又不可能一辈子都给她保驾护航,往后的路也只能靠她自己去走。

    但好歹她活了七百多岁了,也就只收了这么一个徒弟,难免多费些心。

    宋惊鸿又想起骆青离刚下山不久后给自己的传讯,眯了眯眼,“会不会是恶魔岛那伙人玩阴的?”

    大半年前,骆青离和任星丞刚下山就遇到了恶魔岛的人,这件事千鹤真君也是知道的,但那些人的雇主是谁,掌事堂还在调查中。

    “如果有了消息,掌事堂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的,你真好奇她都遇到了什么,等那孩子回来了问问不就知道了?”

    千鹤真君笑道:“再者,生生死死自有天定,如果命数果真如此,我们能做的很有限,至多就是为孩子们报仇,全了这场师徒缘分罢了。”

    宋惊鸿沉默一会儿,也不知听了几分,一拍桌子道:“我再去掌事堂问问调查进展!”

    千鹤真君挑起眉,摇了摇头笑叹一声,瞥了眼魂堂中整整齐齐排着的魂灯。

    而此时的骆青离正被关在一个山洞里,门口轮流守着一只大妖,这几个妖修各个都在八阶之上,她一个筑基初期,就算是长了翅膀也跑不掉。

    但庆幸的是,这四个妖修顾及着她和那灵兽蛋之间的契约,暂时没打算要她的命,只是限制了她的自由。

    骆青离一向随遇而安,察觉到当前自己没有生命危险,便抓紧时间疗伤,虽然她这个修为,在四个大妖面前不堪一击,脆得人家随便一爪子都能给拍死。

    但有准备总比什么都不做来得强,万一突然见鬼了呢?

    今日轮守的是那个银发男子胡理,这男子的样貌比女子还精致,举手投足间也透露着几分女气,眼波流转,媚态天成,连女人都要自叹弗如。

    骆青离觉得,这男人估计是一只公狐狸。

    四个妖修之中,黑鹰暴躁,席易阴郁,玲珑果断,胡理算是四人中最通情达理的一个了,虽是和其他几妖一样轮流看守着她,却偶尔还会与她说上几句话。

    胡理捧着一袋瓜子,一边磕一边笑眯眯地问她:“小丫头,你给我说说,你是从哪弄来二公子的?”

    他口中的二公子便是那颗灵兽蛋,就算对这事很好奇,她也不好多问具体细节,如今胡理问起,骆青离没有隐瞒,悉数相告。

    “大约半年前,我在巨芒城一个灵兽铺子里买了些东西,店里的伙计便说要送我一颗灵兽蛋,当时那颗蛋混在一堆陵火兽蛋里,我瞧着这蛋与其他的模样有些不同,便挑了它……”

    等回来后碧幽发现这蛋里有些微神兽血脉,她就把它契约了。

    一只拥有神兽血脉的灵兽,成长到一定地步之后,无疑会成为她的最佳助力,当时骆青离根本就没有想到之后会牵连出这些事,还以为是自己运气爆棚。

    这事怎么说呢?如果放到别人的身上,她相信其他人的做法和她应该也是一样的。

    这天底下的修士,谁不想强大,有几个人能够抵挡得住拥有一个有神兽血脉的灵兽这个诱惑?

    那颗蛋本来就是无主之物,而她也是个正常的人。

    骆青离不知道该说自己倒霉还是幸运。

    倒霉是她当初在灵兽铺子里挑中了这颗蛋,引发出后来的这些事,而幸运又是当初在得到灵兽蛋后就与它签下了血契,使得这几个大妖对她有所顾忌,否则他们恐怕在拿到蛋后就直接把她弄死了。

    关于碧幽的那部分,骆青离隐瞒了没有细说,而胡理听过来龙去脉后,连瓜子也不磕了,凑上前连声问道:“这么说,二公子是你买东西送的?”

    骆青离点头。

    下一刻,就见胡理笑得花枝乱颤,捧着肚子笑倒在地上,瓜子撒了满地。

    “哎呦,我那尊贵的二公子,居然是人家买东西送的添头,哈哈哈哈哈……”胡理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这件事他以后在罹烬面前绝对可以笑一辈子!

    “胡理,你在笑什么?”玲珑捧着蛋走过来,冷着脸沉声斥问,身后还跟着黑鹰席易二人。

    胡理轻咳几声,很快便收了笑容,见玲珑手里那颗已经变成血玉一般颜色的灵兽蛋,不由皱起眉,“玲珑姐姐,二公子怎么还没恢复啊?”

    妖兽的肉身强悍,在受伤之后,靠自身也能慢慢愈合,而像他们这类八阶以上的妖修,通常都是依靠吞服妖丹来快速恢复伤势,以往每次罹烬重伤,只要给他足够的妖丹,等他恢复地差不多了就会自动解除秘术。

    他们身上都是不缺妖丹的,这几天玲珑也一直在将火系的妖丹灵液喂给罹烬,然而除却蛋壳变成了通透的血玉色之外,罹烬依旧在蛋里安静如鸡。

    玲珑不清楚罹烬到底想要什么,左思右想,觉得这事跟这人修脱不了干系,带着灵兽蛋就来找骆青离。

    骆青离努力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可玲珑如同火炬一般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她就是想忽略都不行。

    玲珑将灵兽蛋抱到她面前,骆青离不解抬眸,“前辈……”

    “你与二公子结成血契,就能感应到他的情绪。”玲珑寒声道:“告诉我,他要什么。”

    骆青离眸光微动,接过那颗蛋。

    触手的蛋壳是温热的,就像在冬天抱了一个汤婆子。

    在以前,骆青离确实能感应到蛋的情绪波动,可自从她将从谭雅柔遗府里得来的高阶妖丹给它吸收了之后,骆青离就只觉得这颗蛋深沉得就像大海。

    玲珑四人死死地盯着她,就是她想对这颗蛋做些什么也完全办不到。

    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骆青离手里的兽蛋蛋壳上冒出了一点红光,那红光犹如刀刃,飞快地刺破了她的皮肤,扎进她的血肉。

    骆青离手猛地一抖,随后她就发现伤口处流出的血已经全被蛋壳吸收了,她一时还有些不解,玲珑却突然明白了什么,将她的手死死按到蛋壳上,两指并刀割开她的腕脉。

    鲜血快速涌出,一滴不漏地被蛋吸收进去,血玉一般的蛋壳上有血丝如蛛网一般蔓延开。

    血液越流越多,混合着灵力奔涌而出,蛛网状的红血丝已经爬满了整颗蛋,玲珑和其他三个大妖只顾着罹烬,时间长了,骆青离的脸色开始发白,就在她隐隐感到头晕眼花的时候,听到了咔擦一声清脆的响声。

    蛋壳上裂开了一条细缝,与之同时一道刺目的红光激射而出,巨大的灵气如潮水一般从蛋壳中涌出,流入骆青离体内,冲击得她经脉剧痛,冷汗直流。

    这股灵气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一下子全部往丹田涌去,几乎要将她的丹田撑爆。

    骆青离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能立刻进入修练状态,将这些外来的灵气梳理归纳起来。

150 筹码

    狂暴的灵气在体内肆意游走,骆青离引导着这股灵气,将之压缩为灵液,归至丹田之中。

    然而她转换的速度根本比不上灵气涌入的速度,经脉之中充斥的灵气太过庞大,随时都要被挤爆。

    这样的情况她只有在筑基时遇到过,而在筑基之后,无论丹田还是经脉都已经被拓宽了许多,能够承受的灵气也增加了许多倍,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感觉快要被撑得爆了。

    丹田处传来钻心刺痛,过于饱和的灵气在经脉里乱窜,流入八脉奇经之中,又顺着涌入识海中的第二丹田。

    第二丹田始终处在炼气大圆满的饱和状态,如今突然有这么一大股灵力涌进来,竟冲破了那道无形的壁障,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自发进入筑基状态。

    于是整个识海都开始翻搅了。

    大部分灵气都流向第二丹田,骆青离的主丹田压力顿时小了许多,可识海中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第二丹田的进阶契机来得这样猝不及防,她事先甚至没有一点准备。

    灵气正在冲击拓宽丹田壁,每一次的冲击都会造成一次识海震荡,骆青离修练凝元诀,神识的强度已经足以与筑基后期修士相比,可这并不代表在第二丹田筑基时她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第一次识海震荡时,骆青离就感到脑中一阵剧痛,脸色刷的惨白,一层细密冷汗布满额头,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忍耐来下,一边疏导经脉中淤积灵气,一边稳住识海。

    第二丹田的空间被越拓越宽,识海震荡也一次比一次强烈,就好比有一把凿子,一下一下刺在她最敏感的神经上,几乎要将的脑子都给劈开,眩晕刺痛接踵而来,她甚至渐渐觉得自己的意识都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这边骆青离水深火热,而玲珑四人也定定瞧着那颗裂缝的灵兽蛋。

    蛋壳一点点剥落下来,在一阵耀眼的红光之中,一个俊美绝伦的男子忽然盘膝出现在原地,这男子身穿镶着红边的玄色衣袍,一头乌发用紫金宝冠高高束起,鬓若刀裁,凛冽桀骜,五官完美地近乎超越性别,眉梢眼角微微斜挑,满是清冷傲气。

    看到男子现身时,玲珑几个大妖面色纷纷一喜。

    罹烬依旧在原地调息,他全身笼罩在红光之内,澎湃的灵气席卷了整个山洞,扬起漫天飞尘。

    那四个大妖静静待在一旁,耐心等待,这一等就等了足足数月。

    胡理百无聊赖地蹲在山洞门口嗑着瓜子,偶尔往洞里瞥上一眼。

    山洞里的动静从最开始的暴乱到现在已经归于平静,洞里那两个人始终维持着盘膝打坐的姿势,罹烬身上的红光越来越淡,想必再过不久就该醒了。

    想到大荒堂堂二公子被一个人修签下了契约,胡理就忍不住想笑,他从来都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哪怕罹烬还是他的主子。

    黑鹰也往山洞里看了眼,一双拳头捏的嘎吱作响,听到耳边咔擦咔擦嗑瓜子的声音,忍不住叫道:“有完没完,别磕了!”

    胡理吐出瓜子壳,斜了一眼过去,“你冲我发脾气干嘛,我又没招你惹你。”

    黑鹰一拳头打在山壁上,砸出了一个深坑,恨声骂道:“这个该死的人修!”

    胡理摇摇头,这句话黑鹰每天都要说上好几遍,他都懒得去数了。

    骆青离和那颗蛋结成了特殊契约关系,罹烬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成为了骆青离的灵兽,只是两人之间的境界差距太大,所以这种联系并不明显。

    早前玲珑让他吸收了不少妖丹,按理说罹烬早就可以解除化虚神封术了,可能也是因为这层契约关系,他还需要骆青离的鲜血为引,而在他恢复修为之时,过强的灵力动荡甚至还反馈给了她一点。

    罹烬好歹也是个七阶妖修,哪怕只是一点,都足够骆青离受益无穷了,于是肉眼可见她的修为增长了起来,离筑基初期巅峰也仅有一线之隔。

    然而大妖们并不知道,这还是她分出了大半灵气用以第二丹田筑基的结果,否则那些灵气若是全部利用起来,都足够她一路冲到筑基中期了。

    当然,也有可能在那之前,她就因为承受不住过于饱满的能量爆体而亡了。

    熬过了最开始丹田开辟时产生的识海震荡,后面的事就容易多了,好歹骆青离也是主丹田筑基过一次的,对于筑基的过程已经有了经验,第二丹田中的灵气被挤压成灵液,丹田内下起绵绵细雨,最后形成了一个浅浅的小湖。

    一道温和的灵力游遍全身,让她的精神和体力都恢复到了最佳,一瞬间有种使不完的力量。

    至此,第二丹田就算是成功筑基了,但这次筑基,并没有任何天象产生。

    骆青离缓缓睁开双眼,看到一个陌生的男子正盘膝坐在自己的对面,这男子模样极为俊俏,但她从未见过,刚想着这人是谁,罹烬忽地睁开了双眼。

    那双眼睛深邃如海,是如琉璃一般的浅褐色,清亮剔透,然而此刻这双眼睛里,却形成了两个小小的漩涡,好像正在酝酿着一场猛烈的风暴。

    对视的刹那,骆青离感到一阵莫名的熟悉,心里猛地一个咯噔,看到他眼中泄露而出的愤怒和杀意,暗道一声不好。

    她飞快起身,就往山洞口冲去,然而罹烬比她更快,五指成爪,干净利落地擒住了她的咽喉,将她举了起来。

    罹烬的个子很高,哪怕骆青离的身形在女子中已经算高挑了,他还是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

    他掐着骆青离的脖子,将她凌空举起,双眼燃起两道暗色火光,愤怒几乎华为实质,要将她片片凌迟。

    罹烬气愤到了极点。

    被人暗算逃命,使用化虚神封术是无奈之举,变成一颗灵兽蛋也不是他能够选择决定的事,这次他伤得实在是太重了,一度失去意识陷入沉眠,究竟是怎么被弄到巨芒城那个灵兽铺子里,成为一众陵火兽蛋中一员的他也不清楚。

    他只知道,后来他是被一个人修给唤醒的,这个人修将一滴精血滴在了蛋壳上,精血渗入其内,与他结成了某种特殊的契约关系。

    意识恢复了一瞬,在知道自己被一个人修契约之后,罹烬感到出奇的愤怒,恨不得冲破蛋壳去把这人修咬死。

    可他太累了,没过一会儿便又陷入了沉睡。

    在灵兽袋里虽然也能够慢慢恢复伤势,但那速度太慢了,他只能引导这个人修为他找来合适的疗伤之物,待到将那枚妖丹吸收之后,他恢复了一点力量,便第一时间通知了玲珑几人。

    这几个妖修都是他的心腹,足以他全心信任。

    如今他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这个冒犯他的人修,必须得死!

    罹烬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死死盯着骆青离,一字一顿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契约我?”

    堂堂大荒的二公子,岂是一个人修能够契约的?

    这件事,将是罹烬一生的耻辱!

    他掌中发力,骆青离被掐的喘不过气,面色涨得通红。

    罹烬发现手中的颈骨似乎格外坚固,寻常筑基修士,他轻易就能将他们的脖子拧断,这个人的骨头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罹烬又用了几分力,掌心冒出灼灼红芒,可下一瞬便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掌,攥住了他的脖颈,他很快感觉到阵阵窒息。

    门口的胡理和黑鹰察觉到里面的动静,纷纷冲了进来,一进来就看到他们二公子面色阴沉地要把那人修掐死。

    “二公子!”

    黑鹰胡理齐齐上前,一人拽住罹烬,一人用力掰开掐在骆青离脖子上的那只手,罹烬顺势松开之时,也觉得自己脖子上那道无形的力道随之一松。

    他微微一怔,看着正捂着脖子大口喘息的骆青离,陡然明白了什么,张了张嘴瞋目结舌,更是气得跳脚,“老子今天不弄死你,我就不叫罹烬!”

    罹烬双掌之中各凝出两个紫红火球,就要往她身上打去,却被黑鹰和胡理一左一右拦了下来。

    当然,这两只大妖会出手可不是为了骆青离。

    罹烬虽是主子,但黑鹰和胡理的修为境界都在他之上,要将他拦下来是易如反掌之事。

    山洞里吵吵嚷嚷,很快便将玲珑和席易也引来了。

    骆青离往后退了两步,见那人被四妖众星捧月围在中间,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该来的总会来,谁让她误打误撞将人家给契约了呢?

    骆青离轻咳一声,向几人拱手行了个道礼,“二公子,晚辈骆青离,在巨芒城得到灵兽蛋,后来又将您契约都是阴错阳差,实为无意之举,对此晚辈深感抱歉。”

    “无意之举?”

    罹烬听到这话,剑眉向上微微挑起,当即冷笑一声:“修士的精血何其宝贵,对着一只没什么大用的陵火兽兽蛋,你会想到用精血去与它签订契约?骗鬼呢吧!”

    对她的说辞,罹烬一个字都不信,这个人修得到他变成的那颗蛋或许只是个偶然,但趁着他虚弱之际与他签订契约必然是故意为之。

    说什么无意,不过都是人修推脱责任的借口!

    况且不管她有意无意,他现在都已经成了这只人类蝼蚁的灵兽,这是铁打的事实!

    骆青离眸光微闪,一瞬哑然,罹烬又是嗤笑道:“你也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你要真觉得抱歉,就立刻给我把这见鬼的契约解开,然后自裁谢罪,老子好歹留你一个全尸!”

    骆青离拧起眉,觉得这只妖简直就是不讲道理。

    在这四个大妖出现之前,她压根就不清楚那颗蛋是什么二公子变的,如果事先知道了,打死她都不会来惹这个大麻烦!

    面对五个妖修,各个都比她高了起码一个大境界,骆青离处在绝对的弱势。

    但这件事未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和罹烬之间的契约关系,便是她最重要的筹码。

    骆青离定定神,深吸一口气,抬眸说道:“抱歉二公子,恕晚辈不能答应您的条件。”

    “你再说一遍!”

    罹烬眸色一厉,强大的威压霎时朝她笼罩下来。骆青离咬紧牙,脸色发白,冷汗涔涔,却是没有哼上一声,而这股威压也在一瞬过后就收了回去。

    罹烬的身子跟着晃了晃,先前给骆青离的压力悉数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你……”罹烬瞪大眼,怒火中烧。

    他发誓,哪怕是在老妖王面前,他都没有这样掣肘过!如今,居然被一个筑基初期的女修处处牵制!

    玲珑四人面露无奈之色,他们很清楚罹烬现在的心情,在此之前,他们也体会过了这份憋屈。

    这个女修,在契约之中占据主导地位,与二公子命数勾连,他们如果不想罹烬死的话,就杀不得她。

    否则,骆青离哪还有命活到现在?

    “既然杀不得,那便把她带回大荒!”黑鹰攥紧拳,一双金瞳微眯。

    胡理白他一眼,“一个人类,带回大荒,你让其他妖怎么想?”

    他看了看骆青离,又传音道:“而且万一被大公子发现这个人修和二公子的命数相连,你说他会怎么做?大公子忌惮二公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弄不死二公子,难不成还弄不死一个筑基期的人修吗?”

    黑鹰哑口无言,一口闷气憋在肚子里,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罹烬在气恼愤怒过后,慢慢冷静了下来,沉着脸说:“你现在解开契约,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并且保证,放你安全离去。”

    这是他能够做出的最大让步,对于一个冒犯他的人类修士,罹烬自认已经足够宽宏大量。

    骆青离心里苦啊,她知道这个条件对她来说已经很好了,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一口答应下来。

    可谁能告诉她,天然契约要怎么解!

    所有签订灵兽的契约之中,就数天然契约最简单也最牢固,她只知道滴血可以认主,但不清楚要怎么才能解除契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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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病痛缠身,无缘仙道,而今得幸重生,竟也是个丹田被毁的废人之躯。不怕不怕,谁让我有特殊修仙技巧。绝品灵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绝品灵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绝品灵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