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地的另一处,久久未有动静的木门终于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麻衣浑身镐素的年轻妇人。
苏紫看清来人,不由瞳孔一缩。
雷珠星!
颜衡的正经夫人!当初为了灵樨老祖寿元的事,还求上空谷村,结果呢……
苏紫嘴边噙起一抹嘲讽。
已经十余年没有见,她的容貌也没有变,虽然身着孝服,依然是端庄方正,还带着身处高位的气质,可苏紫从她的身上看到的是一种死灰。
那些小孩看到她,都规规矩矩的行礼道:“雷夫人!”
也有孩子在呼道:“姑奶奶!”“姨奶奶”显然这些是雷家至亲。
雷珠星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他们,只是定定看着苏紫。
木桌上的油灯很快有人点亮,小孩子们很快也被人带走,院里剩下雷珠星和雷泽两人。
苏紫坐在木凳上,只是冷冷看着雷珠星。空谷村臻园的法阵被人破坏,她一样有逃脱不了的嫌疑。
雷泽沉默着,他常年深居丹房,对俗事一概不知,但以他单纯的阅历,还是看出来人与自家是有过节的。
对方有金丹修士和筑基高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被苏紫的目光盯着,雷珠星突然上前一步,曲膝跪地,眼中满是死灰,连求饶的话都没有。
“你不用跪我,其他的话也别说,说了也没用。我只问一句,雷灵樨在哪里?”苏紫冷漠开口道。
“我雷家罪孽深重,没有资格再提原谅二字。只求能放过这些孩子,他们是无辜的。”雷珠星声音干涩。
“无辜的何止这几个,你们动手时可曾想过其他人也是父母所养,血肉之躯,漫天大火下他们可有机会叫一声无辜?”
苏紫眸中渐渐起了血丝,压抑十几年的仇怨终于可以一吐为快。
听到苏紫句句带血的斥责,雷珠星只是痛苦的闭上眼,缓缓摇头,无言以对。
苏紫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对待这些事情,可只是几句又勾起往昔回忆,语声哽咽,一时间竟然感觉有些憋闷。
坐在一旁的莫白悄然伸手抚住她的背心,一股温和的灵力缓缓推开她郁积气机。
苏紫转头对他勉强一笑,片刻之后,待心情平复,苏紫才又道:“现在我也不多怪罪于你,颜衡既然死了,也无法追究他。只需要你们说出雷灵樨在哪里,我自会放过这里的每个人,包括你。”
雷珠星猛的抬头,早已经是泪水盈眶:“衡哥没有死,他被抓走了!我知道,他是为了救下庆元城,情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再回城来,他不愿意再回城!他不愿意看见我!那些事,他根本不知情。”
说到最后,好像压抑以久的痛苦一下找到宣泄。她双臂趴地,就这样伏在苏紫的脚边,不顾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雷夫人,放声大哭。
雷泽叹气一声,想要俯身将她扶起,却又停下手。
这些年他虽然不问世事,也还是早有耳闻,城主颜衡对出身雷家的夫人并不好,才成亲三日,空谷村惨案事发后,两人就同城别居,早已经不是秘密。
雷珠星性格倔强,虽然颜衡对她冷淡,但城里的事务还是大半被她承担下来,在外人面前也从来没有半点失态之处,她这个城主夫人当得尽心尽责,除了婚姻不顺被人同情,其他方面再无瑕疵。
见雷珠星一时半刻是缓不过劲来,苏紫也不是来安慰人的,她抬眼看向雷家老修士,其意不言而喻。
“两位道友要见我家老祖,老朽这就带两位过去。”他用手撑着地,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来,缓步走向所有木屋外面,单独的一间小石屋。
雷灵樨就在这里?
苏紫大惊,她跟莫白都没有发现这里还有其他人。
莫白也是一惊,这个灵樨老祖闭死关成功,修为高过自己如此之多,居然能避开自己的神识?
两人此时不敢再大意,莫白长剑出鞘,红光滚滚。苏紫青藤缭绕,飞剑遁天。
此时两人如临大敌的样子落在雷泽的眼中,他只是苦笑一下,也不多讲,伸手推开那扇小屋木门。
折腾了一夜,此时已经是天光微亮,有淡淡薄光透过山中雾霭照进山谷中。
那间小屋真的很小,不用进门,苏紫也一眼看到屋子正中,盘膝而坐的小小身影。
双手掐诀,放在腹前,头面已经被一张薄纱盖住,只能看见艳红的衣衫下,落出一双精致的绣花鞋,鞋面上顶着拳头大的彩色绒球,那是她最喜欢的。
苏紫缓缓收回青藤,盘旋高空的飞剑也遁回她的体内。
莫白蹙着眉,手上长剑嗡嗡作响,这个灵樨老祖毫无生息,宛如死物,难道已经死了不成?
雷泽走到那个盘坐的人前面,跪坐下来,从旁边的铜盆中取些干净的水净手后,才捡起几张黄纸点燃。
看着青烟袅袅,苏紫如同蓄势已久的一拳打在空处,瞬间的失落让心里憋屈得难受。
她希望这次来能跟雷灵樨好好的打一场,或者将那个随时冷冰冰的颜衡折辱一番,将这些年的痛苦磨难发泄发泄。
然后再一剑将这个貌如顽童,心如蛇蝎的女孩杀死,方解心头之恨。
心里是无法排解的恼怒,她手上法诀一掐,一道凌厉的剑芒脱体而出,重重击在崖壁高处。
只见高空中光芒闪烁,有无形之力笼罩着这处山谷,爆力轰然迸发,隆隆之声在谷中回荡。
对门外的动静,雷老头好像没有察觉,依然是慢条斯理用颤巍巍的手捻起黄纸燃烧着。
一剑之后,苏紫抬手又是一掌,对着石屋劈下,凌厉掌风擦着老修士的头侧,掠过雷灵樨的面巾。
雷泽只是手上动作稍慢,并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
因为常年做些炼制云珠晶珠和各种常用丹药,他的神识高过同阶修士,可斗法的技能寥寥无几,面对苏紫的出手,他有心无力。
掌风过去,雷灵樨的头巾滑落,露出一张小小的脸来,眉眼依然是女童的模样,已经失去生机的脸上是宛如沙土的漠白。
没有痛苦挣扎的痕迹,也没有放下一切的释怀,而是已经凝固不化的愁苦,就连死她都如此的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