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 周五晚下
关于魔咒课上老姚消失的事情,郑清也打算问问这些魔鬼的。
只不过他计划在原定会议结束后,不经意的提一下,看看能不能有意外收获。但此时路西法意外提前开口,顿时省去了他许多麻烦。
却也引起了他的怀疑。
因为老姚消失半节课这件事并没有广泛流传开——他甚至怀疑除了天文08-1班的学生外,九有学院内可能都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然而路西法却能准确描述出老姚消失的时间点,再加上它那令人熟悉的‘举手’动作,立刻让郑清脑海闪过许多面孔。
最终,还是花皮小猪干笑着打破屋子里的死寂:“……教授消失半节课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我记得有位教炼金术的,经常一整节课都不去教室。”
“传奇巫师的行踪也有人想打听?”火红皮毛的狐狸玛门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低声咕哝着:“……真是不知死活。”
倒是屋子里另外一只猫,表现出了与她模样相符的好奇心。
“有没有更多线索?”
利维坦女士虽然乖巧的坐在原地,但向前探着的身子与略带迫切的语气却清晰反映着属于猫的作死情结:“我的意思是,只凭一个时间点,很难……”
路西法没有等她说完,径直打断道:“有的……据说祂是去了沉默森林,但更具体的内容就不得而知了。这些消息是我从九有学院意外得到的。打听这件事也只是出于个人的一点单纯的好奇心。如果有人知道具体情况,又觉得消息具有一定危险性,可以不必说出来。”
说话间,它拢了拢那副宽大的翅膀,把自己裹的更紧了一些,似乎这样能让它感觉更安全。显然,他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鲁莽,感到了一丝后悔。
在这个过程中,黑猫一直默默留意着路西法的一举一动,把它与自己认识的每一个人一一对照,但因为线索不足,终究无法确定对方身份。
便在此时,萨麦尔的声音突兀响起,立刻将黑猫全部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周一早上,沉默森林么?”
黑白相间的大狼狗皱着眉,语气带了几分凝重:“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不知道跟你说的那件事是不是有关系。据说沉默森林这段时间已经有好几个部落神秘族灭,有食人魔、有哥布林、有牛头人、也有马人……周一早上就有一个马人部落集体消失。有传言说是一头大妖魔潜入林子,也有消息称是黑巫师在做非法的魔法实验,还有人猜测因为去年的动荡,导致沉默森林的空间结构变得脆弱无比,那些消失的部落是被偶发的时空乱流冲走了。总之,这应该是最近沉默森林里最大的事情了……”
黑猫嘴角的胡须微微一翘。
当初留在这个消息灵通的秘社果然是个无比正确的选择。就像马人部落消失的事故,同样的消息,这些魔鬼就能提供更多视角与可能性。
萨麦尔闭嘴后,会议室又安静了片刻,没有人继续开口。
黑猫向前一步。
“如果没有其他人发言,那我们继续之前的议程。”
它轻咳一声,环顾左右:“上周因为几位成员时间不方便,所以没有举行会议。今天的主要议题仍旧是关于收集某位助教同学的血肉与毛发等生物信息的事项。我知道,这件事很困难,不容易办到,但这项任务已经在我们社团持续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所以,如果,我是说,如果大家没有信心完成最后这一小节的工作,那么我可以向客户申请结束……”
咕噜。
一颗琥珀咕噜着滚到了黑猫面前,硬生生打断它的发言。
黑猫用爪子按住那块琥珀,惊讶的看着半透明的树脂化石里包裹着一团殷红的鲜血,约莫只有小指肚大小,但源自身体最深处的隐晦联系清晰的告诉它,这团血是自己的。
它克制住自己立刻将那块琥珀剖开的冲动,抬头看向琥珀滚来的方向。
是那头红毛狐狸,代号‘玛门’的贪婪先生。
“首先,我想强调一点,我也不知道这块琥珀的来历。”
红狐狸爪子下按着一块‘白圭之玷’,声音有些懒洋洋的:“我是刚刚在桌子底下捡到的。我敢肯定是这间屋子里的某人,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我当出头的蠢货……虽然但是,我还是很喜欢这种躺着赚钱的感觉……所以,这项任务我交了,任务结算的时候,需要给我更高的提成。”
真言之石没有发亮,意味着玛门说的都是事实。
与此同时,会议桌周围又响起两个声音。
“我也完成了。”
“还有我。”
别西卜与阿斯莫德几乎同时开口,但它们拿出来的东西却截然不同。
花皮小猪丢出来的是一团鼻涕纸,里面沾染了些许血丝,黑猫嘴角抽了抽,认出来这是他前几日擤鼻涕的时候随手丢弃的垃圾——现在,他有理由怀疑自己最近鼻子不舒服不是单纯的花粉过敏或季节性鼻炎了。
真是防不胜防呐。
“这些纸团是我辛苦收集来的,绝对是目标使用过的。”花皮小猪得意的忽闪着大耳朵,但看到那块装了郑清血液的琥珀后,耳朵顿时耷拉了下来:“当然,跟玛门的琥珀比,可能稍微逊色几分。”
黑山羊踢过来的则是另一颗琥珀,里面蜷曲着几根略显焦黑的毛发。它跳上会议桌,踢踢踏踏走到红狐狸身前,蹄子踩在了那块白圭之玷上。
“我也不知道这些毛发哪里来的。”它歪着头,慢吞吞的开口:“刚刚大家闲聊的时候,我伸了伸腿,然后就踢到它了……”
“为什么我没有这样的运气。”波斯猫羡慕的看着那两块琥珀。
“大概因为你腿不够长……或者不够贪婪。”贝尔芬格咔哒了一下鸟嘴,左右打量着诸人,低低的笑了起来。
“为什么有人愿意放弃高额的任务奖金,而选择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呢?”路西法裹了裹宽大的皮膜翅膀,仿佛这样能让它暖和一点。
“大概因为它不缺钱。”别西卜嘟嘟囔囔的猜测道。
“更大可能是,如果它提交这些材料,可能会暴露自己身份。”玛门嘿嘿笑了一声,红色的大尾巴轻柔的在身后摆了摆:“如果你们还记得今天下午那桩新闻……不出意外,这些血是从天文08-1班的实践课上收集到的,包括这几根显然被雷劈过的毛发。这也就意味着,我们这间屋子里,大概率坐着一位目标人物的同学……当然,是那种关系不佳的同学。否则它不会平白无故给我们送来这么一份大礼。”
听着红狐狸的这番分析,会议室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中。
蝙蝠、波斯猫、狼狗、孔雀、红狐狸、花小猪、黑山羊,以及黑猫,八双眼睛相互打量着彼此,互相看来看去,似乎下一秒某人的真实身份就会曝光。
第七百六十五章 周五晚补
关系不佳。
可能是私仇,也可能是公仇。
郑清自忖向来与人为善,在学校极少主动与人发生口角或者冲突。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只有大一刚刚入学时与阿瑟·内斯打过架,跟临钟湖的鱼人发生过龃龉,不小心把瑟普拉诺打成重伤——倘若不把冲突范围局限在学生身份上,他还与2006-2008届大阿卡纳序列的‘世界’特鲁多教授有过短暂的矛盾。
除此之外,他敢举起毛豆的爪子发誓,自己再没其他私仇了。
至于那些暗地里扎小草、画圈圈人诅咒自己,参加篝火游行大喊‘烧死郑清’、给自己邮寄爆炸符与吼叫信,以及动不动就找上门来嚷嚷着决斗的家伙,在郑清心底被统统划入‘公仇’范围了。
所谓公仇,自然是区别因个人利害关系而产生的私仇。
其中最大也是最广泛‘公然仇恨自己的’莫过于那些喜欢苏施君的人——男巫与女巫都有,而且参考去年万圣节篝火巡游的盛况,郑清有理由相信那些人已经形成了某种模糊的宗教信仰,将苏施君当成了崇拜对象,而宗教疯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倘若某天上课时李萌突然来到他的座位前,伸手摸出一柄小刀径直捅进他的肚子里,郑清一点儿也不会感到奇怪。
“你这个‘公仇’与‘私仇’的划分也太随意了。”萧笑盘腿坐在自己的帐子里,摩挲着怀里的水晶球,吐槽舍友的分析:“就像李萌,如果她某天真的拿小刀捅你,我怀疑不一定是出于‘公仇’,更大可能是‘私仇’。”
噗嗤。
书桌对面的帐子里,正在撸猫的胖巫师忍不住发出忍俊不禁的声音。
郑清立刻想起李萌除了苏施君狂热粉之外的另一重身份,顿时拉长了脸。今晚他从七宗罪的会议室急匆匆赶回宿舍,并不想听同伴们的嘲笑,而是希望他们能帮自己琢磨一下自己的同学中有谁可能是那七个魔鬼之一。
“另外,”
萧笑抬头,扶了扶眼镜,看向兀自蹲在书桌上的黑猫,稍稍加重语气:“你还有一个‘私仇’,大概因为时间久远你已经忘了……安德鲁·泰勒,记得吗?”
“记得啊,泰勒家的小狼崽子么。”
黑猫歪着脑袋,脑海中立刻浮现阿尔法学院那个浑身珠光宝气的矮胖男巫形象,一脸莫名:“我们跟他关系还算不错吧,当初米尔顿公爵去D&K撒野,他不是还帮了我们忙吗?他现在好像担任衔尾蛇猎队的队长……唔,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他跟瑟普拉诺关系很好,所以有可能……”
“你下午出院的时候,应该让治疗师帮你开几副‘巴菲醒脑剂’。”占卜师打断某人的臆想,心平气和的挖苦着黑猫:“如果你稍微有一点记忆力,也不该忘记安德鲁·泰勒曾经在实践课上,用一个带荆棘效果的戒指把你扎出血。”
在萧笑提醒之前,郑清真的忘了这件事。
就像他早就忘了几个月前自己手指甲有没有起过倒刺、几天前自己的早饭是豆腐脑还是豆浆。对于一年多以前初入巫师世界的自己来说,手指被扎出血,这个在白丁世界非常常见的事情,并没有给他留下过于深刻的印象。
或许只有巫师世界长大的人,才会格外在意这种事情。
“啊!哦哦!”
黑猫睁圆眼睛,嗷嗷半晌,若有所思的抖了抖耳朵:“所以,你的意思是,安德鲁·泰勒有可能是那些魔鬼里的一员吗?你感觉会是谁?‘暴食’别西卜吗?作为一头猪,它确实与安德鲁的身材很像……但另一个,‘暴怒’萨麦尔变形后是一头更像狗的狼,某种意义上,它跟安德鲁的‘血缘’更近一些。”博士默默听着黑猫絮絮叨叨的剖析,缓缓转动着水晶球。
半晌,他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线索不足,根本计算不出准确的人选,甚至模糊人选都很难圈定范围。”说话间,他将那颗水晶球裹进毯子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如果没有其他废话,你就早点滚回你的帐子里去吧……你明天不是还要出远门吗?”
黑猫惆怅的看了一眼窗外。
明天周六,就要去上林苑春狩了,一想起这件事就让它爪子发麻。
只不过它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便传来胖巫师的声音。
“记得给我拍几张上林苑的内部照……如果你愿意写一篇上林苑春狩的文章就更好了,校报很久没有刊登这类稿件了。”辛胖子的脑袋从帐子里探出,目光落在书桌上的盘子里:“另外,那团血你打算怎么办?”
他指的是盘子里的琥珀。
身为七宗罪的‘堪罪使’,郑清负责与任务相关的结算工作,所以那两颗琥珀与几团鼻涕纸都被他带回了宿舍。
萧笑也稍稍提高声音,郑重提醒自己的舍友:“你隐藏身份加入那个秘社打听消息是一回事,把自己的血交给不知底细的陌生巫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我有那么蠢么?”
黑猫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把爪子伸进盘子里,拨弄着那两颗琥珀,按了按其中一颗:“这几根毛发没什么用,回头融琥珀的时候,直接烧化就可以。但这团血……”
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这团血似乎还有其他作用。
年初郑清成为三叉剑的‘军火供应商’,提供血符弹,每个月提供五颗,单颗价值一百五十枚玉币,每月可以收入七百五十枚玉币。三月初的符弹他已经交了,但下个月的他还没有画。眼下这颗琥珀里的血液,起码能支撑他画一张符。
一张符也就是一百五十枚玉币,完全可以抵扣自己的损失了。
毕竟私下截留魔鬼们上交的材料后,他需要自掏腰包反馈给那几头魔鬼足够的奖金,按照那位神秘客户的悬赏,琥珀中这不足十毫升的血液最多也就能换一百枚玉币,郑清用符弹收益弥补绰绰有余。
至于三叉剑能不能察觉‘陈年血液’与‘新鲜血液’绘制的符箓之间的微妙差异,就不在郑清关心范围内了。
哪支符枪一辈子不得打几发哑弹呢?
第七百六十六章 钟山毛龙
天空游走着一缕缕细腻的云雾,散发着冰凉且清爽的气息,驱散着年轻男巫因为睡眠不足而出现的疲惫与困倦。
郑清惬意的伸了一个懒腰,感觉从未见过眼前这般美景。
此刻,他正与蒋玉坐在龙背上,飞翔在天与云与光汇聚的海洋中,活泼的魔力仿佛精灵般在他们周围雀跃着,与阳光相互碰撞,散发出璀璨的七色毫光。
现在是早上五点多,平日这个时间点,他还没有起床,但因为今天要赶路,郑清大清早就被蒋玉派来的纸鹤啄醒了。
“原本我是计划带你坐‘大座钟先回钟山的,”蒋玉帮助郑清安顿好座位后,简单解释道:“但没想到昨天晚上家里就把‘大毛派来了……所以我们可以直接从学校出发去上林苑。当然,路上花费的时间也会更多一些。”
她口中的‘大毛就是两人乘坐的龙。
与巫师世界常见的火龙、海龙或者蛟龙不同,蒋家的这条龙身上没有一块鳞甲,修长的身躯披着厚实的细长绒毛,模样也没有一丝狰狞气息,反而带着几分憨态可掬的感觉。尤其它胖嘟嘟的长脸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与布满脸颊的毛茸茸的短毛,让郑清感觉自己仿佛面对的是一只披着布偶猫皮的蛟龙。
甚至这条‘长毛龙的叫声也是吚吚呜呜,像极了江南水乡那说着吴侬软语的小娘子。
当然,具体这是不是一条小母龙,郑清暂时没有胆量查看。
“我以为龙都是长鳞甲的。”
男生咕哝着,伸手摸了摸身下那细长浓密的龙毛,在心底纳罕着它绵柔的手感,耳边传来轰隆隆的连绵不绝的声音,像是天边滚动的雷霆。
“大毛很喜欢别人帮它梳毛,你听见的声音就是它在向我们撒娇。”蒋玉反身,笑眯眯的递给郑清一个大木梳,向他示意着给龙梳毛的方式,同时介绍道:“……大毛属于龙形纲下一个非常稀有的种属——龙形纲、无磷目、钟山亚目、毛科、蛟属,在百科全书上的学名是‘钟山毛龙,只生长的钟山一带区域,成年毛龙体型约莫有三十多米,大毛还没长大,所以只有……唔,你现在有十米长了吗?”
她拍了拍身下的长毛龙,身子向前探着,大声问道。
咿唔!
长毛龙回过头,脑袋活泼的上下点着,嘴里发出欢快的声音。
原来还是个小孩儿,难怪这么跳腾!
郑清在心底吐槽的同时,反应过来女巫刚刚提到的某个熟悉的词儿。
“钟山?”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惊讶,身子忍不住也向前探了探,扯了扯女巫身上的斗篷:“……是你老家所在的那个‘钟山吗?”
“没错。”
蒋玉再次回头,冲他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因为这种龙数量稀少,又生活在蒋家的家族领地里,所以你也可以把它理解成我们家专有的一种龙。很少见的,你不认识很正常。我怀疑,整个第一大学,除了博士那种变态外,知道这种龙的不足一掌之数!”
郑清吸了吸鼻子。
听听,家族专有龙种!
当别的巫师家族还在为几颗龙牙、几颗龙皮、几两龙骨粉、或者几盎司龙血锱铢必较、吵的天翻地覆,别的巫师世家正在为筹建养龙场需要的种源愁眉不展不展的时候,蒋家已经开始饲养家族特有的龙种了。
这种不露声色的低调带给人的震撼与冲击感是最大的。
“真是,真的……”
郑清深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脑袋,似乎这样可以让自己更清醒一些。粗大的木梳刷在毛龙的背上,细长绵软的龙毛飘扬而起,梳理着四周的空气,同时散发出一缕缕细长的、透明的魔力气息。
这些魔力气息互相交织在一起,随风飘扬,仿佛给毛龙披上了一条无形的、透明的斗篷,将急速飞行带来的寒气与狂风阻隔在外,让坐在龙背上的年轻巫师们感到舒适惬意。
事实上,与‘乘龙这种带着某种限定意味的称呼相比,郑清更愿意使用‘坐龙这种描述方式。因为这条毛龙飞的极稳,又没有狂风干扰,再加上身下厚实的软毛,让郑清感觉自己更像坐在一条宽大的魔毯上。
“上林苑在什么地方?”给毛龙梳了一会儿毛后,郑清感觉自己又快要睡着了,于是强行打起精神,开口向女巫询问起春狩的细节:“……为什么要乘龙过去?走大座钟系统不是更快吗?”
“乘龙是一项传统,也是一个门槛。”
女巫不知何时在脚下拢起一垛长毛,堆叠出躺椅的模样,悠然的倚靠在上面,显得非常惬意:“……不是所有巫师家族都有资格参加上林苑春狩的。但因为金子或者玉币的购买力始终在变化中,作为衡量家族实力的方式过于简单,所以最终各大家族默认了‘乘龙可以参加的资格……当然,并不是所有家族都会选择乘龙。”
“至于上林苑的具体
“秦岭!”郑清不由扬起眉毛,下意识嘟囔道:“那岂不是从我家出发更近?我这次过年还没来得及回家,这次……”
“学校可没批准额外的行程!”
女巫显然被吓了一跳,连忙阻止:“我们这次行程是受魔法保护的,但如果偏离行程,就会脱离学校的守护魔法……万一你遇到什么风险,我可没有把握把你带回去!另外,之所以不用大座钟,就是因为上林苑的猎场属于一座秘境,与大座钟系统并无沟通…实际是不是在秦岭,我是不敢肯定的。”
郑清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开个玩笑,”他抓着梳子,帮女巫理了理她脚边堆叠的长毛,安慰道:“别紧张,我这人向来很守规矩的……”
蒋玉板着脸坐直身子,抱起胳膊,眉角微扬:“既然你很守规矩,那我们聊聊昨天下午的实践课吧……你这么守规矩,怎么会在实践练习的时候突然走神,出现那么大的失误?”
第七百六十七章 乘龙快叙
对于女巫的质疑,郑清早有准备。
“我怀疑有人在诅咒我。”
他像蒋玉那样稍稍坐直身子,眼神左右瞟了瞟,压低声音,做出一副谨慎且不安的模样:“虽然暂时没有直接证据……但正常情况,辛胖子的咒语绝对伤不了我的!”
蒋玉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诅咒?”
她细眉微蹙,手指间不知何时捻起一支银白色的哨子,慢慢转动着:“没有直接证据,意思是你有间接证据?”
郑清有些心虚的摸了摸耳垂。
“不算特别可靠的线报,”他努力表现出一丝犹豫的表情,小声解释道:“我从青丘公馆那边得到消息,说学校里有个秘社正在针对我,当然,也不能排除校外的可能性……总之,这段时间你应该也能察觉到我周围有点奇怪吧,比如上周魔药课,我面前试验台上的坩埚突然爆炸、我们宿舍楼下的石像鬼突然失控、还有上课途中遇到发疯的松鼠,等等,包括这次实践课的意外,我认为都是它们的杰作。”
一番话他说的又快又多,又半真半假。
‘真’在学校里确实有一个秘社在针对他,而且那些层出不穷的事故也是确凿无疑的;‘假’处在于,这条消息他并不是从青丘公馆获得的。
他自己就是那个秘社的召集人。
半真半假的消息最具说服力,郑清相信,蒋玉不会,也不可能去青丘公馆查证自己这番话的真伪;但同时,她也会因为这条消息的来源而对他这番说辞深信不疑。
有那么一瞬间,男巫心底浮现十分的愧疚。
只不过与郑清想象中女巫继续追根究底探询那个秘社的思路不同,蒋玉听到他这番解释后,第一时间举起手中那只哨子,吹出了一串短促尖锐的哨声,叫停了飞驰中的毛龙。
如海浪撞击到岸滩后翻滚回转。
毛龙周围的云气随着它‘紧急刹车’剧烈波动、翻腾,在虚空中撞击出一团团近乎实质的白色气团,连带着阳光似乎都变得扭曲了起来。但与外部狂暴的反应不同,毛龙的身子却停的十分稳重,郑清甚至没有感到急刹车带来的惯性失衡。
然后,这条年轻的龙兽回过头,那仿佛蛇颈般的细长脖子扭搭到背上,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向站起身的女巫,微微翕张的鼻孔喷吐出的热气在高空格外醒目。
咿唔?
它的喉咙里发出迟疑的询问。
郑清也被蒋玉略显激烈的反应弄的有些发懵。
“你……”他期期艾艾着,下意识跟着女巫一起站起身。
“不去了。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蒋玉责怪的看着他,抬脚在毛龙背上重重跺了一下,非常果断下令:“转身,回学校……我觉得你需要找姚院长说一下这件事。只看这次实践课的情况,这已经不属于恶作剧的诅咒了……至于春狩,我会跟家里打招呼的!”最后一句话她既是对毛龙说的,也是对郑清说的——显然她不想让他胡思乱想,生出无所谓的担心。
郑清没办法不胡思乱想。倘若知道可以利用女巫的担心来避免这趟旅行,他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在实践课上那么冒险。
这个念头冒出的第一时间,他突然感觉自己真的很无耻,整个人顿时清醒过来。
咿唔?!
毛龙有些犹豫的看了看远处的某个方向,然后又回头,可怜巴巴的看向女巫。很明显,它这一趟任务是带着两位年轻巫师去某个地方,这条命令的优先程度应该是最高的。但同时,蒋玉对它也拥有极高的影响力,再加上它还没有成年,面对这种境况经验不足,所以一时间竟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不用回去了。”
郑清一把抓住女巫的手腕,突然笑了起来:“诅咒什么的,都只是我的一点猜测,而且线报提到的秘社是学校里的一个小社团,他们总不至于追我到校外。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一个小时候会在什么地方,他们怎么可能知道?”
蒋玉被男巫突兀的举动惊了一下,脸上蓦然浮起一丝红晕,下意识向后挣了挣,但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坚定力道后,挣脱的力道立刻变得软弱了许多。
“我还是觉得很危险。”她声音不自觉变小了几分,但语气仍旧带着几分坚持。
“会比我们那次与科尔玛学姐在沉默森林里使用星空魔法阵的情况更危险吗?”他开玩笑的举了个例子,却发现女巫蓦然变色,顿时想起这个例子似乎不太合适,连忙弥补道:“我是说,会比我们在黑狱经历的那场战争更危险吗?传奇巫师大战我们都见识过了,难道还会怕几个鬼鬼祟祟的黑魔法诅咒吗?我们两个可是打算这个学期毕业的……如果因为担心被人诅咒就不敢出门,不敢社交,整天战战兢兢躲在屋子里发抖,岂不成了别人的笑话!”
一席话虽算不上慷慨激昂,却也向女巫清晰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尤其最后那句话,让蒋玉也有些踟躇了。
郑清抖了抖身上那件簇新的袍子,笑着补充道:“况且,为了这次春狩,我还买了新袍子与新猎装,就这么浪费,实在太可惜了。”
蒋玉抬起另一只手,帮他理了理衣领,嗔道:“不是说不用买新的了吗?我记得你说过上次月下舞会的时候,青丘公馆那边给你准备了很多礼袍与猎装,大部分都没穿过……你完全可以带几件去上林苑的。”
郑清干笑一声。
穿着苏施君买的袍子参加蒋大小姐的猎会,他还没失智到那种地步。
许是猜到男生的心思,女巫微微一笑:“苏议员眼光还是很好的,花她的钱,省我的心,何乐而不为呢?”
郑清决计不肯继续这个话题了。
“让大毛重新出发吧,”他踢了踢脚下软绵绵的‘毛毯’,攥了攥女巫的手,露出坚定的表情:“放心,猎会上我会一直跟你在一起,我对你很有信心……退一万步,如果真有什么不对,在场的长辈们也不会坐视不管…”
毛龙脑袋搭在背上,听着年轻巫师们对话,左看看,右看看,一脸兴致勃勃。
对它而言,外面的一切都显得那么新奇。
包括犹豫不决。
第七百六十八章 四时之猎
春蒐sou、夏苗、秋狝xian、冬狩,合称四猎,基于四时不同而为。在这四个概念诞生前,妖魔还没有成为巫师们的心腹大患,当时巫师们猎杀的主要对象是各种魔法生物,譬如火龙、青鸾、大鲲、巴蛇、乃至野蛮的巨人部落等。
春蒐,意思是春天搜索,猎取没有怀胎的魔法生物,已经怀胎的生物不可作为猎杀对象;因为春天是大多数魔法生物繁育的季节,为了避免涸泽而渔,就要学会有限度的猎杀。类似的,哺育期也在宽免范围内。
夏苗,意思是夏天猎杀残害灵草魔药的魔法生物。因为夏季是大部分魔法植物生长最繁茂的阶段,巫师们需要大量灵草调配魔药以供日常使用,所以保护那些草木不受各种魔法生物侵扰势在必行。
秋狝,顺应秋天肃杀之气,在草木凋零之季,猎杀那些肥美的野物。古语有云‘狝之日,莅卜来岁之戒’意思是秋天开始狩猎的那天,临视占卜来年有没有需要小心戒备的,比如外敌、比如厄运等等。
冬狩,就是围猎,不加区分,都可以猎杀。在冬季还出来肆虐的魔法生物,对巫师都很危险。就像第一大学每年冬狩,为的就是防止来年春天沉默黑潮的肆虐。
当然,到了现在,不管是怀胎的山鬼、还是未怀胎的水魈;不管是偷朱果的人熊、还是啃茜草的河童;也不管某只姑获鸟是不是断了翅膀、某条青螭是不是因为太胖飞不起来,总而言之,所有的魔法生物都已经不能随便猎取了,需要遵循联盟制定的狩猎法规。
所以春蒐秋狝早就名不副实了。
而且,时至今日,也只有那些传承久远的巫师家族还保留‘四猎’的古老传统。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古老的传统也在时间的潜移默化里发生了改变。最显著的,四猎已经从正式的、大规模的巫师狩猎行为,经过各种合并、精炼、仪式化等方式,渐渐变成了某种社交与节日性质的场合。
就像郑清这次参加的‘上林苑春狩’,就是古代‘春蒐’与‘大蒐礼’相互结合的产物,是巫师世家的年轻子弟们在春日照拂下联谊交际的舞台。
“年轻子弟?春日?”
郑清听着耳边女巫的介绍,看着四周那些言笑晏晏的身影,嘴里轻声重复着这个舞台上主角们的身份,表情有些微妙。
此刻,他与蒋玉已经抵达上林苑春狩的猎场,刚刚降落在一个名叫‘落龙岩’地方。这里环境称不上优美,似乎曾经是一片谷地,远处有起伏的丘陵与茂密的森林,近处有一座座宛如小山丘般光秃秃的巨大石山,像一根根朝着天空伸出的指头。
头顶是浓厚的雾气,在距离地面数百米的地方翻滚着,他与蒋玉乘坐的毛龙从天而降时就是在那片雾气中穿行了许久。
郑清猜测那些雾气应该属于上林苑春狩猎场的保护结界之一,或者说,那些雾气就是猎场与现实世界之间的屏障。
因为雾气的遮掩,这里看不到太阳,光线也显得有些清冷,全然感受不到春日狩猎的美好与生机,这也是为什么,郑清听到蒋玉提及‘年轻子弟’与‘春日’这两个词的时候,表情有些微妙的原因。
女巫或许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她挽着他的胳膊,带着他向客人比较稀少的方向缓缓走去,同时歪着头,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容。
天色尚早,春狩还未开始,但往来的客人们许多已经换上了华丽的礼服,四处寻觅着或者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开始了初步的交际。
出于避免麻烦的缘故,郑清与蒋玉表现的格外低调,虽然穿了礼袍,却也戴了宽大的兜帽,将大半张面孔都遮掩在帽兜下,所以,当蒋玉歪着头看向郑清的时候,他只能看到她一小半白净的面孔与鲜嫩的嘴唇。
看着那明媚的笑容,郑清感觉视线仿佛被蛰了一下,下意识缩了回去。
“什么日子?周末吗?”他努力让声音保持镇定,被女巫挽着的胳膊却不自觉的用力了一些,脚下的步伐也变得僵硬了许多。
“明天春分!”
女巫语气中带了几分嗔怪,但仍旧愉快的解释到:“我小时候一直以为‘春狩’这个名字单纯来自四时狩猎,取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的第一个字与最后一个字……但现在我觉得更恰当的理解是‘春天的狩猎’,或者也可以解读为‘发春的狩猎’或‘愚蠢的狩猎’,这取决于你对自己的定位。因为在这种猎场上,高明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身份出现,只有那些愚蠢的家伙才会以为自己是去当猎手的。”
郑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诧异于她刚刚那番话里用到的几个‘极为不雅’的词儿,总觉得女巫话里有话。
“我不会跟其他人跳舞的。”他试探着表达自己领会到的深意。
“你想跟谁跳就跟谁跳。”女巫转过头,看向远处,轻描淡写的答道:“这种场合原本就没有多少束缚与规则的限制,别给自己设立太多条条框框……”
郑清可以确定,这句话需要反着听。
蒋玉似乎没有感受到身旁男生机械的步伐,带着他向落龙岩边缘走去:“……总而言之,上林苑春狩是联盟里的巫师世家或者说贵族巫师们一年一度的社交盛宴,年轻人在这里联谊,长辈们在这里交易,有很多值得期待的机会,所以我建议你不要错过。”
“春蒐变成了上林苑春狩,那夏苗、秋狝与冬狩呢?”郑清绞尽脑汁,终于找到一个不动声色可以转移话题的机会。
“夏苗演化成了世界杯,今年布尔世界杯就是在六月举行,唔,那时我们恰好是期末,估计没时间参加了。”
女巫扳着手指,一个个数落起来:“秋狝在木兰,被称为‘木兰秋狝’,主要是贵族猎队相互竞技;还有巴德明顿冬狩,更多是月下贵族与它们的附庸参加…你完全可以认为,上林苑春狩属于巫师议会,巴德明顿冬狩属于月下议会。”
第七百六十九章 印象深刻的开始
远远的,一阵低沉而悠扬的嘶吼在云层后响起,由小到大,如隆隆的雷声般传入一众年轻巫师的耳朵里。
郑清抬起头看向天空。
翻滚的云雾蓦然裂开一条狭长的细口,一颗狰狞的龙头从细口中探出,左右摇摆着,大声吆喝着,然后第二颗龙首、第三颗龙首,只是片刻功夫,一头巨大的墨绿色三首火龙便撕破云雾的束缚,展开宽大的翅膀,缓缓落下,鼓起的大风吹的四周旗帜与巫师们的长袍猎猎作响,郑清顺着巨龙落下的方向,看到了一块高大的落龙岩。
“谁啊,这么大威风!”郑清不由自主脱口而出,他与蒋玉乘坐的大毛降落时,可没搞出这么大的动静——那条未成年的小毛龙或许觉得四周此起彼伏的龙威过于可怕,落下时一声未吭,遑论鼓起这么大一股狂风了。
听到郑清的感叹,蒋玉抬头扫了一眼,不假思索答道:“应该是大都会布莱尔家族的。”
“你跟她们很熟吗?”郑清好奇道。
“不熟,但三头火龙的龙背鞍鞯上不是挂着布莱尔家族的徽章吗?”女巫如实回答,却顿时让男生无话可说——那面旗帜他也看到了,但旗帜上的图案在他眼中与猎场四周大部分图案没什么区别,根本无从辨析哪个徽章是哪家的。
“难怪学校要开设‘纹章学’。”
年轻的助教先生小小的叹了一口气,愈发觉得自己与四周格格不入,竟意外有些怀念起第一大学里痛苦而枯燥学习生涯。
或许因为临近春狩开始。
布莱尔家族的巨龙落下没多久,云层后便传来另一头巨龙的嘶吼,然后是第三头、第四头,它们一头接着一头降落在主办方提前准备的‘落龙岩’上——也就是郑清感觉像一根根朝天空伸出的指头似的,那一座座在谷地边缘突兀拱起的石头小山上——互相扬着脖子,昂着头虎视眈眈的盯着距离最近的家伙,大有一言不合就扑过去的模样。
这股焦躁的气息弥漫开来,混杂着谷地间越来越热烈的气氛,腾空而起,仿佛一只巨手般将半空中的云雾搅扰翻滚的愈发厉害。
“大家族的巫师都是乘龙而来吗?”旁边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询问。
郑清不动声色的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
是一个穿着干净黑袍的年轻男巫——之所以用‘干净’来形容,是因为那件袍子除了干净整洁外再无其他特色,既不是绿兮纺或拂地垂的高定,也没有戴任何组织或家族的徽章。
这大概是某位有资格来春狩的年轻人带来的同伴吧,他在心底暗忖着,目光落在年轻巫师的身旁,竟意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徽章。
九根毛茸茸的狐尾旋转而成的圆形徽章,青丘苏氏的标志。
他立刻吸了一小口凉气,甚至没看清那个徽章主人的模样,就下意识低了头。
“别担心,苏议员今天没来。”
蒋玉似乎早就预料到男巫的反应,轻笑一声,附在他耳边小声安慰了一句:“那个小姑娘应该是苏议员的族亲……青丘一族的狐女向来喜欢投资联盟里身家清白、又没有什么背景的潜力股,以期日后获得道侣的提携。”
清幽幽的香气伴随着女巫的声音传入郑清鼻腔,但他却完全没有平日的心动,只感觉后背一阵发凉。
“……不一定。”
另一边,几乎同一时间,也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显然是在回答同伴的问题:“只能说乘龙是大多数巫师家族的选择,所以这片区域才被称作‘落龙岩’,但除了龙之外,猎场也会出现其他交通工具,比如布莱克家族喜欢乘坐巨大的蝙蝠,宫本家族有一艘能穿梭虚空的大船,公孙家族养着一条不知多大年纪的僵尸地龙,还有邓布利多家族的马车、天门张家的飞鹤、蜀山唐氏的飞舟,等等……只不过他们的降落地点不在落龙岩这片区域。”
“哇哦!”穿着干净黑袍的男巫轻声感叹着,语气带了些许羡慕:“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一条自己的龙……”
“我相信你!”清脆悦耳的女声立刻鼓励道,只是听这声音,郑清仿佛就看到了一个握着小拳头,给同伴加油打气的小狐狸模样。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想象着住在耳朵眼里的那条小青蛇有没有可能背上长出一对翅膀,然后带着他徜徉九天之上,身后……
“该出发了!”
蒋玉的声音打断年轻男巫的遐想,让他立刻从朦胧的胡思乱想中回归现实,女巫挽着他的胳膊带他向谷地边缘走去:“开幕式前,我带你见几位朋友……打起精神,不要被小报记者拍到伱鬼鬼祟祟的模样。”
郑清强忍住激活塞在腰带里的那张隐身符的冲动。
“这…这里还有记者吗?”他试着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松些,但话音出口,他自己都能听出声音里的僵硬与惊恐。
“当然,”女巫飞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还记得小威廉姆·布莱尔吗?刚刚我就看到他在跟普利策女士闲聊。我相信他俩对你都非常感兴趣。”
不提那位在贝塔镇邮报担任高级评论员的普利策女士。
对于小威廉姆·布莱尔,郑清可谓是印象非常深刻——可以说,他今天来参加上林苑春狩,最直接的导火索,就是去年冬天,这位布莱尔先生在贝塔镇邮报发的那篇名叫《苏施君爱人身份曝光?我们对相关报道进行了解析》的评论文章,当时蒋玉当着他的面,在其他三位同伴面前认真读完了那篇报道,然后轻描淡写的邀请他来参加这一届上林苑春狩。
他还能说什么呢?
当然只能愉快的答应了啊!
所以,此刻听到‘小威廉姆·布莱尔’这个名字后,郑清第一反应就是——
“啊,请给我一杯冰的热可可,谢谢!”
他强自镇定,对翩翩然飞过两人面前的小精灵招了招手,要了一个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饮料——或者说,他现在只想给嘴里塞点儿什么东西。
穿着白色制服的小精灵歪着脑袋、盯着男巫看了几秒,最终一拍手,给了他一杯热腾腾的可可,然后给里面丢了两块冰。
第七百七十章 上林苑的开幕词
“……尊敬的各位女巫、男巫、各种族的精灵以及诸位最珍贵的魔法伙伴们,受魔法庇佑的生灵与死灵们,蒙荫先祖的垂青,让我们能够共聚一堂。今天是春分的前一天。在这个春和景明,万物复苏,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里,我很高兴的宣布,一年一度的上林苑春狩即将再次拉开帷幕。”
“……这是一项古老而又崭新的活动,能够让我们的年轻一代在共同狩猎的过程中,相互了解,增进友谊,提高对魔法世界的认识,强化对生命的敬畏,同时,也使我们能够保持身为一名巫师的纯净、独立与客观,不被令人眼花缭乱的现实所蒙蔽。”
“……上林苑春狩是巫师历史最悠久与古老的狩猎活动之一,参加狩猎的有来自联盟不同种族、不同组织、不同家族与独立的人士,代表了联盟内的炼金师、占卜师、魔药师、符师、阵法师、魔咒师、以及其他醉心于真理之路的巫师……于睿、陈文远、吉恩·布莱克·奥布莱恩、威廉·塔波特、蒋千里、爱德华·詹纳、张世实、斯梅尔·诺特,等等,这些魔法世界最有才华与影响力的巫师都曾在上林苑的春狩中大放光彩……德·弗拉明戈、钱阶、秦小果、艾伯特·赫特里斯·金,等等,这些联盟中最优秀的猎手也在上林苑春狩中达成过他们各自的目标。”
“……近年来,联盟内部各项狩猎活动蓬勃发展……上林苑春狩不会故步自封,将以最积极的心态拥抱最自由的声音……扩展春狩的范围与内容……开发新的、更大的猎场。同时,我们也应该意识到,仅仅依靠春狩内部的变革远远不够,我们必须借助与接纳外部更多力量来到上林苑,才能维护上林苑春狩在整个巫师世界的地位,满足世界不断变化发展的需求。”
“……历史的车轮碾压普通巫师,就像夏日的雷阵雨,有雷霆、有狂风、也有雨露与泥土被打湿后的自然芬芳……张开的渔网上有一个个巨大的窟窿,落下的铁幕上也总有透光的缝隙……如同一个铁笼子,栅栏间甚至能让你把指头伸出去,让你觉得事情没什么大不了,日子总能过得去。但铁幕真正形成后,你才知道,自己永远的被锁在了笼子里。蓦然回首,车轮离去,普通巫师才能听到自己筋骨碎裂的声音。”
“……通过接纳新的成员与组织,我们获得更丰富的资源、更多的伙伴与更正确的位置,将我们的声音传播到更广泛的区域……魔法代表着无限可能,每一张新的面孔都代表着一段可歌可泣的传说,我们将很高兴成为他们的同行者与魔法世界的忠实伙伴。”
“……维护每一位值得尊重的巫师,是我们必须坚持的准则,也是我们能够跨越漫长时光长河的根本,我们将继续按照这些正确的决策,履行我们的使命。”
“……我们对上林苑春狩的未来充满期待,并感谢我们的客人、工作人员与家人在新的春天到来时给予我们的支持…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相同的信念将我们束缚在了一起…未来,上林苑春狩将继续保持联盟内最高水平社交狩猎与最专业水平的狩猎指导,让更多新的、优秀的年轻巫师成为我们猎场中的明星。”
“……感谢大家愿意抽出宝贵的狩猎时间来听我这个老头子唠叨,希望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每一位年轻的巫师都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每一位猎手都能狩获自己心仪的猎物,我们将用鲜花、掌声与礼物来为所有人分享这些美妙的消息。谢谢。”
枯燥乏味、充满各种正确角度废话的演讲稿,是每一个会议的必备品。
郑清原以为自己会听的昏昏欲睡,却在掌声响起的时候才愕然醒悟自己听的格外认真。原以为这会是一篇用华丽辞藻掩盖乏味本质的套路文章,但短短几段内容,年轻巫师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听懂了很多‘话外音’与‘未竟之意’。
他甚至感到这篇开幕词有些过分犀利,与整个猎会现场和煦的气氛格格不入。
什么叫‘必须借助与接纳外部更多力量来到上林苑’?什么是‘铁幕’‘栅栏’以及‘普通巫师才能听到的筋骨碎裂的声音’?怎么‘扩展春狩的范围与内容’‘开发新的、更大的猎场’?上林苑打算‘接纳’哪些新成员?
倘若去年春天听到这篇开幕词,郑清大概率会左耳进右耳出,全然不放在心上。
但或许因为他成了边缘学院的助教,或许因为他的小店里雇佣了两个鼠人,或许因为他曾经与一位吉普赛女巫有过美好的邂逅,或许因为他去过黑狱世界,见证过整个世界的崩溃与新生。
他很自然的把这篇开幕词与第一大学边缘学院的建立、魔力潮汐涌起后新的高阶巫师不断出现、联盟在新世界的扩张等诸多消息串联在了一起,意识到上林苑春狩打算扩展的方向与内容。
“我一直以为上林苑春狩与阿尔法学院一样会格外重视纯净的巫师血脉。”郑清对身旁的女巫小声感叹道:“但今天看来……颇有些让人刮目相看的感觉。”
蒋玉轻哼一声。
“不要听到‘贵族’就想到阿尔法那些家伙。严格来说,我、李萌、张季信、马修·卡伦这些你的同学,都算贵族巫师,你会对我们有偏见吗?”说话间,她挽着男巫的胳膊,与每一位郑清不认识但她却认识的年轻男巫与女巫打着招呼:“……另外,你真的不打算摘掉帽子认识几位新朋友吗?”
然后被那位小威廉姆·布莱尔先生看到后,再写一篇奇奇怪怪文章,让青丘公馆那只大狐狸当着我的面读出来吗?
郑清心底吐槽着,非常坚定的摇了摇头——既是在说自己没有偏见,也是在强调自己不打算摘下兜帽——同时,他抬手把脸上的兜帽帽檐拉的更向下了一点。
就像刚刚开幕词里提到的,上林苑春狩的气氛非常‘自由’,没人会阻止客人戴兜帽,郑清甚至还看到几个戴着面具与满身满脸都是绷带的家伙。
第七百七十一章 厘山脚下
与大多数人印象中的狩猎不同。
上林苑春狩要‘文明的多。
参加春狩的年轻巫师们不需要穿着繁琐的猎装,一连数日蓬头垢面的在猎场里追杀妖魔,也不需要拎着小刀切割祸斗与鸣蛇身上的魔法材料。
上林苑的春狩更像是一场优雅的实践考核。
猎手们报名后,依次上台,抽取竹鉴,然后在规定时间内完成竹鉴上的要求——可能是一道咒语,可能是一副魔药,也可能是一道符箓、一座魔法阵。
来自诸多世家年高德劭的大巫师会充当猎会的裁判,共同对每一位猎手的表现作出评分,以总分高低作为第一轮排名标准。
然后猎会按照排名高低,为每一位猎手准备一头合适的猎物,猎手除了要亲手宰杀自己的猎物之外,还需要将所得猎获一分为三,分成恰到好处的‘祭祀‘宴请‘收储三部分,谓之‘三品或‘三杀,取自易经‘***,悔亡,田获三品。
第三轮属于‘挑战赛,对前两轮排名不满意的猎手,可以选择任意一位排在自己前面的猎手进行挑战,每个人只能挑战一次,每个人也只能被挑战一次。
三轮之后,得分最高者就是春狩最终胜利者,可以获得一枚‘上林苑之星的徽章。
“……总的来说,上林苑春狩竞争味道不是很浓烈,休闲的感觉更重一些。”蒋玉一手挽着男巫的胳膊,一手端着一杯苹果汁,语气带了一丝烦恼:“我一直觉得这种猎会很像小孩子过家家,但大人们却总是乐此不疲,真不知他们每天在想什么。”
“我怎么不觉得简单。”
郑清亦步亦趋跟着女巫身侧,满脸愁容:“第二轮那个‘三品什么的,像我这样的人肯定分不好……这是你们这些世家出身的巫师才需要掌握的祭祀技巧吧。”
蒋玉闻言,顿时默然。
今年春狩举办地位于上林苑的月牙湖。
湖状如一轮弯月,因此得名。
郑清与蒋玉来的湖畔时,向外弯曲的一侧湖岸边已经站满了年轻巫师的身影,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隔着并不宽阔的水面,看向对岸,等待春狩正式开始。
湖对岸,向内弯曲的一侧是一座突兀且高耸的石山,山形并不陡峭,重叠的崖壁间也依稀可以看到许多模糊的身影,崖壁之上则是一片翻滚的云雾,与落龙岩上空仿佛,郑清猜测这座石山应该就是上林苑秘境守护法阵的重要节点,倘若打碎这座石山,整个秘境或许会立刻出现在世人面前。
他悚然一惊,用力摇了摇头,不知自己心底为什么会浮现这么糟糕的念头。
“什么?”蒋玉立刻察觉身旁男生的动作。
“没,没什么。”郑清勉强笑了笑,指了指对岸的石山:“我是说,那座山长得好奇怪啊……山腰间站着的那些人,是春狩的裁判吗?”
女巫仔细看了看,幅度很小的摇了摇头。
“不是,那些应该是观礼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各家长辈或者受邀而来的外部使节。”说话间,她隐晦的指了指石山脚下:“按照惯例,裁判应该在演法台前,这样看的更清楚,也方便救场……即便竞争不激烈,每年自不量力导致魔法反噬受伤或者被猎物反扑受伤的猎手都会出现。至于这座山……”
她仰着头,目光从山脚一直看到山顶云雾消失之处。
“这座山名叫‘厘山,名字渊源不可考。”
她眼睛微眯,仿佛被萧笑附体,声音不大,却抑扬顿挫:“厘山山南多玉石、山北多茜草,山中特产是一种叫‘犀渠的魔法生物,样子像牛,青灰色皮毛,叫声如同婴儿啼哭,血液可以调制充满魔力的墨汁,皮毛可以用来鞣制高阶符纸;还有一种狤犬,很像鬣狗,腿上有鱼鳞一样的花纹,尾巴很长,身上无毛,颈后有一簇如猪鬃的硬毛,是制作符笔的上好材料……既然今年的会场选在这里,我觉得第二轮‘三品很有可能会遇到它们,嗯,我现在跟你讲讲这两种生物切分时的要点吧……”
微风习习,从湖面拂过,郑清仿佛真的听到有婴儿啼哭从山中传来。
“小玉玉,这边!”
不远处传来一个愉快的招呼声。
两人顿时停下脚步,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穿着粉色长袍的漂亮女巫,扎着马尾,肩头还站了一只翠绿色的鸱鹰。
她正笑容满面的冲蒋玉挥手,与她站在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位女巫,一个个身材高挑,模样都不差,站在一起,让人立刻有一种眼前一亮、春风拂面的感觉。
蒋玉二话不说,脚下方向微微一转,便带着郑清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谁啊?”郑清有点好奇。
“没看清,”女巫板着脸,态度有些糟糕的答道:“或许是认识的人吧。”
这‘或许两字就用的非常有趣了。
男巫乖巧的扯了扯兜帽,把面孔遮掩的更严实了一些。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刚刚那几位女巫多看了他几眼。
错觉,这绝对是错觉,他在心底这样告诫着自己。
……
……
“她怎么跑了?”挥手的粉袍女巫一脸不可置信,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蒋玉远去的背影,转头,茫然看向自己几位同伴。
“她旁边是谁?”另一个穿着白袍的女巫眯了眼,轻声问道。
“不知道。”
“好像是个男巫?”
“她谈恋爱了吗?过年的时候没听她提过啊?”
“所以,她逃跑是因为害羞吗?”
“蒋玉还会害羞吗?太稀奇了吧!”
“你也在第一大学,她谈没谈恋爱,你不知道吗?”
“第一大学那么大,四所学院之间又隔那么远,谁会关注这种事情。你毕业也没几年吧,难道忘了九有学院那些书呆子的作风了?”
女巫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悦耳的声音与银铃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引得四周男巫们频频回首,一副想要认识一下,却又碍于礼貌不好在猎会马上要开始的时候打扰别人的模样。
春天的猎场,空气中都翻滚着一股荷尔蒙的味道。
第七百七十二章 他就是郑清
年轻的男巫与女巫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相互打探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也在被其他人观察,就像那句很有名的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厘山山腰间,那一座座突兀而出的岩石云台上,以及山顶云雾缭绕之后,一道道温和的、审视的目光落在月牙湖的岸边,打量着那些浑身气息活泼的孩子,细微而隐晦的念头彼此交织在一起,互相点评着上林苑与巫师世界的未来,跳动的心念拨动着山上的微风与云雾,让这座默默伫立的石山散发出一股令人敬畏的气息。
他们中的大部分虽然都只是看客,却代表了联盟中最深厚的那一部分底蕴。他们的目光很有分量。湖岸边这些年轻人未来是进联盟各分支机构、是留校、是去新世界冒险、还是呆在家里传宗接代,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些看客们的眼光。
“南山隼人大概会回家继承南山神社……他家神社很是传承了几头厉害的式神呢。”
“尼古拉斯·邓尼金是德鲁伊教派钦定的祭司人选,老普林尼对他很是看重,据说明年会让他在毕业前去‘那株橡木’下修行一段时间。”
“瓦斯·艾格也不用考虑了,老艾格在纽卡斯尔经营的猎龙场,现在有四十多头野龙,艾格家族里只有这个孩子有能力承担起这份重任。”
“想要维持上林苑春狩在三叉剑、丹哈格、乃至新世界的影响力,不被巴德明顿冬狩压过去,我们就不能只顾各自的家族。蜀山唐、邵兴周、琅琊王、弘农杨、清河崔这五家的孩子,都会去新世界参加开拓战,一个都不留在家里。”
“嘿,你们家大业大,族人甚多,自是不必在意眼前的蝇营狗苟。”
“不要吵,不要吵,大祀之际,以和为贵。”
“将君是个不错的孩子,前不久公孙病找我要了几两玄阴水,说要帮将君洗洗眼睛。看样子,僵尸族大概会把这个孩子派去三叉剑……具体哪个部门就不清楚了。”
“卡莱尔·奥布莱恩虽然当初没进第一大学,但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神秘学专业并不逊于布吉岛,尤其涉及星空领域的研究,更是久负盛名。我觉得以后可以让她进密大与第一大学合立的‘亨利·阿米蒂奇实验室’,专职神秘学领域研究。”
“联盟不需要太多神秘学领域的专家。而需要更多信息大一统理论或者维度论的学者。神秘学有布莱克家族就可以了,他们在第一大学开设的‘卡巴拉生命魔法实验室’就专攻神秘侧研究,今天在场的几个布莱克家族的孩子,肯定有人会去那座实验室。”
“神秘侧研究很容易误入歧途。克劳利家族在黄金黎明协会的人说,那个组织最近又在蠢蠢欲动了,据说他们跟布吉岛上某个叫‘乌鸦’的组织有勾连……湖对岸那个克劳利家族的小孩儿,已经确定不会进入黄金黎明了。他家的血脉经不起折腾了,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今天克劳利家都没来人吗?”
“选择去丹哈格的孩子太少了。”
“丹哈格气氛太沉重,不适合年轻人。”
“内斯家的那个小孩儿怎么样?看上去一表人才,起码气质上拿捏得住。”
“阿瑟·内斯不行,内斯家也没什么人才了,这样的人都来参加上林苑。我听说他三年级的时候,被一群刚入学的新生压着打,把整个阿尔法的脸都丢光了。”
“不一样,打他的人里有天门张家的、有观察者萧家的、还有那个最近挺有名的小家伙,叫郑什么来着?《邮报》上说跟苏议员有孩子的那个……被这些人压着打,一点儿也不难看。”
“你是说郑清吗?苏议员传闻中的另一半。学校新开的那座学院给了他一份正式教职的聘书,虽然只是普通的助教,但在年轻一辈中,堪称独一无二了。”
“啧啧,在校生拿到正式教职……”
“我在三叉剑当差的表弟说,寒假的时候,郑清参加了围剿黑巫师沃特雷的行动,好像立了不小的功劳,拿了一枚梅林金质勋章。他大一还没入学就拿过梅林勋章。”
“郑清是哪家的孩子?荥阳郑家的吗?”
“不是,据说是师徒一脉出身,但具体传承不详。有人说他从昆仑山上下来,也有人说他师傅是无名之辈,只不过找了个天分高的孩子,还有人说他有妖魔血脉……”
“妖魔血脉?不可能。第一大学虽然在某些方面比较宽容,但那需要达到一定高度才会享有那份宽容。一个学生,就算天分再高,也不至于让学校违反联盟禁令。”
越来越多的念头聚焦在了某个名字上,敝帚自珍的交流着、打探着,隐约忘记了对面湖岸上那些年轻的孩子。“……学校把这些消息锁的很紧,生怕我们知道点什么。就像去年黑狱里发生的那件事,他们到现在都遮遮掩掩,以为我们不知道有谁晋升古老者似的……”
这句话,让整座厘山都沉默了。
连带着翻滚的云雾、飘摇的山风都静默了下来,仿佛听到了什么大不敬的话,僵硬在山间,瑟瑟发抖。
许久,才有一个略显僵硬的念头重新跳动了一下:“……那个叫郑清的孩子,好像也参加了去年黑狱里的战事?”
“是他组建的一支猎队。”
整座厘山似乎松了一口气,微风重新拂动起,话题也沿着微妙的节奏继续展开:“天门张氏、观察者萧家、钟山蒋氏、塔波特与奥布莱恩家的那个混血儿,还有一头血脉稀奇的蓝巨人,都在他的那支猎队里,跟着他一起去了黑狱。”
很多人立刻注意到这支猎队里的涉及到的名字很多属于联盟内的顶尖门阀。
这些坐在山腰上的巫师,虽然算不得联盟内的顶尖巫师,却也都属于中流砥柱行列,简单的占卜技巧都非常熟练。
于是,他们很快便察觉到围绕着某个年轻人周围的复杂气运在悄无声息的博弈,意识到他们算不到那个孩子更多的信息,恐惧于为什么他们中的很多人直到今天才真正关注到这个名字。
恐惧与紧张似乎让整座厘山都屏住了呼吸。
直到坐在山脚下的某个念头微微一跳。
“咦?等等,郑清?我好像在报名册上见到这个名字了。”
呼!
从山顶与山腰俯冲而下的念头似乎凝成了一股狂风,裹挟着落叶与枯草呼啸而下,须臾间便读到了报名册上的那个名字。
然后他们顺着这缕线索,很容易便找到了名字的所有者。
月牙湖岸一个略显僻静的角落里,一个戴着宽大帽兜的男生正挽着一位笑容明媚的女巫的手,小声说着什么。湖边的年轻猎手们视线大都在女巫左右徘徊,唯有从山上下来的目光,齐齐落在了那个男生身上。
目光的重量似乎让男生稍感不适,他抬起头,看向湖对岸云雾缭绕的山顶,露出的小半张脸上写满了困惑。
“就是蒋家小姑娘挽着的那个男生?”
“确实是他。”
“他倒知道戴着兜帽,把脸遮住,呵呵……”
“等等,为什么他挽着的是蒋家小姑娘的手?”
这个略显鲁莽问题一出,整座厘山再次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许多目光都悄无声息的徘徊在钟山蒋家几位老人宛如枯木的表情与青丘苏家几位女巫铁青的脸色之间。
山顶的流云似乎终于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沉重压力,主动把自己撕成碎片,自顾自流散在微微带着寒意的山风里。
第七百七十三章 第一轮
或许因为上林苑没有气象监的掌控,天气变化更倾向于自然,郑清觉得这会儿从湖面吹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不由把身上的袍子裹得更紧了一些。
一声磬音越过波光粼粼的湖面,传入所有年轻巫师的耳中,让人精神一振。连带着那丝寒意似乎也减轻了几分。
湖边顿时安静了下来。
磬声再次响起,月牙湖上空厚重的云雾顿时翻滚着,向两侧卷去,露出一条狭长的裂口,金黄色的阳光从裂开的云峡间落下,将天空、厘山与湖水涂抹的格外瑰丽。
磬声第三次响起。
春狩第一轮比试正式开启。
一道虹光从厘山脚下徐徐升起,投落在月牙湖对岸,准确的落在亚历山大·赫斯的脚下,将他接走。他将是第一轮比试中第一个出场的猎手。
赫斯家族是联盟中为数不多非德鲁伊教派出身却以变形术著称的世家之一,家族中比较著名的人物有一百多年前的马格努斯·赫斯,他第一次明确长期使用变形术的会出现类似魔力中毒的症状,并将其命名为‘变形性中毒综合症’。
亚历山大·赫斯现年22岁,就读于第一大学阿尔法学院,四年级,平日表现中规中矩,有着世家子弟特有的沉稳气质。
登上演法台后,他规规矩矩向四周行礼。
一支竹鉴从虚空中落下,掉进男巫的手中,他伸手一抹,竹鉴上便出现了一行闪闪发亮的小字——‘请使用变形咒炼制一服治疗疥疮的魔药’。
这行字同时显现在虚空之中,站在湖边的所以年轻巫师们都看得到。
郑清看到这行字的第一反应是困惑,因为魔药与变形术完全属于两个范畴的概念,他很难想象怎样用变形术来炼制魔药。
湖畔一片静谧。
厘山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边,显得有些耀眼,翻卷在山顶与山腰间的雾气如溪水般流淌着,来自各大家族的代表、三叉剑与丹哈格的‘猎探’、以及其他大大小小巫师组织的客人们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安静的看着下方演法台上站着的年轻人。
亚历山大·赫斯稍稍思忖片刻,从容的翻开法书,念动咒语。
一道道五颜六色的咒光次第升起,落在演法台之外存放炼制魔药各种材料与工具的地方,装着各种材料的药橱剧烈震动着,须臾间,橱柜打开,一只只灰绿色的蝎子挥舞着大鳌匆匆爬了出来。
紧随其后的是几条铁青色的小蛇,通体遍布细小的白色斑点,它们蜿蜒着缀在蝎子之后,二者一同冲向一头蹲坐在亚历山大身旁的翠绿色大癞蛤蟆。
蛤蟆张开嘴,哈出一口滚烫的气息,鲜红的信子一卷,便将那些灰绿色的蝎子与铁青色小蛇卷进肚子里。闷雷般的声音在它的肚皮间响起,仿佛翻腾的沸水,一个接着一个的透明气胞在蛤蟆背上鼓起,然后破裂,腾起一缕缕颜色渐深的不明气体。
郑清看着这令人眼花缭乱的一幕,不明觉厉。
“原来如此。”
耳边传来蒋玉若有所思的声音,他困惑的看了女巫一眼,便听她很小声的解释道:“最简单的‘疥疮药水’需要使用干荨麻、粉碎的蛇毒牙、蒸煮过的带触角的鼻涕虫以及豪猪刺这几种原料……调配时,需要将干荨麻、磨碎的蛇牙丢进大釜里一起炖煮,在熄火后再加入豪猪刺与蒸煮过的带触角的鼻涕虫。
荨麻又被称为‘蝎子草’,亚历山大使用变形术将荨麻草变成蝎子,将粉碎的毒牙变成蛇,看到蛇身上那些细碎的白色斑点了吗?那是变形后的毒牙碎屑在魔法转化时的外在表现。然后他将大釜变成蛤蟆,以五毒相克的原理,用蛤蟆吞掉蝎子与毒蛇,将其在肚子里炼化……说是炼化,实际上就是一个炖煮的过程。
如果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加入‘五毒相克’的炼化原理,那么亚历山大的这个变形术充其量只能算是掩人耳目的戏法,但加上这个原理后,炖煮实际变成了另一种反应模式,这也就意味着他是真的在使用变形术调配魔药。”
郑清听着这番解释,只觉得大开眼界。
他从未想过不同范畴内的魔法还可以这样触类旁通、相互融合。下意识的,他想到了自己最擅长的符箓,如果台上的竹鉴要求自己使用符法来炼制一服魔药,自己又该怎么做呢?
第一次,他对这个原本自己充满偏见的春狩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只看这第一轮第一场的比赛,他就立刻意识到,与缺乏资源及积累的寒门子弟相比,这些世家出身的巫师不仅仅拥有更全面、更丰富的魔法认知,而且他们并未故步自封,相反,在使用魔法的思路上,这些世家出身的巫师显得更灵活,只此一点,就能让一位资质普通的注册巫师摇身一变成为一名在外人看来‘资质优异’的注册巫师。
与之相比,郑清顿时感觉自己使用魔法的思路过于死板与教条了。
就在蒋玉解说以及他思考的这段时间里,演法台上的那只大蛤蟆又相继吞下了黑白花色的尖脚蜈蚣以及浑身透明宛如果冻般的壁虎。
五毒相合,大蛤蟆渐渐安静了下来,背上原本噼啪炸响的水泡渐渐没了声息,浑身颜色也从翠绿转为墨绿最后颜色褪尽变成灰白色。
亚历山大·赫斯从袖子里摸出一个试管,放在蛤蟆的嘴边,接了半管蛤蟆淌下的透明涎水,晃了晃,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试管与那只大蛤蟆很快被送上裁判席。
郑清赞叹的点着头,不由自主的举手拍了两下,试图表达此刻的欣喜。用古人的话来形容,就是‘醍醐灌顶,当浮一大白’。这场比赛让他突然对符箓的使用有了很多新的想法,迫不及待想要找机会实验一二。
清脆的掌声在湖边的一片安静中显得格外突兀,这让他顿时感到一丝尴尬,也感到一丝不解——虽然理论上大家都是竞争对手,但面对台上如此出色的应对与解答,难道不值得旁观者们拍手称赞吗?
“亚历山大已经四年级,马上就要从第一大学毕业了。”最后,还是蒋玉在他耳边小声解释了一下:“这个年纪的巫师,又是赫斯家族出身,却为了稳妥起见调配小孩子们都会的疥疮药水,很难获得大家认可。”
话音未落,一朵烟花从厘山脚下升起,在半空中绽放出一个清晰的数字:
七十三分。
这是十位裁判各自所给分数最终相加的结果——分数不高,却也超过及格线许多——演武台上的年轻巫师重重松了一口气,规规矩矩行礼,然后被虹光重新卷回月牙湖岸边。
第七百七十四章 新的符术
虹光一道接着一道升起。
一位又一位年轻猎手被虹光接到演法台上,向厘山上的客人、厘山下的评委以及月牙湖畔的同辈们展示自己对魔法的独到理解。
这些来自各大巫师家族的年轻人都拥有不俗的魔法技巧,其中许多人甚至已经通过了注册巫师的考核,能够在施展咒语的同时熟练使用占卜、布置魔法阵作为辅助手段。五颜六色的咒光在山与水之间流转不休,散发出一股股迷人的魔力波动。
张叔智、弗里德曼·布莱克·卡伦、波默·沃尔夫、赵桥、邓小剑、将君、尼古拉斯·邓尼金、司马易、亚当·布莱克、卡莱尔·奥布莱恩、迈克尔·塔波特、钱文、露易丝·科蒂,詹雨辰,等等,这些第一大学学生们耳熟能详的名字,一个接着一个在厘山脚下响起。
月牙湖畔很安静。
年轻猎手们专心致志的观摩着演武台上绽放的一道道咒法,思忖着自己与对手之间的差距,琢磨着一会儿自己应该怎样做才能一鸣惊人。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表现的比在学院课堂上更认真与专注,唯恐给那些坐在厘山上的长辈们留下什么糟糕的印象,影响他们的日常零花或者家族对他们魔法资源的供给。
厘山之上同样也很安静。
第一大学前来观礼的阿尔法学院副院长查尔斯教授眯了眼,端着一杯清茶,老神在在,不知在想些什么;巫师联盟巫盟委员会的发言人黄石与丹哈格的几位大法官合在一处,笑容可掬的低声争论着什么,却一点儿声音也没传出来;还有青丘苏氏的几位狐女,一如既往与涂山来的狐狸们用眼神儿打架,仿佛孔雀般,彼此互相比较着尾巴的油亮与蓬松程度。
蒋玉掩着口,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她不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活动,早已失去了最初的新鲜感,只觉得四周的一切都那么无聊与虚伪。相比之下,第一大学忙碌的学习生活反而给她一种更充实的感觉。
“你也觉得很无聊吧。”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郑清的后腰,小声嘀咕了一句——因为她注意到郑清的注意力也没有在演武台上,正心不在焉的揉搓着那块快被他捏成猫形的墨玉——她摊开自己的手心,那块白玉已经变成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猫了,只不过还不会动。
“啊?”
郑清看向女生,眼神间没有焦距,好一会儿才回过神,点了点头,然后又用力摇了摇头:“无聊?不,一点儿也不无聊。”
他收起墨玉,换了一张符纸,低下头,飞快的把它折成一只小鸟的模样。然后又摘下法书,翻出他抄录的变形咒的咒语。
“我一直在思考亚历山大·赫斯刚刚使用的变形咒。”
年轻公费生将纸鸟搁在法书书页上,指尖从它的身上拂过,喃喃道:“然后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使用符箓一直陷入了某个窠臼里……魔法之间都是相通的,符箓与变形咒也可以嵌合在一起使用。”
说话间,铜版法书上升起一寸高的咒光,不多不少,恰好淹没了那只纸鸟。
片刻之后,咒光还未散去,一只毛茸茸的金黄色鸟头便从咒光的余晖中钻了出来,睁着两只漆黑的小眼睛,张开嘴,嘴里发出婉转动听的轻鸣。
“非常有意思的想法。”
蒋玉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将手放在铜版书上,很快,一只金黄色的小鸟便探头探脑、蹦蹦跳跳到她的手心里,笨拙的张开翅膀,试图保持身体平衡:
“我猜其他人肯定也有过这种想法。只不过擅长符箓的巫师不一定擅长变形咒,擅长变形咒的巫师又觉得把符纸变形太贵……相比较而言,石像鬼或者普通的石块、木头、乃至燃烧的火堆显然更便宜……它该怎么使用?”郑清迟疑着,用手指戳了戳那只金黄色的小鸟,但它不为所动,依旧自顾自在女巫手心蹦来跳去,宛如一只真的小鸟。
“也许需要把它点着?”
男生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但立刻自我否定道:“如果需要点燃或者掐手诀,那我对符纸使用变形咒的意义又在什么地方呢?就是为了让它发挥作用的时候更好看吗?”
蒋玉把金色的小鸟儿举到眼前,仔细打量着它的模样。
半晌,她若有所思的说道:“会不会是变错了。”
“什么?”
“我是说,你变形的时候应该选择另一种鸟。”女巫另一只手拂过金色的小鸟,把它重新变成一张黄色符纸,然后放回郑清的法书间,提醒道:“……就像亚历山大用五毒生克代替大釜里的魔法反应一样,想要把符箓与变形咒真正嵌合在一起,你也需要找到一个足够巧妙的‘嵌合点’……绝音鸟怎么样?”
“绝音鸟。”郑清眼前一亮,感觉茅塞顿感。
他强忍住抱住女巫用力亲一口的冲动,迫不及待的掏出羽毛笔,又在法书上抄录出一道变形咒,然后对着那张符纸施展了咒语。
咒光闪过。
符纸变成了一只身上有斑点的淡蓝色小鸟,它睁开眼,左右张望片刻,迟疑着重新跳回了女巫的手心,然后张了张嘴,嘴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发出。
郑清清了清嗓子,信念微微一动。
绝音鸟忽然伸长脖子,张开嘴,发出低声却很清晰的轻鸣:“静言思之!”
分明是郑清的声音!
鸟鸣声未落,一抹淡蓝色的咒光便以它为中心骤然绽放开来,将郑清、蒋玉以及方圆十数米区域齐齐笼罩在内,一种温和而又清爽的感觉洗刷着郑清的思绪,让他感觉自己从内到外整个人都通透了许多。
静心咒生效了!
一瞬间,郑清仿佛看到了自己站直演法台上,周身环绕着一群淡蓝色的小鸟,一个响指,小鸟们如离弦之箭般前赴后继冲向敌人的画面,他忍不住咧开嘴,露出傻乎乎的笑容。与之相似,女巫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咚!!!
钟声响起,又一位猎手随着虹光从演法台回到了湖边。
然后磬声响起,那道虹光一卷,准确的落在了蒋玉的脚下,打断了两位年轻巫师之间渺小且短暂的快乐时光。
第七百七十五章 涂山初九
蒋玉站在演法台上。
厘山与月牙湖畔一片安静。
无数视线从山上与湖边看了过来。
湖畔那些年轻巫师们的目光很单纯,他们看着这位新猎手时的想法与之前看其他猎手时一般无二,单纯抱着审视、比较以及学习的心态。
而厘山上的目光则多了几分好奇与复杂。
阿尔法学院的副院长查尔斯·奥布莱恩睁开眼,好奇台上那名年轻女巫到底有多么出色,自己家族为什么没有这样的种子;巫盟的发言人与丹哈格的大法官们也停止争论,端详着这个能从苏施君手底抢走男人的女巫是什么样子;还有涂山的狐女们,也与青丘的狐狸达成了暂时的和解,同仇敌忾盯向场间那抹红色的身影——这是关乎种族声誉的大事。
整个联盟都公认,苏施君是巫师世界排名第一的美人,不论从外貌、出身、智慧、乃至实力、势力,都无懈可击。
这样的美人儿与一位平凡无奇、普普通通的男巫生孩子,已经让舆论为之哗然了。而现在,那名传说中的幸运儿竟然牵着另一名女巫的手来参加上林苑春狩,更是惊掉不知多少人的眼珠子。
这已经不是爱情魔药能够生效的情况了,这一点,坐在厘山上的巴拉赛尔家族长老可以非常肯定——没有人比巴拉赛尔家的人更懂魔药。
所以,厘山上的客人们看向女巫的视线颇为复杂。
一支竹鉴从虚空中落下,落入蒋玉的手中。
女巫伸手一抹,半空中便显现出一行闪闪发亮的小字——‘请使用束缚咒……’
啪。
一道身影从天而降,砸碎了那行小字后续的内容。
郑清定睛望去,只见一位容貌秀丽的青袍女巫,站在了演法台上,与蒋玉相对而立。她的身后,三条毛茸茸的白色狐尾在山风间微微摇曳着,仿佛一朵绽开的鸢尾花。
“涂山初九,请指教。”
女巫规矩行礼,声音如银铃般悦耳,笑容如月光般柔美,只是站在演法台上,就引得湖畔一众年轻男巫侧目不已。
郑清对这名女巫有印象。
在巫师世界,涂山氏是与青丘苏氏相提并论的狐族大姓,上一任月下议会的狐族上议员便是由涂山氏的巫师出任的。
而此刻站在演法台上的涂山初九,今年二十二岁,阿尔法学院出身,比郑清大三届,已经从第一大学毕业了。
这些信息还是涂山初九之前上台演法的时候,蒋玉告诉他的。
郑清记得涂山初九的题目是‘用一幅画阐释欢欣剂的作用原理’,当时她只是在台上提笔画了一粒合欢花的种子,放下毛笔后,那颗种子在极短时间内生根、发芽、抽枝、最后盛开,当花朵最后绽放的时候,整个月牙湖畔都弥漫着一股让人欢欣鼓舞的雀跃气息,给郑清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所以,当她突然站在蒋玉面前时,郑清的心陡然提了起来。
他不知道这位学校的前辈挑战蒋玉是狐族涂山氏与钟山蒋氏有宿仇,还是旁的什么缘故。他在心底祈祷这事儿跟自己没关系。
…………
月牙湖畔,郑清曾经遇到过的袍子上缀着青丘苏氏徽章的女巫与她的伙伴——也就是那位穿着干净黑袍的男巫——也看到了这一幕。
“挑战赛不是第三轮才会开始吗?”黑袍男巫一脸纳闷。
“涂山那些家伙向来不怎么守规矩,涂山初九尤其过分,仗着血脉纯净,肆意妄为。”他旁边的苏氏女巫抱着胳膊,气鼓鼓的看着台上那只三条尾巴的狐狸,停了停,出于同族相助的考量,才勉强补充了一句:“……当然,春狩也没有规定过,第一轮与第三轮不能同时进行。这原本就是一个自由度很高的猎会。还记得我跟你说过阿尔法的宗旨吗?”
“自由与正义。”
“没错,自由,这个与规矩截然相反的词儿反而是世家巫师们最看重的概念。另外,你还记得涂山初九那副画的得分吗?”
“九十一分。”黑袍男巫老老实实答道。
“宾果!”
苏氏女巫轻轻跺了跺脚:“这也是目前演法台上的最高分。长辈们对出色的晚辈总是格外偏爱的。当初小姑姑来上林苑春狩的时候,拿到过一百分的满分。比涂山初九强太多了!”
……
……
“我以为下场的会是青丘那边的巫师。”
厘山上,坐在山腰看台间的巫盟发言人颇为遗憾的小声嘀咕了一句,眼神不自觉的向山腰另一侧瞟了几眼。
蒋家的几位老头子与青丘的几位女巫都板着脸,一言不发。
四周寒气逼人。
“这话可不像一个发言人能说出口的。”旁边来自丹哈格的高级法官轻笑一声:“你生怕他们在这里打不起来么?”
“不至于,不至于。”黄石连连摆手,却不知是说蒋家与苏家打不起来,还是这点小事不值得他们大打出手,末了,他转而叹了一口气:“但也却像伱所言,在我这个位置,是不能乱说话的,所以之前我提到丹哈格收到的那些关于北区巫师非法……”
“正因为打不起来,所以下场的才会是涂山初九。”另一位高级法官打断发言人的话,显然不想继续之前的争论。
“什么?”黄石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惊讶的扬起眉毛。
“青丘应该还不清楚苏议员对这件事的态度,所以她们不方便直接下场,最佳的态度就是保持沉默,没有态度。”第二位法官对此事倒是非常热心,耐着性子分析道:“……而对涂山氏来说,蒋家小姑娘截了苏议员的胡,某种意义上相当于‘打败了’苏议员;如果她们在上林苑春狩中再把蒋家的小姑娘打败,那么大约可以算作间接胜过了苏议员,也就相当于涂山氏胜过了青丘苏氏……”
“还能这么算吗?”巫盟发言人终于按捺不住心底的惊诧。
“相信我……你永远猜不到那些狐狸的脑回路会多么神奇。”来自丹哈格的法官大人心有戚戚的摇了摇头,如是说道。
第七百七十六章 木与火与龙与花
“涂山学姐,请。”
演法台上,被挑战者向挑战者回礼,声音清澈,表情平静,显得从容而镇定。
当然,这并非是蒋玉面对涂山初九的挑战时心底真的有多大把握,而是身为钟山蒋氏的嫡裔,一以贯之的教养让她任何时候都能保持情绪的稳定,不会因为某些突发事件而变得六神无主、手足无措。
两位女巫相隔十数米,同时举起手中法书。
“葛藟累之!”
“七月流火!”
两团咒光骤然大盛。
蒋玉身前是一团青光,伴随着咒语,三条粗大的藤蔓从她身后倏然蹿出,射向前方,犹如三条捕食的巨蟒,又仿佛狐族常用的尾式攻击手段。
涂山初九身前则是一团红光,三点红光迅捷升起,继而三道流火仿佛从太阳中落下,裹挟着风雷之声,呼啸着砸向似乎全不设防的对手。
只是一个起手式,双方就给人一种拼尽全力的决死气势。
这让湖畔观战的许多年轻巫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甚至厘山之上的很多客人也不约而同噤了声音,以示对这场挑战的尊重。
咒声响起的同时,两位女巫齐齐掐起了手诀。
作为一种古老的施法方式,手诀已经近乎完全消失在现代大学魔法的教育体系中了,但在那些古老的巫师家族里,手诀、魔杖、法印等传统施法方式仍旧被老派巫师们认为是现代施法手段的有力补充,而作为家族子弟的基础功传承了下来。
没有咒语,也不需要目光,在翻飞的法诀中,两位女巫施展的法术遽然变化。
蒋玉召唤出的藤蔓在飞行途中,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根根细长的绒毛,藤蔓顶端吐出的花蕾也不断变形,花瓣绽开拼命向后贴去,须臾间便裹出一颗胖嘟嘟的长脸,花蕊则聚集在那张脸的嘴边,化作一条条细长的触须。
郑清一眼便认出来这是他来上林苑时乘坐的那条毛龙的形象。
吚吚呜呜!
活泼的龙鸣回荡在厘山与月牙湖之间。
稀薄的龙威缓缓散发开来。
这不是障眼法或者幻术,而是真正的变形术。
不论厘山之上,还是月牙湖畔,所有看到这一幕的巫师都丝毫没有掩饰内心的震惊,这种强大的变形术即便资深的注册巫师也很难施展出来。相比之下,郑清震惊之余,心底也多了几分愕然,如果蒋玉真的会这么强大的变形术,为什么她那块白玉还一直没有变成猫呢?
三条毛龙摇头摆尾,适应全新的躯体后,一条身子九十度向上折去,直扑那三道落下的流火;另外两条则起在空中,挺折上下,头交头如剪,尾绞尾如股,仿佛一柄青色的剪刀,径直绞向涂山初九。
与此同时,从天上落下的三道流火,也在坠落过程中发生了变化。
缭绕的焰光向四周张开,变成一片片娇嫩的花瓣;炽热的焰心愈发凝聚,跳起的焰珥变成了一条条柔弱的花蕊——简而言之,三道流火变成了三朵缓缓落下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葛之覃兮,有狐绥绥!”
两道清脆的咒语不分先后,再次回荡在演法台之上。两条毛龙组成的青蛟剪绞在涂山初九身上时,绞了个空,涂山初九所在的位置绽放出一朵大大的桃花,青蛟剪只是将那朵桃花绞的粉碎,而涂山初九则在一瞬间出现在了半空中,替换了三朵落下的桃花中的一朵。
不仅如此,出现在演法台上的那朵桃花被绞碎后,纷纷扬扬的花瓣瞬间化作火光点点,争先恐后黏在了两条毛龙身上。
另一边,冲天而起的那条毛龙双爪托住坠落之花的一瞬间,蒋玉的第二条咒语落在了它的身上,毛龙浑身长毛暴涨,化作一条条青翠的藤蔓,缠绕向那三朵桃花。
‘葛之覃兮’与‘有狐绥绥’原本是两条毫不相干的咒语,前一条是标准的束缚咒起手式,后一条则是专门克制狐族的迅捷身法的咒语。但蒋玉却将这两条咒语巧妙的嵌合成为一条,冲天而起的藤蔓相互交织,宛如一张翠绿色的蛛网,刚刚出现在半空中的涂山初九自投罗网,举步艰难。
短短两个回合。
如电光火石般令人目不暇接,叹为观止。两位女巫的交手精彩且华丽,肃杀中带着一股令人着迷的美感,其中展现的咒式变格、嵌合、乃至不同咒语间的转换都堪称典范。
看到那位涂山家的女巫落网。
郑清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很久都没有呼吸了——当然,真正算来,这点时间其实极短,只不过因为短时间大脑接收了太多的信息,给人一种时间极为漫长的感觉。
耳边渐渐起了喧嚣。
几乎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议论着刚刚演法台上的交手。郑清亦然。只不过能与他讨论的女巫此刻还在台上,让他一肚皮话没处去说,只能继续盯着台上。
这也让他第一时间察觉到演法台上的异状。
被束缚在罗网中的涂山初九脸上没有丝毫慌张,反而微微一笑,双手一合,一旋,十指宛如盛开的花瓣般打开。
“呼!”
她嘴唇微启,吐出一道香风。
下一秒,整座演法台便都淹没在了熊熊烈火之中。数十条火蛇从四周升起,宛如一条条火柱,一如蒋玉之前用藤蔓困住涂山初九一般,此刻她也被那数十条活灵活现的火蛇束缚在内,而且那些火蛇头尾相连,身形弯曲,竟在演法台上硬生生构筑出一道繁杂的魔法阵。
光影闪烁。
蒋玉脸上依稀露出一丝痛苦之色,趔趄着向后退了一步。
郑清脑海中突兀浮现封神演义里被九龙神火罩炼成灰灰的闻仲闻太师的下场,下意识伸出手,向前走了一步。
强烈的意念拨动心弦。
耳朵中,那条沉寂许久的小青蛇睁开眼,吐出一条鲜红的信子,一条鲜红的虹光便出现在男巫脚下,把他从湖畔直接带进演法台之上。
他伸出的手恰到好处的落在女巫背后。
郑清重重松了一口气,正满心欢喜想着说点什么漂亮话表表功,却见身前的女巫回过头,脸上带了一丝羞恼与无奈:
“你来干嘛?!”
第七百七十七章 忘记锁门的猎人
“是花粉。”
当演法台上燃起熊熊烈火之时,厘山上一位来自奥布莱恩家族的老巫师赞赏的点了点头:“涂山初九一开始就没打算逃跑,用一朵朵绽放开的桃花掩藏她真正的手段,确实符合涂山家的一贯作风……”
“美丽的背后往往隐藏着不可知的风险。”另一位布莱克家族的长老微微摇头:“就像玫瑰花下的尖刺,浪花下汹涌的潮水。”
隔壁司马家一位长相富态的老妇人注意力则放在演法台上另一位年轻女巫身上:“蒋家的小丫头倒是很规矩,自始至终都使用了‘束缚咒’,没有违反演法要求……即便她拿到的只是‘半命题’的竹鉴。”
“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旁边有声音附和着。
便在这时。
一道鲜艳的红光从众人视角的边缘升起,跨过狭长平静的月牙湖,落在了演法台之上。一名穿着红袍的年轻男巫从红光中走出,扶住向后退了一步的蒋家小姐。
厘山上原本热闹的讨论声顿时沉寂了下来。
气氛显得有些凝滞。
……
……
演法台上的动静立刻引来裁判们的注意,同时很快便惊动了厘山上的各家长辈与客人,乃至山顶云层之外这场春狩的看护者们。
云外的大人物只是稍稍垂下几缕目光,便即刻收了回去。相较于普通巫师,祂们的视野更开阔、更高远,因此看到的也更多。
知道的越多越会心存敬畏,这个道理不管在哪个世界大抵都是通用的。
厘山上的各家长辈目光古怪。
来自域外的客人们则看的津津有味。
“这人是谁?”
三眼族的参赞摘下嵌了玉石的抹额,露出精光闪闪的第三只眼,打量着会场:“穿的是红袍子,应该不是负责会场安全的巫师吧?”
作为整个联盟的客人,这些域外使节与厘山上那些巫师家族之间有着一条非常醒目的界限,也因此,他们没能第一时间听到有关青丘苏氏与钟山蒋氏之间的八卦。
“印象中只有第一大学九有学院的院袍是红色的。”多堖族的代表敲了敲腮边的副脑,若有所思。
“看湖边那些年轻巫师的反应,他大概还是学校里的名人?”
旁边多臂族的领事一手端着清茶,一手捏着坚果,一手摩挲着下巴,还有一条胳膊倚在扶手上,指头百无聊赖的敲打着木头扶手:“……是那位蒋家大小姐的男友吗?这么做是不是有点犯规?”
对域外人来说,联盟只有一所大学。
所以他们讨论学校时向来不加其他任何修饰词。
厘山上其他家族的看客们也渐渐回过味来。
一边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苏家、蒋家、乃至涂山家的巫师们,一边竭力压低声音互相咬起了耳朵。
“蒋家那小丫头或许能赢,但涂山家永远不吃亏。”
科蒂家族的年轻代表捏了一颗杏子塞进嘴里,笑眯眯的看向山下的趣事,科科笑着:“那个年轻人一出手,就代表苏议员处于某种微妙的下风……只眼前着一幕,足够让青丘家的大为光火了。”
“噤声,噤声!”旁边立刻有人劝阻这种拱火的言论。
……
……
青丘苏氏的女巫们看着演法台,脸色有些难看。
旁边涂山家的几位则看的兴致勃勃,全然没有在意自家后辈的挑战被人打断,几只大狐狸甚至还有心情讨论菲兹尔公司新上市的几款护毛素哪种对尾巴更好。
倒是那几位自始至终都臭着脸的蒋家老头子,看的这一幕后,眉眼终于舒缓了几分。
“总算有点担当。”
坐在最边缘的蒋家长辈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笑骂道:“就是没什么眼力见……谁输谁赢都不知道,瞎凑什么热闹!”
……
……
湖边的年轻巫师们不知台上发生了什么,微微有些骚动。
不过张季信的哥哥一眼便认出来台上男巫的身份——当然,这也得益于演法台上的风火掀起了郑清的兜帽,露出了年轻的助教先生大半张面孔。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便传来裁决猎队邓小剑咂摸嘴的声音:“又是这倒霉孩子?怎么哪里都有他!”
在第一大学,九有猎队与裁决猎队关系向来不错,因此春狩上他们几人也都聚在一起,此刻听到邓小剑的声音,九有猎队现任队长赵桥不由眯了眯眼。
“谁?”他跟郑清不太熟,因此没有第一时间认出年轻助教的身份。
“宥罪的队长,边缘学院的那位‘小助教’,苏议员的老公。”詹雨辰摸了摸鼻子,咕哝道:“当初他把他家的小狐狸托付给我们宠物苑的时候,我可从来没想过那个小家伙是苏议员的孩子……这种事儿,想都不敢想!”
“苏议员的老公扶蒋家那位大小姐干嘛?”邓小剑后知后觉,回过神来。
几位男巫顿时安静了下来。
月牙湖畔。
越来越多来自第一大学的年轻巫师们认出了那道突然登上演法台的男生的身份,窃窃私语伴随着传言如潮水般向四周涌去。能够来上林苑春狩的年轻巫师自然知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也知道这场猎会的本意是什么。
所以,当大家看到他们之中混进一个‘非著名已婚人士’之后,那种震惊可想而知。
因为猜测太过离奇,以至于没人敢相信这是事实。
张叔智,也就是神圣意志现任雷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用开玩笑的口吻对周围伙伴们说道:“这让我想起一个故事,说,有个猎手去森林里采蘑菇,出门的时候忘了锁门……”
“猎手为什么要采蘑菇?”邓小剑很感兴趣的追问道。
雷哲同学瞥了他一眼。
“唔,大概用来配药吧,或者煲汤。”
他敷衍的简单解释了一下,然后强调道:“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晚上猎手回来后,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跟自己印象中完全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啊!”邓小剑忍不住再一次开口吐槽道:“出去忘记锁门,肯定是别人把她家偷了啊!”
雷哲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没错,就是她家被人偷了。”
第七百七十八章 郑清的第一轮
当张叔智在湖边给几位同伴讲那个冷掉牙的故事时。
演法台上。
一只青鸟突兀出现在熊熊烈火中,张开翅膀,悬在郑清与蒋玉身前,斥责道:“你这年轻人是哪家的?为何这么不知轻重,擅自上台干扰他人演法!”
郑清此时如何不清楚自己闹了个乌龙?
自然拙嘴笨舌,讷讷无语。
蒋玉一把将他扯到身后。
“他是来接替我挑战的。”
女巫将手中竹鉴丢在地上,镇定自若的吐出一句让郑清两眼发直的话:“刚刚的挑战我认输……他是接替我来挑战涂山学姐的。”
厘山上下一片沉默。
湖畔则一片哗然。
刚刚还笑眯眯的蒋家长老猛然起身,指着蒋玉,嘴唇微抖片刻后,长叹一口气,甩袖重新坐回座位,恶狠狠的瞪向始作俑的男巫。
涂山家的大狐狸们不讨论护毛素了,司马家那位长相富态的老妇人捻起了手上的珠串,还有三眼族与多臂族的客人们也不再嚼舌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场间的一切。
唯有青丘来的几位女巫,表情一如既往的糟糕。
青鸟眉头拧成一团——郑清很惊讶自己现在竟然还有心思观察一只鸟的眉头——目光在年轻男巫与女巫之间徘徊片刻。
“认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半晌,青鸟才斟酌着反问了一句。
“知道。”
蒋玉轻描淡写的答了两个字,而后话锋一转:“上林苑春狩的挑战规则是前一场次挑战结束,下一场次双方认可即可进行下一场挑战……没有规则禁止两个场次的猎手同时出现在一座演法台上吧。”
青鸟抱起翅膀,一脸纠结。
“确实没有那些规矩。”
半晌,它才勉强点了点头,却仍有些不情愿:“但前一场的两位猎手行礼退场后,下一场次的两位猎手再登台……这是基本的春狩礼节吧?”
言外之意,这些礼节应该是贵族巫师们心照不宣的规矩。就像宋襄公在河边摆开阵式后,没有选择半渡而击楚国军队——虽然看上去有些蠢,但这在某种程度上却是当时社会区分文明与野蛮的一条无形的界限。
如果一个自诩文明的国家放弃文明世界的规矩,开始变得肆无忌惮,那它必然会被真正的文明社会所抛弃。
世家巫师们所在的这个小圈子,也是如此。
当然,只是偶尔一次小小的逾矩还不至于给蒋玉带来那么大的麻烦,所以,她看着面前的青鸟,非常委婉的坚持道:“律无禁止即可行。”
“但就像你说的,下一场挑战需要双方认可……”青鸟犹犹豫豫着。
“我没有意见的。”
旁边一直抱着胳膊看热闹的涂山初九举起手,笑眯眯打断青鸟的话,斜眼看向郑清,媚眼如丝,气吐如兰:“我很乐意与这位绅士来一场礼貌的交流……感觉会很有趣呀。”
这确实是只狐狸精,郑清垂下眼皮,在心底认证道。
“谢谢。”
蒋玉板着脸,冲自己的对手规规矩矩行礼,涂山初九回礼后,一道虹光从半空中落下,将蒋玉卷回月牙湖畔。台上只剩下一男、一女以及一只鸟。
烈火缭绕过的演法台上兀自弥漫中一股燥热的气息,光洁的青石板地面还有那些火蛇构筑过的魔法阵后残留的弯弯曲曲的痕迹。
“都知道规矩吧?”
青鸟显然想早些结束这段略显糟心的插曲,横了两位猎手一眼,翅膀一张,扫掉空气里的燥热与地上残留的痕迹:“那么……互相行礼罢!”
话音未落,它便化作一团青色的火焰,消失在演法台上。
“涂山初九,请指教。”
涂山初九笑吟吟抚胸、鞠躬,视线却一直没有离开身前的年轻男巫,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好奇,但更多还是一股令人不安的跃跃欲试。
“涂山学姐,请。”
郑清有些紧张的回礼。
这些规矩他在青丘公馆都学过,虽不熟练,却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不要这么紧张,我不会把你吃掉的。”涂山初九背着手,笑嘻嘻的看着男生,法书挂在腰间晃来晃去,似乎全然不打算翻开或者动手。
郑清垂下眼皮,翻开铜版书,默默给自己身上一道接一道丢各种精神守护、祛除魅惑、以及静心凝神的咒语。
不管对面的大狐狸是真的不打算动手,还是在当面麻痹自己暗地里琢磨什么诡计,他多做一些准备总是不会错的。
见男巫不搭话,涂山初九突然再次提议:“你要不要先完成第一轮的演法?我们两个的比试不着急的。”
郑清终于忍不住抬头,愕然道:“还可以这样?”
“当然。”
女巫笑吟吟答道:“上林苑春狩没有那么多规矩的,自由度很高,大家来这里都是交朋友顽……就算你现在跳下演法台也不会有任何损失。当然,我猜你应该不会跳下去,对吧?”
说话间,她双手重新抱回胸前,身子向后一仰,三条洁白的毛茸茸的大尾巴悄无声息从裙底落下,撑在她的身后,让她仿佛坐在一个华丽的躺椅上,一副请君自便的模样。
“这只狐狸精!”
厘山上青丘家的女巫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演法台上,郑清则试探着举起手。
一支竹鉴从虚空中落下,落入他的手中。
郑清伸手一抹,一行闪闪发光的小字便同时投映在半空中——‘请使用变形术解析任意一道符箓’。
这算是运气?
男巫下意识转头看向月牙湖边,脑海里同时浮现不久前自己变出的那只绝音鸟,脸上殊无喜色,只有十分的警惕。
巫师当久了,他已经深刻的认识到这个世界上原本并没有什么巧合,命运纯属大人物们的玩偶,混沌才是世间的真理。
但此刻的他还不需要思考那么遥远的话题。
他定了定神,从灰布袋里摸出一张静心符,同时翻开铜版书,念动了变形术的咒语,咒光闪过,静心符消失不见,一只身上有斑点的淡蓝色小鸟则出现在他的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