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如何使用云雾占卜
这个世界只有两样东西能让巫师感到敬畏。
一个是书本另一个则是占卜。
书本代表已知、代表真实、代表巫师在这个世界的存在。
占卜则诠释着巫师对神秘未知的把握,对时间的觊觎,对命运的窥伺。
随着魔法文明的不断发展,巫师们不断用已知侵蚀未知,开始用书本承载占卜,努力把这些敬畏化作尊重,化作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即便如此,对于大部分巫师而言,占卜仍是一项神秘而且高深的学问。
每一册占卜教科书的扉页,都会用红笔刻录一道箴言:
占卜需谨慎。
在郑清的第一节占卜课上,那位身材瘦小的卜算课教授并没有让年轻巫师们打开课本,只是通过几个简单的举动,就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让新生们轮流走上讲台,在他面前站一分钟,相面
然后从放在讲桌上的塔罗牌中抽取一张,算牌
最后再由新人们在白纸上给他留下一个字,测字。
对于有一定占卜基础的学生,教授特别允许他们观察一下水晶球、或者烧一小块龟甲,并将所见所闻描述出来。
而教授本人,则通过这套组合占卜术,对每个学生做了精确的分析。
从姓名、生日,到性格、爱好,乃至于每个人擅长的学科、他们的新年愿望,甚至包括新人们内心深处恐惧的具体形象,以及他们某些难以抉择的事情,教授都在几分钟的私人会面中一一阐明。
这次反客为主的新人自我介绍,给每个刚刚入校的大学新生一次心灵的震撼。
也因此,易甲子教授在第一节课上反复强调的占卜需谨慎牢牢刻在郑清脑海之中。
所以,乍听到伊莲娜在做占卜,他立刻紧张起来。
看着他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吉普赛女巫顿时笑了起来。
“没关系的。”伊莲娜语气轻快的安慰道:“这不是正式的占卜……只能算作某种意义上的猜测……教授提到的占卜,需要使用高超的魔法技艺以及诸多辅助条件,而这些虚无缥缈的烟气远远达不到施展占卜魔法的条件。”
虽然并不太理解伊莲娜所说的条件是什么,但郑清知道事情并没有向失控的方向发展。
这着实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的小心脏今天再也经不起任何意外的刺激了。
“我以为你占卜都是用那副塔罗牌。”他坐在高脚椅上,晃着手中的妖血酒,努力想表现出轻松的模样。
“塔罗牌属于正规占卜术的辅助道具,而烟雾则只能云里雾绕的给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选择。”伊莲娜着迷的看着那团烟雾,似乎在努力分辨什么。
“这样听起来,烟雾占卜似乎属于古代占卜术?”郑清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我一直以为这种技艺只存在于课本中。”
占卜发展到现代,已经摒弃了流派、区域的差别。
在巫师界大百科全书中,占卜词条下,只区分了古代占卜术与现代占卜术。
与古代那种三分靠猜、七分靠天的占卜术相比,现代占卜更多建立在大量缜密的计算与无数严格的公式中。
而且与古代占卜术不甚灵验的结论相比,现代占卜术更类似于神灵的大预言术。
准确、详尽、结论可靠。
以至于人们提及占卜术,下意识会理解成现代占卜。
古代占卜术也慢慢沦为书本中的历史与传说里的记忆了。
“这的确是古代占卜术。”伊莲娜笑眯眯的向他解释着:“这类秘法现在已经很少出现在巫师生活中了……我估计,只有类似我们吉普赛女巫,这种作风非常传统的巫师组织,才会有一些古代占卜术的完整传承。”
“这些烟雾怎么占卜呢?”郑清对女巫眼前的那一大团云雾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如果不介意,能给我讲讲吗?”
“毫不介意!”伊莲娜从吧台上拿起一柄银白色的叉子,指点着面前那一大团烟雾:“就像你看到的。”
“云分积云、层云、卷云雾则有平流雾、蒸发雾、上坡雾、锋面雾等等。”
伊莲娜悠然的吸了一口烟,轻轻喷出一缕青白色的烟气,然后伸出食指指着那些云雾缭绕的烟气讲解道:
“简单来说:积云代表负面、也表示时间很近卷云则代表正面,也表示时间比较远。平流雾意味着稳妥,上坡雾意味着艰辛,锋面雾则意味着波折。”
郑清茫然的看着那些翻滚的烟气,全然看不出那些变幻莫测的烟气之间有什么区别。
伊莲娜为了解释的更清楚一点,稍稍向他靠近了一些。他的鼻腔里充斥着吉普赛女巫身上散发出的芳香,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会嘿嘿嘿傻笑、晕乎乎点头。
“你刚才在看什么?”察觉到女巫的解释告一段落,郑清思维变得异常灵敏,飞快的找出下一个话题:“你刚刚吐出的这些烟气有什么特点?”
“有卷云,也有锋面雾,这意味着长期来看结果是好的,只是中间会有点波折。”伊莲娜眨眨眼,脸上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至于我在看什么……”
“您的饮料,请慢用。”吧台后的多臂族侍者走过来,递给郑清一杯调配完毕的雾蜂儿,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对于您刚刚不愉快的经历,本店深感抱歉,希望您能笑纳。”
“没关系,没关系。”郑清接过酒杯,连连示意这位侍者可以离开了。
只不过,经过这番打岔,吉普赛女巫似乎失去了继续解释的兴趣,只是呆呆的看着面前那团几乎要飘散的烟雾,一语不发。
“你占卜的是什么事情呢?”郑清犹豫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开口问道。
伊莲娜又吸了一口烟,吐出一片云雾,没有说话。
“不好意思,我只是有点好奇。”感觉到面前美女的沉默,郑清有点坐立不安。
“没关系。”伊莲娜似乎刚刚回过神,抬头看了他一眼,略显沙哑的声音里充满笑意:“我占卜的事情跟你有关。”
“跟我有关?!”郑清诧异的重复了一遍。
他拉了拉自己的领口。
他觉得自己有种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
第五十八章 这不是交易
在现实生活中,如果一位女士努力查询与你有关的信息,这在每个男人的眼中都代表一种非常明确的信号这意味着,这位女士对你非常感兴趣。
当伊莲娜清楚的表示自己在占卜与郑清有关的事情后,我们年轻的男巫顿时被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感所包围了。
他甚至不在乎她占卜的内容。
如果不是为了维持在伊莲娜面前的形象,郑清也许已经踮起脚尖来一段扭臀追步了。
“你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啊?”他看着吉普赛女巫,眼睛亮晶晶的,声音异常响亮:“这些云雾肯定没有我说的清楚。”
说着,他的手指在半空盘旋的那团烟气中搅了搅。
青白色的烟气在他的搅动下飞快流动着,消散开来。
“但是,”女巫看上去有些意外,也有点感动:“如果你拒绝了怎么办!”
“完全不可能!”郑清不假思索的否认了伊莲娜的担忧,飞快的回答道:“你这么漂亮,怎么会有人拒绝你呢?”
这句恭维恰到好处。
女巫脸上露出愉快的表情。
“那么,”伊莲娜绞着手指,有些紧张的看着他:“我想请你收我为徒。”
“没问……啥?”郑清脑子一时有点卡壳,嘴巴可笑的张着,努力思索伊莲娜这句话的意思。
但很明显,他在吉普赛女巫天马行空的要求下有点失神。
在他的臆想中,如果伊莲娜问出你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问题是再好不过了。
如果女巫只是对他的传承感兴趣,询问你的老师是谁,这类问题也在郑清预期之内他甚至已经做好出卖吴先生的准备了。
即便两人之间还不熟悉,她提出想请你帮忙画几张符箓之类的要求,也在郑清思索的底线之内。
而伊莲娜的话显然超出了他的种种设想。
用张口结舌来形容他现在的表情再恰当不过了。
“我想拜你为师,”伊莲娜端正神态,非常认真的再次开口:“希望你能教我符箓方面的知识。”
郑清闭上嘴巴,开始沉默。
沉默啊,沉默。
没办法在沉默中爆发。
他宁愿自己在沉默中死去。
然而现实如此之残酷,沉默许久,他仍然活的好好的。
对面的女生丝毫没有退缩,坚定的看着他。
郑清鼓起勇气,抬头看向伊莲娜,摇了摇头。
女巫微微叹口气,对这个回答没有表示意外,似乎早已预料到自己会被拒绝。
郑清涨红了脸,感到非常羞愧。
刚刚信誓旦旦答应的事情,转眼就要被自己否定。
没有比这更令人难堪的事情了。
“可以理解。”伊莲娜转头看向那片消散的烟气,但脸上难掩失落之情。
郑清无言以对。
即使她要求自己为她绘制上百张标准符箓,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因为这件事他可以自己做出决定。
所带来的后果,不外乎多流几斤汗水、少一些课余生活。
而拜师,并不是自己可以答应的事情。
虽然他的确有一点私心如果他把女巫收做徒弟,这些私心将会成为死心。
但更重要的是,他还没有出师。
拜师这件事,由不得他做主。
对于注重传承与知识的巫师而言,师徒关系一直属于除血缘外最亲密的一种关系。
即便接触巫师世界的时间有限,郑清也已经对这些常识有了一定了解。
“我的符箓知识都是先生教给我的,没有先生的许可,不能随意收徒。”郑清低下头,用近乎耳语的声音喃喃的解释着:“而且,先生还没允许我出师。”
伊莲娜没有说话。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虽然不能收你做徒弟,但是我可以辅导你的符箓课。”郑清忽然抬起头,打破两人间的沉默:“作为交换,你也可以教我古代占卜术。”
伊莲娜惊讶的抬起头,看着他。
郑清抿着嘴,用力点点头。
他并没有打破巫师的传统准确来说,他只是把伊莲娜的希求改成了一项交易。
只不过对于崇尚等价交换的巫师而言,郑清提出的交易并不是那么平衡。
吉普赛女巫显然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有些感动的看着年轻的男巫,然后摇了摇头。
“这不应该是一项交易。”她用沙哑的声音慢慢说道:“而且,这并不是一个好交易。”
“这原本就不是交易。”郑清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女巫。
两个人之间重新陷入了沉默。
几只小精灵兮兮的叫着,从天花板冲了下来,落在光滑的大理石吧台上。
她们拖着巨大的竹篮,跌跌撞撞的向多臂族的侍者跑去。
“兮兮……兮兮……”
当她们路过郑清面前时,郑清注意到其中一个篮子里散落着一些卷烟。
他心神一动,夹起一根。
“借个火。”郑清笑眯眯的看向女巫:“也许你现在就可以教我一些古代占卜术的要领。”
伊莲娜还没有说话,旁边一只小精灵已经冲了过来。
她挥舞着小手,搓出一道细长的火焰,帮郑清点着他了手中的卷烟。
然后,这只小精灵邀功似的落在他的肩膀上,蹭着他的耳垂,兮兮叫个不停。
她的小伙伴们停下脚步,羡慕的看着落在郑清肩膀上的同伴。
“她们很喜欢你。”多臂族侍者微笑着,走了过来:“如果我没有看错,你接受过小精灵的祝福……对于这些纯洁但脆弱的生命而言,这是一个伟大的馈赠。”
郑清抓着烟,脖子僵硬的转了转,看向这些小精灵,脸上挂着几许愧疚。
“我并没有做到……”他的声音极小,小到身前的女巫都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只有耳边的那只小精灵,似乎感受到他内心的波动,用温暖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耳垂,安慰似的拍了拍。
“兮兮,兮兮……”细小的安慰拨动着他的心弦,郑清的情绪忍不住低落下去。
“不要打搅我们的客人了。”多臂族的侍者将一条胳膊放到吧台上,招呼着这些小精灵们爬上去:“你们可以去橱柜顶上休息一会儿。”
说完,他向郑清抱歉的笑了笑。
第五十九章 酒吧曲终
郑清捏着卷烟,狠狠的吸了一口。
浓烟入口,一股辛辣的感觉扩散开来,顺着喉管一路向下,刺激着他的肺叶。
郑清的眼眶立刻红了。
卷烟缓缓燃烧着,升腾起淡蓝色的烟雾。
周围的客人在这片烟气中仿佛有些扭曲,变得影影绰绰。
“咳咳咳!”郑清终于忍不住,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我感觉自己抽了根假烟。”他嘶哑着嗓子,看着面前的吉普赛女巫,眼眶有些泛红。
“那是因为你是个假巫师。”伊莲娜微微一笑:“每个巫师都知道,加了舟形乌头干磨粉的烟草在点燃之前,需要在雾酒中洇湿一下。”
郑清听后,咳嗽的更加剧烈了。
“用雾蜂儿压一压,应该会感觉好一点。”吉普赛女巫把酒杯塞到郑清手中。
酒杯冰凉的触感让郑清感到非常舒服,但更令他魂不守舍的是持酒杯的柔荑与他肌肤相触的感觉。
他一时间忘了咳嗽,呆在了那里。
“非常漂亮的袖扣。”伊莲娜的称赞声让郑清的注意力重新回归现实。
“这个啊,”郑清有些慌乱的摸了摸袖口的饰品,掩饰道:“这是朋友送的礼物。”
“朋友之间要送礼物的吗?”女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小声说道:“长老们从来没有教过这些事情。”
“什么?”酒吧里的噪音比较多,郑清没有听清女巫后面一句话。
“没事……我是说,听说你最近在寻找解救一群失主小精灵的办法是吗?”伊莲娜微微抬起头,看着橱柜上方歇息的小生灵们,赞叹道:“对于小精灵们来说,这的确是非常伟大的举动。”
“这没什么……”郑清涨红着脸,很没底气的补充道:“实际上,我到现在都还没找到拯救那些小精灵的办法。”
“但办法总会有的,不是吗?……啊!烟雾已经成型了……你刚刚心底想占卜的事情是什么呢?”女巫回过头,看着慢慢聚集在两人面前的一团烟雾,颇有兴致的提议道:“你不看看你的烟雾吗?”
郑清飞快的点着头,看向那团烟雾。
同时掩饰般的,猛的喝了几口杯中酒。
不出意料,他又被呛个半死。
伊莲娜没有在意男生失态的表现。
她正专注的看着两人之间的那团烟雾,慢慢分析着:
“烟雾很单薄,透光性很强白色无影,断续相连,呈鱼鳞状尾带细若柔丝,有絮状这是一道标准的卷积云。”
“我之前提到过,积云代表负面,也意味着时间比较近卷云代表正面,也意味着时间比较远。”
“卷积云则糅杂了这两类特征,是一种非常晦涩的云语。”
“你所占卜的事情,有可能短期内没有好结果,但长久来看,会如你所愿。”
“也有可能短期内会如你所愿,但长远来说,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郑清把手指间夹着的卷烟在一杯雾酒中洇了洇,向多臂族侍者借了个火,又狠狠吸了一口。
这一次,充斥肺腔的烟雾虽然还有一些苦涩,却已经没有前一次强烈的刺激感了。
伊莲娜占卜的结果他并不喜欢。
他想问的是自己与这位吉普赛女巫的姻缘。
而伊莲娜解出的卷积云隐喻不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能称为上上签。
“古代占卜术偶然性太大,并不一定准确,你不要太在意这个结果。”也许察觉到占卜结果并不乐观,女巫宽慰道:“如果你非常在意,可以请易甲子教授用现代占卜法帮你看看。”
郑清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沉默的抽着那支燃掉一半的卷烟。
一口接一口。
“你平常也吸烟?”伊蕾娜把鼻子凑到郑清身前嗅了嗅,眨着大眼睛,嘿道:“我说你身上怎么有股熟悉的味道。”
“不抽不抽!”郑清终于不再沉默,他苦笑着,连连摆手:“平日里,我可是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的三不好青年。”
“但是,我看你抽烟的技巧很熟练嘛。”
“只是学着玩儿的。”郑清有些尴尬的捻灭手中的烟头。
“真有意思。”伊莲娜忽然笑了,她趴在桌子上,笑的花枝乱颤,烟夹上的香烟险些跌落在地上。
抬起头,看到郑清有些莫名的眼神,她制住笑声,睁着朦胧的双眼,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说你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但是我却烟酒牌都不离手。”
郑清心底微动,伸手夺过伊莲娜指间的香烟,碾灭在烟灰缸里。
“干嘛?”伊莲娜的眼神愈发朦胧了。
“只是觉得不好。”郑清有些尴尬的喝口酒。
“噗。”伊莲娜做了一个吐烟圈的口型,然后翻了一个漂亮的白眼,站起身,抻了抻胳膊:“已经很晚了,我要走了。”
郑清也随之起身,看着女巫转身离去的背影,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没走几步,女巫忽然又转回身,轻巧的跳了几步,来到郑清眼前,伸手重重的按在他的头顶,肆意的揉了揉。
郑清呆若木鸡,只隐约感到一阵微醺的热风拂过他的耳边。
“不好意思,没忍住。”吉普赛女巫哈哈笑着,补充道:“简直太可爱……”
郑清唰的伸出手指,点在了女巫的红唇上,阻止她将要出口的话。
很明显,他的这个动作过于唐突。
两个人都被他的这个举动吓到了。
沉默几秒后,郑清的脸色开始慢慢涨红,像煮熟的虾子,红的透亮。
然后伊莲娜的脸上也浮起两片红晕。
“咳咳!”郑清响亮的清了清嗓子,但很明显效果不佳。
从他嘴里发出的声音有点漏气,还有些变声。
“男生,不能用可爱来形容!”
他红着脸,非常认真的看着女巫。
伊莲娜脸上露出笑意。
她忽然嘟起嘴,对郑清的手指头吹了一口气。
郑清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飞快收回堵在别人嘴前的手。
“不好意思!”他用一种刚刚醒悟的,惊慌失措的语气连连道歉:“非常不好意思!”
“没关系。”女巫轻巧的转身离去,留下一缕幽香与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下次不要露出那种呆萌的表情……很容易出事……”
郑清努力思索这句话的意思。
但终究一无所得。
当他回过神,伊人已去。
眼前空留一口空杯与一点残灰。
第六十章 夜幕下的校园
夜色笼罩着的第一大学校园,显得格外安逸、静谧。
林**两旁,落叶悬铃木宽大的叶子遮挡着清冷的月光,让这条青石板路上出现了许多斑驳的阴影。油葫芦喁喁的低吟与金铃子清脆的响声在不远处的草丛里此起彼伏,仿佛一首优美的二重唱。
一只白色的小猫,伴随着交响乐的鼓点,在这片黯淡的世界中蹦蹦跳跳,欢乐起舞。
小猫约莫只有两三个月大小,体表的绒毛还没有彻底褪去,叫声里仍旧充满了奶味儿,正处在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年纪。
现在,令这个小东西好奇的是一只蝴蝶。
一只黑色的蝴蝶。
这只蝴蝶轻悠悠的飘荡在半空,仿佛纸屑一般,没有一丝生气,就像这片夜幕被撕下的一小片宁静,令人为之沉醉。
小猫显然也迷上了这只特殊的飞虫。
在它的眼里,飞的不高、飞的也不快的蝴蝶是最好的玩具,平日里它能跟在后面扑击大半天,并且乐此不疲。
此刻,在它圆滚滚的大眼睛里,除了这只蝴蝶,在没有任何事物了。
黑色的蝴蝶在夜色中懒洋洋的浮沉,每每在小猫毛茸茸的爪子落下前顺风一荡,躲开这位调皮的猎手。
这仿佛是一种挑逗。
小猫的叫声越发急切,扑击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直到一阵‘哗啦啦’的洗漱声,打断了小猫的游戏。
它谨慎的停下脚步,一只爪子仍旧抬在半空中,淡绿色的眼睛眯了眯,三角形的大耳朵灵活的转动着,搜索四周任何可疑的声音。
汩汩的流水、沙沙的落叶、远处还有金铃子与油葫芦的吵嘴声,一切与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几只嗡嗡叫着的蚊虫不小心撞进了小猫的鼻孔中。
‘噗’!‘噗’!
小猫立刻忘记了刚才的可疑声响,用力打着喷嚏,想要将那些可恶的入侵者赶跑。
当它重新感到舒服时,又回想起那只黑色的蝴蝶。
抬起头,月色如水,湖面镀银,那只黑色的蝴蝶正在不远处的白色的假山石上飘然盘旋,仿佛白纸上的一点浓墨,在这明亮的世界中异常显眼。
它立刻蹦蹦跳跳的爬上假山,向蝴蝶扑去。
这一次,它如愿以偿。
黑色的蝴蝶仿佛一片枯叶一样被它一巴掌摁在了肉垫下面。
它欢快的打着呼噜,小心翼翼的抬起爪子。
蝴蝶消失了。
白色的石头上,只有一道黑色的印记。
微风拂过,这道黑色的印记化作一缕飞灰,消失在浩渺的临钟湖上空。
噫!
小猫歪着脑袋,眼神里充满了好奇。
往常的蝴蝶不是这个样子的。
平日里它们都是可以吃的!
它抬起爪子,舔了舔肉垫上残留的一点飞灰,然后又立刻吐出舌头,发出‘呸呸’的声音。
“真是个调皮的小东西。”一个闷闷的声音在小猫头顶响起,仿佛嘴上被糊了几层厚厚的纸,听上去有点嗡嗡作响。
一支洁白如玉的手伸到白色石头上,顺着头颈,轻轻捋着小猫的绒毛。
白夜、白手、抚弄白色小猫。
一切都显得如此素净。
小猫喵喵的叫着,温驯的伏低身子,胸腔里发出了愉悦的呼噜声。
“你把我的蝴蝶拍碎了,怎么办?”手指轻轻曲起,挠了挠小猫的肚皮,嗡嗡的声音显得有点苦恼:“今天的消息都被你拍碎了。”
小猫舒服的翻了个身,侧着脸,纯净的大眼睛里倒影出一个奇怪的生物。
“呀呀呀!更麻烦了。”嗡嗡的声音显得有些懊恼:“我也被你看到了……这就不能怪我咯。”
素手轻移,透过小猫顺滑的皮毛,轻轻地揉捏它细脆的脊骨。
小野猫眨着淡绿色的眸子,喵喵连声,无辜而单纯。
“可爱也算是原罪吧!”
嗡嗡的声音柔柔的飘过,消逝在软软的夜风里。
小白猫安详的趴在原地,淡绿色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死寂的湖面,似乎在等待一只鱼儿跳出来。
一动不动。
时间流逝,夜色依旧。
几分钟后,伴随几声仿佛气球漏气的声音,一群笼罩在黑色长袍中的身影出现在临钟湖畔。
“就是这一片区域。”一个严厉的声音打破静谧的夜色:“守护阵法检测到一个生命消逝了。全体预备!立刻搜索!”
“不用搜索,我已经看到了。”一个瘦削的身影大步流星的走向白色假山。
假山石上,一只小猫安静的趴在那里。
“希尔达,立刻开始提取附近空气的残留信息!”瘦削的身影打量着面前的白色小猫,飞快的吩咐着。
“好的,易教授。”懒洋洋的声音掏出一小截竹筒,拔开筒上的木塞,放出一群白色的仿佛萤火虫一样的小生物。
“这就是你新培育的变异灯火虫?”旁边一个好奇的声音低声问道:“从体型上看,比一般灯火虫小了许多呀。”
“但是从能力上看,它们可比一般灯火虫强了不止一倍。”希尔达卖弄的抖着手指,一只白色的灯火虫顺从的落在他的指尖:“看到没,它们的触角更细密、皮胞也更单薄,这让它们对环境也更敏感……我改进了灯火虫的觅食系统与变色机制,使得它们能够通过吸收空气中的妖气散发出不同的颜色……事实上,下个月的《魔法生物》上就要刊登我写的关于变异灯火虫的论文了!”
“那可是影响因子达到41的大期刊呐。”那个好奇的声音充满了羡慕。
“闭嘴!”第一个出声的严厉声音重新响起:“希尔达,如果不想滚回实验室呆十年,就学的稳重点!”
“是,是!我的蒙特利亚教授。”希尔达懒洋洋的举起手,挤眉弄眼的看向旁边的同伴。
“维克多,去湖底问问那群鱼人,看看它们有没有什么线索。”仔细观察那只小白猫的易教授重新开口:“顺便,把它们这周的巡逻日志与临钟湖环境监测报告也拿过来。”
“如果他们反抗呢?”维克多脱下长袍,露出一身闪亮的甲胄。
“允许便宜行事。”易教授没有丝毫迟疑。
“好的。”维克多顺手扯破眼前的空间,干脆的挤了过去。
第六十一章 夜幕下的校园(二)
月下的临钟湖安静、祥和。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十数艘舴艋舟悄无声息来往穿梭,一道道色彩绚丽的法术从小舟上升起,扩散开来。
这是第一大学校工委的巡逻队在做拉网式排查。
校工们释放的大批灯火虫几乎笼罩了整片临钟湖。白、青、蓝、绿等各色灯光汇聚在一起,仿佛极光一样耀眼。
如果不是属于宵禁时分,这里一定会吸引来大批游览观光的学生。
而对于一些在湖边讨生活的魔法生物而言,这些密集的灯火虫则是一场难得的盛宴。
岸边,几只光着脑袋的河童不断蹦跶着粗短的小腿,跳起来,捕捉几只灯火虫塞进嘴里,然后张着满嘴的尖牙,肆无忌惮的嘲弄着那些狼狈的巫师们。
相比于野外的同类,居住在第一大学里的树精子显然胆子更大一点。它们成群结队挂在垂柳细长的枝条上,好奇的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光影奇观,偶尔如荡秋千般晃着垂柳的细枝,顺路抓几只灯火虫打打牙祭。
湖畔树下的阴影中,还有更多隐秘的生物,不断偷袭那漫天飞舞的零食。
如果在平日,性格活泼一些的助教们也许会掏出自己的法书与工具箱,收集一些难得一见的样本。
但今天,忙碌的巫师们显然没有在意那些打秋风的小家伙。
维克多扯破的空间在盖亚之力下缓缓平复,只有偶尔扭曲的光线向所有人诉说刚刚这片时空所遭遇的创伤。
几只变异灯火虫恰好飞过那片空间的褶皱,悄无声息的化作几道流光。
希尔达瞟见了这一幕,他的眼角抽了抽,小声嘀咕道:“该死的暴力男。”
“你说什么?”蒙特利亚教授严厉的扫了他一眼。
“我是说,这里的确有妖魔的气息。”希尔达忙不迭的补救着。
他指着自己那些漫天飞舞的变异灯火虫,殷勤的解释道:“看见了吗?灯火虫的颜色以这块假山石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嗯,我的变异灯火虫遇到妖气会发出红光,这与正常灯火虫的颜色有一定区别。”
周围几位助教纷纷颔首。
正常的灯火虫散发的光线是白光,偶尔一些吸食其他能量的灯火虫,也许会发出蓝色或者绿色的光芒,但主体均为冷色调。
对于灯火虫而言,能够发出红光,的确非常特殊。
“越靠近假山石,颜色越红;离得越远,颜色越淡。到了湖对面,那些灯火虫的颜色与原本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可以断定这只小家伙遭遇了一头妖魔,而且那头妖魔的活跃地点就在这假山附近。”希尔达信心满满的下了论断。
蒙特利亚教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继续说话。
“如果说,那头妖魔是在这里活动,那它现在去哪里了呢?”一个助教捏着下巴,好奇的打量着四周:“总不能平白无故的消失吧。”
希尔达哑口无言。
“托马斯。”易教授重新开口。
“在。”蓝眼睛的面试官安静的走到小猫面前,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工具箱,从里面掏出各种型号的刀具、镊子、骨锯、吸管以及大小不一的****罐罐。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副土黄色的皮手套,准备戴上。
“不要用它。”蒙特利亚教授生硬的阻止了面试官的举动。
他从怀里掏出一副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的手套,丢给托马斯。
“暂时不要彻底解剖这只猫……先取一些样本就好。”蒙特利亚教授看了易教授一眼,补充道:“这是一副冰蚕皮质的手套,更适合你做一些精细的操作。”
托马斯拿着手术刀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安静的点点头,将那副土黄色的手套塞回怀里,戴上冰蚕皮手套。
不知是否错觉,围观者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轻松的出气声。
“张羽,你去请一下凡尔纳大叔,湖畔的事情需要与他商量一下。”易教授似乎没有察觉周围气氛的变化,依旧不紧不慢的吩咐着。
“是。”一个温和的声音答应着,微微颔首。只不过,他的面孔大部分掩盖在高大的衣领下,周围的巫师们只能看到他那头有些花白的头发微微晃了晃。
“不用请了,我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众人身后慢吞吞的响起:“如果等你们去请我,这片湖都要被拆光了。”
几个年轻的巫师明显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中的法书已经开始翻动着,猎猎作响了。
“咳咳!”蒙特利亚教授难堪的咳嗽了两声。
“一代不如一代,哼。”老人一手拄着木杖,一手提着一盏气死风灯,翻着怪眼,咕哝了一句。他的脚边,那只名叫五月的老狗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抖动着能夹死人的皱纹,拐啊拐的挪动着脚步。
那几个年轻巫师羞愧的低下头。
“他们都还年轻,不要这么轻易下结论。”易教授终于回过头,看向这位临钟湖畔小木屋里的守夜人:“总要给他们一些时间。”
“对于巫师而言,最宝贵的就是时间了。”凡尔纳老人杵了杵木杖,死死盯着两位领头的教授,若有所指:“总给他们时间,搞出事情来就晚了!”
易教授回过头,重新看着白石上趴着的小猫,一语不发。
蒙特利亚教授板着脸,也没有接话。
湖畔重新陷入安静。
“它的眼睛已经异化,没有残留影像的可能性。”托马斯用镊子撑开小猫的眼眶,用一根细长的探针小心拨弄着那仿佛绿宝石一眼的眼球,小声向易教授汇报道:“这里的样本还需要采集吗?”
“要。”易教授言简意赅的表达出自己的意见。
“不仅要,而且还要彻底。”蒙特利亚严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两颗眼珠都直接取下来,一枚交给校工委留档,一枚交给易教授推衍分析。”
托马斯沉默的点点头。
“不要费事了,让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凡尔纳老人沿着湖岸踱步几个来回,大手一挥,让那些穿梭在湖面的巡逻队撤退。
“你们采集完样品也回去吧。”老人抬起眼皮,瞅了一眼忙碌的黑袍们,咕哝道:“这只猫就留在这里。”
“不需要保护物证吗?”希尔达好奇的看着老人。
“事出反常即为妖,不循规矩就是魔。妖魔做下的案子,用巫师的常规办法处理不了。”老人拄着拐杖,耐心的解释了一句:“如果那头妖魔还在学校,那么明天白天它一定会回到湖边看看自己的战利品……这是妖魔的天性。”
“但这里是临钟湖呀!”希尔达的声音有点大惊小怪:“九有学院一半以上的学生明天都会经过这里!”
“也就是说,剩下的一半人可以先排除异常了。”蒙特利亚教授阴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果我是你,现在就把嘴闭紧,老老实实回监控室!”
希尔达吐吐舌头,缩着脖子,跟着几位离开的同伴,一溜烟跑了。
第六十二章 质疑与解释
一道耀眼的金黄色礼花在岸边升起,同时出清脆悠扬的‘叮叮’声。
湖面上穿梭的那些舴艋舟收到信号后有条不紊的退回岸边的小码头。
与此同时,半空中盘旋的灯火虫群也化作一道道流光,被岸边几位灰袍校工收拢进脚边的虫篓里。
虫光散去,清冷的月光再一次占领湖面,成为这片世界唯一的光源。
树精子们感受到夜色,大脑重新被瞌睡虫占领,一个个顺着垂柳的细枝懒洋洋爬回自己的树洞里去了。
只有那几只河童,依旧瞪着灯泡大小的黄绿色眼睛,在岸边的草丛里翻找肥硕的肉虫,为白天的酣睡补充能量。
灰袍的校工与黑袍的助教收拾妥当后,安安静静离开了湖畔。
白色的假山石边,只剩下凡尔纳老人与两位沉默的教授。
那只名叫五月、满脸褶子的老狗抽着鼻子,沿着河岸,慢吞吞的追逐一只三条腿的癞蛤蟆。
在生命威胁下,癞蛤蟆爆出惊人的行动能力,飞快的向草丛深处爬去。
老狗呼哧呼哧的吐着舌头,锲而不舍的追进草丛。
“草丛里最近来了几条赤链蛇,当心不要被它们缠住。”凡尔纳老人在自家宠物身后叮嘱了一声。
老狗无力的晃了晃尾巴,表示知道了。
“五月大人的精力还是这么充沛。”易教授颇有些感慨的开口:“我还是学生的时候,它就是这幅模样了。”
“你不就想说它是个老不死的东西么?”凡尔纳老人斜了他一眼。
易教授苦笑一下,没有继续说话。
沉默许久,老人重新开口,语气非常冷淡的质问:“今天晚上流浪吧的突击检查为什么突然中止了?”
“这是教授联席会议的紧急决议。”蒙特利亚教授简短的回复道。
“呵呵。”凡尔纳老人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冷笑不已:“如果不是联席会议的紧急决议,上百名巡逻队员已经冲进流浪吧了!……我们已经接到确切消息,今晚那里面会进行龙蛋拍卖……整整三个月才等到那个流浪巫师离开酒吧,下一次那个老家伙离开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而且,这次打草惊蛇,相信以后也很难有机会抓住他的把柄了……联席会议不应该给校工委一个合理解释吗?”
“是校工委需要解释,还是若愚副校长需要解释?”蒙特利亚教授尖锐的指出。
“有区别吗?”凡尔纳老人顿了顿手中的法杖,盯着两位教授:“就像这次终止行动,是联席会议全体委员的意思,还是石慧副校长的意见?”
交谈双方都非常有趣的强调着‘副校长’的身份。
两位教授沉默的看着湖面。
良久。
易教授重新开口,他的语气依旧十分温和:“流浪吧里出现了意外。”
“李家的那位小灵巫不小心接触了祭品,触了降灵风险。按照大巫师会议的相关条例,我们暂时中止了一切可能造成‘不可逆损害’的行为。”
“为什么没有以阻止‘降灵’为借口临时控制现场?”凡尔纳老人拧着眉头,问道:“相信那几枚龙蛋当时就在酒吧的某个地方。”
“实际上,那丫头并没有真正降灵……而且,有人使用符箓阻止了情况进一步恶化——不是流浪吧的人,是今年的一个新生,过几天,他应该会来你的巡逻队报道——事实上,流浪巫师在酒吧出现变故后不到一分钟就回到现场。”
“联席会议的诸位委员认为巡逻队几乎不可能在流浪巫师的眼皮底下搜查到任何有效罪证。”蒙特利亚教授在一旁补充着:“所以最终停止了这次行动。”
“只有这些?”凡尔纳老人浑浊的眼球转了转,语气非常肯定:“石慧那丫头不可能仅仅因为这种莫须有的可能性就放弃这次行动!……她对黑巫师的厌恶不亚于那群月下生命。”
“石慧副校长!”蒙特利亚教授生硬的纠正道。
凡尔纳老人斜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满了不屑。
“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敏锐。”易教授用目光阻止了蒙特利亚教授想要说话的冲动,不紧不慢、语气温和的解释道:“近几十年,传闻巫师界出现了一个黑暗议会,成员不仅有巫师、月下生物,甚至还包括部分妖魔。”
“根据我们的调查,那个流浪巫师极有可能属于这个黑暗议会。”
“所以,教授联席会议的意见是暂且放长线。”
易教授的解释非常简单,但透露的信息却异常丰富。
但拄着法杖的老人显然对这条消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脸上并没有露出过分的惊讶表情。
“哼,那丫头的野心还是一如既往……狂妄自大。”凡尔纳老人不屑的哼了一声,嘲讽道:“放长线的结果,一般都是鱼跑饵丢,这种教训还不够多吗?……自从老头子出走,联席会议里面蝇营狗苟的事情越来越多。”
“如果校工委对教授联席会议的决议有意见,可以通过函件出正式质疑。”蒙特利亚教授面无表情的看了老校工一眼,补充道:“联席会议不接受私下质询。”
凡尔纳老人出一声短促尖锐的笑声。
湖畔的草丛出哗啦啦的声音。
交谈中的几位大人物立刻停止说话,把目光转向草丛。
“哗啦啦。”
满脸褶子的老狗咬着一头河童的脖子,一步三晃的从草丛里钻出来,气喘吁吁的战利品扔在凡尔纳老人的脚下。
“五月大人真是老当益壮。”易教授恭维道:“与当年几乎没有区别啊。”
“哼,临终湖是它生活了多少年的地盘,如果这里还有哪个不长眼的小东西敢挑衅五月,那才稀奇。”凡尔纳老人意味深长的看着两个教授:“就像贝塔镇……这里是第一大学!为什么我们检查一个黑巫师的酒吧都需要借口!”
“正因为这里是第一大学,所以我们才必须严格遵守秩序。”易教授温和的看着老人,语气非常坚决:“如果我们确立的秩序自己都不遵从,又怎么能指望其他人遵循呢?”
“大道理讲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凡尔纳老人最终气咻咻转身离去:“但你们终究要记得,所有的秩序都是为了维护这所大学……而那个酒吧,就是长在大学身上的一颗毒疮!”
五月迈着粗短的四条腿,跟在老人身后,消失在湖畔的丛林里。
只剩下两位教授,站在冷风习习的岸边,相顾无言。
第六十三章 醒酒药
天刚蒙蒙亮,郑清就被一阵剧烈的摇晃吵醒。
他勉强眯起一只眼睛,借着窗外的微光,看到了萧笑模糊的身影。
“干嘛。”他咕哝着,翻了个身,向被窝更深处缩去。
昨夜狂欢的余韵仍未消散,宿醉带来的头痛与口苦在睡梦里被极大的削弱了。
他不想费力的睁开眼,去面对现实中更大的痛苦。
“晨练,以及你昨天与蒋玉约好在图书馆见面。”萧笑手里叮叮当当的搅拌着什么,用轻飘飘的语气说道:“是你昨晚睡觉前让我想办法叫你起床的。”
“我后悔了。”郑清藏在被窝里,有气无力的呻吟着。
萧笑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的呓语,手底的家伙什撞击的更加起劲儿了。
“咣、咣、咣、咣。”
“他……俩……呢……”郑清拉着嗓子,毫无生气的询问。
借着刚刚睁眼的瞬间,他瞟见辛胖子的被窝已经掀开,吸血狼人的帷帐也高高挂起。
这让他对现实世界有了一丢丢的兴趣。
“迪伦不知道去哪里了,昨晚彻夜未归……辛胖子一大早就黑着脸溜走了……我猜他想起昨晚上签的契约了。”萧笑喋喋不休的说话声与药杵叮叮咣咣的敲击声混杂在一起,汇成一个强力闹钟。
六柱床上,缩成一团的被窝随着呼吸有节奏的起伏着,躲在里面的郑清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个闹钟的影响。
但宿舍里的另一个睡客则不堪其扰,最终爬起身来。
萧笑站在书桌前,面前摆满了****罐罐,他不时从这些容器里抓出一撮草药或辅料,丢进手中的药臼里。
“叮叮当当。”铜制药杵与玉石药臼碰撞,发出刺耳的磕碰声。
被噪音吵醒的肥猫团团迷瞪着眼睛,拖着沉重的步伐,凑到药臼前嗅了嗅,然后厌恶的喵了一声,扭身窜出阳台。
窗外,太阳还没有升起来,薄薄的雾气均匀的流淌着,微微放光的世界仿佛加了柔焦镜,格外的细腻丰润。
但这片充满生机的世界对肥猫团团而言同样不够温柔。
晨起的鸟雀们在窗外叽叽喳喳、吵吵闹闹,就像在进行一场热闹的相亲大会。
让猫完全找不到一块补觉的清净地儿。
团团抖了抖耳朵,杀气腾腾的盯着那些扑棱乱飞的小鸟们,用目光警告它们安静会儿。
但没有鸟会在意一只不能飞的胖猫。
盯了一会儿,毫无结果。
肥猫只好垂头丧气滚回宿舍,重新把自己埋进辛胖子的被窝里。
这一次,它努力把自己埋的更深一点。
斜对面,另一个被窝也开始扭动。
“十,九,八,七……”被窝蠕动着,越来越拱,从里面传来闷声闷气的吆喝。
萧笑瞟了一眼,叹口气,将药臼里捣出的汁液倒进一盏白瓷口杯里,墨绿色的汁液与白色的瓷壁对映,显得格外深沉。
“……三,二,一!”被窝猛然掀开,郑清一脸苦色,半眯着眼从床上爬了起来。
“去图书馆跟蒋玉碰面的时候,留意打听一下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临钟湖半夜又是焰火、又是大放光明……总感觉出现不得了的事情了。”萧笑面无表情的将白瓷口杯递到郑清面前,补充道:“晚上还有班级例会……这是入学以来的第一次,绝对不能缺席。”
“第一次,第一次,什么都是第一次。”郑清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看着口杯里颜色可疑的液体,闷声嘟哝着:“这是啥东西。”
墨绿色的药汁闻上去有股青草的鲜香,汁液上漂浮着一层细碎的气泡,看上去像是一杯刚刚出锅奶茶,并没有什么危险的样子。
“醒酒药,帮你缓解宿醉后遗症的偏方。”萧笑将口杯塞到他手里,开始收拾桌上的****罐罐。
药臼里的渣滓被他倒进一个纸袋里,郑清探着脑袋瞅了一眼,在萧笑发火前把头缩了回来,一气灌掉了口杯里的药汁。
“好清爽啊!”他砸着嘴,一连打了几个哆嗦,眼神迅速清明了。
“好东西!”他补充着评价了一句。
放下口杯,他顺口问道:“这服药叫什么名字?效果不错的样子啊。”
“没名字,我随手丢进去一些草药捣的。”萧笑冲洗完药臼,漫不经心的擦擦手,毫不经意的回答道:“早上看历史故事,灵机一动,顺便配制的……倒掉太可惜,所以让你喝了。”
郑清瞪着眼,一根手指头已经探向喉咙,用模糊的嗓音吼道:“哥又不是树精子……你怎么随便拿人试药…会死人的好不好…你这是报复!红果果的报复!”
在巫师草药学的发展历史中,树精子作为各种草药的实验对象,对魔法药剂学的不断进步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于是在巫师们眼中,新药的试用对象便被冠上了‘树精子’的称号。
郑清对这些历史非常感兴趣。
他一直非常好奇,在文明非常发达的巫师世界,对低智慧生物的这种‘不人道’行为,为何没有得到彻底的禁绝。
当然,现在他没有心思关心试药的树精子。
他的头脑已经彻底清醒,宿醉前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萧笑昨天晚上离开流浪吧前,曾被他恶狠狠的威胁了一次。
好像威胁要让西瓜头‘面朝大地,菊花绽开’来着。
当时郑清满脑子都是伊莲娜的靓影,虽然有过短暂的不安,却很快被他抛到脑后了。
现在,这个小个子的报复来了。
“你都加了什么东西?!”郑清干呕半天,却只吐出一堆清水,只好苦着脸,可怜兮兮的看向萧笑:“真的不用吃点解毒剂吗?”
“柠檬片、薄荷草、柚子油、田七、当归、陈皮、青梅、山楂、桂花。”萧笑打开刚刚装药渣的纸袋,指点着。
听着这些性情温和的草药,郑清悬着的心慢慢平复下来,原本有些发青的脸色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还有三钱冰蚕粪做的药引,五两童子尿调的药汁。其中童子尿最正宗,是百草堂前段时间打折卖的窖藏,如果你想自己配药,我这里还有几斤剩余。”
郑清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绿了。
被窝里,团团探出半个脑袋,干嚎一嗓子,一脸嘲讽的看着乱作一团的宿舍。
然后心满意足的裹紧被子,继续与周公会面。
第六十四章 无名来信
郑清是顶着一个黑眼圈去操场晨练的。
对此,他并没有任何不满。
因为他也赏了萧笑两个黑眼圈。
为此,西瓜头拒绝与他一起去操场晨练,坚持在宿舍打坐。
但当郑清晨练完毕,抓着油条豆浆,哼着小曲回到宿舍后,震惊的发现萧笑的黑眼圈已经消失不见。
“你作弊!”他一边愤愤不平的指责着西瓜头的无耻,一边对着宿舍里的穿衣镜,仔细查看自己眼眶的伤痕。
很不幸,他的眼圈上,那些乌黑的血肿仍然清晰可见。
“我是一个合格的巫师。”萧笑慢条斯理的给自己眼圈涂着药膏,咬字清晰的说道:“合格的巫师都能给自己配制出恰当的药膏。”
“分我点……我一会儿要见蒋玉。”郑清有些气馁的低着头,闷声说道:“你**子里还有很多。”
“揍我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有礼貌。”萧笑黑着脸,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我给你带早餐了。”郑清晃了晃手中的纸袋子,食物的香气随着哗啦啦的声音流溢进整间宿舍:“而且我昨天晚上还送你一件礼物……”
萧笑还没说话,辛胖子的床铺就轰然炸开。
伴随‘咚’的一声闷响,书桌不安的晃了晃身子。
肥猫团团蹲在萧笑的笔记本上,迷瞪着双眼,抽着鼻子,乖巧的对郑清晃了晃尾巴。
郑清呆呆的看着肥猫那张蠢呼呼的扁脸,扯了扯嘴角,重新看向萧笑。
“一个星期的早餐。”萧笑没有丝毫犹豫的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我是穷人……这些药剂的费用相当昂贵。”
“你疯了!”郑清扯着嗓子大声喊道:“我也是个穷鬼好不啦!昨天流浪巫师抢了我五百张标准符箓,你晓得的……最多加明天一次早餐,而且你要负责跑腿。”
“五天的早餐,不能更少了。”萧笑推了推自己的黑框眼镜,眼神犀利:“作为附加福利,我可以跑腿给你买早餐。”
“两天,不要你的福利,我给你跑腿。”郑清怒气冲冲的看着他:“这是底线,如果不同意,我就去找尼古拉斯……他在学校认识很多优秀的药剂师。”
“三天,我跑腿。”萧笑立刻很没节操的妥协:“尼古拉斯是留级生,跟那些高年级的学生肯定有点隔阂……而且你一会儿就要出门,我的药膏立刻就能使用。”
“喵!”团团早就对面前两枚新人之间的争执有些不耐烦,听到这里,立刻举起爪子,重重的拍了一下。
郑清瞥了一眼晃着尾巴的肥猫,终于点点头,答应了。
但是,当药膏到手后,郑清就有些后悔了。
早上那碗醒酒药的配方重新浮现在他的脑海。
“你这药膏里用的什么药材。”郑清看着手心里那摊黄绿色黏糊糊的药膏,竭力用平和的语气询问:“看上去……卖相不太好。”
“用的东西很多……”萧笑刚开口,郑清又立刻阻止他说话。
“反正你也用了,就不用告诉我配方了。”他诚恳的看着西瓜头:“万一你又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药材,这点药膏估计就不够我俩用了。”
萧笑嘲讽哼了一声,倒也没争执,真的闭上了嘴巴。
郑清松了一口气,开始对着高高的穿衣镜仔细涂抹自己那青紫色的眼眶。
“你知道迪伦干嘛去了吗?”郑清皱着眉,一边涂药,一边嘀嘀咕咕:“那块泰山石敢当还没给他呢……彻夜不归,会不会出事哦。”
“夏虫不可语冰,你跟他都不是一个物种,就不要胡乱揣测了。”萧笑撕开早餐的包裹,把豆浆、油条、小菜、鸡蛋等均分成三份,乘在青花瓷盘中,摇头晃脑的教训着:“对于他那种月下生物而言,你所理解的彻夜,也许是他的白天。”
郑清撇撇嘴,觉得有点道理,便没有还口。
“对了,书桌上有你一封信。”夹起油条的时候,萧笑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屈指敲了敲书桌,提醒道:“就在花**下面压着,你抽时间看看。”
郑清的视线掠过书桌上堆砌的书籍、在盖着毛巾的纸箱上顿了一下,最后落在插了一束干枯雏菊的花**上。
“一群邋遢鬼,什么时候把这把雏菊丢了,换些新鲜的。”他挪开花**,打量着那封信,嘟囔道:“连团团都看不下去了。”
肥花猫嚼着油条,舔着豆浆,听到这句话,举起爪子,赞同的喵了一声。
萧笑嗤之以鼻。
“谁送来的?”郑清咬着油条,含糊着问道:“我走的时候还没有吧。”
虽然离开宿舍的时候他顶了一个黑眼圈,但花**下面有没有信封郑清记得非常清晰。
因为他在暴揍西瓜头的时候,曾思考过要不要用花**砸那个西瓜头。
“它自己从窗户外面飞进来的。”萧笑洗完手,捡起一根油条,皱起眉:“下次不要买这么油腻的早餐……吃油太多对巫师的头脑影响不好。”
“屁事真多。”郑清翻着眼,从花**下面把那封信捡了出来。
这是一个白色的信封。
封面没有寄信人的姓名地址、也没有收信人的姓名地址,没有邮戳、没有邮编,甚至信口都没有加封。
“你怎么知道这是给我的?”郑清晃着光秃秃的信封,满脸不解。
“它直接飞到你六柱床前了。我用腰带抽了好一会儿它才乖乖趴在地上。”萧笑呷了一口豆浆,小口小口的嚼着油条,不急不慢的说道:“如果不是你走之前把帐子放下来,估计这封信现在应该躺在你的枕头上。”
郑清耸耸肩,对于这种纯粹的巫师观点不予置评。
因为信口没有加封,郑清捏着信封的一个角稍稍一抖,一张白色卡片便从信封中掉了出来。
“别动!”萧笑大叫一声,阻止郑清捡起那张卡片的企图。
郑清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萧笑没有解释,只是从工具箱里抽出一个镊子,夹起了那张卡片,推了推他的眼镜,小心打量着。
“这里是学校……”郑清咕哝着:“你也太小心了吧。”
“不要随意触碰来路不明的东西,这是巫师界的常识!因为它们很有可能属于黑魔法物品。”萧笑警告的看了他一眼,把脸凑近卡片,然后立刻露出厌恶的神色:“在学校都有人给你寄这种东西,你得多惹人厌恶呐。”
“什么东西?”郑清板着脸,也凑了过去,没有理会西瓜头的挖苦。
第六十五章 黑毛卡
与信封一样,白色卡片也非常干净。
卡片上只写了两个字:
记住它。
这句话后面,用胶水黏了一簇寸许的黑色硬毛。
硬毛上面还沾染着几块褐色的血痂,稍稍靠近,就能闻到黑毛上散发出的呛人气味。
卡片的右下角,用黑色墨水的花体字写了ks三个字母。
从设计的角度而言,这张卡片简直把简洁这一概念发挥到了极致。
也因此,卡片上透露出的几点信息显得异常扎眼。
“听你刚才的意思,你知道卡片上是什么东西?”郑清捏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嘀咕着:“我总觉得卡片上的气息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有个猜想,不一定准确,还需要稍后检查一下。”萧笑对这封信显出了极大的兴趣,他三下五除二干掉早餐,兴致勃勃的抽出自己的笔记本,忽然又问了一句:“这个ks是谁,你知道吗?”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郑清槽点满满的说着,顺手按住肥猫团团摸向自家早餐的爪子,警告道:“这是我的!”
团团发出威胁的呼噜声,炸起毛,对他抖了抖胡子,龇起满嘴利牙。
“你已经吃成肉球了,该减肥了。”郑清护着自己的干粮,丝毫不让。
“连只猫都不让。”萧笑在一旁哗啦啦翻着自己的笔记本,眼皮都没抬的嘲笑着。
团团赞同的喵了一声。
郑清不为所动,与肥猫大眼瞪着小眼,嘴里飞快的咀嚼着自己的早餐。
团团终于感到有些无趣,鼻子抽了抽,恶意的打了个喷嚏,然后在郑清发飙前一扭身,从阳台蹿了出去。
“在你去抓那只猫之前,也许会有兴趣过来瞅瞅。”萧笑站起身,翻了翻自己的工具箱,抽出两副手套,递给郑清。
“这是什么?”郑清擦擦手,接过那薄如蝉翼的手套,轻轻捏着,扯了扯。
光滑、紧致、富有弹性。
“蚕皮手套,魔法实验中常用的一次性防护工具。”萧笑习惯性的为他做魔法知识的普及:“与鹿皮手套或者龙皮手套相比,蚕皮手套更轻薄,但防护力也相应差一些。主要用于一些危险性不高的检查类作业。”
说着,他帮着郑清套上一副手套,用鼓励的语气说道:“你可以感受一下,”
蚕皮手套有些冰凉,但的确非常轻薄,套在手上几乎没有束缚感,仿佛只是多了一层皮肤。
郑清轻轻搓了搓手指,指尖没有感到任何隔膜。
“这是最常见的冰山蚕皮手套,自带清洁、爽手的效果,功能并不出彩,但胜在物美价廉,一枚铜子就能来两双。”萧笑一边给自己套上手套,一边继续滔滔不绝的讲着:
“魔法用具商店里还有一些高级的一次性蚕皮手套,比如九眼金蚕皮、五翅云蚕皮等等,那类手套只有药剂师调配药剂的时候才会使用。非常昂贵。”
说着,他从工具箱里翻出一口透明的玻璃杯与一堆五颜六色的液体,把那些液体按不同比例倒进玻璃杯中,混合在一起,用玻璃棒搅匀。
左三下、右五下,如此几番,原本五颜六色的液体竟慢慢变成了透明色,而且看上去有些粘稠,仿佛胶水一般。
郑清仿佛手术前的医生一样,举起双手,呆呆的看着西瓜头捣鼓那些东西,却无从下手。
这让他有种深深的挫败感。
与他不同,萧笑看上去兴致很高。
他又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把长柄镊子,然后用镊子将那簇毛发从卡片上夹了下来,泡进手边玻璃杯中粘稠的透明液体里。
郑清非常感兴趣的凑上前。
萧笑安静的盯着那簇毛发缓缓沉入杯底,嘴里嘀嘀咕咕的比对着:
“没有任何形式的气泡上涌,可以排除诅咒类黑魔法。”
“没有变色,可以排除异常病毒的危险。”
“形态未发生特殊变动,可以确认毛发里没有隐藏其他信息元。”
他按着自己的笔记本,逐条核对那簇黑毛也许会发生的变态反应,但最终一无所获。
“这意味着,这些毛发基本是安全的。”萧笑终于抬起头,肯定的点了点头:“接下来,需要你动手。”
郑清重重的松了一口气。
他并没有在意那些毛发是不是真的携带黑魔法,他只是在意自己终于不用傻乎乎站在一旁无能为力了。
萧笑重新用镊子把液体中的黑色毛发夹出来,用清水冲洗干净。
“捏着。”他用镊子把黑毛递给郑清,吩咐道。
郑清迟疑了一秒钟,磨磨蹭蹭的说:“可以下手了吗?为什么要我摸它”
说着,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眶,上面乌黑的血肿已经变淡许多了。
“你四不四有什么阴谋”郑清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西瓜头,就差指着他鼻子说,这肯定是陷阱。
他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这个西瓜头。
萧笑差点把鼻子气歪:“这是给你的信!如果毛发里蕴含特殊信息,只有你接触才能获取我在你之前碰触的结果就是这簇黑毛变成一簇飞灰。”
“黑化肥发灰会挥发,灰化肥发挥会发黑。”郑清觉得蛮尴尬,嘻嘻哈哈的念着绕口令,捏住那簇黑毛,用手指捻了捻,抬头傻乎乎的看向萧笑:“又粗又硬,没啥特殊感觉。”
隔着薄而紧致的蚕皮手套,郑清可以清晰的感触到这簇毛发溢散的冷厉气息。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信息从指尖传来。
萧笑推了推眼镜,点点头,在自己笔记本上飞快的画了几笔,然后从郑清手中接过那簇黑毛。
“形态可憎、嗅之有恶臭、触之指尖有轻微刺痛感这是妖魔的毛发。”萧笑一点点的分析着:“看这种粗毛的材质,应该出现在陆生大中型哺乳动物身上,比如狮虎豹熊猪”
“是它啊!”郑清灵光一闪,恍然大悟,长叹一声:“墨尔波墨涅的叹息。”
这是他从老姚那里学到的巫师俚语,意思是这真是个悲剧。
第六十六章 M·K·S
天色有些阴沉,厚厚的云雾遮住了太阳的身影。
青白色的光线穿过阳台,落在宽大的书桌上,没有带来一丝暖意。
郑清从怀里掏出一块银白色的怀表,轻轻按动表头机关。
这是吴先生送给他的十二岁生日礼物,一直被他细心珍藏。
即便已经过去六年,时光仍未在表壳上留下一丝痕迹。
咔哒一声。
镂刻着精美纹饰的表壳轻巧弹起,露出镀着复杂刻度的表面。
秒针在里面滴滴答答的流淌,时针与分针向左敞开一个优美的角度。
现在是上午七点五十分。
距离他有蒋玉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
书桌上,浸泡过那簇黑毛的那杯液体被萧笑用玻璃棒反复搅动着,旋转出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漩涡。
郑清捏着那簇妖魔的毛发,仔细辨别上面散发出的淡薄的气息。
“我就说怎么这么熟悉。”他咕哝着,把那簇毛凑到更明亮的地方,试图看清它的毛色:“真见鬼。”
在光线下,那簇黑毛略微发白的毛根清晰的映在他的视线里。
他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萧笑停止搅动那杯近乎凝固的液体,抬了抬眉毛:“听你的意思,知道这东西从哪里来的?或者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妖魔的毛发?”
“从小到大,我只接触过两头妖魔。”郑清用镊子翻着那些粗粝的黑色毛发,神情郁郁的说着:“一头是位大美女,你也见过,我猜这些粗硬的黑毛不是她的。”
说到这里,他干笑了两声,似乎觉得这是个很有趣的笑话。
但萧笑板着脸,没有丝毫反应。
郑清收敛笑容,怅怅的把那簇黑毛递给萧笑,继续说道:“还有一头,是我在大明坊遇到的猪妖。那是一个有着三层下巴的大胖子,变成的猪妖也有三层下巴。背上还挂着一个油腻腻的褡裢,令人印象深刻。”
“这是它的气息?”萧笑接过那簇黑毛,仔细翻开,神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当时它就在我眼前冲破了奥斯特的守护,那双猩红的小眼睛,一辈子也忘不了。”郑清非常肯定的点点头:“那头猪妖是花白毛色,背部有一片黑色毛发。”
“它冲破了奥斯特的守护?”萧笑脸上终于露出一丝震惊的表情:“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这不可能!”
郑清苦笑一下,从灰布袋里抽出巫师界大百科全书,拍在萧笑面前:“当然知道,我在事后特意查看了相关资料……当然,当时我并不了解这些东西。托马斯,就是我的面试官,曾经与三叉剑的专员提过这件事,那些专员的表情比你生动多了……他们否定这种可能性的速度也比你快的多。”
“如果妖魔开发出破坏奥斯特守护的方法,那巫师们的猎队就要有大麻烦了。”萧笑长吁一口气,语气有些沉重。
“再大的麻烦也与我们没关系。”郑清没好气的拍了拍桌子上的大百科全书,嗤笑道:“巫师联盟有一大堆大巫师关心这件事,还需要你个半**子在这里晃荡?……不,还需要你个**底子在这里晃荡?……不,你这个**底子在他们面前根本晃不起来。”
说完,不待萧笑开口,他提高声音继续说道:“我猜到这封信是谁送来的了。还记得专机上那只卷毛狗吗?身上喷了三斤香水的那位……我记得专机上那只卷毛狗提到过,猪妖的哥哥也在第一大学,有可能会找我的麻烦。其实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
“哦!”萧笑拉长声音,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很显然,他也回忆起专机上那位喷了三斤香水的卷毛狗。
“阿尔法的公费生……学生会副主席……星币序列七……有自己的社团……有自己的猎队……”萧笑轻声念叨着,哗哗的翻着自己的笔记本:“如此……显而易见。”
郑清眼巴巴的瞅着他,期待他能找出那位神秘的真正名字。
开学才一个星期,学院里的各种麻烦事搅得他头昏脑涨,完全没时间去打探阿尔法学院的事情。
事实上,如果那头猪妖的哥哥不给他送信,估计这件事在很久以后才会被他重新记起来。
萧笑就抬起头,看向郑清。
郑清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了一点怜悯,以及幸灾乐祸?
“你这是什么个意思!”他不悦的站直了身子。
“麦克金瑟普拉诺。”萧笑咂咂嘴,用一种咏叹调唱出了一个名字。
“麦克……啥诺来着?”郑清皱着眉,试着重复那个拗口的名字。
很显然,他并不擅长记忆这种复杂的西式名字。
“麦克金瑟普拉诺。”萧笑端正了神态,重复一遍后,翻着笔记本,开始解释:“与弗里德曼爵士齐名的阿尔法学院双子星之一,虽然仅仅是大二的学生,但已经被看做奥古斯都阁下的左膀右臂。”
弗里德曼郑清知道。
这也是一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名字。
开学前一天,因为这个名字,自己在步行街上与阿瑟内斯那几个家伙打了一架。
拜其所赐,下周开始,他还要大半夜去临钟湖巡逻。
至于奥古斯都,郑清隐约知道这是第一大学两位学生领袖之一,也是阿尔法学院的学生会主席。他还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名字,只是个类似哈里发一类的称号。
萧笑没有丝毫停顿,飞快的翻动着自己的笔记本,标记出一条条重点内容,并大声读出来:
“入学仅仅一年,便在大一期末的学生会换届中被推举为阿尔法的学生会副主席,与弗里德曼爵士不相上下。”
“大一的时候,他组建了自己的社团祥祺会,收揽了许多优秀成员。以此为基础,在第二学期,他成立了自己的祥祺猎队,并参加了许多校内外的狩猎比赛。”
“不久前,第一大学评级机构魔杖曾做过一次全面的调查,祥祺猎队已经凭借其优秀的战绩成为整座第一大学排名第十七位的强力猎队。”
“要知道,排在前面的猎队,有第一大学校猎队、有四所学院的院队、有那些历史悠久的大社团组建的猎队……排除这些自带的存在,这支年轻的猎队几乎已经达到它所能抵达的巅峰地位了。”
“需要注意的是,麦克金瑟普拉诺并没有深厚的家庭背景,他的成功更多源自其个人魅力。这点,在注重天赋的阿尔法学院中尤为突出。”
“啪!”萧笑合上自己的笔记本,目光灼灼的看着郑清:“而你,杀死了他的弟弟。”
“卧槽!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郑清像炸毛的团团一样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竭力反驳道:“我这么五讲四美三热爱,学习雷锋好榜样的乖学生,怎么跟杀人扯上关系了!”
“杀猪妖也算。”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我看好你的模样:“别管我信不信,反正这位大佬是信了。”
“信个蛋!”郑清气急败坏的拍着桌子,把花**震的叮咣作响:“他有没有脑子!我一个还没有入学的粉嫩新人,能干过一头野妖?”
“一般新人自然是不能的。”萧笑干巴巴的说道:“但是公费生就不一样了。”
郑清目瞪狗呆。
“也不用这么绝望。”萧笑开始收拾桌子上那堆乱七八糟的检测工具,安慰道:“他不会把你打残废的……最多就是打个半死。回头养几天,又是一条好汉。”
“你是不是收他钱了。”郑清虚着眼睛,看着西瓜头:“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帮他恐吓我。”
“你还需要恐吓?”萧笑一副我就是看不起你的样子:“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你完全没想清楚自己遇到什么麻烦了。”
“完全在预料之内。”郑清硬着头皮,若无其事的表示:“我早就知道他很厉害了。”
萧笑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更重了。
“你这是什么表情!”郑清不悦的看着他。
“同情。”萧笑叹口气,指点道:“他很厉害,不错。但是他们呢?你有没有发现,你已经把阿尔法学院的大佬们几乎都得罪了。”
郑清楞了一下,竟无言以对。
肥猫团团不知什么时候重新从窗外溜了进来,正揣着爪子窝在书桌的角落,眯着眼,无聊的看着两个新人打嘴仗。
“咄!”郑清忽然大叫一声,跺着脚跳到肥猫眼前,做出一副狰狞的面孔。
团团猝不及防,哇哇叫着,直挺挺从书桌上摔到地下。
“哈哈哈!”郑清大笑着,顿觉神清气爽:“小样,还跟我斗!”
肥猫抖了抖杂乱的皮毛,愤怒的嚎了两声,重新爬上辛胖子的床铺,钻进被窝里独自抚慰内心的伤痛去了。
“你也就能欺负一只猫。”萧笑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之情:“有时间撩猫,不如想想自己怎么才不会被祥祺会的人堵在厕所里暴揍。”
“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况我还有俩打手。”郑清整了整自己的长袍,耐心的别上那两枚八卦袖口,对着镜子查看眼眶上的伤痕,脸上一片云淡风轻:“你那药膏效果不错……我要去赴约了,晚上再聊。”
说着,他抱起床铺上那个装着小精灵的纸箱子,施施然向门外走去。
第六十七章 死猫
虽然清晨的雾气已经散去,但夏末的空气仍旧非常潮湿。
太阳没有出来,空气里自然流露出几许寒意。
郑清走在有些空旷的校园里,紧了紧身上的袍子,颇有些不自在。
平日课间人潮涌动的林上,现在只有仨猫俩狗真的猫跟狗在溜溜达达消食晨练。道路两旁的落叶悬铃木上,鸟雀们已经眯起眼睛,开始准备午休了。
而这座校园真正的主人,那些莘莘学子们,估计大部分仍在被窝里与周公做亲切友好的会晤呢。
郑清心有戚戚的走在这座空旷的校园里,真心觉得巫师与白丁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但当他靠近临钟湖后,就发现与其他地方迥然不同的状况。
一大堆人头黑压压的堆在湖边假山旁,热闹却又诡异的安静。
他想起临走前萧笑的叮嘱,紧走几步,来到人群外。
“发生什么事了?”他拽住外围一个梳着小脏辫的牙买加人,打听着:“怎么这么热闹,跟昨天晚上临钟湖这边放烟花有关系吗?”
“烟花?”牙买加人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脸上露出几分恍然:“大一的吧。”
郑清这才注意到眼前的这位同学袍子上镶了一道黑边。
“学长好。”他有些紧张的赔了个笑脸,好奇的向人群深处探了探脑袋:“是有人掉湖里了吗?”
“死亡的气息。”学长摇摇头,语气显得颇为凝重:“是一只小猫,被残害了。”
郑清皱了皱眉,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对于巫师而言,有灵气的小动物,向来非常受宠爱。
巫师可以没有巫师朋友,但是一定会有宠物朋友。
而对猫、狐一类灵性异常的小动物,巫师们更是有诸多忌讳。他们宁可供着、敬着它们,甚至遇到后避走,也不会肆意戕害之。
所以,不论从哪个角度而言,横死在校园中的小猫,对于巫师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
“猫的尸体就在里面?”他踮起脚尖,试着抬高自己的视线,但很可惜,效果极其有限:“学校为什么没有收走?”
“我也觉得奇怪,虽然说校工委周六日休息。”学长有些无奈的搔搔头:“但这也不应该是他们不收拾这具尸体的原因。按道理,他们昨天晚上就该发现这场谋杀了你刚刚提到昨夜的烟花,那是巫师巡逻队用来联络的信号,这就意味着昨天夜里巡逻队应该就发现了这具死尸。”
郑清默默的点点头,又悚然的抬起头。
“昨天晚上的谋杀?”他惊呼着,指着临钟湖,叫道:“在这湖边?”
也许因为学长觉得郑清有点过于大惊小怪,简单点点头后,便立刻离开人群,向图书馆走去。
但郑清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大惊小怪。
他可是下周半夜要来临钟湖巡逻的,随随便便在自己上任前死在自己辖区内,这完全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而且是那种肯定会出事的。
带着几分忧心,他一直在附近徘徊,打探。
围观者们对于小猫的死因也众说纷纭。
有人说,那只小猫是被水鬼拖下湖,然后被鱼人的幼崽扣去了眼珠。但这种说法立刻被人否认。
“整只猫身上都是干的!而且,如果水鬼拖下湖,为什么又把它摆回岸上?这不合理。”反驳的人非常条理的分析着:“依我看,应该是野妖园跑出来的小妖怪,这座校园里,也只有那些畜生能干出这种畜生做的事情。”
“野妖园的妖魔没有胆子靠近临钟湖。”人群里又有人否认这种推测:“而且,那些毫无智慧的野妖又怎么会如此轻描淡写的杀死这只小猫?讲道理,死在野妖爪子下的生物,有几个尸体完整的?”
围观者们纷纷点头应是。
“或许是一只喜欢吃眼球的野妖。”前一个分析者颇有些不服气:“不然,谁还要更好的推理?”
人群重新陷入安静。
“为什么不能是巫师?”郑清终于抓住机会,非常诧异的看向其他人:“这种非常有条理的杀戮,看上去就像巫师的动的手啊?”
这句话仿佛触碰了什么禁忌,所有人都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他,似乎他就是杀死小猫的凶手。
没等他再说什么,围观者们就纷纷散去。
他们离开前躲躲闪闪的偷觑眼神,令郑清勃然大怒。
“什么意思!”他愤愤不平:“又不是我杀的这都是什么态度!”
但没有人理会他。
人去地空,郑清也终于凑到假山前,看到那只被杀死的小猫。
那是一只白色的幼猫,浑身短毛,揣着爪子卧在假山石上,仿佛熟睡了一般。
如果它的两个眼眶不是那么黑洞洞的,郑清也许会真的认为它只是睡着了。
“太残忍了。”他转眼就忘了其他围观者,心底有点沉甸甸的:“这么可爱都下得去手太不像话了。”
几只毛茸茸的树精子顺着垂柳的枝条滑到假山前,探着脑袋,好奇的打量着湖边站着的年轻巫师与石头上匍匐的小奶猫。
一位无肠公子从湖水里爬了出来,一边吐着泡泡,一边往假山更高处爬去。它的钳子上夹着一头紫色的虾子。如果在平日,郑清一定会钳口夺食,认真研究一番为何会有紫色的虾子。
但现在。
郑清最后又看了一眼那只小白猫,叹口气,向图书馆门口走去。
这件突如其来的事故严重影响了他今天的心情。
郑清并没有在图书馆门口等多久。
蒋玉在八点五十分就提前来赴约。
“你来的真早。”蒋玉小跑过来,叉着腰,歪着脑袋,一只手在耳边扇着风。
清淡的香味顺着这股小风飘进郑清的鼻腔,让他心思浮动。
“现在还不到九点钟吧。”她笑眯眯的看着郑清,叉在腰间的手腕上挂手着一个小袋子。
郑清第一次发现这位女班长笑起来非常让人舒心。
这让他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稍稍好转了一些。
“你也挺早。”郑清从怀里抽出怀表,看了看时间,也笑了:“现在还不到九点。你是女生,完全可以迟上半小时这是女生的特权。”
“这是对女生的歧视。”蒋玉收敛笑容,认真的看着他:“任何区别对待男女的行为,都是歧视。”
郑清讨饶的举起双手,表示完全赞同。
第六十八章 猫の主人
蒋玉今天并没有穿华丽的曲裾,而是与郑清一样,穿着九有学院大红色的院袍。
只不过,与郑清简单正常的穿衣方式相比,她在穿院袍时增加了几处细小的变动。
比如,她用一条非常宽大的腰带代替原本三指宽的标准腰带,收束出她姣好的身材再比如,她的脖颈上系了一根细长的黑丝带,还打着蝴蝶结。
黑丝带随意的从她胸前垂落,与宽大的腰带相互衬托,原本无趣的红色院袍顿时变成了一套充满时尚气息的服装。
这让郑清大为诧异。
因为这并不像一位来自大家族的传统巫师所应该有的妆扮。
虽然接触并不多,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他也从许多渠道知道了蒋玉的来历。
钟山蒋氏,是与青丘苏氏、大都会布莱尔家族齐名的女巫家族。在这些历史悠久的古老家族中,荣誉的训诫伴随她们始终。
就像大巫师丹丘子说的那样:
“时间可以掠夺你的生命,摧毁你的容颜,消耗你的财富。但它对荣誉却无能为力。历史已经忘却了无数生命存在的痕迹,却始终记得诸如嬴惑大帝、屠龙者奥古斯都这些耀眼的名字。”
蒋玉就出生于这样一个家族。
在郑清的印象里,这种家族出来的年轻人,都应该彬彬有礼,严格遵循巫师世界的各种规章仪制,不逾矩。
这不仅关系着她们的风评,更关系着她们家族的荣誉。
“怎么样?漂亮吗?”似乎发现了郑清打量的目光,蒋玉抬了抬下巴,让白皙的脖颈显得更修长了一些。
黑色的丝带与白色的皮肤对应非常明显,郑清有些狼狈的挪开目光。
“没关系吗?”郑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穿成这样,会不会不太合你们这些大家族的规矩。”
“规矩?”蒋玉嗤之以鼻:“如果事事都听那些老古董的话,我现在应该老老实实去阿尔法城堡里呆着怎么,有点意外?”
“的确有点意外。”郑清老老实实承认:“平常在课堂上,觉得你很很淑女的。”
“我现在也很淑女的。”蒋玉一本正经的把手叠放在身前,笑不露齿。
郑清摸了摸鼻子,觉得有点尴尬。
他忍不住左右看了看:“李能呢?就是你那只毛绒熊今天没带它来吗?”
“为什么要带它来。”蒋玉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李能在照顾萌萌,昨天家里派了医生过来检查过了,她需要静养几天不过不会影响她正常上课,只是不能受到强烈刺激。”
郑清羡慕的听着她用漫不经心的口吻提到的私人医生,感觉整个人无端端矮了几厘米。
虽然事实上他的确比蒋玉矮那么一丢丢。
“袋子里提的什么?”他抽着鼻子,转移了话题:“闻上去挺香是鱼香?好像还有点奶味?”
“你属狗吗?”蒋玉眉眼弯弯,嘴角弯弯:“这都能闻到!”
“我属吃货。”郑清丝毫没有感到尴尬,反而非常自豪的戳了戳胸口:“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这是生物的共同属性不给我一点尝尝吗?”
蒋玉摆摆手,非常抱歉的说道:“这不是给你的这是给猫吃的。”
郑清立刻想起假山前的那只死猫,心情重新低落了。
“不要这么脆弱。”蒋玉错以为他因没能吃上东西而沮丧,安慰的拍了拍他肩膀:“过几天萌萌好点了,我带你们去步行街吃大餐。必须去,不能推辞。”
郑清勉强笑了笑,看了一眼她提着的袋子:“你还养猫?”
“没有。”蒋玉露出有些惋惜的神情:“我喜欢猫,也想养,但是家慈对猫过敏,所以不能养。这些零食是给这附近的一只小猫准备的,它的父母不知道去哪里了,小家伙还没断奶,所有我就偷偷把它养上了”
“你说的这只猫,是什么颜色的。”郑清心底有种不妙的想法。
“白色,短毛的,一双眼睛非常漂亮。”蒋玉喜滋滋的从袋子里掏出一盏小瓷碟,摆在图书馆门前的石台上,然后将几块奶酪模样的东西放进去:“回头我让你摸摸它它很怕生,一般不给陌生人摸的。但它更听我话。”
郑清看着她,犹豫着要不要说出那个有些可怕的事实。
“小家伙哪里去啦。”蒋玉摆好吃食,站起身,有些焦急的看看时间,然后央求般看了郑清一眼:“在等几分钟,喂完它我们再走。正常时间它应该在这里等着我你的小精灵没关系吧。”
“没关系,没关系。”郑清勉强笑了笑,摆摆手。
“是不是昨天喝多了,你的脸色看上去有些难看。”蒋玉犹豫了一下:“要不先把小精灵送过去吧。”
“不急,不急,可以再等等。”郑清踌躇着,想要找个合适的契机。
但终究没有任何回旋余地。
“昨天临钟湖这边放烟火了,你看见没有。”他硬着头皮,试图慢慢说出事实。
“看到了。”蒋玉兴致很高的摆弄着那碟送给小猫的零食,头也不抬:“萌萌醒来后还看见了如果不是我拦着,她肯定会冲过来见识一番的。你也看见了?”
她抬起头,好奇的看向郑清。
然后她看到郑清沉重的表情。
“发生了什么事。”她收敛笑容,疑惑的问道。
“咳。”郑清清清嗓子,觉得喉咙有些憋的慌:“昨天湖边发生了谋杀,一只白色的小猫死了。尸体还在那边的假山石上。”
说完,他提心吊胆的看着面前这位美女,生怕她有什么激烈的举动。
蒋玉低下头,沉默的拨弄着那个小碟子。
良久,她低声问道:“谁干的?”
“不知道。”郑清屏气凝神,小心回答:“学校还没有收敛它的尸体。”
“带我去看看。”
郑清犹豫了一下。
蒋玉抿着嘴,看了他一眼。
“现场有点不好看,你做好心理准备。”郑清硬着头皮解释道:“小猫的两个眼睛被挖走了。”
蒋玉用力抿抿嘴,点点头,没有说话。
第六十九章 蒙代尔悖论
在巫师世界,恶意杀害无辜小动物的行为属于严重犯罪行为,一般会被认定为二级谋杀。尤其在类似第一大学、四季坊、贝塔镇这类巫师聚居点,对于此类行为的认定更为严厉。
这是出于保护巫师的目的。
在现代魔法中,变形术是一种被广泛传播与使用的魔法。在长期实践中,巫师们渐渐总结出变形术的许多特点。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被称为蒙代尔悖论。
蒙代尔悖论也被称为不可能三角法则。
这条法则是说,一个巫师不可能同时实现物种自由转化、意志独立性与魔力稳定性。
物种的自由转化是指巫师从人形转化为其他生物形态的过程意志独立性,是指在转化后巫师仍旧能够保持原本的意志,不被转化物种所污染魔力稳定性是指在转化后,巫师魔力不会因为形态变化而发生暴动。
用通俗的话语来解释,就是如果一个巫师想要成功施展变形术,最多只能同时完成以上两项,或者一项,而不可能是三项。
如果一个巫师想要变形成功后拥有独立意志,那么必须放弃魔力,以避免魔力出现暴动如果巫师想要变形成功后拥有魔力稳定性,那么必须放弃独立意志,拥有一个全新的生命意识。当然,巫师也可以选择不变形,那么他可以始终保持自己的独立意志与魔力的稳定。
这就意味着,除了部分愿意精神完全分裂的家伙外,大部分施展了变形术的巫师都将变成一只毫无魔力的普通小动物。
而且,巫师们在实践过程中还发现,越是强大的巫师,通过变形术变化出的生物越是弱小。比如有的大巫师在变形后成为一只青蛙虽然会说话,却连一只鸭子都打不过的绿皮青蛙。
虽然这条众所周知的规律并没有得到理论上的验证,但在实际操作中,巫师们都会默认这是一条法则。
也因此,巫师法典的刑法部分在一百多年来进行了多次修订,最终明确,任何对无辜小动物的杀戮都属于严重犯罪行为。
保护小动物,就是在保护巫师自己。
这已经成为长久以来的约定俗成。
为了贯彻这一原则,许多强大的巫师不惜派遣自己的化身前往白丁世界,宣传人类对小动物的慈悲、保护的理念,以从最广泛的范围内保障自身利益。
郑清并不太清楚这条所谓的不可能三角法则,但他从第一天接触巫师世界开始,就被人反复叮嘱巫师绝不可以伤害小动物的观念。
所以,当他面对一只双眼被挖掉的小猫后,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而蒋玉不同。
在假山石上的小猫抱到地上后,这位大家族出身的魔法师便跪坐在它身前,沉默良久。
“这不合理。”蒋玉终于开口,她垂着眼皮,死死盯着无声的小猫,喃喃低语:“这种严重的谋杀行为,学校为什么没有反应?就算学校拥有独立司法与执法权,可以无需考虑外界舆论,但这可是二级谋杀啊!”
“什么是二级谋杀?”郑清压低声音询问萧笑。
萧笑原本打算去图书馆,却在临钟湖畔看到一站一跪的两个同班同学,简单询问情况后,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陪着两个人安静的呆在湖边。
一片宽大的树叶从桐树上飘下来,随风游荡,像荡着秋千,摇摆着,最终落在湖面。
几只变态过程中的青蛙从水中爬上树叶,贪婪的呼吸着阳光下舒爽的空气。
萧笑呆呆的看着这幅场景,有些出神,并没有听到郑清的询问。
“什么是二级谋杀?”郑清戳了他一下,又小声问了一遍。
萧笑终于回过神,思索片刻,简单向郑清解释了蒙代尔悖论与巫师法典的考量。
“也就是说,碾死一只蚂蚁算谋杀?”郑清异常震惊。
他觉得没有比这更魔幻的事情了。
“蚂蚁一类的昆虫不算。”萧笑解释道:“目前而言,已知巫师变形后的生物基本属于恒温动物,而且大部分都在十二生肖范围内,所以在制定刑法解释时,只将部分昆虫与冷血动物囊括在内了。”
“猫也算十二生肖?”郑清麻木的看着西瓜头,觉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伤害。
“听清我的定语,是大部分。”萧笑强调道:“而且,在部分国家,猫的确属于十二生肖范围内。”
“那就奇怪了。”郑清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只死去的小猫,嘀咕道:“如同你所说,如果这算一次二级谋杀,那学校的反应有点奇怪啊……而且之前一堆围观的人,竟然没有一个去寻找相关部门,太奇怪了。”
“是非常奇怪。”萧笑抽出自己的计时器,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陪蒋玉呆着吧,我去图书馆查查资料。”
“你还需要查资料?”郑清满脸的不可置信。
萧笑没有说话,黑着脸匆匆离去。
许久,蒋玉终于再次开口:
“我一直想养只猫。”
“但是因为家里条件的限制,始终没能如愿。”
“我听说第一大学校园里的小动物非常多,所以提前一个月就来到学校,看看有没有机会在学校领养一只小猫。”
“来到学校的第一天,我就遇到了它。”
“那个时候,小猫只有一丢丢大。”蒋玉抽了抽鼻子,眼眶有些发红,她伸手笔画着:“就这么大。独自一个窝在那块大青石的下面。”
也许因为跪坐的时间有点久,蒋玉的身子晃了晃。
郑清连忙扶了她一把。
蒋玉抓住他的胳膊,紧紧攥着,声音有点哽咽:
“开始小猫什么都不吃,只会哇哇叫着,沿着湖边的青石路爬来爬去。瘦骨嶙峋,身上的毛都板结了。”
“也许它的父母就是在这里把它丢弃的。”
“校工委的护工动作很粗鲁,不管清洗还喂食都像是虐待。我看不下去,所以提交了申请,志愿领养了它。”
“根据家里医生的意见,我想办法弄了一些鱼香味的奶制品,小家伙才开始吃东西。”
“渐渐的,它跟我熟悉了,每天如果我不喂,它都不肯吃东西。”
说到这里,蒋玉抽了抽鼻子,长吁了一口气。
“不要伤心。”郑清笨拙的安慰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蒋玉沉默的看着小猫,把郑清的手臂攥的生疼。
“要不要给它念念往生经?”郑清小声提议。
“我已经念过了。”蒋玉低声谢过。
“那把它埋在哪里?”郑清四处打量合适的地方。
“我会让家人来处理。”蒋玉拽着郑清的胳膊,费力的站起身,身子在微风中晃了晃:“学校必须给它一个交代。”
郑清沉默不语。
“不要让我知道是谁干的!”蒋玉用力抿着嘴唇,擦擦眼:“走吧……我跟博士约好的九点半见面,时间已经很晚了。”
“如果今天不方便,可以改日。”郑清犹豫了一下,觉得在这样一个日子里麻烦蒋玉实在有些不恰当。
“没关系。”蒋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勉强笑了笑:“你可以等,但是你的小精灵们等不了了……我的猫已经没了,如果因为这件事让你的小精灵也出事,估计我们只能抱头痛哭了。”
郑清抬起头,觉得眼睛有些涩涩的。
“天阴,风也大。”他低下头,胡乱的用袍子擦擦脸,然后扬起头,露出灿烂的笑容:“走吧!不要让你的朋友久等。”
第七十章 非正常生命研究所
蒋玉为郑清介绍的医生是一位在校外做私人研究的博士,就居住在贝塔镇步行街。
因为在湖边滞留时间较长,两人到达步行街时,已时近中午。
太阳仍旧躲避在厚重的云层之后。
与清冷的校园相比,这个时段的步行街上人气反而更旺盛一些。
成双结对的年轻人漫步其中,为这有些阴冷的天气增添了几分温暖。
两人并没有在街面过多停留。
蒋玉很快带着郑清离开涌动的人潮,拐进紧邻步行街的一个窄巷里。
巷子很窄,也很深,一侧是砖砌的高大墙壁,另一侧则堆叠着破旧的三层小楼。
黢黑的巷道弯弯曲曲,向更深处蔓延而去,似乎没有尽头。
潮湿的墙角上布满青苔,几只鼠妇抖动着细短的触须匆匆从上面爬过。脚下青石板路裂开的细缝里,偶尔传来促织悠长的奏鸣。
步行街上的喧嚣似乎在巷口被吞没,显得遥远而缥缈。
郑清感觉自己仿佛一瞬间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咳咳。”他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试着与蒋玉找点话题,让她不要沉浸在悲伤中:“这条巷子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蒋玉回头看了他一眼。
郑清悄悄咽了口唾沫。
静谧的环境让巷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
也许郑清成功转移了女班长的注意力,沉默片刻后,蒋玉便开始为他讲解这片居住区的概况:
“贝塔镇围绕阿尔法堡建立,格局相对简单。以城堡四面大门的中轴线为界,被人为的划分成四个行政区。”
“北区聚集着巫师界最大的戏法师群,因为他们基本无法使用咒语,所以那里也被称为哑区除非迫不得已,极少有学生或者正规巫师进入那片沉默之地。”
“南区紧邻寂静河,拥有数座码头,是一些小商贩以及低阶巫师谋生聚集的区域。按一些贵族巫师的观点,那里的巫师过于粗鄙、市侩,简直是正规巫师的耻辱。但我却不这么认为因为南区是巫师界唯一肯正式雇佣戏法师的地方。”
“西区有几位校外大巫师的巫师塔、还有一些外星种族的使领馆,学校有些教授的私人宅邸也坐落在那里。居民不多,环境清净,但一般人很难随意在其中走动。”
“东区所对应的城堡大门常年打开,学生出入很多,而且步行街也在这里,所以许多巫师界商家的总部都开设在这里,相对而言也热闹了许多。”
“这四个区被学校的学生们简单总结为东富、西贵、南贫、北贱”
“我们眼前这个居住区就隶属于贝塔镇东区,也是贝塔镇最古老的一批定居点之一,许多学校的老校工都在这里置办了产业。”
“这里还有一些落魄的贵族,凭借在第一大学残留的几缕人脉,在这里谋取了一点安身之处。他们进不了西区,又鄙视南区与北区,只好在东区寻找一点心理的慰藉。”
“整体而言,这片老区住的都是一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人物。”
一番话说完,蒋玉的心情看上去已经不再那么沉闷了。
而在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巷子深处一扇铁门前。
铁门左右青黑色的围墙上挂满了爬山虎,不时有一两只草精子掀起爬山虎宽大的叶子,瞪着漆黑的小眼珠,悄悄打量着久违的客人。
铁门有些破旧。也许因为很久都没人擦拭,门上残留着斑斑锈迹,还有许多状态不明的污渍。
悬挂在门框左右的门神符版空荡荡的,原本应该驻留其中的神荼郁垒早已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两块饱经风雨的空白木板,还有一堆被虫蛀出的小洞。
门口唯一有些色彩的,是悬挂在门框上的一块细长条白色门牌。
牌子上写着非正常生命研究所八个鎏金大字。
只不过因为缺乏养护,大字上面的金箔残缺了许多,看上去仿佛患了白癜风的病人。
“这里平常来的人比较少。”蒋玉有些抱歉的冲郑清笑了笑,看得出她也有些尴尬:“杜泽姆博士很有才华,只是平日有些不修边幅。”
郑清连连点头,表示没关系。
但很明显,他对这位陌生的博士已经失去了许多信心。
不出意料,铁门上的铃铛已经成为了一个摆设。
郑清只是轻轻一拽,那根看不出颜色的门绳就被他从铃铛上拽了下来,顺带还簌簌落下一堆尘土。
“这里真的住人了吗?”郑清躲开尘土,终于忍不住吐槽道:“如果你是说这里隐居着一头八百年不出门的吸血鬼,那我还能理解。”
蒋玉的脸颊上悄悄浮起两片红云。
看得出,她非常尴尬。
“我也没有来过这里。”她咬了咬嘴唇:“我只是听家里人提到过这位博士,说他在非常态生命方面造诣出众。”
“不不不,我没有丝毫责怪你的意思。”郑清连连摆手,同时挥起拳头重重砸在铁门上,一边砸,一边大声喊道:“我只是好奇,里、面、有、没、有、人?”
“咚、咚、咚!”
沉重的敲击声在巷子里震荡回响。
青石板下唱着小曲儿的促织同时闭上了嘴巴,爬山虎下偷偷摸摸的草精子飞快躲进草蔓更深的地方。
那扇仿佛一推就倒的铁门反而表现了超出预期的坚固。
虽然有点摇晃,却坚定的闭着。
“有,人,吗?”郑清又喊了一嗓子,挥起拳头准备重新砸门。
“有事吗?”铁门悄无声息的打开,露出一个头发花白,皱纹横生的老脸。
门口的两个年轻人被吓了一跳,竟同时定在了那里。
“有事吗?”开门的老人有些不耐烦的晃了晃胳膊,挑剔的看着两位客人。
郑清飞快的收起举起的拳头,回头看了蒋玉一眼。
女班长似乎刚刚反应过来,忙乱的从臂弯处挂着的坤包里抽出一张帖子,清清嗓子,把帖子递给老人:
“钟山蒋氏,前来拜访杜泽姆博士。”
门口的老人瞪大眼睛,接过那张帖子,仔细看了看。
“稍等。”
说完,老人重新关上铁门,消失在两个客人的视线中。
郑清眨眨眼,疑惑的看着蒋玉。
蒋玉皱着脸,也是一脸迷茫。
第七十一章 泰瑞·杜泽姆
泰瑞杜泽姆,第一大学阿尔法学院1980级的公费生。
在当年阿尔法学院的自主招生中,年仅十七岁的他以超s级的炼金天赋成为第一大学最耀眼的新星。
一切仿佛理所应当。
杜泽姆在大一时已经开始旁听大三的课程,大二时就完成注册巫师的全部学业,在大三时便以第一作者的身份与蒙特利亚教授共同提交了t级论文关于降灵过程中出现的神性物质及其贮存、释放和抑制机理。
同年,泰瑞杜泽姆获邀于国际青年炼金术士大会开幕式中致辞。
不久之后,他便以二十岁的弱冠之龄,受到炼金研究所的所长的招揽,成为第一大学当时最年轻的特聘研究员,并在阿尔法堡中拥有了一间以他名字命名的专属实验室杜泽姆炼金实验室。
一年后,当他的同届同学开始为毕业论文苦恼、或者发愁实习工作单位的时候,杜泽姆已经连续发表了多篇高因子论文,并成功在姓氏前方加上了dr的前缀。
第一大学的评论性刊物魔杖一度为其破例,将毫无社团或组织工作经验,也没有深厚人脉背景的杜泽姆列入大阿卡那序列,代号星,意思是希望。
这意味着魔杖将其看做巫师界未来的希望。
在推介理由中,魔杖的主编断言,杜泽姆会在十年内拿到逻辑奖,而且能够成为大巫师会议最年轻的委员。
而这句话,也成为了魔杖发刊以来最大的污点。
仅仅五年后,第一大学就发布了一条令整个巫师界震惊的消息:因为部分特殊原因,第一大学将解除与泰瑞杜泽姆博士的聘任关系,并将禁止杜泽姆博士参加任何第一大学参与的魔法研究活动。
这不啻于一道封杀令。
所有人都为此错愕,巫师界的舆论也为此沸沸扬扬,巫师联盟的炼金术士委员会甚至为此发函至第一大学,咨询相关事宜。
但令人意外的是,当事双方,包括第一大学与杜泽姆博士,都对此保持了缄默。
于是,一颗万众瞩目的超新星,巫师界未来的希望,在封杀令后黯然退场,从公众视野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再也没有了消息。
在第一大学的校园里,关于这颗新星陨落的原因众说纷纭。
有人说,杜泽姆博士主持的实验室发生了严重的安全事故,对第一大学造成了重大损失,因此被彻底封杀。
也有人说,杜泽姆博士只是接受了第一大学的秘密研究计划,为此不得不隐姓埋名,成为一名传说中的无名者据说,这个所谓的无名者计划直属第一大学的校长管辖。
还有人说,杜泽姆博士在实验室被妖魔侵蚀,堕落成一头巫妖,被关押在神秘的黑狱之中,终身不得假释。
但不论传言如何令人信服,唯一的事实是,那位被魔杖当做巫师界希望的天才男巫,有可能获得逻辑奖的天才男巫,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的一干二净。
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没有人会想到,这位天才的男巫,就住在与第一大学一墙之隔的贝塔镇西区也没有人会相信,这位传说中的天才,现在困居于自己的祖屋之内,与一位年迈的老仆相依为命,见天为食物与实验品发愁。
“但是你为什么会知道呢?”郑清忍不住好奇的看着蒋玉。
在等候那位老仆通报的间隙,蒋玉三言两语将前来拜访的这位博士曲折离奇的身份向郑清做了简单介绍。
这让郑清大为惊奇:“另外,他当初为什么会被第一大学封杀?”
“为什么会被封杀,我也不太清楚。”蒋玉看上去也有些迷惑:“但我知道应该与他的实验室发生的实验事故有关。当年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几位第一大学的研究员与教授,其他人什么情况我不了解,但我知道这位传说中的天才魔法师已经终身无望突破注册巫师的枷锁,永远没办法成为一位大巫师了。”
“至于我为什么知道,”蒋玉微微一笑:“凡是有些底蕴的巫师家族都知道这条消息。但是第一大学当年发布了关于此事的封锁令,是由学校的三位校长一起施展的咒语,因此公众场合没人再谈及这件事蒋家与杜泽姆博士有一些研究上的往来,因而能够勉强突破这道封锁令。”
郑清舔了舔嘴唇,平复着内心的震惊。
“他为什么无法突破成大巫师呢?”
“因为他的灵魂受到了损害。”蒋玉脸上充满了惋惜之情:“真正的天妒英才。普通人受到那样的伤害,估计生活都无法自理了。而杜泽姆博士还可以进行研究,追逐他的梦想。”
“他的梦想?”
“造神。”
且不提黑色的铁门外,一个年轻的巫师被杜泽姆博士的伟大梦想所震惊。
铁门内。
三层的灰色小楼里。
陈旧的书房中。
杜泽姆博士正躺在躺椅上,双腿搭在宽大是书桌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绒毯,轻轻打着鼾。
晌午时分,正是他每日休息的时候。
作为一个几乎丧失所有天赋的巫师,他唯一拥有的,就是那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为此,他整日整夜的坐在书桌后,用羽毛笔与墨汁,在草稿纸上计算那似乎永远也计算不完的公式。
为了那似乎已经遥不可及的梦想。
他书桌旁的墙壁上,挂着一句意境优美的诗句:
“不一样的烟花,一样的灿烂”
这句话已经成为支撑他研究的最大动力。
“即便没有原来的天赋,我依然是泰瑞杜泽姆。我一样能让我的生命,绽放出最美丽的烟花。”
他不止一次向自己的老仆说过这句话。
对此,年迈的仆人总是憨厚的笑着,坚定的点着头:
“没问题,少爷。”
“肯定行,少爷。”
“你是对的,少爷。”
现在,处在梦乡中的杜泽姆博士,似乎又听到了老仆单调而重复的称呼:
“少爷?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