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七章 谁的锅(求月票)
刚下了楼梯,方不为便停了下来。
指挥室里,唐生南,罗卓英,刘兴,周斓及几个作战参谋,正在激烈的诗诗论的战况,现在进去,并不是好时机。
有些话,只能单独对唐生志说,不然就会起反效果。
方不为静静的听了一会,已了解了大致战况。
东北方向,日军已攻至麒麟门,三十六师预备二团,与前敌反复攻防复兴桥,死战不退,伤亡过千人,已被打残了三分之二的编制。
正北一线,栖霞山遭受猛烈炮击,六十六军第四十一师伤亡残重,但好在栖霞山未丢。
东南,唐生志命七十四军,六十六军分别收缩防线,将刚从镇江撤下来的七十一军顶了上去,防守高桥门一带。
最多明日,日军就会进攻高桥门。
正南方向就不用说了,七十四军整整挨了半日的的轰炸,好在牛首山山高林密,死伤不是太重。
中央系各部伤亡最重的是三十六师,接下来才是七十四军。
因为从上海撤下来的时候,三十六师的编制较全,就被委员长做为救火队使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有三十六师的一个团,配合各军驻防。
只是在今天,东北方向,麒麟门一带的预备二团,栖霞山东南一线的预备一团,均伤亡大半,死伤近三千。
至此,日军已经实现了三面合围的意图,不出意外,明日便会向复廓发起进攻。
但方不为知道,这还不是最遭的。
等到明日,唐生志才会知道什么叫筛子一般的防线。
这和唐生志及务前线守军的关系不大,而是委员长的原因。
第一是工事。
方不为早看过了。
三十六师在幕府山的防御工事,无一不是豆腐渣工程。轻轻拿手一掰,工事上的灰块就会被掰下一大块,然后就会看到里面的细竹杆……
这可是从三四年,军事委员会就拨巨款开始修建的,当时方不为经常看到下关停满了装运钢筋和水泥的火轮。
但现在却成了石灰和竹杆?
其余各处防线,大致都是这样的情况。
很难想像,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天子脚下,但方不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没有最差,只有更差!
和宋元良比,人家至少没拿泥巴糊,还用了点石灰。
淞沪会战之前,张治中给了他三十万修钢筋水泥工事,宋元良却把钱全贪了。
所有的工事,都是拿泥巴糊起来的……
这是国民政府官员的基本操作,方不为已经不想吐槽了。
所以一听三十主师修工事,唐生志才会过问都不过问一声,就答应下来。
这样的工事,别说防炮弹,轻轻一震就会倒塌,哪个兵敢往里藏?
更何况日军的炸弹简直就跟下雨一样的在往下丢。
第二是防线。
南京的留守部队,加起来有十万人,听起来很多。
但这十万人,不但要守外围阵地,还要守复郭城墙,更要守复廓内的各制高点。
光是城墙,就有一百余公里,一米一个人,能不能守得过来?
但委员长设想的是,外围阵地若败,退下来之后就可以守复廓,复廓若败,退下来还可以守内城。
这是连基本法都不讲了。
方不为怀疑,委员长压根考虑过自己的兵会不会死这一点,好像每次退下来,人还是有那么多一样……
第三是无纵深,无预备队。
说白了还是人不够。
委员长的设想是,南京多山,只要控制了各处山头和制高点,就可以居高临下,扼守住山与山之间的缺口,日军自然就最攻不进来。
但这位完全忽略了日军重炮和飞机众多,炸弹充足这一点。
就像今天这样,人家先是来几轮炮火覆盖,直接把山给你夷平,你怎么扼守?
就算没有这么强的火力,日本人只要攻破一点,迂回包抄,就能对驻守各山头的**包了饺子。
撤的稍微慢一点,就会被日军活活围死。
方不为觉的,委员长纯粹是在拿冷兵器时代的战斗思维,在指挥这一次的战役。
不管是工事偷工减料,还是防线过长,兵员太少,以及防守布置,都是蒋委长的锅。
还要再给他加上“明知必败,硬要坚守”这一条。
后世好多人说,南京战败,酿成惨剧,最大的责任人是唐生志。
说这话的人不是眼睛瞎了,就是良心坏了,或是全都让什么东西给糊住了!
你把堂堂的国民政府蒋总裁摆哪了?
忒特么小看人了!
听到里面讨论的声音小了一些,发报员开始给各军发送最新军令,方不为才让关大山推着他往前走。
还没到门口,唐生志就先出来了。
“不为来了!”唐生志问了一声,又连声咳嗽起来。
方不为明显看到,唐生志的脸色很差。
能不差吗?
按蒋委员长预计,外围阵地怎么也要守一个月以上,结果一天就丢了?
唐生志肯定会想,委员长又预计至少也能守二十天以上外郭城墙,又能守几天?
要让方不为给他算,顶多也就是两天。
“民夫征召的怎么样了!”唐生志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问道。
“不是很理想!”方不为回道,“因为大多都是老弱,所以需要的人数就比较多,胡军长和宋长军碰了一下,最后认为,还是先尽量满足浦口的修建,然后再考虑下关……”
以防唐生志知道人全部运过江了,反过头来质问,所以方不为想先给他打个预防什。
唐生志沉吟了一下,又重重的吐了一口气:“嗯,也算老成之道……”
看他果然没有反对,方不为又暗暗的冷笑了一声。
下关在南京城的最西头,是日军唯一打不到的方向。
除非南京城被完全攻破了,下关才会发生战事,真到那个时候,唐生志也已过江了。
但浦口不一样。万一日军过了江,来个反包抄,把第一军也围在里面,那就一点后路都没有了。
对于最后一条退路,唐生志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看唐生志揉着眉心,一副因乏至极的模样,方不为便知道,他现在没时间,也没心思应付自己。
“司令,属下有几句话,要对你说!”方不为也没心思和唐生志绕圈子了。
第一零七八章 谁都不想背锅(求月票)
“嗯?”
唐生志带着疑问,看了方不为一眼。
方不为这是准备要走了?
嗯!
站在方不为的立场上,也确实该走了。
只看炮火轰炸的密度越事越高这一点,就能推断出来,日军赶往南京的部队越来越多了。
每迟走一个小时,就会多一分危险。
“去我办公室吧!”唐生志说道。
坐定之后,唐生志掏出铝质的烟盒,给方不为递了一根。
方不为摆了摆手:“司令自便!”
他也是很佩服唐生志的。
病成这个样子,快步几步就会喘不上气来,照样还是烟荼不离手。
“你这是准备要走了?”唐生志开门见山的问道。
“再看看吧!”方不为含含糊糊了应了一声。
“还是要趁早走!”唐生志不认同的摇了摇头,“战况你也看到了,我们还是低估日军的攻势了……”
终于承认了?
方不为暗哼一声。
南京的固防计划,虽然是委员长一手安排的,但大多都是征求过唐生志这个城防总司令的意见的。
两人都是纸上谈兵之辈,看到的都是纸面上的数据,做出来的计划可想而知。
他们都是根据上海的各战斗数据,做出来的这份计划。
这正因为如此,才使他们产生了日军火力虽强,但重炮及飞机炸弹不多,甚至捉襟见肘的错觉。
确实有过相当长的阶段,松井石根要求日军各部队节约弹药,只有发起重要战事时,才会充足供应。
这是因为在开战之初,日本军部本就错误的估计了**的战力,更没想到**能在上海坚持三个月之久。
日军大本营的计划,可是准备三个月,就要占领全中国的。
所以弹药准备很不足。
另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上海有一大半,都是英美法等国的租界,炮弹打的稍远一些,就会飞进九国中立区,真要死了洋大人,各国肯定会抗议,甚至是干预,正好中了蒋委员长的下怀。
即便炮火覆盖,也会尽量保证不会超出大致范围,所以日本人一直打的畏首畏尾。
这才让统帅部产生了,“到了南京,日本人也会是这般打法”的错觉。
日本人也怕美苏等国真的干预,所以才产生了速战速决的念头,此次弹药准备的极其充足。
延续了一天的密集轰炸,死伤人数近三团的编制后,才把唐志生给打醒了。
这样的打法,**根本坚持不了几天。
看方不为不做声,唐生志还以为他是在犹豫,又劝道:“趁日军还未攻破复郭城墙,赶快走吧……到了武汉后,一定要向委员长禀明南京的困境……”
“刷”的一下,方不为猛的睁大了眼睛。
武汉方面怎么可能不关心南京的实况?
而他刚刚在门外还听到,唐生志命周斓,将今时的战况,详细的似拟成了电文,发给了武汉行辕,何必还要让自己转述一遍?
方不为暗暗的咬了咬牙,试探着问道:“司令,敌军势大,照此攻势,不难看到结局,您也应该早做打算才是……”
“砰!”唐生志不轻不重的在桌子上拍了一掌,佯怒道,“你将我唐某人当成了什么人?
我亲自在各国记者面前说过‘誓与南京共丰收亡’,更在人军将士面前拍过胸口,讲过‘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你现在却要让我早做打算?”
唐生志痛心疾首方不为,声色俱厉的问道:“你想置我唐某人于何地?”
方不为直接被震住了。
若不是早就知道结果,更知道早上的时候,他才偷藏了一条船,自己非被感动的流下眼泪来不可。
全是能得小金人的主,方不为自认为,他是拍马都赶不上。
看方不为愣愣的不说话,唐生志还以为他在暗暗的感动,又做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言词肯切的说道:“我也知你是一片好意,但这会陷我与不仁不义,以后再不提了……”
唐生志其实还是挺感激方不为的。
除了身边的那两三人,方不为是第一个劝他早做打算的。
我提你个鬼?
方不为牙都快要咬碎了。
但他还是有些不死心。
“战到最后,也是徒增伤亡,为何不早做准备,先保存实力,相机再战?”
“你当军令是儿戏?”唐生志脸色一冷。
军令?
这和军令有什么关系?
方不为稍稍一愣,又反应了过来。
又绕到了“与南京共存亡”“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这两句话上面来了。
最高军事会议上,所有人都反对,就他唐生志坚持固守南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现在的局面,完全都是他一手造面的。
如果打都没怎么打,就考虑撤的问题,等于将南京城拱手让给了日本人。
还不如在开始的时候,就直接弃守。
现在就撤了,那最后的责任谁背?
方不为明白了,只通过今天一天的战况,唐生志就已经预料到了最后的结局,但他现在骑虎难下,就算脸皮厚成城墙,也说不出“撤退”这两个字来。
更何况,撤了之后,所有的责任,都得他这个始作俑者来负。
唐生志其实比谁都想撤,但在撤之前,他必须找个个子比他还高的,来顶这口锅。
谁最合适?
只能是和他一起同意固守南京计划的蒋委员长。
所以才会撤到“军令”二字上面。
除了“呵呵呵”,方不为已经找不出什么词汇,来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了。
这两位半斤八两,都想让对方顶锅,扔到河里,没一沉的,也没一个漂的。
委员长也是始作俑者之一,同样怕担责任,要是会下这道军令,才是见了鬼了?
方不为本想再试着劝一句“将在外君命有可不授”,“即便通过电报,委员长也无法深度感到南京的即时战况”,但唐生志却先开口了。
“此事无论我与你议论的再多,也是无济于事!”唐生志语重心长的说道,“你若有心,就尽快赶赴武汉,将南京的情况详给的告诉委员长……”
方淡无意识的“唔”,心里已冷的像是三九天的冰窖一样。
他已料到唐生志接下来会说什么了。
第一零七九章 恶气(求月票)
果不其然!
唐生志缓缓说道:“转告委员长,若无他的命令,我决不后退半步……”
方不为的身体微微的颤动着,怕唐生志看到他眼睛里的凶光,方不为不得不低下头。
人怎么能无耻到这种程度?
方不为只以为委员长就够让他开眼了,没想现在又了一个?
就算你是真的不小心,一时逞英雄,上了委员长的当,才提出的固守南京的计划。
但后来“与南京共存亡”“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这些话,总不是委员长逼你说的吧?
原来你从来到尾,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若无委员长之令,我泽决不后退半步……
想的再恶毒一些,这句话何尝不是在说:你若不下令撤退,这十万部队,就要给南京城陪葬了……
方不为的两只手,死死的扣着大腿,努力的迫使自己不要冲动。
他真怕自己忍不住,会暴起伤人。
唐生志本来就近视,此时心神不定,哪里会注意观察方不为的表情。
他看了看时间,又想着也不知道家里收拾的怎么样了,就想着回去看一看。
“时机稍纵即逝,不为还是早做决定的好!”唐生志又说道。
连委员长都说,方不为什么时候撤,完全由他自己决定,唐生志自然不会给方不为下什么命令。
而且他也觉的,自己的态度要是太坚决,难免不会让方不为看出什么来。
点到即止便可。
“我再想想吧!”方不为嘶哑着喉咙说道。
唐生志被吓了一跳。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转眼之间,方不为的嗓子就跟破锣一样了?
“没事!”方不为捏了捏嗓子,继续低着头说道,“今日在江边待在太久,兴许是受了风寒……”
“你重伤未愈,还是要小心的好!”唐生志貌似关心的说道。
“多谢司令关心……”
道了一声告辞,方不为转着轮椅,出了唐生志的办公室。
看着方不为的背影,唐生志暗自疑惑着:怎么说病就病了?
方不为看起来,像是没有了一丝的精神,连头都没力气抬,深深的埋在怀里。
几个卫兵把他抬出了地下室,关大山抱他进车的时候才发现,方不为的两只眼睛,竟然完全是红的?
“长官……”关大山一声惊呼。
“走!”方不为压低喉咙,咆哮了一声。
杀气如同实质一般扑面而来,关大山禁不住的打了个寒战。
迎上方不为腥红的双眼,关大山感觉自己像是对上了阎王,又像是面对着杀神。
又是一个机灵,关大山手忙脚乱的关上了后车门,钻进了副驾驶。
长官这是怎么了?
关大山惴惴不安的想道。
等关大山发动了汽车,唐生志也从地下室出来了。
司机把车开到了门口,等唐生志上了车以,向南而去了。
十之**,唐生志是要回唐公馆。
方不为如果回陆军大学,刚好和唐生志顺路。
关大山甚至没敢问方不为去哪,直接开动了汽车,跟了上去。
进了牯岭路之后,看唐生志的车停了下来,关大山看方不为并没有要停车的意思,便呼啸而过。
又往前走了一公里多,就到了军校。
方不为闭着眼睛,任由关大山和警卫把他抬上了轮椅,送进了房间。
“在楼门口守着,不许任何人来打扰我!”方不为嘶哑着声音交待道,“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感受到方不为身上散发的寒气,关大山心里一颤,连忙应道:“明白!”
他当即关上了门,又叫来了三个警卫,像是四樽金刚一样,牢牢的守着楼门口。
等刘绪武,叶兴中,冯家山,边从军等相继率部离开后,这幢小楼里,就只有方不为一个人了。
看到方不为的房间灯光一暗,关大山才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离开铁道部地下室之后,这一路走来,他一直有一种直觉:总感觉方不为处在崩溃的边缘,随时都会发疯……
月淡星稀,既便已入夜,不时还会听到远处的枪声,以及零星的掷弹炮的声音。
这应该是日军的便衣队试图渗透,被**发现后,引起的小规模交战。
在这些声音的掩护之下,谁都没发现方不为的房间里发出的动静。
方不为关好了后窗,朝两条正围着他撒欢的狼狗“嘘嘘”的两声,又猫着腰,快步的奔向了墙头。
两只狼狗随着方不为的挪动,抬头看向了墙头。
方不为像是一只狸猫一般攀了上去,甚至没有任何的停留,就翻了过去。
所有的战斗部队,甚至连炮兵连和动输大队都被刘绪武和叶兴中带走了,方不为只留下了营本部。
警卫组,通讯组,文职人员等等,不到一个排,所以对方不为来说,警戒形同虚设。
他估计,唐公馆可能还不如他这里。
飞下了墙,方不为像是一道鬼影一般,在街道的阴影之下飞奔着。
离他受伤,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外伤已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肚子的伤口还有些隐隐做痛。
方不为也早做了准备,出来的时候特意打了两针吗啡。
他总觉得心里有一口恶气堵着,怎么都吐不出来。
要是一直这样憋下去,方不为感觉自己会发疯!
陆军大学离唐公馆,撑死了也就三里路,方不为转瞬即到。
听着墙里警卫说话和走路的声音,方不为瞅了个空当,悄无声息的攀上了墙头。
院子不大,三层灰砖小楼,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
院子里的灯很亮,崭新的车身反射的刺眼的光芒。
唐生志还在!
方不为松了一口气。
他从怀里一掏,摸出一个头套,戴到了头上。
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
他身上还穿着一件军棉大衣,更不怕有人会通过体形,把他给认出来。
把自己遮严实之后,方不为才轻轻的滑下了墙头。
可能是去临时指挥部送行李了,前院里的警卫并不多。
前院门口两个,正凑在一起抽着烟,还有两个正在往车上搬着行李。
听动静,还有几个在楼里正收拾着东西。
只算警卫,最多不会超过十个人。
方不为猫着腰靠着墙根,慢慢的摸了上去。
第一零八零章 兵不血刃(求月票)
唐生志喜欢狗,以前确实养了两只德国大黑背,但不巧,五号那天,日军的一颗炮弹落到了后花院里,没炸死人,恰好把两条狗给炸死了。
也是这个原因,城防司令部才从唐公馆搬到了铁道部的地下室。
省了方不为不少事。
“怎么还没搬完,都快冻成鳖了!”一个警卫小声说道。
“知足吧!”另一个回道,“到了铁道部那边,就不用我们再站岗了……”
可能是怕被上官看到,两个警卫都把烟拢在袖子里,往楼门口瞅一眼,看没人看他们,才会飞往到送到嘴边吸一口。
院子虽不大,但造的却极为精致。
前院后院都是花园,大大小小种着不少的树,这两个警卫丝毫没注意,一个人正贴着墙跟,慢慢的挪了过来。
挪到离两个警卫还有两米左右远时,方不为停了下来,躲到一棵树后,静静的等待着。
看到车边的两个警卫进了楼门,上了楼梯,方不为突然突然动了。
他脚下猛的一蹬,像一头大鹰一样,飞向了两个警卫。
背后着他的这一个,听到后面“喀”的一声轻响,只以为是风吹响了枯枝,压根就没在意。
他只觉后劲一痛,在瞬间失去了知觉。
正对着方不为的这一个,突然然就发现天上多了什么东西,等他看清是一个人影之后,同伴的脑袋已经歪在了一边,正顺着方不为的身体在往地下倒。
“啊……”
警卫的惊叫才喊出一半,方不为一掌便砍到了他的太阳穴上。
警声应声而倒。
方不为扶住了警卫,稍稍的皱了皱眉头。
半个月没动手,怎么感觉像是生疏了一样?
心里转着念头,但他手上的速度一点都不慢。
方不为右脚一勾,一个警卫便被他挑到了树后,然后他用两只手扶着另一个,飞快的摆弄了两下又把自己的脑袋塞到了警卫的怀里,摆出警卫正扶着他,在往他脖子里看的模样。
“怎么了?”二楼的窗帘被人拉开,一个穿着军装的男子喊道。
“没什么,火星子掉脖子里了……”方不为装做警卫的声音回道。
这个人既不是唐生志,也不是谭平道,所以方不为就没敢称呼。
“站好了!”男子吼了一声,又关好了窗户。
方不为隐隐约约听道男子嘀咕的声音:“两个王八蛋,又在偷着抽烟……”
等男子拉上了窗帘,方不为才松了一口气。
他把手里的警卫往墙边一提,扶着站好,然后掏出匕首,扎破警卫的后衣领,又扎进了砖缝里。
远远看去,就像是警卫缩着脑袋,靠墙站着的样子。
听到又有人下楼,方不为若无其实的往右两步,摘下了另一个警卫的帽子戴在了头上。
身上的大衣都是制式的,校官级以下,穿的都一样,所以只要方不为不抬头,谁都不会发现一个警卫已经被调了包。
和他差不多穿着的男子提着两个包,向小车这边走来。
方不为不紧不慢的迎了上去,低着头说道:“要不要帮忙?”
“守好你的门!”男子斥道。
方不为好像没听到一样,又往前两步,伸着手,好像要接他手里的包。
“你特么……”刚骂了三个字,方不为如同闪电一般,一手捂着男子的嘴,一手砍到了男子的后颈。
只是闷哼了一声,男子便软软的倒了下来。
身上穿着呢制大衣,是个校官。
可能是唐生志的副官之类的人物。
方不为剥下了他身上的呢制大衣,换了帽子,把男子塞进了汽车里。
样划葫芦,方不为又放倒了从楼上下来的三个,几乎没发出什么响动。
再没等到人下来,方不为提起了两口木箱,轻轻的上了楼。
“怎么回事,人呢?”刚到二楼楼梯口,又有一个人喊道,“怎么一个都不见了?”
方不为听了出来,是唐生志的参谋谭平道。
“来了!”方不为应了一声。
“快点!”谭平道斥了一句,先进了房间。
方不为紧随其后,刚要推门而入,心里猛的一跳。
明知道后面有人会来,谭平道为什么还要关门?
就在这个时候,他又听道谭平道停下了脚步,转过了身,以及“嗒”的一声轻响。
这是打开枪套上的纽扣发出的声音。
方不为暗叹了一声。
被发现了。
想想也不奇怪。
谭平道喊了好几声,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人应答?
说不定他还顺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看院子里没人,楼梯上又没脚步声,自然就会起疑。
也是个厉害角色。
方不为深吸了一口气,脚下用力一蹬,如同一头蛮牛一般,撞到了门上。
一整扇门整个方不为撞了下来,连人带门,拍向了谭道平。
谭平道刚刚才把手枪拔了出来,甚至还没举起来,就被拍飞了出去。
“咚”的一声,谭平道的后背重重的撞在了墙上,手枪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他刚要大叫示警,脖子闷的一紧,发现自己别说出声,连气都吸不进来。
黄绿色的圆顶帽,军呢大衣,脸上罩的严严实实,只露着两只眼睛。
这是什么样的眼睛?
看不到瞳孔,看不到眼白,谭平道只看到腥红而又嗜血的光芒?
怪物?
这个谭平道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除了唐生志和他的家人,这幢小楼里,应该就剩谭平道地位最高了吧?
“来人,帮我扶一把,柜子倒了……”方不为模仿着谭平道的声音,高声喊了一句。
果然有两个脚步声一前一后的跑了过来。
前后不到十秒,两个警卫又被方不为拍昏了过去。
方不为出了房间,站在过道里听了听,二楼已经没人了。
算算也差不多了,加上谭平道,这都已经九个人了。
他靠在墙上听了几秒,他只听到唐生志正在和一个女人说话,估计是唐夫人。
还有几个人在其它房间来回走动,脚步很是细碎,应该是女佣。
看谭平道也只是在二楼收拾,方不为便估计,唐生志应该是严禁外人上三楼。
以防万一,方不为脱了皮鞋,提在手上,轻轻的往三楼走去。
第一零八一章 沉船 (求月票)
上了楼梯,方不为听到一个女人抽泣的声音:“你想一酬抱负,我不拦你,你想保家卫国,我也支持,但是,你为什么还要拖上孩子,阿和才六岁啊……
这应该是唐生志的第四任夫人,也是最后一位,霍夫人!
老爷,我求你了,把阿和先送走吧,我陪着你……你不是说,那位方参谋马上就要走么,就让他带去武汉……”
“你懂什么?”唐生志一声怒吼,“城破在即,我却急着送走家人?岂不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唐生志被吓破了胆,开始给自己留后路了么?”
霍夫人还要再劝,直接被唐生志甩开:“唐时张巡固守睢阳……”
“你疯了!”霍夫人一声尖叫。
别说霍夫人,就连方不为听到“张巡”这两个字的时候,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唐生志竟然拿这种烹食老婆孩子的魔王和自己相提并论?
真正是疯了。
方不为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他穿上了皮鞋,按下了门把手,推开了房门。
“不是不让你们上来么?”
唐生志背对着门口,只以为上来的是副官。
“鬼啊……”霍夫人一脸惊容,指着方不为尖叫道。
唐生志察觉不对,猛的转过身,看到一个穿着军呢大衣,却只露着两只眼睛的怪人,走进了房间。
看到那两只腥红的眼睛,唐生志猛的一惊,下意识的伸手摸向枪套。
方不为脚下一点,滑到唐生志的身边,手指轻轻一敲,唐生志便感觉自己的胳膊像是触了电一样。
眨眼的功夫,枪就到了方不为的手里。
“你是什么东西?”唐生志盯着方不为的眼睛,又惊又惧的问道。
他从来没听说过,人的眼睛会长成这个样子?
方不为懵了一下。
霍夫人一介女流,喊我是鬼也就罢了,你又是怎么回事?
你也是军阀头子出身,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还信这个?
但当方不为看到唐生志身后的佛龛时,才恍然大悟。
唐生志本来就信佛,被人戏称“唐佛爷!”
方不为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既然相信佛家的“业力,善恶”这一套,那又带那门子兵,打哪门子仗,好好礼你的佛不好么?
“人!”方不为冷冷的回了一句。
“卫兵,卫兵……”霍夫人猛的喊了起来!
方不为就像是没听到一样,只是盯着唐生志。
唐生志的脸色猛的一白。
这个人既然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警卫的下场可想而知。
但为什么自己就没听到一声枪响。
“你想干什么?”唐生志冷声问道。
“霍夫人,贵公子就在隔壁,劳烦你去照看一下……”方不为提醒道。
霍夫人猛的一惊,边喊边往外跑:“孩子,我的孩子……”
等她冲到隔壁的房间,看然孩子依然睡的香甜,才松了一口气。
等霍夫人抱起孩子,隔壁又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怪响和唐生志的闷哼声。
霍夫人惊谎失措的看了看四周,放下的孩子,一阵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把手枪,对准了门口。
噼里啪啦的声音消失了,然后又是一阵喝问声。
……
“撤不撤?”
“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唐生志咬着牙说道。
方不为“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心中却无半点笑意。
这句话从唐生志的口中说出来,是何等的可笑?
他现在才发现,唐生志和委员长,其实是一类人。
委员长动不动就会落泪,唐司令动不动就会发誓……
“你若真不个不怕死的,又何必在江边私藏一条船?”方不为质问道。
唐生志猛的震了一下,紧紧的盯着方不为。
他终于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不杀他,而且上来就问他撤不撤军?
绝对是自己人。
许久之后,唐生志才说道:“那不是我藏的,是周斓藏的……”
方不为心中一阵冰凉。
他已经彻底的失望了。
都是一丘之貉,一有责任,就往手下身上推!
“既然你不需要,那我就替你沉了吧!”方不为缓缓说道。
唐生志没说话,只是死死的盯着方不为。
“以我的手段,既便是在万军之中,取你的首级,也是易如反掌……”
方不为用空洞无神的双眼盯着唐生志,用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说道:
“我不求你与南京共存亡,更不盼你‘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但若你敢弃军而逃,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找的到你……
当然,什么后果,你能想像得到的……我这次不杀人,不代表我不会杀人!”
感受到如实质一般的杀气,唐生志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你是谁?”
“时时刻刻都在盯着你的人,所以,记住我的话!”方不为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唐生志连身体都跟着颤了起来。
方不为摇了摇头,不紧不慢的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户。
等唐生志扶着桌子站起来的时候,方不为已经跳上上窗台。
唐生志跌跌撞撞的扑了过来,方不为轻轻一跃,便跳了下去。
唐生志看到这个人如同一颗炮弹,直直的朝下坠去,离地还有一层楼高的时候,他猛的几个翻滚,整个人像是一只捕食的老鹰,硬生生的往前滑行了三四米,轻飘飘的落到了地上。
三四秒之后,方不为便已飞过了墙头,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人?
唐生志又惊又惧。
“警卫,警卫……”
唐生志跌跌撞撞的往楼下冲去。
……
半个小时后,方不为才从金川河游出了内城。
城里都快快成一锅粥了,宪警拉着狼狗,打着手电,以牯路为中心,不停的在搜人。
高个,军装,红眼睛!
只有这三个特征。
听到城墙上的议论声,方不为吸了一口气,再次潜下了水。
没有一个人想到,这么冷的天,竟然有人能从金川河底逃出城?
煤炭港就在金川河的边上,找日本人金库的那一次,方不为还带人从煤炭港搜到过日谍的一批军火。
刚踏上了河堤,方不为就听到从船坞传来阵阵喧闹的声音。
第一零八二章 沉船 二 (求月票)
方不为蹲在岸边,探头一望,船坞那边灯火通明,人影绰绰,想来是唐生志对自己沉船的那句话深信不疑,所以第一时间就派了人过来。
从河岸潜进船坞是不可能了。
但这难不倒方不为。
船坞通着长江,他可以从江里潜过去。
……
“啪嗒嗒嗒……呜……”
蒸汽机不停的往外冒着汽,带动连杆运行的声音清晰无比。
“怎么样?”站在机师旁边的周谰问道。
“一切正常,随时都能启用!”机师回道。
“那就停了吧!”周谰又说道。
“是!”机师应了一声,关了蒸汽机,然后和几卫警卫合力,把船用铁链固定在了水泥护台上。
周谰摆了摆手,带着一群人下了船,跳到了护台上。
半个小时前,唐生志给他打电话,说是唐公馆进了匪人,一个班的警卫全都被放倒,但没一个受伤,全都活的好好的。
当问到匪人有多少人时,唐生志竟然只有一个?
而且从进去到离开,全程没超过五分钟不说,不管是匪人还是警卫,竟然一枪都没开?
开什么玩笑?
这是人还是鬼?
周谰本来想赶过去看看,但唐生志却让他先来船坞,看看那条船。
因为那个蒙面人说过,会把这艘沉了。
周谰当时就被惊的变了脸色。
知道这艘船的能有几个?
怪不得能悄无声息的潜进唐公馆?
这绝对是自己人无疑。
周谰甚至怀疑,这个蒙面人九成九买通了唐生志身边的警卫。
一怀疑到是自己人,周谰就不得不重视了。
这艘船是他们最后的退路,真要被沉了,就只能坐着木船过江。
周谰马不停蹄的赶到了煤炭港,第一时间就把宋希连的人撤了下去,换上了自己的人。
知道这艘船的没有几个,宋希连就是其中之一,自己也有嫌疑。
然后周谰又派人将船里里外外全部检查了一遍,甚至派人潜下水,看船底有无被凿的痕迹。
确定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蒙面人对唐司令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恫吓之言。
但到底是谁干的?
要真按唐司令所说,此人岂不是能飞天遁地,无所不能了?
肯定有内鬼。
周谰判断,绝对是有人里应外合,给唐司令演了一出戏。
但这伙人的目的是什么?
问起缘由,唐生志也不说。
周谰决定,一定要查清楚,把这伙人给挖出来。
一个人干的?
开什么玩笑。
“看好了!”周谰给他带来的一个参谋说道,“但有闲杂人等靠近船坞,就放心开枪,既便误伤了人,不管什么后果,都由我承担……”
“明白!”参谋挺着胸回道。
早上的时候,宋希连安排了一个班的人,来看守这条船,这会周谰又把人数加了一倍,调的直接是卫戍区司令部的警卫排:两个重火力班,连轻机枪都有。
除了参谋,还有一个实战经验比较丰富的警卫队长。
周谰倒想看看,会以样的人胆子这么大,敢跑来炸船。
“走,去牯岭路!”周谰大手一挥。
几个警卫护着周谰,往小车边走去。
留在船坞的那个参谋带着人往外恭送着。
“嗤……咻……”
一个细微的怪响声传来,走在最后面的几个警卫听到声音后,下意识的一愣。
像是火炮捻子被点着后发动的动静。
只要是上过战场的,都能分辩的出来,这不是手榴被拉开了引线,就是炸药包被点燃了导火索。
一个警卫回头一看,一根导火索正顺着护台,飞快的在往船底下钻。
“是炸弹……”
“跑啊……”
哪来的炸药?
刚刚才不是检查过么?
见了鬼了?
走在最前面的周谰猛的一愣。
“不要跑……”周谰刚喊出了半句,就被警卫队长给扑倒在了地上。
“趴下,趴下,保护长官……”队长大喊了一声,挡在了周谰的身前。
其它警卫也惊醒了过来,就地往下一趴。
周谰正好被围在中间。
也就是最后一个人刚刚趴好,周谰感到胸口一震,然后又听到“噗噗噗”的几声,像是灌满气的皮球被扎了一刀一样的那种声音。
最后又是“砰”的一声闷响,船道里冲起一道水花,扑向了房顶。
船坞里就像是下起了雨,所有的人都被浇成了落汤鸡。
“一班警戒,二班侦察……”
等炸起来的水雾落完,看再无响动,队长又是一声大吼。
“我干他娘……”周谰一把甩卫的手,飞快的爬了起来,冲向了护台。
几个警卫拦都拦不住。
一条火轮,已被炸的四分五裂,大部分的残骸正在往下沉,少部分木制的,还漂在水面上。
船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人给炸了?
这让他回去后,怎么给唐司令交待?
太特么欺负人了。
这要不是自己人干的,他周谰敢把名字倒过来写。
“谁干的,给老子站出来……”周谰猛的转过身来,撕心裂肺的吼道。
众警卫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出。
排长看了看漂在水面上的甲板,又看了看船道两侧的水泥护台,猛的倒吸了一口冷气:
“长官,对手的手段太高明了,明显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够使出来的……
你看,船被炸了,水泥护台竟然还完好无损……这爆破力需要多么精准才能做到?”
周谰猛的一顿,顺着队长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如队长所说,四周的水泥护台,连个角都没有缺。
敌人明显只是想炸船,没想要人命!
但周谰没时间关心这个,他想知道,炸弹是什么时候被装进去的?
他猛的提起机师的领子,目眦欲裂的问道:“你干的?”
就是这个机师带着人,检查的船,这炸了好几声,炸弹怎么也有五六颗了,他怎么可能看不到?
“长官,不是我……”机师慌乱的摆着手,“你一直都是跟在我后面的……”
一句话就把周谰给问住了。
“你们干的?”周谰又指着机师的两个助手。
船底就是他们检查的,也是周谰唯没看到的地方。
“长官,冤枉啊……”助手大叫道。
第一零八三章 自己人(求月票)
一股邪火涌上脑门,周谰猛的掏出枪,顶在了机师的脑门上:“没人干?难道是老子干的不成?”
他就想知道,炸弹是哪来的?
“长官!”警卫队长拉了拉周谰的衣角,附在他耳边说道,“导火索是从十几米外的地方烧过来的……”
意思是就算炸弹是自己人装的,但导火索总不可能是在场的这些人点的吧?
真凶绝对还没跑远。
周谰猛的一顿,然后一声怒吼:“给我搜……”
一群警卫跳下护台,朝着刚刚导火索燃来的方向追了过去。
周谰咬着牙,幻想着抓到凶手后,自己该怎么炮制。
他念头刚刚生出,脚下突然一震。
“砰……”
猛的一声爆响,从船坞门口传来。
周谰下意识的一抱头,就地往下一蹲。
然后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
是什么东西被炸开,飞了起来,然后砸到地上的声音。
炸了一声之后,外面再没动静了。
警卫队长举着枪,猫着腰挪动门口,飞快的往外面探了一下头。
“怎么回事?”周谰问道。
警卫队长回过头来,目瞪口呆的说道:“车……车被炸了……”
“……”
周谰从嗓子里挤出一声无意义的咆哮,甩开警卫,快步的奔向了门口。
队长猛的站了起来,把他扯到了一边。
这个凶手太诡异了,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都能把船和车给炸了,给周谰一枪,岂不是更容易?
小车烧的正欢,已经成了一个大火球,两扇车门,分别掉在离汽车七八米远的地方。
看着斜插在地面上,好像正在对着他嘲笑的车门,周谰牙都快要咬碎了。
“是谁……到底是谁?”
听到接二连三的爆炸声,驻守在船坞附近的三十六师的人也到了。
分属二一二团,团长是熊兴民。
但熊兴民正守着挹江门,不敢擅离,派了一个营长过来了。
看到三十六师的兵,周谰才在警卫的簇拥下出了船坞。
刚出了门,最前面的警卫一个趔趄,好像有什么东西绊了自己一下。
他低头一看,脚下的地面上直直的插着一把匕首。
警卫刚要去拔,被队长一把拉了回来。
“不要动,地上还有字……”
其他人仔细一看,匕首周围果然划着两行字。
队长打开了手电,照到了上面。
“告诉唐司令:我说炸就炸,说杀自然也会杀,所以,都给我小心点!”
周谰身体微微一晃,然后便抖了起来。
不是吓的,而是被气的。
太特么嚣张了!
他带兵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被这么欺辱过……
周谰发誓,如果被他抓到,一定要将这群人碎尸万断。
但不大的功夫,他就知道,自己的这种想法,完全是奢望。
一个营的兵力,搜捕了快一个小时,连凶手的影子都没追到。
但痕迹还是找到了不少。
一个小时以后,被派出去搜寻的人陆续回来复命。
“看痕迹,匪人确实只有一个人……离汽车十几米外的江岸边,只有一个人一岸,一个人下水的脚印……”
“等等?”周谰猛的打断道,“人是从江里上来的?”
“对!”负责汇报的营长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如此湍急的江流,如此寒风彻骨的天气……
就连周谰自己都忍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这到底是人是鬼?
普通人不是被淹死,也早被冻死了!
“金川河边,也找到了部分脚印,匪人应该是在此停留,观察过船坞的动静!”
营长又汇报道,“看脚印大小,应与潜入江中的同属一人……”
“算时间,匪人应该是在金川河堤侦察过后,多后入水,从江底潜入船坞,安装了炸弹……火轮被炸时,他又从水底潜出,从江边上岸,炸掉了小车,然后从容逃走……”警卫队长总结道。
“放屁?”周谰一声怒吼。
一个人,在他周谰的眼皮子底下,先是炸了船,然后又炸了车,最后从容离去……
他甚至边对方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不知道?
周谰已经能够想像道,当别人知道这个经过后,会怎么议论他,会怎么把他当成笑话一样的谈论……
“砰!”周谰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欺人太甚……”
……
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肖山令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牯岭路。
听完唐公馆的护卫,封锁街口的宪兵,以及在最外围负责戒严的宪警的汇报后,肖山令紧紧的皱起了眉头。
蒙面人突破了三层封锁,独身一人,一枪都未开,就放倒了一个重火力班的警卫,然后只是打了唐司令一顿,就跑了?
开什么玩笑?
先不说这个蒙面人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为什么要打唐司令,就只是这一身身手,肖山令别说见,听都没听过。
就算是只猫,被打晕之前,也会“喵喵”两声吧,更何况是人?
唐司令的警卫又不是泥塑的!
但所有警卫,包括谭平道和唐生志都坚称,自己与蒙面人照面之前,没听到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
所有人都是警觉的刹那,想要马上高喊示警的瞬间,就被打晕了。
见了鬼了?
肖山令暗暗的心惊。
花了快半个小时,近百号警察将唐公馆里里外外全部堪查了一遍,确实只找到一个人的痕迹后,肖山令才不得不信。
就连警察厅的几外声名在外的刑案高手也是啧啧称奇,说自己吃了几十年的公门饭,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厉害的贼人。
因为贼人不止是身手高,经验也是异常丰富,除了几个脚印,再没留下一丁点的痕迹来。
好在也不是完全没一丝头绪。
唐司令和谭平道都说,此人长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如同厉鬼。
而且两人也坚称,这人的眼睛没做过任何伪装,绝对是本来就长成这个样子的。
如此明显的特征,如同夜中皓月一般,只要有人看到,就不可能没印象。
肖山令已令警察厅发布了通缉令,想以此找出点线索来。
另外,还是要从内部着手。
从蒙面人威胁唐司令,说是要去沉船这一点,肖山令的脑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现出“自己人”这三个字来。
第一零八四章 不得声张(求月票)
因为知道这艘船其实是唐生志命人藏的这个真相的,真心没有几个。
当然,唐司令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第一时间,宋希连就被唐生志一个电话,叫到了唐公馆。
除了在场的这四个人:唐司令,宋希连,肖山令,谭平道,就只有一个被唐司令派往船坞的周谰知道。
谭平道指天发誓,他绝对没对任何人说起过。
宋希连只是冷哼了一声。
他连狡辩都不稀狡辩。
唐司令就更不用说了。
他是最不可能说出去的一个。
肖山令又不蠢,自然不会提自己对方不为说过这一点。
方不为?
肖山令想了想,觉得可能性不大。
方不为手底下有几个人,肖山令清清楚楚,哪个有这等本事?
换成方不为自己还差不多。
方不为有什么本事,别人不清楚,肖山令还是知道一些的。
但方不为受伤濒死,被救过来才几天?
连轮椅都下不了……
案情太达诡异,线索又太少,再加上一句话说不好,就容易得罪人,肖山令决定只看不说,唐司令怎么安排,他怎么做就行了。
“司令,你说徒手跳下近十米高的三楼,竟能做到落地无声?
只靠助跑,连手都不用,就能跃过三米多的墙头?”
宋希连盯着唐生志问道。
唐生志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怒色。
宋希连在怀疑自己说谎?
“问他们?”唐生志一指堪查过现场的几个警察。
“确实如司令所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警察指了指窗台,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墙,“这几处都只有脚印,并无攀爬过的痕迹……”
见了鬼了?
宋希连的脑子里也生出了这么四个字。
他也坚信,能知道这艘的,肯定是自己人,那这个蒙面人,也绝对是自己人派来的。
但他绞紧脑汁,也没听说过谁的手下,出现过如此厉害的人物。
飞檐走壁,踏雪无痕?
像是在听说书的……
“叮零零……”桌子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谭平道接了起来,听了一声,递给了肖山令:“负责外围排查的宪警打来的……”
肖山令顺手接了过来。
“司令,刚得到消息,金川门水闸往南不足百米处,发现在一件已冻成冰的衣物,是军呢大衣……”
军呢大衣?
肖山令精神一震。
唐司令提的最多的特征,便是“赤红的双眼”,以及贼人走时所穿的那件军呢大衣。
难道是贼人留下的?
“有什么特征?”肖山令问道。
“大衣左襟,靠近大腿的位置,有缝补过的痕迹,像是被烟头烫过……”
“啪!”肖山令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对上了!
与唐司令副官所说的一模一样。
“还有什么?”肖山令又问道。
“几根管制炸药,几根雷管……”手下汇报道。
雷管,炸药?
肖山令猛的一震,呆呆的看着唐生志。
贼人不是在吓唬他,而是真的跑去炸船了?
“有无其他痕迹,几个人?”
“只有一个人的脚印,脚印里还有水,被冻了一层薄冰,由此判断,脚印最多是在十分钟之前留下的,看痕迹,是朝城南去了,我已派兄弟们去追了……”
朝南来了,没出城?
看来贼人想潜水出城,被金川门水闸给拦了下来,无奈之下,抛弃了炸药和湿透的衣物,又逃回了城里。
还好,船没被炸掉,不然以唐司令为首,固守南京的十万官宾宪警,都会沦为国人的笑柄。
“赶快追!”肖山令又交待道,“贼人又不是铁打的?刚从水里出来,这么冷的天,他又能跑多远?”
“明白!”手下回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肖山令回过头来,又给唐生志汇报着。
听到最后,唐生志的脸色已是一片铁青。
这个蒙面人贼人,还真的单枪匹马的去炸船了?
宋希连也被惊的目瞪口呆。
这个人真把南京城当成了无人之境?
几个人都是差不多的心思,正在惊疑不定,电话再次响了起来。
谭平道再次接起了电话。
是周谰的声音:“让司令接电话!”
唐生志一把接过了听筒。
“司令,船被炸了,就是近数百号人的眼皮子底下……”
“咣当……”话筒从唐生志的手里落了下去,摔到了桌面上。
……
半个小时后,周谰也回到了唐公馆……
唐生志,周斓,肖山令,宋希连!
四个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的难看。
不说其他的守军,就只论城内的宪警,驻守下关一带的三十六师的两个团,这也近万人了,竟然在眼皮子底下,让人把船给炸了?
而且对方真的只是一个人……
四个人都觉的,自己的脸有些火辣辣的。
明明知道对方就藏在城里,但这又过去了一个小时了,满城的宪警连贼人的毛都没摸到一根?
那件军呢大衣,还有那些炸药雷管,明显就是贼人故意留下来的,就差指着他们的鼻子吼了:老子就在城里,有本事来抓我啊……
也就周谰能猜到一些,贼人这应该是在警告唐司令:我就在城里盯着你呢,最好小心一点!
唐生志的脸,快要比得上锅底黑了!
“司令,不若把方不为叫来,让他帮着出出主意?”
肖山令再一次的提议道。
方不为这“民国第一特务”的名头怎么来的,他最清楚不过了。
现在要想破案,请方不为出马,是最好的选择。
唐生志一脸不善的看着肖山令:“铁侬(肖山令的字)是觉的还不够丢人?”
他还期望让方不为赶快回到武汉,说动委员长撤军呢,要是让方不为,或是委员长知道这条船的存在,自然就能猜出他唐某人已生了怯战之心……下令撤军的事,肯定会生出波折。
所以,是万万不能让方不为知道这件事情的。
宋希连抬起头,诧异的看了唐生志一眼。
从哪方面论,方不为都不是外人,这有什么可丢人的?
唐生志还以为宋希连也想劝自己,斩钉截铁的摇着头:“不要再声张了……”
说话的时候,唐生志又指了指自己乌青的脸:“我这伤……还是船,或是城内城外这上万人被一个贼人耍团团转的事情,不论哪一件传出去,都会让军心大乱……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军心,守住南京!”
第一零八五章 不能查(求月票)
说了一半,唐生志又指了指自己乌青的脸:“不管是我……还是这艘船……或是城内城外这上万人,被一个贼人耍的团团转的事情……
无论哪一件传出去,都会让军心大乱……当务之急,是要稳住军心,守住南京!”
“难道这贼人就不抓了?”宋希连气冲冲的说道。
唐司令这边先不说,只说煤炭港。
虽然火轮被炸的时候,恰好周谰换上他自己的人,但收缴来的那近两百艘船,也是停在左近的。
等于贼人是在三十六师整整一个营的眼皮子底下,把船给炸了。
这比当面扇他一个耳光,还要让宋希连难堪。
太目中无人了。
更何况,收缴来的那近两百艘船,还在煤炭港停着呢,贼人万一要是再来这么一出呢?
“怎么可能?”
唐生志一声厉吼,猛的站了起来,看了看其他的三位,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能忍下这口气,但唐某人忍不下……”
宋希连看了看唐生志青肿的眼睛,心里的怒火顿时就飞到九宵云外了。
说的也是!
怎么说,唐司令也是能与委员长比肩的人物,丢了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忍得下这口恶气?
真当人家是泥塑的和尚?
但这贼人的行径也太奇怪了?
打人,炸船,还危胁……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
也不知这贼人还对唐司令说过什么,问死唐司令都不说。
宋希连暗暗的猜测着。
……
方不为轻手轻脚跳进了房间,关上了窗户,然后又挪到门后,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关大山正在和几个警卫闲聊,说的都是一些闲话。
看来没人打过自己,也没有打过电话。
方不为这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船炸了,车也被炸了,人也威胁了……
心中的那一股火,像是飞到了九宵云外,方不为感到一阵清爽。
遇到如此诡异的事件,真到了需要抉择的那一刻,唐司令又该会考虑考虑吧。
方不为不求唐司令有多么的大义凛然,只求他能早做决定,早做安排,少制造一些无畏的死伤。
老百姓他已经开始运了,但这十万官兵,方不为就无能为力了。
方不为的印象很深。
南京保卫战之中,死于战场的士兵,只有一万过一些,城破后逃出南京的,只有三万四千人,这两部分加起来,最多五万人。
剩下的五万,全部死在了后来的屠杀之中……
但凡唐司令稍稍的有担当一些,早做安排,既便城破,死伤也不会如此之大。
所以今天晚上这一出,方不为不全是出于泄愤。
他就是想在这些人的头顶上悬一把看不见的利剑……
方不为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懒洋洋的躺了下去。
抓紧时间睡一会吧,说不定下一分钟,唐生志或是肖山令的电话就会打过来。
脸都快被打肿了,谁能咽得下这口气?
迟早都会有人会想起自己这个“民国第一特务”!
可惜,别说电话,连句消息都没有等来。
等方不为睡醒,太阳都冒头了?
“关大山……”方不为喊了一声,“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没有!”关大山边跑边回道,“就只有叶长官来过一个电话,说是也不知怎么回事,运人出城的时候,宪兵的盘查特别严……”
还能怎么回事?
方不为冷笑了一声,又喊道:“抓紧点,收拾完咱们就出城……”
关大山连声应着,端进来了一盆热水,伺候着方不为洗漱。
“长官,你好了?”看到方不为的眼睛恢复了正常颜色,关大山惊喜的问道。
昨晚真是把他吓坏了。
他跟着方不为的时间也不算短了,那样的一幕,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什么好了坏了?”方不为不动声色的警告道,“老子一直都是这个样……再敢胡说,老子扇死你!”
方不为的脸色看似正常,关大山还是从方不为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寒意,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可能是卑职看错了!”
“忘了吧!”方不为又说道。
“是!”关大山飞快的应了一声。
关大山肯定不会出卖他,方不为是怕他说漏嘴,才不得不提醒他一句。
既便关大山说出去,方不为也不怕。
就算是他亲口承认,也绝对没人会信。
真当穿肠破肚的伤是假的?
方不为擦完了脸,又看了看床边的轮椅。
这玩意,至少还得坐一个月以上……
等收拾好,关大山刚把方不为抱上了车,远处又响起了一声喇叭声。
方不为探头一看,发现是肖山令的坐驾。
这就对了么,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没人来给自己通一声消息?
“另急着走,有件事要人参详参详……”肖山令跳下车说道。
关大山刚要往下把方不为,被肖山令挥手撵开:“车里说就行……”
查了整整一夜,毛的线索都没有,肖山令最终还是忍不住了,想让方不为帮忙。
反正方不为都已经知道那艘的事情了,再多知道一些又能怎么样?
肖山令言简意赅的讲了一遍昨晚发生的事情,方不为又是瞪眼,又是吸冷气,脸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表露着他极度震惊的神态。
其实他完全不用装出这副模样来,就连最熟悉他的肖山令,也没有对他产生过一丁点的怀疑。
“就连评书里的飞侠,都没这么厉害吧?”方不为傻愣愣的问道。
“胡扯什么呢?”肖山令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昨晚的贼人若成了飞侠,唐司令成了什么,狗官?我呢,狗腿……”
方不为实在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肖山令做势要扇他,被方不为躲开。
“少嘻嘻哈哈的……”肖山令不满的说道,“赶快给老子出个主意,怎么把这个人揪出来……”
怎么可能?
方不为暗暗的撇了撇嘴,又正色的回道:“不好查,也不能查……这一看就是自个人干的,而能驾驭这样的人物的,你觉的现在的南京城,能有几个?”
顿了一下之后,方不为又说道:“真要查出了底细,唐司令准备怎么办?直接翻脸?”
肖山令的脸色猛的一僵。
第一零八六章 闪光点(求月票)
若不是周谰是唐司令的人,若不是他信誓旦旦的保证,贼人真是在他和几十号警卫的眼皮子底下炸的船和车,肖山令非怀疑船和车都是周谰自己炸的不可。
世上哪里有这么厉害的人?
肖山令始终坚信,这一出是有人里应外合演出来的。
但唐司令不信,亲眼见过贼人手段的周谰也不信,那这话,他就坚决不能提了。
不然宋希连第一个不答应。
守船的,可是三十六师的人……
而方不为这句话,也更加确信了他的猜测:这事绝对是自己人干的。
反正他肖山令,是笼络不到这么厉害的人物的,这个幕后人物的身份,无非就在那几个人中间。
肖山令一直怀疑,这艘船的事情,就是被宋希连传出去的,所以还得加上一个宋希连……
真要撕破脸,别说守城了,能不内讧就不错了。
肖山令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这案子不能往下查了!
怪不得唐司令说是不能声张?
“我明白了!”肖山令黯然叹道。
越是在节骨眼上,越是狗屁倒灶的事情就不停的往外冒……
方不为也猜到肖山令在想什么,一把搂住了肖山令的脖子,嘻嘻哈哈的说道:“不就是一艘船么,等人运得差不多了,我给匀一艘最好的,油轮,油管够……”
“放屁!”肖山令怒道,“你以为老子是和那个……那个谁是一类的人么?滚蛋吧……”
肖山令怒气冲冲的下了车。
“我是说真的!”方不为爬在车窗上喊道。
“给老子滚!”肖山令头都不回的骂道。
看着肖山令上了车,方不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以这位的脾性,就算自己真给他留了船,他也不会先走的……
到时候再说吧!
方不为让司令发动了汽车。
……
可能是肖山令刚刚传过命令了,兴中门下的宪兵盘查的速度快了好多,最多也就是看看车上有没有好眼睛的人,然后就放行了。
瞅了几眼,看没什么问题,方不为又回到了车上,准备到江上再去看一眼。
上车的时候,方不为明显看觉到关大山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
方不为不清不重的在关大山的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关大山猛的打了个激灵。
通缉令上说的这个红眼睛的贼人,说的是不是长官?
但长官的伤,明明还没好啊……
方不为转了一圈,城内,江边,对岸,甚至是浦西的胜利沟。
对每一个说的话都不尽相同,但刘绪武,叶兴中,冯家山,边从军这四个人,都敏感的感觉到了方不为话语中隐藏的意思:谁要是把老子伤已好了的事情说漏出去……哼哼哼……
除了刘绪武,剩下的三个对方不为再了解不过了。
暗暗心惊的同时,也更加好奇:自家长官又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了?
方不为转了一圈,看了看进程,还是有些满意。
与他所期望的相比,运人的速度慢了至少一倍。
整整一夜,运到浦口的难民还不足一万五千人。
但他也知道,不管是自己的手下,还是肖山令的宪警,更或是宋希连和胡宗南派来协助的人,都已经尽力了。
因为从城里运出来的,就只有这么多人。
刚开始的时候还比较顺利,毕竟中华门一带,刚刚才遭受过猛的炮击,城南一带的老百姓一听能出城,还能把他们运到相对安全的浦口,而且还能提供吃喝,无不蜂拥而来。
因为这些人已经失去了他们已能失去的所有的东西,就只剩一条命了。
但等城南的人运完,进度就猛的降了下来。
没一个愿意在这种冰天雪地的天气里,跑到城外出苦力。
所以自然则然的就变成了强征,宪警满世界的开始抓人。
方不为已经不想说什么了,自己真的已经尽力了……
而且他也没有时间专门盯着这里了。
日军攻破了七十四军驻防的牛首山阵地。
五十八师已被打残,三零一团死伤一千四百多人,团长纪鸿儒重伤。
三零五团死伤逾六百人,团长张灵甫重伤……
五十八师残部撤回了麻田桥,水西门一带,日军转而向雨花台逼近。
听闻宋元良已亲临一线了……
方不为马不停蹄的跑到了雨花台。
从上海撤下来之后,八十八师的副师长和参谋长都换了。
陈素农受了伤,参谋长换成了张伯亭,冯圣法被调去七十四军任五十八师师长,刚刚才率残部退回了水西门,副师长换成了彭巩英。
以前没打过交道,但这半个月不到,都已经和方不为称兄道弟了。
到了八十八师设在钓鱼台附近的师部,新任的参谋长张伯亭告诉方不为,宋元良已去了八十八师第一线,与牛首山相邻的板桥镇。
那里由八十八师补充旅的一个补充团驻守。
从昨天开始,就已与日军接战了,日军发动了两个步兵中队,连攻了一天,被补充旅补充一团一营打退,留下了两辆装甲车和辆坦克。
今天就更不用说了,一分里多外的牛首山已被攻破,轮也轮到板桥镇了。
还离板桥镇一公里多的时候,方不为就走不动了。
不是他不想走,是不能走了。
小车这么刺眼的东西,大摇大摆的行驶在旷野中,真当日军飞机上的飞行员是瞎子?
纯粹是在立靶子。
无奈之下,方不为只能让关大山和几个警卫推着他走。
一阵狂巅,方不为早上吃的东西都差点给巅了出来。
没办法,既然已经装了,含泪也得装完……
方不为到了的时候,宋元良正在和吴求建爬在战壕后面的土坡上,拿着望远镜观察着日军的动静。
方不为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一公里远的地方,至少有十几辆日军的坦克在游戈。
应该是在打扫攻破牛首山阵地后的战场。
此时的宋元良,极其专注,一边观察着,一边和吴求建讨论着日军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进攻。
方不为丝毫都看不出,这位是民国公认的跑的最快的“飞将军!”
还不兴人偶尔的时候冒出一两个闪光点?
方不为暗暗的嘲讽了一声,让关大山把他推近了一点。
第一零八七章 过人之处(求月票)
听到身后有动静,宋元良回头一看,发现是方不为的时候,猛的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
“你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方不为半开玩笑的问道。
“呸!”宋元良啐了一口,指着方不为屁股底下的轮椅说道,“真要开打了,就你这样子,连战壕都下不了……”
确实很麻烦。
按不为之前的想法,他还要带那一千号人,好好的打几仗呢。
但现在想都别想了,只要他伤好的消息一传出去,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认定昨晚的事情就是他做的。
他现在只求,能跟住宋元良就可以了。
如果说,委员长的责任在与战略错误,不该死守南京,唐生志的责任在于不该偷机取机,附和委员长,再加空喊口号,动员民众守城,最后跑的最快的却是他,那宋元良的责任就在于,第一个弃部先逃,引发守城军民溃败,乃止自相残杀。
这三位,便是致使惨剧发生的最大的三位责任人。
所以宋元良很重要,这也是方不为决定留在南京的初衷。
至于恐吓唐生志,那是顺带。
“没事,我就是过来给兄弟们提提气,真要打起来,我就先回师部,不给你们添累赘!”方不为笑着回道。
宋元良哪里能想到方不为的最终目标其实是他,看方不为听到八十八师接敌,还专程跑来助战,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那你自个小心,我现在委实分不出人手保护你!”宋元良又道。
“我明白!”方不为点了点头。
顿了一下,他又试探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信心!”
“有信心……”说了半句,宋元良忽然反应了过来,左右瞅了一眼,看兵士离的远,才低声骂道,“有信心个屁?要是照牛首山那个打法,我这里也撑不过三天……”
方不为心里一跳。
这个乌鸦嘴,可不就是守了三天么?
他定了定神,又安慰道:“放心,日本人的炸弹又不是真不要钱?昨天那是在给我们下马威……”
其实日本人是在报复。
谋划了那么久,还是让委员长逃回了武汉,日本人咽不下这口气,恼羞成怒了。
虽然今天的炮声从早间开始,就没停过,但打的你来我往,并没有像昨天一样,日军单方面不要钱似的往**的阵地上丢。
“但愿吧!”宋元良叹了一口气,又说道,“但还是不好打……战线太长,人手太手……该死的唐和尚……”
说了一半,宋元良就不说了。
方不为自然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以现在战况就能看得出来,守是肯定守不住的,至多也就是能守几天的问题。
“不要急!”方不为安尉道,“昨天去司令部,听到罗司令提过,陈司令已派兵增援,滇军也已赶到了广德一带……”
“当真!”宋元良眼睛一亮。
方不为重重的点了点头。
没办法,他只能给宋元良画饼冲饥了。
他说的也不算是假话。
陈诚的部队,以及增援上海,但未能赶上战斗的这一部分援兵,全部被委员长派往了苏皖浙交界的广德,长兴一带。
三十多个师,超二十万人。
但委员长怕在南京投入兵力过多,损失要是太大,等日军攻破南京后,挥师南下攻打武汉的时候无兵回援武汉,便让这些部队暂停驰援南京,留在了广德长兴一带。
方不为记得很清楚,直到南京城破,这些部队也没有动过。
但宋元良不知道啊,包括唐生志在内,都是翘首以盼的等待援军。
宋元良显的很是兴奋,好像猛然间就有了信心,位着吴求建说道:“给老子挺住了,援军马上就到……”
“是!”吴求建应了一声。
“吴旅长,恭喜了!”方不为又和吴求剑打了声招呼。
“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吴求建苦中做乐的笑道。
他确实成了旅长,但手底下两个补充团,全是新兵。
准确的说,现在的八十八师,已没几个真正的意义上的老兵了。
开赴上海之前,整师一万四千人,但等回到南京后,这这一万四千人之中,活下来的还不足一千之数。
据军政部统计,上海打了三个月,八十八师前后补充人数已超四万,回到南京时,还剩不到四千。
等于淞沪会战中,八十八师的伤亡人数在五万人左右。占**总伤亡人数的五分之一。
可见战况之激烈。
这样一比,八十八师这个精锐师的名头名符其实。
所以,既便因为贪污工事款项,宋元良没少吃排头,但最终,他还是因功升成了七十二军军长。
按计划,他这个军长,手下至少也要有两个师的兵力。
回到南京后,宋元良信心百倍的想要扩军,计划将八十八师一分为二,扩成两个师。
委员长也确实答应了,准备再给他补充一个满编师的兵力。
但到了补充的时候才发现,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新兵。
既便是强征了三千多的壮丁,现在八十八师,也才刚刚过七千人。
新建师是另想了,宋元良只能将这些新丁暂编为补充旅,下辖两个补充团,提任吴求建任旅长。
所以现在八十八师比以前多了一个旅的编制,人数却少了一半。
除吴求建的补充旅之外,原二六二旅旅长彭巩英升任为参谋长,旅长由原五二八团团长朱赤接任。
二六四旅旅长黄梅兴在虹口阵亡后,旅长由补充到八十八师的浙江保安团的团长高致松接任。
方不为记得很清楚,除了吴求建,剩下的这两个旅长,全都战死在雨花台了。
所以,到了八十八师之后,他从来都没将宋元良和八十八师放在一起看待过。
刚开始的时候,方不为也不止一次的猜忖过,以宋元良这样既贪财又惜命的性格,是如何让八十八师脱颖而出的?
接触的多了,了解的深了,方不为才发现,只要是在史书上留下过笔墨,既便真是个王八蛋,是被万人唾弃的这一种,也绝对有他的过人之处的。
宋元良有一点和委员长很像,方不为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跟着委员长学来的。
会演,会装,会说!
一张嘴,道理就是一大堆,有的时候连方不为都说不过他。
第一零八八章 缺德带冒烟 (求月票)
方不为也没乱跑,就在补充旅补充一团一营的阵车上转了转,一直等到天黑,宋元良视察完整个防区,安排好之后,才和他一起离开。
整个下午,对面的日军都未发起过攻事,但宋元良一点都不轻松。
他知道,日军在为强攻雨花台,做最后的准备。
方不为的心情比宋元良还要凝重。
各部守军与城防总指挥部联络,全部都用的是电台,方不为自然知道通译密码,所以每一区域战报,他知道的比唐生志还要早。
截止天黑,外郭城墙已全部失守,外围阵地的守军,已全部退入复廓阵地,甚至是部分复廓阵地也已丢失。
东北方向的六十军撤入了大水关,东南方向的七十四军撤入了水西关,担任城垣守备。
大校场飞机场和通光营房均已失陷,**仅剩的空军部队不得不撤入明故宫和中山陵机场。
明天,才是真正的恶战。
上了车之后,看方不为眉头紧锁,宋元良主动打破了沉默。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再看看吧!”方不为吐了一口气,“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抛头颅撒热血,我却先当了逃兵!”
“不是那么会事!”宋元良反驳道,“你和我们不一样,该履行的职责也已经到位了,应该早做准备了……”
“再说吧!”方不为摇了摇头。
宋元良看劝不动,也跟着摇了摇头。
他想不通,方不为又不是不能走,何必跟着凑热闹?
听说他正帮着胡宗南和宋希连在征召民夫?
真是吃饱了撑的。
他不止是在说方不为,还有宋希连和胡守南。
宋元良不是唐生志,快十年了没打过仗,思维还停留在北伐时代。
他一眼能看出来,第一军和第七十八军突然征召民夫这件事中,藏着很大的猫腻。
三十六的下关和第一军的浦口,是唯一没有日军进攻的方位。
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这是留守南京的部队的最后一条退路,而且唐生志也已经这两军下达了督战的军令,严禁片板下江过岸。
真要等日军攻到这里,那说明南京城已经破了,其余部队已伤亡饴尽,第一军和三十六军面对的,将是十数万甚至数十万的强敌。
两万对二十万?
开什么玩笑。
委员长也绝不会让比他儿子还要亲的胡宗南和第一军与如此强大的敌人接战。
宋元良甚至已经预料到了,怕是委员长一看南京既将陷落,第一道命令,绝对是命胡宗速撤。
至于城里的守军?
听天由命去吧!
那修这工事有什么用?
连摆设都不如。
也就不知道宋元良心里的想法,不然方不为非给他竖个大拇指点个赞不可:真是料事如神。
宋元良正在猜测,方不为和胡宗南及宋希连在搞什么把戏,方不为突然说话了。
“你是不是把兄弟们的军饷给贪了?”
这句话如同炸雷,惊的宋元良汗毛倒竖。
“谁说的?”
“你别管谁说的,你就说有没有吧?”方不为冷声问道。
“不是一时挪转不开么……”宋元良叹了口气,“委员长逼的紧,我这实在是没办法了……”
方不为恨的牙都快要咬碎了。
这王八蛋,谎话是张口就来。
委员长本来耳根子就软,不知宋元良请动了谁说的情,但加上八十八师在上海的表现确实不错,到了南京后,委员长就再也没提那五十万的事情。
这王八蛋纯粹就是贪。
要不是昨天去见胡宗南,胡宗南无意间问起,问方不为在八十八师待那么久,有没有给宋元良送过礼,从而牵扯出了这一段,不然方不为压根还不知道。
从八月份开始,一直到现在,八十八师的军饷全被宋元良给截留了。
也就是说,打了四个月的仗,不管是已经战死的那五万多,还是活着的这七千多,整整四个月,八十八师不管活的还是已经牺牲的,这六万余官兵,就没见过一毛钱的军饷和抚恤金,全被宋元良给贪了。
和平时期就不说了,这可是战时啊!
宋元良吃空饷喝兵血,已经喝到死人头上来了……
方不为已经没办法用言语来形容宋元良了。
也就是方不为腾不出手来,不然昨天晚上对付的就不是唐生志了,而是他宋元良。
“你这样子可不行啊,会出乱子的!”方不为咬着牙说道,“你就不怕引起哗变?”
“谁敢?”宋元良冷哼道。
宋元良估计,等南京这一仗完,他这七千人,也剩不了几个了。
反正尽早都得死,浪费那个钱做什么?
看方不为的脸好不好看,宋元良心里不喜,但不好发作,又耐着性子说道:
“邮局银行都搬到重庆去了,现在发下去,寄又寄不走,存也存不了,你让他们放哪里?放心,等这一仗打完,我一分不少的会发下去……”
一看宋元良的模样,方不为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恨不得掏出枪来一枪毙了他。
他想不通,缺德到了这个地步的人,是怎么活到一百多岁的?
怪不得同为中央系出身,王敬久,宋元良,胡宗南等人,就没一个看的上他的。
“要不,你给我借一点?”宋元良打蛇随棍上。
“想借钱?可以……”方不为悠悠的说道,“打个借条就行!”
宋元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凉意袭来。
没风啊,怎么这么冷?
“还要打借条啊?”
一听借了还要还,宋元良就没了兴趣:“那我不借了!”
坑方不为的钱?
宋元良想都没想过。
这个王八蛋不上当?
方不为暗暗的咬了咬牙。
现在战事吃紧,他也不敢把宋元良怎么样。
但也不用急,等打完了这一仗再说。
方不为有的是办法对付这种人。
回到钓鱼台,宋元良说是要给方不为接风洗尘,但方不为哪里有这个心情,随意找了个借口回绝了。
方不为怕自己在喝酒的时候会忍不住,跳起来暴捶宋元良一顿。
他到现在,总算知道什么是缺德带冒烟了。
说的就是宋元良这一种。
第一零**章 防备(求月票)
十二月九日!
早上天刚亮,日军便从东,南,东北三面发动了攻势,不到半日,复廓阵地已全面失守,日军已攻到了南京内城之下。
大部分的**部队撤入了内城,今年据内城城墙,抵挡日军的攻势。
这已是南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伴随着日军攻城的炮声,还有如雨点一般落到南京城内外的劝降书。
署名是华中方面军总司令松井石根,总结起来就一句话:立即投降,不得反抗,否则屠城。
除此外,还有一封专门写给唐生志的劝告书。
随既,下午五点,唐生志给守军各部下达了“卫参作字第36号”命令作为回答。
内容为:
一、各部队应以与阵地共存亡之决心尽力固守,决不许轻弃寸土、摇动全军,若有不遵命令擅自后移,定遵委座命令,按连坐法从严办理。
这个连坐法,就是北伐时期,宋元良第一次不战而逃,导致友军溃败,差点被敌军翻盘后,委员长专门制定出来的。
二、着派第78军军长宋希连负责指挥。沿江宪、警严禁部队散兵私自乘船渡江,违者即行拘捕严办。倘敢抗拒,以武力制止。
意思便是,到了真正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时候,大家准备拼命吧。
要有敢擅自出城逃离着,定杀不饶……
除此外,唐生志还专门给胡宗南,宋希连及方不为下达了一道军令。
大意为:在十日天亮之前,第一军,第七十八军必须停止征召民夫,以防散兵混入其中。
方不为知道,自己运转难民的计划,马上就会夭折了。
战在唐生志的立场上,这道命令必须执行下去。
战在宋希连和胡宗南的立场上,城门必须封锁。
一旦知道有办法出城,所有人都会动歪脑筋,这城根本没办法守。
一个不好,就会导致守城部队全线崩溃。
方不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央求胡宗南,给他派了两个营入城,用来维持秩序,另命冯家山亲自率侦察连,守在兴中门下,负责甄别。
只有妇孺才能坐车出城,男子不论老壮,一律不得上车。
到了这个时候,之前不想走的那一部分,后悔都来不及了。
有的甚至想女扮男装,混到车上,全全被冯家山揪了出来,送到了城墙上,协助守军军城……
这样一来,方不为的目的已经彻底暴露了。
长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来,第一军和第三十六军这根本不是在征召民夫,而是在疏散难民。
再结合方不为之前的所做所为,所有人都已知道,这肯定是方不为撺掇着胡宗南和宋希连鼓捣出来的。
知道就知道吧,方不为也已经顾不得了。
大不了到时候唐生志参自己一本。
自己又并非无依无靠。
平时送出去了那么多好处拉拢的关系,也该到了用一下的时候了。
方不为像是破罐子破摔一样。
趁唐生志还没反应而来,能送走多少是多少。
六辆军卡,十辆公共汽车,一分钟都不敢停的疾驰在城内与兴中门之前。
每到一车人,由冯家山的人甄别过之后,就会放他们步行出城,躲在三十六师新建的工事内,等天黑后过江。
截止十日天亮,共运送七万四千人出城……
“简直胡闹……”
唐生志重重的一掌拍在了桌子上,然后指着方不为的鼻子怒吼道:“你视军令为何物?我现在就能治你一个扰乱军心之罪……”
怪不得这两天以来,运送民夫的,大部都是方不为的车和船。
唐生志之前还在想,方不为确实大方,谁叫他都帮忙。
闹的半天,这事的始做佣者原来就是方不为?
“确实是属下错了,与胡军长和宋军长无关……”方不为很光棍的认着错。
宋希连虽然也站着,但站的气定神闲,如岳临渊。
他告诉唐生志,等到天快亮的时候,手下才来汇报,说是方不为运过江的,连一个成年男子都没有,不是女人,就是小孩。
意思是他也是受害者,唐司令要怪,怪方不为就行了。
话虽是这样说的,但宋希连心底里,还是相当的不以为然的。
与方不为相比,唐司令就有些相形见绌了。
一个能走却不走,拼了命的要救人,一个急着走却走不掉……
唐生志哪里能知道宋希连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之所这么愤怒,是因为方不为的态度。
他一直以为,方不为虽然也是中央一系,但资历还浅,不似宋希连这种,虽然听命于他,但只是因为有委员长的钧令,而不是尊重他唐生志这个人。
一直以来,方不为也确实对他很恭敬。
但没想到,方不为一直在把他当猴耍?
看到宋希连和胡宗南解释这件事的说辞就知道了。
胡宗南的第一军不属固守南京的序列,听调不听宣。
所以他接到唐生志的电报后,只是回了一封解释的电文,又加了一句“无瑕过江,望唐司令勿怪”的话之后,就没下文了。
电文里的话,与宋希连说的一模一样,意思是他也被方不为给骗了不说,最后还不得不想办法安置方不为一夜之间送来的两万多妇孺。
唐生志恨得牙都快要咬碎了。
他再蠢也看得出来,这三个已经是达成一致了:所有的责任都先推到方不为的头上,等委员长追究起来再说。
等于是三个人已经联起手来对抗他这个城防总司令了。
方不为这么做,是怕战败后,万一撕破脸,唐生志拿这个事件做文章,推卸责任。
反正是绝对不可能让唐生志抓到宋希连和胡宗南这两个人的什么把柄的。
至于方不为,一无兵二无权,最多也就治他一个违抗军令的罪责。
疏散难民而已,又没造成多大的损失!
除非真不要脸了,唐生志才会把战败的锅往方不为的头上扣。
之前商量的时候,胡宗南和宋希连还有些不好意思,想着收了方不为那么多的钱,事后一点责任都不担,实在说不过去。
还是方不为劝着这两位,现在还不是他们两个担责的时候。
等仗打完之后,真要有人想往方不为头上扣锅,才是他们站出来说话的时候……
方不为没明说,但胡宗南的宋希连都听出了方不为话里的潜意:要防着点唐司令。
第一零九零章 永载史册 (求保底月票)
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唐生志把宋希连和方不为都轰了出来。
责任都由方不为一个人担了,唐生志怪不到宋希连的头上。
至于方不为,就算要治罪,也过禀报过委员长再说。
唐生志现在没这个时间,他决定到仗打完后,再新账旧账一起算。
方不为其实很清楚,唐生志为何这般愤怒。
无非就是他赖在南京不走,没办法让委员长更深刻的体会到南京的战况,让唐生志既想撤军,又不想担任的幻想落空了。
如果真能劝着让委员长撤军,方不为一千万个愿意。
今天上午,去八十八师之前,他还接到过林尉的电文。
林尉劝方不为趁早撤出南京的同时,也稍稍的提了一下武汉方面的情况。
委员长还在和德国大使陶德曼不遗余力的研究与日军停战谈和。
日本方面的条件很简单:先让南京守军缴械投降,咱们再谈别的。
这与卖国有什么区别?
委员长除非脑子进水了,才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原本委员长还在犹豫,到底是尽早撤军,减少损失,以保存实力,还是增派点援军,给日军施加点压力,好答应他停战谈和的要求。
人他没想到,日本人反而更加强硬了。
在此之下,委员长又犯了老丢病:首鼠两端!
既不敢撤,也不敢援。
让他撤军,就等于是让他自己扇自己嘴巴,同时会向日军暴露国民政府外强中干的事实,所以是坚决不能撤的。
委员长自己也清楚,南京是个大泥潭,日军的初衷就是想和国民政府决战,巴不得他把所有的主力部队都派到南京,所以援军也是坚决不能派的……
所以委员长决定等,等南京再坚持一个星期到半个月再说。
之前是战线太长,人手不够,所以守不过来,现在全撤到了内城,人总该够了吧……
猜到委员长会是这种想法的时候,方不为都快被蠢哭了……
自始至终,方不为压根就没在委员长的身上寄托一丁点的希望。
自力更生吧。
所以,他暂时还不能走!
“唐司令有一句没说错!”
出了司令部,宋希连又劝着方不为,“你留下来,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了,还是尽量撤离吧!”
“再等等吧!”方不为回道,“就这样走了,我实在是不甘心……”
方不为话语虽轻,但态度异常坚决,宋希连也知道,他劝了也是白劝。
“那就跟我回挹江门?”宋希连又说道。
他想不明白,方不为怎么又跑回八十八师,和宋元良搅到一块去了?
“我就是想看看,这一回,宋师长会不会再跑了!”
方不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宋元良要跑?
不太可能吧?
怎么说他现在也是一军之长了,已不能与七八年前相提并论了,怎么也要顾忌一下脸面吧?
宋希连顿时犯起了疑。
他实在分不清方不为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军长放心,只要你守住下关,胡军长守住浦口,既便日军真的攻进城来,我也能突破至挹江门……”
城门全被封了,再没办法运输难民了,方不为的这一千号人也重新做了安排。
除了刘绪武和冯家山带了三个连,与陈江派来的人护送难民去滁州,叶兴中和边从军的两个连,全都被方不为召集到了身边。
“那你自己小心!”宋希连重重的拍了拍方不为的肩膀。
“嗯!”方不为重重的点了点头。
两人做别,宋希连去了下关,方不为回了雨花台……
坐在车上,方不为打开系统,把这三天的战报翻了出来,又看了一遍。
每看一次,他的眼眶就会湿一次。
八十八师,真正的打出了精锐师的威风。
昨天,也就是九号上午,日军已攻至南京内城墙下,先向中华门和光华门发起了进攻。
驻守光华门和中华一线的,教导总队的第二团。
一轮炮火集射,光华门直接被炸塌,日军的两个大队甚至突破了城门残垣,冲进了内城。
不到一个小时,光华门便告急,唐生志命离光华门最近的八十八师驰援。
宋元良一边问候着唐和尚的家人,一边不得不派五二四团的两个营支援。
但日军看好不容易撕开了一个口子,疯了一般的从缺口处猛攻。
五二四团奋起反击,死战不退,拼刺刀,抱手雷于尽,能用的手段全部用了出来,才打退了日军。
等副司令罗卓英闻讯,率宪兵第二团赶来增援时,五二四团派来增援的两个营,还活着的,竟然只余十七人。
就只剩一个排长活了下来,营长,连长全部牺牲。
宋元良也没想到,他刚将五二四团派去增援教导总队,日军就开始猛攻雨花台了。
首先接敌的,是雨花东台的五二七团,面对日军的一个联队,五二七团半步未退。
看久攻不下,日军又增加一个联队,继续猛攻,五二七团伤亡惨重,二六四旅长高致松亲率五二八团两个营支援,硬是咬牙打退了日军。
谁知日军玩的是声东击西的把戏,撤了军之后,又迂回攻向雨花东台侧翼。
旅长高致松不得不带五二八团回防。
能上的人全都上了,甚至是卫生员和通讯员都参加了战斗,旅长高致松更是身先士卒。
敌军虽被打退,但旅长高致松多处中弹,壮烈牺牲。
五二七团团长廖令其临危受命,接任二六四旅旅长一职。
至此,防守雨花东台的二六四旅的两个团,活下来的还不到一半,根本守不住整个雨花东台的防线。
宋元良命吴求建派兵增援,吴求建命补充一团团长华品章率部从析桥镇回援。
补充一团刚到雨花台,日军发动了第三次攻势。
至下午五时,日军撤军时,补充一团伤亡过半,团长华品章被日军掷弹筒击中,不幸阵亡……
十日的攻势更为猛烈。
八十八师不但要迎接雨花台正面阵地的强敌,还要协助七十四军和教导总队,防守光华门至中华一线。
战况吃紧,宋元良亲自赴雨花台一线指挥,不但把师直辖特务营派了上去,更是把自己的警卫连也全交给了廖令其。
阵地数次易主,廖令其打急了眼,亲自率警卫连和敌人打起了白刃战……
十一日上午,五二四团团长韩宪元壮烈牺牲。
十一日下午,五二七团团长李杰率部突围至光华门机场,被敌军击中,自杀殉国……
截止十二日午后,雨花台阵地相继沦陷,在日军攻上高地的最后一刻,二六二旅旅长朱赤,率残部二十一人,集中了所有的手雷,炸药,燃烧瓶,于敌同归于尽……
至此,八十八师两个旅长,两个团长,六个营长,先后在战斗中牺牲。
所部官兵七千余人,仅余不到两千人……
牺牲的五千多人中,有近两千人,是死在白刃战中的!
敌人一次次地冲上山顶,又一次次被打下去,特别是雨花台的东西两面的主要阵地的一些制高点,反复易主竟达十余次……
八十八师全体官兵,真的做到了即便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后退!
不提宋元良之前以及以后的那些过错,在这数日当中,他做到了一个师长,一个指挥官应该做的事情。
八十八师以一部残师,七千余人,顶住了日军第六师团,第十四师团两个精锐师团四万余人的猛烈进攻,是这一场战斗中,面对敌人人数最多,攻势最猛,歼敌数最多,阵亡将官最多,伤亡人数也最多的部队。
整个南京保卫战中,**所有战死的官兵加起来,有一万五千余人,八十八师独战三分之一。
就连日军事后也承认,南京保卫战时,日军死伤近两万人,至少有一半,死在了雨花台之下……
方不为抹了一把眼泪。
八十八师之功,足可永载史册!
可惜,宋元良不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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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一章 谁更无耻(求月票)
十二月十一日,上午十点半。
武汉行辕。
会议室中高官满座,将星云集。
人不少,但几乎没有声响,所有人都目不斜视,坐的毕直挺拔。
坐在最上首的委员长忍着怒气,冷冷的扫视了一圈何应钦,白崇喜,徐永昌等人,又看了看陈诚等一干中央系的骨干。
党国的栋梁们觉察到委员长的目光向自己扫来,下意识的把头又往下低了一分。
委座,咱们可是一家的,你可千万不能坑害自己人啊……
委员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就要压不住火气了。
平时口号喊的一个比一个响,为什么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就没有一个人为自己分忧?
早上八点,太阳还没冒头,委员长就召开了会议,第一议题为若南京沦陷,日军持续南下,**该如何应对。
委员长的意见是打,其它人的意见是也是打,但打和打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何应钦,白崇喜提出诱敌深入,然后关门打狗,但委员长以所需兵力太多而否决了。
然后委员长再一次提出据江而守的提议后,坐在会议桌上的所有人就成了眼前这副模样。
只要在武汉的,够份量的人物都来了,但没有一个人附和老蒋。
还要守?
委员长还真是记吃不记打,也不看看南京打成了什么模样?
南京和武汉的地理位置如出一辄,三面环水,一面迎山,用来布口袋最好不过了,但想要据城而守?
呵呵呵,不知还在南京的唐生志做何想法?
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委员长此时无比的怀念唐生志。
为什么就再没有这样一个知情识趣的人物站出来支持自己?
其实据守武汉只是一方面,毕竟日军不一定就会沿江而上,等上几天,看看日军的具体动向后,再下定论也不迟。
委员长的最终目的,其实是想引出南京的战事。
南京一战,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至多一两个小时,就会催促林尉或钱大均向他汇报战况。
原本计划坚守五十天以上的外围阵地和复廓,竟然连五天都没能坚守,就被日军攻破了。
日军已是真正的兵临城下,南京城破在际。
三个德械师,还有第一军和教导总队,这可是蒋某人起家的班底,一想到可能会折损在南京,委员长就觉的心里在流血。
他想撤军,但这两个字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当初所有人都反对固守南京,是他一力坚持,才酿成的如今的局面,他要是现在主动提出撤军,和自己扇自己嘴巴有什么区别?
委员长无比渴望能有当初他提议固守南京时,唐生志那般的一个人物出现。
可惜,再没有人上当了。
在座的各位也不傻,唐生志这个前车之鉴还在那里摆着呢。
万一事后要是追究南京战败的责任,唐生志自然是第一个,谁提议撤军的,谁就是第二个。
既便是以陈诚为首的中央系的几位,此时心中也隐隐生出了一丝不岔。
委员长这一次,有些不太地道了……
正僵持着,门外有人喊了一声报告。
熟悉的人都知道,这是林尉的声音。
当场就有几个人变了脸色。
林尉素来沉稳,若无紧要军情,是绝对不会做出这种打断重要军事会议的举动的。
难道是南京有变?
“滚进来!”像是被恰好点燃了的炮仗,委员长一声怒吼。
“规距呢?”看着推门而入的林尉,委员长怒声骂道。
林尉心中一叹,不急不徐的回道:“是同下莽撞了!”
他虽然参会,但一看委员长的脸色就知道,委员长没达到自己的目的。
也不知他看到自己手中的这份电文之后,又会做何打算?
林尉不卑不亢的一份电报放到了委员长的面前:“委座,有紧急军情!”
紧急军情?
委员长的脸色微微的变了一下。
其它人也都看着林尉手里的那份电文,纷纷猜测着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委员长顺手打开了桌面上的文件夹。
二十三集团军急电:
禀委座:苦战十数日,终不敌强敌……芜湖已失,我军残部将退往长兴一带……另:日军第十八师团在芜湖,当涂一线强征船只,似有过江之举……
嗡……
委员长像是被人迎头砸了一铁锤,脑中猛的一阵晕眩,连身体都跟着晃了一下。
川军的二十三军团,之所以留守芜湖至长兴一带,就是怕被日军抄了后路,但没想到,越是担心的事情,越是偏偏就发生了。
日军强征船只过江?
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准备从南向北,向浦口合围,彻底把南京围在中间。
真要让日军得逞,南京的这十四个师,还有浦口的第一军,就只有全军覆灭这一个结局。
当涂在南京以南不到一百公里的地方,既便没有机械化部队过江,以日军的行军能力,最多两天就能赶到浦口。
两天……
委员长眼前一黑,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委座?”
坐在最前首的李棕仁猛的站了起来,焦急的问道:“哪里的军情?”
委员长捂着额头,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将文件夹往李宗仁的面前一推。
“芜湖失守,日军渡江……”
听到李棕仁念出的这几个字,与会将领齐齐失色。
日本人这里准备瓮中捉鳖了!
南京危矣!
委员长咬了一下舌尖,硬是提起了一丝精神,看着李棕仁,缓缓的问道:“德邻以为,我军该如何应对?”
李棕仁轻轻的放下了文件夹,正色的说道:“全凭委座定夺……”
原以为,李棕仁会说出“需尽早撤军”之类的话来,自己自然就可以借破下驴,趁李宗仁反应过来之前,快速的下达撤军的命令,坐实南京撤军,是李棕仁提出来的。
但没想到他来了这么一句?
委员长胸口一闷,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李德邻,简直是无耻至极……
如此紧迫之际,你竟然还在顾忌“事后会不会背负责任”这样的问题?
委员长压根就没想过,李宗仁可不是唐生志,不是他想坑就能坑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