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欲杀龙
“这么说，李斯要谋反？”
高渐离一脸的惊讶，唐玄明摇摇头，对盖聂情感变化极其敏感的端木蓉也看出了盖聂脸上那满不在乎的神情。
这位冷漠到以剑为生的男人也不认可李斯有造反的可能。
那位坐在咸阳宫中，每日通宵达旦处理奏章的男人就是有这种魅力，有这种威严，只要他在世一天，天底下就没有人敢造反。
任何人和那个在咸阳宫的男人比起来都相形见绌，虽然在场的墨家统领都没有真正的见过那位至高无上，拥有这片大地上最大权利的男人，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抑制不住对于那个男人的恐惧和仇恨。
那个男人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改变天下的大势，他已经近乎上是陆地上的神明。
战无不胜的老秦人视他为神明，任何一位老秦人都愿意为他留干最后一滴血。
而整个六国都在秦兵的铁蹄下败北，对于所有秦军都崇敬的那个男人，心里自然有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既有痛恨，也有恐惧，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敬畏。
正是那个男人在位的时间毁灭六国，真正统一了这个混乱不休的大地，终结了千年以来的时代。
春秋战国在他手上画上了一个句号，并且由他开启一个新的时代，一个与众不不同的时代。
即便后来有人推翻他的统治，他的王朝，他留下的印记依然会烙印在所有人的心中，烙印在所有人的血脉里，永远无法忘怀。
“只要祖龙在世一天，天底下就没有任何敢于造反，李斯也不敢。”
“祖龙？”
班大师仔细的咀嚼这个词，望向唐玄明的眼神也有点不一样。
“这是我对嬴政独有的称呼，他对得起这个称呼。”
唐玄明没有在这个称呼上纠结多久，继续按他的思路描绘下去：“李斯和扶苏貌合神离，祖龙在位时他不敢有丝毫的妄动，但一旦祖龙陨落，他就有很多可以操作的了。”
“这么说李斯可能不会全力阻拦我们的刺杀？”
“不，如果我们表现的太弱的话，天罗地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把我们吃下，当做他们晋升的资本。”
唐玄明的脸色被烛光照耀的明灭不定，显得有些神秘和诡异，仿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神明，又仿佛那些出现在阳光下的魑魅魍魉。
“而当我们表现的足够强，有希望将天罗地网重创，甚至有可能杀掉秦始皇的时候，李斯是不介意让天罗地网退一步的。”
“只有那样他才有操作的机会，才能够改变扶苏未来那板上钉钉的命运。”
“那他又是为了什么？将来他自己登上皇位吗？”
高渐离反问，事关天下大势的走向，事关墨家无数弟子的生死，容不得丝毫的疏忽大意。
“他不会登上皇位的，没有人允许他登上皇位，他也没有那个资格。”
没等唐玄明解释，盖聂就已经开口。
“那他……”
“他是为了十八世子。”
“十八世子？那是谁？”
盗跖有点疑惑，班大师几人也是如此，这种丢人的表现让唐玄明有扶额的冲动。
身为反秦明面上最大的势力，却连秦国接下来的走向都不清楚，只知道终日躲在墨家机关城研究机关术，完全就是一群理工狗，指望他们抗秦，简直就是个笑话。
盖聂不以为意，这些天墨家诸为统领在这方面的白痴早已经让他领教过了，他只是惊讶唐玄明。
天底下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瞒过这个神秘的青年。
“那是嬴政的另一个儿子，听说智慧谋略并不逊色于扶苏，天罗地网的首脑赵高就亲近于十八世子。”
“哦！”
大铁锤懵懂，用他的大手摸着脑壳，决定不主动开口，虽然现在一群人讲的明明白白，但他还是有点蒙。
偏偏班大师和高渐离已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乎明白了这一切。
“算了算了，这些动脑子的事情还是让他们去想吧，我只适合冲锋陷阵，这样的场合不适合我。”
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顿时觉得好过多了。
“聪慧？”
唐玄明嘲讽的笑了笑，不做过多的评价。
从历史的走向来看，这位十八世子在秦始皇死后的一系列操作，的确算得上是聪慧。
密不发丧，修改秦始皇留下的遗诏，让扶苏自杀，让他变成名正言顺的太子，顺利登基。
这一系列的操作的确可以算得上是满分，但接下来昏头昏脑的操作就让人扶额叹息了。
“那阴阳家呢？”
班大师任然凝重，且不说神秘莫测，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的阴阳家的掌控者东皇太一。
就说现在展露出神通的月神、大司命、少司命以及星魂，任何一个人都是绝顶的人物。
大司命的阴阳和气大手印、少司命的万叶飞花流，星魂的聚气成刃，任何一个都不是好对付的。
还有那个似乎没有出手记录，却能够掌握蜃楼的云中君。
他们要是全力出手，绝对能够挡下墨家。
只要挡下极短的时间就够了，秦国的大军会让墨家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无敌铁骑。
“阴阳家……”
唐玄明眯眯了眯眼睛，望向蜃楼的方向，那里那个阴阳家自称云中君，真名徐福的家伙，即将带着五百童男童女出海。
这个方士可以说是达到了后世无数隐世高人想要追求而没有完成的，忽悠了千古一帝，并且带着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出海访仙。
只是却苦了他身后的人，秦始皇焚书坑儒就是因为他。
这个最出名的骗子成功骗得了秦始皇的支持，拍拍屁股，逍遥的寻仙去了。
而是剩下的，和他打着一样幌子欺骗秦始皇的就吃了大亏。
所有的方士和道家的高人全都被秦始皇拉出去给埋了，至于儒家读书人，实际上是没有的，秦始皇才懒得和那群人去计较。
只是后来，史书记载就成为了焚书坑儒，让儒家名扬天下，受到无数读书人的景仰。
不得不说，实在是有些好笑。
第92章鱼翅烹熊掌
“阴阳家不会在护卫始皇帝的行列之中，他们也不会真正的冒死拦下我们，毕竟神与人终究是有所差别，即便那位凡人已经无比崇高。”
“但在自命不凡，以神明称呼作为代号的阴阳家的众人看来，那不过是一个可以随意忽悠的傻蛋而已。”
“在有足够多的好处的时候，他们不介意给这个凡人提供一些帮助，但如果这会导致他们死亡，自命不凡的伪神就会退却。”
“我们真正需要对付的实际上只有一个，那就是对嬴政忠心耿耿的隐密卫……”
……
砰！
沉重的黄金砸在桌子上，让桌子似乎都颤了颤。
胖乎乎的丁掌柜脸上都笑开了花，盯着桌子简直挪不开眼睛。
那是足足二十两黄金，要是他能够按来者的要求做出那一道菜，这二十两黄金就全都是他的。
虽然那个来客的气质略显阴霾，看上去不像是正常来路的人。
但他丁掌柜是谁？墨家的话事人之一，还会这种来路不明的银子？
他有太多的渠道消化这笔黄金了，对于现在颠沛流离的墨家弟子来说，这二十两黄金可是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
“你要我做什么菜？不是我吹，在这天底下，任何菜式只要我尝过一口，就没有我做不来的。”
“希望如你说的那样。”
一直沉重的盘子被摆到了桌上，上面盖得密密实实，但依然有若有若无的香味传出。
光是盘子就已经极其珍贵，丁胖子都不由多看了两眼。
来客却毫不在意，直接把盖子打开，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丁胖子不由吸了吸鼻子。
“尝尝吧！希望你能够做出来。”
一双筷子递到了他的面前，打断了丁胖子的呼吸，他也不在意，点评道：“有点意思，鱼翅烹熊掌，这里的确是一道名菜啊，名气还不小。”
说着，他毫不在意的夹两筷子放在嘴里，微微晗首，又微微摇头，道：“材料都是最顶级的，只不过手艺吗？还是差了那么点。”
“别说那么多，就说你能不能做出来吧？不能做的话，我去找别人。”
来客才不管那么多，一脸不耐烦的询问。
“嘿，别急，别急嘛！”
丁胖子没了那副老神在的样子，挤出一张笑脸，道：“这道菜的手艺并不复杂，复杂之处在于它的材料，只要你能够拿到相应的材料我可以轻易的复制出来，保证比现在的味道还要好。”
“不需要比现在更好，我家主人就喜欢这个味道。”
来客点点头，看这个满脸笑容的厨子，目光终于柔和了一点。
“你需要什么材料？”
“来自长白山半月之纹的熊掌，以及沧海蛟鲨的鱼翅，这两者是必不可少的，有了他们，我可以轻易的完成。”
“很好，这二十两黄金是你的了，只要你能够真正的做出一道味道与现在的这道鱼翅烹熊掌味道丝毫不差的菜肴，后续的八十两黄金也会给你。”
“没有问题！”
胖子的那张脸笑开了花，让他本来就小的眼睛越发的小了，几乎看不到。
那回来客带上斗篷，也不多言，就这么走了。
无论是齐鲁名菜鱼翅烹熊掌还是那二十两黄金都没有多看一眼，这份气杜冷丁胖子眯着眼睛看着那个人很久。
“明显是年轻人，但没有世家门阀的那种颐气指使的嚣张气焰，秦国突然暴发户的一般崛起无数的世家贵族，能够调教出这样有修养的门下奴才可不多。”
“齐鲁之地的世家门阀我都了解的差不多，好像没有这么一号人物。”
这个看上去傻笨憨厚，永远以笑脸对人的胖掌柜心里在瞬间就过了很多想法。
眯着眼睛看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
“是外地来的过江猛龙？不对。”
他摇头否认了这个想法，自语道：“鱼翅烹熊掌虽然是齐鲁之地的名菜，但只在海月小筑流传，只接待王公贵族，在最小的范围流传，外来的过程猛龙可接触不到。”
本地的那些世家子弟丁胖子接触的最多，想要融入他们，可没有那么容易。
秦灭六国，任何一个国家都和秦国进行了最为猛烈的交战，唯一没有被战火燃烧到的国家是齐国，因为它直接投降了。
这也是齐鲁之地繁荣无比的原因，街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整个天下可只有齐鲁之地和关中才会有这种景象，其他的六国可都是一副惨不忍睹，民不聊生的模样。
长年的战争，农田都难以耕作，即便有所收成，大多都充作军粮，在战火之中化为灰烬。
能够安居乐业的地方，整个天下都不多。
“世家子弟可没有谁会这么打肿脸充胖子，你不会这么豪气，百两黄金，这可是能够让普通的世家伤筋动骨的。”
丁胖子眯起了眼睛，在客堂之中不知道寻思什么。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个转身离去的神秘来客背后的脖子上一只黑色的蜘蛛纹身清晰可见。
…………
“有人喊你做一套鱼翅烹熊掌，并且愿意给你百两黄金？”
“是的！我感觉不同寻常，桑海太过于混乱，因此，特意向巨子禀报一番，这个消息没有用吗？”
“不，很有用。”
唐玄明听过了丁胖子的猜测，对于这个一脸憨厚蠢笨模样的胖子感官大为改变。
能够承包整个小圣贤庄所有人吃食的厨子，从来都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
“你的猜测有点意思，但却差了一点。”
“哦，不知道哪里问题？”
“他们可不是什么世家子弟，而是最为顶尖的杀手。”
“杀手！”
盗跖的声音拔高了两度，惊道：“难道是卫庄的逆流沙？他发现了我们的位置？”
这一声惊叫让盖聂和班大师都看了过来，墨家和卫庄的逆流沙可是有解不开的恩怨。
“怪不得他们根本不管留在那里的二十两黄金，不怕我赖账，原来只有我赖账，他们就能够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丁胖子恍然大悟。
唐玄明却摇头道：“不是他们，杀手另有其人。”
“是谁？”
第93章一箭三雕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赵高掌控的天罗地网。”
唐玄明的眼睛眯了眯，想到墨家隐秘渠道得到的消息。
十八日后，公子扶苏宴请李斯于海月小筑。
而海月小筑的名菜正是鱼翅烹熊掌。
只要掌握这条消息，杀手自然能够提前替换海月小筑的厨师厨师、小厮。
到那个时候无论是刺杀李斯，还是刺杀公子扶苏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天罗地网自然不可能刺杀李斯，而秦始皇在位的时候，也没有人敢杀掉扶苏，让这位千古一帝癫狂。
这一场刺杀，终究只是权力的游戏。
一场祸水东引的把戏罢了。
“天罗地网！他们想要干什么？”
盗跖不解，丁胖子却眯了眯眼睛，他知道海月小筑的特殊性，并且知道，十八天之后，公子扶苏要在那里宴请李斯，那么刺客的刺杀目标自然呼之欲出。
“李斯要杀掉扶苏？”
想到这个猜想，这个胖子忍不住全身颤抖，感觉到了权利倾轧的恐怖。
帝国最被重视的相国，和这个千年以来最为强大的大一统王朝的继承人居然达到了要生死相向的地步，想想都让人觉得恐怖。
唐玄明看出了这个胖子的想法，摇头道：“这个时候扶苏不会死，扶苏只会死在嬴政的后面，这只是一场祸水东引的把戏。”
“把戏？花这么大的功夫，动用能够潜入帝国地位最高几人身边的刺客，就为了玩这样一场把戏。”
班大师花白的胡子都在颤抖，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场把戏可是牵扯很多人的命运。”
唐玄明的话语意味深长。
班大师悚然一惊，道：“难道说他们要把黑锅甩在我们墨家身上？让秦国的注意力再一次聚集在我们的身上？”
“李斯他们可真是恶毒。”
大铁锤愤愤不平，更多的是悚然，他对于这种朝堂之间的争锋从来不理解，只会觉得恐怖。
“这可是一场很好的把戏，对于李斯来说，可是一剑三雕的好事。”
“巨子可否为我等解惑？”
丁胖子还有些不理解，想要听一听唐玄明的具体解释，有些关窍他还想不通。
看着班大师高渐离等人疑惑的目光，唐玄明淡淡的开口：“丁胖子的身份可没有暴露，他现在可不是墨家的人。”
“你是说……”
丁胖子恍然大悟。
“说什么？我还是不懂啊！你们别打哑迷好不好？”
大铁锤挠头，只感觉头痛，他虽然已经绝顶，但并不聪明。
高渐离冷静的分析道：“李斯是要把祸水引到儒家。”
“儒家？怎么又和儒家扯上了关系？”
大铁锤瞪着他一双比牛眼还大的眼睛，越发的迷茫了。
“因为我是儒家的专有厨师，儒家所有的饭菜都由我提供，名义上我是属于儒家的人，张良偶尔也会出入我的有间客栈，在有心人的眼里，我就是属于儒家的。”
丁胖子出言解释，同时松了一口气。
他之前还以为他的身份已经暴露，被天罗地网查出了他儒家弟子的身份。
唐玄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心念电转间，他的脑海间好像有一道闪电划过，惊道：“天罗地网知道了我的身份，这就是他们的第二个目标。”
望着唐玄明嘉许的目光，他一下子想通了很多，语速也越来越快：“我有双重身份，一重是儒家专用的厨师，与儒家密不可分，另一重一种则是墨家弟子，只要我参与了刺杀公子扶苏的事件。”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逃不过接下来帝国隐密卫的搜查，墨家和儒家就仿佛在勾结，联手策划了这一件事情，谁都逃不过这一重漩涡。”
“你很聪明，你的脑子和你的厨艺也不相上下了。”
唐玄明不吝夸赞，但在场的墨家统领却高兴不起来。
墨家本来就极度危险，处在覆灭的边缘，又突然介入这样的事件，简直是风雨欲来。
“那第三个目的呢？”
班大师追问。
“第三个目的……”
唐玄明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冷漠的道：“自然是一场预演。”
“预演？预演什么？”
“预演如何杀死公子扶苏！”
唐玄明的双眼眯起，望向将军府，那位板上钉钉的未来帝国继承人此刻就居住在那里。
史书记载，公元前二一零年，秦始皇在巡游途中病逝，中车府令赵高和丞相伪造诏书，扶持胡亥登基，扶苏自杀而死。
扶苏自杀而死，关于这位未来帝国继承人，史书只给了这简简单单的六个字，而这其中到底蕴含了多少心酸血泪，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唐玄明没有在这上面多言，但众人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曾经给秦始皇当过侍卫长的盖聂知道的更多，对于这种宫廷秘事了解的也更详细。
但在唐玄明粉墨登场的时候，他选择沉默寡言，并不会去抢唐玄明的风头。
这个男人曾经是天底下最风光的人，被江湖上人称为剑圣，在庙堂之中成为秦始皇的第一护卫，见识才情都是当世一等一的人物，已经不需要过多的得到他人的认可，也不屑于去抢唐玄明的风头。
没有端木蓉给他救治，和墨家没有那一份香火情，若非唐玄明承诺会治好天明，解开天明的封眠咒印，他早已带着那个孩子离开。
“那我应该怎么办？不给他端上一盘鱼翅烹熊掌吗？”
“不，为什么不给他们做？你要做，而且还要做的很好。”
“为什么？这不是坑墨家和儒家吗？”
丁胖子不能理解。
“即便没有这件事情，李斯还会想出另一件事情，儒家成为天下读书人的代表，终究躲不过这一刀，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与其如此，不如正面迎接。”
“我们已经提前知道了敌人的底牌，这样对于我们反而更有利一点。”
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唐玄明没说，在场的聪明人自然能够理解，而不够聪明的，理解不了就按照字面意思去理解也行。
儒家如日中天，虽然必然会挨上一刀，但这一刀怎么砍还是有讲究的。
以公子扶苏的性格，儒家有很多方式避免陷入这种窘境。
但当丁胖子这个特殊的人物入场之后，一切就变得古怪而离奇起来。
即是儒家的人物，又是墨家的人物，在上面的人看来，就是墨家和儒家联手。
无论下面的人有多少张嘴，一旦上位者心中生出了怀疑，那就是无从辩解的。
就如同武安君白起的死，其中有无数的疑点，他有无数活下去的机会，但只有一点，却让他死于非命。
所有人都知道他不会造反，嬴政知道，嬴政的上一代秦国皇帝也知道，但无论武安君会不会造反，只要他有那个能力，帝国就容不下他。
儒家同样是如此，他能够掌握天下人读书人，就掌握了天下的喉舌。
没有那一个皇帝能够忍受这一点，这是取死之道。
侠以武犯禁，这一点天下广为流传，后一句话却被人有意无意的忽略了，但公子扶苏不会忘，嬴政也不会忘。
儒以文乱法！
第94章蚁皇
史书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而写史书的人都是读书人。
掌握这群读书人自然是历代皇帝的重中之重，毕竟未来历史如何记载，死后风评如何都是要靠那一群史官来写。
任何人都喜欢听好话，即便那个人是九五至尊。
至于这群读书人想要更多，在其他的朝代，他们可以得到相应的尊敬，相应的地位和权势。
但在秦国，不好意思，只有最高无上的皇帝陛下给你的，你才能要，不给你的，你永远也别想掌握。
秦始皇的确做出过焚书的举动，他把天下的诗词歌赋收缴，多余的全都焚毁，只在他的咸阳有备份，大概是要放在未来的阿房宫中。
至于让知识传承断代，秦始皇从来没有做过，汉承秦制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个历史上第二长命的王朝足足延续了四百余年，而他立国的根本就是使用了秦国的制度，只是更加的柔和一点。
没有秦国那么苛刻，暴虐。
秦国法律有明文记载，任何一位审判的法官忘记了哪一条法律，就用哪一条法律来惩戒他。
忘掉了偷盗罪，就用偷盗的罪行来惩戒他，忘掉了五马分尸的刑法，就用五马分尸来处理他。
所以秦国的法官全都战战兢兢，从来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彭宇案那种情况是根本不可能在秦国出现的。
那位法官既然你没撞，为什么要扶的言论要是在这个时代出现，绝对会滑天下之大稽，不按法律，而按个人推理来断案，秦国法律会教他做人。
而为了让法律推广天下，任何一个人都知法懂法。
和一个法官都需要向治下的居民宣传相应的法律条文，教他们简单的字，让他们懂得最不能够违反了法律。
秦国不推崇儒家，但并不会主动的断绝文字，焚书的确是焚了，但焚的是诗词歌赋，并且在咸阳有备份，并没有真正的让这些文化消失。
真正让这些传承断绝的反而是后来项羽，这位号称勇武千古第一猛将打仗的确是无人能敌，留下了无数震撼后人的战役。
但他的暴虐同样闻名天下，屠城是常有的事，还未建造完成了阿房宫都被他一把火烧掉，到底反毁了多少历史典籍没有人清楚。
只是项羽立国未成，所有的黑锅都背到了秦国身上，反正史书都是由汉朝人书写的，一人泼一点污水就好了。
但实际上正是秦国把秦律推行到天下，天下人都知道秦国的法律，即便秦国已经灭亡，依然可以轻易的将曾经的律法复原。
当汉朝改变了那种较为苛刻的律法，就有了足足四百年的国运。
盖聂和卫庄有过一段对话，对始皇帝有过一番评价，真实的说出了这个时代最为顶尖的人物对于始皇帝的感官。
……
“嬴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一个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人。”
“这算什么结论？”
“他是一个自古从来不曾出现过，未来可能也不会再出现的人。”
“你对他有这么高的评价？”
“这不是我的评价，当时后世史官们的评价。”
卫庄嗤之以鼻，嘲笑道：“历史是胜者书写的。”
“嬴政和他的帝国会失败。”
盖聂的话不带丝毫的感情，却让卫庄惊奇，现在的秦国如日中天一统，整个天下。
天底下没有任何人的力量，可以反抗秦国，无论从哪里看，这片大地上都没有人能够推翻这位前所未有皇者的皇位。
他不由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只是一个人，却做超越了人的事情。”
“那他就不能继续超越？”
盖聂摇头，这个男人的目光深邃到让人无法理解，他仿佛看到了那位在咸阳宫中高坐在宝座上的那个男人，不由感叹道：“他只是一个人，这个庞大的帝国因为他一人而存在，但也只有他能做到。”
“所以他如果死去的话……”
卫庄心领神会，但在和盖聂的这场对话之前，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那位存在会死，天底下似乎没有人想到过。
那个人的伟大让人甚至不敢于对他进行想象。
“他会死去，因为他是人，没有人能够不死。”
盖聂的话语沧桑，望着满目苍痍的大地，干枯的大地之上经常能够看到没有被埋藏的尸骨，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
嬴政为自己创造了很多掘墓人，他注定不能够安稳的睡在墓穴中。
但他也注定要被千秋万代的铭记，他的名字会烙印在所有人的心中。
……
唐玄明的日常生活依然一成不变，每日午时和夜晚的时候练习蚁皇法，然后把吞吐得来的日月精华化为雄浑的内力。
虽然对蚁皇法的呼吸吐纳法越来越熟悉，但这门无上法门依然停留在入门的阶段，借助燕丹数十年雄浑的内力，他有了一副钢筋铁骨般的躯体，还有了最为顶尖的练武天赋。
这笔买卖不知道是划算还是不划算，毕竟燕丹数十年的内力足以让任何一个人跻身当世第一流高手。
可是偏偏唐玄明却需要重新练武，虽然进境一日千里，但终究比不上一步登天。
他不由想到了在部落的时候和那位活泼可爱少女的对话。
“蚁皇法法入门之后又应该如何修行呢？”
“你又修行不了？了解这些有什么意思？”
少女虽然这么抱怨，但还是耐着性子给这个可怜的、不能修行的青年讲解了。
“蚁皇法入门之后，体内会出现无数的纹路，而随着蚁皇法登堂入室，那些纹路会形成蚁皇巅峰时期的模样，会在体内纠缠环绕形成一只金色的蚂蚁。”
“到那个时候，整个躯体都会变成金色，骨骼、血液、经络，传言那就是蚁皇一族幼年时期巅峰的力量。”
“达到这样程度的人就可以被称为蚁皇，任何一个部落都愿意接受这样一个潜力无穷的人物。”
“这么厉害？那我们的部落人人都可以修行这样的法门，岂不是无敌？我看部落里面都入门了呀，是不是都可以被称为蚁皇？”
那时身体脆弱的唐玄明惊呼。
第95章刺杀
“哪有那么简单！”
少女第一次露出和她年纪不相符的苦笑，摇头就准备离开，但在唐玄明的死缠烂打之下。
少女微微犹豫了一下，望着遥远深邃的星空，那头被称为的猛兽乖乖的趴在她的脚下，似乎也感觉到了少女的迷茫，伸出温热舌头，舔了舔少女的手。
“乖小，还是你好！咯咯……”
温热的舌头上面有着倒刺，轻柔的舔在手心，就像是拿着鸡毛掸子在给人挠痒痒，痒的不行。
少女空灵的声音在唐玄明的耳边响起，这个永远天真活泼，充满野性的少女语气中透出一丝忧郁。
“蚁皇法不是给人族创造的啊！”
这句话语之中也不知道蕴含了多少心酸和血泪，那时的唐玄明心头剧烈颤抖，想要怒吼着说出：“未来我定然会创造出一部专门适合人族修行的法门。”
可是想到他自身的窘境，他只是将这句话记在心底，没有宣之于口。
说出来也注定会被那个少女取笑。
“大多数人修行都只能凝聚出狼纹，拥有血月魔狼的力量，少部分的人天赋异禀，能够凝聚出虎纹，这已经是了不起的能力，足以成为一个部落之中的猛士首领。”
“还有能够凝聚出象纹的强者，在大荒之中已经是弥足尊贵……”
少女的话语之中带着崇拜，谈论到这些时神采飞扬。
“至于能够凝聚出蚁皇纹的人，在大荒之中也是传说，有传说，在那人族的皇都之中有人修行成功过，但我们从来没有真正的见到过，那离我们太远了……”
……
“蚁皇纹！”
唐玄明握紧了拳头，内视之下，他的体内有一条又一条纵横交错的金色纹路，仿佛要形成一匹啸月天狼。
“最低等的狼纹吗？”
他喃喃自语，有些不甘心，但很快又释然道：“这仅仅只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投影，更像是一个分身，真正的主世界，我还有重新修行的机会，不会仅仅是狼纹的。”
“我注定要修成了传说中的蚁皇法，比肩蚁皇一族的幼年。”
混乱的想法之中，原本吞吐而来，用来滋润体内金色纹络的天地精气又重新融入体内，化为磅礴的内力。
无声无息间，他打破了一重阻碍，内力跻身到了一流的层次。
原本达到了这样的层次，体内的奇经八脉必然会充满磅礴浑厚的内力，五张六腑，骨骼经络随时都受到内力的保护，很难受到创伤。
但唐玄明的体内，经脉之中游走的内力却仿佛如同一条小溪，他的经脉更像是一条宽广的运河，只能够浅浅的覆盖运河底部的泥沙。
无法充盈到举手投足都有充沛的内力护体，但这正是唐玄明想要的。
只有这样，他才能够在瞬间聚集体内所有的力量，发出那巅峰的百步飞剑。
跨越他和秦始皇之间难以跨越的距离，递出这绝杀的一剑。
平静的时光只维持了十八天，盗跖一脸见鬼的表情，向唐玄明禀报：“海月小筑出问题了，有刺客要刺杀扶苏，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这么说刺杀失败了。”
班大师没有经历现场那种场景，还显得较为平静。
盗跖却一脸震撼，道：“你们是不知道那群刺客有多大胆，足足有四个刺客出手，三个伪装成端菜的下人，还有一个无论你们如何想，都想不到……”
“他伪装成了李斯，是吗？”
盗跖还想卖关子，唐玄明确淡然的道破天机。
让这个一向喜欢搞怪的盗王之王愣在了原地，片刻才沮丧的道：“巨子，你给我讲话的机会好不好嘛？”
“伪装成李斯，这群刺客的胆子还真是够大的。”
雪女惊叹，为这群刺客的胆魄心惊。
“不只要胆子够大，还要对李斯的一举一动都十分熟悉，同时还要摆出李斯的架子，坐上李斯的马车，让秦军护卫，这可不是胆子大，就做得到的。”
唐玄明冷漠的下结论道：“没有李斯的支持，这些举动对于刺客组织来说，根本完成不了。”
“那刺杀成功了吗？”
相比于谁出手用什么手段，班大师更关心的是扶苏的生死。
自从唐玄明对他讲述毁灭秦国在于扶苏之后，他就对这位帝国的继承人上心了，分外关心他的生死。
“扶苏没事！”
面对班大师期待的目光，盗跖摇了摇头，砸吧着嘴赞叹道：“隐密卫出手，把所有刺客都阻挡住了，这一轮天衣无缝的刺杀失败了。”
“隐密卫还真是一把好手。”
“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关心一下随后即将迎来的暴风雨吧，而且我们也要迎接我们新的盟友了。”
唐玄明早就知道这一切的发生，自然没有多少惊讶，反而冷静的思考着，接下来事情可能的走向。
这些天，墨家并没有主动的中断和丁胖子的联系，而张良由于对于儒家未来局势的忧心，时常到有间客栈和唐玄明密谈。
在唐玄明故意的展露之下，有意无意的暴露在了天罗地网的眼中。
“接下来就看李斯如何对儒家落井下石了。”
“儒家接下来肯定要迎来暴风雨，即便小圣贤庄度过这轮风雨，接下来也不会好过，他们必须要思考退路，按他们各处站位的手段，三位当家之中的张良想来会彻底倒向我们。”
“至于能不能争取到更多的帮助，就看儒家受到的打击有多大了，没有了荀子对于公子扶苏那一次出手相助，这位太子可不会顾念什么香火情，希望儒家不要死的太难看。”
唐玄明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嘲弄，对于儒家并没有多少敬意。
将来以法家治国的秦国同样是如此。
没有法官会喜欢儒家那群人，你**律的时候他跟你讲仁义道德，你讲仁义道德的时候，他又跟你人情冷暖，讲人道主义关怀。
反正他的思想时时刻刻不会跟你走在一条线上，故纸堆中有无数的典故，他总能借用一两条来反驳你。
“道家的逍遥子到了吗？他是否愿意对秦始皇出手？”
唐玄明将那些嘲弄的想法从脑海之中排出去，询问起真正的目的。
第96章倾向
“逍遥子前辈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不久就要真正的到达。”
盗跖的目光复杂，又禀报了另一个极其重要的消息。
“蒙恬和他的黄金火骑兵真的离开了，他们突然之间离开，让我们措手不及，还以为是什么阴谋，调查了多日之后才确定，他们真的离开了。”
“因此现在才来禀报，还望巨子赎罪。”
“无妨，这种消息要是不经确认遍禀报，我反而会觉得惊恐。”
唐玄明淡然一笑，但在盗跖看来，却显得高深莫测。
“哦，蒙恬一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从来没有听说过主动退却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渐离掩饰心头的那一份震撼追问道。
到现在为止，一切都被唐玄明说中，秦国针对儒家的举动，黄金火骑兵离开，隐密卫的到达，还有那一场对于公子扶苏的刺杀。
这个整日在练武，在学习的墨家巨子明明没有出门，却仿佛对整个天下都了如指掌。
他的身上好像笼罩了一层神秘莫测的光环，让人没有办法真正的知道他的底细。
他从来都不平凡，无论是剑术上面绝顶的天赋，还是他那突然强健到不可思议的体魄。
无论是那一种似乎都超越常理，却没有办法探寻到答案。
“接下来才是重点。”
众人的注视之下，唐玄明目光越发的锐利，让人没有办法直视。
不经意间看到唐玄明眼睛的高渐离心头一禀，暗道：“这是内力达到一流高手的标志，他已经完全消化了上一代巨子留下来的雄浑内力了吗？怎么会这么快？”
唐玄明沉稳淡然，道：“隐密卫的追踪手段天下顶尖，想必不久之后就能够发现丁胖子的身份，让他提前消失吧！省得到时候还要我们花力气去救他。”
“是，我去通知。”
盗跖身形一闪而没，唐玄明嘴角微微翘起，道：“接下来就是儒家迎来考验了，无论如何，这个号称读书人的圣地都不会平静下去了。”
“我们需要插手吗？总不能够眼睁睁的看着儒家毁灭。”
班大师有些焦急，他们本来就是和儒家来结盟的，要是儒家就这么被秦国毁灭，他们的计划就完全成空了。
“不需要管他们。”
“啊，为何？”
唐玄明看着面露不解的高渐离和班大师，他们两人对于儒家都有好感，并不希望儒家就此毁灭。
并且这一场毁灭还与墨家有关。
“因为儒家根本不会瘦到多么重大的责罚。”
“为什么？秦国可是巴不得我们死，对于我们这样的乱臣贼子，他们可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大铁锤说到乱臣贼子四个字时充满了嘲讽，明显是在反讽。
“儒家和我们可不一样。”
唐玄明嘴角弯起，不知是嘲笑还是赞扬，用一种众人难以明白的语气道：“儒家用道德用堂皇正道宣扬他们的学说，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挑不出矛盾。”
“他们讲究天地君亲师，本站在皇道上，在帮助皇帝教化万民，消磨掉乱臣贼子的血性，本来就是统治者，希望看到的，因此，他们会受到敲打，但却不会真正的伤筋动骨。”
唐玄明想到了历史上王朝一次又一次的颠覆，无论轮到那一位统治者统治这个天下，终究都避不开儒家。
统治天下必然需要读书人，而在古代，读书识字的人并不多，而大多数都接受儒家的教义。
因此，不从根子上改变教育方式，没有办法让全天下都受到教育，都懂得文字，明白礼仪，就必然需要儒家的那一群人来治理天下。
这一点受限于历史的局限性，很难改变。
秦朝时期还有诸子百家在争锋，可到后期，去独独儒家被发扬光大，不是没有道理的。
讲究仁义道德，天生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总是能够让人认同的。
“那我们想要和儒家结盟，岂不是失败了？我们不是白干了。”
大铁锤错愕不解。
“不，”唐玄明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前摆了摆，否定道：“儒家是很注重危机意识的，想必这一次敲打会让他们重新考虑我们的建议的。”
“那伏念、颜路的人会和我们走在一起？”
已经回来了盗跖略带惊喜的道，伏念和颜路都是天底下顶尖的高手，一个手握名剑排行榜第三的太阿，是一等一的高手。
另一个所用的含光剑也是排名第十六的名剑，含光名剑排行榜位置虽然不高，但它的特性却让天下瞩目。
《列子汤问》中记载：“孔周曰：‘吾有三剑，惟子所择。一曰含光，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被后人引为含光氏。
这就是含光剑的来历，这柄名剑天生就是隐形的，对于刺客来说，那就是排名天下第一的名剑。
“不，”唐玄明毫不掩饰话语中的嘲讽，道：“儒家的高人怎么会亲自下场呢？挂在牌位上才先天利于不败之地，那样就没有人可以攻击，无论怎么神话他，也没有人可以出来反驳，毕竟和挂在牌位上的那个人同时代的人都已经埋在棺材里了。”
全场沉默，唐玄明这**裸的嘲讽让在场的人说不出话来。
“这是在说那位圣人？”
对于天下典故都了然于胸的盖聂暗暗心惊于唐玄明这种言论，但也并不觉得有多么不可思议。
在这个思想开放的时代，诸子百家之间互相论道，互相攻击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情。
谁都没有被神化，谁都不是圣人，毕竟时间还短，未来就不一定了。
墨家众人不好接话，毕竟这样的说法一旦传出去很有可能引起墨家和儒家的互相敌视，这是学说，是道统之争，不像道家天宗和人宗的理念分歧。
这可是诸子百家中的互相攻击，在这个时代，这样的论道必然要流血。
“算了，不说了。”
众人的反应让唐玄明觉得有些无趣，他转而回到主题，道：“接下来儒家的纷争我们不需要插手，他们自然而然会向我们靠拢，备受瞩目的伏念不可能倾向于我们。”
“我们最多只能够争取到颜路和张良的支持，就是儒家最大的筹码了，不可能再多了。”
“一旦他们两个出事，还有伏念这个掌门人可以来一句逐出师门，把儒家从这件事情摘出来，这是他们一贯的尿性。”
最后一句话唐玄明只是在心里说，没有刺激在场的墨家众人了。
第97章夺嫡之争
“那我们就这么等待吗？”
大铁锤有些焦躁地在原地走来走去，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简直让他的骨头都快生锈了。
“等待不了多久的，蒙恬都已经离开了，大变马上就要开始，最大的变故即将发生，没有对外的压力，内乱终究要开始。”
“什么？”
班大师惊诧，其他人也是不解。
而唐玄明只是握住腰间的长剑，体内的内力一遍又一遍的流转全身，墨家的内力，纵横家的呼吸吐纳法。
两种内力殊途同归，却又互不交错，咆哮着冲刷着体内的经脉。
“夺嫡之争，秦国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内部开始互相倾轧，这才是危机的根源，却也是我们的机会。”
…………
“北方狼族入侵，边关情势危急……”
扶苏握紧了拳头，隐密卫的首领章邯正在向他报告机密情报。
“这些我已经清楚了，我想知道的是海月小筑到底是谁想至我于死地？”
公子扶苏面色平静，章邯却不敢疏忽大意，面前的这位很有可能成为帝国的继承人，未来至高无上的皇帝，现在留下一点情谊，未来就注定会有着无穷的帮助。
“刺客出手果断，提前一个月就已经将海月小筑的仆人和主厨替换，一举一动毫无破绽，留下的线索极少。”
“那就是说还留下了线索？”
扶苏可不管下属办事有多么艰难，他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章邯同样知道，但他却要让他的上司明白这次行动的艰难，这并不会为他争取更多的调查时间，但却能够让他的上司明白他的能力。
“是的，刺客最聪明的地方是提前一个月就替换厨师和奴仆，他们可以以他们的脸皮做出天衣无缝的人皮面具，甚至行为举动也可以做的分毫不差。”
“但有一点，是这群刺客做不到的。”
章邯的语气不紧不慢，却总能扣人心弦，让人想继续听下去，这也是一种说话的艺术。
扶苏沉吟了片刻，道：“他们做不到的？是厨师的厨艺吗？”
“是的！”
章邯没有趁机拍马屁，脸色依然冷漠，但这已经足够让上司满意，他继续用那没有波澜的话语道：“奴仆的行为刺客可以模仿的分毫不差，但是主厨的厨艺对于这群刺客来说却过于艰难了。”
“他们的杀人技术炉火纯青，做饭的手艺或许不差，但绝对没有办法做出鱼翅烹熊掌这样的名菜，毕竟术业有专攻，不能指望那一双杀人的手，能够做出让人流连忘返的美食。”
“但当日鱼翅烹熊掌的确端在了我的面前，味道和我之前品尝过的没有差别。”
扶苏凝视着面前的章邯，语气严厉起来：“你是要告诉我那个很会杀人的刺客，手艺也很好吗？”
“不！”
面对扶苏的诘问，章邯平静面对，道：“这就是我要说的破绽，我仔细看过四位刺客的手，他们的手上满是老茧，却不是用来切菜的，而是用来握剑的，他们根本不会做饭。”
“那当日的饭菜是谁做的？”
扶苏饶有兴趣的问道。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
章邯一板一眼的道：“厨艺好的人或许不少，但能够完整的复制鱼翅烹熊掌知道名字的人却不多，刚好，桑海就有一个。”
“他是谁？”
“有间客栈的掌柜，齐鲁第一名厨庖丁。”
“哦，庖丁解牛，游刃有余，曾经在典籍上看到过，想不到还有传人在世，他就是事情的关键？”
扶苏的脸沉了下来，任谁在生死之间游走了一圈也不会这么好说话，虽然赴宴的只是他的替身。
但刺杀这种行为已经冒犯了他的威严，必须要让所有人知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王侯一怒，伏尸百万。
而现在未来帝国的继承人扶苏已经怒了。
“是的！”
章邯好像感觉不到扶苏的怒火，依然平静如水。
“只有这一条线索吗？”
“已经够了！”
扶苏的眉头挑了挑，等待着章邯的下一步回答。
“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庖丁不仅是齐鲁第一名厨，还专门负责小圣贤庄的饮食，向来只有儒家能够使唤的动他。”
“哦，儒家，他们似乎和刺客扯不上关系。”
“的确，儒家从来没有听说过会参与到刺杀行动之中。”
章邯略带困惑。
“公子，臣也有一事禀报。”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李斯突然开口。
“相国大人请说！”
“据臣掌握的天罗地网得到的消息，跑丁可不仅仅是小圣贤庄专属的厨师那么简单，他还有一重身份。”
“什么身份？”
“他同样是墨家的人。”
“墨家！”
扶苏的语气莫名，听不出多少感情。
“那群帝国叛逆流窜到了桑海吗？”
“恐怕不止！”
李斯拱拱手，道：“流沙也到了这里。”
“流沙！韩国曾经留下来的杀手刺客团？”
“是的！”
扶苏脸色凝重起来，道：“你的意思是说，这一次刺杀是流沙出手。”
李斯摇头，道：“这只是一个猜测，目前并没有确切的信息证明这一点。”
“但有趣的是，张良和卫庄都是出自于韩国，听说他们曾经是旧识。”
扶苏深深地看了李斯一眼，这位帝国现在权势最重的相国同样来自曾经的韩国。
但这位在帝国政坛浮沉数十年的相国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一心为公。
“章邯，你怎么看？”
“臣并不知道庖丁的另一重身份，但无论是墨家还是儒家都不擅长刺杀，而从今天出现在海月小筑的刺客手法来看，他们都是最为精锐的刺客。”
“桑海有这样实力的也只有流沙了。”
天罗地网同样有这个能力，并且之前的四位刺客都已经被制服，全都被活捉，正是由于天罗地网的六剑奴突然出现才导致他们的死亡和逃脱……
这句话章邯在心里面过了一遍，没有说出来，他目不斜视，盯着面前的空气，好像空气中蕴含了天地至理，好像看不到旁边的李斯。
屋内陷入了沉默，气氛凝重，沉默了好半响，扶苏才开口道：“既然如此，你们都下去吧。”
“是！”
李斯拱了拱手，行了一礼，才缓缓的转身离去。
而章邯则大步流星的离开，满是军旅作风。
屋内很快就安静了下来，只有扶苏静静的站在那里，他自语道：“儒家……”
第98章狂风暴雨
“通知儒家，我要过去拜访。”
“是，公子！”
下人已经恭敬地离开，驻扎在附近的秦**队也开始在小圣贤庄外布防。
对于未来帝国继承人的安全，所有人都很重视。
章邯不知隐藏在何处，如同影密卫的名字一般，永远处在阴影中。
在扶苏的身边，只有秦国的宰相李斯，这个和他政见大不相同的存在。
在这种时刻，扶苏都不想和李斯交流。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们两人能够维持面上这种和气就已经是极其难得，算扶苏修养功夫过关了。
“晓梦大师到了吗？”
“公子，还没有，大师行踪飘渺不定，能够确定的是已经动身，具体到了哪里？我们没有办法判断。”
禀报的秦军战战兢兢，生怕扶苏不满意这个答案。
扶苏只是拜拜手，并不多么在意。
不知是一路的车马奔波，还是来到桑海之后的刺杀令他心神疲惫，他的神色略显憔悴，但在下车的那一刻，他又打起精神，从外表看上去，他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成为了那位气质永远都温润如玉的扶苏公子，帝国的国力如日中天，作为未来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嫡长子，扶苏在外人面前必须随时随地都保持他的风度。
同时也让任何人都察觉到他的威严，他不能流露出任何柔弱的一面，那必将让无数人疯狂的扑击他。
“恭迎公子！”
儒家早已准备了最为隆重的礼仪，全体的儒家弟子的恭敬的跪在扶苏的面前，领头的那一位正是儒家真正的掌管者，已经退隐山林，居然可以掌管儒家的荀子。
在他的身后，伏念、颜路、张良同样恭敬的行礼。
而且他们四人的身后，数量众多的儒家弟子仪容端正，神色严肃，正在举行繁复的迎接仪式，那是相传传自周朝的迎接诸侯的礼仪。
礼节繁琐而细碎，有一种仪式感。
扶苏见怪不怪，这本就是儒家最出名的一方面礼仪。
李斯面色严肃，隐约带着一丝玩味。
上次他来到儒家，儒家可没有这么兴师动众，甚至他的老师还让他吃了一个闭门羹，不承认他弟子的身份。
虽然不愿意去对比，但这种巨大的差距还是**裸的摆在他面前。
“儒家接下来可不好受了。”
李斯从来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但此时此刻，他却露出了一个奇特的笑容。
只是躬身行礼的众多儒家弟子注定看不到了。
扶苏看了一眼儒家的众多弟子，不言不语，当先走入了儒家的大门。
也不知是赞扬，还是嘲讽道：“儒家的礼仪当真是有春秋古风，不由让人想到春秋时期，让人悠然而神往啊。”
“公子见笑了，儒家礼仪大多传自周天子，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从未改变。”
伏念正色解释，原本这个话题应该有荀子来解释，只是这位几乎有圣人称号的儒家大儒在迎接了公子扶苏之后，就以年老体衰作为借口，此时不知去何处逍遥去了。
以他的身份地位，也没有人会说他失礼，即便是公子扶苏也是一笑置之，至于心底里是何等的想法，只有扶苏自己清楚了。
等到主客落座，扶苏坐在主位当仁不让，从始至终都没有好说话，而是冷着一张脸，道：“海月小筑的刺杀，不知道伏念先生可曾听闻？”
儒家三位当家神色各异，颜路神色平淡，好像春风拂面，不见丝毫痕迹。
张良隐隐有些焦灼，隐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握紧了，而正面面对扶苏质问的伏念抚摸了一下黑色的胡须，沉吟了片刻才道：“听闻过，刺客的手段骇人听闻，居然敢对公子下手，实在是蔑视帝国法律。”
“此等暴虐之徒，居然出现在帝国统治之下，实在是令人震怖不安，当处以极刑。”
“哦！”
扶苏的神色依然显得平静，淡然道：“那些刺客都被章邯将军抓住了。”
“这是帝国之幸！”
伏念泰然处之，不知道公子扶苏卖的什么关子。
张良重重的握住了面前的茶杯，他和墨家交流过情报，清楚的知道海月小筑那场刺杀的具体情况。
包围整个小圣贤庄的秦军不是做假的，明显不仅仅是护卫公子扶苏，还有另外的职责。
若实儒家在这场对答之中不能令公子扶苏不满意，很有可能儒家就要迎来一场血洗。
“可是我却觉得有点不幸。”
伏念眉头皱起，没有办法接话，公子扶苏也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自顾自的道：“刺杀我的刺客全都死了，还有一个潜逃，生死不明，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刺客气焰实在嚣张。”
伏念已经察觉到了不对，但不知道错在那里，和坐在他身边的颜路对视，依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的确是嚣张，而且凶狠之极，行事没有丝毫的破绽。”
扶苏的声音越来越严厉，而且在加快，这是情绪波动剧烈的外在表现。
张良的心漏跳了一拍，知道接下来就是狂风暴雨。
“好在我手下的章邯将军很有能力，敏锐的找到了一个不是破绽的破绽……”
“不知公子为何在此读书之地谈论兵凶战险之事？”
张良主动插话，想要打断这个节奏。
“放肆！公子说话由不得你们插嘴。”
李斯不客气的打断张良的话，这在儒家的礼仪中是很失礼的一件事，一起陪同的儒家弟子就有人小声的嘀咕，很是不满。
若非打断这句话的是李斯，他们甚至会当场站出来指责。
李斯同样出自儒家门下，当然知道情况，更熟知儒家的礼仪。
望着这群现在都搞不清楚状况，依然纠结于礼仪的儒生，他的嘴角不由微微的弯起，那是嘲讽的微笑。
“死到临头犹不自知。”
心里嘲笑一声，他都懒得训斥这群人。
主动开口的张良和隐隐有些焦虑的颜路倒是让他高看一眼，现在依然和公子对答，想要去扭转局面的伏念也被他看中。
“这三人倒真的是撑得起儒家的场面，都是顶尖的人物，只是今日之后，儒家可就不一定还是原来那个儒家了。”
第99章收天下之兵
“相国大人勿恼，刚刚的确是有些失礼了。”
扶苏安抚了一下还要开口的李斯，看向伏念时，面色很快又变得不善起来，越发的咄咄逼人，道：“章邯将军的调查结果指向一个人，我想儒家在座的各位都不会陌生。”
“不知是谁？”
伏念面色的同样凝重起来，李斯的撕破脸皮和公子扶苏的话语已经让他明白了很多事情。
“庖丁！”
在场的儒家弟子全都哗然，接着就是各种小声的嘀咕和议论。
“庖丁？那个胖子？”
“那个给我们做饭的厨子？”
“他有什么资格被公子提起？就因为饭做的好吃？”
……
儒家弟子议论纷纷，知道内情的张良心彻底的沉了下去，伏念面沉如水，转身喝止儒家弟子：“大庭广众之下如此聒噪，成何体统？”
议论声瞬间停止，这位儒家的掌门人这才转身面向扶苏道：“小圣贤庄上下所有的饮食的确全都由庖丁负责，也只有这位齐鲁之地第一名厨的手艺才能够让所有的儒家弟子满意。”
“这位厨子的手艺的确是齐鲁之地第一，但小圣贤庄上下从来不知道这位厨子还生怀绝技，居然包藏祸心，敢于刺杀公子。”
“儒家讲究天地君亲师，最为注重君臣之仪，绝不敢做，也不会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狼子野心的事情。”
伏念一稽到底，头都贴在了地上。
原本平静的儒家弟子瞬间炸开了锅，面上充斥着不安和不解。
原本公子扶苏驾临小圣贤庄，让小圣贤庄上下都面上有光，甚至可以改变在诸子百家之中的地位，让儒家更上一层楼。
毕竟未来帝国继承者都需要和他们坐而论道，说出去是何等的荣光。
而现在，局面却急转直下，让一群弟子都愣在了原地。
儒家突然刺杀公子扶苏的案件之中，这在秦始皇一统天下的如今，是取死之道。
扶苏却没有管伏念恭敬的姿态，面上依然冷漠，他来到桑海的主要任务就是削弱儒家，为始皇帝的东巡扫除障碍。
而现在，儒家撞在他的枪口上。
没有荀子和天明那一场搭救，公子扶苏和儒家根本没有多少香火情，面对始皇的命令，自然而然的就不会留下多少余地。
看着伏念腰间的长剑，李斯笑盈盈的补刀，道：“儒家既然是读书人的圣地，当以读书为第一要务，兵马交戈还是交给兵家去做吧。”
扶苏略一思考就明白李斯这话的意思，本来正在为难如何处理儒家。
儒家是天下读书人的代表，掌握着天下人的喉舌，毕竟大部分人不读书，不识字，各种典故的记载都需要读书人来做，他们想要恶心人很简单。
比如那武大郎和潘金莲，两人本来是一对恩爱夫妻，武大郎似乎是个县令，在民间声望还不错，算得上是个好官。
但因为得罪了读书人，后世身材矮小，做的一手烧饼，并且头顶绿油油，就成为了武大郎的标签。
而实际上，历史记载完全不同。
对于文人，强行压迫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不处理，同样不行。
现在若能趁势收缴儒家所有的兵器，让他们没有谋反的能力，被他们念叨两句，又有何妨？
经过对于诬赖有着完整的法律，你以什么罪诬告他人，如果证明是诬陷，那么你就要被这个罪行惩罚。
老秦人可是一点都不怕诬陷。
“皇帝陛下雄才伟略，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儒家上下却依然佩剑，是否不尊皇命？”
公子扶苏朝咸阳的方向拱手，喝问伏念。
“诗、书、礼、御、射本就是儒家传统，祖师爷传下的规矩，伏念不敢有丝毫的更改。”
伏念正了正衣冠，不再跪伏在地，而是站在大厅之中侃侃而谈，事关儒家安危，甚至要改变儒家传下来的规矩。
已经触动了他的底线，他宁愿死在这里，也不愿儒家的法规在他手里改变。
“世间万物本来就在不断的变化之中，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就连的帝国法律每年都在更新，随时都有新的法律颁布，代替原本的法律。”
“帝国的法律都可以更改，儒家的传承有什么不可以更改的？还是说儒家真的有叛逆之心，想要违抗皇命，直接和大秦法律对抗？”
从荀子拒绝和李斯见面，并且以一种另类的方式将李斯逐出师门之后，李斯就明白，儒家是他不可能联合的力量。
既然这样，不如就这么将他毁灭。
他出自儒家，对于儒家的群老顽固最是理解，祖宗之法不可变，正是他们的顽固，不肯变通才让李斯出走。
而今，他要亲手打破这种固执。
在公子扶苏和李斯的注视之下，等一直保持君子之风，举止有度的伏念终于不能平静，他的脸色变得难看。
颜路站在他的身边，以这种姿态表明他的支持，张良站在他的右手边，同样表明他的态度。
墨家众多弟子面面相觑，沉默了良久才有一个儒家弟子站在伏念的背后，然后是两个三个。
但到最后，并不是所有的儒家的都站了出来，站在伏念身边的只有十之一二，剩下的大多低着头，面色羞愧，再也没有平时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那种自豪感。
甚至还有数位儒家弟子眼神闪烁，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作为“聪明人”的他们已经开始在寻找退路。
扶苏默默的看着这一切发生，跟随他一起进入小圣贤庄的秦军已经开始给弓弩上箭，由青铜打造的箭头闪烁着寒光，仿佛在渴望鲜血。
“告诉我你的选择！”
伏念回以沉默，而门口的弓弩已经上弦，随时可以击发。
“告诉我你的选择！”
扶苏已经抬起了手掌，要他的手掌挥下，弩箭就会发射。
以伏念、张良等人的实力，自然可以轻易的躲开。
可是一旦他们怎么选择就表明正式和帝国作对，小圣贤庄也会随之不复存在，秦国的铁蹄下又要多出一群冤魂。
“我选择……”
伏念握住了腰间的长剑。
第100章荧惑降世
所有的弓弩全都对准了伏念张良，以及站在伏念背后的儒家弟子，只等扶苏的命令。
扶苏看着伏念的动作，嘴角微微弯起，名动天下的太阿被伏念握在手中，但他握住的却不是剑柄，而是剑鞘。
“我选择遵守帝国法律。”
名剑排行榜第三的太阿被丢在伏念的脚下，颜路没有多少犹豫，同样把他的含光丢在身前。
侍立在一边的赵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一直拢在袖中的双手动了动，名间排行榜第十六的含光就飞到了他的身前。
“锵！”
含光出鞘，却没有像其他名剑一样寒光四射。
所有人都只能看到赵高手中的剑柄，那仿佛只是一个剑柄。
但儒家的二当家可不会佩戴一柄剑柄，作为他的配剑，这必然是天底下最为绝顶的神剑。
赵高侧过身子，把剑柄迎向阳光，瞬间一柄透明般的长剑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这居然是一把隐形的剑。
“含光果然名不虚传。”
是日，儒家小圣贤庄大封山门，儒家弟子的配剑全都被收缴，用来练习箭术的弓箭箭头也被拿走。
偌大的小圣贤庄找不到一块金属。
…………
绚烂的流光从天空中划过，赤红色的火焰，仿佛让天地都开始燃烧。
站在墨家隐居之地的唐玄明不由抬头，刚刚走出小圣贤庄的公子扶苏同样抬头望天，李斯沉默不语，望着那一颗不断坠落的陨石。
咸阳宫中，嬴政走出多日不出的宫殿，望着苍穹之上，那一颗不断坠落的陨石。
在这一刻，大秦整个庞大的帝国都看到了那一颗流星划过天空。
它像是一颗坠落的太阳，带着无穷的威势坠落在东郡。
“天要变了！”
唐玄明喃喃自语，他知道这一颗流星将会改变这个庞大帝国的走向。
“亡秦者胡，始皇死而地分。一个小小的把戏就引动天地风云，这个人还真是擅长推断帝王心思啊！”
“巨子，儒家小圣贤庄闭门不出，号称要封山三年。”
盗跖过来禀报消息，对于唐玄明是有些敬畏的。
“具体情况呢？”
“扶苏离开小圣贤庄的时候多了五辆马车，内部的好像都是兵器，结合秦兵议论的情况来看，小圣贤庄所有的兵器都被收缴了。”
唐玄明了然，望向小圣贤庄的方向，喃喃道：“这样的处罚吗？有点出乎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这样的话，儒家应该考虑下一步动作了吧？”
“无论是现在在位的那位至高无上的始皇帝，还是接下来即将继位的扶苏都对儒家感官不好，这是在逼你们做选择，要么造反，要么就把道统毁灭。”
“礼、乐、射、御、书、数，君子六艺，你们还剩下几个？还有提刀拿剑的勇气吗？”
唐玄明自问，盗跖不知该如何回答。
而在这个时候，张良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儒家有这个勇气，就不知道墨家是否还在坚持？”
唐玄明撇了一眼张良，张良腰间没有悬那名剑排行榜第十的凌虚，空手而来。
“墨家的心从来没有变。”
都不需要唐玄明回答，一向不正经的盗跖就已经严肃的道。
“那唐兄是否有对策？而今秦国的姿态已经很明显，在军政之上，他们已无对手，而今将目光盯在江湖上，诸子百家摆明要被削弱。”
“当时两大显学墨家和儒家都迎来了惨痛的打击，墨家埋葬了八百重甲兵之后又埋葬了三千秦军，虽然机关城被摧毁，但在诸子百家中声望大增。”
张良的话语铿锵有力，说的旁边的盗跖都热血沸腾，握紧了拳头。
而唐玄明不为所动，冷淡回应道：“击杀了近四千的秦军，对于墨家来说也是无比巨大的负担，白虎损毁，朱雀崩溃，机关零件撒了一地，公输家族可是笑着捡回去的。”
“墨家元气大伤，再也没有能力正面的和秦军对抗了。”
说到这里，唐玄明顿了一下，略带嘲讽的道：“而儒家虽然卷入刺杀公子扶苏的案件之中，但面临的惩罚也只是所有的兵器被收缴，根本没有伤筋动骨，名动天下的大儒伏念和颜路依然完完整整，对于以读书闻明于天下的儒家来说，实力根本没有削弱多少。”
“和墨家比起来实在幸运太多。”
张良脸色并不好看，没有了往日那种淡然，反驳道：“非也，儒家向来以堂皇正大的名声传遍天下，儒家教义天地君亲师更是被天下人认同。”
“且不论刺杀公子扶苏是儒家根本没有做过的事，现在公子扶苏以这样的罪行收缴儒家所有的兵器。”
“儒家在天下诸子百家看来就成为了一个笑话，刺杀下一代储君，已经完全和儒家教义违背。”
“儒家表面上看没有损失什么，实际上已经沦为天下笑柄，再也没有办法自称小圣贤庄了，就连儒家教义都没有办法完整的坚持下去。”
“出了这样的事情，天底下读书人再也不会往小圣贤庄聚集，反而是墨家，虽然实力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但你们的教义却传遍天下。”
“无数反秦义士都想加入你们，实力虽然短暂有所损失，但随后就会更加壮大，就如同那冬日的野草，春风吹来遍地生长。”
盗跖听得目眩神迷，看向身边巨子目光都不同了。
唐玄明反而依然淡然，道：“你想要做什么？或者说儒家想要做什么？”
张良看向周围，似乎有些提防，唐玄明道：“无妨，这里都是墨家弟子。”
张良这才开口，一字一顿的道：“杀了嬴政。”
仿佛晴天响起了一声霹雳，盗跖目瞪口呆，仿佛任何时候都没有多大表情的盖聂都停顿了一下，扭头看向这边。
高渐离、班大师、雪女、端木蓉全都看向这里，所有人都等待着唐玄明的回答。
两代巨子接连死在六魂恐咒之下后，墨家和大秦的仇就已经解不开了，这一超然物外，只为研究墨家机关术的百家之一已经彻底改变了性质。
唐玄明侧身看向那不断坠落下来的流星，仿佛看到了那颗流星上面被人刻上的字：“亡秦者胡。”
“我答应你，但你需要给出相应的诚意，光凭现在的儒家可不够。”
第101章博浪沙
张良神色不变，显然早有预料，道：“加上流沙呢。”
“勉强有插手的资格。”
唐玄明伸出一只手，张良愣了愣，同样伸出一只手和唐玄明握在一起。
“合作愉快！”
山巅之上，仿佛永远空灵如仙，永远不会和世俗有所沾染的白凤依然如同以往一样，垫起脚尖，站在一片树叶上，头上的羽毛随风浮动，缥缈如仙。
黑色的大氅随风飘扬，两缕极具辨识性的雪白的发丝在大氅的上方飘扬。
发丝中间是一双霸气的眸子，聚散流沙的主人卫庄到了。
在他身边，永远站在他背后的赤练笑魇如花，如同一朵盛开的玫瑰，身上的毒刺令人望而退却。
“你们……”
大铁锤神情紧张，握住了背后的锤子。
卫庄的流沙在墨家机关城给他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记忆，想忘都忘不掉。
盖聂不知道何时出现在唐玄明的身边，冷冷的和卫庄对视，两人都没有包含杀意，只是谁也不能确定他们俩的杀意是否隐藏在心中。
盖聂已经将手放在了剑柄上，卫庄毫不逊色，这两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高渐离和大铁锤紧盯着流沙剩下的几人，没有人觉得轻松。
“不用太过紧张。”
唐玄明在这个时候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他看向卫庄和赤练，然后望向面前的张良，道：“配合流沙，我们的胜算的确增加了不少，伏念和颜路还是不愿意出来吗？”
“儒家有我插手这件事情就已经足够了，必须要有人吸引帝国的注意力，我出手已经是极限。”
唐玄明一笑置之。
大铁锤却心有不甘，道：“和他们合作？他们曾经挥刀向我们啊！这种只为金钱出手的杀手，谁能保证他不会向我们挥刀？”
“一群散兵游勇，被秦兵追击得到处逃亡的人，我还怀疑你们是否有实力和我们合作呢？”
赤练笑意盈盈的开口，大铁锤的锤子握的手里，直接就要冲过去。
“冷静一点。”
高渐离制止了癫狂大铁锤，而赤练白凤等人冷眼旁观。
“听说你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要和我们联手？”
卫庄开口，瞬间就让场面安静了下来，这个男人总是有特殊的魅力。
“嗯！”
声音仿佛从鼻间发出，唐玄明看向卫庄等人，又望想更加遥远的苍穹，声音略带飘渺。
“只是不知道你们的实力够不够？有没有这个魄力和我们一起？”
“天底下没有流沙不敢接的任务。”
“那如果我说这一次的任务目标是咸阳宫中的那位呢？”
“你说什么？”
赤练错愕的开口，飘渺出尘的白凤也转头看向唐玄明。
甚至于大铁锤、高渐离、班大师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在场能够保持冷静的只有盖聂卫庄和张良，但他们看似平静的外表下依然是波涛汹涌。
秦始皇自从登基以来，面对的刺杀数不胜数。
其中名传千古的就有荆轲，那是最轰动的一次，也是最惨烈的一次。
那位天下第一刺客喋血在咸阳宫，达成了后人难以做到的成就，但那已经是巅峰，从那以后没有刺客能够靠近咸阳宫，甚至于走进咸阳都是一个奢望。
验传自从嬴政遇刺之后，咸阳对于验传的检验就苛刻到了极点。
一旦进入咸阳，任何陌生人祖宗十八代都会被查一遍，这一轮筛选就足够排除掉九层的刺客。
剩下的一层也会在天罗地网和影密卫的打击之下无所遁形，连兵刃都接触不到，更不要说直面那位千古一帝。
“你在说笑？”
若非面前站着的是墨家巨子，卫庄可能就是一剑劈下了，即便聚散流沙之中有墨玉麒麟这样千变万化，可以幻化成任何人模样的杀手，他们依然不敢进入咸阳，刺杀嬴政。
在咸阳那种强大的封锁之下，能够混入的只有墨玉麒麟，而墨玉麒麟的实力根本没有资格在秦始皇嬴政面前递剑。
“在咸阳，没有人能够杀掉嬴政。”
盖聂神色间看不出多少波澜，但这句话由他口中说出可信度极高，毕竟他曾经是嬴政座下的第一剑客。
唐玄明神色没有多少变化，平静道：“如果我是说在咸阳之外呢？”
“东巡！”
卫庄挑了挑眉。
“不错！”
“但天底下又有谁能够掌握嬴政的行踪呢？他的行踪可是天下绝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的具体路线。”
赤练很紧张，当话题涉及嬴政时，她就非常紧张，尤其是当卫庄主动接话的时候。
没有谁比六国贵族中的王族更了解秦国的强大，那种强大绝对不是游走于江湖上的侠客能够明白的。
万骑奔腾，即便是天下第一剑客也挡不了一轮冲锋。
战场是属于猛将的，而江湖是属于侠客的。
要是有人妄想与江湖对抗军队，那只会迎来灭亡。
“要是我说我知道呢。”
全场为之沉默，卫庄死死的盯着唐玄明，盖聂握住了腰间的剑，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杀气。
“告诉我！”
卫庄手中的鲨齿赤红如同岩浆。
唐玄明依然泰然处之，望着天边已经消失的流星，道：“你会知道的，但不是现在。”
……
咸阳宫中，八百里加急的消息已经送到了秦始皇的桌前，驿站足足累死了十二匹骏马，最健壮的驿卒都死去三人，就是为了禀报这个消息。
“亡秦者胡！”
嬴政脸上难得的出现了愤怒，然后很快恢复了平静，用冰冷如同万年寒冰的声音道：“大秦注定要传承千秋万代，胡，北方狼族也，蒙恬的黄金火骑兵已经寂寞太久了，我希望能够得到捷报，大秦不允许眼前有任何看得到的敌人。”
“来人！”
“陛下，奴才在。”
“东巡等一切准备做好了吗？”
“一切准备就绪，只是蒙恬将军去了边关，公子也跟随去了上郡，这一次巡视的安全由……”
“让十八世子和李斯跟我一起吧！”
“是！”
嬴政挲摩着手边名剑排行榜第一的天问，不知在想什么，天底下也没有人能够明白这位帝王的心思。
第102章天子六驾
“博浪沙？你确定嬴政行车途中会经过这里。”
卫庄再一次询问。
“毫无疑问，你要考虑的是自身的实力是否足够，是否有能力吞下一条祖龙？”
“你不是确定嬴政会来桑海吗？为什么不在桑海设下埋伏？”
唐玄明看向海外那巨大的蜃楼，光以体型而论，可以媲美后世的航空母舰了。
这是先秦时期的奇迹，是机关术和阴阳术的巅峰造物，难以复制。
嬴政就是需要它出海访仙，寻得长生不老药。
“你嫌对手不够多？阴阳家、影密卫、天罗地网都在这里，你确定要在这里和他们正面冲突？”
唐玄明一副看白痴的眼神，这并没有让卫庄愤怒，他好像没看到那样的眼神，道：“三方势力并不会通力合作，在桑海有可乘之机，博浪沙我并不熟悉。”
“在不熟悉的地方冒险一试，并不会比桑海更好。”
唐玄明则望着巨大的蜃楼，嘴角微微弯起，道：“博浪沙可没有阴阳家的人，只有隐密卫和天罗地网。”
“而隐密卫这件凶器到底指向谁还不一定呢。”
卫庄沉吟了很久，才点头道：“可以！”
盖聂抬起了头，望向帝国咸阳之所在。
唐玄明、卫庄同样如此。
这是一场生与死的战斗，天下的命运注定要在这场战斗中改变。
……
“驾！”
身着全身铠甲的秦军将士呼啸而过，腰间的弓弩箭矢已经上弦，随时都能够发出夺命一击。
手中的战戈在战马的加持之下冲击力，并不会逊色汽车，而且因为着力点很小，一旦和战戈正面碰撞，没有人能够活下来。
战戈的位置随时都在调整，一旦的面前有任何异常人物出现，随时都能够出击。
属于战马的将士随着战马起伏，人马仿佛一体。
这是秦国最为精锐的骑士，也只有这样的猛士才可以成为始皇帝的护卫，成为先军斥候，在这里查探地形和人员。
起伏不定的沙丘并没有让熟于兵马的秦军锐士减速，但他的眉头却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这里的地形对于他来说并不会造成多少阻碍，但对于始皇庞大的车队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其不好的地形。
漫漫黄沙席卷，北面就是黄河，南面又是官渡河，周围芦苇丛生，对于刺客来说，这是最好的埋伏地点。
如果可以，绕道而行是最好的选择，但是身后那位没有人可以改变他的意志。
“驾！”
秦军锐士快速的掉头，前去禀报。
“报！前方并未发现异常，可以正常通行。”
“嗯！”
领军的大将微微晗首，面色威严，气势厚重。
秦军大旗迎风飘扬，而在他背后是密密麻麻的军队。
还有那一架又一架的马车，最前面的马车最为惊人，居然是由六匹马拉的。
天子六驾，这是从周朝时期就流传下来的礼仪规范。
而在六国灭亡之后，能够六驾的天底下也只有一人。
只有那位咸阳宫中威望无双的始皇帝。
车队缓缓而行，终于到达博浪沙的所在，面对两边的河流，以及横生的芦苇，领军的那位大将眉头挑了挑，有些不悦。
这里芦苇丛生，难以搜索，旁边就是河流，刺客在这里出手，即便无功而返，也可以轻易的逃脱，对于刺客来说，这里是最好的伏击地点。
“之后就是这么查看的，这就是全军最精锐的斥候？”
“为何减速？”
领军的大将速度减慢，整个车队很快就察觉到了，一个面白无须的宦官前来询问。
宦官自然没有资格被领军的大将放在心上，但宦官背后的那个存在却让这位将军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无事，前路颠簸，故而速度缓慢，还望皇帝陛下保重龙体。”
宦官被随手打发，领军的大将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几个命令吩咐下去，原本就极其凝重的军队越发的谨慎。
弓弩上弦，刀剑出鞘，仿佛大战将至，隐隐约约，杀气弥漫，让阴沉的天空越发的显得可怖。
蛰伏在芦苇之中的大铁锤握住了背后的铁锤，眼睛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六驾马车，凝聚了全部的气力就要将铁锤丢出去。
他的眼睛隐隐变得血红，似乎想到了死在秦军铁蹄之下的燕国兄弟。
要是能够在这里杀掉始皇帝，因为始皇帝威望而不敢反抗的六国绝对会疯狂的反扑，这个庞大的帝国终究要毁灭。
而且在秦始皇前所未有的功绩刺激之下，任何一个后来者都会以统一天下为己任，这片混乱无数年的天地终究不可能成为六国混战的战场，终将在无数的蛟龙之中决出一条真龙。
肌肉已经绷紧到了极致，气势酝酿到了巅峰，下一刻大铁锤那也没有办法压制住体内狂暴的杀气，那一刻就是他出手的机会。
但在这种时刻，一只手突然拍在他的肩膀上，狂暴的内力不可抑制的沿着那只手反弹，疯狂的冲入来者的体内。
来者不管不顾，任由内力冲入体内，即便强如盖聂这样的绝顶高手，毫无抵抗遮瑕被大铁锤这样狂暴的内力冲入体内都要重创，来者却毫无异样。
“巨子，你为什么阻止我？”
“你怎么样了？”
发现身后男人的身份，大铁锤恍然一惊，狂暴的内力快速的收敛，用学自逍遥子的天籁传音道：“巨子，你没受伤吧？为什么阻止我出手？”
“无妨。”
唐玄明摇摇头，指向车驾的前方，道：“你看清楚再出手这可是我们最重要的机会，错过了之后就不会再有了。”
“那就是六驾马车，就是天子的车辇，怎么会……”
沿着唐玄明的目光，大铁锤看向那大旗招展，防御最严密的所在。
却惊愕地看到两辆六驾马车，不，是三辆，足足三辆代表天子坐驾的马车在前面行走。
款式大小毫无差别，每一驾马车都由皇帝御用的中车府最为顶尖的骑手骑乘，从外表上看，看不出丝毫差别。
“怎么会有三辆天子座驾？”
大铁锤错愕。
第103章误中副车？
在那三辆六驾马车之后，是两辆四驾马车，早就得到情报的大铁锤可以轻易的分辨，那分别是代表大秦权位最高的李斯和那极度受到宠爱的十八世子。
可是前面的三辆六驾天子马车却是他不能够理解的。
“始皇多次遇到刺杀，这些年来一直都有这样的准备，除了负责日常饮食的隐密卫，就连李斯都不知道那一驾马车是真的，这是我们最大的阻碍。”
盖聂对于帝国内部的事情最为了解，在这个时候开口解释。
他同样用的是道家秘传的天籁传音，这是那位人宗的逍遥子不能够亲自前来而表达出来的歉意。
道家可以反秦，但却不能够参与这样谋逆的刺杀。
“接下来就看流沙的了。”
唐玄明笑着看向卫庄，之前那位禀报的斥候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
自从他归队之后就一直游离在队伍的边缘，因为他特殊的斥候身份，也没有人斥责与他。
而卫庄和唐玄民都盯着他，看到那位兵士腰间的长剑斜挂在那里，与一般将士不符。
唐玄明顺着那柄剑的方向看去，其赫然指向最左边的一辆马车。
“就是它了，大铁锤！”
“明白！”
浑厚的声音都由内力传入耳中，磅礴浑厚的内力像是惊涛骇浪一般，一重又一重的在体内冲击，让这个壮汉外表的皮肤都开始发红充血。
身上的肌肉充盈到极限，血管一条条的浮现，好像希腊的古典雕塑，充满了力与美。
“啊！”
巨大的咆哮声中，那一柄重达一百二十斤的铁锤抛飞，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期间有人冒死从马匹上跳起想要挡住那笔巨大的锤子，却连那股气势都承受不了，仅仅擦肩而过，就吐血倒飞。
李斯所在的那辆马车周围六剑奴拔剑而出，但不知为何，却慢了一拍，与那柄巨大的锤子擦肩而过。
唐玄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卫庄眉头紧皱，不言不语。
在无数慌乱的声音之中，那边巨大的锤子如期击中了最中心的那辆马车。
代表君王代表天子的六驾马车瞬间分解，破碎成一块块的碎片，有一朵妖艳的血花喷溅，撒了旁边太监满头满脸。
“刺客，有刺客！”
“护驾！护驾！”
“救驾，缉拿刺客！”
……
秦军雄浑低沉的声音和太监尖细锐利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庞大的车队在瞬间混乱。
即便是训练有素的秦军，即便已经多次遇到这种情况，所有的秦军都不可避免的生出恐慌之情。
由不得他们不慌张，一旦嬴政死在这里，所有的秦军都要陪葬，无论军功爵位有多高。
而且他们眼睁睁之下，代表天子六驾马车已经破碎，其中一具不成人形的尸体，清晰的映入眼中。
“杀，杀掉刺客！”
领头的那位将领脸色都涨红了，他离车驾最近，将那具不成人形的尸体，看得清清楚楚，甚至看到了那残破的黑色龙袍。
一瞬间所有的血液都从脚底冲上了脑海，这位将军能够作为嬴政的护卫，忠诚方面是久经考验的。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对始皇帝死忠的那一群秦军疯狂的冲向芦苇丛中。
密密麻麻的箭矢像雨一样洒遍那块区域，连绵在一起的战马甚至让大地都颤抖。
无数箭羽却没有触及到那位刺客的毫毛，那位体型健硕，远超常人的大力士在铁锤离手的一瞬间就转身狂奔，根本不管能否击中目标。
他脑海中只有唐玄明事先对他交代了无数遍的话语。
“铁锤一手之后你就不管不顾，只管往黄河旁边狂奔，每提前一刻你的生机就增加一丝，稍有犹豫，你就要永远的留在那里。”
“那刺秦失败呢？我宁愿死在那里。”
“失败了还有下一次，可是你死了就永远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竭尽全力的呼吸，胸膛剧烈的起伏，如同风箱。
两条腿迈动的快带出残影，这让他想起了盗跖的轻功。
可惜他这个头脑粗苯的家伙学不会那样的轻功，要是有那样的轻功，他早就逃离了。
而现在，他只感觉背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离黄河的距离越来越近，但离死亡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熟于兵马的秦军已经开始第二次发射弓弩，大铁锤不管不顾，只管咬着牙，护住他的双腿。
这是他在战场上第一次用后背面的敌军，是他从没有做过的事情。
但这件事是墨家巨子要求他做的，说只有这样才有刺杀嬴政的机会。
鉴于墨家巨子一次又一次如同预言般的成功，他咬牙忍了。
“啊！”
一根弩箭射入他的肩膀，被坚硬的肌肉卡住，但却给他带来了巨大的痛苦。
让大铁锤忍不住痛呼一声，而在他的背上，箭矢羽毛已经连成了一片，远远看去，这个体型雄伟的壮汉好像成为了一个刺猬。
就是一剑扎在他的背上，这一次箭矢离他更近，冲击力更大，终于让他踉跄了一下，栽倒在地。
临死之际，他依然有闲心回头，看到领头的那位秦军将领刺红着双眼，拔出长剑，怒吼道：“杀了他！”
最大的咆哮声让芦苇都在颤抖，每一个追击他的秦兵都血红着双眼，恨不得吞他的肉喝他的血。
这个壮汉豪迈的大笑，黄河离他还有数米的距离，这段距离就是生与死的界限，但他依然笑得无比畅快，无比自然：“你们想杀我，下辈子吧！”
领头的将领青铜剑已经高高举起，要将这个壮汉的头颅砍下来。
一跟铁索突然从黄河之中飞出，拖住那个倒地不起的壮汉，瞬间将他拽入黄河。
古老的长河泛起一丝波澜，追随而至的还有一波弩箭，嘴里泛起一朵血花，但迟迟没有尸体浮现。
那位引动无数人心的刺客就这么消失了。
而在博浪沙连绵不断，仿佛无穷无尽的芦苇丛中，唐玄明拔出了腰间的墨眉。
盖聂和卫庄对视一眼，渊虹和鲨齿出鞘。
第104章刺王
大铁锤的突然刺杀给秦军造成了巨大的混乱，让原本没有丝毫破绽的军队露出了一丝缝隙。
为了让这次刺杀活动不引起秦军的注意，即便早已知道博浪沙会有嬴政的车队经过，唐玄明依然没有带太多的人员。
除掉盖聂卫庄之外，只有大铁锤和墨玉麒麟，而现在墨玉麒麟已经确定了嬴政的位置，接下来就是唐玄明、卫庄、盖聂出手了。
“我们只有一瞬间的机会，秦军很快就会恢复正常，不给我们留丝毫的破绽。”
“你只有一剑的机会，我和小庄会联手，纵剑术最高剑术百步飞剑和横剑术横贯八方连在一起形成的杀伤力是极度可怕的。”
“会将阵型本来就有问题的秦军杀穿，但以我和小庄实力，一剑杀穿百名秦军已经是极限，那时我们必然要换气退下，一旦退一下就再也没有可能接近嬴政。”
密密麻麻的军队虽然有些慌乱，但只是露出一丝缝隙，在这种绝命的时刻，依然精锐的让人觉得绝望。
甚至于他们露出的破绽在天底下九成九的人眼中都算不上是破绽，天底下九成九的刺客都没有办法强行突入嬴政身边十步。
即便是巅峰时期的荆轲都没有这个能力。
也只有纵横剑巅峰两剑合一才有可能杀入其中，但破开阵营也是极限。
盖聂和卫庄极限一剑能够杀穿始皇帝面前的防御，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归他们了。
“小子，要是你活下来了，聚散流沙不介意多一个合作伙伴。”
卫庄看唐玄明的眼神如同在看死人，他可不会像盖聂那般细心的解释。
“我出手了！”
瞬息万变的战场不会给他们太多的时间，盖聂的眸子一冷，渊虹出鞘，天地间仿佛有龙吟声响起。
卫庄手中的鲨齿如同赤红的岩浆，奔腾咆哮，永不停歇。
纵剑术和横剑术本来是互相针对，要置另一方于死地，那两门剑术合一又是天底下最为绝顶的剑术，所有的破绽缺点都在互相的攻击之中了解清楚。
两个互为对手的人物联手一击却是完美无缺，令人匪夷所思的同时，却也暗自沉思。
“最为了解自己的，往往是你的对手。”
唐玄明嘴角出现一抹笑意，眸子同样冰冷，代表墨家巨子身份的墨眉剑被他握在手中，无形的黑色墨气在虚空中显现。
“哧！”
无数朵血花在虚空中绽放，感觉到杀气的六剑奴这一次终于没有躲避，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和卫庄盖聂交手数十招。
结果凄惨无比，他们瞬间就吐血抛飞，虽然还有战斗力，但实力锐减。
若是卫庄和盖聂单独一人面对六剑奴，都很难从六人手中活下来。
这六人六位一体，气息完全凝结为一个，每一个人在江湖上都算得上是一流高手，六人合一，可不是一加一的效果。
诸子百家中能够挡住他们联手一击的人物都算得上是顶尖高手。
但现在，他们不需要唐玄明去忧心了。
“护驾，刺客并没有离去！”
“快来护驾！”
“挡住他们！”
……
宫廷宦官尖锐的嗓子，仿佛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但他却只能错愕的看着盖聂和卫庄联手扫过的那一段路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秦军将士喉咙喷血，从马背上栽倒下去，没了声息。
这种如同神迹一般的场景，让他惊愕的倒退了一步，却很快又挺起胸膛，站在马车前面。
“这……”
一身宽大白色袍子的盖聂，一身黑色大氅的盖聂，一人手中是如流水一般的天下第二名剑渊虹，一人手中的是那不入名剑排行榜，却并不逊色于十大名剑中任何一把的鲨齿。
鲨齿赤红如血，和清淡如水的渊虹形成鲜明的对比。
而一身白袍的盖聂和一身黑色大氅的卫庄同样是极其鲜明的对比。
“从来水火不容，生死相争的纵横两家居然在今日联手，实在让赵高错愕啊。”
只会尖叫的宦官被赵高一只手拎起脖子，如同丢鸡仔一般轻松。
一身血红的袍子，带着一顶如同魔术师一般的高帽，帽子顶端却奇异的卷曲，如同夏日里吃到的螺丝壳一样。
他的面色苍白似鬼，暴露在外面的皮肤也是如此，像是随时都有可能病死过去的病痨鬼。
偏偏就是这么一个病痨鬼敢于站在卫庄和盖聂的面前，敢于站在纵横家最为杰出的两位绝世剑客面前。
身为天罗地网的掌控者，一直处在阴影之中的赵高从来没有真正的出手过。
而作为专门给秦始皇驾车的中车府令，他的实力毋庸置疑，绝对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高手。
血色的发丝不安分的从他的帽子边缘钻出来，他整个人都像是从血池子里面捞出来的。
“你也很特殊。”
盖聂淡淡的点评，即便他和卫庄这一剑掏空了他们的所有精气神，让他们短时间内没有办法出手。
但在外表看来，他依然从容淡定。
“赵高在做什么？”
卫庄心里却生出疑惑。
“能够让六剑奴成为走狗，赵高的实力不可能低，现在他的表现也证明了这一点。”
“他不难看出我和师哥的状态，为什么不在这个时候出手？能够斩杀叛出帝国的帝国第一剑客和流沙的掌控者，这样的功劳，对于中车府令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吧。”
“传言难道是真的？天罗地网造反之心已经路人皆知了吗？”
无数的秦兵缓缓聚拢，弩箭一根根的上弦，卫庄却依然可以平静的思考。
作为帝国最为精锐的兵士，他们了解的信息更多，因此能够认出卫庄和盖聂。
盖聂在残月谷的辉煌事迹在大秦军中流传，任何人都不想面对他。
“想等这些军队聚拢吗？”
鲨齿被卫庄抬起，指向前方，呼啸着的风吹起卫庄白色的发丝，他那宽大的黑色大氅随风抖动，让他的气质越发的出众，无人能及。
军队徘徊着不敢上前，赵高不得不冷哼一句，音调不高，却传遍数百米。
“皇帝陛下在我身后的车架之中，若能斩杀面前的刺客，人人进爵三等，徘徊不前者，夷三族。”
第105章蜘蛛
“杀啊！”
“杀掉帝国叛逆！”
“保护皇帝陛下！”
……
一听到皇帝陛下还活着，所有的秦军血液中仿佛重新注入了动力。
那位进乎封神一般的人物，在他们心中有着无比崇高的地位。
他们原本低下去的头颅全都抬高，黯淡的眸子绽放出明亮的神采。
手中的兵刃被握得很紧，但最中心的那一些秦军依然有些犹豫，始皇活着，他们绝对不会出现这种犹豫。
但中央车驾破碎，疑似穿着龙袍的人影成为肉泥，中心地带的这一圈兵士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足足一百二十斤的铁锤还立在车驾中心，充满了威慑力。
久经战争的他们都明白，被这样一个可怕的凶器正面砸中，没有人能够活下来。
而且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大秦铁蹄何时逡巡不前？何人能够让大秦铁蹄犹豫？”
秦军的眸子亮了，无比璀璨，如同一伦太阳从他们的眼中升起。
作为秦始皇嬴政的护卫队，秦军对于嬴政的声音无比熟悉，听到这样的声音，领头的将领甚至热泪盈眶。
他仰天咆哮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数千秦军同时咆哮道：“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原本低下的士气变得锐不可当，秦军悍不畏死的冲向盖聂和卫庄，不贪生，不惧死，不为战功。
只为保护那个至高无上的人，为了那个人，他们愿意付出所有。
“匹夫之勇！”
卫庄冷哼一声，手中的鲨齿高举，赵高瞳孔收缩，心中叫苦。
他何尝不知道盖聂和卫庄气机枯竭，只要他趁机上前，还有可能能够一举击杀其中的一位。
但随着身份地位越来越高，他心中的血勇却越来越少。
“以纵横家的剑术来看，我最多能够拖死一剑，而且很有可能要面临重伤。”
“鬼谷子纵横不断攻讦，看上去是生死仇人，不共戴天，但真实情况却令人费解，纵剑和横剑的恩怨交错是常人难以理解的。”
“一旦我杀掉其中的一位，另一位绝对会借机恢复气脉，那时候重伤的我，绝对没有幸免之理……”
短短时间内，转过无数念头，归根结底还是身居高位之后越来越怕死，不愿意现在的享受成空。
赵高没有前进，只是摆出一个防御手势。
而卫庄暴裂如同岩浆的一剑砸到他的头顶。
“怎么会？怎么会这么轻？不好……”
没有想象中的恐怖，赵高全力以赴的一击打在鲨齿剑上，却感觉空空荡荡，并不受力。
原本被他视若大敌的鲨齿空空荡荡，而卫庄已经借助他那一击的力量高高飘来，在军队和围之前退出包围圈。
原本一向给人霸道恐怖的卫庄居然选择主动退却，赵高的眉头皱了皱，没来由得有些放松。
如果可以，他不想和任何一位江湖上最为绝顶的人物大战。
“不对！御敌，还有刺客！”
心中的一口气还没有放下，赵高就看到一道迅捷到极点的身影与卫庄擦肩而过。
卫庄的倒退刚好挡住他的视线，等那道身影出现在赵高的视野中时，离他不超过一丈。
而那一丈的距离对于那个神秘的人物来说不过是呼吸之间。
“电光神行步，你是盗圣！”
在赵高旧力已去，新力未生之际，那倒身影带着无以伦比的速度一剑直刺赵高的胸膛。
对这样的绝境，赵高处变不惊，强提一口真气，手捏法印，全身的内力凝聚在一点，根本不管大开的中门，一拳直奔唐玄明的胸口。
生死之际，他一身的内力沸腾，打出了此生以来最巅峰的一击。
他敢确认，天底下没有人能够硬扛他这一招。
要是这名神秘莫测的刺客非要一剑贯穿他的胸膛，毫无疑问，他是要死的，但他拼死的一拳，这名刺客也挡不下。
赵高敢确认，天底下没有人能够在他这样一击之下完好无损，强如盖聂盖聂在他这一击之下都要心脉断裂，吐血而亡。
这是围魏救赵之计，要么刺客放弃那一剑，要么就两人一起死在这里。
任何人被逼到绝境都不缺少同归于尽的勇气，而赵高相信，任何一个刺客都不会选择和他同归于尽，因为划不来。
名动天下的刺客和嬴政座下的一个奴才同归于尽，只会让天下人耻笑，可不会有什么名声。
他太了解这些江湖中人了，因此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他的嘴角甚至还弯起了一抹弧度。
“你……”
赵高错愕的看着胸前墨眉剑的剑柄，这柄并没有锋刃的古剑贯穿了他的胸膛。
“怎么，没想到？”
唐玄明嘴角溢血，胸口上面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掌印，赵高的手还印在上面呢。
体内的经脉如同被刀割，自知必死的赵高毫无顾忌的把一身的内力全都灌入唐玄明的体内。
两种不同属性的内力疯狂的冲击，若非体魄强健，唐玄明已然要爆而亡。
这个和墨家巨子的传功不一样，充满恶念的内力不断的撕扯他的筋脉窍穴，要将那一条又一条宽阔的运河撕裂，让唐玄明筋脉寸断而亡。
“你不是盗圣？你是神使！”
“你知道的太多了。”
唐玄明手中的墨眉剑一抖，像是甩垃圾一般将赵高高高抛飞，这个掌握天罗地网，甚至在未来引动天下风云的人物就像一颗杂草一般坠地。
心脏被贯穿，他没有再活下去的力量，可是他的眼神却充满了不甘。
鲜血狂喷之时，他依然不敢置信的道：“你怎么还不死？”
唐玄明注定是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全部的精神都盯着面前的马车，六匹久经训练的战马面对数次引动天下风云的大战依然不显惊慌，在原地打着响鼻，喷吐而出的热气在它们鼻尖形成一团团白雾。
而在它们的背后，原本紧闭的马车帘子下面伸出一只修长洁白的手。
一个身着黑色龙袍的高瘦青年从其中走出，他的腰间别着明天排行榜第一的天问。
没来由的，唐玄明认为这柄剑挂在他的腰间天经地义，天下第一名剑似乎就应该在这个男人的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