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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丰本     一夜回到改开前txt下载     一夜回到改开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录取通知书

    消毒、上药、包扎,酒精稀缺的时代,碘酒便成了消毒唯一手段,翻起的肉皮在棉签的拨动下贴住骨头,碾碎的消炎药覆盖住伤口,洁白的面纱裹住三个指骨,沈铁军这才感觉到了疼:“嘶”

    “喏,这是止疼片,忍不住,就吃两颗。”

    没戴帽子和口罩的小护士将棉签扔进垃圾桶,在他面前放下个茶色的小药瓶。

    “护士,换针了!”

    不大的卫生所人满为患,横穿而过的铁丝上挂着七个盐水瓶,沈铁军看着包成木乃伊般的手指,有些不放心:“这个,不用打点消炎针啥的?”

    “不用打,回去注意别沾水,别吃鸡鸭鱼肉蛋,后天来换药。”

    小护士头也没回,麻利的给换了瓶针,也没问这瓶水是谁的。

    咕咚咽了口唾沫,沈铁军决定还是算了,小护士进屋拿针前后都没问名字和编号拿错了谁知道?

    “四哥,四哥?你在吗?”

    从口袋里摸出钱付账,沈铁军听到外边传来了小五的声音,连忙出了卫生所,他是不敢在这里打了,便见到沈铁林从邮递员的车子上跳下,不由仔细打量了几下。

    黢黑的脸色和送外卖的小哥有的一拼,沈铁军发现对方也在注视自己,点了下头就算打过招呼,小五已经拿着个信封到了面前:“四哥,你包完了,不用打盐水吗?”

    “护士说不用,你拿的什么?”

    沈铁军目光落在她手上,眼睛也再也挪不开了:“羊城外国语学院?嗯,走,咱们边走边说。”

    “嗯,好!”

    沈铁林看了下人来人往的公社,卫生所坐落在公社旁边,跟着走的远了,开口道:“四哥,我拆了?”

    “拆吧拆吧,我也想看看!”

    打量了下左手,沈铁军试着活动了两下,感觉手都要疼抽了,可看到沈铁林撕开信封,眼睛便挪不动了。

    折叠起来的录取通知书打开,抬头便是羊城外国语学院,下面是研究生录取通知书八个大字,紧随其后的沈铁军三个字印入眼帘,沈铁林一蹦三尺高:“四哥,你被录取了呢!硕士研究生!”

    说着,沈铁林好似受了莫大委屈,抹了把眼角,再次摊开鼻翼扇动,两行热泪顺着鼻梁滚落,泣声道:“那些,那些,哼”

    沈铁军默默的打量着沈铁林,先前激动的情绪迅速恢复了正常,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考上了,考上了,娘的,老子不光考上了大学,还特么的考上了研究生!”

    沈铁林激动了会,发现旁边的沈铁军没有半点反应,狐疑道:“四哥,你怎么不激动?我看你好像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哈,哥早就知道哥能考上,不是说过了?”

    沈铁军臭屁的说着看了看身后,那个邮递员竟然没走,心想李贵菊的话,是谁都不能说的。

    “哼,你说的话多了,你还说我能得诺贝尔呢,我到学校才知道那是全世界最高奖,获得者无一不是世界上顶尖的科学家,而科学家不一定能拿到,但是能拿到的,全部都是大科学家!害我被人家一通取笑。”

    沈铁林瞥了眼四哥,继续看起手中的录取通知书,念念有词。

    沈铁军眉头一皱:“你怎么没给我说这些呢?”

    沈铁林摇了摇头:“给你说了又怎么样?有些东西说没用,要做出来,才能证明是你自己的,就像你说过你考上了研究生,但是我在没看到这个之前,我是不相信的。”

    这妮子,在学校里遇到多少事儿?

    沈铁军心中升起明悟,也许是离家孤身在外,也许是同学们的嘲笑,也许是开阔了眼界,使得沈铁林迅速成熟,这和年龄无关,有些五六十的人,轻佻的像是个半大的孩子,而有的半大孩子,在经历了某些事后,成熟的像小老头。

    “你说的那是外人,四哥不同,四哥从来不说大话,哥说的,一定会做到!小五,你可以拭目以待!咱们快走,好放家里,别淋湿了。”

    沈铁军大言不惭的拍着胸脯,天上的云层低的有些吓人,捏着录取通知书,忍着疼装好按在胸口,两个身影在机耕路上飞奔而去。

    “哦~考上咯!!!”

    远远的高呼传来,踩着脚搭子的邮递员掉转自行车,飞快的向着城里奔去,心情激动:“16岁的孩子考上了研究生!”

    当天色渐渐变黑的时候,一道电波从天h县四散荡开,在第一个接收点安然市轰然炸开,然后电波加速到达周省省会,借助发射塔直奔五百里高的低轨卫星,化作无数道电信号发往地面成百上千个接收站。

    当天的深夜,沈老实家响起了鞭炮声,在漆黑的夜色中传出老远,早早上了床的沈光山听到,睁开眼迷迷糊糊的撑起身子,这才确定不是睡迷糊了:“有人放鞭炮?”

    “深更半夜的放哪门子鞭炮啊,睡吧!”

    老伴翻了个身说道。

    “应该是五百响的。”

    沈老实嘴里念叨着,翻了个身睡着,正睡的迷迷瞪瞪,就感到地动山摇:“当家的,当家的,你快醒醒,公社里来人了。”

    揉着眼打着大大的哈欠,沈光山瞪着俩鱼泡眼,搞不明白情况:“这才六点半,公社里什么时候上这么早的班?”

    “嗨,别提了,刘书记在外边呢,好像还有别的领导,你快起吧!”

    老伴手忙脚乱的拿褂子给他披上,自顾自的道:“好像是沈老实家的小四,考上了。”

    “考上了?终于考上了?”沈光山满脸不以为意,披着衣服套上裤子,脚上蹬着千层底的布鞋,晃出了门。

    宽大的院子里,刘长庚看了眼沈光山,冲着旁边的男子指了指:“这位是新化社天h县的褚同志,想采访一下你们村的沈铁军,你给带路吧。”

    “采访他,采访他做什么?”

    沈光山看了眼新化社来人,作为d的基层组织负责人,自然知道这个报社的性质,说着当先往前走:“不就是考个大学生么,我儿子也是个大学生。”

    褚鹏吉摸着随身的包,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位支书脸上的轻视之色毫不掩饰,也没往心里去,可听到是个大学生,面色微变:“大学生?不是研究生吗?”

    出了院子的沈光山满脸问号:“研究生?研究生是什么?哦,我倒是听说沈老实家的小四,好像在考研究生,难道他考上了?”

    “合着你什么都不知道?”

    褚鹏吉扫了眼支书,心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里叽叽歪歪,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跟着人继续朝里走,很快拐了个弯,就见不远处的篱笆院子门前,一地的鞭炮红纸。

    他这次下来的任务,是肩负着周省分社确认信息的任务,属于政治任务的一种,无论如何都要确认目标的信息,以及核对信息是否与社里的信息一致。

    “沈老实,沈老实在家吗?”

    沈光山喊完,抬手敲了敲门:“家里有人吗?”

    “别敲了,谁啊,这么早?”院子里传来夹杂着起床气的呵斥,沈光山连忙后退一步。

    咣当大门打开,沈铁军瞅着外边的人一愣,目光落在了沈光山身上:“支书,有事儿?我爹和大哥去自留地了,你要找的话可以去那边找他们。”

    “自留地?”

    褚鹏吉嘴里念叨了下,手中的笔在本子上记了下来,转脸看着村支书面色不对,也不等他开口介绍了,直接开口道:“你好,我是新化社的,听说你们家里有人考上了研究生,不知是否能够见见?”

    “这么快?”

    沈铁军有些蒙,赫赫大名的新化社是个什么存在,只看港岛那位主任的分量就知道,故意不看远处的刘长庚,开口道:“这位同志,能看下你的证件吗?”

    “哦?看证件?”

    褚鹏吉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记在本子上,从帆布挎包里摸出了个本本,递了过去,饶有兴趣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那个考上研究生的同学了吧?”

    “褚鹏吉,新化社周省安然市记者。”

    证件看完,沈铁军想说不会是假的吧,可看着刘长庚和沈光山的模样,这俩可是d在基层的负责人,自然不可能带个骗子来忽悠他,将证件递了过去:“是的,褚记,我就是沈铁军,你们的反应够快的,我昨天收到的录取通知书,今天天不亮,你们就上门了。”

    “呵呵,第一手资料就是我们记者的生命。”

    接回证件放进包里,褚鹏吉才想抬脚,可瞅着堵在门口的沈铁军,探手指了指里面:“咱们能进去聊聊吗?”

    “嗯,好吧!”

    沈铁军很想说不行,可那就太不给对方面子了,得罪这么大号的存在,还是殊为不智,让开了门看着堂屋门口的沈王氏,开口道:“娘,是来采访我考上研究生的,您休息就是,没事儿。”

    褚鹏吉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满脸好奇:“这个,据说你是16岁,我能看看你的录取通知书吗?”

第三十二章 放鸽子

    褚鹏吉有些激动,大学录取通知书他见过,但是硕士研究生的录取通知书,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见,用了两三个小时将沈铁军审了个底儿掉,这个明显智商高于情商的家伙,竟然连杯水都没倒,便飞快回到天h县,向着安然分社请求调派摄影员。

    好容易等到摄影员到来,第二天一早便带着去了沈家凹村,这次没有惊动公社和村委,可踩着残羹剩菜敲开门后,得到了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沈铁军已经动身去学校了。”

    褚鹏吉不知道的是,在沈铁军送走他之后,早起去公社找红白班子的沈老实,便带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回了村,一溜条凳摆开,大桌子撑起来,那饭菜就像是不要钱的摆上,沈老实想了大半年的流水席,也就不要钱似的端上了桌子。

    沈家凹村总计这么多人,沈铁军的辈分又高,跟着沈老实应付了几桌子的长辈,便回到了家里收拾东西,实际上有了李贵菊那个叮嘱,他要收拾的东西不多,换洗的衣服和录取通知书。

    当褚鹏吉到达沈家凹村的时候,沈铁军正好在公社开出证明,和刘长庚挥了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带走了这位书记大人的思绪,竟然敢放新化社的鸽子?

    左手录取通知书,右手介绍信,沈铁军进了县里,算上他自己的,粮油关系已经跑了三趟,又带着一路诸人的惊叹与呆滞,顺利的开出了粮油关系既然新化社都知道了,那么继续隐瞒也没啥意思。

    一溜烟的到了热城,这时候的火车站不查身份证,全国上下都还没有的存在,而是在买票后进入候车厅时查介绍信,多了个心眼的沈铁军没有立即进候车厅,而是在外边等到距离开车还有15分钟的时候,才拿着介绍信和车票,挤了进去。

    “去上学啊?”检票员锋利的目光扫过,点了下头交还介绍信:“赶快去吧,都开始检票了呢。”

    “谢谢谢谢!”

    松了口气的沈铁军进了候车厅,检票口的工作人员,正拿着铁皮喇叭在喊,心说自己还是高估自己了。

    稀稀拉拉的上了车,沈铁军看着稀稀拉拉的车厢,找个没人的座位躺了上去,这次他连编织袋都没拿,全身最值钱的东西都用油纸包着,塞进了腰带里面。

    躺在座位上,沈铁军闭上了双眼,他是多么希望眼睛一闭一睁,嗯哼,一天就过去了,不想躺下没多久,头顶传来个声音:“同志,能让让吗?”

    睁开眼,两个硕大的鼻孔印入眼帘,沈铁军翻身坐起,尴尬的让了让:“不好意思。”

    男子面庞白皙,戴着副黑框眼睛,身穿的确良的白色短袖,脚上踩着双白色的胶鞋,裤子上的褶子印清晰可见,神态隐含高傲:“嗯!那个位置也是我们的,你坐错位置了,我们三个是连号。”

    歪了歪头,沈铁军才看到这个一米七的男孩另一边,还站着两个女孩,连忙抬起屁股坐到了对面,探手做了个请的意思:“不好意思,你们坐!”

    两个女孩一个高一个矮,高的瓜子脸齐耳短发,身上穿着的确良的白色短袖,下身穿着个格子长裙,矮个女孩留着根油黑发亮的麻花辫,身上穿着个浅蓝色的格子褂,下身套着个有褶子印的裤子,脚上穿了双小皮鞋。

    “官二代?”

    沈铁军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这时可没有富二代一说,曾经的一代们不是死了就是残了,二代们夹着尾巴还来不及,哪里会这么张扬,再说便是有那翻身的咸鱼,这肤色也不对。

    去了趟羊城,沈铁军发现城里人和农村人最大的区别,还是肤色,对比来说城里人就像掉进了面缸里,皮肤从里往外透着股粉红的白。

    而以沈铁军为代表的农村娃,由于常年风吹日晒下地干活,那皮肤不是黝黑便是古铜,这年月可没这粉那底儿的去让人往脸上化,有那知道擦雪花膏的,便是会打扮了。

    这么想着,沈铁军的鼻尖飘过了雪花膏味道,他在李贵菊身上闻到过。

    男孩抬头看了眼对面,从口袋里摸出了个东西,别在了胸口插着的钢笔旁,矮个女孩看到,光滑的额头拧出个川字,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高个女孩看到,呵呵就笑:“行了,知道你是大学生,收起来,别乱显摆。”

    男孩瞅了眼沈铁军,开口道:“这不叫显摆,这叫光荣,就和那些奖章获得者一样,别在胸口走在大街上,谁看到不是羡慕?咱们作为建设四个现代化的先锋力量,就要有这种觉悟,好好学习,为了建设四个现代化而奋斗!”

    高个女孩呵呵再笑,声音清脆:“现在上面要求,要在下一个十年里,将共和国建设为农业机械现代化国家,你怎么不去农机专业?而是跑来哲学专业?靠你那三寸不烂之舌?”

    “噗嗤。”

    沈铁军一个忍俊不禁失笑出口,连忙站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心说这个高个女孩的嘴巴太毒了,打人专打脸,揭人专揭短,再往深里想,一个女孩说别的男孩三寸不烂之舌,嗯,这个想法就更邪恶了。

    沈铁军的思想,很少有这么奔放的时候,毕竟六十多岁的人了,哪怕到了这时,绝大多数沉稳的像是小老头,也怪女孩说话太毒,引起了心底邪恶的想法。

    开网吧后条件好转,沈铁军也是见识过大宝剑的人,陆陆续续的孙子长大,需要养生了才放弃,这时回想一阵,连忙将这些抛出了脑海,心中默念有词。

    眼前浮现了张面孔,巧笑倩兮的模样,就那么静静的笑着,看着,沈铁军心中的邪念尽去,看向了窗外。

    不知多少次的午夜梦回,沈铁军都会因为看到这张面庞醒来,这便是周英,上辈子结束后自从寄给她一套手抄的自学丛书,便没有过任何的交集,四十年的夫妻,彼此对方已经熟悉到了极点,可经过几个日夜的思考,这时的他能给的不多,只有那套手抄的《数理化自学丛书》。

    此时的周英,应该已经19岁,女大三抱金砖,沈铁军娶到她的时候,周围人都说癞蛤蟆吃到了天鹅肉,婚后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儿女双全又不为奔波发愁,日子充实而又无憾除了考学。

    想着想着,夜色渐渐降下,沈铁军睡了过去,夜里醒了几次,饿的睡不着了。

    从包里摸出了个煮鸡蛋,这年月能随身携带的吃食不多,两夜一天的路程,沈王氏煮了十个,吃完从包里掏出了书,个多月的时间已经看了三遍,现在是第四遍。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车上的年轻面孔多了起来,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两个男孩,沈铁军睁眼的时候,对方正趴在桌子上睡觉,另一个在看地图。

    然后上上下下的,直到开进羊城站,沈铁军收起了书,对面圆脸的男孩开了口:“你好,我是羊外78级的孟庆来,看你这本书是苍蝇之王,你不会也是羊外的吧?”

    “别傻了,只有羊外才有英语专业?人家可能是暨大的?”旁边面相着急的男人说了句。

    “你们都是羊外的?”

    沈铁军将书放进包里,摸出了个鸡蛋咔的磕在桌子上,慢慢的剥着,目光在两人身上梭巡着。

    莫名的,孟庆来有些紧张,搞不懂对面这位,好似比自己还小的学生,那眼睛好像在看晚辈似的:“嗯,这是刘柱子,78级英文文学专业的。”

    发现两人不时瞅他手上的鸡蛋,沈铁军开口道:“这书叫《蝇王》,那还挺巧的,你们饿了吧?喏,既然快到站了,你俩一人一个,我也是羊外78级,英文专业的。”

    刘柱子满脸尴尬,直到鸡蛋入手,僵硬的点了点头:“谢谢,谢谢你,我看你不大,你几岁了?”

    “我啊,比较早慧,快吃,马上停车了,不知道外边还下不下雨,要不然咱们得蹲到天亮了。”

    沈铁军塞完鸡蛋,瞅着外边黑乎乎的窗户,远处能够看到盏盏灯火,可近处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窗户上不时飘下雨丝。

    “那你的年龄不大啊。”

    刘柱子三下五除二剥开,整个塞进大嘴里,好似松了口气。

    知道对方年龄小,沈铁军笑笑没出声,他不是一个张扬的人,这个时候恨不得让人无视才好,吃完拍了拍手,到了车厢连接处找来扫帚和笆斗,几下将座位上面的桌子上的地面的扫了个干净。

    “谢谢谢谢”乘务员看到,点了点头。

    像在干自己活似的忙活完,沈铁军扫了眼车厢,发现那三个官二代还没下车,心说这还真是够巧的啊,看着乘务员拿着钥匙到了门前,开始招呼两人:“走了,还坐着干啥?”

    孟庆来正从座位底下拽行李,猛然看到沈铁军就背着个包,连褥子也没带,就惊了:“啊,你没行李吗?”

    “带什么行李啊?”

    沈铁军看到官二代三人排队过来,开口道:“学校给发的,被褥脸盆毛巾,除了牙刷牙膏没有,其他都包了,每个宿舍四个热水瓶。嗯,8人宿舍,4人宿舍的话,两个。”

    孟庆来有些懵:“你,你不是78级么?”

第三十三章 骗你的

    “我骗你的,我是77级的!”

    沈铁军说着帮他拿起个编织袋,没想到还挺沉,掂了掂脸有点绿了:“我靠,你还带着书?”

    孟庆来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说道:“嗯,这都是我爹给我找的,扔家里也没人看,想着不能浪费,就都带来了。”

    “”

    冲着对方竖了个大拇指,火车咣当一声停稳,沈铁军拖着编织袋下了车,贪婪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辨明方向一指:“那边是出站口,走吧。没下雨,运气不错。”

    “为什么运气不错?”刘柱子三步并做两步,扛着编织袋好似在散步。

    “咱们可以睡广场啊!”

    沈铁军脚步不停,刘柱子满脸呆滞,站住身形看了眼身后的孟庆来:“这个,不是说有接站的人员吗?”

    望着远去的沈铁军,孟庆来也拿不准了,自从上车就发现这位在看英文原著,还以为是装的,可连续装十几个小时的事儿,他还是无法理解:“应该有把?可能是晚上没有?这几点了?”

    出了站台,沈铁军便看到了整齐的公交车,只是与先前相比,这些公交车的旁边,挂着整整齐齐的牌子,除了打头学校的名字不一样,后面几个字都是清一色的:“接站处→”

    “靠!”

    他这一耽误的功夫,身后呼啦啦走过去七八个人,打量了指示牌便顺着方向走了。

    沈铁军扛起编织袋跟着上去,整齐的名字上也有羊外的,转过花圃拐角,一长溜的桌子一字摆开,每张桌子前放了个大牌子,羊城各个大学设置的接站点。

    难得的是,桌子后面都还坐着人!

    沈铁军扛着编织袋找了找,走到头了也没见到人,便知道自己走反了,往回走到大半截,已经是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这编织袋里起码有半袋子书。

    桌子后面的人正俯身做着核对,沈铁军将编织袋扔在桌子前,一屁股坐了上去,擦着满头大汗瞅,看着同样擦汗的孟庆来,解释道:“嗯,我上次来,可没有接站的。”

    低头登记的男子手中笔停住,缓缓抬起头,露出张熟悉的面孔,满脸惊喜:“大师兄?!”

    “大师兄?”

    沈铁军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面前这张脸他也见过,擦汗的手都停了:“那个周,周”

    “呵呵,周志超,77级英文文学专业的,大师兄你也来这么早?”

    周志超连忙自我介绍着,说完回过头看了眼旁边的人:“樊琳同学,你往那边走,转过的马路边上,有咱们学校找来的车,现在距离四点还有二十分钟,准点发车,送你们回学校。”

    “谢谢学长。”

    女孩说完看了眼沈铁军,向着旁边的两个同伴走去。

    从樊琳三个官二代身上收回目光,沈铁军开口道:“你这样拉了半年课的,不老老实实趁着假期补课,怎么跑这来当接待了?”

    “我就是因为补课才没回家,这不咱们学校阴盛阳衰,三四百口子人里就十来个男的,让她们女的值夜班不好,所以我就毛遂自荐过来,你没看这一溜接站的都是爷们?女孩子们都在那边呢。”周志超头也不抬的边说边核对。

    花名册是早就准备好的,姓名籍贯年龄专业啥的基础信息,刘柱子和孟庆来两人核对完了,发现沈铁军没动,开口道:“沈师兄”

    “别!喊我名字!”

    沈铁军连忙伸手制止两人乱喊,开口道:“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哪个山上下来的,那个,周学长,我也先回去了,咱们有机会再聊。”

    “大师兄慢走!”

    周志超满脸敬佩,望着一溜烟跑远的沈铁军,有些摸不着头脑:“大师兄好像有点不高兴?”

    宽大的马路边,整齐的停着一长溜的客车,走的近了,便见每个汽车身上,贴着各个学校的名字,粗大的箭头尽头,写着上车俩字。

    车前的挡风玻璃上,公交车次的牌子还没摘,看样子是从哪个公交公司借来的。

    二三十个座位的18路车里坐着七八个人,沈铁军出现在车门口,刘柱子已经站起了身:“大师兄,这边来!”

    “怎么,师傅被妖怪抓走了?!”

    满头黑线的上了车,沈铁军嘴里嘀嘀咕咕没说完,眼前多了个女孩:“大师兄?”

    “嗯,他们乱喊的,你别在意。”

    沈铁军看到被人打量,摆了摆手准备挤过去:“我还得叫你们学长呢。”

    刘柱子满脸问号:“学长?”

    “你个文盲,赶快坐下吧。”

    孟庆来连忙扯着他坐下,低声道:“学长是指主持学习事物的人,康有为创办万木草堂,便实行了学长制,启用学习优秀的学生指导学生,还负责学习事物的管理工作。懂了吗?”

    女孩上下打量着沈铁军,看他在旁边挤了过去,有些好奇:“你好,你是哪个班的?”

    “我是”

    挤到刘柱子前面坐下,说了半截的沈铁军有些不想说,可看着女孩清澈的眼神,知道是瞒不下去了:“嗯,我是兰教授的研究生,沈铁军。”

    宣雯长的文文静静,圆圆的小脸上一对酒窝,面露恍然:“哦,你就是兰教授的研究生?没想到你这么年轻。你好,我是76级法文文学专业的宣雯。我听老师说咱们学校总共招收10名研究生,只有你一个通过复试,怪不得他们喊你大师兄。”

    “就我一个人通过复试?”

    沈铁军有点蒙,很快想到这时学英语的途径不多,可不多那是相对所说,各地初高中里总有授课的老师,和此时的法文德文西班牙文相比,便是瘸子里面拔将军,仅次于俄文的存在。

    初高中没有开设课程,想学这些外语,便要靠毅力和机会了,绝大多数学习法文德文西班牙文的,那都是家学渊源,而这些人即便是想考研,也会奔着帝都和魔都而去,怕是连去魔都的都很少。

    山高皇帝远的羊外?

    那是古代犯事儿的官员,才会去的地方。

    初来乍到,沈铁军便刷了一波存在感,上辈子那么执着的考大学,为的不就是这个面子么,作为俗人的他很是暗乐一番,和宣雯又说了两句,摸清现在学校总共开了四门外语专业。

    俄语,这依然是学院最大的专业,紧随其后的便是英语,接着是德语,令沈铁军惊讶的是,还有个印尼语的专业,他还以为是日语。

    车子到达羊外,学校方面准备的很充足,先是带着几人穿过牛粪小道进了学校,便招呼着到饭堂里吃了顿饭,饭菜谈不上丰盛,青椒土豆丝加米饭,沈铁军愣是吃了两大碗还意犹未尽,却没惹人注意,刘柱子吃了三碗。

    饭后刘柱子撑的直哼哼,这时学校后勤的人还没上班,统一被安置在了男女两个宿舍里面,铁板床上铺着厚厚的草垫子,沈铁军把包放在枕头下,脱了衣服盖在身上,很快呼呼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又有人被安排进来,沈铁军翻个身也没睁眼,一觉睡到大天亮,刘柱子的大脸飘在眼前:“大师兄,大师兄,有人来找你。”

    沈铁军翻身坐起,套上衣服拎着挎包到了门口,满脸惊喜:“李老师。”

    “嗯,小沈啊,休息的怎么样?”

    李贵菊上下打量着,感觉他的状态还不错,开口道:“我来是和你说个事儿,咱们院的研究生宿舍在后勤楼那边,现在还没腾出来,你先和他们77级的住一起,怎么样?”

    “没问题,住哪里都行。”

    沈铁军对住的地方并不在意,他想的是别的事儿:“李老师,我听说这次研究生只招了我一个,那这个课程怎么上?”

    稀里糊涂的考上了研究生,沈铁军的心是没底儿,上辈子连大学门都摸不到,这次直接跨了个级别,再听到就自己一个人,心中的忐忑全部写到了脸上。

    “你的课程问题,我也听兰教授说过,应该是先摸底儿考试,看看你的专业课达到了什么程度,然后再做出具体安排,你不要担心。现在没事儿的话,可以选一门其他课当第二外语,如果你通过了专业考试,第二外语的成绩就比较重要了。”

    李桂菊说的,沈铁军可以理解,正常考研的顺序,那都是有脉络可寻的,大学的学习如何,兴趣如何,表现如何,能力如何,一个电话就能把人查个底儿掉,老师们也会有大概的认知,上限是什么下限是什么,方向是什么的制定个大概的考试范围。

    轮到他,相信兰教授的两鬓,又会白了不少头发,只能想办法测出真实水平,然后再因材施教。

    办理入学手续,不外乎报道领东西,既然是要和77级的住一起,沈铁军便跟着孟庆来和刘柱子一起办了手续。

    出乎预料的是学校专门给配发了个珠江牌的录音机,而新入学的孟刘两人,则要缴纳78块5毛钱的材料费,一个录放机和两盘空白磁带。

    新被褥和新脸盆和新毛巾,大包小包的扛着上了宿舍楼5层,这座苏式风格的建筑不光是女生宿舍,还是男生宿舍,不同的是男生太少,各个年纪各个专业的,都挤在了这一层。

第三十四章 那些人

    抬眼望山,低头看牛,远处隐约传来的牛叫声,沈铁军鼻尖仿佛飘过那刺鼻的牛屎味,孟庆来倒是诗兴大发:“风声,牛声,声声入耳。”

    锁是新的宿舍是旧的,墙上贴着层层叠叠发黄报纸,偶尔可辨的几个单词,要么就是一句摘抄,内容隐晦难懂,四张架子床靠在东墙和西墙,连张桌子都没有。

    窗户上的钢筋已经掉漆,露出里面的铁锈,玻璃泥差不多掉光,就靠几个小钉子卡住才没掉下来。

    推开望着窗外的蓝天,沈铁军脑海里莫名浮现了首歌的旁白:“人生最大的悲剧,莫过于失去自由,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失去亲人和朋友”

    四人一间的宿舍,沈铁军认识的人有俩,孟庆来和刘柱子,据说还有男性的话,也会分过来。

    刘柱子提议等那人来了再打扫卫生,沈铁军直接推翻了他的建议,三人忙活了个灰头土脸,用一上午的时间对宿舍进行了彻底的打扫,床掀开砖头收起,又扫又拖的忙活到中午,总算是大功告成。

    公用卫生间公用热水房,好在淋浴的地方是一个个小隔间,总算不至于坦诚相对,比北方的大淋浴好的多。

    冲凉吃饭到了宿舍,沈铁军没一会便沉沉睡去,昨天夜里没休息好,早上又折腾着打扫卫生,下午还是被热醒的,窗外知了声此起彼伏,空气中的热意糊在身上,只得拿起毛巾脸盆,再次冲了个凉。

    中午洗的衣服已经干了,沈铁军将新洗的挂上,宿舍里那俩货不知道跑哪去了,大敞开的门连关都没关,回到床上翻出书看看,便想起了学校的图书馆。

    锁上门留了纸条,沈铁军晃悠悠的下了楼,5楼以下都是女生宿舍,也不知当时是谁决定的,在楼梯转角处扯了个帘子,算是遮挡。

    羊外的图书馆是无条件开放的,可那是对学校里的学生来说,沈铁军的学生证还没发下来,在门口犹豫的功夫,便见兰教授从里面抱着摞书出来:“老师!”

    “你来的正好!”

    兰教授也看到了沈铁军,将抱着的书理所当然的一递:“喏,这是给你找的书,看完不明白的记下做好笔记,自己查不明白再来找我,找不到我找李老师也行,开学前记得把心得交给我。”

    也许是天太热的原因,抱着十几本书的沈铁军有些晕,眼瞅着兰教授风风火火的走远,连忙开口:“好的,老师!”

    侧着身子看了眼书名,沈铁军身子一晃,十来本书里有三分之一看不懂的,只是看懂的便有英语翻译,佛洛依德与文学,研究方法与论文写作,应用语言学理论,口译简史,翻译简史,英文写作。

    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沈铁军便已经进入了紧张的学习当中,确切的说是自学之中。

    外出熟悉地形的孟庆来和刘柱子回了宿舍,看到沈铁军这么一副刻苦的态度,对自己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的做法进行了深刻检讨,发现他的书有点多便想分享下,只是拿起没多久便放回了原地。

    大家不是一个级别的,就别自己伤害自己了。

    沈铁军自学的时候,他考上研究生的事儿开始见报,16岁高中生考上研究生的标题很醒目,只是看过报纸的都知道,在这个标题前面还有一篇报道:“小木匠考上了研究生!论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正确性。”

    魔都的某个街道工厂里,初中毕业的小木匠经过刻苦自学,掌握了五门外语的同时,还写出了令中科院数学所委员(院士)赞赏的论文。

    报道的内容具有极强的倾向性,从学识到专业,从文章到论文,从数理化到文科,撰稿人从三个方面进行了全方位的对比,结论便是不拘一格降人才的正确性。

    “好像你16岁考上研究生是应该的!”

    刘柱子面色阴沉,刷刷刷的将手中报纸撕碎:“那我们这样的,算什么?!”

    皇帝不急太监急,沈铁军不知道怎么安慰刘柱子,他从家里跑那么快到学校,为的就是不想出风头被围观,露面的次数越多,说话的机会就越多,说话的机会多了,弄不好就会说错话。

    被人捧得越高,摔下来越疼的道理,绝大多数人都明白,可正如刘柱子所言,16岁考上研究生是应该的,那么像无数默默无闻的大学生,甚至是连大学都考不上的知青们,会怎么想?

    他们,又该算个什么?

    数理化为王的时代,沈铁军倒是不介意被人贬低:“好好学吧,现在机会难得,咱们都是考上来的,学校里还有那些人呢。”

    他说的那些人,是运动里被推荐来的工农兵学员,运动结束拨乱反正,这批人倒成了最惶恐的一群,仅次于四人团的手下,吃饭时排在最后,别的人都吃完了,躲躲闪闪的到窗口打点残羹剩饭。

    和那些人对比一番,刘柱子面色好了许多,点点头抱着借来的《英语翻译》预习去了,后天才正式开学,这书还是沈铁军帮他借来的。

    半个月的时间,沈铁军将手上的书算是囫囵着给啃了遍,写了厚厚的一本心得体会。

    沈铁军到了办公室,兰教授不在,李贵菊也夹着书正要出门,看到他来了,拉了张凳子放在桌子旁边:“兰教授有个会去市里了,临走说了给你布置作业的事儿,学的怎么样?”

    沈铁军将笔记本双手交了,便坐在凳子上:“心得和疑问都在里面了,越看越觉得以前想的简单了,还认为英语不就是翻译交流么,嗯,这么说起来,我对翻译和交流,也小看了。”

    “知道不足就好!知道自己哪里不足,就更好了。知道自己哪里不足,还知道怎么去弥补。嗯,说明你的学习态度,还是及格的。就是你这笔字确实有点烂。”

    打开笔记本,李贵菊看了没几行便皱起眉,最后不得不开口批评,末了话锋一转:“怎么,报纸看过了?被人放在一起比较,有什么心得?前些天有几个记者找来,被兰教授给挡了,用的理由,便是报纸上报道的那些。”

    “那我得谢谢他老人家。”

    沈铁军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出,正色道:“报道没看,内容是舍友念给我听的,可人家原本就没说错,都是说的大实话,我就是有想法,也是想着怎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海无涯苦作舟。对了,您能帮忙问问啥时候给装个吊扇吗?哪怕我自己出钱也行。”

    掀了张笔记,李贵菊挥了挥手:“吊扇已经采购了,安装应该就是这两天的事儿,行了,没事儿就不耽误你学海无涯苦做舟了,回去继续苦去吧。”

    摸摸鼻子,沈铁军离开了办公室,临近开学,学校里的人也多了不少,这时太阳下山,不少人抱着录放机手拿书本,趁着难得的凉意复习锻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便转向了食堂。

    荤菜1毛5素菜8分,米饭是按两来计算的,一两米饭2分钱,人声鼎沸的食堂闹哄哄的,沈铁军打了一份荤菜和二两半的米饭,正张头张脑的找位置,不远的桌子上站起了个人:“小师兄,小师兄。”

    自打上次被周志超喊了大师兄,沈铁军是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旁人的称呼给扭转过来,好在凭借着研究生的名头,还是能唬住不少人的,陌生点的就喊学长,像周志超这号脸皮的,便成了小师兄。

    桌子上沈铁军认识的人不多,可大家都是在一个楼层的,最远的只隔了四五个门,倒也算的上是眼熟。

    过去坐了才抄起筷子,盖在米饭上的红烧肉便飞了一块,沈铁军连忙护住:“别这样啊,每次都这样,三年下来你还不得吃我一头猪?”

    “哈哈,谁让你比我高一级别呢!”周志超放进嘴里大嚼着,挥舞着筷子扒了几大口米饭。

    周志超说的级别,还是指两人的待遇差别,这年头大学生上学不要学费,交的那七八十块钱,是用来租借录放机和磁带的押金,说是毕业时给退。

    进了大学,那就脱离了农民阶级,成为一种超然的存在,上限是干部下限是工人。

    为了让大学生安心学习,国家每个月会按时发放各种名义的补贴,实际上是工资,按照学校不同,发的钱也就不同。

    羊外这里,周志超每个月拿25块的补助还有若干粮票,按照沈铁军这种奢侈法,每顿两毛钱一天便是五毛钱,一个月十五块钱是有鱼有肉,日子是过的相当滋润。

    只是沈铁军这个研究生,便没有这个待遇了。

    国家发的条例办法里面,只考虑到了研究生都是参加工作的人,比如那个小木匠,考上大学后读书期间,由单位照常发放工资计算工龄,各种福利啥的直到毕业分到新单位。

    谁也没想到沈铁军这么个应届毕业生的状态,兰教授便又帮他打了申请,既然国家用不拘一格降人才招来了人家,那就说明在他身上,是可以不拘一格的。

    结果便是,沈铁军可以每个月领28块钱和若干粮票。

    为此,学校还专门发了文件进行公示,所以羊外上下认识和不认识的,都知道学校里有个16岁的研究生,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说笑吃饭,周志超吃完也没抬腚:“马上要开学了,你的第二外语,决定了吧?”

    点了点头,沈铁军满嘴是饭的开口道:“决定了,我准备自学日语。”

    正扣牙花子的周志超差点把手咬了:“这个,咱们学校没开日语课吧?”

    沈铁军神情不变:“要不,我怎么说是自学呢。”

第三十五章 开学典礼

    1978年9月1日,羊城外国语学院的入学典礼开始,沈铁军以研究生的身份参加。

    红旗招展的主席台上,坐着学院里的各位大佬,有的满头白发形容枯槁,有的面颊消瘦颧骨隆起,无不说明过去的那些年月,就在昨天还没走远。

    主席台上方,挂着八个力透纸背的苍劲大字:“告别昨天,拥抱明天。”

    由于是开学季,羊城各大院校都在举办开学典礼,大字的下方,没有省市级别的领导,就连教育局的人也没有,好似知道自己在国家心目中的位置,大佬们的发言有些激昂,诉说着曾经苦难的过去,展望着美好的未来,紧扣头顶上八个大字的主题。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运动年代里,所有的臭老九都被打倒在地,踩上无数只脚,命大的还能跪起来,头戴高帽低头认罪,为自己学了那么多反动知识而认罪。

    命不好的,死了就死了,挂在哪里,扔在哪里没人去问,家里还有人性的,便在夜里偷偷摸摸,像做贼一样弄回家里,草草料理算完,就好像世界原本就没有这个人。

    越有知识越反动,这,就是反动派的下场。

    而随着某人想起国家还要发展,理工科大学还要办的指示下达,活下来的臭老九们又被拽起身子,拍掉膝盖上带着血迹的土,然后跪着爬上讲台,向台下“根正苗红”的“大学生”们,讲什么是自然数,讲1+1在什么样的情况下等于3。

    末了,还要像说完26个字母的李贵菊,满脸忐忑的搓着手,亲切而又和蔼的问道:“刘柱子同学,我这么讲没问题吧?”

    后排上,被拽过来旁听的沈铁军看向窗外,耳边传来了刘柱子的回答:“老师,没问题,您讲的很对!”

    沈铁军回过头后,高高的举起了手,代表自己有意见想发言,李贵菊熟视无睹的扫了圈教室,回到讲台上拍了拍手:“好,既然大家没意见,今天这堂课到此为止,现在下课!”

    呼啦啦的人往外走,沈铁军几步到了讲台边,开口道:“老师,你虽然站起来了,可在您心里,还是跪着的。”

    李贵菊面色微白,收起桌子上的教材,冷声道:“兰教授,也是跪着才成为你的导师的。”

    沈铁军沉默了会,开口道:“我错了!我不应该以自己无知的狂妄,去揣摩走过那个年代的您。”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就是赌性太大了点,伽利略的日心说比地心说更具有科学性,可直到现在,美国人已经踏上了月球,他还是个异端邪说。”

    李贵菊夹起材料,转身出了大教室。

    身后,座位上的孟庆来飞快站起,到了旁边:“沈铁军,你和李老师说了什么?”

    “嗯,我想问问我的课什么时候开。”

    沈铁军说着一拍他的肩膀:“走吧,早上开了那么长时间的会,我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看书的,练听力的,嘴里含着米饭念念有词的,沈铁军只看这么个状态,就知道今天去的有些晚,两人进了食堂没多久,李贵菊满脸焦急的进了饭堂,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瞅着,很快找到沈铁军:“铁军,你跟我出来下。”

    警惕的放下了筷子,沈铁军抹抹嘴到了门口:“老师,有事儿?”

    威严的面上略带犹豫,李贵菊开口道:“那个,是少年科技大的来人了,想见你。”

    “少年科技大的?”

    沈铁军有点明白,大半年前,也就是在过完年的时候,在去年年底就酝酿的科技大学少年班,便出现在了报道上。

    同时出现的,还有那个将会响彻八十年代,直接从小学跳到大学,11岁考上大学的逆天强者,可惜这位神童智商超群情商低下,这也许就是老天爷的公平之处吧?

    面上现出古怪之色,沈铁军狐疑道:“他们来见我,是什么意思?难道让我去科大?”

    “你说呢?”

    李贵菊面色一板,旋即想起兰教授的叮嘱,面色柔和不少,语气也轻了些:“嗯,他们要是让你去的话,你会去吗?”

    “这个,老师,您还是先前那个状态的好!”

    沈铁军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很不适应这种温柔的语气,他首先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他们不是只招收少年吗?我这么大了,青年也要?”

    “你这么大了?”

    难得的温柔还被人嫌弃,李贵菊也没在意,先前下课还回到办公室,就被兰教授打发来的人截住,说了少年科技大来人的事儿,这才想起那个没学生样的家伙,还是个香饽饽:“少年是指11岁到16岁的孩子,你说你是不是少年?”

    “那还是算了,我可不想和一帮子会哭鼻子的人当同学,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羊外就好。”

    沈铁军摇了摇头,不知是拔苗助长还是其他原因,那个少年班里最出名的几个,智商和情商那是成反比的,智商有多高情商就有多低的存在。

    据说几个家伙搞的和导师势成水火,生生将师生搞成了仇人,要知道在国人传统认知当中,师生关系是除血亲关系外最重要的关系之一,而导师这个级别,那是要跟一辈子的。

    你可以不记得小学老师,也可以不记得中学老师,更可以忘记高中老师。

    但是每一位研究生,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导师,无论是好还是坏的,因为国家招收研究生的目的,便是要让他或者她踩在导师的肩膀上,去探索学科内更高的星空。

    望着沈铁军进了餐厅,李贵菊也只能选择相信他说的话,装作镇定的回了办公室,看到兰教授望来,微微点了下头。

    如果沈铁军在这,就会看到早上没来的教育局领导,这时正陪着个戴眼镜的年轻妇女,眼看谈话差不多了,开口道:“那就麻烦兰教授将人叫来,16岁,可也是孩子嘛,怎么都要征求他本人的意见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兰教授沉下了脸,冲着李贵菊道:“李老师,那麻烦把沈铁军叫来下。”

    年轻少妇看向了身后带眼镜的年轻男子,开口道:“小刘,你不是早就想看看比你还厉害的年轻人了?”

    年轻男子一拍脑门:“哎呀,陈处长,我还真得谢谢你,那个李老师,我和你一起去。”

    “哼!”

    兰教授转身回到了办公桌前:“我还有点事,就不招待了。”

    年轻少妇笑了笑,开口道:“兰教授大名鼎鼎,日理万机,听说你准备了扩大英语教研点的提案?”

    眉头一皱,兰教授不置可否的低下头,开始忙活起来,他这个提案说是扩大教研点,还是和这些人来的目的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为了沈铁军。

    因为那篇论文,兰教授见猎心喜之下走了些关节,将沈铁军录取成了研究生,还为他跑下来了补贴。

    不过在把人招来后,麻烦也随之而来,人家是以研究生的名义考进来的,可羊城外国语学院,它还没有授予硕士学位的资格。

    好在,这时不止是羊城外国语学院没有,现在全国上下各大院校都是一个情况,便想找个名义试探下部里的态度,谁知道部里来了人,想把办了入学手续的沈铁军调到科技大里,要给那少年班凑数。

    幸亏是经历了运动,兰教授才没吐血!

    吃相不要这么难看吧?

    还要不要脸呐?

    整理材料的兰教授心不在焉,等到沈铁军跟着李贵菊进门,思绪竟有些乱了,干脆抬头看向了几人。

    进了门,沈铁军首先立正站定,向着桌子边的兰教授开口道:“老师!”

    “来啦?”

    莫名的,随着沈铁军开口,兰教授莫名感到有些心安,点了点头,向着旁边两人介绍起来:“这位是省教委政工处的武处长,这位是咱们部里的陈处长,想向你了解一些问题。”

    陈处长从手下身上收回目光,站起身子道:“沈铁军同学,你好,我就不自我介绍了,羊城晚报说你是咱们全国最小的研究生,就想问你愿不愿意换个学习环境,比如中科大里,新成立的少年班。”

    “林处长你好,中科大的少年班,我也曾经想过报考,但是据我所知,好像中科大的少年班,只招收15岁以下的早慧学生?”

    沈铁军也是有些狐疑,少年班成立的时候,他是想到过去报考的,可了解了下才发现,那个里面是需要学校引荐人,而他是早就毕业了。

    后来一想进去也没啥意思,脑海中唯一关于物理方面的大卫星,则早就做好了给小五的打算,便熄掉了这个想法。

    陈处长抿紧了嘴唇,兰教授眉头皱起,李贵菊默默的打量着,沈铁军将诸人神情尽收眼底,接着道:“更何况,我的专业是英文方面的,中科大少年班里,不是数学便是物理化学方面的,数理化嘛,建设四个现代化的重中之重。可惜,我学不会。”

    “不,我看过你的复试成绩,综合分数不错,数理化方面也是合格的,只要你点头,不拘一格降人才嘛!”

    毫不为意的摆摆手,陈处长自顾自的说着,看到他面色有了变化,细细的柳眉微挑:“还有,在你的复试成绩后面,我还看到了一段话,内容我就不说了,怕是说了你也听不懂,简单说的话,就是你有着极其严重崇洋媚外的政治倾向,对吧,兰教授?”

    沈铁军愣住,转头看向了兰教授,后者面色一变,嘴唇动了动,终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第三十六章 崇洋媚外

    悄无声息的办公室里,门外喧闹的声音传来,将挂钟的声音遮去,沈铁军不知想到了什么,面现不屑之色:“陈处长,我听您话里的语气,这个崇洋媚外是贬义似的?”

    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陈处长笑了,满脸好奇:“呵,崇洋媚外,什么时候是褒义词了?”

    “单就字面词语意思来说,这是个贬义词。”

    点了点头,沈铁军停顿了下,继续道:“是看不到各国文化差异所带来的利弊,根据自己的缺失或喜好,去选择性无视他国的弊端,在内外上搞双重标准,形容人没有民族自尊心,属于逆向种族主义的一种。可您知道这个词被用在最多的时间,是什么时候吗?”

    不大的眼睛一亮,陈处长顿时来了兴趣:“是什么时候?”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是这小子将这个词和运动联系起来,那么就好办了。

    浑然不觉着,沈铁军继续道:“是被无数革命先烈指责的晚清,没有任何的民族自尊心,一味地讨好洋鬼子,洋大人洋爹,可这是有历史渊源的。

    在胜者为王,强者为尊的时代,拳头才是最大的本钱,英国可以凭借坚船利炮向清朝倾销大片。可在更早的时候,当黑船事件打破了rb的锁国后,清朝和rb就走向了两个极端。”

    陈处长有些懵,咱们不是在探讨崇洋媚外的吗?怎么谈到历史了?

    迎着陈处长不解的眼神,沈铁军摊开了双手:“这是因为两国的历史造就的后果,清朝就不说了,本身就是外来侵略者,宁与友邦不予家奴。而rb,这个国家虽然弱小,但是他们向强者学习的精神,值得任何国家去思考,他们向共和国之前的历朝历代学习,甚至他们的文字,都是用汉字的偏旁部首造就的。

    可为什么rb在甲午海战中,把满清打的满地找牙,割地赔款几万万两白银?如果不是列强别有用心,连地都要被划去。这件事中的两国,用他们的强大和弱小诠释了崇洋媚外的两种不同定义。”

    陈处长眉头微皱:“现在共和国不是晚清!”

    “呵呵,我看像是黑船事件中的rb!”

    沈铁军心中暗骂,这娘们够狠的,她的那句话怎么接都会跳进大坑,幸亏这段时间泡在羊外图书馆里,再加上地处港岛旁边,可以每天收听到大量的信息:“前些天我听到的数据,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说去年人口占世界四分之一的共和国,创造的生产总值,只占全世界的2.5%,出口的贸易总额只占全世界的0.75%。不知道您了解这里面的意思吗?”

    眨了眨眼,陈处长看向旁边的秘书,发现他也是满脸问号,摇了摇头:“这和崇洋媚外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就在想了,那位不知道是谁的老师,竟然给我这个结论?!”

    沈铁军满脸郁闷,继续开口道:“这不是乱扣帽子吗?和前些年的运动中那些有什么区别?四个现代化,是科学技术的现代化,德国已经扔掉了铅字印刷,开始使用电脑排版系统印刷。而在英国,第一个试管婴儿就要降生,第一个移动电话系统也出现了,发达国家电视普及率超过一半以上。

    陈处长,您家里有电视吗?您不想有一台洗衣机,一台摄影机,一辆属于自己的轿车吗?而在共和国,自行车都需要凭票购买,缝纫机电视这些最基本的家用机械,都还要计划供应!

    知道为什么共和国派出了那么多经济小组吗?我只是说了学英语的目的,就敢说我崇洋媚外,那他们这些亲自跑到外国去学习取经的,又算什么?!你给我搞双重标准?到底谁在崇洋媚外?”

    呼吸一颤,陈处长起身看了眼旁边的武处长,点了点头道:“武处长,那咱们就到这里吧,我还要赶车回去。”

    武长顺默默的点了下头,站起身冲着兰教授,满脸赔笑道:“兰老,这次麻烦你了,真不好意思。”

    心有不快,兰教授屁股也没抬,坐在桌子前点了点头:“嗯!”

    “哼!”

    陈处长扫了眼沈铁军,带着秘书当先离去,武长顺到了他的旁边,仔细的看了两眼,面带微笑的跟着出了办公室。

    “靠,不愧是当官的!”

    沈铁军瞅着远去的人影骂了句,回过头来面色不善:“敢给我挖坑!”

    “行了,你挖坑的本事也不小,敢拿自己和经济小组比,我看你小子,马上就要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李贵菊瞅着外边的人影消失,探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饭还没吃完,赶紧回去吃吧。”

    摘下眼镜,兰教授抬了抬下巴,开口道:“以后偷听就偷听,别搞的这么光明正大,来的时间不长,你这坏毛病学的倒是不慢。”

    “好好好,我一定注意!”

    沈铁军嘿嘿一笑走了,兰教授说的是他偷听那边广播的事儿,年初经济领导小组从湖罗那边出访,国内的媒体连提都没提。

    可海那边是个什么状态,再加上这些出国访问,包括设计师在内都没遮掩,正大光明的以访问形势考察,而且考察还具有极强的目的性,便是经济建设。

    倒了杯水放在兰教授面前,李贵菊面现隐忧:“这小子没轻没重的,会不会”

    “不会,他才多大?”

    端起茶杯喝了口水,兰教授笑道:“没想到嘴皮子也不差,以后吃不了大亏,就是我这个提案要放放,别引起他们的怨念。”

    嘴皮子上畅快了,沈铁是心有忐忑,谁也不知道这位陈处长和武处长是不是心大的人物,数理化为王的时代,他报的专业还是文科,连着过了几天,倒是没想到这个事儿,就像没发生般似的。

    天气渐渐转凉,沈铁军研究生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始,听他选的第二外语是日语,兰教授也没说什么,倒是过了几天,送给了他一套繁体字的日语自学教材,师生俩的关系倒是愈发默契。

    研究生课程没开几天,沈铁军被李贵菊安排给大一新生代课,讲的主要内容还是口语发音,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这些考上了英语专业的同学,绝大多数都是哑巴英语。

    英语入门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简单是说死记硬背,没命的死记硬背,难的是张开口,特别是第一次张开,还是在全班同学面前,平时能够在无人处畅所欲言的,到了这时也成了磕巴,嘴里的舌头好似都不会用了。

    沈铁军便有些头大,想起上辈子参加过的补习班,一拍桌子:“这么着,一个一个来,用英语自我介绍,就像你们第一次自我介绍那样,用英语来!”

    英语课上,三四十人有些骚动,有些选修第二外语的大二学生,脸都绿了,沈铁军抱着讲义,这是李贵菊做好的,就是让他来代讲:“从第一排最左边的开始,挨个来。”

    安排完任务,沈铁军拿着讲义和名单到了最后一排,往桌子上一放,头也不抬:“第一排最左边的,是谁?用英语告诉我!”

    “chujun!”

    英语说汉字的时候都是不带声调,沈铁军飞快的在名册上找到,这时英语专业比不得几十年后,除了专业课外再没其他的,连高等数学都没有,语文啥的再加上政治,便是这些大一生们的主要课程,完全是文科专业化。

    到大二会多一门第二外语,课程不多,任务还是很重的。

    课程少,任务重,上完课后有一大半的人抬不起头,太烂了,沈铁军上台做了总结和鼓励,布置的作业,便是明天要再来一遍。

    一连三天,每天的作业都是这个,总算是从头到尾的全部通过,至于某些在手心手背手指背上抄写的东西,沈铁军便当做没看到。

    学习正式开始,学习制度便制定下来,作息时间是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点,超过这个点,除了洗手间外的灯全部断电,走廊的路上都要摸黑。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没过两天便有人从校外买来蜡烛,被钻了空子的学校有些恼火,断电的目的是为了让人劳逸结合,学的时候好好学,休息的时候好好休息,可你深更半夜点灯苦读,值得表扬但是不值得提倡,于是乎便有老师提议检查。

    检查结果不明显,学生也在向学校抗议,还有那写信寄给教育局的反映情况的,直到法文系男生宿舍有人看书看的睡着,蜡烛点燃书本起了火,幸好检查的老师发现及时,接着从上到下进行了自查活动,蜡烛火柴只要发现,一律没收。

    连带着,身上有烟的也就倒了霉,刘柱子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唯一令沈铁军不满的,便是立规矩有将教授大一英语课交给他的趋势,这个外号还是从法文系的宣雯那得来的,想了想便记在了心中,只是每次被安排代课任务,还是没那个胆子喊出来。

    下了课到饭堂打过饭,沈铁军端着回了宿舍,还没开吃刘柱子风风火火的进了屋,扔下封信就走了,自打他帮李贵菊给大一上过课,这俩货便有意的开始疏远他。

    信是家里寄来的,沈铁军有些好奇,看了眼门口挂的日历,这才惊觉家里应该已经伸不开手了,而自己还穿着单衣褂子,吃着拆开看了,眼前浮现沈大亮的黢黑面庞,好似在旁白:“现在卖鱼的也多了,不光是卖鱼的,还有卖粮食的,刘大刚今年大丰收,送给支书家一半,咱爹决定明年也在自留地里种粮食。”

第三十七章 最大的事儿

    对于农民来说,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事儿,便是地里的那点事儿。

    经过一年的时间,刘大刚在沈氏老林边上开的地有了收获,去掉送给沈光山的那份,还结余了令沈大亮和沈老实心动的存粮。以沈老实和刘大刚老爹的关系,都是这么个心态,有那旁人知道的话,又该是什么样的眼红?

    “不行!”

    沈铁军到了市里邮政局拍了电报,里面就这俩字,他知道老爹会听他的,因为他是沈家凹村和天h县的骄傲,共和国唯一一个16岁考上研究生的存在,虽然这个研究生不是数理化专业,可父老乡亲们是不问这个事儿的。

    毛利民不是个有魄力的,周省的第一书记也没徽省第一书记那么大的担当,上次只看刘大刚说漏嘴,他面上的表情就可以知道,吓的拍拍屁股就跑了。

    今年的周省,称不上风调雨顺,也算不上是大灾之年,混饱肚子总是没问题,不像徽省那样几千万亩地遭遇大旱,不折腾就活不下去。

    邮政局的门口,几个人好似在无意识的溜达,抱紧了怀缩着肩膀,眼睛溜溜的四下踅摸着,好似在找什么东西,直看沈铁军出来,一个穿大褂的年轻人靠了过去:“小伙子,买表吗?100一块,世界最先进的电子石英,一辈子都不用上弦儿,也不要票。”

    年轻人说话间双眼乱转,神情紧张不时的扫着前后左右,粗糙的大手摊开,露出块用透明塑料包住的手表,上面还有行英文。

    看清那表上的英文,沈铁军两眼放光,身后邮政局旁边的百货大楼里,最便宜的羊城表要89一块,还要工业券,最贵的魔都牌表318块。

    没券也可以,那就是对面开的侨汇商店,可以用侨汇券去买。

    沈铁军钱倒是不差,身上的存折里还有当时卖书的五百块,差的是券。

    所以,看到这块手表,他就心动了。

    在学校里,还可以听钟声确认时间,出了学校,那就只能看太阳了,沈铁军没想到难得出来一次,便能遇上这样的事儿,开口道:“这表叫卡西欧,只看这个显示屏就知道是电子表,而不是你说的石英表。

    石英表的表盘和机械的表盘一样,只有在走动的时候能看出分别,另外这种电子表在那边卖15-20港币,所以我只能出到20块人民币,你卖吗?”

    年轻人面现呆滞,不大的眼睛盯着沈铁军,飞快摇了摇头:“有你这么砍价的吗?人家砍最多拦腰一刀,你这是到好,直接砍到脚脖子”

    “嘘!”

    看这货要嚷嚷,沈铁军连忙打了个噤声的手势,抬眼扫了四周,发现有不少人望了过来,低声道:“一看你就是新手,嚷嚷什么,不怕把白帽子惹过来?你先说我说的这些对不对?

    那些人是不知道价格,我也不怕告诉你,这个东西价格真不高,你要是想赚多的话,就卖石英的。当然我也可以过两天买,卖的人多了,这个价格也就下来了。”

    这家伙对那边很了解?

    年轻人又蒙了,接着又有了新的发现,这小子好像比自己还怕惹来白帽子,旋即面色隐现不善:“怎么,你是盲流?”

    “我说你是新手,你还不信,这个牌子上的字,抱歉,我给收起来了。”

    沈铁军说着一指自己胸口,旋即想起自己不想出风头,就把校牌给摘了,连忙掏出来别在胸口,戳了戳上面白底红字写的7个字:“羊城外国语学院。”

    盲流是指没有办法证明自己身份的存在,在这个没有身份证的时候,再丢了介绍信,被警察抓住就会有变成盲流的风险,由于此时还有劳教制度,收容后的盲流几乎都被发去劳动改造。

    年轻人后退一步:“哦,大学生?!”

    “别管我是干嘛的,你这个表卖不卖啊?”

    沈铁军有点急切,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好在他面前这个年轻人,也是个新手,捏着表有些迟疑:“可这样我赚不到钱啊。”

    “怎么可能?从那边带过来,哪怕一天跑一趟,一趟只带一块,那也是3倍利润啊!”沈铁军盯着他手上的表,表明自己是十分想要。

    “一天跑一趟?”年轻人的旁边又多了个人,他还以为两人要吵起来。

    点点头,沈铁军继续道:“你们不是找有通行证的人,让他们给你一天带一块过来的?”

    两个年轻人齐齐傻眼,卖表的人满脸恍然:“是啊,一天戴一块过来,反正他们都是来回走的,带过来时有,回去时没有这个办法,安全是安全,可就是”

    “哦”

    俩货满脸的恍然模样惊到了沈铁军,连忙后退一步,面色大变:“我靠,你们是得,我不要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啊!”

    “哎哎哎,你别走啊~”

    身后传来招呼声,沈铁军脚底下跑的更快了,到了汽车站台间站定,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他还以为这些货是蚂蚁搬家过来的,没想到人家玩的根本不是这个套路,而是直接走海来的。

    窗户打开的前夜,光明没进来的时候,苍蝇蚊子就先飞了进来。

    沈铁军是想找机会赚钱,可这种钱一旦摸了,上面的黑印能跟一辈子,而且这样的偏门赚多了,以后对其他的钱就看不上,毁人心智。

    看着几人没跟过来,沈铁军也就没继续躲,而是用眼角扫着对方几人,如果他们动了,那自己只能接着跑,正想着躲不过要不要喊警察时,身旁传来了个声音:“大学生,我们没有恶意的,我们只是想找点事情做赚点钱,补贴家用。”

    声音柔柔弱弱,一字一句的生硬普通话,沈铁军转过头,便见到女孩子圆圆的小脸上五官立体,就是那一双剑眉,带给这张秀气的面庞增加了太多英气,女孩目光在他胸口间扫过,粗糙的手掌摊开道:“20块卖给你,要不要?”

    “要啊!”

    沈铁军飞快的从口袋里掏钱,那五百块被他存了起来,每个月发的钱寄给家里一半,剩下的除了吃喝也没别的地儿去花,学校离市区还有段路,想买东西供销社也没啥卖的,当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女孩点了钱收入口袋,看沈铁军熟练的在电子表上按了几下,便找到了使用方法,只看便知道他对这个玩意是熟悉的:“你以前用过吗?”

    “没用过,我只是了解过,这是卡西欧在十年前出的。哦,八年前,七零年还是七二年,一直在听说,没用过。”

    沈铁军调了调时间戴在手上,不是石英和机械的没人会在意,真买个石英表戴着,那也是扎眼的很,比结婚三大件还要高级的存在,是用手机的年轻人无法想象的,真要找概念的话,那就是开宝马一般的拉风。

    等车的时候,发现女孩还在旁边,沈铁军想了想道:“这个活你们还是别干了,现在只是国家没注意到这一块,你们能赚点钱,可真要是重视,哪怕到时候你们不做这个了,也很容易被其他人牵扯出来,到时候蹲大狱吃八大两不说,你们父母还要跟着丢人现眼。”

    女孩不知想什么,开口道:“可我们才回城,现在又没工作,而这表街上的不少人都在卖,我们看着没人管,就从别人手里进了点,进价都20呢。”

    没人管你们还鬼鬼祟祟的?

    沈铁军默然,女孩说的情况又何止她一家一户,现在全国上下几千万的知青,还有几百万的初高中毕业生毕业就失业,全部等着国家分配工作,可国家又怎么可能管得了这么多的人?

    下意识开口道:“弄辆地排车摆个茶摊,有钱的话弄个照相机给人拍照,再有点钱弄个门面,开个小饭馆,你们都知道国营饭店是个什么状态吧?饭吃不饱还要受一肚气,花钱找罪受。”

    女孩有些走神,面上现出了迟疑之色,沈铁军瞥了眼看到,开口道:“怎么,是不是感觉丢人?”

    “不是。”

    女孩摇了摇头,开口道:“如果我们再有钱呢?”

    转瞬间,沈铁军明白过来:“你你先前还说没干多久呢。”。

    女孩笑了,像似剑兰开出婉约的花:“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肚子都填不饱的人,哪还有什么脸面?饿死不吃嗟来之食的,那骨头棒子都能敲锣了。”

    怕是女孩不会说,会说的话肯定会改成坟头草丈五了,沈铁军没想到这还是个读过书的,他并不是一个心善的,可也不是个熟视无睹的,开口道:“好吧,既然占了你们的便宜,那我就给你指条路,你们可以考虑替那边的人做生意,两边的生活水平就不用我说了,你们是本地人比我清楚,当然在这之前,你们要搞个集体出来,用小集体的名义,和对方签订合同。”

    女孩摇了摇头:“那我们还是开个小饭馆吧。”

第三十八章 复习材料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沈铁军脑海里闪过女孩的音容,自己难得大发善心,帮助别人指条黄金大道,没想人家根本想都没想的便拒绝了。

    “嗯,一个小饭馆的建议换了个手表,不对,还花了20块钱。”

    沈铁军心情还是不错的,瞅着窗外阴绵绵的天空,哼了几句没头没尾的歌:“天下相亲与相爱,动身千里外,心自成一脉~”

    “热烈庆祝第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

    学校的大门上,红底儿白纸黑字的标语迎风摇摆,沈铁军驻足观看了会,有种身在历史中的感觉,刘柱子和孟庆来看到,匆匆打了个招呼:“小师兄。”

    羊城的冬天,到了十二月底的时候,算是让沈铁军有了几分在家的感觉,身上穿着露出棉絮的棉袄,那风嗖嗖的顺着脖颈间灌入,热乎气儿也就跑的精光。

    去了趟市里,沈铁军买了两盒牙膏牙刷,由于有了意外的支出,想买的棉鞋没买成,埋头才想往里走,旁边响起个声音:“喂,你干嘛的?”

    保卫科的门打开,卢勤进的大鼻子又红了许多:“小师兄,你别和他介意,他新来的。”

    说着从身后拽出个人,卢勤进开口道:“认准了,这是咱们兰教授的研究生,小师兄沈铁军,行了,去那边整点碳过来。”

    “新来的啊,没事没事,也怪我没带校徽。”

    沈铁军摆了摆手,自打李贵菊让他带了大一的课,纠正了前来旁听的周志超称呼,小师兄这个绰号也就被人叫开,以示尊敬,后来便横向传播着,门口保卫由于要拿信的原因,是整个学校教职工中和他最熟的。

    差点被新来的保卫人员拦下,沈铁军自己的形象起到了主要原因,大冬天的刮了个大光头,身上穿着个补丁摞补丁的棉袄,感觉没到冷的时候,还没套上大棉裤,头发再长点,就和那劳改犯似的。

    天冷了,学校里复习的人变少,偶尔可见抱着书或者是录放机念念有词,学习的热情丝毫不为北方的冷空气而影响,压力也没综合学校里的数理化那么大,苦过的人更加知道珍惜,没有暖气的图书馆里人满为患,星期天的时候都没课,便不约而同当做了自习室。

    晃着到了办公室,正伏案疾书的李贵菊转头扫了眼,转过去后猛然又转了过来,手中的笔拍在了桌子上:“沈铁军,你这是,被当成盲流抓了?”

    “哪有,咱有这个谁敢抓咱?”

    沈铁军一拍胸口的校徽,扫了眼空荡荡的办公桌,开口道:“李老师,我那篇论文过了吗?这都马上年底了。”

    “你看看你”

    嫌恶的看了眼他的大棉袄,李贵菊想了想道:“就不能在外边套个褂子?兰教授拿着论文去了暨大,我给你说,今年的研究生是有奖金的,别都寄回去了,自己也收拾收拾。”

    “奖金?有多少?”

    听到钱,沈铁军连忙拽了张凳子,抄着手坐在了办公桌边道:“不是咱们有期刊吗?怎么还要去暨大?”

    “离我远点,你身上的味儿太大!”

    李贵菊笑着撵人,倒是没躲开:“教授是想给你上个保险,咱们期刊创办不久,放上去倒是简单,可别人会怎么想?再说你那论文,勉强可以算作综合论文。”

    研究生的生活,便是研究怎么把学到的东西写成论文,沈铁军在开课没多久,就定下了继续写入学时的那篇论文,兰教授嫌那个开题太大,便改成了《英语的春天》。

    去年的科学代表大会上,某大佬写下了《科学的春天》文章,由此可见兰教授用心之良苦,沈铁军想都没想,开始整理资料。

    卖什么的吆喝什么,沈铁军选择了英语专业,还考上了这个专业的研究生,那么这篇论文,便全力以赴的用了心,将发生的结果进行了反推,自然而然的达到了宏观层面,和带有预言性的论据。

    共和国为什么会选择普及英语?而不是德语和西班牙语?

    因为世界强国,是以英美为首的经济和军事共同体,而不是一国两制的德国,还有国王的西班牙。

    当然,空口白牙的说出来那是笑话,还要以论据,沈铁军想起了他用来怼林处长的rb,确切的说是黑船事件后的rb。

    而这,也是李贵菊说他这篇论文不专业的原因,虽然看过的人会产生极强的认同感,英语专业的甚至还会感到共鸣,可专业性就是专业性,说没有便是没有。

    兰教授完成了平反,便和其他科系大佬协助学院创建了《现代外语》,这是羊外自己的学术期刊,也是沈铁军将要发表论文的目标,没想为了上保险,还去找了暨大的教授。

    1978年的阳历年年底,国家做出了恢复增设169所高等学校的决定,各个大学恢复了活力,单就在外国语院校里,便雨后春笋般的冒起了各色各样的期刊,羊外只是其中之一。

    当78年日历撕掉最后一页,沈铁军的论文发表在了第一期《现代外语》上面,而这也是他在大学第一学期所交出的答卷。

    论文通过,沈铁军作为研究生的第一学期算是结束,李贵菊在塞给他信封的时候,又塞包材料给他:“这两天我有点忙,你帮我代完这几天大一的课,主要是复习和考试。”

    “奖学金?”

    捏了捏信封的厚度,沈铁军看了眼上面写的字,将一大包材料夹在腋下,抽出三张十元大钞,这是最大面值的钞票了,有点失望:“才这么点?”

    “这不少了好吧?三十块啊,我一个月工资也差不多这点,教授说由于其他科的研究生空缺,所以没办法证明你是最优秀的那个,给你争取了个第三名。”李贵菊面现无语,说完摇了摇头走了。

    “记得去收拾收拾自己!”

    远远的声音传来,沈铁军从懵圈状态回过神:“什么叫没办法证明我是最优秀的那个?就我一个人考上了,还不足以证明么?”

    说是没有怨念,那是假的,沈铁军念叨着将信封扔了,钱塞进兜里,看着腋下的材料,晃悠着到了大教室,台下的人一看是他,顿时发出了一片哀鸣:“唉”

    “唉啥?”

    沈铁军放下材料,该唉的是他才对。

    原先还想着通过考试,就可以使劲儿的浪了,最起码也能好好休息休息,没想到立规矩这么忙,沈铁军倒是知道她作为教师,怕是想争取再进一步。

    毕竟四十的人了,还没挂上副教授的职称,情有可原,沈铁军开口道:“樊琳点名。”

    恢复高考后需要点名的老师,羊外这里怕就沈铁军一个,好在学生们早已熟悉这货的套路,每次点名都会找不同的人,学生干部在他眼里和其他学生没啥差别,樊琳站起身子后,接过前排传来的花名册,开口道:“孟庆来!”

    “到!”

    让学生点名,这属于沈铁军的恶趣味,好不容易考上大学,想要在羊外找出个逃课的,那也是比熊猫还少的存在,真有那逃的,而点名的又糊弄过去,那也属于两人间的互相伤害,和他无关。

    78级英文文学专业两个班不到五十人,实行的是小班教学,二十来人一会就点完了,李贵菊安排的是复习课,找了找翻出复习材料,拿在手上有些傻眼:“这个,不是《外语期刊》吗?”

    薄薄的外语期刊质量奇差,掀开李贵菊的教学大纲,沈铁军又傻了:“这个,讲《英语的春天》?!这不是让我老沈卖瓜?”

    自己第一篇论文的发表,沈铁军一口气买了十册,二姐和小五每人一本,教育局的吴二金一本,偶有书信往来的陈晓云一本,家里寄了三本,老爹小六小七的,剩下的自己收藏。

    现在让自己讲自己的论文,沈铁军有些忸怩,可想着在兰教授面前都能讲开口,下面这些连大一课程还没学完的,立即恢复了本色:“这堂课,我受李老师的委托,给大家讲我在学校期刊上发表的论文《英语的春天》。”

    沈铁军的忸怩,台下的学生们却没感觉到,相反对于他这一学期的收获颇为好奇,樊琳举起了手:“沈老师,这篇论文就是您这一学期上交的答卷吗?”

    “是的!”

    沈铁军点了点头,目光在这个同行过的女孩面上扫过,看向了其他的学生,开口道:“而在这之前,我是通过了导师的认可,才正式接触到研究生的生活,李贵菊老师对我这篇论文的评语是非专业性的,属于综合类的入门论文。能够登上学校的《外语期刊》,我感觉到很荣幸。更荣幸的是,李贵菊老师能让我来给大家讲这篇论文,嗯,下面就听我小沈卖瓜了。”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哈哈。”

    抬手虚按,沈铁军朗声道:“纵观过去的1978年,世界上的科学技术日新月异,德国淘汰了落后的铅字印刷,使用更先进的电脑排版印刷系统,美国的苹果公司度过了两岁,这家公司创新性的推出了个人电脑。

    英国的第一个试管婴儿降生,解决了输卵管堵塞带来的不育不孕,让患有这些病的人有了做母亲的可能。第一个移动电话系统的投入使用,使得人们联系更加的便捷。在这些这些发达国家里面,电视机的普及率超过70%,收音机的普及达到了95%”

    猛然间,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但是咱们的数学家陈景润,解决了哥德巴赫猜想!”

第三十九章 一群小白鼠

    突兀的声音在教室响起,沈铁军看向了开口的人,短发的女孩满脸正色,眉头微皱:“姜华,课堂纪律我就不说了,数学家陈景润的1+2起到了研究哥德巴赫猜想的作用,值得我们国人庆祝。但是我想说,这是他在73年研究出来的成果,之所以现在才为人所知,具体原因我就不说了,大家都是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

    姜华面现怀疑,举手道:“沈老师,你说的有证据吗?”

    “我转述的是1978年12月24日夜,港岛广播数学之夜栏目里,由港岛大学数学系教授说过的话。”

    沈铁军目光微变:“你还有想说的吗?”

    姜华面色发红:“没有了!”

    扫了眼台下的几十张面庞,沈铁军摊开了双手道:“我们的祖国,拥有着光辉灿烂的文明和历史,这些历史值得我们自豪,但是不值得我们骄傲,那些代表着过去,是我们无数祖先铸就的荣耀,不是在座的你我他建设铸就的。

    活在当下的人,只会浑浑噩噩,只有放眼未来,我们才可能会有未来。而我这篇论文,便是以此为基点,分析大家所学的英语专业,在未来会出现的可能性!”

    很快一堂课讲完,沈铁军已是口干舌燥,宣布下课便抱起教材,只是出门的时候,樊琳快步跟了上来:“小师兄,我想问你个问题。”

    上课的时候,李贵菊曾对代课的沈铁军做出过要求,必须要以老师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所以学生们会喊他沈老师,下了课自然就随意许多,沈铁军点了点头:“樊琳,你说。”

    樊琳笑了笑,开口道:“港岛广播里,根本没有数学之夜这个节目,我做过统计。”

    “樊琳,聪明人总会以为自己很聪明,将偷听广播的事儿还落到纸面上,你怕是咱们学校第一个。”

    偷听对面的广播是学校明令禁止的,每次组织的各种生活会上,辅导员们都会强调再强调,瞥了眼这个女孩离开,经过这一打岔,饭堂早就人满为患,看着自己喜欢的几个菜被摘了牌子,沈铁军无语的到了蛋炒饭窗口,打了三两蛋炒饭。

    “吃饭不积极,心态有问题啊!”

    沈铁军屁股坐下没多久,周志超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将一盘红烧肉放在了桌子上,开口道:“中午我听广播说,咱们好像要和美利坚建交了。”

    眼睛在红烧肉上一扫,沈铁军也没客气,探手拽了过来,夹起一块塞进嘴里,连续扒拉两口蛋炒饭,开口道:“你想说什么?怕我不敢报告学校你们偷听敌台的事儿?”

    “哈,就和你没听似的,你以为老师们不知道?他们是装呢。”

    周志超看他吃的香,便埋头吃起饭,直到吃的差不多了,便放下了筷子抹抹嘴,开口道:“听说明天就正式建交了。”

    1979年1月1日,共和国与美利坚正式建交,实现两国正常化时,羊外也进入了寒假倒计时,刘柱子和孟庆来则急吼吼的决定要回家,就待考试结束了。

    “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考考考,老师的法宝。”

    一场练兵般的考试后,羊城外国语学院清净不少。

    大多数学生窝在宿舍睡个懒觉,就待公布成绩回家放羊,大学的寒假长达一个半月,而这只是大一新生能享受到的,沈铁军就没这么幸运了,被李贵菊抓去批改大一的英语试卷,听到个消息:“我打算将clt引进到学院里,翻译的同时用在教学当中。当然,不是正式课堂上。”

    clt全名municative language teaching,中文是交际语言教学理论体系,后世早已普及的教学方式现在还没人引进来。

    沈铁军复试时说的一段话引起了她的注意,当时这货是没感觉到有什么问题的,直到通过复试进入学校,跟着大一的课听了几天,那个蒙蔽劲儿就别提了,原本以为立规矩早就忘了,可没想着人家在这里等着呢。

    “我不知道你那英语老师是哪过去的,把这些东西都交给了你,现在我介绍clt的文章发表在了《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上,引起不少人注意,所以我就想着趁热打铁,将clt全部引进来。”

    批改着手中的试卷,李贵菊瞥了眼沈铁军,《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是北外于建国后创办的专业外语期刊,比羊外的《外语期刊》雄厚的多,她又是帝都外语学院的毕业生,这算是将存在感刷回了母校。

    咕咚咽了口唾沫,沈铁军很想说你引你的,和我有个锤子的关系,只是那一眼扫过来,便将这话咽了回去:“您想怎么操作?”

    微微一笑,李贵菊雍容的面上竟闪过几缕俏皮:“这个得问你啊,看了原版我才明白,你教这些大一学生的方法,可不就是有clt的影子?”

    沈铁军有些蒙:“可我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露出雪白的八颗牙齿,李贵菊放下了手中的笔道:“要不怎么说,是我想把clt引进来呢。”

    “”

    沈铁军默然,感觉自己很可能跳进了个坑里,这些天他帮李贵菊带了大一的课,很可能是和兰教授早就商量好了,也可能是李贵菊自己自作主张,让那群小白鼠被他这只大白鼠操练的熟了,再由他们通过自己之手教给这群小白鼠。

    如果出了教学事故,那板子也会落在自己身上,两人起码有个周旋余地,这还是被运动给整的有了心理阴影!

    上了这么长时间的学,沈铁军对这个时候的英语专业课,有着极其清晰的认识,全国上下都没统一的教材,各个地方的教材堪称五花八门什么都有,羊外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直接拿着繁体字的教材来用,传说内陆还有用66年前教材的。

    下意识的,沈铁军想到了个问题:“那第二作者能署我名吗?”

    “这个没问题。”

    李贵菊明显松了口气,拿起笔继续批改试卷,开口道:“只是我先和你说下,咱们文科的第二作者,别说第二作者了,就是我这个第一作者也没大用,倒是如果能完成编译引进的话,那么可以在编译人员里面,加上你的名字,这比第二作者实惠多了。”

    “那我没意见了!”

    沈铁军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对论文本身并不看重,16岁的研究生,以3年学制满打满算,他顺利毕业的话才19。

    而以他经历过各大补习班,和大量美剧英剧锻炼的经验,弄不好中间再跳跳级,提前一年毕业那也是不出奇的,19岁不到20岁的硕士毕业生?

    放出去能闪瞎一批钛合金狗眼!

    中国英语概念都还没有的时代,他脑海中单是计算机方面的论文就能出成一本书,要求论文第二作者,也只是试探下这位李贵菊的态度,出力可以,哪个研究生在导师手下,不得和24小时保姆似的?

    也就是作为建国以来最小的研究生,兰教授才没给沈铁军派遣这些“学习”任务,他这么个年纪,不让人照顾他就是好事儿了,李贵菊都已经做好了当保姆的打算。

    好在,这是一个极其成熟的孩子,成熟的不像话!

    批改试卷的李贵菊有种直觉,这娃要求第二作者应该是试探她,而她的这种第六感一向是很准的,开口道:“你过年不回家?他们回家都是想衣锦还乡的。”

    “李老师,您说我还用衣锦还乡吗?”

    沈铁军咧了咧嘴,他这个名头怕是要保持不知多少年了,接着伸直了两只手,活动着关节道:“实际上我怕冻手,也不瞒您,我在家是年年冻手冻脚,还冻耳朵,腮帮子冻的发黑,这都是穷啊。我不回去还能省条棉裤,再加上我在想怎么就下篇论文开题,《英语的春天》,下面是不是就该讲怎么学了?”

    “不,怎么学的话太早,你忘了刚才答应我的clt?我那才是怎么学,或者是除非你准备用未来的三年,都用在这篇论文上面。”

    李贵菊说着叹了口气:“你那篇综合性的论文引起不小的讨论,信现在都寄到兰教授那了,褒贬不一,赞扬的是说你小小年纪便有高瞻远瞩的视野,批评的说你夸夸其谈,拿rb比中国,根本没参考当时的世界局势。”

    沈铁军倒是没往心上去,一样米养百样人,而且国人素有文人相轻的传统,还特么的历史悠久,这些都是在预料之中的:“能看懂的人看懂就行了,看不懂的人,看懂了也没啥意思。”

    眼前一亮,李贵菊倒是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一番富有哲理的话,默默咀嚼一会,便感觉有些吃惊,想着这段时间让他代课,开口道:“你也代了这段时间的课,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问题啊,肯定是有。”

    沈铁军吸了吸鼻子,继续开口道:“以前我们学习的时候,大多是哑巴英语,老师发音都不标准。哦,说句那个的话,您的发音也有羊城本地口音,乡音难改嘛。

    呵呵,兰教授也是,从您说过的clt来看,现在学的这些和以前学习的差别不大,都是重知识,轻技能。初高中大学,包括现在的大二大三,我说这个您也别生气,您教课的时候,也很少让学生们自己张嘴。偶尔张嘴也是鹦鹉学舌,现在倒是好了点。”

    李贵菊听的默然几许,开口道:“好了点,也是从你教那个班,后来大二的周志超过来旁听才传开的,兰教授和我说过这个事儿,还让我多看着你点。”

    “可即便是这样,也只是共和国式英语,真要面对外国人讲出来,人家也不一定能听懂。”

    沈铁军说着,手上也没停下,刷刷的在试卷上批改着,最后看了看发现是姜华的,翻看了下,在翻译题上又画个圈打个x扣掉一分,在右上角写了个59分,满脸舒畅!

    再让你和我抬杠!

第四十章 放假

    沈铁军这么想着,做贼心虚的看了眼李贵菊,就见这位正盯着他不知道想什么,脑海中便浮现个匪夷所思的想法:“难道共和国式英语的概念,还没人提出来?”

    刷刷,李贵菊回过神后在卷子上划了个x,翻译一分没给,不经意的道:“这个问题一直就有,但是没好的解决办法啊。”

    来不及细想,才假公济私报复了姜华,沈铁军拿过下面的试卷,嘴上也没停:“请个外教就可以了啊。”

    李贵菊笑了:“那你就把这个当成第二篇论文嘛,共和国式英语的概念,也可以归为综合性论文啊!”

    沈铁军有些蒙:“这个”

    李贵菊满脸认真的点了点头:“嗯,以前我还没听说过有人说这个事儿,你是第一个,没想到你的语言天分这么高。”

    难得的,沈铁军脸红了,摇头道:“您可别这么夸我,我第二外语都不好意思见人。”

    看他说的认真,李贵菊倒是自己想了下去:“这个论文看似简单,实际上需要大量考据工作,比如各个地方的发音,总不能空口白牙吧?综合性的论文,也是要论据的。”

    考试成绩公布,原本打算回家的姜华挂了科,看着59分的成绩,委屈的眼都红了。

    这不是选修课,这是专业课,第一学期的专业课就不及格,想了想也只能退掉车票,老老实实在学校复习。

    听着刘柱子走时的庆幸,沈铁军倒是没有太大的心理负担,陆陆续续当了算是半个月的老师,这心态也有点转变,59分和60分在老师心中都是一样的,放在差良好优的时代,属于良这一个级别。

    可对于学生来说,59和60之间的那1分之差,便是天差地别,沈铁军考上研究生的初试成绩没见到,后来在兰教授的运作下,复试也没出现什么问题,算得上一帆风顺,他又是个上辈子没读过大学的,早就忘了初中时的郁闷。

    孟庆来和刘柱子一个考了67分,一个考了73分,算的上是半斤八两,高高兴兴的回家显摆去了,宿舍里就剩下了沈铁军,每天吃饭便成了难题,放假后食堂是不管饭的。

    总不能啃上一个月的方便面吧?再说魔都益民四厂的油炸方便面并不适合干啃。

    想起接下来的肚皮问题,沈铁军就有点抓瞎,第二天早早的爬起来,穿着烂棉袄和补丁裤子黄胶鞋下了楼。

    光滑的大脑门上长了点头发,形象是怎么看怎么像是才被放出来的,好在这年月都穷,衣服上带个补丁都是基本配置,只要没有异味就不会讨人嫌。

    “小师兄,你要出去啊!”

    路过门口的时候,新来的白建军远远打了声招呼。

    上次这哥们呢把自己当成了盲流,沈铁军记忆犹新,停下脚步到了保卫科前:“白哥,知道这边哪里有小饭店吗,私人开的,不是国营的。”

    “哦,有啊,养殖场东墙那边,这一早好几拨人问过了”

    白建军说的地方,沈铁军有点记忆,这时候大学还没形成规模,羊外和家属院又地处城郊,旁边还挨着个养殖场,并不是一个开饭店的好地方,因为正常时间学生老师都吃住在学校,所以他有点打不准。

    养殖场的东墙,靠近一片居民区,小饭店的门脸和宿舍差不多,倒是门口摆着四五张桌子上,正人满为患,随着走的近了,顿时响起了片声音:“小师兄!”

    “啊,大家也在这吃饭呢。”

    打招呼的是大一英语专业两个班的七八个人,分成三堆坐在两张桌子上,每人面前一盘青椒土豆丝配着大米饭,旁边还有些大二大三的的,这些家伙们都是恢复高考前的工农兵大学生,在学校里恨不得让人无视才好,所以就态度来说,都和大一状态差不多,桌子上摆的不是青椒土豆丝便是炒青菜。

    “小师兄,要不要一起吃?”

    说话的是姜华,旁边还有形影不离的朱丹和樊琳:“是啊,小师兄一起来吃吧。”

    “算了,你们吃你们的吧。”

    三个女孩点了两个素炒,沈铁军摆了摆手,现在大家都穷,吃了也不好说谁请谁,进了冒着腾腾热气的小饭店,里面的勺子正响着,探头往里面看了看:“老板,也没个菜单啊。”

    “呵呵,你说笑了,大学生,想吃什么?”

    掌勺的厨子手上不停,他听到外边和这人打招呼的声音,知道是那大学里的学生。

    “你这有什么啊?”

    沈铁军说着往里走,发现旁边还有人,扫了眼转过头来,就感觉有些面熟,再次扫了眼,发现对方也正瞅自己。

    沈铁军的记忆还是不错的,登时乐了,走到大厨身边歪着头打量了几眼,确定大厨没见过,回头道:“怎么,你们那些人,就剩你了?”

    王昌盛有些紧张,面上露出个谄媚的笑:“他们,他们在市里找了个地方,我跟着看了几天,就想着喊我哥弄了家,来,你请坐。”

    王昌奇将菜盛好送到外边的桌子上,瞅了眼这个劳改犯般的大学生,疑惑道:“你们俩认识?”

    “这个,楚大招就是听他的,才不搞那些东西,自己在市里弄了个饭店。”

    王昌盛咬着耳朵,王昌奇点了点头,笑道:“那算是自己人了,大学生想吃点什么,肉只有鸭子,这玩意不要票,其他的都要票,素炒的话一毛五一份,米饭五分钱二两。”

    “那来份素炒和二两米饭。”

    沈铁军心中有数,这厨子口中的票是肉票,菜是不要票的,米饭也要票,整体下来两毛并不便宜,在学校里面能吃份荤菜,可比国营饭店要便宜多了,米饭贵五厘,算是价格实惠。

    素炒速度很快,桌子上吃饭的人速度更快,因为是中午,冷到是不冷,就是风吹的凉爽,沈铁军匆匆吃过付了钱和票道:“口味一般,胜在实惠,这么着,六点左右能给我送过去吗?”

    王昌奇眼睛一瞪:“给你送过去?”

    “老板,来份辣子鸡,还是昨天那个标准来。”

    一声吆喝传来,沈铁军点了点头:“宿舍楼506室,保卫问的话,就说送给小师兄沈铁军的,钱我可以提前给你。”

    “好嘞,您几位先坐啊~马上就好。”

    王昌奇冲着门外几人打过招呼,摆了摆手:“我们忙不开,送不了。”

    “哦,那算了。”

    沈铁军也没多说,转身出了门,外边的桌子上,又新坐了一圈男女,看样子很熟悉了,桌子上的残羹剩碗划拉到一边,正高谈阔论:“那些猴子就该揍,占了咱们多少地方了?那炮弹据说都落到咱们国境里,这不是战争行为,是什么?”

    “按我说啊,就直接平推过去得了,和美利坚打了场游击战,哦,就特么的不知道姓什么了?咱可是游击战的老祖宗。”

    说话的年轻人收拾完桌子,转眼看到个光秃秃的后脑勺,再瞅那补丁棉袄,下意识开口道:“大师兄?”

    “我靠!”

    沈铁军停住脚步,回过头满脸郁闷:“周志超你个家伙,给你说几遍了,啊~”

    “哈哈~”

    周志超也不怕他,哈哈笑着站起身道:“我记性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吃过了?来来来,咱们一起坐坐?”

    瞅着那一桌子,不是围脖便是大衣的,沈铁军摆了摆手:“我吃过了,你们慢吃。”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沈铁军没有削尖脑袋去凑那个圈子的想法,一是自恃身份,不说后知四十年的重生者,便是研究生也是令这些二代们需要仰望的,前些日子,把儿子弄去燕园的封疆大佬被人告发,一撸到底后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里。

    二是沈铁军不会进入体制,这是他在准备考学时便做下的决定,上辈子那层出不穷的意外和自杀事件,巡视安全工作的书记竟然因为不安全坠亡,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知道的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知道了也没啥用。

    周志超讪讪的回到了桌子边,旁边的男子嘿笑道:“你这家伙,既然人家让你改口了,你还不改,这不是找不自在吗?”

    “小周和咱们的研究生关系不错,你怎么不知道研究生的心里正暗乐呢?”

    另一边的男子解开大衣,拽了个凳子折好放下。

    “咱们羊外第一个研究生啊,我也只是在当面喊他大师兄,私下里也都是以小师兄相称。总是感觉成熟的很,就是他的学习,人前人后没人说半个不字,李贵菊老师让他代了大一半个月的课,看样子是在下力气培养他。”

    起身到厨房里找来七八个碗和筷子,周志超又拎了壶热水烫过,然后再分到众人面前,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抬手一指几人面前的碗筷,继续开口道:“怎么样?小弟这个做派是不是很有牌面?”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点头:“是有点味道,特别是你说话间做了,给人一种嗯,抬举的味道。”

    “这还是我跟他学的!”

    周志超说着敲了敲桌子:“那次在饭堂里遇见,看到他和兰教授李老师吃饭,便是这个做派,愣是看的我没敢靠过去。”

    “各位,菜来了~”

    王昌奇将一大盘辣子鸡放在诸人面前,用脖子上的手巾擦了擦脸,回了厨房后,招来了王昌盛:“楚大招和他怎么认识的?”

第四十一章 获奖

    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时能够找到吃饭的地方,沈铁军还是很意外的,只是没有外卖也不在意,抱着李贵菊塞来的原版clt,到了图书馆忙活。

    等到学的肚子咕咕叫的时候,沈铁军便被人从图书馆叫了出去,惊讶的和前来送饭的王昌盛一手交钱一手交饭,还额外付了1毛钱碗筷押金。

    有时早点有时晚点,学习中的沈铁军有些忘了时间,直到王昌盛放下饭后开了口:“小师兄,明天就是除夕了,我们要回家过年,就不给你送饭了。”

    春节来了?

    沈铁军摸着头顶上的长发,一个月的时间仿佛眨了下眼,从口袋里掏出钱来:“没问题,收入不错吧?”

    王昌盛收了钱笑笑转身走了,背影轻松步履轻快。

    第二天一早,沈铁军顶着头大长发精神抖擞的出了校门,站在路边没多久,一辆蜗牛般的公交车开来,身旁有等车的人还没靠近,售票员已经从窗户里探出了身子:“满了满了,等后面的!”

    公交车停都没停,冒着滚滚黑烟远去。

    沈铁军拍了下脑门,这个时候正是学生放假工人休班的时候,可不去市里又不行,理发倒是其次,主要是第一次登门的礼物。

    兰教授家不知是哪里的,说是一年的年末有请徒弟吃饭的传统,沈铁军以学习忘了为由拖了几次,便拖到了过年,也就拖不下去了。

    平反后落实政策,兰教授有了自己的待遇,羊外教职工的宿舍,一间四五十平米的两室一厅,位于家属楼的二楼,纯苏式建筑风格,沈铁军摸到的时候,差点摔一跤:“怎么都放在门外?”

    勉强辨认了地上的是鞋子,沈铁军邦邦的敲开了门,首先探出张大脸,满脸青春痘两眼好奇,沈铁军侧头看了眼屋里,开口道:“兰教授在家吗?”

    兰国栋从来人脸上扫过,瞅着他手里的东西道:“爷爷,你的学生来了。”

    “哦,让他进来!”

    沈铁军从勉强打开的门里进到客厅,就见一道帘子顺着门拉过去,将客厅分成两半,另一半不知道有多少面积,地上靠墙摆着张桌子,半大的女孩坐在旁边。

    “你怎么还买东西?”

    兰教授从帘子后探出头看了眼,沈铁军将袋子放在了桌子上,开口道:“也没买多,现炒的葵花籽和花生米,没给您买烟,买了两瓶酒。”

    “知道我抽烟不喝酒,你这礼送的也不诚心~国栋给你叔叔找个凳子!”

    兰教授说完缩回了帘子里,沈铁军看着面色发红的年轻人,能让人喊自己叔叔的,那这家伙得是老师的孙子辈,没想到这么大了。

    面色涨的通红,兰国栋还是转身从帘子里摸了个马扎出来,好奇道:“你就是那个沈铁军吧?我爷爷的研究生?”

    点了下头以示同情,沈铁军在家辈分就高,别说侄子了,孙子也是大把,接过马扎坐在狭小的桌子边,探手从袋子里摸出了两个红包,一人手里塞了一个:“来,新年快乐,你买花他买鞭炮。”

    被人在手里塞了个红包,兰国栋的大红脸有朝发黑方向转变的趋势,好在打开红包看了眼,顿觉这个叔叔没白喊,里面崭新的两元钞票,还有一毛八的纸钞,这便是2块1毛8了,面色缓和不少:“你好像没有20?”

    沈铁军笑笑点了点头,也没开口说自己的岁数,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安分的,想必上学是没啥门道。

    兰教授出来看见二人手上的红包,也没说什么,指了指对面的墙角桌子:“国栋,去,把电视打开,这么大了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电视?”

    沈铁军有些惊讶,兰教授拽了个马扎坐在了桌子旁,抓了把花生放在两个孩子面前,一边剥开一边开口道:“这不补发了些工资,他们一致认为需要添置台电视,我想着可以天天看下新闻联播,给他们开阔下眼界。”

    新闻联播是去年开播的,沈铁军在报纸上看到,还想着会是什么样,倒是没能想着这么快就能看到。

    他曾经在课堂上讲过,发达国家的电视普及率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以上,而共和国的电视保有量不到五百万,几百分之一的普及率。

    兰教授和沈铁军说了两句,便转身出了门,兰国栋打开电视后拧了几圈,还调了调接收信号:“叔,这个时候还没节目呢。”

    没过一会,兰教授拎着条鱼和鸡进了门,沈铁军看了看,发现硬邦邦的鱼上还有冰,兰教授拎着进了厨房道:“旁边的齐老师家买了台冰箱,冻的这么硬?我去看看怎么解冻。”

    扯了扯嘴角,沈铁军来蹭饭是踩着点来的,马上六点了这鱼还没化冻,兰教授折腾了一会,看着时间七点多了,只得道:“你明天再过来趟,反正大过年外边找吃的都没地儿,今天便先凑合吧。”

    说凑合,也是真凑合,炒了两个热菜炖了两个汤,倒是令沈铁军惊喜的,还是满满一碗饺子,兰教授指了指碗:“嗯,也没什么好招待你的,听说你家里过年吃这个,就问了问北方来的同事,快尝尝,看看口味怎么样。”

    眼眶微热,沈铁军在旁人的好奇下夹起放进嘴里,白菜萝卜馅的,还有过了油的油渣,连忙又夹了个塞进嘴里:“好吃,我在家也是只有过年吃,老师你费心了。”

    “好吃就多吃点,我问了才知道有个说法,叫好吃不过饺子~”

    兰教授说着笑笑,夹起一个放进嘴里,旁边的其他人看到,这才连忙动了筷子,小小的方桌边上围着八个人,沈铁军算是半个客人,被安排在了兰教授的旁边,能看到那一米半外的十四寸黑白电视机,这时正播报着条新闻:“在刚结束的伦敦国际电影节上,我国的动画电影《大闹天宫》荣获最佳影片奖,这是我国”

    兰国栋看了下兰教授,开口道:“爷爷,这个大闹天宫,不是十几年前的电影吗?”

    “对,这是63年的电影,当时你为了看这个,还差点挨揍。”

    兰教授说着看了眼沈铁军,还没开口,旁边的大儿媳陈英道:“爸,咱们的电影拿人家的奖?怕是又要有人闹起来了吧,前段时间还没消停呢。”

    “大嫂,现在应该消停了,都上电视了。”

    手中的筷子一指电视,兰成吉说完看向了老爹:“爸,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兰教授笑了笑,夹起个水饺放进嘴里,开口道:“对是对,但是在家里说话留一半,就不对了。小英你还是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那些出风头的事儿少掺和,既然上了电视,说明是经过同意的,铁军,别放筷子,吃菜。”

    “近些年,越军不时骚扰我边防军民,炸死炸伤”

    沉甸甸的历史扑面而来,沈铁军形同嚼蜡的吃着饺子,兰家人沉浸在随后的羊城台迎春晚会中,木偶般的坐到兰教授离开桌子,便起身告辞。

    到了楼下,兰教授看着兰国栋要点燃一挂鞭炮,忍不住开了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思?”

    “老师您莫担心,我先前是在想诗呢。”

    沈铁军呼出口冷气,今天电视里的新闻,他感受最多的还是猴子的报道,《大闹天宫》的获奖,可以看出共和国和欧美间的态度,再加上是在建交前给出的,这里面的那个味道就太足了,连陈英都看出来了。

    “”

    兰国栋的身影跳远,点燃的鞭炮在火光四射中炸开,刺鼻的硝烟不断刺激着沈铁军的大脑,仿佛置身于战场,共和国的士兵们前赴后继的冲向阵地,恍惚间,响起了个气冲霄汉声震苍穹的怒吼:“先救队长!!!”

    兰教授语气轻松:“你作的?”

    沈铁军点了点头:“嗯,一直在想着,诗名叫亮剑中**人!”

    “砰砰砰”

    又是一阵鞭炮声响过,这时大家条件都不好,鞭炮很少有长的,兰教授面上的笑容敛去:“你怎么会想到这个的?”

    “欺人太甚了嘛~”

    沈铁军说的简单,兰教授却听明白了:“可咱们现在这个样子,才有了点希望要是打起来的话,后果难料。”

    “呵呵,老师您多想了。”

    一阵失笑,沈铁军心情好了许多,老人是在担心万一败了,会被国内那些小丑翻天:“猴子不是以美利坚为首的多国联军,我听广播才知道,当年一艘航母就把金家打的哭爹喊娘差点跳江。猴子有什么?狐假虎威!而且现在人多力量大,还是有用的。”

    美利坚打的越南战争,平均每年消耗几千万吨石油,几百亿的保养费,从开始到败走越南,付出了十几万人伤亡的代价,还花了几千亿美元。

    不可否认,猴子在共和国划出的17度线和调教下,使得白头鹰“损失惨重”外加“耗资巨大”可花掉的钱去了哪里?

第四十二章 劝退

    单就纸面数据来看,这些钱化作了物资弹药和维护费,全世界都认为白头鹰打的好惨,民生和经济双重惨。

    可加入越南战争结束前,1973年f117隐形战斗机立项,1975年的b2隐形战略轰炸机立项,1985年的第五代战斗机f22立项来看,惨的也只是那些国内的韭菜。

    十几年前美越战争打了十几年,而十几年后以f117为参战代表的海湾战争,则只打了几十天,如单纯的以地面战争来算,更是以小时来计。

    时任世界第四军事强国的几十万大军,在挥舞着高科技大棒的流氓老大面前,好似光溜溜的大闺女碰上土匪,不到一百个小时便崩溃了。

    通过对韭菜和资源的消耗,以战争的手段来促进科技的发展,反过来用科技成果再投入战争,以保持自身的经济(美元)和科技(军事)领先全球,这便是超级大国美利坚的生存方式。

    有炸翅儿的蚂蚱,便泼个脏水推翻,有威胁生存安全的毛熊在挑衅,本着敌人的敌人便是战友原则,那就拉着共和国合纵连横。

    1979年的新年伊始,共和国也到了表态的时候。

    新春过去,沈铁军换下了厚厚的棉袄,套上新买的海军蓝秋衣,外边穿打有补丁的褂子,顶着个发亮的大脑袋晃悠着进了图书馆。

    “小师兄,早啊!”

    有熟悉的打着招呼,沈铁军连忙开口道:“唐国建,你也回来的这么早?”

    羊外的假期是出奇的长,别的学校都是二十来天,长的也就个月的时间,而羊外这里则是一个半月的时间,从一月五号放到二月十四,掰着手指头算算,四十天不多不少,正正好好。

    唐国建留着三七分的头,戴着副小框眼镜,穿着个中山装,手上拿着份报纸,神情好奇:“这不回到学校,就听学长们说小师兄写了首诗?”

    瞄了下他手上的羊城报纸,沈铁军点了点头:“嗯,是我写的。怎么,想探讨下?”

    “呵呵,我是来邀请你加入诗社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唐国建想起听到的传言,有些紧张。

    “抱歉,没有,谢谢!”

    沈铁军面无表情的拒绝三连击,这是他早就做的打算,入学那会也有人过来邀请过,不是他对这些东西没有兴趣,而是自家知道自家的事儿。

    被他改为《亮剑中**人》的歌词能拿出来,也是受到了电视播报内容的刺激,心中隐约感觉到能够凭借这个,和年后要发生的事儿,来给自己脸上贴贴金,就是开始还有些担忧,这首歌的歌词,真的能发表么?

    诗并不是直接寄给报社的,除夕之夜和兰教授谈过,便被老人预定下来,沈铁军写完后又等了几天,才在最后蹭的一顿饭前,交给了老人,得到了个找人看看的消息。

    再次见到兰教授,沈铁军正抱着个海碗唏哩呼噜的吃米粉,放下碗接过崭新的报纸,羊城日报头版的角落里,藏着说是找人看看的歌词,等他抬起头的时候,兰教授的影子已经消失在路口。

    全文字一字不改的发了出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作者人笔名叫铁军。

    唐建国是做好了被拒绝了的准备的,听到这干脆的回复,点了点头也没继续纠缠,继续开口道:“小师兄,那您有什么兴趣啊?”

    沈铁军愣愣的看着唐国建,挑了挑眉毛:“怎么,你还有事儿?”

    心说这孩子真难打交道,说话都这么冲,唐国建开口道:“也不是事儿,就是想打听你下你的爱好,我这不是在学生会里兼着点事儿,别的大学生有了自己的刊物,我就想着咱们学校也不能落后不是,如果可以的话,想请你担任下特约撰稿人。”

    “呵呵,你搞懂撰稿人是什么吗?”

    沈铁军呵呵的笑了两声,情知这个时候的大学生都是敢想敢说敢干的存在,还有胆子包了天的直接给设计师上书,要求老人家不能搞领导干部终身制。

    而年前那找来的少年科技大,也是被一封信给催生出来,此时的大佬们,还是很喜欢为民做主的。

    特约撰稿人,则是为新闻单位撰写某一专业领域的人士,沈铁军说着想到他们要搞的刊物,开口道:“这个可以,英语方面的吧。”

    唐建国有些惊讶,试探道:“那,小师兄,你有没有兴趣加入学生会?”

    “没有,谢谢,我很忙!”

    说着扬了扬手中的资料,沈铁军看了看图书馆,由于临近开学,里面的人比前些日子多多了,一指道:“那我先走了,再见。”

    望着光溜溜的后脑勺,唐国建有些郁闷:“这个家伙,怎么就答应下来呢?为什么不参加学生会呢?”

    1979年的2月14日,是羊外开学的日子,沈铁军拿着书在学校里找了找,没找到传说中成双成对的影子,倒是发现不少人躲在犄角旮旯,抱着录放机大声朗诵学习,路过办公室的时候,就看到樊琳躲在墙角神情鬼祟,靠的近了,便听到里面一阵哭声。

    沈铁军到了近处,还能听到立规矩暴跳如雷的声音传来,有些好奇:“怎么了?”

    樊琳抿了抿嘴,圆圆的眼睛写满了莫名的情绪:“姜华姐放假后原本要回家的,也和家里说好了,只是专业课没及格,留在学校里复习,谁知道她对象找来了,被保卫拦住闹了点误会。”

    “什么误会?”

    沈铁军心中一紧,他可不是未经世事的小青年,先前给姜华打了59分,当时是心情不错,可过了没多久,想起孙子沈磊考试不及格,被儿子沈强打屁股的经历,便感觉有点后悔。

    樊琳的鹅蛋脸上有些阴云:“学校好像不知道她结婚的事儿。”

    “隐瞒婚姻?”

    沈铁军面色微变,瞅着樊琳好似还没闹明白,旋即想起个问题:“那她领结婚证了吗?”

    “能不领么?都23了。”

    樊琳说着看到他面色大变,有些惊讶:“小师兄,姜华姐不会被处理吧?”

    “处理?!呵呵呵”

    沈铁军无意识的笑了,心是止不住的沉了下去:“处理都是轻的,向学校隐瞒真实情况,档案和政审肯定是动了手脚的,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圆润的鹅蛋脸瞬间失去血色,樊琳小嘴微张:“欺骗组织?!”

    已婚未婚,档案和政审材料上都是要填写的,沈铁军皱起眉头,能够在这上面动手脚的,别说是农村的了,平头老百姓都没这个能量,只看樊琳的小脸,就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单单就政审表造假来说,姜华就要被劝退。

    沈铁军感觉自己犯了个错误,如果当初没有多扣一分,她也就不会留在学校复习,会按照原来的计划衣锦还乡,和家人欢聚新年,等着开学时高高兴兴的上学,毕业后还会有个充满光明的未来,成为人民教师或者国家干部。

    “咣当~”

    一声大响,紧闭的办公室被人撞开,姜华满脸是泪的冲了出来,她也是个性子火爆的,眼瞅着这些年的苦读都白费了,当即不顾一切的大嚷道:“陈志标,老娘要和你离婚,你特么的和你娘过去吧!”

    “噗嗤”

    樊琳一个忍俊不禁失笑出了声,沈铁军也跟着咬紧牙关绷紧面皮,姜华这话里的味道太重了,就见一个穿着干部服的男人从办公室里冲出:“姜华,咱不上这个学了,回去我找我爹,我让他给你安排”

    漆黑的眸子微缩,沈铁军没想到这个陈志标竟然是个军人,看他那皮鞋手表的,下意识就有想躲的想法,与其他上了大学不知天高地厚,就差指天骂地唯我独尊的大学生相比,他是深知这帮子二代们的能量。

    这时军队还没恢复军衔,沈铁军看不出陈志标是个什么级别,可那手表和皮鞋就足以证明人家来历不凡,姜华眨眼抹着眼泪跑远了:“你不是想让我回去吗?老娘告诉你,老娘就是不走了,呜呜呜”

    陈志标扫了眼办公室门旁的两人,飞快的追了上去:“唉,姜华,姜华你别跑,咱们有事慢慢说啊。”

    两口子一前一后的消失,敞开的办公室门里出现了李贵菊的身影,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光滑的额头上眉头拧在一起:“沈铁军,你就不能好好收拾收拾自己?”

    “我这,收拾的也不错啊?”

    摸着光滑的大脑袋,沈铁军自我感觉还是比较不错的:“凉快,好打理,早上洗牙刷脸刷牙洗脸的时候,就顺便把头洗了。”

    樊琳嘴巴一撇,小脸上憋的都红了,不过想起自家的好姊妹,情绪低落:“老师,姜华的事儿,真的没办法挽回了吗?”

    “你这整的就像才放出来的,保卫怎么让你进门的啊?”

    横了眼沈铁军,李贵菊是颇有怒其不争的架势,看他依然在嬉皮笑脸,摇了摇头满脸无语:“小琳,姜华的事儿,这不是咱们系能决定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学校已经决定劝退处理,就是不通报她家了。”

第四十三章 是可忍

    正式开学后,姜华消失在了课堂上,沈铁军有些不自在,每当看到台下樊琳,他便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张面庞,想起自己当时,如果那一分没扣掉,她应该还会坐在这间教室里,像那次抬杠般打断自己的讲话。

    樊琳今年十九岁,比其他同学年龄要小的多,在宿舍里几个姐妹当中,也是倒数的,对于男女之间保守的一如其他同龄人,被人连续在课堂上肆无忌惮的这么看,几天下来自然是心有狐疑。

    “铃铃铃”

    新装的电铃响起,沈铁军收回了目光:“下课!”

    呼啦啦的孟庆来一马当先冲出教室,沈铁军连忙吆喝一声:“孟庆来,帮我打份红烧肉!”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朱丹瞥了眼收拾教材的沈铁军,推了下樊琳,使个眼色走了。

    教室里很快没人,沈铁军抱着东西,看了眼站在讲台下的樊琳,满脸问号:“有事儿?”

    “最近你经常走神。”

    樊琳捋了捋耳畔的短发,露出精致的耳朵,说完醒悟这话有点暧昧,这么说证明自己可是在观察他,不禁面色有些红,连忙开口道:“嗯,你经常望着我那个方向走神,你不会误会什么了吧?”

    “误会什么?边走边说。”

    沈铁军一指门口,笑了:“怎么,怕我和你搞师生恋?不是那回事儿,我是在想姜华,她回去了吗?”

    “啊?”

    莫名的感到胸口有些闷,樊琳摇了摇头:“没有,我听丹姐说的,再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了,你在担心她?”

    “一个女人孤家寡人的在外边。”

    沈铁军说着,想起面前这位也不是谈心的,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向着饭堂埋头走。

    中午下课的时间,寂静的校园变的有些喧嚣,兹拉一声过后,大喇叭响了起来:“各位老师和同学们,现在是新闻播报时间,在今日的《人们日报》上面,刊登了特约评论员文章《是可忍,孰不可忍》”

    高谈阔论的学生们停下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听着广播里传来的声音,闹哄哄的饭堂变的落针可闻。

    沈铁军筷子上的红烧肉啪的掉回碗里,便见他神情不动的夹起,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品味着混合了唾液与淀粉的蛋白味道,面上现出了满足神情。

    播报没结束,孟庆来满脸惊讶,刘柱子则是瞪圆了眼睛,声音低沉:“小师兄,这是要打仗了?!”

    作为共和国运动结束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对于时事的关心属于使命感,当这篇带有侵犯和侵略字眼的文章出现,两人自然而然的想到了个最不可能出现的情况。

    默默的吃着饭,沈铁军抬眼扫了二人一眼,平时两人在宿舍里最喜欢的就是高谈阔论,对于报道中猴子的所作所为是深恶痛绝,看到两人都是不可置信的样子,笑了:“你们俩,不是早就希望打起来吗?”

    刘柱子大黑脸满是兴奋:“这可是真打起来了,你说我要是报名参军的话?”

    孟庆来愣了,飞快开口道:“你爹会把你的狗腿打断的。”

    “打仗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据我所知,你家里就你一个吧?”

    沈铁军飞快的吃着饭,刘柱子这货别看名字土到掉渣,他爹老刘同志却属于工人阶级,就是没什么文化,从十五岁就开始杀猪,凭着一手杀猪绝活被特招进了县屠宰场,这个时候属于红的发紫的钻石饭碗,只是不知怎么回事,刘家只有这根独苗,连个妹妹都没有。

    听人说起老爹,刘柱子瞬间萎了,看到沈铁军手中的筷子不停,上下翻飞的扒拉着米饭,眼前一亮:“小师兄,你那首诗,可是要出名了。”

    孟庆来满脸认同:“如果祖国遭受到侵犯,热血男儿当自强;喝干这碗家乡的酒,壮士一去不复返。”

    刘柱子高声接上:“滚滚黄河,滔滔长江;给我生命,给我力量;就让鲜血染红最美的花,洒在我的胸膛上”

    “红旗飘飘,军号响,剑已出鞘,雷鸣电闪,从来都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向前进!向前进!向前进!中**人!!”

    杂乱无章的吼声此起彼伏,作为沈铁军的舍友,孟庆来和刘柱子对于这首诗很熟悉,偶尔想起便朗诵几句,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没想这时算是出尽了风头。

    由两人带头,很快食堂里闹了起来,有拿着筷子敲打饭盆的,有用手拍着桌子的,试图给这首诗加上拍子,乱糟糟的像是进了养鸡场的大仙,激动的不知道先从哪下手了。

    朱丹从远处的桌子上收回目光,碰了下呆坐的樊琳,眼中布满戏谑:“怎么了,他不会向你表白了吧?回来我才听说,2月14日是西方的情人节,我记得那天你们在一起了?”

    “朱姐,你说什么呢!”

    樊琳回过神来,一把掐住她的胳膊,满脸通红:“我让你乱说!”

    “哎哎哎,很疼唉!”

    躲着伸来的手,朱丹知道她是有些恼了,看样子不是自己想的那样:“那他时不时看着你就走神了,难道还有别的事儿?我说小琳,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别的事儿就不说了,他这首诗可是应景到了极点,咱们这些人之间,也就你和他岁数差不多。”

    “朱姐,你说什么呢?”

    樊琳俏脸泛红,看她说的好似真的,情急之下开口道:“他和我真没什么,看我也只是想起了姜华,还问我姜华回没回家。”

    朱丹有些惊讶:“姜华?她们俩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姜华好像还让他下不来台。”

    回想着沈铁军和姜华的交集,樊琳下意识道:“那次小师兄讲他的论文,姜华还刨根问底的问他,后来被他给搪塞过去,呵呵,姜华怕是还不知道被人诈住了。”

    圆圆的脸上瞬间布满八卦模样,朱丹杏眼圆睁:“怎么回事?我记得那次好像没什么吧?”

    “是没什么。”

    嘴角带笑的吃着饭,樊琳开口道:“就是他说是什么数学之夜栏目里港岛的大学教授那个,你不记得了?下课后我还拆穿他,说港岛的广播节目没有这个,被他骂做聪明人没好下场,这也是个小肚鸡肠的。”

    “那他们也没什么啊。”

    朱丹听着远处闹哄哄的声音消失,吃着饭道:“要我说,姜华的对象才不是个东西,媳妇在外边上学,竟然千里老远找过来,这是怀疑姜华在外边做什么了?

    还有姜华也是苦命的,专业课考了59分,不知道是谁改的卷子,这不是折腾人么,要扣就多扣点嘛。我说,你的肉掉桌子上了,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

    樊琳飞快的摇着头,夹起桌子上的肉丝塞进嘴里,漆黑的眸子里亮起了颗小太阳,亮的有些吓人。

    沈铁军洗过碗筷回到宿舍,正想趁着春困劲儿眯一会,孟庆来气喘吁吁的进来:“小师兄,李贵菊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说是找你有点事儿。”

    传达完消息,孟庆来气喘吁吁的走了,从一楼跑到五楼可是不小的运动量,沈铁军套上裤子穿好下了楼时,路边的树荫下坐着几个学姐,看到他后笑了笑,便是打过招呼。

    沈铁军到达办公室时,屋里正坐着两个眼镜男,穿着同样的四个口袋的干部服,一个里面是发污的的确良衬衫,一个是蓝白相间的海军蓝带领衬衫,倒是脚上都踩着双千层底布鞋。

    看到沈铁军站定,李贵菊冲着两人道:“这位就是沈铁军同学了,沈铁军同学一心向学,对于自己个人仪表并不在意,生活费也都寄给了家里。铁军啊,这是咱们羊城日报的马同志和秦同志,他们是有点业务上的事儿,想找你谈谈。”

    马文超惊讶的点了点头,从随身的挎包里摸出了个信封,放在了桌子上后掏出个本子:“沈铁军同学,这是你在我们报纸上刊发《亮剑中**人》的稿费,连同晚报转载的共计三十六块七毛五分钱,麻烦你做个签收。”

    “送钱的?”

    沈铁军脸上露出了笑,到了桌子边拿起信封,当着三人的面点过,在马文超的本子上签字后道:“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那谢谢您了。”

    客气中带着疏远,马文超笑着看了眼李贵菊,开口道:“这次我们过来,是想和你谈谈关于《英语的春天》转载的事儿,我们和学校沟通的时候,李老师说要经过你的授权,在刊发后会相应的支付稿酬给你,不知你还有什么要求?”

    “我的要求?”

    沈铁军看着手里的信封,放在了桌子上,开口道:“我想麻烦您将这钱转交给部队上的同志,现在前面正在打仗,应该是急需用钱的时候。”

第四十四章 关门

    稀里哗啦的春雨下起,在清晨的羊外校园激起一地的鸿毛,沈铁军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回宿舍,便见走廊里聚集了好多的落汤鸡。

    这时正直春暖花开的时节,秉持着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的大学生们,天不亮就爬了起来,抱着录音机或者是书本刻苦学习,倒是齐齐被这不作美的天公戏弄了下。

    沈铁军抹脸的时候顺便把大脑袋抹了遍,越发的感觉这个发型的便利,这时可没有洗发水一说,三五天不洗头属于很正常的事儿,虱子啥的更是常见,属于小强般的存在。

    “小师兄!你也挨淋了?”

    “小师兄挨淋不怕,人家擦擦就行了,咱们快上去吧。”

    “小师兄晨练去了?”

    接二连三的人打招呼,沈铁军微笑着一一回应,这时樊琳和朱丹怀抱着书和录放机跑进走廊,小心翼翼的看了录放机没沾到水,两人齐齐松了口气,回头看到他,樊琳开口道:“小师兄,昨天我听说有人见姜华了,好像没回去,是吧,朱姐?”

    朱丹目光在樊琳面上扫过,开口道:“好像是在那边那个饭店帮忙?估计是和她对象杠上了,行了,我头发都湿了,走了。”

    樊琳被朱丹扯着上了楼,沈铁军在身上擦掉手上的水,跟着其他人上了五层,远眺着笼罩在雨幕中的山丘,空气中飘来夹杂着淡淡的腥味,不知在想着什么。

    “小师兄,是不是诗兴大发?”

    刘柱子落汤鸡一般抹着脸上的雨水,说完就转身进了宿舍:“我看你身上也淋湿了,赶快换过衣服再大发诗兴,别整感冒了。”

    “阿嚏~”

    随着一阵冷风吹来,沈铁军一个喷嚏打出,浑身打了个哆嗦,将脑海中的杂念扔掉,转身骂了句:“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哎哎,我是好心惹了个驴肝肺啊~”

    刘柱子手忙脚乱的擦着头上的雨水,看了看沈铁军的手:“你那电子表没沾水吧?”

    “唉,你不说我还真想不起来。”

    沈铁军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面色有些发黑,按了两下没有反应,连忙拿起毛巾仔细擦了擦,折腾了会还是没有动静,就有些晕了:“这是进水了?”

    刘柱子靠了过来,满脸好奇:“这个,应该有修的吧?”

    “这修个屁?”

    沈铁军差点说漏嘴,解下来用纸包上,他记忆中这个玩意没电了,换个电池就好,接着想起这玩意的电池,国内应该没有?

    朱丹发现今天的樊琳有些奇怪,目光不时的瞄向窗外,好像在找什么人,没过多大会,还提议去外边的小饭店吃饭,这就有些过分了:“咱们学校的不比那边实惠?”

    挎着朱丹的手,樊琳满脸兴奋:“走嘛,今天我请客~行了吧?”

    朱丹受不了她的发嗲,做作的打了个哆嗦:“我说,你今天怎么了?这么兴奋?”

    “我啊,发现个秘密,快走!”

    说着,樊琳扯起朱丹小跑出了校门,乐了:“喏,看看那是谁?”

    两人前面不远处的拐角,一个光滑的后脑勺躲着地上的水洼步履匆匆,朱丹两眼圆睁:“小师兄?”

    “哼哼,走吧,咱们去看戏。”

    满脸的兴奋溢于言表,樊琳嘴角划出了道弧线,低声道:“你那天吃饭,不是说了句谁给姜华姐批改的试卷,不高不低的59分?”

    “啊?”

    朱丹呼吸停顿,瞅着前面的背影,惊道:“不会是小师兄吧?”

    樊琳面上的兴奋尽去,微微叹了口气:“我也不希望是他,可事实证明应该就是他,李老师都让他代课了,再批改下试卷,也没什么吧?”

    朱丹犹豫了下,开口道:“这个,我记得姜华的卷子咱们都看过,扣分的地方没什么问题的。”

    “咱们看着是没什么问题,又不代表小师兄看不出来。”

    樊琳两人跟着前面的沈铁军到了小饭店,不想就见他一个转身,露出了吃惊的样子,连忙打了个招呼:“小师兄,好巧啊~”

    “巧啊,是巧啊~”

    说着进了厨房,沈铁军看到王昌盛正一手铲子一手炒锅的在忙活,瞅了瞅里面:“你哥呢?”

    给沈铁军送了个多月的饭,王昌盛已经熟悉了这个看上去大孩子,实际上比谁都要聪明的研究生,连那些大学生都要恭称小师兄的存在:“去进货了,怎么,你找我哥有事儿?”

    “没有,这是客气话,我是来找你的。”

    沈铁军说着看了眼身后的樊琳和朱丹,摆了摆手:“你先招待她们俩。”

    “那先谢谢小师兄了,我们不是来吃饭的。”

    朱丹说着看了看厨房里面,开口道:“咦,姜华姐没在吗?”

    “她跟大招姐去卖”

    王昌盛一手端起炒锅,话说了半截好似想起什么,转头看了眼沈铁军,开口道:“铁军,大招姐干了个多月的饭店,嫌赚钱太慢,就,就”

    “别说了,我明白,我来找你是别的事儿。”

    沈铁军从兜里掏出了电子表,他并不是一个显摆的人,在学校里面很少露出这个玩意:“今天早上进了点水,到现在就开不开了,你知道哪里有修这表的吗?”

    “哦,这个啊,咱们这没修的。”

    王昌盛将饭菜端到外边的桌子上,回身拿起电子表看了看,摇头道:“不是说没修的,是修这个玩意的话,配件什么都没有,也只能是从别的上面拆下来进行维修。可你想想,这一块表大几十块,人家坏了也不会扔,都搁在家里当纪念,不可能去拆好的修这个坏的吧?所以,也就没得修了。”

    电子产品进了水会有什么后果?

    沈铁军曾经见到孙子沈磊的手机进水,大卸八块后拿着电吹风猛吹,吹完后又晾了几天,然后才开开的机,除了显示屏上有层水雾,倒也能勉强用,开口道:“你这里有电吹风吗?哦,帮我问问那个楚大招,她是个女的,怎么叫这个名字?就是和我说话那个?”

    王昌盛不知掉他要做什么,听到问后飞快点头:“对,和你说话那个就是大招姐,我给你说,她的名字可是有来历的,楚辞知道吧?里面有首诗的名字就叫大招,你说这个电吹风,是个什么玩意?”

    “原来如此!”

    听到这个问题,沈铁军顿时警惕起来,他的记忆是混乱的,不知道自己要说的东西有没有,只能含糊道:“就是拿在说上,能喷出热气的东西,一般用来烘干头发。”

    王昌盛用心记下来,楚大招嫌开小饭店赚钱太慢,那是人家有来快钱的门路,对于他这号自己溜回来的黑户,能赚钱就已经算是烧高香了:“这个没问题,只要那边有,大招姐知道是你要,肯定能帮你整过来。”

    听他这么说,沈铁军有些惊讶:“哦,她好像很感激我?”

    “那是肯定的,你是第一个关心我们这些人的大学生。”

    王昌盛露出了焦黄的大牙,回过头看着朱丹和樊琳,开口道:“你们俩准备吃点什么?”

    “不不我们先走了。”

    朱丹扯着樊琳转身,走出没多久后者停下脚步,回头道:“王老板,姜华回来了,麻烦你告诉她一声,我们找她有点事儿。”

    “好嘞!”

    抬起手摆了摆,王昌盛答应的是异常干脆,看两人走远了,连忙回头道:“大招姐也不是不想继续开饭店,一开始那个饭店也是赚钱的,可是后来又开了两家,其中一家有路子能搞来鱼和肉,卖起来又不收肉票,这个生意就不好做了。”

    计划经济时代,肉票算是所有票证中的贵族,能买所有肉制产品,比某些大件的工业券都要吃香,那工业制品买一个就算了了心思,而人对蛋白质的渴望,是闭上眼就见睁开眼就想,愣是把卖肉的炒成了高档职业,而杀猪的是金领级的。

    没有票,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肉,沈铁军算是有着切身体会,学校食堂是不收肉票的,便是如此也有很多人舍不得吃,一分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这不是某一部分人的困惑,而是遍布整个国家的问题。

    听到楚大招被人排挤的回去干老本行,沈铁军笑了,笑的王昌盛有些摸不着头脑:“哈哈”

    笑声不止,王昌盛脸上有些难堪,就感到心口窝着团火,满脸不耐的摆了摆手:“我说你笑什么呢?”

    “我笑楚大招被挤的关门了啊。”

    沈铁军挥了挥手,面上的笑意消失:“你不明白,现在开饭店的这么多,说明这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人人看一眼就能学会的,就和她回去继续干那个事儿一样,也是看一眼就能学会的,现在开饭店的这么多,干她那个事儿的,能少了?”

    王昌盛有些吃惊:“你,你怎么知道的?”

    撇了撇嘴,沈铁军摆了摆手:“等你帮我找来电吹风,我再告诉你吧。”

第四十五章 想要的

    清晨起来,吃过早饭的沈铁军回到宿舍,将十个方正的大信封放进门口的邮箱,作为隶属于部委的大学,羊外自然有个邮局代收点,除了不能拍电报和打国际长途,邮电局其他的功能都有。

    大信封里装着昨天出版的《羊城日报》,转载了沈铁军刊登在羊外《外语期刊》上的综合论文《英语的春天》,算是走出校门走向全省,那么就要把这个好消息,传达给亲近的几个人。

    沈大梅的学习比较紧,给他写信也是断断续续的,最长时间隔了一个月,最短的也有半个月。

    沈铁林的信倒是不时寄来,只是里面的内容让沈铁军有些抓瞎,物理啊,他不是不会,可高考的内容主要是阿基米德定律、热平衡方程等初中内容,搞不明白的还以为是在考高中。

    事实却是在考大学,沈铁军之所以选择文科中的英语专业,也是这么个原因,天花板看似就在那里,可老话说的好,文无第一物无第二,文科达到那么个要求也就算了,他是来镀金拿毕业证的,不是想搞个青史留名的科学家。

    现在小五那么喜欢显摆,要是拿着还没出现的知识点说给别人听,那就不是显摆,而是惹祸。

    40年的时间跨度,物理方面的知识更新了多少次?

    也许别的大佬知道,可沈铁军是不知道的,从保卫科拿了沈铁林寄来的信,边拆边往回走,眼角处便多了个人影:“小师兄,家里来信了?”

    “姜华?”

    沈铁军看清面前的人,首先目光落在了她的头发上,个多月不见,原先精干的短发变成大波浪,身上的穿着也焕然一新,眉头微皱开口道:“你怎么还没回家?”

    姜华拿手在耳边曲发上绕着,歪头道:“家?我已经离婚了,现在是那个什么single noble?”

    “你离婚了?!”

    沈铁军目瞪口呆,这个时候的女人离婚,就像是母猪上树那么稀罕,许多女人遭受家暴被打的像猪头,也不愿意走这一步:“那你的父母?”

    “小师兄,那么关心我做什么?”

    姜华撇了撇嘴,摇头晃脑的满脸轻浮,眼睛在大光头上下扫过,笑道:“我听她们说你还打听我的事儿,怎么,看上姐姐了?姐现在可是个single noble!你要是关心我的话,还不如帮我出出主意,现在卖东西的也多了。嗯,楚大招在小饭店等你呢,说是找你有事儿。”

    “……”

    沈铁军沉默,冷冷的打量着面前这个轻佻的女人,头发烫过嘴上还抹着口红,看样子是真的放下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

    姜华有些意外,她从未听到过小师兄的这种语气,平淡中夹杂着怒其不争的味儿,摆弄头发的手放下,面上的嬉笑收敛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生活在里面,在这个学校里面你赶快去找楚大招吧。”

    倔强的身影远去,沈铁军迟疑了下,便转身向校外走去,小五的信里说的大都是学习上的问题,只有在结尾处加了行字:“哥,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咱娘不好问你,来信里说了这个事儿,要是你没找到的话,咱娘怕是要封建一回了。”

    “我才多大?”

    脚下一歪,沈铁军差点摔倒,沈王氏别看平时没什么脾气,可老人家的倔劲儿上来,那就是唐三藏念的紧箍咒,谁听谁头疼,将信揣进兜里。

    春暖花开的,这牛屎的味道也大了起来。

    再次见到沈铁军,楚大招是有些拘谨的,她不知道这个情绪为什么会出现在身上,作为一个敢带着兄弟姐妹倒腾海货的大姐,应该不怵这些大学生才对。

    嗯,他是研究生,大学毕业才能读的,全国几万人中才出一个的研究生。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找出自己身上产生负面情绪的原因,楚大招从口袋里摸出了东西放在桌子上:“电吹风太贵,买电子表都能买个十几个,我看你这劳改犯的发型也用不到,正好我想谢谢你,上次我们开饭店赚了不少钱。”

    表是万国的da vinci腕表,透过塑料薄膜可以看到六角形表盘上的日历,沈铁军拿到手里看了看,手感的分量还是足的,戴在了手上,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你的生意最近很难做吧?对手越来越多,价格越来越低,利润越来越少,竞争越来越激烈。”

    “我很讨厌你这个幸灾乐祸的表情。”

    楚大招稍显英气的眉毛挑起,沈铁军知道戳中了人家的痛处,继续开口道:“只是这些还好说,毕竟一块表十几块的利润,也是暴利,可你有没有发现,你们拿货的价格,是整体稳中有降的?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楚大招面色不变:“因为货源充足!所以我们拿货并不费力,当然,这里面还有以前的人脉关系”

    “这个人脉关系你要断掉,因为他们是黑的,早晚会被白的算账!这么大的规模,整个羊城都是这些玩意,现在只是没功夫顾及到这些,并不代表他们不知道和不想动。”

    沈铁军的眼神肆无忌惮的在楚大招脸上扫着,说实话这种性格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有着极大的吸引力,他废了这么大的劲儿扔了钓饵,现在眼瞅着上钩了,心思有些发飘:“你现在还属于灰色,按照白色的认知观点,属于阶级内部的矛盾,不是阶级之间的矛盾,还有挽救的价值,而你现在却想让自己变成黑色,变成阶级之间的矛盾,这话就不用我再细说了吧?”

    阶级之间的矛盾,那是敌人,打倒后再踏上一万只脚,势必要令其无法翻身的矛盾。

    阶级内部的矛盾,属于自己人,出发点是以挽救改造为主,好了便是自己人,不好的话还是会被打倒踩翻。

    楚大招有些挂不住,身边的王昌盛可是曾经的小弟,眉头皱起:“这些我们都知道,只要了解的人都知道问题点在哪,可怎么解决?你不会和那些放嘴炮的人一样吧?”

    “呵呵,普通人看不到问题。”

    转脸瞅了瞅外边几张桌子上吃饭的人,沈铁军大手一扫:“外边这些人就是普通人,这家小饭店在他们的认知里,就是一个冒着割资本主义尾巴风险的人开的,就为了赚那一星半点的钱,他们吃完抹抹嘴回去上学,不会想这个现象背后的问题。”

    说完转过头面对楚大招,沈铁军一指王昌盛道:“你和王老板比较熟悉,知道他是自己从乡下跑回城里的黑户,没办法让街道安置工作,才在你的示范下有样学样,开了这么家小饭店,属于普通人中的聪明人。为什么是普通人中的聪明人?因为他这样的都是被生活所逼迫,走投无路的状态下,才选择这样做的。”

    “而你,则属于聪明人。”

    沈铁军微微一笑,伸出右手手腕,摩擦着表盘道:“聪明人善于观察善于思考,善于做一些自己认为是对的事情,比如你看着小饭店开不下去了,回去干老本行,现在得知我的表坏了,便想借助这个机会,施点小恩小惠,看看我是不是真的你想象中的聪明人。

    哪怕不是,用这块表投资一个研究生,也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能够出现在我面前,是早在咱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已经算计好了的?”

    得知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是人家的算计,楚大招面色陡然大变,疑惑道:“你说,这些都是你算好的?可你现在为什么说出你认为我是个聪明人?”

    “不是我认为,是你本来就是个聪明人。”

    沈铁军松了口气,转过头看向目瞪口呆的王昌盛,开口道:“王老板,我这么说的口干舌燥,你连倒杯水的眼力劲儿都没有?”

    “啊~好好!”

    王昌盛回过神,转身拿起两个大碗,放在两人面前,拎起暖水瓶,飞快的给两人倒好了水:“来,喝,喝水。”

    楚大招看他的做派,便醒悟到这是在敲打自己,翻滚的心绪渐渐平缓,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表,开口道:“这表可不便宜,我拿货价就两百块,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

    “万国的表,是瑞士五大名表之一,我对这表的了解,比你知道的要多。”

    晃着手腕上的表,沈铁军平时偷听广播,可是勾起不少记忆:“就是款型老了点,如果你想不到我和盘托出的原因,那咱们就不用谈了,恭喜你证明了自己,是聪明人中的那一小撮。

    我能给你的建议不多,本地市场已经饱和,你为什么不想着朝外地发展下呢?现在我给你布置一道作业,如果朝外地发展的话,你会怎么选择。”

    精致的眼皮飞快下垂,楚大招面现狐疑:“你没有任何要求?”

    双手一摊,沈铁军开口道:“我肯定是有要求的,但是你现在还没达到我提要求的资格,现在谈这个有些为时过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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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回到改开前介绍:
从奔六到奔二,再不见的,抓不到的,是那些熟悉的名字,和模糊的脸。一夜回到改开前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夜回到改开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夜回到改开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