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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雨森     昆仑剑歌txt下载     昆仑剑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七十五章 止水剑

    尽管这些石像没有神智,但是它们依旧退后了一步,仿佛刚刚青龙的死给与了它们极大的感触,它们开始畏惧面前的男子了。

    罗天阳自然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只要它们退却了,那么自己就有时间去寻找真正的“生”门了。

    他看着退却的三大神兽,再看了一眼它们面前的青龙残骸,然后后退了一步。

    现在他可以暂时不理会这群难缠的家伙了,他也没有力气再去和三大神兽纠缠了,可是眼前的沙尘暴依旧未曾散去,天地间仍然是无尽的狂沙在摇曳。

    罗天阳费力地拨开眼前的石堆,那些是青龙留下的残渣,只有这些石块能证明它曾经真实存在过。

    “对,就是这样。”罗天阳满意地点点头,他将黑剑收回腰间,转身轻踏石块想要离开。

    他要在这茫茫石阵之中找到真正的出口。

    刺溜一下,正在石块上借力飞奔的他突然跌倒了,罗天阳在空中翻了给身,然后稳稳地站定。他以为是自己脚下太滑,可是他分明看到这些石块仿佛在动。

    他惊讶地回头,看到三大神兽全都如临大敌,白虎匍匐在地,低声吼叫,朱雀展翅戾鸣,只有玄武的神色稍微安定一些。

    罗天阳突然感觉不妙,他感觉有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正在苏醒,这些神兽正在欢迎它的莅临。

    狂沙卷地,飞沙走石,那些破碎的石块如龙卷风一般汹涌澎湃,它们渐渐汇聚起来,一点一点成型,最终化为了一个百丈余高的庞然大物。

    这个巨大的石像,正是刚刚被罗天阳打散的青龙,只是此刻的它体积更庞大,看上去也更加凶戾。它的头顶只剩下一根犄角,背脊之上掠起一排利刺,虽是岩石所雕,看上去却依旧锋利无比。

    罗天阳终于明白为何先前看到的那些石像上有那么多的伤痕了,还有其余三大神兽对青龙受伤都漠不关心的原因。因为它们不会死,准确来说,它们本就是由石块汇聚而成,只要这大阵中还有石头或者说是沙砾,它们就会不停地复活!

    “该死!”罗天阳忍不住脱口而出。他忍不住后退了数步,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被这青龙复苏的狂风所击退。

    如果说这些石像根本就杀不死,那他又该如何去寻找生门,先前的那些入谷者,又是如何通过这道考验的?难道说还是自己的实力太过弱小了。

    罗天阳隐隐地有些不甘,他不想就这样放弃,那么自己这一路所走过来的努力又是为了什么。

    “不管你是青龙还是什么神兽,今天,谁也别想阻挡我的脚步!”罗天阳爆喝一声,他凌空飞起,再度冲着青龙的脖颈飞去,黑色的长剑在空中分裂,企图用先前的招数来对付它。

    可他还未飞近青龙的身边,就已经被无数的石块所包裹,这些硕大的石块如同强大的吸铁石石一般,竟使得罗天阳身后的仙剑全都失去了方向,如同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散去。

    就连罗天阳手中握着的那把本体也被强大的吸力所吸走,不知去向。

    青龙低下头颅,满眼挑衅的神色,身上的每块鳞片都在颤动。三大神兽低头颔首,匍匐在它的身边,如同朝圣的臣民。

    罗天阳不敢轻举妄动,他感觉此刻自己就像是瓮中之鳖,只能任由宰割。可他不甘心啊,原本他来的目的是为了昊天剑,可是现在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弄不好连自己的命都要搭上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吧,洛清水以后就不会受到伤害了,那件事情也不会也有人再提起了,十几年前那个晚上的人,终于都要死了。罗天阳的心底突然闪过一丝念头,但却转瞬即逝,他将这可怕的念头埋进心底,暗暗告诫自己一定要从这大阵中逃出去。

    可是怎么逃呢?四周密不透风,哪里又有明路呢?

    “我来了!”

    正在罗天阳交集之际,天空中传来一声娇喝,他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英姿飒爽的身影正乘着飞剑从天而降。她在狂风骤石中疾驰而来,像是奔向了什么格外珍贵的宝物。

    “洛清水,你还是回来了吗?”罗天阳喃喃道,突然他的嘴角缓缓扬起,这个被他拼命救出去的女孩子终究还是回来吗?

    “臭萝卜头,久等吧,本女侠告诉你,别想丢下本女侠一个人逃跑,也别想一个人逞什么英雄!要知道本女侠现在也是金仙!”洛清水傲娇地一挥手。

    她原本抵着头在说话,突然听到耳畔有鼻息的声音,一回头方才发现身边的四只庞然大物,青龙正死死地盯着她,两条细长的石须在空中摇曳。

    “咦,这个石像怎么变丑了?”洛清水挠挠脑袋,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石像变强了变大了,反而是石像变丑了。

    “快下来,那是四大神兽的化形,就算你击败了它们也会再生!”罗天阳扯开喉咙大喊,他想提醒洛清水不要轻举妄动,可是按部就班可不是洛清水的作风,她向来可是个喜欢胡来的人。

    这会儿的她已然忘记了先前遭受的教训,脚下的长剑呼的飞回她的手中,然后她朝着天空轻轻一跃,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并没有踩到任何的石块,也没有任何的借力,她居然在空中飞了起来,如同踩着空气一般。

    罗天阳看傻了,仅是金仙就能够做到不借外力飞起,怕是只有他们才能做到了吧?

    洛清水在空中轻轻探出了手中的剑,就像是一个目光澄澈的小女孩要将自己的玩具送人一样温柔,可是青龙的脑袋却陡然昂立起来,它如临大敌,原本分散在周身的石块全都如潮水一般汇聚起来。在它的脑袋前形成了一个无比巨大的厚实盾牌,看上去坚不可摧,毫无间隙。

    这片沙尘之中,洛清水宛如一朵被沙海吞没的白莲。那把金色的剑竟然穿透了进去,这足足有一尺厚的石盾竟然如同豆腐一般被切开,碎成两半,坠落在地上。

    青龙见势不妙,腾空而起,巨大的身躯在空中翻滚,顶着头上的犄角迎着洛清水手中的金剑而去。它的犄角虽然是石头制的,但是却足以洞穿洛清水瘦弱的腰肢。

    噗的一声,洛清水挥手斩断了青龙头顶的犄角,信手又一刀砍在了它的脖颈。碎石如同被剥下的龙鳞纷纷坠落。青龙吃痛昂起头来,巨大的躯干在空中盘旋,无数石块飞起,冲着洛清水狠狠砸去。

    洛清水并未慌张,她望着眼前如同流星般的石雨,想起了很久以前,师傅在林子里教她的剑术。

    那剑术叫什么洛清水早就忘记了,她只记得那天树林里有好多的树叶,余子清浑身白光,手持长剑款款走过,他所行之处,每一片树叶都被拦腰砍成了两半。

    一瞬间,天空中的叶子越来越多了,如同天女散花一般,洛清水着实开心了好久。她没有觉得这剑法有多么厉害,年幼的她只觉得那一幕好美。所以洛清水还是歪着脑袋想了好久,因为她依稀记得师傅告诉他,那一剑的名字很美。师傅教了她很多剑法,可是她唯独记不起它的名字。

    “看剑!”可是她想了好久,想的罗天阳都不禁为她捏了一把冷汗,终于还是没能记起这一剑的名字。

    罗天阳没有看见洛清水是怎么挥出地那一剑,他只感觉洛清水的身上闪过一道耀眼的白光,如同破茧而出的飞蛾,又或者说如同破蛹而出的白龙,这道白龙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于石块中如鱼得水般地穿梭。

    “嗷!”朱雀振翅高飞,白虎做匍匐跳跃之势,沉重地玄武缓缓挪动着巨大的身躯。

    白龙一出,他们居然全都动了起来,奋不顾身地朝着耀眼的白光扑去。

    “清水。”罗天阳从未见过这样的洛清水,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带给自己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

    这一剑是剑天清吗?不像,难道是羽化成衣?不对,也不像,这一剑丝毫不想是天山派的风格,反倒有一股冲天的霸道之气,想要将这天空折腾地如翻江倒海一般。

    极光散去,四大神兽的躯干都已经残缺不堪,它们本可以重生,但奈何洛清水手中的剑已经将它们扬成了粉末,使得它们再也无法凝聚成形。唯有青龙的躯干还残留了一段,只是眼下看来,仅存的这点石块并不足以支撑它重新幻化成形了。

    这一剑,虽然不是剑天清,但却似乎比他更厉害!

    罗天阳吸了口气,他望着半空中的洛清水,突然有些后悔。如果当年的他成为了余子清的徒弟,那现在的一切于他来说岂不是轻而易举?只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他看见半空中的洛清水正吃惊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变得这么厉害。

    “臭萝卜头,你看我,厉害吗?”洛清水兴奋地从空中掠下,一个箭步冲上前来,高声质问,十分得瑟。

    “厉害,厉害。”罗天阳苦笑一声,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洛清水着实要比他厉害太多,这不正是他想看到的吗?

    “是吧,我师傅还教了我好多剑法,到时候我教你啊!”洛清水得意地说。

    “好。”罗天阳轻轻点头,他在废墟中寻找到了刚刚被振飞的昊天剑。

    什么东西?他刚刚将剑从石砾中拔出,陡然察觉到身后有什么诡异的东西正在废墟中游走跳动,它的动作很轻盈,目标竟然是洛清水!

    “别动!”罗天阳冲着站在原地地洛清水大喝一声,手中的黑剑已经朝着诡异的黑气刺去。

    这黑气像是暗器一般,狠狠地击打在了罗天阳手中的黑剑上,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什么东西啊?”洛清水不解。

    “这里有人在偷偷看着我们。”罗天阳皱起眉来,环顾着四周,却连半个人影都看不到。

    “有人?哪里有人啊?”洛清水转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山谷里静谧到让人发慌。

    罗天阳也突然开始怀疑起来,他刚刚什么也没有察觉到,就算有人出手,在出手的一瞬间他也应该能够感受到真气的流动才对,除非那个人的实力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会是藏剑老人吗?如果是他,他又为什么要对洛清水下手呢?罗天阳突然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通,四肢突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却没有声音。

    下一秒,他的身子瘫软了下去,倒在了石地之上。

    那道黑气,似乎有毒,他沿着铁剑钻入了罗天阳的腕里。

    “萝卜头?臭萝卜头?你可不要吓唬我啊!”洛清水还在纳闷罗天阳为什么突然不说话了,直到看见他倒下这才惊呼起来。

    她看着紧闭眉头,满脸黑气的罗天阳着实被吓了一跳,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唉,这荒郊野外的,也没有人,让本女侠该如何是好。”洛清水皱了皱鼻子,“对了,对了,他说要来这儿找一个叫什么老头的人来着,找到他是不是就有救了?”

    洛清水自言自语着,她想了想低头将罗天阳背在身上。

    站着时罗天阳比他要高一头,此刻任由洛清水背着的他双脚都拖在地上,好在他也感受不到了,否则一定无地自容。

    “这死萝卜头,可真重!”洛清水抱怨道,可还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背着他朝山谷的更深处走去。

    此刻,离石阵不远处的山洞里,突然燃起了一对幽蓝色的灯火,如同一双闪闪发光的眼睛。

    “止水剑吗,好久没有看到了。才二十年过去,那个人的传人又来了吗?”山洞里响起了苍老沙哑的声音,那鬼火倏地又灭了下去。

    山洞里依旧漆黑寂静。

第二百七十六章 常清瑶

    半个时辰后,洛清水背负着罗天阳高挺的身躯,纵使是修仙者也是十分吃力,更何况刚刚破那四极四象阵已经损耗了她相当一部分体力。不过她丝毫没有放下他的想法,这山谷里这么热,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危险,还是把他带在身上比较安全。

    汗水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滑落,打湿了她的衣襟和头发,让她看起来仿佛刚出浴般楚楚动人。

    这藏剑谷文如其名,藏剑之处,剑气凌然,寸草不生,洛清水负着罗天阳走了快有二里多路,满眼望去的尽是砾石。大小不一的石头,有白色的黑色的,深色的浅色的,光滑的,长满青苔的。

    到处都是一副荒无人烟的样子。

    藏剑谷的藏剑贴十分罕见,因此说此地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也不足为奇。

    洛清水终于累了,她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四周陡峭的山坡,想寻一处凉快的地方歇歇脚。

    可是这四处哪里有可以休息的地方,藏剑谷里的太阳都比外面看起来更圆更近更大一些,把这密不透风的山谷照射地更加如熔炉一般。

    “唉,臭萝卜头,死萝卜头,你躺着一动不动倒是舒服了,可累坏本姑娘了。”洛清水咋着嘴,她环顾着四周,就在快要失望的时候陡然间看见了一处黑色的阴影。

    但这山谷里连树木都没有,哪里来的阴影?

    “山洞!哈哈哈,看来是连老天爷都在可怜本姑娘,死萝卜头,你走运了。”洛清水定睛一看,发现不远处的山脚下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入口,连沉重的步伐都轻快了不少。她脚下生风,几步就踏进了阴凉的山洞里,然后将身上厚实的包袱一摔。

    罗天阳的身子砸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却连一声呻吟都没有。

    如释重负的洛清水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背着的并不是什么包袱,而是罗天阳,慌忙紧张起来,上下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他没有被摔坏,这才松了口气。

    “切,睡得可真熟。”洛清水撇了撇嘴,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了一下这个山洞,洞穴很黑,深不见底,看上去和万妖谷里的蛇洞相似。

    一想起那个蛇洞,洛清水就毛骨悚然,忍不住抖了抖身子,暗想着这里面不会也有蛇吧?虽然这样想着,可她还是随意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管它有没有蛇,反正本姑娘是不想再跑了。

    “你的朋友可能并不是睡着了。”正在洛清水暗想之际,洞穴 里突然传来苍老的声音。

    “我去,还真有蛇!”屁股还没坐热呢,洛清水吓得从地上一跃而起,手中的龙吟剑刷地一声就拔了出来。

    金色的龙吟剑在幽深的洞里发着淡淡的金光,但是它的光芒并不足以照射整个洞穴,仅能照射出一隅的光亮,所以隐藏在深处的那个东西还没有出现。

    “我可不是蛇。”苍老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依稀听得到有石砾在隧道里蹦跳的声音,伴随着莎莎的缓慢的脚步声。

    “看来真是一个有腿的。”洛清水嘟囔道,但她手里的剑并没有放下,饶是向来天真的她也不知道面前的人究竟是敌是友。

    “那你是谁啊!”洛清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罗天阳,壮着胆子朝着黑暗里的人吼了一声。平日里她都有着罗天阳给她壮胆,可现在罗天阳昏迷不醒,她的底气着实没有先前那么足了。

    “呵,我是谁吗?”洞穴   里的声音已经快要冲破黑夜而出了。

    一个身高五尺有余的佝偻老人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弯着腰,背部弓地老高,像是塞了两块棉絮在里面,皮肤在龙吟剑光下看起来如鹅卵石般光滑而又沟壑密布,看起来很是奇怪。

    “你们来找我,竟然都不知道我是谁吗?”老人的声音听起来分外 阴沉,不知是喜是怒。

    “找你?”洛清水有些困惑,旋即突然想起。

    “哦哦哦,你就是那个什么脏捡老人是吗?”

    “是藏剑老人。”老人也不发怒,依旧平淡地说着,他也不再朝前走,就站在龙吟剑的剑光勉强能够照射到的地方。

    “对对对,脏剑老人。”洛清水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她用手中的剑尖指了指一边的罗天阳,“找你的人是他,但是他现在昏迷了。”

    “他可不是一般的昏迷,而是中了毒。”老人点点头,意思是他知道。

    “中了毒?”洛清水狐疑道,“可是这山谷里看起来也别人了啊,为啥萝卜头会中毒呢?”

    老人突然沉默了,他的瞳孔很大,也很温润,看起来像是沉积了千年的化石。

    “你也说了这里没有别人,所以下毒的人就是我。”

    “啊!”洛清水大惊,手中放下的剑不知道是该再次举起还是该怎么办,因为她的脑袋一时间竟分不清眼前的这个老人究竟是何居心。

    “你放心吧,我没有恶意,之所以弄晕他只是想问你几件事。”老人声音逐渐威严起来。

    “啥事啊?”洛清水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可她的小脑袋瓜怎么也想象不出他想干什么。

    “第一件事,你可认识常清瑶?”老人缓缓说道。

    “常清瑶?是谁啊?”洛清水一脸痴呆像,她对这个名字一无所知,从未听说过。

    是吗,难道不是故人的后代吗?可她身上分明有着她的气息。老人暗暗皱了皱眉头,他能够清楚地感受到洛清水身上熟悉的味道,尽管味道很淡,但确是她无疑。

    早在二十年前,他曾经在一个后生身上闻到了这熟悉的气味,现在他再次闻到了。

    他在这藏剑谷已经不知道呆了多久,只有故人的到来能够让他感受到一丝慰藉。

    “第二件事,你和那天山派的慕云飞是什么关系?”

    “慕云飞?”洛清水歪着脑袋仔细思索起来,这个名字

    好像前不久她才听到过,可是却突然想不起来了。

    究竟,究竟在哪里听说过呢?洛清水的表情看起来很是苦恼。

    “哦哦哦,你是说天清阁里的那个奇怪大叔吗?他好像很有名哦!我在天清阁里见……”洛清水刚想说自己在天清阁里见过他,突然又想起慕云飞临走时嘱咐她的话,顿时改了口。

    “他说他是我师祖啊!”可脑子缺根筋的她慌忙这样答道,于是瞬间又被自己的回答给卡住。

    好在老人并未在意她的话,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他似乎已经明白了洛清水的身份,十几年前,他曾经在一个年轻的后生面前感受到了她的气息,现在又在一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女孩身上感受到了。

    “怎怎,么了?”洛清水望着老人突然凝重的脸,迟疑地问道。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而已。”老人转身就走。

    “你们过来吧,我来给你的朋友治疗。”他丢下这句话就消失在了黑暗里,留下洛清水一个人傻站在原地。

    她看了一眼身边闭目不省人事的罗天阳,咬了咬牙,背上他朝着老人消失的黑洞走去。

    一百年多前。

    三山城外有三座高山,一座高耸入云,立于三山中央,顶天立地,被称作天峰山,另两座山相对较为娇小,被当地的村民统一叫做玉峰山。

    这三座山上林荫密布,灵气充足,孕育了不少珍贵宝物,经常有村民会上山采药。

    可是约莫十余年前,天峰山上了来了一群修仙者,他们吸人血,噬人肉,所有上山的村民再也没有回来过,自此连玉峰山也没有人敢上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山上立起了大旗,号称阴阳教,教主自称紫宸大帝,每月十五日的时候都会派人从山下的山庄或是隔壁的三山城里掳走两对童男童女,周围的人对其恨之入骨,恨不得人人得而诛之。可奈何那紫宸大帝乃是玄仙巅峰,连当地的官差都奈何他不得。有人说三山城城主曾只身一人上山讨回幼女,再下山时举步维艰,浑身上下皆是鲜血,倒在了城主府前,昏迷了足足半月有余。

    事情被上报到了朝廷,可数十年前,天山派逍遥子刚刚与四大门派的掌门斗得两败俱伤,各门各派实力受损,而那皇城之中更是人心叵测,无人敢问这种闲事,于是苦了的便是平民百姓。

    一时间,无数邪魔外道横起,什么阴阳教,日月教,鬼道教,无一不是邪教,他们无不想从这诸派纷争的大千世界中获得一席之位。

    三山城外三山村。

    三山村里的桃花酒乃是一绝,早些年的时候,这些桃花皆是采自玉峰山上吸天地之精华月露的桃花来酿酒,只是此时的山是上不去了,酒自然也就少了一番滋味。

    桃花坞里,一楼雅座,年轻的白衣公子哥正在品酒。他一身上下皆是白衣,只点一壶桃花酒,其余什么下酒菜都没有。手边摆着一柄上品宝剑,长三尺七寸有余,银质的剑身,看上去高冷锋利。

    公子看上去很是文静,他喝酒时却是一点都不文静,直接拿着壶对嘴吹,痛饮一口之后放下酒壶,轻声叹了口气,似乎在感叹这酒滋味的大不如前。

    可他看起来明明很年轻,十几年的他恐怕还是个小男孩,又怎会喝过露天桃花酿成的美酒呢?

    这小小的有两层的桃花坞坐的人可不少,大多是慕名前来的商客,他们来自天南海北,只为喝上一壶佳酿。有的叹息生不逢时,有的则觉得这桃花酒已是人间绝品,其中还有一位来自塞外的汉子。他的皮肤黝黑,袒露着胸膛,穿着粗布衣,饱经风霜的粗糙皮肤一看就是来自大漠。

    一个黝黑的大碗再配上一大盘的烧牛肉,似乎是大漠人的代表配置了,他大口大口的喝着酒,全然不顾酒水淌过自己的胸前,然后用手一抓一大把的上好牛肉就往嘴里塞。就算是味道早已大打折扣的桃花酒,他也一样吃的不亦乐乎。

    在二层的阁楼,坐着一个身穿一身红袍的女子。约莫二十余岁,眉眼高挑,嘴唇红艳,一双明艳的眼睛正冷冷地,死死地盯着某一个角落。

    如果顺着她的眼神望去,会发现她的目光看着的正是那个与他装束格格不入的白衣男子。

    那男子极其风雅,可谓风流倜傥,看上去像是某个富家公子哥,能够吸引美女的目光也不足为奇。

    可奇怪的是,女子的目光并不全是看着白衣男子,她似乎在端望着白衣男子手边的那柄剑。

    总是女子的目光从未移开,白衣男子也并未发现她,只是淡淡一笑,依旧侧对着她。

    “你们听说了吗?阴阳教发话了,今天晚上会在我们三山村里挑选两对童男童女呢?这村西的老张家昨天刚诞生了一对龙凤,你说会不会被他们给掳走?”不远的酒桌上,两个粗衣男子正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他们农民装扮,一看就是本地人。

    “那这老张可太惨了,四十多岁了,好容易才生下这对子女,要是被阴阳教给掳走了,他可不得自寻短见了?”另一个汉子小心翼翼地回复,他们讨论起阴阳教来真是又恨又怕。

    “是啊,而且李村长的孙子今天正巧满月,他啊为了防止阴阳教的人来取娃,还特意从百里外的大城里请了十几个镖头,听说各个都是下仙级别的高手。”

    “下仙有什么用,三山城的城主可是金仙,不一样被打地遍体鳞伤,莫说十几个下仙,就是来十几个金仙又有什么用呢?”

    “害,你说说这阴阳教,就真没人能够管他们了吗?”村民叹了口气。

    “三山城已经放榜了,能灭阴阳教者,赏金千万两,可又有什么用呢?这几月来我们三山村的修仙者可不在少数。可上个月隔壁村的娃一样还是没了,那娘亲哭的可

    谓是惨绝人寰。”另一个村民深深叹了口气。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提起阴阳教的那些恶行,每个人都义愤填膺,可他们却无可奈何。

    “那是因为你们中原人太娇弱了,一个个都跟娘们儿一样,连酿的酒都跟水没啥子分别。什么阴阳教,日月教的,要是在我们大漠,他们怎么可能这样为非作歹?”那个大漠人明显听到了这两个村民的谈话,扯着嗓门儿高声说道。

    他的声音很大,整个客栈的客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原本喧闹的酒店霎时安静下来,因为每个人都能听出他言语里的挑衅。

    “你什么意思?从大漠来的憨憨,除了一身腱子肉你还会什么?”顿时有修仙者不服,高声迎合着他,针锋相对。

    “我啊,还会让你说不出话来。”大漠男子也不生气,嘿嘿一笑。他一甩手,一枚冰箭从酒碗里射出,直直地钻入了那个正长嘴狂笑着的后生口中。

    吃了这枚冰箭,他的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小,双手死死地掐着自己的脖子,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哑哑地手舞足蹈。

    “混账,真以为我们中原人是好欺负的不成?”眼见大漠的男子出手了,客栈里的修仙者们纷纷按捺不住,因为这大漠人现在可是在打他们所有修仙者的脸。

    阴阳教有紫宸大帝在,他们动不了,又岂能让一个大漠人欺负?

    于是数个实力不低的剑客拔出自己的剑,客栈里寒光闪烁,一时间杀机四伏。

    “哎呦,哎呦,各位客官又是何必呢?这大漠来的爷也没有说是各位爷是娘们儿啊?”这客栈的老板生怕有人打坏了他的桌椅,慌忙跑上前来,一边谄媚地笑着,一边劝说着几个冲动的客人。

    “我确实没说在座的各位是娘们儿,我只是说你们中原人全是娘们儿!”大漠男子依旧憨憨地笑着,全然不顾自己已经点燃了众人心中的怒火。

    那个白衣男子,已经端庄地坐着,心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这个大漠男子说的中原人不包括他。

    红衣女子望着白衣男子没动,她亦是没有动弹,因为她本就是个娘们儿。

    “混账东西,竟敢口出狂言,看我不把你揍地屁股尿流,然后让你滚回大漠去!”

    客栈的老板很明显没有劝住几个暴躁的客人,他们已经从四面八方跃下,目光中的怒火恨不得将这大漠男子燃烧殆尽。

    “啪啪啪。”还没等众人看清。

    原本喧闹的客栈又再度寂静下来,除了椅子碎裂的声音,还有巴掌声。

    没有人看清楚大漠人的身影,只知道几个原本如熊般的声音全都飞了出去,他们的身子摔在椅子上,将木头砸的七零八落。

    “玄仙,他竟然是玄仙巅峰!”众人再度哗然,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大漠男子,竟然是玄仙巅峰!

    放眼整个中原望去,除了四大门派,玄仙强者可谓寥寥无几,而这个来自大漠的男子,竟是玄仙巅峰。

    “嘿,几个小东西知道爷的厉害了吧?”大漠男子傻笑着,“真是无趣,老子一路走来,一个像样的对手都没有,你们中原不会真的无人吧?”

    “胡说,我等皆是散修,又怎会是你的对手?可是四大门派中能够打败你的人多如牛毛,你敢不敢去看看?”被击败的几名修仙者捂着自己的胸口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好在这大漠男子并没有动真格的,否则他们非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八天的才能起来。

    “四大门派?”大漠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东蜀山,西剑宗,南碧空,北天山,这才是我们最强的战力,你怎么不去会会他们?”

    “哦,他们要真有你们口中说的那么厉害,为何他们不来消灭你们口中所谓的阴阳教呢?怕也只是一群只敢捏软柿子的缩头乌龟吧!”大漠男子朗声大笑。

    几个原本还颇有些得意的修仙者顿时哑口无言,就在他们还没想到该怎么回话的时候。

    “砰砰砰。”三根银针突然从二楼射出,冲着大漠男子结实的背脊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银色的大刀突然从他背后飞起。银针重重地弹射在刀身之上,无力地掉落在地上。

    “呵,你们中原人还真是像娘们儿一样,只会用这种暗器偷袭。”大漠男子回过头来,但是当他望清偷袭他的人时,突然停住了口。

    因为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红衣女子。

    “咦,我巴图鲁可不跟女人打架,不然大漠上的汉子可都要嘲笑我。”巴图鲁撇了撇嘴,他将大刀握在手中,转而再度看向周围。

    “今日我巴图鲁在这里向大夏王朝所有的高手挑战,只要你们能够打败我,我便回到大漠,再也不入中原半步,可要是无人能战胜我,那你们中原的修仙者可就都是娘们儿了!”他的语气极为狂妄。

    狂妄到连那个白衣男子也不禁微微一笑。

    “娘们儿怎么了,今天娘们儿就要亲手把你送回大漠,顺便再把你这张臭嘴给缝上!”红衣女子凌声喝道,她从空中跃起,身段如同一条红色的丝绸般绵软。一瞬间普天盖地的红色绸缎从她身后涌出,紧紧地困住了巴图鲁握刀的手,让他动弹不得。

    酒店里的众修仙者羞愧不已,他们居然沦落到要让一个女子来挽回中原男人们的声誉,他们只恨自己没有本事。可是望见此景,是个中原人都会忍不住拍手叫好。

    “哈,女侠好身手,可否告诉在下你的名字,巴图鲁绝不和无名之人比试。”巴图鲁能够感受得到女子绸缎上的力量,正是这不俗的力量让他起了兴致,似乎忘记了他刚刚不和女人交手的承诺。

    红衣女子微微蹙眉,她望着丝毫没有动手意思的巴图鲁,终于轻咬银牙,娇喝出三个字。

    “常清瑶。”

第二百七十七章 风沙剑对止水剑

    “常清瑶?”一旁的一个文弱剑客失声惊叫,尖细的声音在偌大的阁楼里稍显突兀。

    “常清瑶是谁?你听说过?”可是更多的修仙者则是一脸迷茫,他们纷纷看向那个柔弱的剑客。

    “我也不知道是谁,这不是对女侠客的敬重吗?”剑客俊白的脸一红,显得格外害羞,可是脸上的爱慕之情却丝毫未减。

    确实,像这样一个长相俊俏,身材绝美,如冰山美人般的女子,谁人不爱。只是这座冰山显得稍微有些“火辣”了一些,如同烈火一般在熊熊燃烧。

    常清瑶并未在意这些人的窃窃私语,手中的绸缎握地更紧了一些,柳眉微微蹙起,白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不知道为什么,她能够感受得到这些丝带已经仿佛不受她控制了一般。

    “哈哈哈,好,常女侠,今日我巴图鲁就接下你的挑战,你若战败我。我巴图鲁除了此生再也不入中原半步外,还愿废尽这一身的修为,此后再也不提修炼二字!”巴图鲁朗声大笑,他的声音格外清爽,有着大漠人的粗犷之气。

    同时他定下的条件着实让在场的所有修炼之人都吃了一惊,大家都知道,对于修仙者而言,废去一身的修为简直是叫人生不如死,可这来自大漠的汉子似乎毫不在意,更或者说是他料定了自己不会输。

    “废话少说!”常清瑶并未理会巴图鲁定下的条约,她从二楼的阁楼之上跃起,踩着栏杆踏着墙面如履平地,一跃而上房梁,将手中的绸缎从房梁之上穿过。她竟然想使着自己的重量将巴图鲁吊起,可他们两人单从身材上看来就相差甚远,简直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巴图鲁丝毫未动,稳如泰山,他脸上憨厚的笑容在此刻看起来也如嘲讽一般耀眼。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常清瑶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傻姑娘时,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巴图鲁原本从未将这个孱弱的姑娘放在眼中,比力气,他巴图鲁有的是。可就在他稳操胜券的时候,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扯住了他的胳膊,让他在毫无反应之际被惯性带了出去。

    偌大的势能让这看上去不足百斤的姑娘看上去有万吨之重!巴图鲁的身体仿佛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上了天空。

    “咵!”那足足有一尺宽的横梁竟然发出了脆裂的声响,笔直的躯干被二人的重量生生压弯了腰。

    “我的天呐,这小姑娘,竟然有这么重?”客栈里除去修仙者还有着不少本地的老人,他们瞪圆了眼珠子,怎么也想不到常清瑶柔软的身躯竟会有这么重,她明明看起来弱不禁风。

    就在巴图鲁双脚离地的同时,常清瑶左手屈指在口中轻轻一咬,嘴里念念有词。大地突然震颤起来,整个房屋天旋地转,地板剧烈起伏,吱吱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地面的束缚。

    几乎所有的人都站不稳脚了,他们不得不将手中的兵器插在地上,或是紧紧抱着一旁的柱子,才能保证自己不被晃倒。

    “这个女子,竟然也是玄仙巅峰!”纵使是路都走不稳,站都站不住,但是他们已经发出了惊天。因为任何一位玄仙,尤其是这么年轻的玄仙,都足以轰动整个江湖,可是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竟然会没有人认识她?

    好在没人在意,这些人只知道感叹,然后慌乱自保去了。

    可是这群狼狈的人中唯有一个身影例外,他实在是太坦然了,依旧正襟危坐在原地,仿佛他脚下的地已经脱离了这片客栈。如果有人能够透视,他们会发现此刻这个白衣男子面前的酒壶里连清澈的酒水都没有泛起丝毫的波澜,他只是微微笑着,然后慢慢地下头去。

    无数的飞沙从地缝里飞出,他们

    在空中聚集呼啸,冲着天空中的巴图鲁席卷而去。既然绸缎束缚不了他,那就试试用土!

    常清瑶心想。

    “哈哈哈,女侠好功夫,本以为只是哪家有钱人家的姑娘,没想到是个高手。”巴图鲁笑的很是开心,黝黑的脸如同太阳花一样灿烂,却丝毫没有紧张的感觉。

    “只是你要知道,土和黄沙都一样,而我来自大漠,无论哪里的沙土都得对我言听计从,因为我有一剑,名曰风沙!”

    “剑来!”他大喝一声。

    那些原本由常清瑶操控的尘土在空中突然一阵,它们由原先的散沙开始聚集,越来越紧密,最终凝结成一把并不起眼的土黄色长剑。

    这把剑没有任何的戾气,也并不锋利,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土制的玩具剑,甚至连桃木剑也比不上,但却没有人敢小瞧它。

    因为大夏有大夏的十**宝,同样纵使是很少有剑客走出来的大漠也有。

    这风沙剑,便是大漠人的法宝。有人说这柄剑是用尽了大漠上的万顷黄沙打造而成,因此握着它,就等于握着一片沙海,而此刻这柄剑还握在一位玄仙手中,随意一挥便有大漠孤烟之势。

    白衣男子微微挑眉,似乎对这黄色的剑起了些性质,他不禁伸手按在了自己置在桌上的剑柄,却又很快收了回来,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一细小的动作。因为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天上。

    “喝!”巴图鲁大喝一声,他驱剑拦腰斩断无数绸带,这些绸带本就紧绷着,在断裂的同时,他们两个人同时飞了出去,巴图鲁稳稳地落地,手中的风沙剑周围环绕着淡淡的沙尘。

    与此同时,横梁再也支撑不住,它断成两截,啪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将这本就满是尘埃的屋子更是搅得尘烟四起。

    “哇!真是一柄好厉害的剑。”屋里的修仙者纷纷感叹,赞美着巴图鲁手中的宝剑,可更多人的目光则是在那个红衣倩影之上。

    常清瑶的身子自然也飞了出去,她脚尖轻轻点地,雪白的靴子在满是尘土的地上划过一道干净的直线,然后缓缓地停在了一边的桌前,白衣男子正坐在这张桌子上。

    “是一把好剑,所以说你的绸缎,可接不住我这把宝剑。”巴图鲁微微一笑,“我好歹也是来挑战你们大夏的所有高手,又怎么可能不作些准备呢?所以姑娘,若你没有别的武器,我觉得咱俩也没有交手的必要了。”

    “借你剑一用,”常清瑶看了一眼旁边的白衣男子,伸手就要去拔桌上的剑,猩红的剑身闪过一道光芒。

    她纤白的玉手还未握到剑柄就被弹开,她旋即挑眉看向他,目光甚是不解。

    “不借。”白衣男子似笑非笑,双眼浅浅地盯着眼前的少女,眼眸如桃花般烂漫。

    “小气。”常清瑶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冰冷如白莲。

    “切,这小子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真不识好歹。”

    “是啊,是啊,女侠明明是在为我们争脸面,可他居然连剑都不借。”数名修仙者落井下石,纷纷瞧不起这个白衣男子。

    “女侠,女侠,用我的剑,用我的剑。”尽管白衣男子不待见她,还是有无数剑客主动请缨,把手中的佩剑朝着常清瑶抛去。

    女侠也不矫情,随手接了一把剑,轻轻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剑光。

    “唔,剑是有了。”巴图鲁望着修炼者们众志成城的模样欣慰地点点头,“只是这寻常的剑,可未必挡得住我这漫天沙尘。”

    他说着挥出一剑,无尽的狂沙如万马奔腾

    一般狂涌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沙城暴灌透了整个客栈,所有的人连双脚不离开地面都做不到了,他们的身子在空中飘飞着,顺着龙卷风一圈又一圈地转着。

    这就是玄仙的力量吗?又或者是这风沙剑的?没有人在意这力量是从何而来,他们突然对这从大漠来的男人充满了畏惧。

    “剑虽寻常,但我的剑式却不寻常。”常清瑶并未被这沙风卷起,只是这狂风还是吹起了她的秀发,在空中疯狂摇曳,将本就冷艳的她衬托地更加英姿飒爽。

    真是好一个女中豪杰,如果她是我大漠的姑娘,我必定会倾心于她,只是可惜了。巴图鲁在心中暗想,他的心微微有些动了。

    “风发于声,剑式如水。你是沙尘,因为沙尘轻盈,可是当沙子遇到水便再也飞不起来,而我这招剑式,恰好名叫止水剑法。”常清瑶娇喝一声,她婀娜的身姿在狂风中起舞,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剑尖闪过一道白光,白光爆射出去,化成漫天星辰洒落天空。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偌大的客栈里竟然凭空下起了绵绵细雨,风也慢慢小了许多。

    巴图鲁的剑招是狂野的一剑,如同在草原奔腾的骏马卷起的阵阵狂沙。而常清瑶的剑却极为淡雅,如同在水中自由愉跃的锦鲤。

    以静制动,风停沙落。漫地黄沙沾上了水的重量落在了地上,给客栈铺上了一层厚实的水泥地。

    被风吹起的人们掉落在地上,身上沾满了尘沙,狼狈不堪。

    “好,好!”他们顾不上整理衣襟,纷纷为女侠拍手叫好。

    “怎么样?这下你这小子没话说了吧?”这些修仙者们又开始了狗仗人势的嘲讽。

    “啧啧啧,剑法是好剑法,可惜,剑却不是好剑,可惜了,可惜了啊!”巴图鲁并未沮丧,而是盯着常清瑶手中的那把剑看。

    下一秒,那柄银质的铁剑在空中碎裂,噼里啪啦的剑渣落了满地。

    众人面面相觑,似乎明白自己高兴地太早了。

    常清瑶虽然接下了这一剑,但是她的剑却碎了,这一场比试,还是她输了。

    “自古英雄爱美人,姑娘既然落败,就容在下取姑娘香发一缕,以做奖赏可好?”巴图鲁说完也不等常清瑶动手,身子化作一道青烟便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在常清瑶的身后。

    他手中的剑轻轻抬起,想要应约斩下常清瑶的一缕长发。

    “操,这杀千刀的大漠人竟然想夺取女侠的秀发!”

    常清瑶并未阻拦,而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巴图鲁的剑朝着自己挥来,她似乎默许了巴图鲁的无礼,便不再挣扎。

    “碰!”的一声,土黄色的剑还未抬起便被打落,巴图鲁回头看向身后,只看到了一袭白色的身影矗立在自己面前。

    “你是何人?”巴图鲁不知道眼前白衣男子的身份,只是有些惊诧他竟然拦下了自己刚刚的一剑。

    他低下头去,看见白衣男子手中握着的佩剑。黑红相间,古朴凝重,低调却又透着霸气。

    “是把好剑。”巴图鲁突然轻声赞叹,因为他突然感受到了手中风沙剑传来的共鸣。

    白衣男子甚至连剑都没有拔出,便随手打落了他手中的风沙剑。

    “敢问少侠姓甚名甚,我巴图鲁想和少侠切磋一番。”好胜的他突然忘记了自己的战利品,向白衣男子抱拳致敬。

    “你不用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俩之间,本就不是切磋。”白衣男子依旧淡淡一笑,他笑起来很美,像是万花之王牡丹的盛开般霸道,却又有着清塘中睡莲的柔美。

第二百七十八章 剑鞘

    “呵,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既然你狂妄如此,那就休怪在下无礼了。”巴图鲁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他的身子躬起,有着势如破竹之力,他感受得到眼前男子体内汹涌澎湃的仙气,因此早已急不可待。

    可他还未出手,白衣男子的身影突然消失在了空中。环顾四周,连一丝一毫的影子都见不到了,巴图鲁木然,一身的躁动突然不知道该向何处发泄。

    常清瑶冷眼望着四周,暗暗皱起眉来,竟然连她都感知不到这个男人的气息,那股冲天般的仙气,仿佛凭空消失地无影无踪。

    她突然想起了数日前,在藏剑谷中,藏剑老人和她说的话,她此行的目的,不正是为了见一眼这把天刑剑吗?

    “洛昊爷爷,我听娘亲说您曾炼过一柄剑,可以削铁如泥,剑震八方,和那个独孤剑一样厉害,您老藏着这样的宝贝,也不告诉我,所以今天能不能让我见识一下那把传说中的剑啊?”常清瑶眼巴巴地望着枯瘦佝偻的老者,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语气近乎是在撒娇了。

    “得得得,我炼的这把天刑剑可不能和你们世代镇守的独孤剑相比,所以这话可不要乱说,要是被你娘亲听到了,非得怪我说胡话不可。”藏剑老人无奈地笑笑,脸上写满了慈祥与疼爱,他早已经将常清瑶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孙女一般疼爱,他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这么多年来,除了来剑谷中取剑的人,唯一的朋友就是常清瑶了,这丫头总是隔个几年便过来一趟。他还记得刚开始看到常清瑶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嘴里含着糖葫芦的娃娃,长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对男人们热爱的长剑充满了好奇。

    “如果它还在我身边,我倒是不介意给你瞧瞧,只可惜啊,你来晚了,这天刑剑前不久刚刚被人拔走。”藏剑老人指了指自己面前空空的熔炉。

    那是一方高约一丈,宽约一丈的巨鼎,漆黑色的身体上满是铁锈斑斑。

    鼎里的火已经熄灭了,只留下深黑色的鼎口。常清瑶望着面前的铁器,有些不解,但她依稀记得,藏剑谷里的锻造熔炉从来没有熄灭过,一直是熔浆似的色彩。

    “啊?”常清瑶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是在想熔炉里火焰熄灭的原因还是究竟谁拔出了那把剑。

    “天刑剑正是维持我这熔炉不灭的法宝啊,我也没有想到,它竟然被一个天山派的小子给取走了。”藏剑老人一边叹气一边摇头,他的脸上看不出可惜,反而有着些许的欣慰之情。

    “不过有你的火,倒是可以让我这熔炉再撑上一段时间。”藏剑老人笑眯眯地看着少女。

    “火火火,我就说爷爷你怎么好心让我来拿吃的,原来是为了火。”常清瑶嘟着嘴,不过她没有生气,而是手指一屈,那熔炉便又重新燃了起来,那火的颜色通透,同她身上的红衣一样纯澈。只是这把火能够燃多久呢?她们都不知道。

    天刑剑锻造以来已近千年,这千年来,无论别的剑流落何处,这天刑剑一直镇守在熔炉之中,也被熊熊烈火焚烧了千年。

    因为它和独孤剑一样,它一直在等,等到有一个配将它拔出来的人,它等了千年,终于等到了那个白衣少年。

    从此白衣少年会带着它闯荡江湖,鲜衣怒马,不负盛名。

    “天山派的小子

    吗?就是千年前天山老人所创下的那个门派吗?”常清瑶似懂非懂,她昂起头来,“那小子叫什么名字,我啊,要去江湖中找他!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配得上洛昊爷爷炼的剑。”

    常清瑶格外认真地说着,她这次跑出来,就是想见一见那把传说中和独孤剑一般神秘的剑,没有见到它,她才不会善罢甘休。

    藏剑老人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回忆那个少年的名字。

    “他啊,说他是天山派的……”

    “慕云飞啊!”

    或许藏剑老人也没有想过,多年之后,正是这个从他锻造炉里拔出天刑剑的男子,叱咤天下,一剑定乾坤,安抚了这个喧闹了好久的天下。

    “他叫慕云飞啊,好的,爷爷,下次我再来看你!”常清瑶点了点头,一个飞跃,化成一道猩红色的流光消失在云朵之中。

    “人呢?”巴图鲁见不到白衣男子,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只得沮丧地挠了挠头,手中的风沙剑变得软弱无力。

    “在你身后。”突然,他的身后传来了一声应答,是白衣男子的回应。

    巴图鲁心惊,慌忙回身,拦腰匆忙斩出一剑,这一剑虽然威力不大,却是一位玄仙下意识地回击,它快地像风,让人难以捕捉到它的身影,尤其是淡黄色的剑身,早已隐匿在了这空气之中。

    “太慢了。”白衣男子淡淡回应。

    一剑斩空,在众目睽睽之下,白衣男子如同闲庭散步一般轻松躲过巴图鲁的剑,他们分明觉得巴图鲁的那剑已经从白衣男子的衣襟划过,可是锋利的剑气却连一道裂口都没能撕开。

    就仿佛巴图鲁的那一剑砍在了空气墙上,被卸去了所有气力。

    “有本事就不要跑,再吃我一剑!”巴图鲁沉下心来,企图用激将法逼他和他对剑。巴图鲁双眼锁定白衣男子,双手持剑,再度挥出一剑,瞬间狂沙遍地,从他身后爆射而出,宛若草原上的沙浪,铺天盖地,有着千军万马之力,迷得人睁不开眼,他相信此剑必中。

    “我这一剑,剑气可达十丈,除非你逃离这客栈,否则必中!”巴图鲁坚定地笑着,风沙剑的剑尖竟然闪出寒芒,如同在阳光下被照射的沙漠一样耀眼。

    碰,白衣男子没有躲闪,两剑相交,他轻描淡写地单手接下了这一剑,更让人惊诧的是,他竟然只用剑鞘便接下了这风沙剑的剑气,那柄猩红的剑已经藏匿在剑鞘之中,甚至连它的真面目都见不到。

    顿时,那股狂风寂静下来,不,是销声匿迹,再没有半点沙尘,整个客栈除了被打坏的桌椅,整洁如新,像是那些沙尘全都变成了空气一般。

    “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吗?”客栈突然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不敢发声,因为他们之前分明嘲讽过这个白衣男子。

    “他分明也只是个玄仙巅峰啊!”众人哗然,白衣男子身上的仙气早已震撼了他们,可是玄仙败玄仙,居然只用了一剑,这更让他们惊愕不已。

    “剑,剑鞘?”巴图鲁显然也没有想到,他这本该势如破竹的一剑,竟然被这白衣男子单手轻轻接住,没有用任何的招式。要知道他可是注入了全部的仙力,就连刚刚和常清瑶对剑,他都没有如此倾尽全力。

    那一剑分明可以将任

    何一位玄仙巅峰震开,可看白衣男子如此泰然自若的样子,他连一步都没有后退。如果说常清瑶是以静制动,用水止住了沙尘。那这白衣男子又算什么?以暴制暴,还是实力的碾压?

    玄仙之上乃是太和,难道他已经入了?只是这么多年来,又有多少人入了半步太和呢?只是半步,就已艰难无比。

    虽然秘密一直被封锁着,但这么多年来,唯一步入了半步太和仙,怕是只有一百年前天山派的翘楚,逍遥子了。

    “我说过,我们二人之间向来不需要切磋。”白衣男子又是一笑,这抹笑看上去有些轻佻,似乎是嘲笑。在场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质疑他,因为他有这个资格!

    白衣男子轻轻抬手,挥舞剑鞘拨开巴图鲁手中的沙剑,如同春风拂过,桃花盛开,这缕清风将客栈里的所有沙尘全部卷走,让屋内的空气再次变得清新起来。

    巴图鲁手中的风沙剑被拨了出去,掉落在地上,再次化成了一堆散沙。

    这个来自大漠的汉子一脸木讷地愣在原地,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被这白衣男子一剑击溃。

    从北到南,他自负要打遍大夏王朝所有的好手,可是他刚入终于才多久?不足一月,就被一名不知名的白衣男子一剑斩落。

    “我,输了,没想到你已经入了那个境界了。”巴图鲁长大的嘴巴好不容易才合了起来,他的眼神略微有些不甘,可他又能如何,他们二人的实力已经如此明显了。

    “按照先前的约定,在下这就自废修为。”巴图鲁不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他说着举起双指,就要去切断自己的仙脉。

    他高高举起的手却被白衣男子一把抓住,就像他刚刚想要去斩断常清瑶的秀发一样。

    “我早说过,我们俩之间不算切磋,所以也没有任何的赌注。”白衣男子缓缓收回自己的手,将剑背在身后。

    常清瑶的眼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身后的那柄剑,她已经盯了这白衣男子好几天,却一直没有见过他拔出这把剑。常清瑶都快给急死了。

    “修仙者之所以修炼,不是为了比武好斗,更不是为了欺负弱小,我们修炼,应该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为了保护那些弱小的人。”白衣男子轻轻点点头,他不知道巴图鲁听进去没有,他只知道客栈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他们由衷地敬佩,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实力,更是因为他的人格魅力。

    “大侠所言极是,我巴图鲁明白了,在下这就返回大漠,将我必生所学,和大侠教我的一切传授给大漠的孩子。”巴图鲁向白衣男子再度鞠躬。

    “虽然在下此生不会再步入中原,不过在下还是希望大侠能够留下您的名号,希望多年以后,在下的弟子有幸能够和大侠再好好切磋比试一番。”这个蓄着些许胡渣的大漠男子满眼里都是恳切。

    白衣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报出了他的名字。

    “天山派,慕云飞。”也是他第一次在江湖中报出自己的名字,从那时开始,整个江湖都记住了这六个字,天山派,慕云飞。

    “好,天山派,慕云飞,希望我们今后有缘再会!”巴图鲁朗声笑道,他大步踏出客栈,再也没有回头,迎着落下的夕阳一路向西北而去,走得如此潇洒坦然。

第二百七十九章 苏醒过来

    夜色下的巴图鲁不知道,此刻的客栈里早已喧哗一团,日后他会听说慕云飞的名号响彻天下。

    “慕云飞,他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玄仙的天纵奇才慕云飞吗?我就说这天底下哪里来的那么多玄仙巅峰,如果是他,那就不足为奇了。”

    “听说他不久前刚从藏剑谷里得到了天刑剑,更是如虎添翼,难怪他能够一剑就击败那个什么巴图鲁啊!”

    “是啊,是啊,连当今的天山派掌门肖清河都只能和他平分秋色,何况那个什么从大漠来的糙汉呢?”

    “我看两年后的升仙大会头榜,必定是这慕云飞的!”

    “我啊,还听说,这天山派的下一任掌门非他莫属的!”有人压低了声音,小声说着什么秘密。

    “不知道啊,他会不会成为这几千年来第一个步入太和仙的人呢?”

    天山派的,掌门人吗?步入,太和仙吗?

    这些人的窃窃私语全被慕云飞尽收耳中,他缓缓地咧了咧嘴角,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只是那些人太忘乎所以,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他脸上表情的微妙差别。

    如果说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得到的,又该如何?

    慕云飞在心中轻声问自己。

    天下第一,未来天山派的掌门人,太和仙,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至今都记得他的师傅,不是当今的天山派掌门肖清河,而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逍遥子。他还在世的时候,就不知何年才会回一次昆仑境,当他死了之后,昆仑境再也没有那个喝醉了酒喜欢在演武场上耍剑,夜深人静之时喜欢在天清宫宫顶上月喝花酒的家伙了。

    昆仑境也似乎安静了许多。

    所以多年以后,成为了天山派掌门人的慕云飞,在看到南宫权和尹明月的时候才会倍感亲切,或许同样爱喝酒的他们,能够让这冷冰冰的昆仑境重新热闹起来吧?慕云飞或许是这么想的。

    他多想像他师傅逍遥子一样活得快活似神仙,无拘无束。他的真名叫什么?肖莫尘还是肖默嗔?连慕云飞都忘记了。但是没有人在乎他的真名,连他本人都不在意。

    慕云飞只记得几十年前,天山派的三位长老前去参加听妖大会,再回来的时候早已伤痕累累,浑身剑伤密布。

    那是御天诀的剑痕,普天之下会这剑法的,唯有这逍遥子。他觉得那天清诀不快活,放弃了传承,交给了他的师弟肖清河,所以这肖清河的掌门之位,等同于是逍遥子送给他的。

    因此这听妖大会,肖清河也没有去参加,而是派出了天山派的三位长老。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场听妖大会,居然会改变了四大门派。

    肖清河还是惦记着自己的师兄,他不愿意相信是逍遥子杀了众人,却奈何在其余三大门派的强压之下,还是将逍遥子扣上了魔头的名号,然后被迫把逍遥子的密案就此消匿。

    天下间再没有了逍遥子的踪迹,人们也不再提起他,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终于慢慢被人们所淡忘。

    但是慕云飞怎么可能就这样忘记,他也不相信这一切是自己敬仰的师傅干的。慕云飞曾经那样崇敬他,怎么可能相信他的师傅是这样一个魔头呢?

    他下山历经挫折与磨难,不正是为了调查清楚这些事吗?他想还师傅一个清白,可无论他怎

    么调查,万妖谷内的紫翼狮王依旧不吭一声,它是这场动 乱的罪魁祸首,可肖清河还是保住了它的命,为此饱受争议,这是他能为师兄所尽的最后一分力了。

    多少证据和结果都表明,是逍遥子亲手灭了各大门派的长老和掌门,他当真是人们口中那个入了魔,和妖怪勾结党羽的叛徒吗?

    这么多年以来,慕云飞的心也开始逐渐动摇了。

    “哟,你刚刚不是不想出手吗?不是连剑都不愿意借吗?怎么现在就变了一个人似地。”慕云飞还未回过神来,耳畔传来了呢喃的细语。

    声音轻柔而又妩媚,令男人听了不禁热血沸腾。

    慕云飞终于定神,他看到了紧贴着自己的红衣女子,常清瑶。她正将半个身子向前探出,一副俊俏的脸仅离自己一寸。

    慕云飞低头甚至能够看到她胸前若有若无的两抹白兔在红色的氅袍里跳跃,又如同天上的白鸽。

    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慕云飞也忍不住微微一红脸,他再怎么都是一个刚下山不久的少年,几十年来都在山上,何时见过这种场面,又哪里会有女生这么贴近他。

    天山派的规矩可是很严厉的,他是内门弟子,内门弟子自然不可能随意亲近女色,师妹也不行。

    所以慕云飞忍不住向后退了两步,他的身后有桌子,差点把他绊倒。

    刚刚和巴图鲁对峙的时候,他可是分毫未退,现在反而倒退了一丈有余。

    “哦,还是个清高的小子呢!”常清瑶魅惑地舔了舔自己的性感的嘴唇,眼里有星星在闪烁,她露出一副极度痴迷和敬佩的模样,再次向前一步,步步紧逼,这句话她的声音很轻,几乎是贴着慕云飞的耳畔说给他听的。第一次和女生如此贴近的慕云飞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的。

    “大侠刚刚一直不出手,一直等着小女被非礼了才选择动手,是不是对小女有意思呢?若真是这样,小女就以身相许,公子这样看可好?”常清瑶伸手轻轻拨去了自己额角的发梢,露出了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令客栈里的修仙者无不吞了一口口水。

    如此泼辣的身段配上美若天仙般的面庞,又有哪个男人会不心动?他们一个个恨不得刚刚英雄救美的人是自己,只是他们没那个能耐啊,所以只能一个个拍手叫好。

    “好,好!娶她,娶她!”

    “这二人真是英雄配美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不,不是这样。”

    慕云飞一时间手足无措,声音竟然有些结巴,和刚刚那飘忽世外的高人风范截然不同,要是他那些师弟在这里看到此幕,非得笑话他不成。

    “不是这样又是哪样,难道相公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和小女拜堂成婚吗?会不会有点太心急了呀?”

    “不,不。”慕云飞继续摇头,他虽然下山也快有两年的时间了,可何时见过这种场面。

    常清瑶又轻笑起来,她伸出撩人的细白胳膊,说着就要去牵慕云飞的手。

    可她动作太慢,伸出的手拉了个空。因为那慕云飞早已经慌不择路,一个飞跃逃出大门,遁入了蓝天之中。

    “别跑啊,相公,别害羞啊,相公,等等奴家啊!”常清瑶轻笑一声,如银铃般清脆,她掩面笑着追了出去,被风吹起的长裙下,一双雪白的大长腿令

    无数人垂涎欲滴。

    身后的众修仙者们无不唏嘘感叹,他们眼里满是羡慕之情,如此佳人美女,小鸟依人,哪个男人不想把她拥入怀中,只可惜常女侠早已芳心暗许,他们唯有嗟叹。

    两柱香的时间过后,罗天阳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映入眼帘的先是黑漆漆的石顶,洞穴的顶部有着常年累积起来的石锥,锋利而又密集,然后他涣散的目光渐渐收回,聚集在了面前一个细长的白脸上。

    洛清水正居高临下地盯着自己看。

    “哎,洛昊爷爷,他醒了哎!”看到罗天阳清醒了过来,洛清水欣喜地抬头看向身后。

    罗天阳用手支撑着地面,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好容易才适应了昏暗的山洞,看清了眼前瘦弱的老人。

    “你是什么人?”罗天阳微微皱眉,虽然他早已经猜到了老人的身份,但他也猜到了别的东西,因此他的语气有些凌冽。

    “臭萝卜头,洛昊爷爷就是你要来找的藏剑老人。”洛清水以为罗天阳和自己一样笨,双手叉腰点着他的鼻尖。

    “藏剑老人是大家对我的一个敬称,我的真名叫封洛昊。”封洛昊看着面前机警的年轻人,他已经在洛清水身上看到了常清瑶的影子,可是在罗天阳的身上,他像谁呢?慕云飞,还是那个余子清?

    “我知道你是藏剑老人,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毒晕我!”罗天阳眯着眼睛,他也不打算再装下去了,就算他是藏剑老人,也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藏剑老人似乎被问住了,他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站着,看着罗天阳从地上爬起来。

    老人的身子和洛清水差不了多少,甚至比她还要矮一小一些,在高大的罗天阳面前,他的身躯显得格外渺小。

    “这是我藏剑谷的规矩,凡是来我藏剑谷,破了四极四象阵的人,都得由我亲自带着他来到我的剑冢,因为我不会让陌生人知道我住在哪里。”老人沉声说着,他说的似乎并不是没有道理,藏着众多宝剑的地方,怎么能让人轻易知道位置。

    罗天阳也沉吟了,他觉得老人的理由很是充分。

    “那为什么你不把她也毒晕了?”不过她还是指了指身边的洛清水。

    “因为你们两个人,我一个人背不动,而且为剑而来的人,是你。”老人又从容地说道。

    “为剑,而来的人吗?”罗天阳低声喃喃自语。

    “龙吟!”老人不顾自语的罗天阳,他低声喝了一声,洛清水腰间的那把剑居然破鞘而出,飞入了老人的手中,如同小狗遇到了自己的主人,显得格外乖巧安静。

    “哇,老爷爷你好厉害,我这剑连这臭萝卜头的话都不听,却听你的话哎!”洛清水感到格外神奇,感叹道。

    洛昊并没有觉得洛清水愚笨,轻轻一笑,抚摸着手里的那柄剑。

    “那是自然,因为每一把龙吟剑,都是由我亲手打造出来的,你手里的这一柄可是不一般呢!”封洛昊垂下眼帘,深情地望着手里的剑,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一般。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这龙吟剑本是当初那慕云飞求我为他的……徒弟特意打造的剑,后来却成为了什么狗屁天乾门的标志。”洛昊嗤笑一声,“这慕云弃还真是臭不要脸呢!”

第二百八十章 夺火

    “慕云飞的徒弟,是余子清吗?你见过他?”罗天阳突然感觉眼前的老人可能对余子清的事情知道很多。

    “是的,当年我用龙吟矿铁给还是少年的他打造了一柄龙吟剑,后来他长大了,带着这柄剑又回来了,想要取走他师傅当年的天刑剑,那是个和他师傅一样厉害的孩子啊!”封洛昊感叹道。

    “但是他没有能带走那把天刑剑。”罗天阳补充道,他很清楚,因为他做足了调查,余子清在他入金仙的时候入了藏剑谷,可是他出去的时候,腰间别着的依旧是龙吟剑。因此众人都说余子清配不上那把剑。

    “没错,看来小家伙你的消息还挺灵通。”藏剑老人舒展眉头笑了起来,遇到这两个小家伙,他突然觉得自己枯燥的生活变得有意思起来。

    “为什么?是他配不上那把剑吗?”罗天阳不能理解,如果真的连余子清都配不上那把天刑剑,那么他呢?

    “怎么会呢,小家伙可是他们俩……他的徒弟啊!如果当今世上,连余子清都配不上我这把天刑剑,那还有第二个人配的上它吗?”洛昊爷爷愣了一下,不过在他的眼中,对余子清的评价甚高。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独孤剑并不在我藏剑谷,而是一直在不归林,由上古凶兽所镇守。”封洛昊捋着自己的胡须,道出了那些陈年往事,“这独孤剑自然也不是由我所打造的,时间过的太久了,江湖上的有些传言不可尽信。”

    罗天阳眉头微蹙轻轻点头,仔细听着,传闻中是他从藏剑谷获得了独孤剑,然后才将上古凶兽封印在了不归林里,安定了修仙界,自此天下太平。

    当然也有传说是他慕云飞是从不归林中击败了上古凶兽才得到独孤剑,但那也仅仅是传说而已。

    可传闻究竟是真是假,恐怕只有当年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晓,只是当年经历过这件事的人都早已不在人世。

    别人都认为是那慕云飞取了独孤剑才有实力封印了上古凶兽,但倘若真是如藏剑老人所说,这独孤剑是慕云飞大败上古凶兽之后才获得的,那这当年的慕云飞该有多么的强势?

    “那天刑剑,究竟是怎么断的?”罗天阳缓缓问道,但他的这个问题似乎是废话,能够斩断这天刑剑的,除了天下第一的独孤剑,怕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做得到了。

    “在不归林中,他手中的天刑剑对上了独孤剑,可惜独孤剑剑气太重,不小心斩断了天刑剑,因此他才带着残破的天刑剑来谷中找我修复。可天刑剑岂是寻常的仙剑,断剑的它再没有铁矿能够配得上它,因此它的剑身便被我留在了藏剑谷中,所以啊,小余子清再厉害又怎么能拔出一把没有剑柄的剑啊!”封洛昊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在感叹余子清还是在感叹自己锻造的剑。

    “原来是这样。”罗天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果真实情况是这样,那这一切就都解释地通了,为何这天刑剑百年来再没有任何动静。

    当年的它出现世间,可是也惊起了一番波浪。

    捣毁当时如日中天的阴阳教,击败了不可一世的叶孤天,让他手中引以为傲的惊天剑三年未敢出鞘。

    升仙大会上力拔头筹众望所归,不归林外一剑破万军惊艳世人,每一个传说都是他带着天刑剑一步一步走来的。

    只可惜它断了,只留下了传说,再没人见过它。随着死去的慕云飞一点点在人们的记忆中被淡忘。

    洛清水两手撑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一时竟然出了神。

    “不过啊,我知道你们这次来的目的,不正是为了这天刑剑吗?”洛昊老人眯眼笑,他指了指罗天阳的身后。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身后背着的那把破剑,是昊阙剑吧。”昊阙剑乃藏剑老人亲手所制,因此它在入藏剑谷的那一刹封洛昊就已经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罗天阳沉默不语,旋即取下身后背着的剑,缓缓打开了剑囊,里面的黑色铁剑早已经破败不堪了,对玉麟尘,对千手佛,这昊阙剑已经千疮百孔,再也拼不成一把完整的剑。

    “这昊阙剑乃是当年被余子清手中的独孤剑所伤,被我熔炼之后化为这样。晚辈此行的目的,正是想请前辈修复这昊阙剑。”罗天阳双手抱拳,神情谦卑,有求于人的时候,饶是他也不得不低头。

    “啧啧啧,你这小鬼还真是滑头,刚刚还一副高高在上爱答不理的模样,现在就这么卑躬屈膝了。”洛昊哈哈大笑。

    “不过我看你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修复这昊阙剑吧!”

    他眯着眼睛斜眼看向一旁低头的罗天阳,活了不知道多久的他早已经看清了罗天阳的心思,纵使他沉默不语,可是目的已经很明显了。

    “你也知道,这昊阙剑缺失的实在是太多了,和那天刑剑一样,就算重新回炉打造也没法再凝成一柄剑,不过啊!它倒是可以做成一把剑柄,成为……”

    “天刑剑的剑柄。”老人顿了顿,他看到罗天阳眼里突然开始闪闪发光起来。

    “谢谢前辈。”罗天阳慌忙拜谢,不想给洛昊反悔的机会。

    “别别别,可别急着谢我,我只是说能这么做,但是啊现在的我可没有这个能力哦!”洛昊捋了捋自己细长的胡子,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的罗天阳。

    “这是何意?”罗天阳皱眉,他猜到此行的目的绝不会这么容易

    “寻常的剑自然用寻常的火就可以炼制,龙吟剑也是一样。但是这天刑剑乃是用上古朱雀石凝练而成,昊阙剑乃是白虎晶石的化身,要想将两者融合在一起,寻常的火可不行。”

    “而且我炉子里的火可是熄了好久。”封洛昊长叹了一口气,那件事过后,常清瑶再也没来过藏剑谷,他又从哪里去寻找能够代替的火呢?

    “那该怎么办?”罗天阳突然有些失望,看向一旁的洛清水,后者瞪着一双圆溜溜地大眼睛看着他。

    “清水也不知道……”

    “离我这剑冢外三里地,也就是在藏剑谷的深处+慕云飞是从不归林中挑战上古凶兽才得到独孤剑的传说,但那也仅仅是传说而有一个小山谷,山谷里有一只大鸟,会喷火,它是上古神兽朱雀的后裔。虽然它的阴阳火比不上朱雀的不死火,但是也够用了。”封洛昊沉吟了一下,虚空一指。

    “朱雀的后裔!莫非是当年在碧空谷里修炼的那只鬼凤凰?”罗天阳大惊,他自然知道碧空谷的传说,“难道它还没有死吗?”

    “鬼凤凰是什么啊?厉害吗?”洛清水左顾右盼,可却没有人搭理她。

    “那是自然,当年的它被千光寺的主持所伤,并被抢走了圣佛珠。但它并没有死,而是逃离了碧空谷。现在的它啊,就生活在我的藏剑谷里,可讨厌了呢!可我又不会法术,所以啊,想请你们帮我去搓搓它的锐气,把它赶走,要是能把它杀了,就再好不过了啊!”封洛昊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满脸笑的都是皱纹。

    “鬼凤凰。”罗天阳突然觉得头痛,他从未想过这次下山修复昊阙剑会很顺利,可是明明机会就

    在眼前,却和他犹如隔着一道天堑。

    “这鬼凤凰,很厉害吗?”洛清水见半天都没人理她,可怜巴巴地又看了一眼二人。

    “这鬼凤凰可是有着半步太和仙的实力,再加上它堪比灵兽的坚硬身躯,在半步太和仙中可谓无敌的存在。当年的千光寺主持正道法师趁着它虚弱的时候偷袭它,还与其斗地两败俱伤,最终殒命,以我们二人的实力去,简直就是送命。”罗天阳苦笑着摇摇头。

    就算洛清水突破到了金仙巅峰又如何,就算她是余子清的徒弟又如何,他们两个人怎么也不可能是那鬼凤凰的对手,更别谈从它身上取火了。

    “那可未必。”封洛昊似乎看出了罗天阳心里的担忧,轻轻摆摆手,“这鬼凤凰当初确实是有半步太和仙的实力,但那仅仅是因为有圣佛珠的原因,其实它真正的实力只有玄仙巅峰。”

    “玄仙……巅峰。”罗天阳依旧是满脸黑线,在他们的眼中玄仙巅峰和半步太和仙差别似乎不大。

    就像在两只羚羊面前的猎人从狮子变成了猎豹一样,依旧只能等死。

    “别把事情都想的那么悲观嘛!”封洛昊伸手在罗天阳的肩上轻轻拍了拍,“我可不是叫你们去送死的,这鬼凤凰经历了五十年前的那一战,修为大损,实力仅剩玄仙,再加上今晚乃是每五十年一次的轮回之夜,它的修为更是会变得极为不稳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要是我有修为,我就去了。”

    封洛昊说的热血沸腾,好像连他自己都心动了一般。

    “今晚的它会实力骤降吗?”罗天阳果然心动了,那可是天刑剑,要是能够得到天刑剑,他离找余子清复仇不就更近了一步吗?

    更何况若封洛昊说的是真的,今晚当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以他们两个人的实力,还有洛清水身上的神秘之处,说不定真能解决掉这个鬼凤凰,从它身上取得阴阳火。

    “好!我们去试试。”终于罗天阳下定了决心,狠狠地咬了咬牙。

    “好嘞,那我这老头子就在这里等着你们两个凯旋而归咯!”封洛昊的脸上露出了计谋得逞般的笑容。

    “好耶,今天晚上又有乐子可寻了!”洛清水可高兴了,丝毫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在山洞里蹦蹦跳跳的。

    “你知道这小丫头的身份了吧。”看着渐行渐远的洛清水,封洛昊突然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罗天阳说道。

    他的声音格外 阴沉,和刚刚的慈祥和蔼完全不同,透着森森的冷意。

    “知道什么?”罗天阳也突然警觉起来。

    “要入我这藏剑谷,可有两点要求,一是要有藏剑贴,二是要实力达到金仙,否则就会被剑气撕裂而死。你们二人只有一枚藏剑贴,可你还是让这丫头陪你进来了,而且还能毫发无伤。”封洛昊和罗天阳两人一起看着神经有些大条的洛清水,此刻她正抚摸着那些粗壮而尖锐的岩石,看着它们一个个长得奇形怪状。

    罗天阳沉默不语,没有回答知道,也没有说不知道,他不想撒谎。

    但是他不知道,洛昊老人所说的身份,和他所清楚的身份,相差甚远。

    “我想告诉你,这丫头心地很善良,如果你要做对不起她的事,那就最好永远不要让她知道,否则她会很伤心,很难过。这种事我已经见过了一次,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了。”封洛昊长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走进了黑暗之中。

    “等你们拿到了阴阳火的火种,再来这里找我吧。”

第二百八十一章 悦来客栈

    “你们听说了吗,这次在升仙大会上拔得头筹的弟子可是蜀山的。”

    大兴城外二里地,悦来客栈,三个身穿灰衣的男子正坐在一方小小的桌前闲谈着。客栈里的人不多,只寥寥坐了两桌,几个跑堂的小二依靠在门框上,桌子上,无所事事地看着门外的阳光。

    只有一个小二例外,他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肤色白净,眉眼清秀,看上去应该是个心明眼亮的聪明孩子,却总是板着一副冷冷的面孔,好像别人欠了他很多钱。

    倘若不是他身上穿着跑趟的深蓝色短打,露着瘦长的胳膊,别人说不定还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

    此刻的跑堂少年正靠在一张桌上,离着他们两个人不远不近,如果细心的人会发现,这个少年正对他们三人说的话听的津津有味。

    “这次居然不是天山派的弟子吗?就算那个谁不在了,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样子啊!”一个嘴角张着黑痣的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不敢提起那个名字,余子清三个字,在江湖中可谓是大忌。

    他们身边都摆着几把铁剑,这些剑和布囊能够证明他们散修的身份。开始那个挑起话题高高瘦瘦的叫章绝是大哥,这个嘴角有痣的叫张亮是二哥,还有一个看上去又黑又壮的叫张黑,他们三个人皆是散修,相逢有缘,早已结拜兄弟,修仙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不过他们三人的修为自是不高,能入金丹就已是不错了。

    “那当然,我听说那场比试可谓是惊天动地,这李宗盛的对手可是碧空谷的小和尚无念,这无念和尚又是谁,金莲台上一手不灭金刚身震慑住了四大门派的掌门,要知道这不灭金刚身可是比那金刚佛魔体厉害百倍,得亏得九龙寺那个小心眼的法叶主持当时正在闭关,否则看到这不灭金刚身非得气得吐出一口老血来不可。”张黑哈哈大笑着,给自己面前的酒碗斟满,然后又给大哥和二哥添上。

    “得了,好像你真在现场一样。”章绝白了一眼张黑,“这升仙大会可不是我们这些寻常散修能够去的地方,对那些掌门什么的话,我们还是少说点,以免被别人偷听了去。”

    他压低了声音,小声告诫自己的两个同伴。他们这些散修在江湖上没有依靠也没有实力,倘若要是被小人听到了,或者是哪个碧空谷的弟子听到了,他们三人从此在江湖上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

    “是啊,是啊。”嘴角带痣的张亮胆子很小,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他好歹也是个元婴级别的,可是在碧空谷这个庞然大物面前,宛若蝼蚁。

    白白净净的小二垂眼细听着他们的谈话,这大兴城是青孤城旁的一个中转小城。两日前的升仙大会刚刚落下帷幕,就有众多修仙者慕名而来。这座平日里很少会有修仙者光顾的四大主城也只有这几天会显得格外热闹,离青孤城二十里外的大兴城自然也是如此。

    很多的修仙者都会选择在客栈落脚,因为客栈是能够打探到情报的最好地方,可这悦来客栈却不同。它虽距大兴城只有二里地,离青孤城也不才十余里,但正是因为距这些主城太近,平日里吃饭的客人多,投宿的却很少,毕竟住在大城里总比露宿野外要安全的多。

    “切。”张黑有些不悦,他向来心直口快,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大哥,我们今天晚上宿在何处,悦来客栈,还是去大兴城?”张亮又问,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虽然太阳还在天空,但明显已经西斜,不出一个时辰便会落山。

    “这儿离大兴城也就两步路,咱还是去大兴城吧,我听说之前青孤城外的那伙强盗们又回来了,虽然我们不怕他们,身上也没什么钱财好劫的,但还是要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啊,是啊,我听说这伙贼人可凶地很,还记得两年前青孤城换了个新太守吗?这新太守一家人刚走到青孤城外,就被这伙儿强盗给灭门了,那一个个,死像极其凄惨,啧啧啧,真是可怜啊!”素来大大咧咧的张黑在谈到这件事的时候也忍不住连声可惜。

    “唉,过去的事就不提了,这种恶霸总会有人收拾他们,咱们的实力还不够强,等到有一天,我们的实力够强了,就可以匡扶正义了。”章绝为了迎合张黑,也叹了口气。

    这几个修仙者的心地倒是挺善良的。

    他们的话尽数被不远处的少年收入耳中,听闻此事,少年的头越发低沉了,如果有人看得见他的眼睛,会发现他的眼里涌现着晶莹的泪珠。

    “掌柜的,掌柜的,这银耳汤里怎么有只爬虫?嗯?老子就想喝点清淡的东西,你还给我加荤呢?快出来给老子解释清楚,信不信老子把你这悦来客栈给拆了?”隔壁桌有人高声喊道,把张黑一行人的声音给压了下去。这四人穿着黑衣,头戴高帽,身边放着厚重的行囊,看上去像是路过的商客。

    但如果细看他们脚上穿的鞋子,会发现他们穿的是官靴。

    在这里能穿这种官靴的只有两种人,一个是捕快,还有就是捕头。

    捕头负责抓捕修仙者,他们才没闲工夫来这城外找茬。而捕快们则大多是贪蝇头小利的普通人。

    要问这悦来客栈的掌柜为何要将客栈开在城外呢?原来这客栈的老板叫何霜,是位修仙者,实力已有元婴,在寻常的百姓中已是不俗。官府有明文规定,修仙者开铺摆摊案例要收取高额的租金和各种税收,还要多加上一笔保护费。

    说了也是好笑,普通人倒是要问修仙者们收取保护费。

    因此何霜不愿意把客栈

    开在城里,只要在城外,不就不用租金了?

    可是青孤城的捕快们可不愿意放过这样的机会,在他们眼中,修仙者普遍很有钱,如果这笔钱他们赚不到,也绝不会让何霜的客栈开下去。可他们错了,寻常散修又哪里会有什么闲钱呢?他们买丹药需要花钱,打造兵器要花钱,何霜也正是处于这样的目的,悦来客栈的酒水都很廉价,这也正是为何很多修仙者都会选择在城外住宿吃饭的原因。

    因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几个“客官”是故意来找茬的。

    “今天的银耳汤是谁熬的?”一个个子稍大一点的小二慌忙走上前来,斜眼问旁边几个自由散漫的伙计,还有一个握着扫帚的小二都快睡着了。

    悦来客栈包括罗天阳在内一共有五个小二,负责端茶倒水,为首这个个子大一些,看上去有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叫王晓,可以称得上是个小主管,平日里另外四个伙计全归他管,因此就算明知道这群人是来找茬的,他现在还是要追寻责任的由头。

    “不是我,不是我。”两个小二连忙摇头,快睡着的也从梦中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好像是小阳熬的。”

    “小阳!”王晓高喊一声,声音中满是责备,皱着眉头的他眼里甚至透着些许的怒气。

    罗天阳慢悠悠地从靠着的桌角走了,卑微地站在桌角,眼神飘忽。

    “是我。”

    “你是怎么做事的?连个汤都看不好,罚你今天晚上不许吃晚饭。”王晓的声音又高了一层,旋即舒展眉头转头冲那三个客官笑道。

    “三位看这样如何,今天这顿饭钱就当小人请各位爷的,各位爷就这样算了如何?”

    他们点了很多菜,值钱的虾,牛肉,山珍野味被他们点了个遍,吃的零零落落,剩了许多,这一桌菜绝对价格不菲。

    可哪有你怎么办,这伙儿官差来店里吃霸王餐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何霜也不生气,只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任由他们放肆。

    不远处,章绝,张黑,张亮三人也止住了筷子,眼神向这里飘来。

    修仙者们风餐露宿,饿了没东西吃,吃些山间的虫子什么的也不足为奇,所以他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你请?你看看我们几个像没钱的样子吗?还要你请?”几个“客官”不乐意了,嗤之以鼻地笑着,有意没意地将手往腰间的官刀摸去。

    官靴,官刀,除了官服,官帽,他们全都佩戴齐全,意思仿佛在说,就算你知道我是当差的,你又能把我怎样,我就是要找你们的茬。

    那只臭虫想必也是他们故意放进去的,几只腿儿还在汤碗里抽动呢!

    “那你们意下如何?”王晓知道这件事今天不能这么轻易结束了,吃够了霸王餐,他们想要再探一探何霜的底线。

    “这臭虫不是在碗里吗?你让这小子给我把它吃下去,连着他煮的这银耳汤,一滴不剩地给我喝下去。”一个瘦削的官差摸着自己乌青的下巴,不怀好意地笑道。

    “是啊,喝,把这东西给喝下去,我们就不追究了。”另外两名官差在一旁附和着。

    “等等,我再来给他加点儿料!”其中一个官差突然又说道,他弯腰从地上捻了些许灰尘,把它们洋洋洒洒地扬在那碗银耳汤上,放在罗天阳的眼前。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王晓气得脸都在颤抖,一抹红怒泛上脸颊,他是管理者,平日里也是这些小二的哥哥,怎么可能让罗天阳把这碗汤给喝了。

    “他不喝,那就你喝啊!要是你们不喝,老子今天就把你们这客栈给封了。”瘦削的官差猥琐地笑着,眯起的眼里有丝丝寒气,他把腰间的官刀掷在桌上。

    “这。”王晓有些为难,再怎样他也不敢拿悦来客栈的生死来做主,更何况眼下掌柜的根本不在客栈里。

    他扭头望了望罗天阳,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伸手把碗给端起来,因为他在众人面前一直是大哥哥的形象。

    王晓比其余几位都要早来很多年,他们大多是无家可归的孤儿被何霜收养,因此他们都把这里当家,而王晓就是他们的哥哥。

    可他的手刚刚准备伸出去,就有一只纤细的手一把抓住了碗口。

    罗天阳将桌上的碗猛地端起,仰头就往嘴里送,大有一股壮士断臂的潇洒。

    “小阳!”王晓失声惊叫一声,伸手想去他手里夺走那个碗。

    一碗有虫子有石灰的银耳汤或许不会要他的命,但却是他的尊严。罗天阳还是个孩子啊,他以后还有大好的人生,王晓不想让他以后有所背负,有所阴影,尽管他们没人会瞧不起他。

    张黑几人皱着眉头,他们显然也看出了这里面的蹊跷,但是他们也知道眼前的这几个人不是好惹的,饶是一向爱出风头的张黑也忍不住了,他的手已经在桌上的剑鞘按了许久。

    客栈里的氛围极为诡异,但是他们都不希望这个孩子喝下这碗满是“配料”的汤。

    而罗天阳,他不希望麻烦别人,更何况这是他姐姐最爱熬给他喝的银耳汤,就算它被玷污了又怎么样?

    “碰!”一枚不知从何而来的石子儿不偏不倚击中了瓷碗。

    罗天阳的手不自觉一松,那个碗掉落在地上,碎成了无数白色的碎片,里面的尘土自然也回归大地,乳白色的银耳上透着黑土地的颜色,犹如被灰尘沾染了的白莲。

    “干嘛,欺负我们悦来客栈没人是吗?”清亮的女声在门外响起,人未至,声先到,

    还有石子儿。

    “小姐!”几个小二喜出望外,原本畏缩害怕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用看着救世主一般的眼神看着门外。

    一个身着白衣的清丽女孩儿窜了进来,她真是窜了进来,如同猴子一般风风火火,挑着一对细长的柳眉,望着面前比她高半头的三个官差。

    之所以说她是女孩儿,因为她是何霜的女儿。与她身上穿的衣服一样,名曰何白玉,听起来很温文尔雅,应该是一个端庄贤淑的姑娘。可她的性子和她的长相迥然不同,何白玉从小就爱打架,每日和几个小二厮混在一起,上树掏鸟蛋,下河里去捞鱼,无所不能,今年方才十五,修为却也是达到了金丹,不出十年,怕是就能超过她的父亲,何霜也只当自己养了个男孩子。

    “真是个傻木头,他让你喝,你还真喝啊?怎么不见你跟我在一起时候那么听话?”何白玉白了一眼一旁矗立的罗天阳,眼里柔情似水。

    罗天阳来这悦来客栈已有两年,虽然比不上自幼在这里生长的孩子,但不知为何这何白玉却格外喜欢他,对他也总是格外温柔,和别的男孩不一样。明眼人都看得出何白玉对罗天阳有意思,王晓自然也是一清二楚,但是他也喜欢何白玉,所以王晓一直很纠结,他不知道对于何白玉的喜欢,究竟是一种对妹妹的疼爱还是其他的感情。

    面对何白玉的嗔怪,罗天阳没有说话,继续冷冷地看着地上的银耳,这些银耳似乎化成了两年前的罗玉琴,勾起了他深深的回忆。

    不,不是回忆,他从来没有忘记,他要复仇,那伙贼人回来了是吗?他一定要将手中的刀插进那个贼人的胸膛。

    何白玉见罗天阳不说话,也不感激自己,微微有些失望,她绝了噘嘴,再次把目光投向三人。

    “哟,何家的大小姐回来了,怎么不见你们家的掌柜呢?”几个官差依旧阴阳怪气,“就算是修仙者也要讲道理对吧,你们家的银耳汤里有虫子,我们是客人,还不能发点脾气了?”

    何霜和何白玉一起进城买菜去了,可是爱玩的何白玉却先一个人回来了。

    “虫子?哪里有虫子?”何白玉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她的眼角水灵灵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很容易迷惑别人。

    “哦,你说的是那个啊,红枣银耳汤没听说过吗?那是我家的红枣,给你们这些周扒皮补血的。”

    “你说谁是周扒皮呢!”一个官差突然暴怒起来,幸好另外的两个人拦住了他。

    “红枣,谁家的红枣身上还长毛?”

    “我家的红枣身上就是长满怎么了?土狗没吃过毛枣子?别和我讲什么道理,老娘向来不讲道理。”何白玉越说越气,伸脚重重地踩在自己的条凳上,一不小心把它从中间踩裂了。

    几个小二心疼地倒抽一口凉气,看着她雪白的大长腿从厚实的裙摆下露出诱人的弧度,还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还客人,你们付钱了吗就客人?老娘忍你们很久了,今天要不留下钱,要不就留下命。”何白玉霸气地一撸袖子,凶神恶煞地看着面前的三人,她的身上突然掀起一阵风,使得客栈的大门猛地关起,屋里突然暗了下来。

    章绝,张黑,张亮三人也忍不住心中一惊,这客栈老板的女儿竟然也是位修仙者,实力甚至已是金丹!

    三个官差竟然怂了,他们向来是欺软怕硬的家伙,何霜成熟稳重,向来不和他们计较这些东西,因此也让他们忘记了何霜一家是修仙者。他女儿脾气暴躁,不懂江湖礼数,虽然不至于把他们给杀了,但是难免说不定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一阵冷风竟然给这三人吹醒了,他们的脸上旋即挤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

    “何小姐,你们家的银耳汤真好喝,我们兄弟几个下次一定还来光顾。”他们俩你看看我,我挤挤眉,慌慌忙忙地留下几两碎银子,夺路而逃。

    客栈重新恢复了平静。

    “好哎,小姐可真帅气,看得人家都忍不住想要芳心暗许啦!”两个小二溜须拍马,一脸的崇敬。

    “得得得,本姑娘可看不上你。”何白玉嫌弃地摆摆手,言语中毫不忌讳,因为他们都太熟悉了。

    “怎么样,小阳阳,受伤没有。”何白玉焦急地跑到罗天阳身边,围着他团团直转。

    小阳阳,真是奇怪的称呼,罗天阳的眉毛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好在他早已经习惯了,于是惯性地冲何白玉鞠了一躬。

    “谢谢小姐。”

    “害,这有啥,你还跟我客套什么,啥时候陪本小姐出去逛逛街,喝喝酒啥的就行了。”何白玉大大咧咧地笑着,眼角一个劲儿地往罗天阳那里瞥。

    可是罗天阳没有再说话,既没有推脱,也没有说好,仿佛刚刚真的只是客套地和他道了声谢。

    于是客栈里再度恢复了刚刚的宁静,空气甚至比先前还要凝滞,何白玉气得手背在身后攥成一个拳头,恨不得当众把罗天阳的脑门砸开看看里面究竟装的是浆糊还是稻草。自己都这么明显了,可他还是什么表示都没有。

    几个小二既羡慕又眼馋,不过他们自知没有插嘴的机会,全都巴巴的在一旁看着他们二人,一个深情娇羞,一个面无颜色。

    “看什么看啊!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快回去干活儿,王哥哥,晚饭做好了没有,我饿了!”何白玉气地直咬银牙,最后只能把脾气全宣泄在了另外几个小二的身上。

    “小姐,我马上去做。”面无表情的王晓快速地朝着后厨走去。

第二百八十二章 复仇之夜

    “小阳,小阳,吃饭了。”

    “来这个是你的。”何白玉偷偷地把一个青花瓷的大碗递给罗天阳,还刻意朝着饭碗里使了个眼色。

    罗天阳接过大碗,一堆绿色的青菜下面露着一个鸭腿的骨头。

    而别的小二的碗里无非就是土豆,肉丝,和青菜,他们就着白汤依旧吃的不亦乐乎,只要有家,吃什么都是香的。

    “小姐,今天晚上我想请个假。”罗天阳端着饭碗的眼眶有些湿润,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嗯?”何白玉眨了眨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今天是月半,我想要去看一看我的父母。”罗天阳继续说道。

    何白玉自然知道罗天阳父母双亡,那是三年前的一个雨后清晨,他的父亲打开客栈的大门,发现一个少年倒在地上的泥泞里,浑身是血,这才收留了他,留他在客栈里打杂,这一过去,就是快三年了。

    “行吧,行吧,那你去吧,我就跟爹爹说你去大兴城采购货物去了。”何白玉一龇牙,她似乎忘了自己白天去了哪里,得意洋洋地走出了后房,反正这种谎她早撒惯了。

    “哎呦,罗天阳,你说小姐为啥对你就这么好呢?”几个伙计看不下去了,挤眉弄眼地揶揄着罗天阳。

    “你说为啥,当然是小姐对小阳阳有意思啦!”一个大口扒饭的伙计口齿不清地朝着他们挤眉弄眼。

    “得了,我看你们是没被小姐教训够,还在这里嬉皮笑脸。”王晓板着脸,怒斥他们,他的心里其实挺不是滋味。

    他知道这是嫉妒,可他又没法控制住自己不去嫉妒罗天阳。

    他望着何白玉出了后房,朝着二楼的房间走去,客房和掌管的主卧都在二楼,只是今夜没有人投宿,整个客栈里只有他们几人。

    王晓放下了手里的碗筷,轻声叹了口气,走到大门前将客栈的大门关上,用一根木棍从里面抵住门框。

    “是啊,天阳,小姐对你这么好,今天还当众为你出头,你就没有一点点想以身相许的冲动吗?”一个和罗天阳关系甚好的小二勾肩搭背地将手搭在罗天阳的脖颈。

    罗天阳没有回答,他垂着眼看着手里的饭碗,心中不知为何涌起一丝酸楚,一滴晶莹的泪水悄然无息地滑入碗中,只是这群嬉笑着拿他打趣的伙计们没有看到。

    这何白玉刚刚踏上二楼,还没拐弯走到自己的卧室前,只觉得身后有凉风扑来,似乎客栈里进了小偷。

    可哪个贼这么没有眼力,会盯上一个荒郊野外的穷客栈呢?

    何白玉没有想那么多,身为修仙者的她下意识地转身,脚下的白色布鞋在地上轻轻滑过一个弧度,她裙摆纷飞,如同空中飞舞的白蝶,白皙的玉手握成一拳,朝着身后狠狠锤去。

    这是她父亲教她的七星拳,拳法以速度见长,最适合女孩子练习,这或许也是何白玉平日里活泼好动的原因。

    相同阶级之下,她这突如起来的一记七星拳没有几个人能够反应过来。

    可是这个小偷反应过来了,他淡定从容地伸手握住了何白玉小小的拳头。

    “怎么是你,爹?”何白玉定神一看,发现眼前这个鬼鬼祟祟的男子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何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何白玉一直都在大堂里,可从未见到他回来,他仿佛是从屋顶跳下来似地。

    何霜看上去很年轻,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蓄着一撮小胡子,丰唇剑眉,气宇轩昂。实际他已经有四十好几了,平日里他总是和颜悦色,笑眯眯的,现在却紧锁着眉头。

    自从她娘死后,何白玉很少见到他父亲会为了什么事情而烦恼。

    “你赶紧让王晓他们收拾一下行礼,我们马上离开这里。”何霜急迫地说着,松开了何白玉的手。

    “离开这里?为啥?”何白玉惊愕,挥出去的拳头还滞留空中。从她记事起,他们一直都在这悦来客栈,已经有十多年了,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他们把这里都当做家,何白玉也是。

    “唉,十年前的那个时候你还小,不记事。当年青孤城有一伙儿强盗初临,被青孤城的城主赶走。他们的强盗头子临走时很不甘心,沿途路过我们这悦来客栈想要趁火打劫,被当时的我给赶走了。三年前我听说他已经升到了元婴期,本以为他会回来报仇,却没想到他在某一晚销声匿迹。今天我去城里得到消息他又回来了,所以我们最好暂时先离开这里,避一避风头再说。”

    “元婴期?爹,你不也是元婴吗?还怕他干嘛?”何白玉有些不解,她第一次见到何霜如此慌张。

    “你懂什么,我修炼的心法不过是次等的黄阶上品,而这强盗的头子修炼的却是玄阶凡品,虽然只差一阶,却有如天差地别。当年的他只是个金丹,如今他也入了元婴,我断然不是他的对手。”何霜皱着眉,

    “这样啊。”何白玉愕然,旋即转身欲走,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停了下来。

    “可是爹,小阳他出去了,要好一阵儿才能回来。”

    “什么,唉!你怎么在这个时候让他出去啊!”何霜叹了口气,垂头似乎在沉思,“等不了他了,我们先走,只希望这罗天阳机警,能够发现店里的异常。”

    “啊,爹!”何白玉很明显不想丢下罗天阳不管。

    “快去!”何霜厉声斥责,眼下的他已经顾不得何白玉的想法了,作为一家之主,他必须为大家的安全着想。

    “哦。”何白玉有些失望,她转过身去,清澈的瞳里明灭不定。

    “晓

    哥哥,你们快去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要去……”何白玉匆匆下楼,望见了关完门正打算回后房的王晓,高声把父亲说的话转述给他。

    “你们想去哪里啊!”

    何白玉还没走下台阶,紧闭的大门突然被洞开,用来抵门的木板被生生段成两半。

    数个身穿粗衣的黝黑男子冲了进来,各个手持利斧大刀,左手握着火把。他们排成两排,似乎在恭迎某个人的大驾。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我们已经打烊了!”

    王晓吃惊地看着突然闯进来的一群人,虽然他们大刀阔斧,可他却还是义正言辞地高声呵斥道,只是他不知道,这群人比傍晚的那三个官差还要凶狠。

    何霜暗道一声不好,脸上却依旧镇定自若。

    只见一个魁梧的汉子大摇大摆地被一群喽啰们簇拥着走进了大门,满是横肉的脸上堆积的猥琐的笑容。

    这个人,正是三年前,青孤城外杀死罗庆宋一家人的,李霸!

    何霜不知道的是,这李霸早和青孤城里的那群官差串通一气,他们要联手将这悦来客栈给拆地不留一瓦!

    至于何霜一行人,修仙者的生死本就不归捕快管,因此他们根本不在乎。

    李霸笑着挥了挥手,身后的喽啰们替他关上了悦来客栈的大门,就仿佛客栈真的休息了一般。

    三里外的一个小山丘前,罗天阳正跪在那里,看着面前的石碑。

    墓碑前垒着一个小小的灶台,上面摆着贡品,奇怪的是这些贡品并不是罗天阳带来的。

    水果新鲜饱满,似乎是刚买的,抽一抽鼻子,糕点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坟前还有香灰,罗天阳伸手摸了摸,还是热的,说明烧香和纸钱的人是今天才来的。

    这三年里,每年都会有人给罗庆宋他们上香,摆上贡品。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罗天阳很感谢他。

    “对不起,爹,娘,姐姐,李将军,打扰你们休息了。”罗天阳对着面前的坟墓深深地叩了一个头。

    他旋即掏出了身边的背包,那里面放着一把铁锹。

    他卖力地挖起地来,坟墓埋得很深,他挖地也很深,直到看到了一把一尺多长的紫黑色短刀。

    这把刀正是李自凉送给他的礼物,那一晚他将这把刀和他们的尸体一起埋葬,如同埋葬了那个弱小的自己。

    今天他将这把刀取出来,因为他想用这柄刀复仇。

    他并不是不知道何白玉对他的意思,只是他的心里被仇恨铺满了,再也容不下别人。

    等他复完仇之后呢?何白玉还会喜欢他吗?喜欢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

    罗天阳没有去想,因为他知道这仇,他非报不可。

    罗天阳没有逗留太久,他握着短刀踏上了回去的路,一边走在路上一边想着,等到仇报了,他是离开悦来客栈,还是继续留在那里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呢?

    他又该去哪里找那群强盗复仇呢?想到这儿,罗天阳将手里的短刀握得更紧了一些。

    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客栈。夜晚的客栈寂寞得发慌,方圆二里之内渺无人烟。

    只是今天的客栈似乎有些不寻常,屋里的灯依旧大亮着。按理说到了深夜,节约的王晓会只开着门灯和里屋的一盏油灯,不会让大堂的灯亮这么久才对,可今天却格外反常,是大小姐正在等自己回来,因此不让王晓关灯吗?

    罗天阳的心突然一提,快步走上前去。

    大门紧闭,里面似乎有人在交谈,还伴随着阵阵喘息,不是王晓也不是何霜,格外陌生的声音。

    “啊,啊,这小妞长得倒不错,挺水灵灵的,可惜胸太小,身子也已经硬了,要是活蹦乱跳的,那玩儿起来才叫一个爽!”

    “得了,有个尸体玩儿就不错了,你得感谢老大给咱留了个全尸。这小妞儿性子太辣,我怕活蹦乱跳的你可受不了,嘻嘻嘻。”里面传来猥琐的笑声,笑的罗天阳心都慌了。

    “前两日谪仙山脚下那个村子里的小妞儿才叫可惜,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就这么被老大给一把火烧了,连热乎的没了。”

    小妞,活蹦乱跳,性子辣。

    罗天阳的脑子里只剩下这几个字,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去猜测。他害怕,他愤怒,他伸出手,不知道要怎样推开面前的这扇门。

    他希望是自己听错了,是自己想多了,他希望推开门,王晓正在指挥小二们擦桌子,何白玉在一旁卖力地给他们加油,掌柜的何霜站在柜台前,清点着今天的进账。

    可是推开门,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盯了过来,包括一个从后堂走出来的彪形大汉,手里正捧着半只烧猪在啃着。

    罗天阳终于看到了眼前的一切,王晓倒在地上,双眼死死地瞪着自己,手里举着一个摔碎的碗,身上插着一把大刀,身体下的血泊已经凝固了。

    何霜依靠在钱柜旁,伸手捂着胸口,头死死地垂着,显然没有了生机,其余几个伙计也都倒在地上,死相凄惨。

    而何白玉呢,那个可爱的,活泼的,何家大小姐呢?

    她被人放在两个拼起的桌上,嘴角留着殷红的血,樱桃色的嘴唇看上去是那么动人,那么安静,罗天阳从未觉得她那么美过。她身上的白衣早已被扯烂,只留下雪白的令人垂涎欲滴的肌肤。修长的大腿被僵硬地弯起,身材虽不凹凸有致,却也显得格外诱惑。

    两个强盗正趴在她的身上,裸露着下体,一脸飘飘欲仙的样子。看到突然打开门的罗天阳,他们二人还愣了一下,刷地提起了手中的裤子

    好在她被人糟蹋的时候已经死了,罗天阳只能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可他无法抑制住心中澎湃而起的愤怒。

    这群该死的,禽兽啊!

    你们早就,该死了!

    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咆哮,如同愤怒的雄狮。

    “哟,居然还有漏网之鱼。”李霸将手中还未啃完的烤乳猪往桌上一丢,油腥四溅。

    “你说说你,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呢!倘若你要是今天不回来,不就逃过一劫了吗?”李霸感叹道,真是可笑,他一届草寇,杀人前居然还会吟诵两句。

    “是吗?你不认得我了吗?三年前,你不是一直都想杀我吗?”罗天阳冷冷地笑道,他缓缓举起了手里的那把短刀。

    “三年前?”李霸原本只想快点把眼前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小屁孩解决掉,好继续吃他的战利品,此刻却突然对他的话感了兴趣。

    他眯着眼睛,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小男孩,笨拙的大脑在飞速地回忆,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因为他杀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三年前,青孤城外,被你屠杀的太守一家人!”罗天阳悲愤地呐喊,他没想到李霸居然早已经忘记了那一晚他对自己家人的屠戮。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余孽,上次没能杀掉你,还在后悔呢,没想到今日你居然自己送上门儿来了。”李霸冷笑,“怎么,难不成你还想替你父母报仇?”

    “哈哈哈。”罗天阳仰天狂笑,他等这一天已经等得太久了,他正愁不知道去哪里找李霸,却没想到他自己送上了门来。

    “碰!”罗天阳缓缓走进大门,又是一阵阴风刮起,自外而内。

    罗天阳拔出了手里的那一把短刀,李霸不知道,现在的罗天阳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青孤城外树林里那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他早已入了金丹,虽不及元婴,但他手握着天地间最强的心法。

    “剑镇八荒。”他对着屋内充满的恶意轻轻吐出四个字。

    风起叶落,尘埃散尽。罗天阳手里的短刀碎地七零八落,这只是一柄凡间的宝刀,又怎能承受得住那么强大的仙法呢!

    而这一招过后,罗天阳也彻底地虚弱了下来,他的嘴唇微微有些发紫,浑身无力,但他已经朝着女孩的身体扑去。

    罗天阳望着面前惨不忍睹的女孩,她雪白的皮肤已经被这伙儿强盗抓的体无完肤,浑身都是触目惊心的血斑。

    他不忍再看下去,脱下身上的衣服替她遮好。

    那个夜晚,一轮圆月。皎洁的月光照耀在阴暗的森林里,一个男孩抱着一个女孩无声地行走着,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何白玉对他的好,他全部记得。替他补衣服,藏东西给他吃,夜晚他一个人在房梁上看星星的时候,何白玉也会在身后悄悄陪着他。

    她以为他不知道,其实罗天阳一直知道她在身后,默默地陪着自己,只是他不敢接受这份沉重的爱。

    人总要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难道不是吗?

    罗天阳把何白玉安置在他父母的坟前,他一屈指,用手指在石碑上刻下了她的名字,指尖的痛处和留落的鲜血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何白玉,洁白无暇如美玉。

    泪水顺着他眼角汹涌地滑落,大滴大滴地坠落在刚刚翻新过的泥土上。

    罗天阳看着面前的几个墓碑,他的目光在那些名字上一个个地点过。

    突然,他笑了,放荡地大笑起来,笑的撕心裂肺,痛彻心扉,连夜晚的寒鸦都不敢和他对鸣。

    “我的仇还没有报完,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突然,他止住了笑声,陡然看向那轮明月。在他的眼中,那轮月亮正逐渐变得猩红起来。

    余子清,为什么那晚你不杀了他们?我恨你,我恨你让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终有一天,我要叫你。

    生不如死!他在心中咆哮。

    几个时辰过后,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月色下踉跄行走。

    他提着一把剑,已经走了很久,久到双眼都沁满了血丝,但他依旧在前行,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满下巴的胡茬诉说着他主人的不修边幅和懒惰。

    他一脚踹开了悦来客栈的大门,看到了眼前血腥的一幕,突然怔住了。他带着愤怒而来,此刻的眼中却充满了绝望。

    他为李霸而来,可李霸已经死了,不知谁杀了他,只看到他的头颅和尸首已经分离开来,瞳孔里满是震惊与不甘。

    如面前的白衣男子一样,他将手中冰蓝色的宝剑愤怒的插进李霸肥硕的肚子里,似乎还不解气,拔出来,再插,再拔再插。

    尽管血已凝固,尽管李霸已经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他却依然固执地宣泄着。

    手中通灵的宝剑嗡嗡悲鸣,似乎是因为沾染了这肮脏的血液。

    终于,男子累了,他松开还插在尸体上的剑,踉跄着走到柜台前,伸手取过一壶酒,仰天畅饮,酒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毫不顾忌。

    一壶不够,他摔碎坛子再取一壶,一壶又一壶,客栈里已没有别人,这所有的美酒都是他的。

    清冽的酒水顺着他的喉咙哗啦啦地流下,不知道有没有流进他的肚子,他的胃像是一个无底洞,怎样也填不满他空洞的心房。

    直到他的眼神迷离起来,他终于累了,摸索着坐在满是尸体的空地上,望着屋外的圆月,喃喃地自言自语。

    “我得了这金榜第一又有什么用,我得了这天下第一的名号,却失去了你啊!”

番外 剑仙榜

    一个不知名的年代,一片不知名的土地。混沌初开,大地伊始。这是一个没有统治的年代,没有君王,也没有战争。

    但没有战争,并不意味着没有杀戮。人生来惯用兵器,用菜刀的是厨师,用锄头的是农民,用扁担的是挑夫。久而久之,剑被人制造出来,随之而来的剑法应运而生,愈来愈多的剑客出现在了这个没有战争的时代。

    剑客多了自然也要分高下,没有法律的年代,谁手中的剑更快,谁就是赢家,而输家最终的结果不是残废,此生不能在练剑,就是把命丢在了剑下。

    后来,世人按照用剑的强弱给剑客们排了一个榜单,人称剑仙榜,榜上排名前十大剑客,才有资格被称为剑仙。

    有了剑仙榜,便对应而出了铭剑阁,负责给天下的剑客排行,每一座大城里都会矗立着一座高高的铭剑阁。

    铭剑阁里的弟子被称为“剑首”,负责搜集情报和记录结果。

    早些年的时候,铭剑阁之间以飞鸽传书为通讯方式,一日一换榜。后来,铭剑阁培养出了一群神隼,可日飞万里,一时辰便可更新一次剑仙榜,因此剑仙榜的角逐变得更加激烈。

    而剑仙二字,不过是用剑之人给自己的一个雅称。所谓剑仙,皆是十恶不赦之人。

    那剑仙榜第一人肖如意,手持一柄傲来剑,长三尺六,乃东海玄铁所造,剑下亡魂二百七十一人,高居榜首。

    所以剑仙,不过是一群视生命如蝼蚁一般的人罢了,每一个剑仙的诞生,都意味着一批剑客的消亡。

    剑仙榜上之人代表着他们要接受天下所有剑客的挑战,挑战失败,就是死,赢了,也不过再背负上一条人命而已。

    大兴城,云游客栈,一个白衣男子手提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客栈,将手里的包袱摔在桌上,似乎有什么深黑色的液体从行囊里溅出,喷洒在了地上,很快便凝固浓稠起来。

    “小二,温一壶酒。”白衣男子冲着柜台前正清点账目的掌柜抛出两枚铜钱。

    两枚铜钱在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不偏不倚地落在了那个连头都没台的掌柜面前。

    早已习惯了。

    丢出酒钱,白衣男子也不再管别的,将头瞥向一旁的酒桌,那里坐着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六,身上的黑衣纹着白色的刺绣,是一柄柄交互相错的剑。

    人人都知道大兴城铭剑阁剑首苏太白,平日里最爱喝酒,因此来着酒肆找他准没错。

    看着面前的包袱,满脸酒气的苏太白伸出一只手,一边打开行囊,一边继续拈着花生往嘴里送。

    布囊解开,里面是一个人的头颅,碗大的伤口处触目惊心,令人作呕。

    可剑首早已看惯了这一切,就连客栈里的酒客都没有一个人关心。这年头,死的人太多,大家都已经麻木了。苏太白一边确认眼前的尸首,一边再次举起酒杯,喝得不亦乐乎。

    “哟,张一剑,手上的人头数又多了一个?这可是第一百四十九个了吧?再有两个,你就可以超越陆三郎,成为剑仙榜第六名了。”小二端来酒碗,望着桌上的首级,轻声笑道。

    “快了快了,今年不怕死的人总是特别多。”张一剑得意地摸了摸自己手里的剑。

    “不过你可得小心了,听说这剑仙榜第八的王仪贵不久前刚被一个年轻剑客斩落,这剑仙榜的第九和第十名也都是死在他手上,这下一位说不定就是你了。”

    “让他来吧,我可不怕什么年轻剑客,天才,我见得太多了。”张一剑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伸手端过小二递过来的酒碗,一饮而尽。

    “怎么样,苏老,确认完了吗?”这苏太白看起来比张一剑还要年轻很多,但“老”是剑客对剑首的敬称。

    苏太白微眯着眼睛,砸了砸嘴,似乎在回味刚刚囫囵吞下去的酒,“剑仙榜第二十七名李子墨,惯用双剑,剑下共计六十七人。”

    要想进剑仙榜前十,大开杀戒容易引来仇恨,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寻找剑仙榜前十的剑仙,挑战他们,赢了便可以继承他们的人头数。

    “苏老好眼力。”张一剑哈哈大笑,“这人正是使一对雌雄双剑,只可惜他的双剑遇上了我的剑,雌雄不分了!”

    苏太白没有说话,将手指伸进口中,吹了一个尖锐的口哨。

    一只浑身灰黑的鹰隼从天空俯冲而下,飞进了客栈,一对鹰眼囧囧有神。它比寻常的鹰更大也更雄壮,翅膀煽动时甚至能够吹飞一个成年人。

    苏太白从怀里掏出纸笔,在纸上写了一行黑色的字。

    “剑仙榜第六名张一剑,战绩增一,剑仙榜第二十七名李子墨,卒。”

    随后他轻叹了一口气,任由鹰隼飞上了云端。

    “多谢苏老。”张一剑冲着苏太白鞠了一躬,国子形的脸上满是得意。

    “对了,苏老,我听说这两日有一

    个新晋剑客,风头正胜是么?”拜谢完了苏太白,张一剑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他虽然表面上对那剑客一点都不在意,实际上还是想多了解他一些,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苏太白端着酒杯,歪头想了一阵。

    “剑仙榜排名第八,余秋水。他昨日刚刚继承了王仪贵的一百三十三人,现在是一百三十四。”

    “一百三十四么?”张一剑在心里算了一阵,如此一来,他离自己的位置只差十五人了。

    “等等,你说他叫余秋水?”刚刚在心中计算完毕,张一剑突然一愣,因为这个名字,他听说过。

    “就是那个杀了洛神匠,夺走了他刚刚铸好的宝剑的那个余秋水吗?”

    有善用剑者,自然也会有善铸剑者。这洛神匠便是天下第一铸剑师,听说剑仙榜第一的肖如意手中握着的傲来剑,便是出自他手,每个剑客都以他铸的剑为豪。

    听说这洛神匠在剑炉里呆了九九八十一天,炼成了一柄绝世好剑。剑刚出炉,便被一个叫余秋水的剑客夺走,而洛神匠也被其杀害。

    因此这余秋水也变成了众矢之的,人人都想杀了他,夺了他手中的剑。

    这种情况之下,余秋水不躲起来,反而大张旗鼓地挑战十大剑客,真是胆大妄为。

    如此一来,张一剑倒是对这余秋水起了兴致,准确来说是对那柄剑起了兴致。他摸了摸自己的剑,这把剑也是出自洛神匠之手,陪他度过了多个春秋。

    “苏老可知那一柄剑长什么样子?”

    苏太白略微摇摇头,剑首知天下事,可还是有他没有见过的东西。

    “只知道那柄剑唤昊阙,长三尺七,宽两寸,见过那把剑的人,基本都死了。”苏太白再度叹了口气。

    他说的不错,见过那把剑的剑仙榜三人,都已经死了。

    “真想见见那把剑啊!”张一剑也叹了口气,剑客爱剑如命,更何况这是能称为天下第一剑的剑。

    “既然你想见,那就让你见上一见。”张一剑话音刚落,这云游客栈又走进来一个灰袍男子,他穿着粗衣,下巴乌青,锋利的眉毛似剑般高高弯起,深邃的眼眸里满是可以感知到的剑意。

    他的背后用破布随意地包裹着一把剑,剑柄是黑色的,可以证明他是一个剑客,一个连剑鞘都没有的剑客。

    “小二,给我的酒壶满上。”话似乎是他说的,可他甚至没有看张一剑一眼,径直走到柜台,将腰间的紫葫芦递给小二,旋即排出几枚大钱。

    “你是什么人?”张一剑皱眉看着来人,对他的高傲有些不满。

    苏太白难得地认真起来,他放下酒杯,和张一剑一起望着眼前这个目中无人的男子。

    “你们在谈论我,却不知道我是谁?真是好笑。”男子终于转过身来,挑了挑眉,声音幽沉。

    “余,秋,水。”张一剑瞳孔皱缩,他猜到余秋水会来找自己,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灌满这个酒壶要几勺?”余秋水问小二。

    小二看了看葫芦的大小,又望了眼自己手里的酒瓢,如实回答。

    “四瓢。”

    “酒满前,你若不死,便算我输。”余秋水笑道,没有多余的语言。他手里的酒壶不大,只有巴掌大小。这小二颤巍巍地看了一眼面若猪肝色的张一剑,还是哆嗦着接过了葫芦。

    细长的酒水灌入葫中,这是第一勺。

    “找死!”张一剑怒火中烧,他没有想到余秋水如此猖狂,拔剑便向他刺去。

    余秋水还没有拔剑,可是张一剑顾不了那么多,因为有苏太白在场,他急于迫切地证明自己,急于将这余秋水化成自己剑下的第一百五十亡魂。

    “太慢。”余秋水淡淡回道,他依旧没有拔剑,只是脚尖轻轻一点地,随意便化开了张一剑这来势汹汹的一剑。

    “你不是叫张一剑吗?莫非只会这一剑?”余秋水嘲笑道,眼睛弯起,似有秋波。

    他生地很高大,身材挺拔,只是一双眼睛却轻灵动人,不似他高大的身材。

    “你给我去死。”张一剑屡次被嘲讽,脚下的步子已然混乱。

    苏太白轻轻摇头,他已经知道这张一剑赢不了余秋水。

    一瓢入壶,张一剑的剑还未近得了余秋水的身。

    两瓢入壶,余秋水脚下的步子依旧稳健。

    “你为何不拔剑,是怕了?还是想消耗我的体力?”张一剑望着眼前不断躲闪入闲庭散步的余秋水,终于发现了他的目的。

    张一剑,何为一剑,他的每一剑力量都无比巨大,因此每挥出一剑都会耗费巨大的体能,余秋水先激怒他,让他失了智,以此来消耗自己的体力。

    好在他发现的不晚,现在还有机会弥补。

    张一剑想激怒他,只要余秋水和自己对剑,便有机会杀他。

    苏太白也是这样想的,他望着渐渐冷静

    下来的张一剑,欣慰地点点头。

    可是余秋水又笑了,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嘲笑,这万恶的笑容让张一剑感到自己格外愚蠢。

    “你在笑什么?笑我发现了你的目的?”张一剑想不通,为何自己明明看穿了余秋水的意图,他却毫不慌张。

    “什么目的?我不过是在等那最后一瓢罢了。”

    第三瓢酒已入了瓶口,余秋水望着里面的液体缓缓流入细长的壶口,终于拔出了背后的那把剑。

    张一剑终于看到了这把昊阙剑,通体幽蓝,如同黑夜里的闪电,浑身散发着夺目的寒光。

    “好……剑。”他由衷地赞叹,这把剑太美了,美到让剑客停止了动作。

    又或者是因为,在那拔剑的时候,余秋水的剑已经割破了张一剑的喉咙。于是他的眼里便只剩下了那把剑,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手里的剑也倒了下去,却被余秋水接在了手中。

    苏太白皱了皱眉,他没想到张一剑倒下地那么快,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猜错了。

    识剑客多年来,他从未看错过人,刚刚连他都认为余秋水是在故意消耗张一剑的体力,却没想到他只是在消磨时间罢了。

    这昊阙剑刚出,便又回到了鞘中,连苏太白都没有看清,他只记得那把剑很美,也很快。余秋水恰巧接过了小二手里的酒壶,嘟嘟嘟痛饮了一口。

    一壶酒满,一剑惊人。

    “真快。”苏太白望着余秋水喃喃。

    “这剑仙榜又要换了。”他又吹了个哨子,又写了一封信,只是这次纸上写着。

    剑仙榜第七张一剑,卒。剑仙榜第七余秋水,剑下共计一百五十人,这第一百五十人,正是张一剑他自己。

    神隼再次飞起,这天下怕是又要唏嘘一阵子了。

    余秋水冲苏太白扬了扬手里的酒壶,算是打了个招呼。

    苏太白久违地笑了笑,旋即摇了摇头,再度醉生梦死地喝起了酒。这客栈里有没有什么和他有关系的了,他只是一届酒客而已。

    “你就是余秋水吗?”门口传来了清脆的童声。

    “怎么,你也是想来挑战我的?”余秋水挑了挑眉,望了一眼面前的小人。

    他看上去才十五六岁,身高才比桌子高上一些,却背着一柄比他矮不了多少的剑,余秋水自然也把他当做了剑客。

    “不是的,不是的。”小孩慌忙摇手。

    “我是洛神匠的徒弟,叫云清,师傅说我跟他姓,所以你叫我洛云清也行。”小孩雪白的脸涨的有些通红,看上去很是紧张。

    毕竟他可是在和一个剑仙说话。

    “哦,洛神匠的弟子?”云归挑着眉毛看了一眼这个白净小生,他看上去和在剑炉里那些满脸煤灰的铸剑师不同。“所以你是来替你师傅报仇的?”

    “不不不。”小孩依旧是摇头,“我自小父母双亡,父亲母亲都是剑客,皆死于剑下。幸得师傅收留,本想跟着师傅学习剑术,将来当一个剑客好替父母报仇。可师傅说我体弱多病,不适合练武,因此让我苦练铸剑术。”

    余秋水挑着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学习铸剑术已有八年,有一日我问师傅,我何时才能出师。师傅说,等有一天我练出的剑能够斩断他铸的剑,就可以出师了,所以我想跟着你,等到有一天我能够练出能够斩断这昊阙的剑。”洛云清的话说的极为诚恳,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让人不忍心拒绝。

    单看眼眸,他们俩倒像是一对父子。

    “那我为什么要让你跟着我呢?”余秋水沉吟片刻笑道,剑客向来独来独往,只有剑才是他们唯一的伴侣,更何况是这样一个拖油瓶。

    “我跟着你就行,你不用管我的死活,你和那么多剑客比试,这剑总是会有断掉或者碎掉的时候吧,到时候我可以替你修补剑啊!”洛云清想了想,眨眨眼。

    “唔,这倒算是个好理由。”余秋水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

    “既然你是铸剑师,那这柄废铁就交给你了。”他随手一丢,将刚从张一郎那里夺来的剑丢进他怀里。

    剑很沉,洛云清得用双手才能报稳。

    “忘了告诉你,在我这里,剑断人亡,根本没有修剑一说,不过我可以替你报仇,告诉我,你的仇人是谁?”余秋水温和地笑着,言语中有着醉酒过后的轻狂。

    洛云清将张一剑的剑扎好背在背上,然后他想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我的仇家是那剑仙榜第一的肖如意。”

    这下轮到余秋水愣了一下,他默不作声而坚定地点点头。

    “好,我帮你报仇。”余秋水不再说话,他将自己的酒壶丢给小童,然后大步走出客栈。

    洛云清跟在后面,他得一路小跑着才能跟上余秋水的步伐。

    苏太白望着这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儿一快一慢地在风尘中愈行愈远,嘴角逐渐勾勒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番外(2)鬼剑 温兆辰

    剑仙榜第六,陆三郎,卒。剑仙榜第六,余秋水,剑下亡魂一百五十二人。

    剑仙榜第五,萧十一,卒。剑仙榜第五,余秋水,一百七十二人。

    短短数日,两则消息经由神隼的传达已经飞跃大江南北。

    大兴城,铭剑阁前的剑仙榜已经围满了人,众人对着这几乎一天一换新的剑仙榜充满了兴致。

    剑仙榜第十名至第五名已经相继被杀,而余秋水的名字却跃然榜前。要知道数月之前,他还只是一个默默无名的江湖剑客。

    一个月前他杀了洛神匠,夺走了洛神匠炼的剑,余秋水这三个字才缓缓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随后而来的半个月,他接连挑战五位剑仙,所有人都以为他在找死,期待着他有一天会死在剑仙的手中。

    却没有想到笑到最后的依旧是这余秋水。

    “你们说这余秋水究竟是什么人?竟然能这么快就爬升到剑仙榜第五名?”铭剑阁前围聚的百姓压低了声音纷纷议论。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哪位剑仙的徒弟,或者人家本来就是一个隐世的高手,一直没有参与到这场比试中。”

    “得了吧,还隐世的高手呢,说不定只是因为他手中的剑更厉害,要知道那可是出自大家之手,洛神匠生平最得意的作品!”也有人不以为然,毕竟那把剑他们从未见过,早已将它奉若神器。

    有时剑,也是剑客决斗时最重要的武器。

    “你们听说过三年前,铭剑阁顶,肖如意和上一任剑仙之首洛晓峰的决战吗?”

    “自然听说过,我还有幸亲眼目睹过,那可是肖如意的巅峰之战,正是那场战斗,让肖如意成为了那十大剑仙之首,而后三年,再也没人能挑战他的地位。”

    “那剑仙洛晓峰也是名不虚传,和肖如意打了三个时辰,最终因为断剑而败。不过那场决斗没有伤亡,洛晓峰灰溜溜地逃走了,并承诺此生不再碰剑,他的名字也彻底从剑仙榜上消失了。”

    “是啊,真是可惜了,倘若不是因为那把剑的缘故,这肖如意和洛晓峰究竟谁胜谁负,还有未可知。”几个看客可惜地摇摇头,仿佛这洛晓峰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般的联系。

    不过成王败寇,剑仙洛晓峰的名字已经没有人再

    提了,没有人会记得一位失去王冠的王。

    “你们说这余秋水,会不会是洛晓峰的徒弟?”沉默了良久,有人突然说了一句。

    洛晓峰不甘心战败,因此培养出一个弟子,重出江湖与肖如意决一死战,确实有这个可能,这也是众人都幻想的结局。

    只是三年,有什么人三年便能够将剑用到如此程度?

    更何况那洛晓峰不过三十出头,这余秋水也才二十又七的模样,他们二人当真是师徒吗?没有人再意这些,他们只对自己的幻想而沾沾自喜。

    于是余秋水又被冠上了洛晓峰弟子的称号。

    铭剑阁前有一个黑衣男子,和讨论地热火朝天的人们相比,他安静地格外不寻常,只是静静地喝着酒,双眼望着那不远处的榜单。

    他的视力极好,数丈之外依旧能够看清余秋水三个大字。

    旋即他再次摇了摇头,转身钻入了那冷冷清清的铭剑阁中。

    大兴城铭剑阁剑首苏太白,只是这次,他不再终日混迹于酒肆之中。

    铭剑阁内藏迹着万千卷宗,有剑法,也有所有剑客的身份资料。

    苏太白随意取出一卷,慢慢打开,那卷宗上面写着六个鎏金大字。

    鬼剑客,温兆辰。

    青狐城,鬼市。

    所谓鬼市,其实便是地下交易的场所,所有见不得人的交易和买卖,都可以在这里找到。

    你可以在这里看到被铁链枷锁囚禁的奴隶,被装在牢笼里等着被人观赏玩弄的女人,还有刀铺,剑铺。

    可别看这刀铺剑铺像是普普通通的铁匠铺,不同的是,你想要什么剑,他们都能替你找到。

    哪怕想要肖如意手里的那把傲来剑,只要价格到位,一切都好说。

    鬼市自然也有鬼市的规矩,不能赊账,不能抢生意,不能在上一单生意完成前就进行下一单生意,暗杀的任务如果杀手被反杀了,不能追究雇主的责任等等等。

    鬼市自然也有鬼市的管理者,而这个管理者则被称为鬼王。

    “鬼王大人,有密探来报,余秋水带着一个孩子正在到处打探鬼市的消息。”阴森森的房间里坐着一个浑身黑衣的男子,带着黑色的斗笠。

    鬼王从不

    以真实身份见人,鬼市见不得光,鬼王自然也不能见光,就连声音都故意压地深沉,一只手正把玩着两个圆球,明晃晃的的圆球上反射着屋里两盏油灯的光。

    “余秋水?”鬼王显然起了兴致,他将手中的两个铁球转地飞快。

    “就是那个一人挑战剑仙榜的余秋水吗?”

    “正是,听说这余秋水的人头价格现在已是一千万两,手中的那把昊阙剑更是有五千万两的天价悬赏。”

    “五千万两吗?”鬼王似乎心动了,他压抑的嗓音有一瞬间的失声。

    “让温兆辰来吧。”想了想,鬼王挥了挥空空出的另一只手。

    他自然知道余秋水的目的。

    剑仙榜第四温兆辰,正是鬼市的王牌杀手。正因为是杀手,他的剑下才会有那么多的亡魂。与肖如意的不同是,很少会有人来鬼市挑战他,因为传闻这温兆辰极为危险,也极为诡异,所有被他杀死的人都会尸骨无存。

    “鬼王。”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黑色的瘦削身影闪入房中,不愧是黑市里的王牌,他快地如同魅影一般,随意便可取人首级。可是鬼王却丝毫不为所动,因为他知道温兆辰绝不会背叛他。

    温兆辰闪入房中,单膝跪地,虔诚恭敬。

    “你已经知道了?”鬼王手里飞速旋转的球缓缓停了下来。

    “嗯。”温兆辰的头埋地很低。

    “所以你有何打算?”鬼王轻叹一口气,他知道温兆辰的脾气,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温兆辰当成自己的孩子。

    “属下一定会回来的。”这一次,鬼王没有命令,温兆辰兀自起身,转身离去。

    昏暗的灯火照亮了他如骨头般消瘦的脸,这哪里像是一个杀手,这分明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叛逆少年的脸!

    望着少年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口,鬼王长叹口气,将手里的铁球放在桌上。

    “替我摆上一个高台,我要亲眼看着兆辰这个孩子回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温柔的像是一个看着自己孩子走上战场的父亲。

    多少次温兆辰都是这么说,但是这一次鬼王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决绝。

    余秋水是吗?你若敢杀他,我倾尽整个鬼市之力,也要叫你有来无回。

番外(3)剑童

    鬼市的入口是一个荒废的水阜,一方断裂的桥,木板延伸至河的中央。

    传说这湖上终年大雾,白天根本看不到湖面上的光景,只知道它通向一个桥洞,一个永远见不到光的地方。

    到了夜晚,这湖面上的烟雾反而会消散一些,不过那也没用,四周都是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有人说这是奈何桥,是往生湖,进了鬼市里,你就拥有了另一条生命。

    有着许多穷凶极恶之人无处可逃,便躲在那里。在鬼市,比他们凶狠的人太多,他们不敢再造次。

    传言只要对着满是浓雾的湖面吹上三声口哨,便会有一个蓑衣客划着一只小船来接你,船费只需一文钱,他便会渡你到你想去的地方。

    大家都称呼他为摆渡人。

    此刻这样的断桥上正坐着两个人,一大一小,身材格外明显,他们像是一对父子,大眼瞪着小眼地望着什么都看不清的湖面。

    正是余秋水和洛云清,他们从黄昏等到夜晚,从浓雾等到薄雾,那个神秘的蓑衣客始终没有过来。

    余秋水不耐烦了,捡了一块石子儿朝着湖面掷去。

    一圈涟漪,两圈,三圈,再后面就看不清了,石块儿仿佛沉了底,什么声音也没有。

    “哎,我说,你小子的消息到底靠不靠谱啊?这蓑衣客呢?这摆渡人呢?”余秋水瞪着身边的孩子。

    洛云清稍显有些尴尬,摸了摸自己光亮的额头。

    “别急啊,该来的总会来的。”

    “妈的,老子都等了快一个时辰,再不来,老子直接踩着水进去了。”余秋水冷哼一声,他掏着酒葫芦,把葫芦口对准自己的嘴,摇了又摇,好不容易才落下来两滴浑浊的液体,很快被他嘬入口中,砸吧了两下。

    看来酒没了,让他的脾气变地极为暴躁。

    洛云清只得苦笑,两只小手搅在一起,不安地望着湖面。

    “你可知道这湖叫做无叶湖,因为没有一片叶子能在这湖水里飘起来。”

    “无叶湖?”余秋水眼睛又是一瞪,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少骗老子,我就不信这世界上有什么河是老子轻功不能淌过去的。”

    “哎哎,你这戳穿我就没意思了啊。”

    两人像父子一样着架。

    湖面上飘来一个孤影,还伴随着水花拍打湖面的波浪声,两人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地看着湖面上一叶孤舟正飘向他们。

    船头一个穿着黑色蓑衣的船夫,头顶的斗笠压地很低,只看得出他的身形格外瘦削,怕是因为常年在船上,没什么好东西吃。

    余秋水和洛云清在心底一阵怜悯,旋即登上船。

    船并不大,勉强能够挤下三个人。

    “两文钱。”船夫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目光一直看着地面,在他的视野里,只能看见他们二人的脚尖。

    “两文?不是一文钱吗?”余秋水狐疑,似乎还想讨价还价。

    “一文钱,一位,两位,两文。”摆渡人也是好脾气,耐心地解释,只是他的话音太过简洁,让人听起来像不耐烦一般。

    “靠,你小子也值一文钱?”余秋水狠狠地剜了一眼身边抱着剑像抱着宝贝一样的洛云清。

    “哎,你这是在暗示我一文不值吗?”洛云清撅起嘴来,可怜兮兮地望着余秋水。

    “可你说好不会丢下人家的!”

    “好,好,好!”余秋水气结,咬着牙

    掏出两文钱丢在船头。

    这可是一碗酒的钱啊!余秋水心疼极了。

    但就这样一脚把他踹下河去,余秋水也是于心不忍,他只能瞪着坐在船头,欢乐地唱着歌的洛云清,独自一人暗生闷气。

    “哎,哎,我说你个小鬼头,跟着我也有一个星期了吧,跟杀傅仇人同行的感觉如何啊?”余秋水冷笑。

    他原本以为洛云清跟着自己,是在寻找一个下手的机会。可这孩子,半夜睡得比他还死,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丝毫也不像要复仇。

    “挺好的啊!”洛云清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我师傅说他本来就没有几年好活的了,死前能造出那把剑已经是他最大的愿望。”

    洛云清指了指余秋水背上的那把昊阙。

    余秋水默不作声地取下背上的剑,他拆开布包,轻轻抚摸着剑身。厚重而质朴的感觉从指间传入,还透着冰凉和锋锐。

    船夫微微欠了欠身,似乎瞥了一眼这里,毕竟这是一柄早已名震天下的宝剑。

    “这把剑,是你师傅最自豪的作品吗?”余秋水举起昊阙,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

    “不是啊。”洛云清摇了摇脑袋,“我师傅说,天下根本没有什么最强的剑,强的只有剑客,所以啊,最强的剑就应该被最强的剑客使用,你能从他手中夺走昊阙,就说明你有拥有它的资格,所以师傅死也无憾了。”

    “死而无憾吗?”余秋水轻笑一声,他将手里的剑又缓缓放下。

    “所谓的剑,造出来不就是为了杀戮吗?被称为剑仙的人,哪一个不是杀人魔?他为了成为最强,就肆意杀人,肆意比武,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号,就要搭上上百人,乃至上千人的性命吗?这就是你师傅口中所谓的最强吗?”

    洛云清沉寂了,他小小的身躯包着巨大的剑,然后轻声说道。

    “可是小余秋水手上也沾了很多鲜血啊,你也杀了很多人不是吗?”

    洛云清的话很轻,但是余秋水全部听到了,每一个字,都如同石子儿一样敲打在他的心上,让他原本风平浪静的心变的波涛四起。

    “要成为最强的剑客,就是要踏着别人的尸体往上走啊。”洛云清继续说道,谁能想到才十多岁的他,就能将人间的疾苦看得如此轻描淡写。

    “秋水现在做的事,不正是为了成为剑仙榜第一名,为了打败肖如意吗?”

    “我。”余秋水哽咽了。

    “我只是为了很久以前的一个赌约,我要向一个人证明,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剑,就能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强的剑客。”

    “但我不想杀他们,可我又不得不杀他们。”余秋水的声音竟然在颤抖,声音深处的是无奈和绝望。

    酒没有了,他似乎清醒多了。

    “两位客官可想听一个故事?”正在他俩说话之际,那个一直矗立着的摆渡人突然说话了,声音哑哑,如同地狱里的哀嚎。

    余秋水和洛云清没有回答,这摆渡人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两位听说过剑客,剑仙,剑首,可曾听闻过剑童?”

    “剑童?”余秋水与洛云清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在很久以前,那时铭剑阁刚刚成立不久,剑仙榜也还未稳定,每个剑客都以剑下的人命多少为荣。可是天下剑客又能有多少?于是有人为了能够登上那剑仙榜开始培养出一批剑童。他们杀了剑童的父母,将孩子关在一起,教他们练剑

    ,但是这种练剑并不是纯粹的练剑。他们在教孩子的剑法里留下致命的漏洞,随后让这些剑童挑战他们,挑战成功便能获得自由。想也知道,这些刻意培养的剑童又怎么会是这些剑客的对手?不过圈养的羔羊,任人宰割罢了。”

    余秋水沉默不语,缓缓地握住了已空了酒的葫芦,洛云清听得津津有味,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黑夜里发光。

    湖面上泛着涟漪,反射着月亮微弱余辉,一叶扁舟,两个船客,一个故事,感觉可以这样飘荡很久很久。

    “所以形容的再恰当一些,这些剑童便是剑奴。有这样一个剑客,他圈养了二十几名剑童,这些剑童下至六岁,上至十六岁,全都被关在一个洞穴  里,不见天日,每日练剑,等着剑客的投喂。可是有一天,这个剑客接受了别人的挑战,死在了别人的剑下,再没有人记得这些剑童。他们在山洞里,为了生存下去,自相残杀,吃死人的肉,最终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只有六岁。而他是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活了下来,真是可笑啊,在那种地方还有朋友。”

    蓑衣客长叹一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放下了手里的船桨,专心致志地讲起了故事。

    “那个朋友叫李贾亮,十六岁,他已经不是一次当剑童了,上一任剑客死在了这个剑客手中,李贾亮自然也成为了这个人的剑童。已经当了六年剑童的他早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没有家人,没有盼头,他不愿意看到大家自相残杀。所以他把所有的期望全都寄托在了那个最小的孩子身上,最终自尽。或许是老天有眼,一日大雨,洞穴塌方,那个最小的孩子踩在了众人的尸体上,爬出了洞穴。可老天又是无眼的,这个孩子逃出来之后,无家可归,没有食物。为了生活,他只有杀人,他是从死人穴 里爬出来的少年,早已经看淡了死亡。他杀了太多的人,被很多的仇家追杀,眼看着他就要死了,这时出现了一个中年人,他救了这个孩子。他对这个孩子说,以后你就跟着我,你帮我杀人,我给你一个家。”

    “所以你们觉得那个李贾亮死的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呢?”蓑衣客终于取下了斗笠,将它随意抛向远处的湖面,他们已经在原地打转了许久。

    “我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值不值得,是那个李贾亮的选择。我只能说那个少年没有辜负他,因为他活了下去。”余秋水细细地想着,答道。

    “所以生活在这样的一个时代,究竟是我们的错,还是老天的错。”蓑衣客缓缓回过头来,他第一次正面直视他们二人。

    余秋水的瞳孔猛然皱缩,洛云清则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不看眼前的一幕,这分明是个少年的脸,却没有少年稚气和天真,只有错综复杂的刀痕,被火烧过的伤疤,每一处皮肤都伤痕累累,令人触目惊心,但他的眼眸却格外清晰与明亮,似地狱里燃烧的熊熊烈火,能将眼前的一切烧个精光。

    “他们都叫我鬼剑客温兆辰,他们说的不错,我正是来自地狱的恶鬼,一个本不该活着的人!”

    湖面上突然又飘起了大雾,这下连湖面上仅剩的波光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眼前的恶鬼所吞灭。

    “这个世界上从来不存在不该活着的人,每一个人的存在都有着他该有的意义,现在请。”

    “拔剑吧!”余秋水从未惊讶,他早已经从这个蓑衣客的身上嗅到了他不寻常的气息。

    他认真地握住手里的宝剑,指着那个在黑暗里闪烁的少年。

番外(4)传授

    “哦,这就要拔剑了吗?”温兆辰的嘴角向下扯了扯,似乎是在嘲笑他。

    “我可是听说,你在对张一剑和陆三郎他们的时候可都没有这么认真呢!”

    余秋水轻笑一声,“那是自然,他们不过是徒有虚名的狂徒而已,只会欺负弱小,和你这位脚踩白骨的杀手岂能一概而论。”

    他突然又低下声去,对着身后的洛云清说。

    “等下你一定不能离开船,就呆在船的中央,不然我也保护不了你。”

    洛云清的心中突然涌起一丝温暖,他突然在想余秋水为什么不让他跟着自己一起来鬼市,当真是舍不得那一文钱吗?还是想要保护自己?

    “嗯!”他用力地点头,轻轻抓住了余秋水的衣角,像一个孩子躲在自己信任的父亲身后。

    只是他不知道,这一次,连余秋水都没有信心保证自己能回来。

    与张一郎他们不同,温兆辰是真正的杀手,关于他的杀人手法更是少之又少,没有人看见过他出手。况且早在船上的时候,余秋水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不同,那是一种冷冰冰的杀气,一种危险至极的气息。

    若温兆辰愿意,这剑仙榜第一的肖如意,位置未必能够坐地那么安稳吧?所以他不敢大意,如果自己死了,那洛云清该怎么办?

    这才是余秋水心中所想,他不是神,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战胜对手,作为一个剑客,随时都要有曝尸荒野的觉悟。

    “哦,你也发现了。”温兆辰挑了挑眉。

    “没错,那些前来挑战我的人,他们的尸首全都安静地躺在这片湖底。”

    “啊!”洛云清突然吓得从船上跳了起来。

    “这就是你说的无叶湖,倒不如说是无命湖。”余秋水看着害怕的洛云清苦笑一声,洛云清也咧了咧嘴。

    “你也知道这片湖底下埋着多少尸体吧?”温兆辰一笑,他这一笑如同一个阳光灿烂的孩子。

    “鬼剑仙,温兆辰,剑下亡魂一百九十九人,剑仙榜第四。”洛云清躲在余秋水的身后轻声说道。

    “没错,一百九十九具尸首。”温兆辰得意地点点头,“所以余秋水,你会不会成为第二百具尸首,躺在这片湖底千年万年呢?”

    “至少现在不会。”余秋水擦着手里的剑,自信地对着温兆辰一笑,“我还有未完成的事,怎么可以就在这里倒下?废话少说,快拔剑!”

    第一次,余秋水已经安奈不住心中的激动。在面对张一剑,陆三郎,萧十一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激动过,这种激动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他和一个人对剑的时候,那一场比试,真是酣畅淋漓。

    “我的剑已经出了,只是需要你自己去找。”

    “已经出了?”余秋水不解。

    温兆辰摊开手,他轻轻一跃,脚尖在船头一点,整个身子如同风筝一般,没入了浓浓的雾霭之中。

    余秋水的耳朵刷地立起,因为陡然间,他突然感到有着无形的剑气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它们隐藏在薄雾之中,看不见,却致命。

    余秋水突然想起,温兆辰是杀手,杀手的剑常常隐藏在黑暗之中,神出鬼没,所以这浓雾,正是他杀人最好的掩饰。

    “真是个棘手的人啊

    !”余秋水望着四周的浓雾长叹,他提起的剑突然放了下来,第一次手中的剑没了方向。

    他无法判断敌人的位置,也无法判断温兆辰进攻的方向,只有等待,被迫防守,等待温兆辰露出破绽。

    寒芒从浓雾中乍现,一柄弯刀几乎是擦着余秋水的腰而过,好在没有伤及他的皮肤。

    温兆辰一剑落空,再度隐藏到了雾里。

    又是一刀从天而降,余秋水手中长剑一横,在空中挥出一道剑气,斩断了温兆辰的进攻,可是当他再度挥出一剑,却发现温兆辰的身影早已消失。

    余秋水长叹一口声,暗自生气。

    “右边!”一直沉默不语的洛云清突然说道。

    余秋水心中猛然一惊,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挥出一剑,只是随意一剑,却听到了长剑对撞的声音,余秋水的这一剑劈中了温兆辰手里的剑,他还未发动下一次进攻,就已被洛云清发现了方向。

    “你是怎么看到他的?”余秋水大喜,看向身后的洛云清,不过他转念一想,可能只是偶然而已。

    “别分心,注意身后!”洛云清板着脸,现在的他丝毫不像是个孩子,相反余秋水才像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他听话地在空中转身,手腕一翻,昊阙剑有如一条长龙,撕破浓雾,朝着前方直刺而去。

    这一次,剑再次戳中了温兆辰,只是空气中再度传来了金属碰撞的声音,已经温兆辰的咳嗽。

    很明显,余秋水的这一剑令他防不胜防,只得匆忙用手中的剑来抵挡。

    温兆辰没有再次着急出手,而是久久地隐匿在了黑暗之中,似乎伺机而动。

    “我不是和你说我从小体弱多病吗?因此师傅不让我出去玩耍,只能每天呆在铸剑房里,听着别的孩子在外面嬉闹,所以我经常竖起耳朵偷听,因此听力也比常人灵敏很多,只要你用心去听,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很多东西都会发出格外美妙的声音。”洛云清抽空说道,他似乎有一个十分悲惨的童年。

    “唔,是吗?”余秋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有些语噎,二人似乎忘记了正处于危险之中。

    “所以秋水就是云清的朋友,云清不希望秋水死。”洛云清抬起头来,清澈的瞳孔如夜空的星辰。

    “嗯,我说过,我不会死的,至少在杀死肖如意之前。”余秋水郑重地点头。

    “呵,就凭你,也想杀死肖如意吗?”雾霭中传来温兆辰的冷笑。

    “怎么,难道你和他比试过?”余秋水朝着空气大喊。

    温兆辰迟疑了一阵,旋即缓缓开口,声音在湖面上回荡着。

    “不错,一年前我曾经收到一个刺杀任务,任务的目标正是肖如意。”

    “我追杀了他三天三夜,和他斗了三天三夜,但几乎每一次都是我落败而逃,我虽然打不过他,但是他也杀不死我。他的剑很快,你的剑也很快,但是你的快中却透着无力,而他的剑,杀伐果断,每一剑都是致命。”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杀不死他?”余秋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还是第一次知道温兆辰也曾暗杀过肖如意。

    不过毕竟想要肖如意死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

    “不错,现在的你根本杀不死他,因

    为若没了你身边的那个孩子,你对于我而言没有任何威胁,可是这个孩子能够一直陪着你吗?”温兆辰斩钉截铁地说道。

    “因此,你要想杀了肖如意,还不够快,你需要更快!”

    余秋水望了望身边傻乎乎笑着的洛云清,回头望虚空中寻找温兆辰的身影。

    “我还,不够快吗?”

    就在他精神恍惚之际,洛云清突然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

    “船头,船头!”

    余秋水没有反应过来,不过当他反应过来想要举起剑的时候已经晚了,温兆辰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可是他的手里没有剑,温兆辰笔直地站着,身材挺拔地如同一棵树。

    余秋水手中的剑还是下意识地劈了下去,可是他却劈了个空,剑无力地落在船头,割去了木船的一脚。

    是残影!温兆辰究竟是有多么的快,快到能够在空中留下残影。

    温兆辰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他消失在了船头,转而现身在了船尾,他离洛云清只有一步之遥,余秋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想去救洛云清,可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来不及。

    “我只做一遍,你看清楚了,此步法唤做凌空,是我花了十年时间,游走于刀尖之上才领悟出来的。”

    温兆辰低头看了一眼眼前的洛云清,丝毫没有想管他的意思,自顾自地跃向空中。

    “凌空步吗?”余秋水愣住了,他不知道温兆辰究竟是何意,为何突然要告诉他自己的轻功。

    不过他还是用心观摩起来,温兆辰的身影如同一条游龙,在空中轻盈跳跃,又如同一条鲤鱼,于湖面之上游动,似人,却又非人。

    “鬼王,大人这是在做什么?”不远处的高台之上,几个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里,奇怪的是,在十丈开外的高空,这里的雾色淡了很多,一个黑衣男子正坐在那里,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们三人。

    “温儿这么做,自然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且看着就行。”鬼王挥了挥手,目光从未从那个黑衣少年身上挪开。

    “你记住了吗?”温兆辰的声音又隐匿在了空气之中。

    “算是记住了吧?”余秋水有些纳闷儿,他还没有被敌人传授轻功的怪事。

    “既然记住了,就举起你手中的剑,朝我刺过来,这一次我不会有丝毫的保留,如果你身后的那个小不点儿再开口,那我就杀了他!”

    空气中的温兆辰声音冰冷,似乎随时准备杀了洛云清,吓得他赶忙闭住了嘴。

    余秋水望着洛云清,他转而也跃入了浓雾之中。

    “别!”洛云清下意识跳起来想抓住余秋水的衣角,可却抓了个空。他太害怕了,害怕余秋水会丢下自己,害怕余秋水会回不来,害怕余秋水会被那个温兆辰杀死啊。

    周围的空气都寂静了下来,湖面上空一片死寂,洛云清害怕地瘫坐在地上,双腿蜷起,他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腿,将头深深地埋在两腿 之间。

    “等下你一定不能离开船,就呆在船的中央,不然我也保护不了你。”这句话回响在他的脑海里。

    我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我会一直在船的中央等着你回来,洛云清在心底坚定地喊道。

番外(5)结局

    “十,九,八,七……”洛云清在心底小声地数着数字,他希望在数字数到尽头的时候,余秋水会安然无恙地出现,然后像之前一样,随意地把缴来的剑和酒壶丢给自己,说一声小屁孩儿我们走。

    “三,二……”数字还未归零,洛云清的心已经提到了咽喉。

    他突然感到身后有风声,慌忙回过头去看。

    船的中央,一袭灰袍飘飘扬扬,如同随风飞舞的旌旗。剑客高举着手中的剑指向远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熟悉而又让人安心。

    “你没事……”洛云清咧开嘴围着他转,刚想笑着说,你没事啊,担心死我了。

    下一秒,余秋水胸前的灰衣猛地炸开,一串鲜红色的血顺着他的腰带流淌下来,滴落在了船上。

    “哇!”洛云清忍不住再次惊叫起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余秋水受伤,他就要死了是吗?

    “别叫了。”余秋水忍不住冲着急切的洛云清轻吼一声,然后满不在乎地伸出左手,轻轻擦了擦自己的伤口,不深,只是一抹便止住了。

    “我没事,只是皮外伤,死不掉的。”相反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剑指的方向。

    浓雾渐渐淡去,雾里的身影显现出来,余秋水的剑正抵在温兆辰的胸口。

    剑已经没入一寸,尽管还未拔出,却血流如注。

    相比温兆辰受的伤,余秋水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

    “鬼王大人!”

    黑色的身影坐不住了,他猛地从座椅上跃起,身后数个黑衣男子头戴面纱,身形似弓,随时准备出手。

    鬼王手中的银球被他紧紧地攥着,发出了吱呀的呻吟声,它们在挤压之下甚至隐隐有着变形的趋势。

    “再等等,再等等。”旋即他又坐了下来,但任由谁都看得出这个大人是在故作镇定。

    余秋水的剑没有再向前,他只需要再用力一寸,这柄昊阙剑就会撕裂温兆辰的心肌,可是他没有,而是缓缓地拔出了剑。

    流血过多的温兆辰面色有些惨白,让他本就满是伤痕的脸看上去更像一个黑白无常,他迅速地在自己胸口点了穴道,血便不再喷涌,但依旧足以让他痛彻心扉。

    “为什么,你不刺下去,你明明可以杀了我。”温兆辰单膝跪地,捂着自己的胸膛,却还是固执地抬头。

    “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你要教我轻功。”余秋水歪着头,一样不解的神情从他的眼里流露出来。

    “为什么要教你轻功吗?”温兆辰干枯的嘴唇裂了开来,他突然笑了,余秋水

    突然发现,这个杀手的眼里不止有杀气,还闪烁着淡淡的星光。

    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啊!尽管经历了那么多,尽管杀了那么多人,但他依旧是个孩子,敢爱,敢恨。

    “因为我也恨肖如意,我也恨这剑仙榜。如果没有这剑仙榜,这个世界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人们不会再醉心于排名,不会再肆意杀戮?”

    “可是如果我杀了肖如意,那么我便会成为那剑仙榜的第一名。”余秋水认真的说。

    “你和他不一样,肖如意的剑只为杀戮,它霸道而又凶猛,傲慢而又无理,所以它叫傲来剑!”温兆辰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瞳孔中的亮光暗了下去。

    “可你不一样,我能够从你的剑中感受到孤独,和我一样的孤独。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挑战十大剑仙,但是我知道你绝不是为了这所谓的排名。虽然我杀不了肖如意,不过如果我的死,能够换取肖如意的性命,那么我愿意,相信你。”温兆辰认真地说道。

    确实,他的速度很快,他的轻功很厉害,但是轻功毕竟不是剑法,他和肖如意之间还是有着显著的差距。

    但余秋水不同,他很快,剑法也很凛冽,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与那肖如意一样,都杀不了自己。

    如果余秋水能够杀死自己,那是否就意味着他能够杀死肖如意了呢?十六岁的温兆辰心中是这样想的,无关赏金和任务,他想用自己的命,来换肖如意的命。

    “你愿意,相信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么?将自己的性命交给他?”余秋水轻笑,又似乎是嘲笑。

    洛云清已经不明白眼前的两个人在说什么了,他们前一秒明明还在以命相搏,现在突然就开始惺惺相惜起来,空气里充斥着暧昧的味道。

    “你不是洛晓峰的徒弟,对么?”温兆辰没有回答余秋水的问题,突然认真地问道。

    “不是。”提起那个男人,余秋水冷冷地回答。

    “我知道,我曾经刺杀过洛晓峰,自然也和他交过手。你的剑法虽然和他截然不同,不过……”温兆辰的嘴角轻轻上扬。

    “却有着他的影子。”

    “你胡说!”余秋水勃然大怒,洛云清不知道为何提起洛晓峰,余秋水会突然这么激动,只眨着眼睛看着二人,插不上话。

    “那就当我是胡说的好了。”温兆辰无所谓地摆摆手。

    “你有没有想过,今天你不杀我,日后我有可能会杀你。”

    沉吟半晌,余秋水似乎还沉浸在洛晓峰的记忆中没有回过神来。

    “我不杀你,并不是因为你教我步法,而是我突

    然明白了一件事情。我要挑战肖如意,挑战剑仙榜上的十名,只是挑战而已,为何要杀他们?就是为了取代他们的位置吗?一条人命的价值就当真这么低廉吗?十年前的那个年轻剑客相信一个孩子,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陌生的人身上,而今天你也一样。”余秋水将剑重新包好,背在身上。

    “剑童也好,剑仙也罢,这个世界不该这样,不该只有杀戮,毫无意义的比试,曾经的我错过一次机会,现在我不会再错过了。”

    余秋水转身看着面前的孩子,洛云清,他轻轻摸了摸洛云清稚嫩的脸颊,然后洛云清固执地把他的手甩开。

    “等等。”温兆辰拦住了余秋水,他将手中的弯剑丢在了船上。

    直到现在,洛云清才看清楚了温兆辰的佩剑,这与寻常的剑不同,这柄剑更像是一把长刀,弯起迷人的弧度,像是死亡。

    “既然我输了,留着这柄剑也没用了,希望你出去告诉众人,鬼剑客温兆辰已经死了,而从今天开始。”

    “我会作为李贾亮而活着。”正说着,温兆辰跃入了茫茫雾气之中,他没有给余秋水丝毫拒绝的机会。

    “鬼王大人,就这么放他们离开吗?这可是六千两啊!”黑衣男子的身旁,几个下属很明显不想放任余秋水就这么离开,他们准备了许久,就等着鬼王一声令下,冲上去将余秋水大卸八块。

    “杀他?连温兆辰都做不到,就凭你们能够做到吗?”鬼王冷哼一声。

    “这。”几个杀手顿时语噎了,鬼王说的不错,连温兆辰都败在他的手下,他们人再多,也只是去送死而已。

    “走,咱回去!”鬼王心情大好,从椅子上一跃而起,飞下了高台。

    不远处的孤船上余秋水望着温兆辰离开的背影和他留下的弯剑,思绪万千。

    “喂,你在想什么呢?”洛云清等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正在思考的余秋水。

    “我在想,咱俩该怎么回去呢,是你划船呢还是我划船呢?”

    “……”

    “你居然想让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划船,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没有。”余秋水干脆利落地回答。

    旋即,船上再次陷入了沉默。

    铭剑阁,苏太白在剑仙榜上划去了温兆辰的名字,他轻叹一声,将鬼剑客温兆辰的卷宗丢入火炉里焚烧,像是在祭拜他的亡灵。

    做完了这一切,苏太白再次取出了下一卷竹简。

    蛇剑仙,常风,剑仙榜排名,第三。

番外(6)死亡

    八月十五,姑苏城头,一片繁华昌盛的景象。

    在这喧闹的集市中,有挑着担,贩卖新鲜果蔬的农民,有在墙角摆着两张桌椅卖茶的茶农,自然也有从各地流浪而来的江湖艺人。什么胸口碎大石,什么吞火吐火,耍猴的,舞剑的,真是好不热闹。

    不过这些人只会些花架子,真比试起来,他们绝不是那些老练剑客的对手,为了混口饭吃罢了。

    在这群外来客中,有个披头散发的俊美男子,约莫二十四五,眉眼细长,朱色嘴唇似乎染了轻砂,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浓密到真是叫女子看了都要羡煞。

    他身上穿着一袭青衣,是极为罕见的丹青色,腰间一束深青色的饰带垂下,看上去富贵而又华丽。

    这位男子独自一人坐在闹市里,周围的观客围成一个圈将他包裹在内,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密闭空间。

    他面前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篓,竹眼细密,看不清楚里面装的是什么,周围的人充满了好奇,却又不敢走近,远远地细细打量着这个神奇的篓子。

    男子从怀中掏出一支玉萧,轻抿朱唇。萧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像是涓涓流淌的溪水趟过寂静的山河,在无人的山洞里鸟儿的清啼,如袅袅的炊烟萦绕在众人的耳畔,令人如痴如醉,听客们有的微闭双眼,轻轻颔首,有的眼神微醺,指尖轻跳。

    伴着悦耳的萧声,那竹篓的盖子竟然翕动起来,似乎里面的东西听见了萧声正要破巢而出。

    盖子猛地被掀开,这竹篓里的神秘生物终于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不是猴子,更不是牛羊猪狗,它出现的时候,周围的观众们无不发出刺耳的惊叫,退后数步,几个胆小的孩子甚至吓得瘫软在地上。

    因为这竟然是一条蛇,一条赤色的蟒蛇,它浑圆的躯干足足有碗口那么大,猩红的蛇芯子在空中吞吐。

    不过众人很快就安静下来。

    因为顺着萧声,它竟然跳起了舞来。赤红色的躯干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让人移不开眼。

    它一会儿似龙腾云架雾,一会儿似鱼儿雀跃欢腾,一会儿绵软细腻,一会儿如弓似箭,众人纷纷被它的舞姿所吸引,纷纷忘却了它的本性。

    一曲过罢,常风将萧握在手掌中,那条赤红色的蟒蛇也退入了巢穴之中,众人热烈的鼓掌,脸上洋溢着惊叹和笑容。

    “好。”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喝彩,一大一小的父子两人拨开众人走了出来。

    常风的面色已经淡定从容,他已经猜到了二人的身份,也猜到了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会碰上他们。

    毕竟整个江湖都已经知道了。

    “你就是余秋水吗?”掌声伴随着常风温和的声音戛然而止,人群里再次炸开了锅,他们议论纷纷。

    余秋水轻轻点头,身后的洛云清怕怕实实地躲在他后面,刚刚看到那条赤蟒的时候,他也着实吓了一大跳。

    “温兆辰是你杀的?”

    余秋水依旧点头,不置可否。

    “那可是个非常固执的孩子。”

    常风望着手里的玉箫,轻叹了一口气。剑仙榜排名第三的他自然也上过鬼市的名册,温兆辰追着他杀了一天一夜,最终还是以失败而告终。

    因此常风对这个孩子印象颇深。不知为何,他死了,常风觉得心里有些难受。

    剑仙榜前十,如他一样不看重名次的人不多,但这温兆辰着实算一个,所以不知道多少个夜里,不知道多少次挑战之后,常风都会记得那个清风

    雨夜里的火热少年。

    “是的,我这次来,是为了挑战你。”余秋水拔出了身后的剑,这柄剑又一次出现在众目睽睽,引发了无数人的惊叹。

    “你能杀了温兆辰,说明你很快。”常风眯起眼,和温兆辰比试过的他知道,纵使是自己也奈何不得温兆辰分毫,身形如鬼魅般的他,天下间当真有人能杀死他吗?常风常常这样想,可是现在杀死他的那个人出现了。

    自己是他的对手吗?

    “是,你可以选择弃权,抛弃你手中的剑,这样还可以留下一条性命。”余秋水用犀利的眼神看着他。

    这是剑客的权利,面对挑战,他可以选择弃权,但也意味着他要抛弃手中的剑,抛弃成为一名剑客。

    当年的洛晓峰便是这样,但是当一个人从剑仙榜第十名一直向上挑战,那么最后的剑仙榜第一名将必须应战,无论生死如何。

    这便是余秋水的目的,他闹得天下皆知,正是因为他定要与那肖如意决一胜负。

    “既然那个少年都接受了,那我有什么理由不接受你的挑战呢?”常风轻笑。

    “我以剑仙榜第三的身份,接受你的挑战。”常风突然认真起来,面露愠色,飘逸的长发迎风飞扬。

    “出剑吧!”余秋水点头,手中的剑凌空一指。

    全力以赴,是他对这些真正的剑客最好的交代了。

    “我的剑可能你从未见过。”常风说着再次扬起了手中的玉箫。

    “人人都叫我蛇剑仙,因为我的剑,是它。”

    萧声再次响起的时候,人们的耳膜如同被鼓点震动,急促的萧声如同战场上的弓弦,又如急雨落入湖中的叮咚。

    洛云清忍不住和众人一样赶忙捂起耳来,与之前的天籁之音不同,这次的声音,是死亡之音,他们这些毫无修为的凡人太难抵御这来自地狱的怒吼。

    竹篓疯狂摇摆起来,碗口大的赤蟒破篓而出,它第一次完全展露在众人面前,足足有十丈!

    它用深邃的赤色眼球看着面前的这个渺小人类,鼻息如马儿般喷吐,它芯子的长度就足以和余秋水手中的剑相比了。

    余秋水的脸变了色,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巨蟒,第一次,他居然感到了一丝害怕,巨蟒身上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威压,扑面而来的阴风夹杂着浓腥味,让人不寒而栗。

    “我的妈呀!”原本想看两大剑仙比试的观众们被吓得魂飞魄散,他们连滚带爬地跑向远处,离着几十丈远,深怕会被余秋水所波及。

    洛云清没有跑,这个胆小的少年蹲在一旁的墙根处,抬头仰望巨蟒,浑身哆嗦着。

    “怎么?怕了?”常风的嘴离开了玉箫,似乎在嘲讽余秋水。

    “倘若这就怕了,你有什么本事去挑战这天下的剑客?”

    刀光剑影,余秋水以剑回答。

    他一剑劈在了巨蟒的尾部,赤蟒吃痛,可是它并没有受伤,就连昊阙剑也只是在它的尾巴上留下了一道白色的剑痕。相反,它身躯盘旋,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余秋水猛地扑去,两枚暴露的银牙在阳光下显得尤为可怕。

    余秋水慌忙举起手中的剑招架,但是二者身材太过悬殊,这巨蟒的雷霆一击足以扑死一匹骏马。

    尖锐的牙齿碰撞在了昊阙剑上,狠狠地将余秋水顶飞出去。

    余秋水的身体在空中翻转,双脚用力抵在身后的墙上,这才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只是这一击过后,他刚刚借力稳住的墙面竟然开始分崩

    离析,一片片的碎砖瓦淅沥沥地掉落一地,余秋水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剧烈颤动,好不容易才压制住胸口的甜腥。

    这么强的撞击力,温兆辰究竟是如何接下来的?自己的剑法又不管用,只能在它的身上留下剑痕,根本无法重创它。余秋水暗想,又或者温兆辰压根儿就没有和他硬碰硬,而是用凌空步和这巨蟒纠缠吗?

    巨蟒一击得手,并没有再度发起进攻,似乎是在给余秋水喘息的时间。他们一人一畜生相隔不足三丈,遥遥相对,彼此都在试探着对方。

    “打蛇打七寸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知道,笨!”就在余秋水正在思考该如何对付这条巨蟒之时,蹲在墙角的洛云清突然提醒道。

    “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好了。”余秋水不屑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手里的昊阙剑在空中转了一圈,刚刚的那一剑让他手腕都有些麻了。

    对,只要和不和它硬碰硬,贴身打它七寸,就可以了,余秋水在心里暗想。

    或许是洛云清给了他提醒,萧声再次响起,巨蟒在地上以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游动,瞬息就到了余秋水的面前,它张开大口,想将余秋水吞入肚中。

    此刻的余秋水在巨蟒的面前暴露无遗,他已经被逼在墙角,无处可躲,只有葬身蛇腹!

    常风的萧声没有停止,他微微皱眉,看着束以待毙的余秋水。

    余秋水,你当真只有这样吗?

    巨蟒的嘴狠狠地咬合,连墙面都被洞穿了一个大洞,屋里的人惊叫着跑出来,生怕自己被这巨蟒给吃了。

    可是它却依旧咬空了,它是本着余秋水的咽喉而去,却只咬住了一块巨石。

    下一秒,余秋水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它的背上,手中的剑凌空劈下。

    这是,凌空步!常风的神情突然恍惚了,他见过这鬼魅一般的步伐,在温兆辰的身上,本以为他再也见不到了,但此时此刻他又见到了。

    就在他分神的时候,萧声有一刹那的停留,巨蟒的身形猛地一滞。

    一剑,斩落头颅。

    赤红色的血从碗大的伤疤里喷涌而出,那颗狰狞的蛇头噗通一声掉落在地上,激起了一地的尘埃,周围死一般寂静。

    常风手中的萧再也没有发出声来,他望着倒在地上尸首分离的赤蛇,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玉箫。

    “这步法,是他教你的吗?”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愤怒,却有着淡淡的忧伤。

    “是。”余秋水点头。

    二人久久默立,余秋水擦去了剑上的血,好一柄宝剑,只是一擦,便立刻通透无比,犀利逼人。

    “你赢了,杀了我吧!”常风苦涩一笑,闭起眼来,看着余秋水朝着自己步步逼近。

    他培育的赤蛇已死,再也不是余秋水的对手。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带着浓重的剑气和血腥味。

    却没有死亡的痛处,常风忽地睁开眼睛,只看见余秋水将剑收回了背后。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我只是和你比剑,又没有拿你的性命做赌注。”余秋水转身就走。

    “只是,比剑吗?”常风喃喃,他望着余秋水离开的背影有些失神,随后倏地从怀中掏出一柄小刀,刷地一声,利刃出鞘,带着寒芒。

    “小心,后面!”洛云清看见余秋水得胜归来,刚想奔过去好好高兴一番,却看见常风突然掏出一把短刀,急地朝着余秋水扑去,一边扑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呼喊。

番外(7)肖乘风

    余秋水在洛云清的提醒下反应过来,猛地转过身去。

    可是已经晚了,匕首没入胸膛,赤色的鲜血如泉水般喷涌而出染红了那素色的青衣。

    常风没有将匕首刺入余秋水的胸膛,而是刺入了自己的胸膛,他的身子如同刚刚的赤蟒一样,在众人的惊讶声中,缓缓倒在地上。

    “为什么?”余秋水蹲了下去,他不明白为何常风要自杀,自己明明说了,不要他的性命。

    “赤萧乃是我的心血所喂,从小便伴我长大,已有二十岁了,它死了,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常风虚弱地笑笑,他望着余秋水。

    “死亡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怨你,不过我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你说。”余秋水咬了咬嘴唇,至于那所谓的赤萧,应该是那条赤蟒的名字。

    “在那个篓里还有一颗蛇蛋,是赤萧的孩子,它们生来便有灵性,用精血喂养过后会变得更加聪明,它可以陪伴着你,帮助你,我希望你能够帮我好好照顾它的孩子,好吗?”常风眼里充满了不舍,他马上就要离世了,所以他希望能够给赤蟒的孩子找一个好的归宿。

    “好,我答应你。”余秋水郑重地点头,他杀了赤蟒,于情于理,他都该照顾它的孩子。

    “谢谢你。”交代完后事,常风安心多了,他的琥珀色的眼珠子微弱地转了转。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你,温兆辰,他没有死,对吗?”他的声音弱到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听清。

    余秋水死死地咬着下唇,再次轻轻点头。

    蛇剑仙终于离世了,年仅二十六岁。

    余秋水抱着常风的尸体从地上站起来,他要好好替常风安顿一下。

    不知道为何,常风和温兆辰,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自己,和那个人。

    竹篓里,一颗朱红色的蛋正发着微弱的光。

    剑仙榜第三,蛇剑仙,常风,卒。

    这剑仙榜上,仅剩二人。

    剑仙榜排名第二,肖乘风。

    剑仙榜排名第一,肖如意。

    余秋水望着剑仙榜上的两个名字若有所思。

    “这肖乘风和肖如意是两兄弟啊,肖如意是哥哥,肖乘风是弟弟,他们两人从小就一起练剑,不过哥哥明显比弟弟要厉害一点。”洛云清望了望剑仙榜周围的人,说道。

    “所以啊有人说,这肖乘风能够坐稳剑仙榜第二的原因,有一部分都是沾了他哥哥的光。”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似乎在说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嗯。对了,你将温兆辰的剑炼的怎么样了?”余秋水冷不丁打断了正在八卦的洛云清,很显然对兄弟俩的八卦没有兴趣。

    一提起炼剑,洛云清的脸顿时红了起来,他跟着余秋水也快有一个月了,期间虽然炼过几把剑,可一碰就碎,更别谈和那洛神匠炼造的昊阙剑硬碰硬了。

    “别着急嘛,好剑总是要经过多年的打磨啊!而且我还年轻嘛!”洛云清俏皮地吐吐舌头。

    “还年轻,等你长大,我就老了。”余秋水从一旁露天酒肆的酒童手里接过了葫芦,仰天抿了一口。

    他今年二十九岁,没几年就要满三十了。

    三十岁确实可以做很多事,像洛晓峰,像肖如意,他们成名的时候都是三十岁出头。

    但这始终是一个人才辈出的时代,他也终究会被取代。

    “大叔,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有一天,人们的寿命可以变得很长很长,百年千年甚至万年?”洛云清收起了手里被昊阙剑斩断的剑,那正是他用温兆辰的剑炼制的。

    “千年,万年,哼,不敢去想。”余秋水摇了摇头。

    “嗯?你刚刚叫我大叔?”余秋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

    “你比我大那么多,叫你声大叔不是很正常吗?”

    “比你大再多你也不能叫大叔,得叫大哥。”余秋水冷哼。

    “好的,大叔

    ,你知道上古时代吗?那个传说中的神仙的时代,有四大神兽和众神。”洛云清根本没有听进去余秋水的话,满脸的憧憬。他在书上看到过很多这样的传说,神可以翻江倒海,可以不老不死。

    “那只是个传说而已。”余秋水沉默了一下。

    “可传说也是得有人传述的啊,就像蛇剑仙常风的那条灵蛇,你见过那么大的蛇吗?活了二十年就能够如此通灵?所以说,在这个世界上是存在妖的。”洛云清一边说着一边嘿嘿嘿地逃出朱红色的蛇卵,用小刀刺破指尖,滴了两滴鲜血在上面。

    朱红色的蛇卵上闪过一道猩红色的光,很快便将他的血液吞噬。

    “你真的相信有神仙吗?天天喂着那只蛇卵,喝了你的血,这灵蛇出来得有多么的营养不良。”余秋水白了洛云清一眼,这两天他时常看到洛云清在用精血喂养蛇卵,尽管是常风临死前的嘱咐,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相信啊!我相信我的父亲就是神仙。”洛云清嘻嘻嘻地笑,这笑容却格外沉重,沉重到有些悲伤。

    “对了,你还没有说起你的父母是怎样的剑客。”余秋水将酒壶盖起,轻轻摇了摇,似乎在掂量里面的分量。

    “在我眼里,他们当然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剑客啦,不过再厉害的剑客也会死吗?”洛云清依旧没心没肺地笑,让人看不清他心底的悲伤。

    “是啊,再厉害的剑客,也会死啊。”这句话不知为何触动了余秋水的心房,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不同的人。

    “走吧,肖乘风在万都城的福禄客栈里等着我们。”余秋水突然开口,有人在他的耳畔轻声说出了肖乘风的行踪。

    他收起了心中的秘密,将手里的酒壶随手丢进洛云清的怀里。

    “大叔,我能够喝一口酒吗?”

    你还年纪小,酒这种东西岂是你能喝的?余秋水本想这么说,但是他刚想开口,便看到了洛云清一脸的满怀期待,旋即无奈地撇撇嘴。

    “喝吧,喝吧,喝死你最好,不过可得少喝点,贵。”

    洛云清欢喜地打开了酒壶,学着余秋水的样子饮了一口。

    “哎,这酒的味道,好像变淡了。”

    “……”

    “你什么时候偷喝过我的酒?”

    “就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啊。”洛云清无辜地眨眼。

    余秋水突然想起了之前心底的困惑。

    “我就说为什么我葫芦里的酒总是少地那么快,原来有你这小子在偷喝!”

    “大叔,你不要生气,酒钱,我以后会还你。”

    “你还叫我大叔!”

    ……

    ……

    福禄客栈可以称得上是万都城里最大的客栈了,它高三层,每一层都可容纳百人,每一日下午,从这一层到三层总是坐满了人。

    因为这福禄客栈外有一擂台,正对着客栈的大门,只要坐在客栈里,就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吸引他们的,便是这擂台之上的角斗了。

    十大剑仙分布各地,而这万都城便占了两个,更有传言,余秋水和肖乘风的比试将会在这里进行,因此这几日,福禄客栈的位置总是座无虚席,没有人想错过这场精彩的比试。

    这天下午,福禄客栈里来了两风尘仆仆的客人。

    他们穿着粗衣,一大一小,像是一对平凡无奇的父子。

    虽然看起来并不出重,但人人都知道他们二人的身份。他们进门的时候,客栈里霎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向了一楼大厅的中央,大堂里静谧无声,连针掉落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张四方桌,满桌的精美的饭菜却只坐着一人在独自享用。

    进来的孩子忍不住吞了吞口水,摸了摸自己空无一物的肚子。

    “丢人。”余秋水没好气地一巴掌拍在洛云清的脖子上。

    “可是那鸡看起来很香嘛,还有那鸭!像是在向我招手。”

    洛云清忍不住又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在梦里,自己已经坐在那里吃起来了。

    “二位能和鄙人一起共进午餐,不甚荣幸。”方桌上坐着一个白衣男子,风度翩翩。五官清秀俊朗,看起来很是年轻,但是大家都知道,肖如意已有三十七岁,而他的弟弟也仅比他小三岁而已。

    他丝毫不像剑客,腰间一枚玉坠使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哥。

    肖乘风站起来,笑着冲二位鞠了一躬,表示礼貌的邀请。

    “真的吗!”洛云清大喜,也不推脱,丢下余秋水便跳上了椅子,盯着觊觎已久的鸭子啃了起来,把余秋水的酒葫芦随意在桌上找了个空处一丢。

    只留下余秋水一个人在原地尴尬不已。

    寂静的大堂里突然响起了笑声,人们被这可爱的孩子逗乐了。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肖乘风也不禁掩面长笑,慈爱地看着满手是油的洛云清,还不忘给他倒上一盅茶解腻。

    “怎么,你不来吃点吗?吃饱了,才有力气比试。”他斜眼看着一旁机警的余秋水,开玩笑道。

    “莫非是怕我在菜里面下毒了?”肖乘风见余秋水依旧纹丝未动,挑了挑眉,笑容意味深长。

    “自然不怕。”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余秋水只得坐了下来,可他如坐针毡,全然没有洛云清的那般随意大方。

    他感觉周围人的目光全部看着自己,让他极为不适。

    “真是饿死鬼投胎。”余秋水忍不住又小声嘟囔道。

    洛云清才不管他,我行我素,吃的津津有味。

    “这是万都城最有名的桂花糕,很好吃的。”肖乘风微笑着端起一个盘子,轻轻放在余秋水的面前。

    “谢谢。”余秋水双手接过盘子,却丝毫未动。

    肖乘风也不再劝他,微微笑着望着屋外的天色,正是午时,外面的阳光很好,白茫茫的太阳照在门口的擂台上,光斑亮的有些晃眼。

    终于等洛云清将一桌的菜挨个吃了个遍,最后心满意足地打着饱嗝躺在椅子上。谁都想不到,这么小的孩子,肚里竟然能装的下这么多食物。

    “既然都吃完了,那就开始吧。”见洛云清享用完毕,肖乘风终于起身,向余秋水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请他到屋外的擂台上一较高下。

    余秋水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周围的食客们也都等的不耐烦了,没有精彩的比试,面前的饭菜再精美都让人觉得没有胃口。

    看到二人终于动了起来,看客们纷纷欠身,精神抖擞起来。

    余秋水率先踏上擂台,解开了昊阙剑的包袱,长剑轻轻点地,剑光四射。

    “加油,加油,大叔,嗝,加油!”洛云清连饱嗝里都是烤鸭的味道,他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坐起身来。

    余秋水窘迫地恨不得用手里的剑在他肚子上剖一个洞,看看他的胃到底有多大。

    可是肖乘风就在台下,还是等先解决了肖乘风再说吧,余秋水在心里安慰自己。

    “上台吧!”余秋水对肖乘风说。

    肖乘风点点头,他挥了挥手,两个管家似的人恭敬地挤开人群跑来,手里抬着一柄乳白色的宝剑。

    肖乘风从二人手中接过剑,没人看清楚他的动作,剑已经出鞘,发出低低的嗡鸣声,细腻的剑身展露在空中,发出羊脂玉般的光。

    “我这把剑,也是出自洛神匠之手,名曰殇。”

    余秋水不明白肖乘风的意思,“是把好剑。”

    “可惜还是不如你手中的剑。”肖乘风继续说道,他轻叹一声,旋即手腕一翻,将剑插在地上。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余秋水彻底怒了,他感觉肖乘风在愚弄自己。

    从到达福禄客栈,开始吃饭到比试,这一切都极不正常,余秋水感觉自己像是被戏耍的猴子。

    “吃的太饱了,剧烈运动会胃痛,所以。”说着,肖乘风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我认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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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仑剑歌介绍: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年少时所犯的错,老来嗟叹又有何用?
一个来自玉龙山的小小女弟子,一个来自皇城的当今太子,满怀仇怨一心想要复仇的年轻男子,千光寺的小和尚是否又会败坏清规?蜀山的绝顶天才为何又会堕落衰颓?他们将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又能否解开十几年前的惊人阴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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