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四六章 联系袁殊
方不为不相信日本领事馆的电检课有这么大的本事,能真的将袁殊与重庆联络过的电波信号全部侦听到,全部记录下来。
除非日本人早就盯住了这个频段,不然电检课根本没有那个能耐,能同时能侦听几百上千个频段。
但根本不可能,因为领事馆没有几百上千部电台。
看看麦家的《风声》当中的情节就知道了。
那已是五十六年代,雷达技术已相当发达,甚至已经有了电波测向技术,知道敌特之间联络的信号,肯定会朝着一个方向收发:台湾。
但即便如此,寻找台湾的秘密电台时,依旧需要上百部的电台同时侦听。
电台又不是大白菜,方不为估计,日本领事馆有十部左右的电台顶天了。
还必须得有两块钱中五百万的运气,才恰好能听到袁殊的电台发出的信号,并恰好做了记录。
所以岩井英一让赤木亲之至电检课调阅该频段是否有记录时,方不为一点都不担心。
这跟“天上掉下了一颗流星,恰好砸到了袁殊头上”的几率差不多,运气不可能差到这种程度。
现在只需要斩断何建英这根线,再提醒袁殊不要中了日本人的圈套,就基本上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至于那个报刊亭怎么处理,还要再听听袁殊的意思。
不是方不为下不去手。
如果这个老板失踪,或是被杀,恰好引起日本人的怀疑,追着这条线调查怎么办?
袁殊也是这家报刊亭的常客,说不定就会弄巧成拙。
方不为给黄包车师傅交待了一声,往金神父路的方向走去。
《集纳报社》就在金神父路。
三零年左右,从日本留学回来,创办了《文艺新闻》,发表最多的,则是抨击政府当局的文章。
后来《文艺新闻》被国党当局靳令停刊,袁殊转移阵地,在《集纳》上发表文章。
这家报纸,与左联文人之间的关系也很密切,而袁殊早年的化开身份,本就是左倾主义文人。
到了报社,方不为以刊登广告的名议,与报社主编一顿胡侃。
在这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里,他不但见到了何建英,还在他身上留了一枚窃听器。
交了点订金,离开报社之后,方不为没有叫车,而是绕过了两条街,特意走远了一些之后,又给报社打了个电话,说是要找何建英。
“建英,我是余龙,你家里进贼了,赶快回来一趟……”
余龙是马春风的代号,家里进贼的意思是事发了,赶快跑。
何建英脸上面无血色,身体跟着晃了两下。
旁边的同事还以为他在家里放了什么贵重物品,好心劝着他:“他急,先回去看一下,万一没丢呢?”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但这个电话里说的暗语,却表明事态非常严重。
命令竟然是马局长下达的,那袁殊呢?
何建英不敢怠慢,挂了电话,给报社主编打了声招呼,急匆匆的走了。
看何建英出了报社,方不为才叫了一辆黄包车,回了外滩酒店。
没办法,为了避免何建英被捕,方不为必须要在何建英身上装一枚窃听器,以随时掌控他的行踪。
至了必要时候,只能采要手段。
半路上,方不为打了个僻静的地方卸了妆,又回到了外滩酒店。
他在等天黑。
白天的袁殊,不是在岩井公馆,就在日本领事馆,很少会走出虹地界口。
即便外出,他身边也时时刻刻都有人,方不为根本没办法接触。
打电话更不可能,比方不为用齐希声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和袁殊见面,还容易引起日本人的怀疑。
可以这么说,站在岩井英一的立场上,调查内奸,他首会先怀疑中国人,其次才是日本人,而赤木亲之调查的方向,也是以此为重点。
所以袁殊已经站在暴露的边缘,任何一丁点的异常,都会被日本人无限放大。
方不为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还不能用齐希声的身份,公开和袁殊见面。
会不会让日本人起疑先不提,关键是,齐希声就是“自己人”这个秘密,是肯定保不住了。
因为袁殊的身份太过复杂:地下党,军统,中统,远东国际**联盟,七十六号的丁默邨和李士群,以及即将成立的汪伪政权……
甚至是日本人,七十六号,以及汪伪政府这三者之间,都不是很清楚,他与其它两方的具体关系。
比如岩井英一,从来只知道袁殊和李士群的关系不太好,却不知道袁殊一直和丁默邨暗中有联系。
谁敢信?
后世看苏德战争时期,美苏冷战时期的谍战片,方不为都没见过这样的故事人物。
间谍做到他这个份上,绝对是前无来者,后无古人。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方不为不想把这一层身份暴露给袁殊。
方不为的初步设想是,想办法接触到袁殊的老婆丁景星,再由丁景星联系到袁殊。
一想到丁景星,方不为就情不自禁的,再次佩服起袁殊来。
他先在老家上过三年私塾,后来到上海,流落街头时饿昏之后,被丰子恺先生创办的艺达学园收留,以旁听生的名义,读了一年半的文学。
他与左联的渊源,就是这么来的。
所以,严格说起来,袁殊连小学都没毕业。
能成为闻名上海的作家,记者,甚至日语能说的以假乱真,全都是他自学来的。
方不为认为,袁殊能为这么大的成就,除了他自身努力之外,有三分之一的功劳,属于他夫人马景星。
没有马景星,袁殊别说两度去日本留学了,他连船票都买不起。
他去日本留学的那个成都大学的假文凭,也是马景星托关系花钱给他办的。
马景星家里不做生意,却也是上海数得着的富豪。
无它,地多,房子多。
马景星的老爹马蝶生,在浦东有四千多亩地,而浦东浦西上海县宝山县等地,有两百多号粮店,商店,租的门店都是马蝶生的房子。
马蝶生是上海名副其实的大地主,恰好只有两个女儿……
所以说,成功的男人身后,往往站着一个更加厉害的女人。
第一二四七章 联系袁殊 (二)
好不容易等天黑了,方不为领着两个保镖出门了。
十多分钟后,小车开到了大世界俱乐部的门口。
上海虽然被封锁了,但只是对市区整体而言,内部并没有分割封锁。
租界依然是租界,十里洋场依然是十里洋场。
方不为给两个保镖每人给了一美金,打发他们到二楼去听戏,自己一个人进了一楼的舞厅。
齐希声的这张脸,已经是大世界俱乐部的常客了,不管是服务生,还是舞女,更或是舞厅经理,都认得他,很是热情。
但方不为却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全部挥手赶走,独自挑了个角落,要了一瓶酒,自斟自饮。
过了十多分钟,等服务生再次经过时,发现酒还在,人却不在了?
只以为齐老板是不是又到楼上哪一层去潇洒了,服务生帮他存好了酒,连位置也留着。
而这个时候的方不为,已经跑到了黄浦江边上。
日本人再能耐,也封不住黄浦江,对于方不为而言,也就是换两身衣裳的问题。
没多长时间,他就游过了江,跑到了浦东。
袁殊在租界也有宅子,但马景星不喜欢喧闹,大部分的时候,都和儿子住在浦东,袁殊只要不忙,都会回来住。
马蝶生是两年前去世的,家里是她大娘做主,所以马景星并没有住在老宅,而是另起了一院宅子,管家保镖全有,但对于方不为来说,和形同虚设没什么区别。
这个年代没什么娱乐活动,小孩一般都睡的早,马景星抱着睡着的儿子上了二楼,把孩子放后之后,刚直起腰来,猛的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她嘴都还没张开,方不为如同鬼魅一般的捂住了她的嘴。
“不要害怕,我是余龙先生派来的,有急事要见袁先生!”方不为低声说道,“我希望你能袁先生打个电话,想办法让他回来一趟……”
一听“余龙”两个字,马景星猛的松了一口气,使劲的眨了一下眼睛。
袁殊与地下党,还有军统的关系,马景星一直都知道,自然知道余龙是马春风的化名。
方不为松开了马景星,马景星没叫,但也没说话,只是紧紧的盯着方不为。
方不为知道马景星是什么意思:没凭没据,谁敢相信你,万一是日本人派来试探袁殊的特务怎么办?
“7514m90……”方不为报出了一组编码,看着马景星,用极其认真的语气说道:
“这是袁先生与余龙先生约定的,只有十万火急的时候,才会用到的暗码,但我并不建议你在电话里和他验证,因为,他办公室,以及城里宅子的电话,很有可能被日本人窃听了……”
马景星的脸色猛的一变。
“你不要害怕,也不要着急,日本人现在只是怀疑,而且怀疑的目标有很多,袁先生只是其中一个……”
马景星虽然紧张,但依然站着不动。
她不可能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就贸然给袁殊打电话。
方不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看来要动真格的了。
“我认识胡月明先生,也认识王子春先生,知道他们与袁先生交接情报,一般会选在虹口公园旁边的一家书店里,还知道,十多天以前,王先生来过这里,和袁先生见了面,我更知道,你和袁先生私底下,经常戏称王先生是王胖子,王大头……”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马景星惊的眼睛都快突出来的一样,像是见了鬼一样,她指着方不为,手指哆哆嗦嗦:“你……你是……”
“还啰嗦?赶快打电话吧!”方不为无奈的叹道。
马景星再无怀疑,飞快的抓起了话筒,拔着号码,心里也在暗暗惊疑:这个人既然说他是余龙先生派来的,怎么又知道这么多地下党的情报?
难道他的身份和学艺一样?
极度惊惧之下,马景星甚至主忘了怀疑,自己和袁殊关上门所说的戏言,这个人为什么也知道的那么清楚?
“学艺,孩子有点发烧,给他吃了一片退烧药,但好像不太管用……”
这是马景星与袁殊约定的暗号。
如果胡月明或是王子春找袁殊有急事,但又无法接触或不方便联系袁殊,就会直接到浦东来,让马景星给他打电话。
这几年前,这样情况也只发生过一次。
袁殊心里一跳,瞄了瞄离他不远的副手,沉声说道:“好,我马上回去……”
这段时间太忙,袁殊确实刚长时间没有回守家了,日本助理并没有起疑。
离开岩井公馆,袁殊特地跑到虹口的一家西医诊所,开了两只退烧针,才去了日本领事馆,给岩井英一汇报了一声。
没有岩井英一发话,他根本过不了江。
不知岩井英一已经怀疑他了,还只是基于正常的防范程疗,不但给他派了两个宪兵保护,还直接将领事馆的医生也派给了。
袁殊当即就发现了不对劲。
岩井英一对他确实不错,但还没有无微不至到这个份上。
他哪里敢推辞,只能带着两个宪兵和医生一起过江。
他只能期望,来的是专门负责和他接头的王子春,再不济,胡月明也行。
因为要经常来往,家中上上下下的下人都知道,这两位,一位是袁殊的亲戚,一位是他的朋友。
只要下人的口径能对的上,日本人应该不会起疑。
出了领事馆,到了黄浦码头,日本宪兵开着小火轮把他们送过了江。
……
“给孩子再盖一床被子吧,稍微捂一捂……日本人可能会派医生来……”方不为对马景星说道。
“不可能!”马景星坚定的摇了摇头。
以往又不是没有孩子真病过的时候,日本人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小心无大错,防着一些的好!”方不为又劝道。
马景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给孩子加了一床被子。
不大一会的功夫,孩子额头上就见了汗,身上微微有些发烫。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后,楼下传来了袁殊说话的声音。
第一二四八章 惊恐
“不要慌,日本人要是想进来,让他们进来好了,也不要给袁先生任何的暗示……哦,对了,在他们进来之前,记得把孩子身上的被子掀开……”
方不为说着话的同时,打开窗户,轻轻的翻上窗台,一个纵跃,连丝声音都没有,便跃上了楼顶。
马景星惊恐的张大了嘴,望着黑漆漆的窗外。
她终于知道,这个男人如何悄无声息的潜进来的。
听着上楼的脚步声,马景生飞快的掀开了孩子身上的被子。
“当当”的响了两声后,袁殊推开门,带着一个穿着军服的日本人进了房间。
日本军官提着一口箱子,还飘散着一股淡淡的西药味。
马景星心里又是一惊:还真被那个人给说中了,日本人真派了医生?
“孩子怎么样?”袁殊一脸凝重的问道。
“还在烧!”马景星低着头应了一声,让开了一步,让袁殊和医生看到了孩子。
她之所以低头,是怕自己的脸上的表情不自然,被日本人看出端倪。
其实完全没必要。
她被方不为吓的不轻,脸色不是一般的难看,更何况军医是真的军医,虽然也确实得到过岩井英一的授意,让他来了仔细观察,但他又不是微表情专家,哪能分辩的出,马景星的脸色不好,是因为担心,还是惊吓过度?
袁殊下意识的把手伸到孩子的脑门上,触手温烫。
这一路上他都是想,万一日本医生发现孩子没发烧,还怎么圆?
没想到孩子真发烧了?
他猛松了一口气,赶快让开了位置:“松野君,麻烦了……”
军医坐在床头,先量体温,又看喉舌。
后世的医学如此发达,对感冒这种病都没研究透彻,更何况这个年代,还是个没学到家的二把刀?
军医也只查出,孩子确实发烧了。
无非就是开两片西药,打一针而已。
一阵折腾,反倒把熟睡的孩子给闹哭了。
打完针,又给日本军医和两个宪兵安排了住处,袁殊才回到二楼的房间。
刚进门,他先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是王胖子……”
“来了”两个字还没出口,袁殊猛的瞪大了眼睛。
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男人,正坐在桌子边,好整以瑕的看着他。
再看马景星,已经拉好了帷帐,正在哄孩子睡觉。
这个男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袁殊下意识的摸向了口袋,那里装着一把勃朗宁手枪。
方不为举起手,往下压了压,意思是让袁殊不要紧张:“自己人!”
袁殊的心里一跳:哪个自己人?
军统,地下党,还是那个“自己人”?
“就是你想的那样!”方不为重重的点了点头。
即便方不为现在不也承认,随后马春风也会告诉袁殊,索性也让袁殊代马春风验应一下:确实有这么一号人,而且已经厉害到能上天的程度了……
袁殊的眼珠子都快突出来了。
无比神秘,无比诡异的“自己人”,就这样出现在了自己家里,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感觉跟做梦一样?
“7214m90……”为免误会,方不为先报上了代表袁殊最高机密级别的识别暗吗。
“林教员已暴露,电台已被日方获,你于十三日传递出去的那份情报,已被日方破译……”方不为开门见山的说道。
至此,袁殊已无半点的怀疑。
如果这个男人是日本人,等待自己的只会是手烤和刑具……不,自己连岩井公馆都走不出来。
说明事态还没有到最糟糕的程度。
但也不容乐观,不然如此神秘的“自己人”,不会冒险和自己见面。
“日本人查到哪一步了?”袁殊涩声问道。
“嘉定的胡老板,已于半个小时前,被押回了宪兵司令部,不过,集纳报社的何建英,我已于下午通知他转移了……我来找你,就是想想问,还有什么环节需要处理!”方不为回道。
那个胡老板,方不为是真的无能为力。
当他知道消息的时候,岩井英一已经派须贺彥次郎动手了。
如果同赤木亲之,或是原田熊吉带人抓捕的,方不为都有机会。
甚至是他已决定,实在不行,只能先一步下手……
但偏偏是须贺彦次郎?
须贺彦次郎身上没窃听器,方不为连他走哪条路都不知道。
袁殊定定的看着方不为,他现在终于有些理解马春风和胡月明的心情了。
看自己人刚刚的行为,宁愿用孩子病了的借口,把自己骗回来,也不愿用电话,就表明他极度谨慎,绝对不会用自己家的电话和外部联络的!
那他是怎么知道胡老板已被押到了宪兵司令部的消息的?
半个小时前,自己还在江上,自己人也肯定在自己家里等着自己……
方不为自然知道袁殊在想什么,他没时间解释,也不会解释。
“不要浪费时间了,赶快想一想,还有哪些环节需要补救?”方不为催促道。
消失的时间短一些无所谓,两个保镖至多认为,自己跑到楼上快活去了。
时间一长不见自己,何镖肯定会着急,要是满楼都找不到自己,不惊动日本人才怪。
袁殊的脸色一黯:“只要何建英不暴露,日本人就不会有指证我的证据,但是……”
他抬起头,看着方不为露出一丝苦笑:“日本人最终还是会怀疑到我的头上的……”
“这个你不用管,我来想办法!”方不为坚定的摆了摆手,“你只需要告诉我,还有哪些环节,需要清理……文件,稿纸,密码本,或者是,那个报刊亭的老板……”
“这些环节都没有问题!”
袁殊摇了摇头:“身在敌营,我怎么可能不谨慎……那个老板也没问题,包括岩井,都经常会在那里买报纸……”
那就好!
方不为微微的点了点头。
虽然必须要以大局为重,但是对一个无辜的人下手,他还是稍稍有些压力的。
最重要的一环不出问题,那就应该没问题了。
方不为也大舒了一口气。
“那你就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平时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
第一二四九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你……准备怎么处理?”袁殊还是不放心。
在遇到生死间的大恐怖的时候,意志再坚定的人,也不会做到真正的淡然面对。
对于袁殊来说,死倒是其次,他自认为,酷型他也能抗下来,但是家人和孩子呢?
“我准备给你找个替死鬼!”方不为笑道。
“谁?”
“最后是傅筱庵,实在不行,就吴四宝和佘爱珍……”方不为回道。
“真的……能做到?”袁殊还是有些不太敢信。
“相信我!”方不为拍了拍胸口,“悄无声息的潜到傅筱庵,或是吴四宝的家里,确实有些难度,但去香春楼,还是轻而易举的……”
袁殊一听,就大概明白了方不为的计划。
无非就是栽赃嫁祸那一套。
以自己人能悄无声息的刺杀季云卿,张啸林的手段,还真有很大的把握做成这件事。
“要不要帮忙!”袁殊有些过意不去。
“不用!”方不为回道,“还是那句话,你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该震惊的时候震惊,该委屈的时候委屈,该不岔的时候不岔……”
对于袁殊来说,演戏自然不是问题,不然也不被成为一代谍王。
方不为走到了窗边,刚准备翻出去,又顿了一下。
他觉得,还是要提醒袁殊一声:
“私人提醒你一句,坚决不要和王天木,陈公树有任何形式的接触,哪怕马春风命令你都不行……”
“他们……出问题了?”袁殊浑身一震。
“现在还没有!”方不为摇头道,“但以王天木嚣张的性格,不会一直老老实实窝在乡下的……上海多的是认识他的人,李士群真想对付他,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袁殊顿时明白了。
只要他不与王天木有直接的接触,就算王天木叛变,哪怕亲自指证他是棘刺,他也有的是办法反驳:有什么证据?
谁敢保证,王天木是假叛变,真卧底?
“谢谢你,保重!”袁殊重重的握了握方不为的手。
方不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躲开。
对于袁殊,他内心中是充满敬意的,甚至还有很多的偶像情结……
“你也是!”方不为笑了笑。
刚刚握住方不为的手,袁殊心里猛的一跳:这种感觉,怎么有点熟悉?
自己握过这个人的手?
方不为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他就猜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所以才犹豫了一下。
两个月前,他与中村去拜访赤木亲之的时候,和袁殊见过一年。
两人论了论青红帮内的渊源,说了好长时间的话,手握在一起,基本没松开过……
不过方不为不是太担心。
袁殊也就是怀疑,猜到自己就是齐希声的可能性不大。
退一万步讲,就算猜到了,问题也不大。
袁殊不会说出去,方不为也有自信,只要他在,就可以保证袁殊不暴露,就算暴露了,也能提前把他救出去……
方不为松开了手,正准备跳出窗户,马景星又开口了:“他知道王胖子……”
你们两公婆还有完没完了,让不让我走了?
方不为幽怨的看了袁殊一眼。
袁殊叹了口气,他本来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胡月明不止一次交待他,让他想办法查查“自己人”的根底。
“你是向着那边的?”既然马景星点破了,袁殊不能装做不知道。
方不为颇有深意的看着袁殊:“谁能让中国人过上好日子,我就向着哪边……”
不用问了,袁殊什么都明了。
方不为摆了摆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单手一撑,就跳出了窗户。
这样跳下去,就算不受伤,落地时也会发出很大的动静,绝对会惊动住在一楼的那两个日本宪兵……
袁殊脸色一变,下意识的往前一扑,爬到到窗棂上。
方不为不但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反多米尼加如同鬼魅一般,眨眼间就跑出了几十米?
这……这……这还是人么?
不到三秒的功夫,袁殊就看不到方不为的影子了,他张大着嘴,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他是什么人?”马景星走过来,惊恐不安的问道。‘
她是真的被吓坏了。
半夜里,一个男人突然就从自己的眼前冒了出来,之后又“嗖”的一下消失,再之后,又像鬼一样的冒出来……
马景星没有被吓的精神失常,意志就已经够坚定了。
她哪里知道,方不为就是故意的,包括走的这一幕,也是故意让袁殊看到的:告诉马春风和胡月明,别拿豆包不当干粮,搞的以为哥在糊弄你们一样……
“我也不知道。”袁殊摇了摇头。
有些能对马景星说,是因为需要马景星替他打掩护。
但这位……还是算了吧,已经厉害到突破“人”这个范畴了。
“怎么不问问他,他是怎么知道王胖子的?”马景星又问道。
什么意思?
袁殊只以为,马景星问的是,这个人说自己是马春风派来的,怎么又和地下党有关系?
他哪里能想到,“自己人”竟然连他和老婆关起门来说的悄悄话都知道?
这……这特么怎么解释?
……
差不多十点过一些的时候,方不为再次回到了大世界俱乐部,从他离开到现在,才过去了三个小时。
他见袁殊,除了善后这一点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其实是为了让袁殊了解实况,让他稳住。
照现在这个进度查下去,日本人基本查不到什么有利的证据,至多也就是怀疑。
但架不住日本人玩诡计,故意给袁殊下套。
打个比方,日本人故意透露出有关“棘刺”的部分情报,让他们怀疑的对像“无意”中知道,真正的棘刺会是什么反应?
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家人考虑一下吧?
只要谁有异动,谁就是棘刺。
只要袁殊不自乱阵脚,方不为就能腾出手来,把“棘刺”栽赃到别人头上。
理想目标自然是傅筱庵。
实在不行,就吴四宝和佘爱珍了。
方不为也没想到,没顾得上杀吴四宝夫妇,竟然变成了好事?
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一二五零章 栽赃
柿子要拣软的捏,在回租车界的路上,方不为转了无数的念头,最终决定,还是从最容易的目标开始吧。
已经试探过一次了,李士群和吴四宝的家,真的不好进,只能先从香春楼想办法了……
回了舞厅,方不为坐了一会,还跳了两支舞,快十二点的时候,才带着两个保镖离开。
保镖丝毫没发现,方不为脚上的皮鞋,已经换了样式。
“没意思!”方不为点了一支烟,靠在大世界门口的柱子上,看着一个个或明媚,或妖艳,或娇弱,或清纯的舞女,正在往外送着客人。
这两个保镖,以前替黄金荣看过两年多的场子,什么样的客人没见过。
他们都知道,齐老板这是对这些舞女腻了,不稀奇了。
“大世界里面确实没什么新鲜的了!”其中一个保镖沉吟道,“要不,老板再换个地方,换换口味?”
“去哪?”方不为好像来了点兴趣。
“百乐门?”保镖建议道
“和黄爷这里,有什么区别?”另一个保镖鄙夷的问道。
“那里有南洋妹啊?”保镖一脸的淫笑。
南洋妹就是日本女人,黄金荣怕日本人找茬找他麻烦,所以大世界里没有安排。
“你当老板没去过虹口的居酒屋?”另一个保镖骂道。
方不为请中村,赤木亲之出去十次,有四次就是这种地方,两个保镖一清二楚。
“那去哪?”保镖绞着脑汁,努力的想着。
没过一分钟,第一个眼睛一亮:“要不去香春楼,哪里的瘦马可是一绝……”
“对!”另一个附合道,“听说还有朝鲜女人……”
方不为在心里狂赞:这两个王八蛋真是太给力的,都不用自己开口,就替自己引到香春楼了?
不过整个上海滩,顶有名的风月场所,无非那几家,香春楼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极具特色,保镖迟早都能想到。
方不为装做很稍稍有些感兴趣的模样,神往的说道:“老早就听说过,却一直没去过……”
“那咱们陪着老板,走一趟?”保镖试探着问道。
“那还等什么?”方不为豪气干云的大手一挥。
两个保镖笑的牙都呲出来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干。
栽赃可不像刺杀,一路莽过去,就能达到目标。
方不为连香春楼的内部结构都不清楚,就算要栽赃,至少也得知道该把赃物藏哪吧。
至少要搞明白,哪一样证据藏的哪里,尽量合理的让日本人发现,才不会让人觉的太假,所以方不为必须实地堪查一下,心里才能有把握。
再一个,他连赃物都还没有准备好。
去这样的地方,用陌生人的身份肯定是不行的。
季云卿刚死,李士群又差点被人干掉,吴四宝佘爱珍如同惊弓之鸟,生怕轮到他们的头上,所以格外的小心和谨慎。
要是妓院里突然多出来一个乱瞅乱看的,这两口子九成九会怀疑是不是来踩盘子的。
但要换成齐希声,就没什么问题了。
谁不知道齐老板是上海滩出了名的喜欢玩,还特挑剔,多看多挑才附合他一贯的作风……
香春楼原本是季云卿的产业,后来转卖给了最心爱的干女儿佘爱珍。
立志要当林桂生第二的佘爱珍,很是用了些心思。
她知道男人都有猎奇心理,所以没有学其它妓院那一套,招什么大洋马,学什么西洋风,而是往复古的路子上狂奔而去。
香春楼里的女人,琴棋书画样样都懂一样,还穿的一个比一个保守,做派个个都似闺中淑女……
结果,生意越来越火。
除此外,这里还是吴四宝,佘爱珍用来贩卖烟土吗啡海洛因的交易中心。
特别是吴四宝成为七十六号的警卫队长,李士群的左膀右臂之后。
这王八蛋面带猪相,心中嘹亮,把各方都侍奉舒舒服服的,再加心狠手辣,不知道后路为何物,就连日本人对他也很是信赖。
季云卿原来的贩毒生意,基本都交给吴四宝和佘爱珍来打理,除此外,日本人在东北造的烟土,上海效外制造的吗啡和海洛因,其中一部分也交给吴四宝行销。
吴四宝是上海滩当之无愧的大毒枭,虽然还达不到黄金荣,张啸林的层次,但至少能排到第一排……
方不为先给两个保镖安排了一下,又和老妈子说说笑笑的上了楼。
没到半个小时,他就把三层楼给转完了,最终挑了两个最漂亮的,带回了和平饭店。
老妈子跟在他屁股后面,直夸齐老板有眼光,把楼里顶好的两个姑娘挑走了……
看着两个眼角含春,却又羞不自胜的女孩,方不为也不得不暗暗的佩服。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佘爱珍真是把男人的心理猜的透透的了,怪不得能让娶了十一个老婆的胡兰城,抛弃漂亮又有才的张爱玲,和她斯守终生。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要打扰我……”回了酒店,方不为照例给两个保镖交待了一声,搂着两个女人进了房间。
两个保镖对视了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算了,喝酒吧,不然这一晚上是别想睡觉了……
“来,妹妹,先喝一杯助助兴……”
方不为倒了两杯红酒,递给了两个女人。
没几分钟,两个女人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脑子里只剩无尽的**……
听到方不为房间里的****,隔壁两个保镖心浮气燥,喝的越发快了,不一会就醉的不省人事。
喝了方不为加了料的酒,不醉都不可能。
方不为穿的整整齐齐,坐在窗边的沙发里,两个女人却在床上翻来滚去。
他一个窃听器挨着一个窃听器的听了听动静。
中村,赤木亲之,胡守城……只要有可能半晚上来找他的,他全都听了一遍。
确定不会有人来酒店找他的时候,方不为才拿起一块毛巾,在两个正抱在一起,叫的**摄魄的女人脸上捂了一下。
两个女人顿时没了声息,睡了过去。
看了看床上狼籍了场面,方不为咧了咧嘴角:这特么回来之后怎么睡?
第一二五一章 栽赃(二)
在房门上挂了一枚窃听器之后,方不为翻出窗户,顺着墙角下了楼。
又是初一,月隐星稀。
租界的街上亮的如同白昼,一队又一队的华警和宪兵交替巡逻,每一个出现在街上的人,每一辆出现在街上的车,都会被拦下接受盘查。
没有一个人发现,一个如同鬼魅一般的影子,在楼顶上飞奔,像极了后世的日漫当中,迎风夜行的忍者。
何建英就藏在公共租界的曹家街,离和平大饭店不远,只有两公里过一点。
这里临近江边,南有十六铺码头,北有外滩渡轮,都可以到对面的杨家渡。
只要到了浦东,或是就地潜藏,或是逃出上海,都问题不大。
可惜,何建英最终还是没混过日本人的封锁线。
租界外出上海的人员,必须要有所在街道巡捕房开的通行证,而且通行证上须要有三个以上长居上海的人签名做保。
情急之间,何建英到哪里去找三个保人,到了巡捕房,又该如何解释,他到外地去做什么?
无奈之下,何建英只好回到曹家街的安全屋躲起来,等风声过去一些再想办法。
后世有名的冠生园食品厂,就建在曹家街,何建英的亲外甥在冠生园食品厂当仓库保管员,而且也是上海军统的暗线之一,冠生园食品场的仓库,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军统的一处秘密藏身点之一。
因为地处江边,又临进外滩,日本宪兵的盘查力度格外的严,何建英刚来,就遭遇过一次搜查。
外甥把他埋进了装糖果的箱子里,日本宪兵查的并不仔细,所以没发现。
已经两点多了,何建英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上海沦为孤岛,也快两年了,何建英从未见过以往有哪一次,日本人的盘查力度有这一次这么严。
他即担心袁殊,又担心自己,更害怕连累外甥一家。
正忧虑着,耳边突然传来“刷刷”的几声轻响,何建英扭头瞅了两眼,但因为太黑,他什么都看不到。
食品仓库里多的是老鼠,何建英也没有在意,背靠着箱子,撕掉了一块蜜饯外面的锡纸。
藏在这里就这一点好处,不愁吃喝。
蜜饯还没塞到嘴里,何建英感觉耳边有一股微风吹过,下意识的一抬头,隐隐约约的看到,眼前多了一个黑影。
他嘴都还未张利索,一只手就捂了上来,耳边同时响起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2125……”
方不为报的是属于何建英的识别暗码。
这一套东西,还是方不为在特务处时期,加以健全和完善的。
何健英心里猛的一松,摸向后腰的手垂了下来。
不是敌人。
一是暗码能对的上,二是何建英记的这个声音。
下午的时候,他才接到这个人打到报社的电话。
方不为松开了何建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何建英的脚下,洒落着一堆糖纸,还有一个水壶。
方不为不上自主的皱了皱眉头:“少吃一些,不然排泄物怎么处理?”
何建英老脸一红:“太紧张,一紧张就想吃……”
方不为暗叹了一口气:人之常情!
“他……怎么样?”何建英又紧张的问道。
方不为知道他问的是袁殊:“暂时还好,日本人暂时只是怀疑……”
“怀疑?”何建英的声音有些苦涩,“那就离暴露不远了!”
日本人什么时候,会和你讲证据?
“不至于!”方不为坚定的说道,“只要操作得当,这一关并不难过……”
何建英精神猛的一震,万分期望的看着方不为:“需要我怎么做?”
他稍稍顿了一下,郑重而又真诚的说道:“哪怕是让我牺牲……”
简简短短的一句话,让方不为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
他不是第一次遇到如何建英这样的人物,也见多了慷慨悲壮,毅然赴死的英雄,但每见一次,他心中便热浪滚滚,止不住的湿的眼眶。
“没到那个份上!”
方不为笑着摇了摇头:“确实需要你配合,也确实有一定的风险!”
“你说!”何建英坚定的点了点头。
“很简单……这样,我给你安排个身份,你明天去香春楼,去找吴四宝,然后这样,这样……”
方不为飞快的说着自己的计划。
“这样……能行?”何建英本能的有些不信。
不是说方不为的计划不好,而是操作难度极大。
首先要把吴四宝哄到香春楼,和何建英见面,然后还要恰好让日本人知道这个消息,再然后,还要搜出证明吴四宝就是“棘刺”的证据……
太难了。
“相信我!”方不为拍了拍何建英的肩膀,“明天一早,你就去吕班路的这个地方等我……”
何建英猛的一惊:“被日本人拦住怎么办?”
方不为叹了一口气:“胡老板暂时还没有开口……”
他昨天还在问候马春风,怎么给袁殊派了这么些猪队友,但现在,方不为的态度已经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方不为能看的出来,何建英说是要牺牲自己的话,绝对是发自肺腑,且深思熟虑过的,而胡老板,已经被押到宪兵司令部,受了整整四个多小时的酷刑了,却依然一个字都没往吐……
所以,方不为刚刚才那么激动。
“好!”何建英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但却一点怀疑的念头都没有。
他坚信,如果按照这个人的计划,能把吴四宝约出来,又能把栽赃的东西藏在吴四宝经常会去的地方,这个计划绝对能成历。
大不了,就牺牲自己一个人而已……
安顿好了何建英,方不为又悄无声息的出了仓库。
迎风奔走在一栋栋楼顶上,方不为心中阵阵激荡:在国家危难之际,这个民族,从来都不缺热血……
胡老板,请再坚持两天,放心,一定会为你报仇……
……
同在公共租界,小码头同样离的不远,如果不是为了躲避巡逻的警察和宪兵,方不为根本用不了半个小时,至多几分钟就跑到了。
第一二五二章 栽赃(三)
安顿好了何建英,方不为又悄无声息的出了仓库。
迎风奔走在一栋栋楼顶上,方不为心中阵阵激荡:在国家危难之际,这个民族,从来都不缺热血……
胡老板,请再坚持两天,放心,一定会为你报仇……
……
同在公共租界,小码头同样离的不远,如果不是为了躲避巡逻的警察和宪兵,方不为根本用不了半个小时,至多几分钟就跑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风声,日本人一直没有找到那两个帮着方不为把屏风抬到益丰林楼的装卸工。
日本人暂时还不知道,刺杀傅筱庵的刺客,最早出现在小码头附近。
所以小码头仓库的这两个安全屋,暂时还是安全的。
方不为期望,最好还能再安全两天,等他把这出戏唱完。
他下了安全屋,找齐了纸,笔,密写墨水,然后盘腿坐在地上,在膝盖上横放了一块木板,开始奋笔疾书。
袁殊很谨慎,不可能随时都把密码本带在身边,那样和找死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只能把整套密码记在脑子里。
这样一来,他所用的密码,就必须具有简单,又难破译的特性。
所有市面上长见的刊物都不能用,齐振江特意为他制定了一套密码底本。
全部都是一三年北洋政府版汉语注音字母组成,只有三十八个符号,全是如:“ㄌ”、“ㄋ”、“ㄇ”、“ㄈ”、“ㄗ”、“ㄘ”、“ㄙ”、“ㄕ”、“ㄏ”、“1”、“ㄩ”、“ㄛ”、“ㄟ”、“ㄠ”、“ㄢ”、“ㄥ”之类的字符。
每个字符都则特定的编码,只要把电文翻译成编码,再拼在一起,连起一读,就能知道基含义。
所以方不为也不大担心,日本人能从林教员所留的遗物中找到密码本。
林教员不大可能笨到连三十多个编码都记不住。
就算记不住,一个国语教员的宿舍里,放一本国语注音字母表,那不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么?
方不为力求字迹公证,写好了密码本,又用密写墨水,写好了几分密电。
他把密码本和密电放在一边晾干,然后又开始给马春风发电报。
整整一天了,马春风就没离开过电讯室,一直等着上海方面的消息。
他感觉自己闭上眼睛没多久,齐振江就叫醒了他。
有消息了。
马春风一骨碌翻了起来,接过了齐振江手里的文件夹:胡老板已被捕,虽受尽酷刑,但并未叛变……我已找到何建英,欲和他合作,执行如下计划:……
栽赃陷害给吴四宝?
行不行?
马春风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
吴四宝臭名昭著,手上不知沾了多少军统特务的血,你现在告诉日本人,他其实是假叛变,真卧底,一直在为军统窃取机密?
日本人又不是蠢猪,怎么可能会信?
“相比较起来,那位给日本人做的贡献,比吴四宝更多!”齐振江小声说道。
他说的是袁殊。
在军统的暗助之下,袁殊不知帮着日本人得到多少重要的情报,立了多少功劳,不然岩井英一怎么可能会让他主持岩井公馆,日本外务系怎么可能会扶持他成立兴亚建国联盟,和日本军部扶持的汪精卫打擂台?
与袁殊比,吴四宝连根毛都算不上。
一语点醒梦中人。
马春风一拍大腿:对啊,换成自己是日本人,哪里能想到,袁殊才是内奸?
日本人现在已被吓成惊弓之鸟了,越是不像内奸的,日本人才越是会怀疑。
“那就照他所说的办吧!”马春风交待道。
“问题是,他为什么不要秘码本?”齐振龙万分想不通。
既然要造成何建英的上线就是吴四宝的假像,还要让军统有原频往上海发密电,让日本误以为重庆在联络棘刺,难道就不该给吴四宝栽赃几份已翻译好的电文么,更或是特定只有袁殊小组才能使用的密码本?
“难保不会是他已经侦听到了袁殊和我们所用的频段,并且已经破译出了密码本……”马春风转着眼珠问道。
“不可能!”齐振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的跳了起来。
“那你告诉我,他当初是怎么找到的刘戈青,怎么知道王天木在哪,怎么杀的季云卿,张啸林,怎么知道的日本人的每一步行动,怎么知道棘刺要暴露了……”马春风问道。
这不是一回事好不好?
齐振江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如何反驳。
主要是这个人太诡异了,诡异到,好像没有什么情报是他不知道的,没有事情是他办不到的。
“属下明白了!”齐振江耷拉着脑袋回道。
他就算不服,也不会表露出来了。
“去办吧……上海方面再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马春风拉着棉大衣,躺在了行军床上。
他都已经被方不为震惊到麻木了,颇有些泰山崩于眼前而不改色的气势。
“是!”齐振江应了一声,跑云发电报了。
……
上海日本领事馆,电检课。
一个日本电讯兵,专门守着一部电台,已经快十二个小时了,但电台里没有接收到过任何一丝的信号。
电讯兵昏昏欲睡,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盹,耳机里突然传来了“滴滴”声。
来信号了?
电讯兵猛的一惊,抓着耳机坐直了身体,同时给旁边的同事喊道:“特定频道有信号了,快通知赤木长官……”
另外一个电讯兵快步跑出了电检课。
赤木亲之正在地下室的牢房里审讯胡老板。
牢房里飘散着一股浓浓的焦味,像是把肉烤焦了的那种味道。
胡老板已被折磨的遍体鳞伤,浑身上下不见一块好肉。
一个日本宪本提着水桶,把一桶冰水浇到了胡老板的头上,胡老板只是微微的颤了一下。
“长官,不能再用刑了,不然连天亮都撑不到!”
一个拿着铬铁的日本宪兵说道。
整整五个小时了,能用的刑罚全都用过了,胡老板只是痛呼,再多余一个字都没有说。
赤木亲之恨的直咬牙。
难道真是铁打的不成?
第一二五三章 栽赃(四)
“先救治!”赤木亲之拿着毛巾擦了擦手。
虽然很愤怒,但他知道控制自己的情绪,更明白,人真要死了,就没得玩了。
“阁下,须贺阁下来电话了!”赤木亲之刚擦完手,他的助理一脸喜色的冲到了地下室。
“须贺阁下查到什么了?”一看助手的脸色,赤木亲之就知道有好消息。
“他已查到胡老板每次到上海,大致活动的范围,基本在霞飞路,福煦路,金神父路一带……”助手回道。
赤木亲之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三条街,正好围成了一个口字型,范围已经很小了。
能查到这个程度,离找出胡老板的上线也就不远了。
可惜,怕打草惊蛇,怕让真正的“棘刺”听到风声,从而潜逃,岩井英一和赤木亲之都认为现阶段不能明查,只能暗访,不然用不到天亮,须贺彦次郎就能把这个人物挖出来。
“嗯!”赤木亲之点了点头,又给行刑的宪兵交待到,“只要人一醒,马上通知我!”
“嗨!”宪兵低头应了一声。
赤木亲之本想上去休息一会,结果刚到楼梯口,最又碰上了电检课的人。
“阁下,特定频道有信号了……”
赤木亲之猛的一愣:好消息怎么接踵而来?
他猛的加快了脚步。
之前岩井英一幻想,能从陈教员的遗物中找到密码本,再根据密码本和日领事馆电检课记录的信号编码破译出“棘刺”与上下线联络的电文,以此来推断出“棘刺”的真实身份。
可惜,电检课根本没那么大的本事,也根本没有记录过这个频段的任何电波信号,更甚至是,赤木亲之还没确定,哪一本才是密码本。
因为他手上现在只有一份译出来的电文,没有编码,更不知道密码本大致的范围。
而书实在是太多了,须贺彦次郎从林教员的宿舍,速整拉回来了上百本书,十几个电译人员找了大半天,没找出任何头绪来。
再多一份电文,就能多一份依据和线索,说不定就能密码本。
另一方面也说明,重庆方面,包括“棘刺”本人,暂时还不知道陈教员和胡老板暴露被捕的内情,这是个好消息,自己还有时间。
就算胡老板审不下来,须贺彦次郎也能挖出胡老板的上线……
赤木亲之努力给自己鼓着气,快步的到了电检课。
“赤木阁下,这是特定频段中第一遍所发送的信号编码……”电检课长将一份电码递给了赤木亲之。
编码稍有些长,看来这份密电中所表达的意思不少。
赤木亲之正在猜测,负责监听的电讯员又提醒道:“第二遍发完了……”
赤木接了过来,一做对比,每二份编码果然比第一份少了几组数字。
他很了解,这是军统的老套路了。
发送方会在第一遍信号的最开头,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后再开始发送正文。
即便已明确知道接收方已建立了联络,但发送方还是会连发三遍。
这主要是因为两地距离过远,怕信号会丢失。
等到第三遍发完,发送方又会发送一个类似询问“收到了没有”的信号,接收方如果在线,则会回复“收到”。
赤木亲之就是想根据多出来的这几组信号编码,找到规律,从而破解出整套密码底本,
他静静的等待着,约五分钟以后,信号中断,电检课课长把第三份编码交给了他。
果然,第三份电码当中多出了好几组一模一样的数字,像是连着问了好几遍。
看来这个“棘刺”,在上海就只有林教员这一部电台。
自己要抓紧时间了。
“就照着这个方向查……”赤木亲之把三份电码递给了电检课课长。
都是电讯破译方面的人才,比他专业的多,用不着赤木亲之再交待。
“阁下放心!”电检课长回道。
但愿天亮之前,还能听到好消息……
赤木亲之边往楼上走,边在心里暗暗的祈祷。
岩井英一早就睡了,但他特地交待过,只要有进展,或是有消息,更或是赤木亲之无法决断的时候,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他。
正好,这三点撞一块去了。
棘刺这边如果长时间不回应,重庆方面肯定会怀疑到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九成九,会通过其他渠道,证实棘刺是不是暴露了……
刚刚还在庆幸还有时间的赤木亲之,不由自主的叹了一口气:时间不够用了。
所以他必须要去请示岩井英一。
到了三楼,门口的宪兵看到是赤木亲之,微微的鞠了躬:“要不要叫醒阁下?”
赤木亲之点了点头。
岩井英一光着膀子,直接坐在床头问道:“进展如何?”
赤木亲之鞠了个躬:“棘刺所用的频段,刚刚已经发过信号了,应该是重庆方面在联络棘刺,但并无信号回应……我已命电检课抓紧时间破译了,但结果可能不会太理想……”
“我明白,是我有想想当然了……”岩井英一叹道,“替我拜托诸君,努力吧……”
“另外,姓胡的商人咬死不开口……但须贺君已已锁定了近期他在上海的活动范围,如何大力搜捕的话,应该能在天亮之前找到这个人,就算抓不到,也能确定他的身份……”
“不妥!”岩井英一摇了摇头,“你也不是第一次和中国特务交手了,应该清楚,像军统这样的组织,结构极其严密,这个人与“棘刺”之间的联系,绝对极其隐密,如果抓不到这个人,是无法挖出棘刺的……,所以,尽量要保证密捕这个人,并且撬个他的嘴……”
“如果还像这个胡老板一样,打死都不交待怎么办?而且我预感,没有收到上海方面的回复信号,重庆肯定会从其它渠道打探消息,更或者是另外派人联络‘棘刺’……”
做为案件主办人,赤木亲必须要让岩井英一知道最坏的结果,以便让他做出最为准确的判断。
“那就将所有有嫌疑的人员全部盯死……”岩井英一还是不同意大张旗鼓的查。
第一二五四章 栽赃 (五)
岩井英一沉吟了一下,又叹道:“如果到了明天晚上,还无法确实大致的目杯范围,就用最后一套方案吧……”
这套方案是赤木亲之提出来的,他命名为“引鱼上钩”。
只要放出风声,严密监视嫌疑人员,谁有异动,谁就最有嫌疑。
剩下的,自然便是穷源朔源,必要时候,也可以刑讯逼供。
这里所谓的嫌疑人员,自然是以投诚的那些,并且能接触到最高机密的中国人为主。
丁默邨,李士群,吴四宝,袁殊……
人虽不多,但每一个都非常重要,如果怀疑错了就有可能误伤,也有可能煮成一锅夹生饭,会让人以为日本人在卸磨杀驴,对日本人损失非常大。
比如两三年之后,为了安抚大部分的汉奸,日本人宁愿悄悄毒死李士群和吴四宝,也不敢给他们戴一顶“叛变”的帽子,原因就在这里。
“明白!”赤木亲之点了点头,又鞠了个躬,退出了岩井英一的房间。
三点多了,他也要抓紧时间休息一会,说不定天亮后,就要迎接新的挑战。
……
方不为关掉了窃听器,微微的吐了一口气。
一切都还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何建英还是安全的,明天的计划应该能顺利执行。
而这宝贵的时间,全是胡老板用命换来的……
方不为微微一咬牙。
如果自己搞砸了,如何对得起这样的烈士?
他挎好背包,背好木箱,出了安全屋……
凌晨四五点,是一夜中最为黑暗的时候,也最是人困马乏的时候。
警察和日本宪兵虽然还在巡逻,但精神和反应能力已大不如前半夜。
方不为却依然神采兮兮。
半个多小时后,他出现在了香春楼下。
香春楼原本是一栋砖木结构的西式洋楼,但佘爱珍接手后,花费重金重新进行了装修,全部改成了复古风格。
廊台,亭阁,假山,水榭……所以可供潜行的藏身的地方不要太多。
再加又是青楼,也没有狼狗一类操蛋的玩意,所以潜进去的难度不是太大。
有几间房里的灯还亮着,浪声笑语和猜拳喝酒的声音依然很大。
方不为背着箱子,翻过了院墙,又从厨房的窗户翻进去,恰好躲过了楼门口打牌的四个保镖,潜到了后楼。
站在过道里,各种响动接踵而来,方不为不由的暗暗的叹着气:生意果然红火。
但也更加给他提供了机会。
走到过道尽头,是一道铁门,门上拴着一条粗大的链子,挂着一把大铁锁。
这难不倒方不为。
他掏出一根钢丝,伸进锁眼捣鼓了两下,铁锁应声而开。
铁门之下是两层楼梯,还有一道铁门,里面就是地下室。
吴四宝之所以把烟土交易中心放在香春楼,而不是放在更为安全的七士六号,更或是虹口,只是因为日本人不想背负“毒害中国人的名义”!
**如国民政府,都快烂到骨子里了,也不敢公开贩毒,反而年年大喊禁烟的口号,只敢让复兴社,特务处,更或是假托杜月生这种青帮份子的名义来贩毒,就是这个原因。
日本要收买人心,自然要让民众知道,一心要实现*****的日本,肯定比国民政府强,是绝对不会做出毒害中国人的事情的……
大部分的生意,都是在这里谈成后,吴四宝才会去日本人设立在虹口江边的制毒工厂去拉货。
所以,香春楼的地下室里,只要是市面上畅销的毒品:鸦片,吗啡,海络因等,都有一些样品,就是方便让买方验货。
因为只是一些样品,加起来也没多少钱,所以也就没有加派警卫。
吴四宝也以为,以他和佘爱珍在上海滩的名气,也没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哪能想到,偏偏有人就盯上了这里?
方不为进了地下室,打开了手电筒,细细的看了一遍。
几排货架,上面是封成包的鸦片,洋土,滇土,黔土,东北土……什么成色的都有。
另外还有一台保险柜,里面装的就是吗啡和海洛因。
方不为解下箱子和背包,先试着开保险柜。
这玩意不但有暗锁,还有机械密码所,方不为捣鼓了十多分钟,也没摸索出什么规律来。
主要是时间不够。
如果给方不为半个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他还有希望打开的。
算了,不钻牛角尖。
方不为收起了开锁的工具,打开背包,掏出几张纸,钩在铜丝上,从保险柜顶端的缝隙,吊进了保险柜的最内侧。
如果开保险柜的人不仔细瞅,基本上是不会发现保险柜里多了几张纸。
轻轻的那开了货架。
为防潮,地下室的地上垫着一整块油毡,再下面是用红砖铺成的地面。
这省了方不为很多事,至少不用撬水泥地面了。
他挪开货架,掀开油毡,撬起红砖,开始掏下面的砂石。
掏出来的砂石,全被方不为装进了背包里。
等挖出足够大的坑之后,他把箱子放了进去,然后恢复原样,又搬好了货架。
等洒落在地面上的砂石清理完之后,地下室原封照旧,一丝多余的痕迹都没有。
方法老套不要紧,管用就好。
更何况,这才是第一步,接下来的步骤才是关键。
方不为倒退着出了地下室,一边走,一边清理着自己留下的痕迹。
院子里的保镖还在打牌,楼上的酒客还在划拳,粉账里的妓女还在哼叽……
方不为翻出香春楼,又看了看表。
快要五点了,要抓紧时间了。
他躲开一队队的警察和宪兵,半个小时后,到了马当路。
方不为让何建英天亮之后到这里,并不是因为这里离何建英藏身的地方近,而是因为吴四宝的一个客户的家就在这里。
吴四宝的身上有窃听器,方不为想找这么一个小物,不要太简单。
这人姓马,专做富人的生意,在上海贩卖吗啡,已经有七八年了。
上海未沦陷之前,他走的是杜月生的门路,也从复兴社那里进过货,日本人来了之后,吴四宝主动找上了他……
第一二五五章 栽赃(六)
方不为潜到院墙外听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偷人的打算。
干这种营生的人物,怎么可能不懂得雇几个保镖的道理?
院子里不但有保镖,还有狗……
那就只能智取了。
马老板家的斜对面,有一家小旅馆,站在二楼或是三楼,临街的这一面的窗口,可以清楚的观察到马老板院子里的情况。
方不为进去的时候,伙计正趴在柜台上打鼾。
“起来了……”方不为一拍柜台,把伙计吓了一大跳。
“狗日的日本人……”方不为骂骂咧咧的往外掏着钱包。
原来是个醉汉?
伙计嘀咕了一句。
这段时间,这样的人物不要太多,大都是不耐一遍一遍的让巡逻的警察和日本人盘查,宁愿随便找到住的地方,将就一晚上,等天亮后,日本人扯了巡逻队才回家。
看了看一堆硬币,伙计就能猜出来,这位这是个没钱的,不然不会跑到自家这种小地方,早跑去青楼妓馆了……
“先生,还得要巡捕房发的通行证……”伙计又提醒道。
“给……”方不为又把一张硬卡纸拍在了柜台上。
紧急之下,日本人能把这玩意造的多精致?
粗制滥造的玩意,连张照片都没有,给方不为半截萝卜,他能把这上面盖的章给刻全了……
开了一间三楼临街的房间,方不为摇摇晃晃的上了楼……
看的确实很清楚,方不为甚至能看到马老板的院子里,两个保镖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抽着烟。
等了半个多小时,天色已经发亮,方不为又看到了院子里的大别克。
看来马老板确实在家。
可以给马春风发电报了……
重庆,军统本部。
齐振江再一次敲开了马春风的门。
马春风揉了揉眼睛,先看了看窗外。
天已经亮了,看来是自己那边又有消息了。
他接过文件夹,快速的瞄了一眼,上面就两个字:打钱!
“嗯,我知道了!”马春风应了一声,翻起了身。
“真给?”齐振江最终还是没忍住。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马春风,万一肉包子打了狗怎么办?
“鼠目寸光!”马春风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不算算,只是他给南京站的那批武器,就值多少钱?”
齐振江一下就被噎住了。
那都已经不是钱不钱能卖到的问题了,关键是无论花多少钱,南京站也没办法把那么多的武器,更甚至是炸药开进南京城。
他乖乖的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马春风本就穿着衣服睡了一晚上,用毛巾抹了一把脸,就出去安排了。
昨晚上,方不为便将所有行动步骤告诉他了,现在这一步,是让他通过上海的中央银行,往一个账户里打两千美金。
“自己人”说这是吴四宝的账户,马春风深信不疑。
更何况,只是两千美金而已,真要能让袁殊安全过关,两万美金马春风也舍得给。
一个小时后,确定上海的钱已到账,马春风已让齐振江给方不为发了一份电报。
第二步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步骤。
两千美金,放后世也就是是两百多万,方不为觉的并不多,配得上吴四宝的身价……
八点半,干净利落,西装革履的方不位,准时站在马老板家的门口……
“东家特命我来投帖,想请马老板到一品香一唔……”
马三虎找开了拜帖,扫了一眼。
“付高昌,以前在南京的那个付高昌?”
“对,没想到马老板还记得东家的名号……”方不为欠着腰笑道。
“好多年没见了,还以为他……”
马老板及时醒悟,没把“死了”两个字说出来。
“告诉你家老板,我会准时到!”马三虎回道。
等方不为走了之后,身边的心腹问着马三虎:“看这个手下挺精干,想来这位付老板也是个场面人物,但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入这行才几年,能认识几个人物?”马三虎笑骂道,“李凤年还记不记得?”
一说李凤年,心腹说想起来了:“被南京政府枪决的那个?”
“对!”马三虎点了点头,“我当年,还从李凤年这里进过几批货,经手的就是这个付高昌……李凤年倒了之后,就再没见过他……”
“那他这次来找您是什么意思?”
“看他那个手下的穿着,就能看出来,他不是来投靠的,哪能来干什么?”
马三虎笑道,“自然是做生意了……左右离的不远,也算是故人,中午就走一趟……”
心腹应了一声,出去安排着小车和司机。
这自然都是方不为精心准备好的。
和这样的人物打交道,如果攀不上交情,人家理都不会理你,所以方不为才让何建英冒充成为付高昌。
付高昌是李凤年的手下,专做烟土毒品生意,进货的渠道,背后的大金主,就是上海和东北的日本人。
李凤年,就是原四海公司的老板,方不为的四海公司,就是这么来的……
只要让方不为见一面,就再不用他时时刻刻的盯着了。
刚过十一点,马三虎便领着心腹和两个保镖,开车来了一品香酒楼。
怕马三虎起疑,方不为甚至没敢把地方订太远,就订在了马当路。
听到楼下的声音,方不为装做极度惊讶的模样,快步的下了楼。
“马老板这么早,我们东家还没到……”
马三虎损坏了摆手:“是我到的早了……”
他也没想到这个付高昌这么实诚,说是十二点,就是十二点。
不过马三虎也没生气,跟着方不为上了楼。
方不为一指一副随从打扮的何建英:“把几位兄弟招呼好了……”
何建英弯着腰应了一声,领着两个保镖和一位司机去了楼下的包间。
“马老板,快请快请……”方不为热情的招呼着马三虎和心腹上了楼。
马三虎和心腹不疑有他,一前一后的进了包间。
先是听到关门的声音,然后又是一声闷响,正准备坐落的马三虎下意识的转过头来,迎上了一脸狞笑的方不为。
再看手下,已经软绵绵的躺倒在了地上。
马三虎的手还摸到枪柄,方不为一个掌刀便砍到了他的后脑勺上……
第一二五六章 栽赃(七)
马三虎和心腹不疑有他,一前一后的进了包间。
刚一进门,马三虎便看到,不大的桌子上,满满当当的摆满了酒菜。
不对呀,不是说付高昌过一会才到么,这酒菜怎么先上来了?
马三虎正儿着疑,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闷响,下意识的转过头来,迎上了一脸狞笑的方不为。
再看手下,已经软绵绵的躺倒在了地上。
马三虎的手还摸到枪柄,方不为一个掌刀便砍到了他的后脑勺上。
提前上菜,就是不想酒楼的伙计进来的意思。
要不是怕马三虎起疑,弄巧成拙,方不为直接就把他约到客房里了。
他把两个人扶到沙发上坐好,又关紧了门,才往楼下走去。
方不为怕何建英没有下药的经验,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几位兄弟,真的是怠慢了……”何建英在楼下客气的招呼着马三虎的司机和保镖。
能当的了间谍,还能被派到敌后潜伏的,除了心理素质过硬,还得会演戏。
何建英哪一样都不差,没几句话,就和这几位混熟络了。
方不为进去后,上菜的小厮也跟着进去了,两个托盘上摆的满满当当。
“兄弟你下来了,那老板呢?”一个保镖毫诧异的问道。问道。
“咱东家刚到,正在和马老板谈事情,就让兄弟我来招呼各位了……”
方不为顿了一下,又支着何建英:“我照应着,你到楼上去守着……”
他是怕酒楼的伙计不懂事,万一跑到包间里去,就露馅了。
“几位兄弟别见怪……保不准老板聊着聊着,兴趣一上来,就要换场子,所以咱们这边先开始吧……”
方不为招呼着伙计往桌上摆着菜。
这三个也知道他说的是大实话。
跟着老板出去,往往都是筷子刚拿手里,老板心血来潮,又想着重新找个快活的地方,不得不饿着肚子,先去送老板。
闹到最后,别说吃饭,可能连杯茶都混不到。
等菜上齐,方不为先拿着筷子,挨个尝了一口,又让伙计倒满了各人面前的酒杯,对这三位笑眯眯的说道:
“上好的绍兴花雕,醉不了人,也误不了事,三位兄弟可以少喝几杯……”
话音刚落,一杯酒就被他灌了下去。
这是江湖规距,也是礼数,特别是混偏门的,最怕被人黑吃黑,久而久之,上海滩就留了这么一个习俗下来。
别说请客的人是没怎么名气的付高昌,就是杜月生和马三虎刚打交道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套程序。
“唉呀,都是自家人,兄弟还这么客气?”
保镖和司机不疑有它,都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倒满了第二杯,方不为就将伙计支了出去……
十多分钟之后,三个人倒下了一对半。
搞定!
方不为潇洒的拍了拍手。
这三位已经进了包间,不似马三虎的心腹前后跟的那么紧,怕闹出的动静太大,方不为不好来硬的,只能下药。
就是有些耗费时间。
方不为捏着三个人的缌帮子,一人差不多灌下去了一坛。
酒当然是加了料的,方不为估计,除非有人拿刀扎,不然这三个能睡到明天早上。
又等了半个多小时,觉的不大引人怀疑了,方不为一个肩膀上搭了一个,装做扶醉汉的样子,和何建英把这三个,还有马三虎和心腹全部全部抬到了三楼。
只要有需要,就会有市场,这个年代,稍微大一点的酒楼,就会配几间客房,供醉酒的客人休息,这也正好给方不为提供了便利。
酒楼的人不知道这些人的来历,也只以为是真的喝醉了,根本没怀疑。
“哗……”一盆冰水浇到了马三虎的头上。
马三虎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方不为隐隐冷笑的神情。
他再蠢,也知道自己栽了。
马三虎是真的没有起疑。
干他这一行,和混帮派的不一样,讲究的是闷声发大财,所以马三虎真没什么仇家,往常谈生意,大多连保镖都不带。
他想着付高昌也算是故人,约的地方就在自家门口,到了酒楼再一看,对方就只有两个人,对自己还无比谦恭,所以马三虎压根就没有往不好的方向怀疑,真以为对方是来谈生意的……
没想到,最后还真是栽了。
马三虎很定,自己没得罪过什么人,对方不是来寻仇的,九成九是求财。
“兄弟,都是道上混的,有什么难处,你尽管提……”马三虎表现的很豪爽,一点都不像是被绑架的样子:
“兄弟能借付老板的名头找上门来,想必是了解过的,我马三虎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从来都是和气生财,手下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势力,更不想过给自己树什么仇家,所以兄弟你放心,我是万万不会报复的……”
这是在给方不为吃定心丸,也在求方不为,要什么都可以,千万别撕票……
越是混老了江湖的人,心里越是明白:只要能活下来,一切都是浮去。
就算被绑架,被敲诈,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反而事后会被人夸一声有脑子,有胆子。
上海滩的黑帮,早就过了意气用事,拼了命也要争一口气的年代了。
不看杜月生,张啸林被王亚樵敲诈,最后还不是乖乖奉上钱财了事,也没见这两位的威名有什么损失。
马三虎也更没想过,要打听一下方不为的来历,那是真真嫌烦自己命太长了。
方不为嘿嘿一笑,
要是马三虎真是个不怕死的,他还不敢绑他过来。
他拿出一颗黄色炸药制成的炸弹,凑到了马三虎的鼻子底下,让他闻了闻。
马三虎脸色一变。
现在对他来说,要奶筷子和一颗炸弹之间,能有什么区别?
都能要了他的命。
上海的黑帮,至多也就是玩玩枪,别说炸弹了,能弄到手雷的都没几个。
主要还是日本人,以及工部租和公董局管控的严,有这玩意的,一律都会被定性为恐怖份子。
马三虎隐约猜到,绑架自己的,怕不是简单的人物,也不会是求财那么简单。
第一二五七章 栽赃(八)
“兄弟给马老板介绍一下……”
方不为拿着炸弹和导火线,让马三虎仔细瞅了一遍,才笑嘻嘻的说道:
“德国造的最先进的水下炸弹,水泼不灭,见一丁点空气,导线就能自燃,威力么……”
方不为顿了一下,又瞅了瞅楼顶:“这么一栋全炸塌不敢说,但炸塌一半,还是有保证的……”
说完后,方不为把导火索往马三虎的肚子上缠了两卷,最后把炸弹捆在了他的后腰上。
马三虎猛的想起了这几个月以来,名震上海滩的那个“第一刺客”。
前两天见吴四宝,还跟他提过一句,这个刺客刺杀李士群未果,然后拿炸弹,炸了汪精卫的宅子……
这特么……难道是同一伙人?
马三虎的脸上没有了一丝血色,直愣愣的看着方不为:“兄弟是……重庆的?”
“聪明!”方不为竖了个大拇指。
“兄弟……兄弟,有话好好说……我真没和日本人勾结啊……”马三虎满头都是冷汗,哪有方才镇定的模样?
自己真要被这些人认定成汉奸,别说钱,怕是老婆小妾献出来,人家也照杀不误。
“放心,没想把你怎么样!”
方不为拍了拍马三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这次请马老板过来,只是请你帮个小忙……”
“尽管说!”马三虎急道。
“帮兄弟约一下吴四宝,吴队长……”方不为笑眯眯的说道。
原来对方的目标是吴四宝?
马三宝的脸色一下变了。
这跟现在就杀了自己有什么区别?
吴四宝要是被这些人杀了,日本人还能放过自己,还能放过自己的家人?
一想到最后是什么结果,马三虎虽然恐惧的浑身都在抖,却迟迟不敢答应。
方不为自然能猜出他在想什么,他轻轻的拍了拍马三虎的肩膀:
“马老板放心,确实只是想请你帮忙……报国也罢,除奸也罢,还是混江湖也罢,讲究的都是一个‘信’字,不可能让马老板帮了忙,最后还害你性命,更甚至是连累你全家……不然兄弟早就拿马老板的家人,来逼马老板就范了!”
马三虎紧紧的咬着牙关。
他知道方不为没说假话,他能骗自己出来,自然也能骗自己的老婆和孩子出来:只需逼迫自己的保镖,更或是司机,轻轻松松就能做到……
看马三虎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方不为又笑道:“所以,兄弟想替马老板指条明路:投诚反正吧!”
“怎么投?”马三虎下意识的问道。
“自然是投靠重庆……我保证,到了重庆后,马老板的生意照样兴隆……至于马老板的家人,现在就送,送出上海后,由我们的人送到重庆……”方不为回道。
马三虎猛的抬起了头,似乎有些不敢置信。
这些人,真的只是想逼自己合作,而不是用完就杀掉?
不然不会说出现在就让自己把家人送出上海的话。
难道他说事后再送,自己还敢不答应?
方不为一看就知道,马三虎意动了。
他又循循善诱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兄弟我找吴队长,只是想用付高昌的身份,和他谈一笔生意,而非要他的命……而且我能保证,在日本人发现之前,能安然无恙的把马老板送出上海,送到重庆……”
谈生意?
抗日份子和吴四宝这样的人物,有什么生意可谈?
难道是想让吴四宝叛变?
马三虎顿时脑补出了无数的信息……
“好,兄弟你说怎么做……”马三虎咬着牙说道。
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答应又能如何?
人为刀殂,我为鱼肉,如果不答应,对方就不敢下手了?
马三虎也算老江湖,知道对面的这个人,和他平时打交道的那些毒贩,帮派人物等,根本不是一个类型:因为人家根本不和你讲利益,就算杀了你全家,人家也是在报国……
“聪明!”方不为转到马三虎的背后,给他松开了绳子。
马三虎不喜反惊:“兄弟,我觉的还是绑着点的好……”
万一自己的哪个动作引起误会,认为自己要逃,或是要给吴四宝通风报信,顺手给自己一枪怎么办?
“问题是,待会见了嫂夫人和令郎,迟一些再见到吴队长,也不可能这样绑着马老板啊?”
方不为淡淡的笑道:“之前之所以绑着马老板,是怕马老板误会兄弟,做出什么不妥的动作来,伤了自个……”
他说着又指了指马三虎的腰“兄弟真没骗你,这是真炸弹,一拉就炸……”
原来是怕自己反抗,拉响了炸弹。
另一层意思则是:有这个东西在,不怕自己会反悔。
这人哪来这么大的自信,就不怕自个瞅机会跑么,你还能在炸弹引线上拉跟绳子?
马三虎揉着手腕,心中正在狐疑,猛觉眼前闪过一道残影,像是眼花了一般……
眨眼的功夫,方不为就绕着马三虎跑了三圈:“马老板看兄弟这身手如何?”
别说马三虎,就连冷眼旁观的何建英都被惊呆了:这特么……是什么东西,世上竟然有这种人?
戏文当中,于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的赵子龙,怕是都没有这般的身手?
这两个终于知道,季去卿和张啸林是怎么死的了!
马三虎点着头,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厉害……确实厉害……”
他哪能看不出来,方不为就是做给他看的:别动歪心思,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半年小时后,何建英开着车,方不为和马三虎做在后座上,后面跟着两辆双人黄包车,拉着四个醉汉,回到了观三虎的家。
一顿花言巧语,马三虎哄着自己的一妻一妾和小儿子上了车,说是要把他们送到苏州老家。
他的大儿子在香港读大学,正好免了这一劫。
开车的还是何建英,马三虎的小妾抱着小儿子坐在副驾驶,马三虎坐在后排最中间,左边是正妻,右边是方不为。
马三虎是日本人和吴四宝的座上宾,各种通行证应有尽有,送一家三口出租界,出上海,对他来说都轻而易举。
第一二五八章 栽赃(九)
方不为更不用说了。
日本人发的这种通行证,他十分钟就能伪造出一个来……
有马三虎在的好处是:何建英成功的有了另外且合水运的身份,而日本人并没有过份的去观察,开车的司机和后座上的保镖,是不是化过妆……
从上海到太仓,不过五十里,何建英开了快一个半小时。
要不是怕马三虎耍花招,换成方不为的话,连一个小时都用不到。
当到了太仓码头,看到一个穿着中山装,戴着大檐帽,一副学生打扮的刘戈青时,马三虎才猛松了一口气。
给自己绑炸弹的这个人真的没有说谎,他真的是重庆的人,也没想杀自己……
上海未沦陷时,刘戈青一直跟着陈浩秋,当时的陈浩秋是京沪铁路缉私处的处长,不但查的就是马三虎干的这种勾当,而且陈浩秋本身也在涉足这个行当。
别忘了,特务处时期,受委员长授意,特务处上海站本来就与杨虎及杜月生在贩毒,所得的钱财,大部分都被委员长拿去做军费了……
所以,马三虎没少给陈浩秋送钱,也没少和陈浩秋合作,秘么可能不认得陈浩秋的头号心腹刘戈青?
“马老板,别来无恙?”刘戈青淡淡的打了声招呼,又往小车里瞅了几眼。
感觉有些熟悉,不过刘戈青也没有在意。
他在上海这几年,大小也是一号人物,见过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了,说不定哪一天见过的什么人,其实就是本部早就安排的暗子。
就是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不下来,不和自个打声招呼?
“马老板放心,我军统做事,向来言出必行,绝对会把夫人和公子安全送到重庆……”刘戈青看四周无人,低声给马三虎保证道。
其实见到刘戈青的第一时间,马三虎就放下了大半个心:至少老婆和儿子,暂时是不会有危险了。
对于军统,他还是很认可的,虽然做事狠决,但却言出必行。
“拜托刘兄弟了!”马三虎抱了抱拳,又看了看儿子和老婆,狠狠的一咬牙,转身往车边走去。
码头上人多眼杂,不是生离死别的地方。
在车上的时候,他才选择性的给两个老婆说了一部分实话,让她们先回重庆,他晚两天再到……
上了车之后,看马三虎依旧魂不守舍,方不为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只要今晚能见到吴四宝,明天这个时候,你也能再到这个地方来坐船,最后到重庆……”
“你们……真的不杀吴四宝?”到现在,马三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方不为说是要和吴四宝做生意的话。
“明天你就知道了!”
解释的越多,马三虎的疑心越重,方不为笑了笑,抽出一块手帕递给马三虎,“睡一觉吧,养足精神,好见吴四宝……”
马三虎接过手帕,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味,他知道,自己的几个手下,就是被这东西弄晕的。
几分之后,马三虎彻底的睡死了过去。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何建英非常的不解。
他的意思是,对马三虎这样的人物,用完之好,一刀结果掉才最是干净省事的,何必这么费力,还要把他的家人先送走?
“蝼蚁尚且惜命,何况是人?”
方不为叹道,“明知必死,甚至连家人都要跟着送命,换你是马三虎,能老老实实的配合么?
这只是其一,其二则是:计划成功后,日本人问吴四宝为何要和你见面,吴四宝肯定要供出马三虎,到那个时候,一个死了的马三虎,和一个全家失踪的马三虎,哪一个效果更好?”
何建英顿时明白了。
方不为不但要坐实吴四宝是内奸,更要让日本人以为,马三虎就是吴四宝的下线和联络络人。
因为必须要让马三虎出面引荐,何建英才能见到吴四宝,见面的时候,吴四宝也不可能不带手下,所以马三虎这一环节,根本无法遮掩掉,日本人迟早会知道。
要是杀了马三虎,反倒会让日本人觉的,是真的有人在陷害吴四宝。
另外一个原因,也是因为现在的租界风声鹤唳,人不好杀,尸体更难处理,更何况还有赤木亲之这样的刑侦高手,方不为根本无法做到不在现场留一丝的痕迹。
反倒不如逼着让马三虎真正的投靠过来。
何建英并不笨,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
快到上海地界的时候,方不为弄醒了马三虎,三人顺利过了关卡,去了一趟小码头,避开耳目,从安全屋拿了一部电台和一些零碎之后,三人才回到了马三虎的家。
那四个手下还在昏睡,其余的家佣也只以为是真的喝醉了,根本没有人怀疑。
在马三虎的书房里,方不为郑重的给马三虎和何建英交待道:“记住两点:第一,一定要进到地下室,尽量想办法,待到十五分钟以上,最好超过半个小时……”
“这个容易!”马三虎笃定的回道,“光是验烟土的成色,也要半个小时以上!”
方不为点了点头:“第二,一定要想办法,把你写的这张纸,亲手交给吴四宝,能不能被别人看到无所谓,但至少要保证,这张纸不会被吴四宝随意的丢掉……”
何建英的手里拿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各种烟土,各要多少斤……等于是一张进货清单。
何建英看了看马三虎,马三虎依然胸有成竹:“应该不会,他肯定要拿着这张纸,去日本人的库房看一看,有没有这么多的货……”
那就好!
剩下的就是一些细枝末节了,比如,让何建英如何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烟土贩子。
有马三虎这个行家在,紧钯培训一下,应该能瞒的过吴四宝。
说来也是可笑。
回来后,方不为告诉马三虎,见了吴四宝该如何介绍,如何说明来意,如何谈成这笔生意等等步骤后,马三虎才相信,这两个真的要和吴四宝做生意。
一千美金的真金白银就摆在他面前,这是让何建英,拿去给吴四宝当订金的。
而且这钱还是方不为出的,并没有让马三虎掏腰包……
第一二五九章 栽赃 (十)
说来也是可笑。
回来后,方不为告诉马三虎,见了吴四宝该如何介绍,如何说明来意,如何谈成这笔生意等等步骤后,马三虎才相信,这两个真的要和吴四宝做生意。
一千美金的真金白银就摆在他面前,这是让何建英,拿去给吴四宝当订金的。
而且这钱还是方不为出的,并没有让马三虎掏腰包……
到这个时候,马三虎才有了一些“自己这条命,暂时还是自己的,而且事后丢命的可能性不是很大”的觉悟。
虽然方不为没有细说,但马三虎能猜出来,这两个人在给吴四宝挖坑,而且是大坑。
等吴四宝事发,自己早特么跑到重庆去了……
想通了这一点,马三虎无比的积极,主动帮方不为拴遗补漏。
因为他已经没有第二条可走。
难道真的能狠下心来,抛弃两个老婆和儿子,跑去向吴四宝和日本人告密?
再一个,回来之后,方不为再一次给他展示了,什么叫来无影去无踪,什么叫“取尔首级不费吹灰之力”!
马三虎已经百分百的认定,季云卿,张啸林就是这个人杀的。
自己算什么,难道还能有本事,像李士群一样,日日夜夜的躲到日本人的裤裆底下?
没那个本事,就老老实实合作吧,况且,云了重庆,又不是不能衙操旧业了。
他可是知道,广东的吴铁成,重庆的杨虎,甚至是军统,依然还在偷偷的干这个买卖。
有这么一份香火情份在,马局座多多少少会给些便利吧……
发了,没想到还能因祸各福?
马三虎越想越是美滋滋……
何建英正在和马三虎交流,如何做到像一个合格的烟土贩子,方不为则趴在桌子上奋笔疾书。
桌子上摆满了纸张,字迹歪歪扭扭,写的全都是今日吗啡多少,前日海洛英多少。
这些纸张上的字,全都是马三虎和吴四宝的交易清单,上面的字,自然是吴四宝写的。
方不为这是在模仿吴四宝的字迹。
既然有条件,能栽赃的更成功一些,方不为自然是要努力一下的……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方不为成功的伪造出了几分用密写墨水抄录过的电文。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交给何建英和吴四宝。
不确定下地下室看货的时候,吴四宝会不会带保镖,何建英和马三海能不能找到机会塞进保险柜,所以方不为最终决定,还是亲自走一趟吧。
现在是下午五点多,马三海和吴四宝约好的时间是七点,还有时间,方不为决定先回一趟和平饭店露个面。
他是怕中村突然上门找他,但提前找个借口。
早上出来的时候,他给酒店的经理留过话同,所以两个保镖只以为齐老板是去谈生意了,现在听齐老板晚上还要出去,带他们两个不方便,保镖并没有起疑。
又不是第一次了,以往方不为和日本人出去的时候,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不带他们的……
趁着天还没黑透,街上还没有开始巡逻,方不为又回到了马三虎这里。
一切准备就绪,方不为自然是扮成了马三虎的司机。
临出门之前,他又听了听各处的动静。
胡老板依然一个字都没吐,也更加让方不为确信,他是抱了必死之心。
因为军统有交待,只要挺过规定的时候,被捕人员可以假叛变,甚至可以吐露一些真实的情报,以此骗过日本人,保住性命。
历史上,有过叛变经历的军统特工不要太多,但有些确实是假叛变,有些却是真叛变。
比如陈公树和王天木……
赤木亲之没任何进展。
人已经不敢审了,再用刑就真的要死了。
负责破译密码的电检课也没有任丝一丝进展,赤木亲之怀疑,须贺彦次郎带回来的这一堆书里面,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密码底本……
岩井英一决定,过了今夜,要是还无进展,便会实施“钓鱼计划”。
之所以决定再等一夜,是因为岩井英一和赤木亲之都认为,昨夜疑似重庆方面的电台联络棘刺,却没有得到答复,今晚肯定会再次联络……
谈的是烟土生意,自然是约在了香春楼。
在香春楼的三楼,有一间会客厅,就是专门用来做这个的。
上楼之前,两个特务从头到脚的把马三虎和何建英搜了一遍。
这是吴四宝新立的规矩,哪怕马三虎和吴四海是拜把子兄弟,每次来了也照搜不误。
自然是怕被刺客混进来,更或是结义兄弟被重庆方面收卖……
“付老板,实在是得罪了,恐怖份子太过猖狂,吴某不得不小心防备……”吴四宝挤着一脸横肉,给何建英道着歉。
“我也听闻了,理该如此……”何建英表示很理解的样子。
三人坐定,等手下上了茶,吴四宝又开始套何建英的话:“听闻付老板以前与李凤年李老板合作,做的是南京的生意,肯定是日进斗金吧?”
其实吴四宝知道个屁的李凤年,那个时候,他还在白崇喜的桂军中当连长呢。
再说了,混的也不是一个圈子,李凤年做的是实业,吴四宝纯粹就是个混混。
是马三虎给他打完电话,给他说是要一位烟土买家,以家是跟南京的李凤年混饭吃的,现在慕名而来找他进货。
吴四宝顺嘴在李士群面前提了一句李凤年,李士群捎带着给他讲了讲,当年的中统和贺清南,是如何因为李凤年,狠狠的被军统给坑了一把,如何沦为南京的笑谈的典故。
有方不为这个当事人在,别说是当故事讲,让何建英一字不差的给他复述一遍当没问题。
何建英一脸唏嘘的模样,给他讲着当年的往事。
吴四宝听的暗暗点头,果然是主任讲的一字不差。
到这里,他基本不怀疑何建英的身份了。
“不知付老板,这次准备进多少货?”
何建英淡淡的笑了笑,伸出手,叉开五指比划了一下,又翻过去,再比了一下:“滇土十担!”
吴四海心里一动。
十担就是一千两百斤,不少了。
第一二六零章 栽赃 (十一)
国统区年年高喊禁烟,再加上中日开战,交通不便,导致鸦片价格连年上涨。
等从云南运出,途径各地层层加税,一担滇土到了上海,已升到五百美金了。
十担就是五千美金……放后世,这就是五六百万的生意。
吴四宝也很清楚,双方是第一次合作,这位付老板,肯定要先试试水,只要第一次合作顺利,以后肯定一次比一次多……
职业性使然,吴四宝最终还是问了一句:“敢问付老板,这批货打算销往何处?”
马三虎翻了翻眼皮,心里又暗暗佩服起那一位来:吴四宝还真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别说何建英了,就是马三虎,和吴四宝合作了这么多年,也没说过自己的客户是什么人。
吴四宝这简直是在坏规矩,要换个愣头青,慑于吴四宝身后的日本人的淫威,说不准就会说露嘴。
何建英一脸浅笑,淡淡的看着吴四宝:“我说我要销往重庆,吴老板信是不信?”
吴四宝有些尴尬,哈哈哈的干笑了几声:“付老板开玩笑了……”
重庆离云南那么近,还用的着跑上海来进货,更何况,四川也是产烟大省,自个的还卖不出去呢?
他也知道自己问的话有些犯忌讳,再看这位付老板的样子,确实是个烟土商人,而非奸细,吴四宝心里又放心了不少,索性略过这个话题不提。
想着是长久的生意,吴四宝还特意让了让价格,何建英当然也是一副商人秉性,一副锱铢必究的模样。
越是这样,吴四宝越是不起疑……
谈完了价格,自然就是看货了。
吴四宝带着马三虎和何建英,来到了地下室。
吴四宝的那一干手下都知道,有大生意来了,要是小生意,吴四宝至多也就是把东西拿到楼上去,让客人看一眼,而不会带着客人参观他的宝库。
铁门一开,一投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像是陈年的尿沤馊了一样。
吴四宝和马三虎露出一副沉醉的模样,何建英只能咬牙忍着恶心。
来之前,方不为就给他交待过这些细节,包括鸦片库房不是一般的臭等等。
吴四宝打开灯,何建英看到了两副大货架,三层全摆着包好的烟土,上面标着产地和成色。
何建英瞅了瞅,滇土,黔土,川土,东北土,西北土,包括已在国内消失多年的洋土都有。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
祸国殃民的东西,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成了与黄金,美元,英磅齐名的硬通货?
“来,付老板,试试货?”
吴四宝打开一个油布包,用匕首挑出了一块烟膏,递给了何建英。
何建英接了过来,一股尿味涌进鼻腔,呛的他只想打喷嚏。
何建英硬是忍了下来,把烟膏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又用手指捻了捻。
不经意之间,何建英和马三虎对了个眼神,马三虎轻轻的眨了两下眼皮。
这是在告诉何建英,货没问题,吴四宝没耍花招,拿出来的确实是好东西。
何建英会意的点了点头,把匕首递给吴四宝,又坚了个大拇指:“吴老板,畅亮!”
吴四宝志得意满的拍了拍胸口:“这才哪到哪?交道打多了,付老板就知道我吴某人的为人了……”
这王八蛋是真的没怀疑何建英的身份,而且何建英开口就要十担的货,也让吴四宝动心不已。
他是真的想当成长久的生意来做的。
何建英又想起了方不为交待的,尽量多在地下室多待些时间的话,他伸手指了指货架:“不介意的话,吴老板能不能让我看看其他的货……”
“当然没问题!”吴四宝回道。
七八样烟土,何建英全看了个遍,好在来之前,马三虎给他恶补过相关的知识,再加上马三虎的暗示,何建英表现的非常专业,吴四宝压根就没起疑。
看完了烟土,吴四宝又指了指保险柜,神秘兮兮的问道:“还有好东西,付老板要不要看看?”
何建英呵呵一笑,摇着头说道:“算了吧,乡下地方,玩不起这个!”
吴四宝自然也知道,除了上海,吗啡和海洛因真心不好卖。
而且就算何建英敢买,他也不敢卖。
这东西可是日本人明令禁止的军事管制品。
吴四宝也就是想在何建英面前显摆一下而已。
看完了货,自然是要接着往下谈了。
三人出了地下室,吴四宝还邀着何建英,让他试试烟土的成色,被何建英直接给拒绝了。
“做做生意赚点钱就行了,这玩意,还是别碰的好!”何建英回道。
吴四宝顿时了然:又是个只贩不吸的。
这样的人不要太多,他就是,马三虎也是……
回了三楼,重新坐定,何建英打开皮包,拿出一张手写的清单,交给了吴四宝。
这便是方不为反复交待,一定要交给吴四宝,并且不能让吴四宝随便扔了的那张纸。
要的最多的自然是滇土,其余黔土,川土,洋土,各要了一些,看来是想运回去试试水。
字虽然不多,但吴四宝可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本能的把纸折好,装在了口袋里。
何建英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又把一沓美金推到了吴四宝面前。
“吴四爷,这是订金,等货到了码头,上了船,剩下的一次付清!”
吴四宝只是瞅了一眼,就判断出,这一沓美金足有一千。
何建英要的货,总价差不多有七千美金,按照行规,先付一到两成定金,何建英的这一千美金不算少了。
“什么时候要货?”吴四宝问道。
“自然是越快越好,当然,看四爷的时间!”何建英笑眯眯的回道。
做生意的,哪个嫌钱来的太快?
就看吴四宝想多久赚到这个钱了。
“明天早上我走一趟,看码头库房里的货够不够……最迟中午十二点,给你个准信……”吴四宝沉吟道。
烟土确实在码头,但不是什么库房,而是日本人的制毒工厂。
“好,那就恭候四爷佳音了!”何建英站了起来,和吴四宝握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