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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战国走一遭全文阅读

作者:秽多非人     日本战国走一遭txt下载     日本战国走一遭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2.已闻毛利统西国

    小平太抖了抖手里那张京纸,上面写着纲利伯父上个月在京都的见闻。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安芸国的大大名毛利典厩元就派人上京了。和将军套了套近乎,联络了一下感情,然后送上石见银判若干。

    得到了足利义辉的大力夸奖,以及辉字的下赐。毛利元就的嫡孙少辅太郎元服,名唤毛利辉元。毛利氏在西国的存在感继续加强,与出云国尼子氏的战事也到了最终关头。

    先前足利义辉亲自调解了毛利氏与尼子氏的纷争,不过然并卵。足利义辉就会合稀泥,尼子氏的很多国人对于调解中的将石见一国让与毛利氏十分的不满。

    很多国人看出将军就是来显示一下存在感,以及尼子义久本人的“虚弱”,一个个都改头换面投靠了安芸毛利氏。

    年前毛利元就发动大军进攻云州白鹿城,松田诚保区区二千人,哪里敌得过毛利元就十倍之敌。尼子氏的援军又被击退,粮尽援绝之下最终城破,毛利氏的兵锋直抵富田城下。

    失了白鹿城,不仅仅使尼子氏门户洞开,还导致出云国最重要的港町美保关落入毛利氏之手。这不仅是尼子氏和朝鲜贸易获取金钱的商道,还是从若狭购入畿内粮食的通路。

    美保关一失,云州大震!尼子氏被迫开始集合全军之力死守月山富田城,而毛利元就则带着毛利辉元、吉川元春、吉川元长、小早川隆景等一门,统三万五千雄兵包围富田城。

    毛利军三倍与尼子军,但被阻挡于富田城下的御子守口、盐谷口和菅谷口。如今正在做激烈的交锋,尼子氏毕竟三代统治出云,阴阳一太守的赫赫威名流传八十余年,牢牢的将毛利氏挡在城外,不得寸进。

    看完了纲利伯父的这封信函,小平太起身背着手看向屋外,毛利氏统一西国的进程已经过半,很快云州、伯州也将全部落入毛利氏的手中。

    真是时不我待啊!

    不知道城内的山内义治有没有接收到这个消息,虽然是远在万水千山之外的西国,但一个不亚于大内义兴的势力的崛起,总应该能触动到他的内心世界。

    要进城和他说道说道,去年开始筹谋的武田攻略还是要加紧脚步的。不然别人都在扩张势力,山内家却受制于人。

    ……

    入得城来,却发现老岳父细川春宫和一色宫内两个人都在,他们也正在和山内义治谈论着什么,神情有些严肃。

    “小平太,登城所谓何事啊?”山内义治一边和小平太说话,一边吩咐侍从去取东西。

    “禀报滨松殿,西国毛利与尼子之争的事是否听闻了?”小平太赶忙和三个大佬低头行礼。

    “嗯?你也知道了?我正和宫内、春宫商易此事呢。”说罢,山内义治递过来一份文书。

    小平太接过来一看,和纲利伯父传递给自己的内容差不多,只是山内义治的这份更加详细。

    还写明了毛利方的各队攻城大将及所属兵力,尼子方迎击的各一门众并家臣们。

    小平太细看了看,有一个应该非常出名的名字没有出现在这份文书上。想来尼子十介之一的山中鹿之介幸盛还不是什么方面大将,至于那段鹿儿向月儿发誓,愿受尽七苦八难的故事,也应该尚未发生吧。

    不过想想也正常,其父山中三河守满幸与新宫党尼子国久父子亲近。而新宫党被尼子晴久肃清,山中氏自然得不到太大的重用和信任。

    “毛利典厩崛起便在眼前!”小平太把文书交还给山内义治。

    “小平太你觉得毛利典厩夺取云州、伯州之后会起兵上洛吗?”细川春宫代替山内义治和一色宫内问了出来。

    其实来说,毛利氏上洛的阻碍并不是太强,备中三村氏当年为了和尼子氏在备中的代官庄氏斗争,就开始连结毛利氏。如今备中已经落入三村氏手中,毛利氏可以顺利通过。

    而备前的浦上宗景原本实际上是播磨赤松氏的家臣,当然如今已经下克上成功,做了大名。但是嘛,天理循环,报应不爽,浦上氏也面临着被家臣宇喜多氏下克上的乱局。

    至于播磨,那早就群雄并立了,赤松氏的支配力只能用呵呵二字来形容。过了播磨就是摄津,你说近不近。

    何况毛利氏还有大规模的水军众协力,濑户内的水路方便至极。

    由是一问!

    “以我来看,恐怕不行。”小平太除开对历史大概的了解之外,还能用现实来解释。

    “毛利典厩嫡子毛利大膳已亡,为防止家中内纷,册立嫡孙毛利少辅太郎为继。可惜毛利少辅太郎不过一十三岁,毫无威名深望。毛利典厩年过七旬,时日无多。若一日不衅,毛利家中必然混乱。”

    “且毛利氏素无家望,不过芸州小小国人,如今克定防、长、芸、吉、备、石、伯、云、筑等国,看似强盛无比,实则股肱之臣甚少,跳梁国人甚多。若非毛利典厩,实难混一。”

    小平太完全不看好国人大联盟毛利家,除非毛利元就不死,延寿二十年。不然毛利家想要大有作为,几乎不太可能。

    “小平太所言有理。毛利氏远不如大内氏树大根深,如今不过是金玉在外罢了。”一色宫内首先表示认可。

    “不过如今名门望族灭亡者众,篡逆作恶者亦众,毛利典厩为了统合国豪,不可一日无战,将来之事万难预料。”

    细川春宫则认为国人大联合政体的毛利家,必须在战争中不断扩张,转移矛盾,增强实力。不然国内肯定没办法一直聚合,谁知道他们家被逼急了是不是真的敢疯狂往京都猛打。

    山内义治不时点头,对于毛利氏是否上洛还是拿不定主意。

    “也不知道信州是什么看法?”他还想听听儿子的意见。

    “怎么信州殿下还不启程回国?”小平太也奇怪,按理说也去了一个月了,现在麦子都收进仓库了,该回来了。

    “殿下此去与朝廷公卿颇多交涉,许是拖延了时日罢。”

    “滨松殿叙任从三位的谕旨尚且还未传来,好事多磨吧。”

    一色宫内和细川春宫觉得问题不大,小平太却感觉哪里不对。

23.五月十九震动夜

    时维五月天,暮春十九日。

    京都的繁花将将落尽,绿意更盛。源朝臣山内羽林信州守义胜尚在京都,此刻刚出关白一条氏之宅邸。

    山内义治毕生所愿之一,叙任从三位之事终于成功。与公卿一条氏以及征夷大将军足利氏交好多年的山内义治双管齐下,成为此刻极为难得武家大名叙任从三位的一员。

    此前仅有陆奥浪冈(北)氏、土佐一条氏、伊势北氏等极少数大名得以叙任从三位及以上。从此以后山内义治可以直接升殿,成为殿上公卿中的一员。而不是那种不过四位,加一个“允升殿”头衔的野鸡大名了。

    就官位上来说,已经隐退的山内义治和他的大侄儿足利义辉到算是平起平坐了。

    山内义胜自己叙任右近卫少将之事则更是早早就达成,此行所愿都已经成功。山内义胜准备向足利义辉辞行回国,毕竟这一趟已经花了一个多月,离国太久终究不好。

    ……

    “羽林不枉此行啊,宰相叙任从三位的敕使听说已经出发?”足利义辉亲切的拉着自己这个从兄弟。

    山内义胜心想朝廷的敕使能不赶紧上路去山内嘛,他爹山内义治好不容易叙任了从三位,敕使只要读一读谕旨,他爹起码几百两黄金就没了。这钱官家天子拿一点,敕使也能拿。

    何况还能有美酒美食,以及山内的地方土特产可以拿。这种好事,别的公卿捞都捞不着,但凡不是傻的都已经屁颠儿屁颠儿飘去山内了。

    “多亏殿下为父亲奔走,如此恩情,我山内氏必然不敢忘却。”山内义治叙任从三位这事儿,足利义辉也是出了力的。

    “小事一桩小事一桩,宰相数十年忠悃于幕府,这都是应该的。”

    两个堂兄弟互相谦让着,气氛十分融洽。幕臣们也恭维在一旁,拍着马屁。

    山内义胜如今继任了山内氏的家督,山内氏原本担任的幕府御相伴众也落到了他的头上,又是下马众。日子也不好过的幕臣们哪里能放过这个拍山内义胜马屁的机会,阿谀奉承不至于,但是笑脸相迎是肯定的。

    盛情难却,山内义胜总也要敷衍着这帮幕臣。大家同殿为臣,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了。如今你捧我,我也承你的情嘛。

    另外就是大姐夫三渊藤孝,由于他娶了一个好老婆,山内家水涨船高,三渊藤孝也顺风而起。在幕府里已经是评定众笔头,算是幕府实权派。

    而且为了让他掌权更名正言顺,足利义辉兴许是卖山内家一个面子,三渊藤孝已经确定出继细川和泉守护家。以后咱们的三渊藤孝也算是幕府第一等高门细川氏的一员了,三管领一门。

    也许远在山内的细川春宫这个正牌的细川氏分支听到这个消息要不开心了,也就是他没多余的儿子了,不然往畿内嫡流送一个儿子来不是简简单单嘛。

    足利义辉也知道山内义胜是来辞行的,如今斯波义银在尾张做织田信长的傀儡。山高政被打的蜷缩在纪州不敢露头,细川晴元早就死球了。他办个酒宴,连个上台面的能做绿叶的大佬都没有,山内义胜这片大绿叶要回国了,他其实也是很不舍的。

    酒宴很热闹,足利义辉由于暂时控制了京都,掌握了京都庞大的财源。如今财政日渐好转,排场弄的很大。

    不仅请了京内最有名的幸若大夫前来,其他落语、猿乐、傀儡诸般文艺工作者都请来御所。务必让自己的小兄弟山内义胜尽兴而归,尽到地主之谊。

    从下午一直办到入夜,烛火升起,足利义辉的酒宴才算结束。看山内义胜已经被幕臣们灌的七荤八素,人走路都打飘了,足利义辉命令侍从们直接扶山内义胜在御所休息一晚。

    大家可羡慕啊,留宿足利大将军的御所,这可以殊荣一件,也就是幕府亲藩,忠臣中的忠臣,第一忠臣,最忠臣的忠臣山内义胜有这种待遇了。

    细川藤孝安排好了守夜值班的护卫后闲庭信步的走出御所,他作为山内义胜的大姐夫自然也是众人灌酒的对象,他还替自己的小舅子挡了不少酒。不过他“酒精考验”,这种场面都是小场面,根本灌不倒他。

    虽然有些许的迷醉,但是细川藤孝还是很尽职尽责的,由于还担任着洛京的火消奉行,他按惯例还准备去火消的营地巡视一圈。

    走着走着,他感觉到了不对劲。原本应该静谧的夜,总有些叽叽喳喳的声音。

    “你听到有什么声音嘛。”细川藤孝随便看向一个火消,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似乎是鸟鸣,有些远,听的不清楚。”那个火消不太确定。

    “鸟鸣?夜里哪儿来的鸟鸣?”细川藤孝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层层叠叠的房屋阻挡住了视线,即使沿着街道也难以看清什么。还好町火消们在街道交汇处树立了望台,细川藤孝噔噔噔噔的攀上望台,极目望去。

    远处京外的寺社若隐若现,栖息在山林和寺社中的飞鸟确实在不停的飞腾,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

    “难道是要下豪雨了?不会啊?”细川藤孝抬头看了看天,月色不太明亮,但是空中没有什么云雾,应该不是要下雨的样子。

    突然远处黑暗之中露出米粒一般的一星光亮,细川藤孝揉了揉眼睛,仿佛是为了让他看得更清,那一星光亮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那是行军的火把!

    心中翻起滔天巨浪,惊的酒意皆无!

    “是夜袭!夜袭!”

    细川藤孝武家高门的风范此刻全无,他清楚的知道御所内只有三十名护卫,以及山内义胜的二十名随从。

    必须立刻撞响国分寺的大钟,号令洛京中的奉公众进入御所。

    而面前本町的火消五十余人,手持棍棒,服饰统一。虽然听到夜袭很是惊慌,但是一年以来的的组织使得他们并未散乱,而等待着命令。

    “小平太!多谢了!”细川藤孝有了主意。

    望台上的梆子咚咚咚咚的敲响,一个町传到一个町,全洛京一千余火消听到了细川藤孝集结的命令。

24.逆贼夤夜迫洛京

    “来人!洛内为何如此喧哗?”刚刚才躺下的足利义辉也听到了京内杂乱的响声。

    门外的侍从轻轻拉开障门,膝行进屋。

    “殿下,京中似乎某处大火,火消的梆子声已经联町敲响,看来情况危急。”侍从恭敬地回答,反正如果是起大火的话问题不大,火消这一年来运行的很好,而且附近没看到起火,那就无关御所的安危了。

    足利义辉皱了皱眉头,起身披上衣服,走到廊下。果然一阵一阵号令洛京各町火消的梆子声不断传来,人声响动,京内骚然。

    这么大的火灾怕不是已经烧了半条街,或者烧的是哪家殿上公卿的宅邸。

    难不成是皇居?

    “速速派人去找细川兵部,问清楚到底何处失火,火情如何,是否需要调集奉公众参与救火。”足利义辉虽然与朝廷的关系也就还行,但是要是皇居失火也是大事。

    “殿下,细川大人的传奏到了。”正要去找人,细川藤孝的人就到了。

    “速速唤来,余当面问他。”侍从们不用吩咐,赶忙帮足利义辉穿戴衣物。而被吵醒的山内义胜也赶了过来。

    “殿下,京中为何如此喧闹?”“尚且不明,兵部已经遣人来报,一同去。”

    ……

    “殿下,京外有不明军势袭来,只看火把人数不下三千!”传奏说的又急又快,并不炎热的晚上跑的满脸大汗,喘息不已。

    “三千?居然有人夜袭洛京!”山内义胜惊呼出口,反正御所内没有幕臣,就他们两个堂兄弟,不太忌讳。

    “请殿下立刻撞响国分寺铜钟,诏令京中奉公众入援御所。兵部集合火消之后会立刻前来御所驰援。”传奏把细川藤孝的原话说了出来,情况十分紧急。

    “知道了,你速去告诉兵部,让他快些前来御所。”足利义辉面上露出急色。

    随后响彻京都的五千斤国分寺大铜钟被猛然敲响,京都内数以十万计的町人百姓,公卿官家全部听的清楚。

    幕府在求援!

    储存在御所的铠甲兵器被侍从们取了出来,山内义胜和足利义辉身量相差不大,即刻披了一身义辉的大铠。虽然有些沉重,但防护力很好,对于经年习武的山内义胜来说问题不大,不影响作战发挥。

    声尚在,宿于京中的幕府奉公众便三三两两的跑来御所。足利义辉三十人,山内义胜二十人,零散跑来的也有数十人,统统武装了起来。

    多亏了足利义辉好面子,只要事关他这个室町幕府牌面的东西他都下力气好好整治,绝不偷工减料。

    御所的外墙是完全石砌,然后涂红泥,再涂白灰,不仅美观大气,防火性能极佳,而且坚实,防御力极高!

    那个重檐栋门,门闩比一个女人的腰还粗,两扇大门各有百十斤重,等闲拿什么破城锤来都不一定撞的开。

    某种意思上来说足利义辉不仅面子有了,防御也稳的很。如今又有上百人在内,于是底气稍壮,开始稳坐中军。

    加上正好大兄弟山内义胜在,身份又高贵,幕府下马众指挥一百人还不是玩一样嘛。分派指画,还让能使用弓箭的人集合起来,谨守大门。同时派遣不夜盲的人前出各街道,爬上屋顶,观察敌情。

    不断的有奉公众进入御所,短短半小时御所内已经有了二百余众。足利义辉也不顾体统亲自翻上中殿屋顶,京外的那条火龙已经进入京都。如今人数已经能分辨的清楚,怕是不下五千!

    “看来是三好三人众的军势!”也在观察敌情的山内义胜看的清楚。

    “三阶菱钉拔纹,三好三人众实在嚣张,竟敢夜袭洛京!”足利义辉气不打一处来。

    “不对,还有丸之茑,松永金吾也与逆贼合流了!”又一声惊呼。【注1】

    “好!好!好!”足利义辉连说了三个好。

    三好三人众及松永久通五千众大军把御所包围的水泄不通,却没有立刻攻打御所,而是派遣了一名使者进入御所。

    “请殿下卸任,巡幸江州,我主愿献上程仪二千贯,以助殿下车马之费。”来使之人乃是松永久通的若众头松永久三郎,也是见过些市面的人物,起码《多闻院记》留过名。

    “不劳贵主费心,于身为将军理应坐镇洛京!”

    “幕府之事,也是尔等篡逆之辈可以指手画脚的嘛!赶紧回去告诉松永金吾,不可能!”山内义胜厉声呵斥松永久三郎,让他滚。

    松永久三郎看御所内不过二百号人,轻蔑一笑,也不作答,略微低头行了个礼就挥袖退出大殿。

    “兵部怎么还没来?”斥退松永久三郎的时候足利义辉是很镇定的样子,但是看到五千人的贼兵终究心里还是没底。

    不过他倒不是太害怕,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通的话音他已经听明白了。无非就是他这个将军太碍眼,对于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通掌握京都的权势和财富不利。

    他们估计是想学他们的前辈,流放足利义辉,让足利义辉去找个大名吃闲饭。他们再拥立一个傀儡,黑白颠倒一下,他们就成了幕府大忠臣,权力和财富唾手可得。

    足利义辉又不是吓大的,他爸就是被人打跑的,他也被三好长庆打跑过。一回生二回熟,何况他们将军家这几代都是出了名的长跑冠军,几乎跑遍全日本,技能很熟练。

    为了安慰他一样,御所外又一条火龙蜂拥而至。临时被细川藤孝武装起来的洛阳町火消和部分奉公众也赶到御所,与三好及松永联军对峙起来。

    “不是说御所警备三十人!京内奉公五百骑嘛!”

    “对面细川兵部哪里来的一千多人!”

    ……

    在秭小路(真的只是地名)扎下本阵的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通出现了争执。

    “不能让细川军进入御所,主税(岩成友通)你带人去把他们拦下。”松永久通脸上阴鸷的神色在火把的照耀下有些吓人。

    “向御所发信,现在还不走就由不得他们走了!”

    松枝火把“啪”的一声爆燃!

    【注1】:这个时候的松永氏家督并不是松永久秀,而是他的儿子松永久通。松永久通之前已经叙任了五位的右卫门佐,故而被人称作松永金吾,与其父松永弹正以作区别。

25.敌来我往争一分

    细川藤孝其人,将来肯定是名震天下的。别说是日本,在这个球上能连续在两代封建王朝统治者之下维持高门的人,说实话实在是不多。

    而细川藤孝就能把室町幕府的三管领家延续到了江户幕府的熊本五十四万二千石有力外样大名,虽然这其中细川忠兴也有份,但不得不说是细川藤孝自身的能力和眼光好。

    那么此刻的细川藤孝在干嘛呢?他紧赶慢赶集合洛阳町火消,又沿途汇合失落在外的奉公众。把自己储藏的铠甲兵器都取出来,武装了一小部分火消。最后还是差了一步,没能立刻进入御所。

    不过毕竟天黑,虽然打着火把,但那亮度还是很一般。也是细川藤孝够诈,他把沿途收拢来的百余名顶盔贯甲的奉公众安排在前排。又重金忽悠了一批火消持长枪作掩护,剩下的火消扬旗呐喊助威。

    等岩成友通带着一千多人过来阻击的时候,细川藤孝发挥洛京本地人的优势,让百余名持长兵的火消四处出击,一粘即走,造成十面埋伏,援军无算的模样。

    同时亲自带领百余名奉公众猛烈突击了一下岩成友通,把刚到的岩成友通打的懵了。

    “到底细川藤孝多少人啊?哪儿来的这么一只大军?”

    也不怪岩成友通想不明白,他给绕进去了,实在是想不到平时在街上不过两三个人巡逻,在街口阿大阿二打招呼的火消,能一下子汇聚起上千人的队伍。

    盲区!

    而细川藤孝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又是在街巷密集的洛京内,双方实际上能接战的也就二三百人。岩成友通就迷糊了,本身也不是什么机智的人,暂时就被吓在当地,不敢轻动。

    细川藤孝一看有门儿,一边继续不断骚扰岩成军,一边努力向御所推进,试图与足利义辉汇合。

    这下子岩成友通不干了,他被上百奉公众的步兵突击打蒙了,不代表他真的傻。他也知道不管细川军有多少人,只要不能进御所,那足利义辉就还是二百人,就还是一只弱鸡。

    而细川军的短板出现了,肯下力死战的人太少,同时缺乏远程攻击手段。

    岩成友通却是带了不少弓足轻的,许多武士奉公人也是擎弓带刀的。这下好了,岩成军钉死在大路上,长兵在外,弓箭防备。哪里有声响就死命往哪里招呼,毫不吝惜箭矢。

    这下细川藤孝后继乏力,难以继续推进。

    ……

    “殿下,御所外的贼兵射来箭书。”一名奉公众捧着一支扎着纸条的箭矢进殿。

    “刀剑无眼,水火无情。”站在一旁指挥士兵的“副将”山内义胜慢慢读出。

    “快去观察贼兵是否要准备火攻大门!”读完就反应过来的山内义胜立刻下令。

    “殿下,快准备湿布,给士兵掩住口鼻。”如果想要快速火攻,必然使用火油火药,那就要防止烟雾的侵害了。

    做好防备之后,山内义胜又命令二三十名持弓的善射奉公众登上屋顶,随时射杀试图火攻大门的贼兵。

    不得不再重复一次足利义辉好面子真的很重要,本来二百人守御所人手还比较紧张。可足利义辉好面子啊,不仅外墙大门造的坚实,御所内部也是意外的有利于防守。

    为啥啊?因为讲排场,所以御所内一半的面积是池塘!

    为了夏天泛舟池上,显示他这个幕府大将军的批格,池塘还挖的很深,保证池水够多,又联通洛京外的水道,等于御所一半多的面积根本不用防守。贼兵就算进来了也要先游过好几米深的宽阔池塘。

    大家想想,一个带着太刀长枪,全身盔甲的精锐士兵,先是叠人梯翻上两米多高的院墙。然后完美落下幸运的不扭着脚,然后带着这起码十几二十斤的装备在夜里游泳上百米,最后冻得死去活来的情况下冲击严阵以待的守军。

    这不就是送嘛!

    山内义胜只要派上几个人盯着湖面就行了,只要不是聋子,但凡有贼兵不怕死来这一套铁人三项,等他上岸一枪捅死拉倒。

    三好及松永军方面自然知道御所的构造,他们就没想着去翻墙游泳,直接撞破大门进去拉倒。三千多人还撞不开一个木门了?

    松永久通没开口,就有忠心的马仔拆了路边一栋大屋的房梁,让十多名强壮士兵用绳子扛着随时准备撞门。

    御所内一方面砍掉将军花大价钱移栽来的各种名贵花木,把原木简单削剥一下送去顶住门户栓柱。一方面用米袋布袋装泥巴,试图把大门彻底堵死。

    连i足利义晴生前珍爱的湖石也全部掀倒了搬运到大门后,用以堵住大门。

    反正就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御所外的三好军也疯狂向大门投射火矢,并丢掷松油火把,希冀于快速点燃木门。只要大门烧动摇了,房梁猛撞上去,肯定能破门。

    可那座木门就是烧不着,足利义辉新衣服都不舍得多买,可就是舍得花钱三个月就给这道代表室町幕府脸面的大门上一遍朱漆,那防火性能,杠杠的。

    三好长逸看这样不是事儿,直接命人搬火油上去浇门。可几个不怕死的三好贼兵刚抬着桶靠近大门,就被屋顶上的奉公众给点名报销了。

    如此这般两三回,就没有人敢去浇油了。即使三好长逸当场拿出一枚十两大金判也没用,士兵们又不是傻的,他们是挣得卖命钱没错,但有命挣没命花的钱可没人愿意挣。

    眼看着攻势受挫,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心知此次出兵行险非常的松永久通也不藏着掖着了。挥手就让一百铁炮众上前,举着竹束和对面的精锐持弓奉公人对射。

    别看铁炮准头不行,但他的射程确实比和弓要远上一些。本来屋顶上的奉公人根本没把铁炮放眼里,可一颗流弹带走了一名奉公人以后,大家不免就开始缩手缩脚了。

    松永久通趁势派人搬了一桶火药冲到大门前丢下,铁炮齐射,引燃火药。

    “轰”的一声!硝烟弥漫开来!

    ………

26.破街而进援御所

    三好军的欢呼震动屋瓦,而御所内奉公众则如临大敌。

    刚刚的爆炸,那个重檐门廊直接就被掀下一个角。一片价值数十钱的筒瓦噼里啪啦的破碎飞溅,木屑和尘土四扬。

    松永军的士兵开始鼓舞起来,扛着房梁准备给御所大门来最后一下子。

    可是硝烟散尽,大门还是那个大门,除了华丽的重檐被掀掉了一部分之外居然耸立如故。不仅没有炸塌,连炸个洞都没有。

    如果小平太在现场肯定就要骂松永久通傻批了,那么大一桶火药随意丢在门口让他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四散,根本没有卵用。

    何况黑火药与其说是爆炸,不如说是爆燃,那个威力本来也不算是太夸张。如今一桶价值上百两黄金的火药除了一个响儿,连个屁用都没发挥出来。

    起码要在保证爆燃空气充足的情况下,封堵三面,让火药产生的冲击力面向大门。那样才能把两扇数百斤重大门给掀翻,才能破坏厚重的栋门。

    反正三好长逸、三号政康、松永久通不懂这个原理,如今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金吾,这是怎么回事?”三好长逸本来看到火药桶丢到门前十分高兴,以为立马就能奏效了。

    “难道是火药分量不够?不应该啊?”松永久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又没学过物理,一时也搞不懂这个原理。

    ……

    几人合计一阵,还是有些束手束脚,毕竟在洛京,多少还要顾及一点天皇的感受。

    没多久三好军派人到御所前喊话,中心思想还是那句“足利义辉你赶紧滚,不然我们强攻了!”

    经历了火药炸门这一关的足利义辉有些动摇,他不知道那扇他花了大价钱的木门还能炸几次。毕竟刚刚惊天动地的爆炸把小半个重檐都掀了,颇有几个人被漫天飞扬的零碎给砸伤流血。

    这时候足利义辉的优柔寡断就显露无疑了,既不敢义正言辞的拒绝三好军的要求,又希望把女眷和辉若丸送出去。

    “殿下,兵部的援军就在眼前,御所防备严整,万不可动摇啊!”山内义胜十几岁就在京都,侍奉了两代将军,足利义辉什么货色他知道的清清楚楚。

    “可阿诗、辉若丸都还小,刀兵无眼。”这种时候他倒又显露出作为兄长和父亲的慈爱了。

    “可是许配给三好若江殿的诗姬?”山内义胜听到这个名字计上心头。

    “是啊!这还是觉庆和秭小路弹正的主意。”足利义辉点点头。

    “如此的话,倒可以设法拖延片刻。使人将公主送往若江城,让三好州守立刻发雄兵来救。”山内义胜毫不犹豫就要卖掉他这个堂妹。

    一名奉公众赶忙向外回话,先将女眷送出御所,等女眷全部离开后,足利义辉再出御所。

    这个要求可以理解,三好方也立马同意。他们巴不得将军赶紧滚,将军跑路了他们就成功了。

    幕府内搬出两架梯子,先翻出来的是一名老年侍女,她有些惊慌的在三千三好军的注视下扶住长梯。很快一名十来岁的侍女也翻了出来。最后才是已经十四岁的足利诗,火光茵茵下一张小脸煞白的。

    三好方确认是一个女孩子后让开道路,让三个侍女簇拥着足利诗离开,而两名试图保护足利诗离开的奉公众则又被刀枪逼了回去。

    紧接着足利义辉的另一个妹妹也被侍女背着翻了出来,一样得以离开。

    这两个妹妹应该先去投靠足利义辉的外公近卫家,他母亲庆寿院的娘家。至于能不能让足利诗顺利进入若江换来三好义继,以及他身后五万大军的支援就不知道了。

    本来足利义辉也劝他妈赶紧走,近卫家好赖干过关白,不论谁来都要卖几分薄面的,逃得一条性命并不难。

    庆寿院倒是个坚毅的女性,说什么也不走。她身为先代将军正室,现任将军生母,正二位的女官,不能接受跳墙跑路的屈辱。

    而且这位老母亲还怒斥足利义辉身为将军,理应永镇京都,在天下正中接受四方大名朝拜。怎么能因为一时的挫折就心生退却之意,把足利义辉骂的狗血淋头。倒是让山内义胜刮目相看,早让庆寿院骂一通,指不定御所更好守。

    悻悻退出来的足利义辉把小女儿也托人送了出去,足利辉若丸则不被允许离开。

    松永久通生怕足利家的继承人送出去以后,足利义辉变卦继续坚守。女眷无足轻重,但男子一个不行。

    忙活了二三十分钟,二妹一女以及极大部分侍女都送走了。足利义辉又听到拒绝辉若丸离开的人消息,知道拖不了时间了。心下一横,继续坚守不出。

    ……

    “就没一个好东西!好在只放跑了几个女的。”喊话“恭请”足利义辉移驾的士兵被射死之后,三好长逸怒气满满。

    “大树实在是好计谋,又拖了一刻钟。”松永久通不在乎跑了几个女眷,只要足利辉若丸没跑就行。

    ……

    “奉行大人,实在前进不了了!”一个火消组头手臂上中了一箭,很是痛苦。

    “不行,我们一定要进入御所!”细川藤孝做为幕臣,当然要效死救主。

    “可是街道上都是贼兵,过不去啊。”“街道上有贼兵,那我们就不走街道。”

    “拆房!拆出一条路来!”细川藤孝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刚刚御所那边的爆炸声实在难以让他心安。

    破街而前,反正房屋都是木制的,拆起来简单的很。细川藤孝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驱使手下前进,至于町民的损失?赢了赔你,输了就再会!

    火消们打仗不行,一听要拆家那就简单多了。稍微认定路线就冲入一座町屋,把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一户百姓连拉带拽扔出来。

    发了一声喊,几十人一起动手,绳索系在木柱上,扒掉支撑的斜靠,吱啊一声就把一座町屋给拽倒。

    有门!

    “快!继续拆!”细川藤孝看御所还没有响起喊杀声。

    “殿下可一定要守住啊!”

27.吾乃足利左中将

    “殿下!殿下!兵部的援军已经到了百步之前!”在屋顶上观察敌情的一名奉公众欣喜的进入大殿汇报。

    “兵部突破贼兵的阻挡了?”听到如此好消息的足利义辉赶忙起身,准备爬上屋顶看清楚。

    “是的,兵部拆毁沿途的民屋,强行打开了通道,脱离了贼兵的阻拦。”奉公众立马跟上兴奋的足利义辉。

    “羽林,兵部到哪儿了?”山内义胜先一刻爬上屋顶,他的大姐夫细川藤孝正在奋力赶来救援。

    “义兄距御所不足百步啦!”这对兄弟才不管被拆了家的町民以后住哪儿,只要细川藤孝一千余人赶到御所,那他们就稳了。

    ……

    “什么?细川兵部破街而进,无法预判方向进行阻挡?”三好长逸狠狠的敲了一下马仗,眼珠子都急红了。

    “主税和细川军兵力相角怎么会阻拦不住?”松永久通想不明白。

    “似乎细川军内有很多火消,四处拆屋,四处都是声响,无法判断哪一处才是实际行军路线。”岩成友通派来的使番说的清楚。

    松永久通和三好长逸前后踱步,别看他们五千众,可都在明处,再划走千把人去阻拦细川军,指不定就被御所内的二百精锐奉公人给突出来了。

    不管足利义辉往哪里一躲,他们的目标就无法达成。这么大的京都,数以十万计的人口,找一个刻意躲藏的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不行!一定要阻拦细川军与大树合流,不然今晚必定前功尽弃。”三好长逸下定了决心。

    “纵火?”松永久通有些不太确定,毕竟脑子聪明的人想的就多。在京都纵火,政治影响太恶劣,比他们逼迫将军流亡不差多少。

    “都这时候了,管不了这么多了!”三好长逸倒是立刻就下定了决心。

    “下野(三好政康自称下野守),带上些人手,汇合主税,沿着大路(就是洛京内一条到九条大路)点燃民居,阻拦细川军靠近。”

    “大火不会烧进御所吗?”三好政康虽然不是智谋见长,但起码的常识还是有的,火这种东西人根本控制不了,指不定烧了御所呢。

    “不怕,你看御所的石壁,等闲烧几间民宅根本碰不到御所。”

    三个人看了看足利义辉认真修建的两米多高的石墙,一边心里暗骂足利义辉死要面子,一边也感觉他防火性能肯定不差。

    三好政康执行力很强,说干就干,收集了些火油火药,立马绕着御所就开始焚烧民宅。

    原本还只是围绕着街道和御所进行争斗的两军终于不可避免的把战火燃烧到了平民身上,细川藤孝拆家前起码把屋主都赶出去,三好政康更狠,根本就不通知老百姓撤离。

    不出意料的,参与纵火的士兵立马就开始肆意起来。抢劫、纵火、杀人、强见、凌辱、殴打,顷刻间左近的街町就化做了修罗地狱。

    细川藤孝一看火起,急的直跳脚。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而御所内的足利义辉和山内义胜则不敢相信,三好贼兵竟然纵火焚烧洛京。

    这可是国家的中心!国家的都城!

    官家圣天子所在的洛阳!

    山内义胜看着御所外化作人间炼狱场,心忧的乃是援军被阻,遭到大火和贼兵两面包围。局势陷入更加恶劣的情境,而足利义辉却木住了。

    “大火一起,义兄的援军不至,贼兵恐怕就要强攻,殿下快入殿去吧。”

    山内义胜急迫之情溢于言表,可足利义辉却根本没有一星半点的反应。整个人起先是木在那里,没多久,整个人居然摇晃了起来,山内义胜见足利义辉如此不对劲,立刻扶住他。

    “殿下”二字尚未唤出口,足利义辉居然眼中滚落下如线的泪珠。

    “先祖先父斩荆棘,曝霜露,肇基洛阳,不下二百年。

    等持院殿受圣天子之讳(后醍醐天皇讳为尊治),御赐尊氏之名,创立幕府。

    鹿苑院殿扫清宇内,统合南北,纵横天下,群雄大名莫不俯首。

    及至今日,不肖子孙,权名日丧,造贰之辈屡侵幕府,忠贞之臣十不存一。

    三好奸凶,罔顾人伦,纵火焚洛,于有何面目去见先祖先父啊!”

    这一刻足利义辉身子仿佛有千钧之重,山内义胜扶持不住,竟就这般毫无体统的瘫坐在屋顶上。大火燃烧的更加炙烈,足利义辉的泪水也潸然如雨。

    这个被世人称颂为刚强明毅、气量宏远、人主之姿的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居然就这般嚎啕大哭起来。哭声哀痛低惨,带动着山内义胜一干人等也心怀悲愤。

    “这洛阳!这幕府二百年的辉煌,都被这火烧尽了!我再无面目前去见仙逝的先祖先父了!”

    足利义辉看着愈发剧烈的大火,反身下殿。

    “羽林,辉若丸便拜托与你了!北面水榭下是水门,可以泅渡。”

    说罢足利义辉就把十二岁的足利辉若丸带到山内义胜面前,让辉若丸称呼山内义胜为叔父,并跪拜行礼。

    山内义胜一边推辞不受辉若丸这一拜,一边急忙建议足利义辉。

    听到外面三好军不再顾及的发动强攻,喊杀声,铁炮声,箭矢飞射,刀枪交鸣。

    “殿下,事已至此,臣下带人突击贼兵,必定为殿下打开一条生路。”

    “不必了,于身为将军,眼见洛阳惨遭火焚,祖父神庙(足利氏菩提寺相国寺就在京都)不保,我已无面目面对世人。”

    “今日苟且偷生又有何意义?幕府的最后的权势也随着这场火消散了。”

    足利义辉一改之前的哀容,面色坚毅果决,语气沉稳有度。

    “殿下!~~”

    “不必多说,我在明处为你和辉若丸吸引贼兵,你带人速走。”

    山内义胜看足利义辉已经心怀死志,含泪拉过辉若丸,跪下来就把已经明白事情满脸泪痕说不出话的辉若丸背在背上,又让侍从用布条把辉若丸和自己捆紧。

    行完最后一个礼,带着侍从二十余人从水门泅渡出去。

    足利义辉则手持心爱的童子切安纲,反身迎敌。

    三好贼兵终于攻破了一处院墙,蜂拥而入。

    “吾乃足利左中将是也!”

28.永禄大逆惊天变

    攻入御所的三好军听得大喊,一个个眼放金光,鼻喘粗气。

    擒获幕府征夷大将军的泼天大功就在眼前,没有一个人能淡定。

    “生擒活捉,不许放箭!”后面的使番传来命令。死了的将军没有任何作用,活着的傀儡却能号令不臣。

    挟将军以令大名!

    足利义辉一面集合奉公众奋力死战,一面接连放枪射箭。虽然他乃是受到剑圣冢原卜传亲传一之太刀奥义的剑豪,被称颂为“剑豪公方”的太刀术达人。但毕竟倭刀性脆,砍多了就可能崩口甚至折断。

    他爱惜自己珍藏的宝刀,反正有忠心的奉公众在他前面抵挡,先使用铁炮和弓箭对敌也可以。

    “中川权兵卫前来向殿下讨教!”一名身型矮壮,手持长枪的三好武士突到近前,一枪架开袭来的太刀,高喊出声。想要把击败公方的功劳拿下,传扬自己的武名。

    可回应的他的不过是足利义辉扣动扳机的轰鸣,有铁炮谁还用长枪?一枪就把那个武艺高超的三好武士给崩死了,死得毫无意义。

    而三好军因为生擒活捉的命令未免有一些束手束脚,同时缺口处攻入的士兵有限。也是奉公人实在精兵,单兵搏击浪战的能力远胜普通的杂兵。如今的局面到是足利军压着三好贼兵打,令人侧目。

    眼看着攻入御所的贼兵被奉公众打杀的溃不成军,求生意志驱使下的奉公人们拥着将军向御所外突击。

    足利义辉眼看有门儿,他为虚名所累,不愿离开京都,但没说他不愿离开御所啊。如今也许一个突击杀到贼兵本阵,斩杀三好三人众或者松永久通。那样贼兵必然溃散,他大不了住庙里嘛!

    反正只要在洛京就行,人在洛京,幕府的威名就能维持住!指不定威名还能再上一层楼。

    这时幕府侍所所司摄津晴门之子,足利义辉的小姓头摄津千代丸背着足利义辉的好几把宝刀也奔了出来。

    御所嘛就是一间房子,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烧了,这个无所谓。足利义辉收藏的宝刀带上也就没多少留恋了。

    至于他母亲庆寿院,身份一亮往娘家近卫家一躲,屁事没有。本来三好军就没兴趣和这些女眷废话,他们的目标只有足利义辉。

    众人持刀挺枪,环绕着义辉,往着缺口处猛突,三好军措手不及,竟就这般被足利军击败。气势一泄,丢下刀枪转身就跑。

    脱离牢笼成虎豹,龙出浅滩飞九天!

    ……

    听着幕府内激烈的喊杀声,山内义胜心急不已。御所能坚持多久他不知道,也许一个时辰,也许一刻钟。

    稍微停了停,站住脚把辉若丸往上提了提。确认孩子没事以后,在街角的阴暗处左右探望。

    小冰河时代的气候实在难以捉摸,本来农历五月的天气,应该开始梅雨了。可是今年梅雨很显然被推迟了,原本应该没什么风的天气居然刮起了南风。

    四下里的空气仿佛因为京都的大火都滚烫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哭喊和哀鸣。灰烬粉尘让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用来掩住口鼻的棉布那点湿气早就耗尽了。

    “殿下,呼吸可还顺畅?”“我很好,叔父不必挂怀!”足利辉若丸此刻也保持克制,安静的呆在山内义胜背上。

    “大火已经弥漫到了梅小路,向北脱离已经不可能,南面是贼兵,西面倒是有细川兵部的援军,可是亦有贼兵和大火阻隔。”

    一名侍从匆匆猫腰从暗处跑来,情况不容乐观,由于无雨也由于无人救火,短短一个时辰大火蔓延的非常迅速,小半个京都已经陷入大火之中。

    如今的京都与后市的京都并不完全相同,一开始是正方形,左京长安,右京洛阳。可是这时候长安已经基本废弃。

    后来应仁文明大乱,洛阳也大部化为灰烬。除了内里(皇居)和部分公家宅邸保存了下来以外,洛阳实际上被细川和山名两方烧了一个彻底。

    而后来的二条御所与现在的御所实际上并不是在同一个地方,如今的御所实际上处于洛京中央偏西的地区。大火虽然呈半圆形分布,但由于违反气候的南风,北部上京地方也不可避免的燃烧起来。

    山内义胜往老爹的好基友一条家跑路不仅等于顺着火势跑,还有可能扑一个空,指不定上京在今晚也要化做白地。

    如今最好的路是向东跑,先去白河地方,此处有大量的离宫和寺社。重点是上贺茂社、下鸭社、稻荷社等神社都在这边。上一次京都动乱足利义辉大钟一敲,山门公人数以千计进入洛阳支援足利义辉。

    山内义胜驮着辉若丸这么一尊大佛,人一亮相就能借到数百乃至上千人的大军杀回洛京。只要嘱咐手下把辉若丸往大津一送,留守在当地的足利义辉大津奉行和田纪州守还有几百人马,可以护得周全。

    但往东就等于要穿越半个洛京,危险系数同样很大。山内义胜要是只有自己,他莽一莽指不定就莽出去了,可足利义辉的独子就在背上,他不得不慎重。

    “(信州)殿下,赶快决定,不能在京都内拖延。”一名侍从看山内义胜还没拿定主意。

    “往东!”只能这般如此了,不然也根本走不通了,冒险就冒险。

    由于洛京在应仁文明大乱后的重建并不是由足利幕府主导的,既没有成体系的规划,也没有足够的资金完全恢复。众人走走停停,由于逃命也不敢打火把和灯笼,不得不一再停下来确认方位。

    就这么跑了一刻钟,来到一片废墟(不是过火,就是以前的废墟没建起来),正准备继续寻找道路奔逃。

    “快去再找几个人来,前面可是大安寺,咱们这回能不能发一笔横财就看这趟了。”

    “头儿,庙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蠢货,那不是庙,是质库。里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铜钱!”

    四五十名三好贼兵映入眼帘。

    一队人马不期而遇,当面拦住了山内义胜一行人的去路,并发现了他们。

29.险象环生奔逃急

    两彪人马,大眼瞪小眼。

    当前这种情况下还敢在洛京内活动的都是些什么人?细川军正在努力弄一条隔火带,设法杀到御所附近。

    岩成友通的千余人倒是四散开来纵火抢掠了,三好政康所部也化作乱兵,三好长逸和松永久通两人约二千兵到还没有散开,他们正在努力的封堵足利义辉。

    当然被大火席卷过去的普通町民要么就是被烧死了,要么就卷着包裹向京外跑去,而且洛京那么大,暂时还没有完全骚乱起来。

    很显然虽然大火席卷洛京多地,那光亮耀眼至极,但是也不过是使普遍夜盲症的三好杂兵能认路而已。

    山内义胜面前这四五十名杂兵很明显就是摄津国征召来的,往前数十年时间,一多半的时候都在和三好氏撕比,哪有什么对三好三人众的忠心。如今进了洛京,自然是想尽办法脱离大队出来抢劫。

    听到刚刚那明显的畿内语音,山内义胜这边如临大敌。若是在战场上二十个武士奉公人可以随便摩擦二百名杂兵,可如今是在街巷内。

    足轻杂兵把手里的长枪排着一放下,往街道里一堵,山内义胜又没有远程,反而还真拿这帮杂兵没办法。

    正在想着怎么面对这帮三好贼兵,对面却也发现了山内义胜。

    “大安寺我们川内村看中了!那边的兄弟往别处去吧,我们这可有百十号人”【注1】

    这伙乱兵很显然把山内义胜一伙二十多人也当作出门抢劫的乱兵,开口威胁人数远比他们少的山内义胜走开点,不要打扰他们抢劫寺院。

    你要是个别的人,一对话也就露馅了,可偏偏遇到的是山内家的人。山内义胜十二岁开始给足利义辉做奉公众,在京都前后生活了小十年。一口畿内话说的贼溜,其他人也经常在京都,多少会京都的话音。

    “不行!我们米久村也有四五十人,见面分一半,不能白来!”一口山城国的方言毫无违和感。

    双方各自虚报一半人数,山内义胜一副不肯相让的样子。

    畿内的总村有一个好习惯,就是遇事不动手,能比比就比比,使劲比比,谈崩了才勉强打一场。过往一百年,总村们一不满意就起兵,但是不动手,上街抗议,包围官厅、神社、寺院,走街头非暴力抗争路线。

    你不答应我我就放火,我欠你几个租子钱算个屁啊,你们的官厅寺社多值钱?免税吧!德政吧!你好我好大家好!

    所以先入为主认为山内义胜也是趁机来发财的乱兵听到山内义胜要平分抢掠所得,更加笃定山内义胜是山城国某个总村的村长带人来抢劫了。

    乱兵们几个头头一合计,大安寺这么大,怕不是有几千贯乃至更多的财富。一贯钱四斤重,他们四五十人顶天背走二三千贯,多了就带不走了。

    “好,咱们进去了各凭本事拿,谁拿到算谁的!”

    “好,但我们要先去烧掉债券,对面兄弟行个方便!”山内义胜不可能真的进寺抢钱,他只求和这帮人岔开跑路。

    乱兵一听,难怪山内义胜一定要分赃,原来是欠着大安寺钱。心里暗骂一句穷鬼,但是实际欣喜非常。他们先冲进去肯定先抢银子,再拿铜钱。

    “蠢货,烧你们的债券去吧!”这位总村的村长心里鄙视山内义胜没脑子,抢了钱还怕还不上那几个债。

    “好,那我们先进寺了,一定给兄弟留一半。”心里骂傻批,但是嘴上还是说的很漂亮。

    说罢那四五十人头也不回的冲向大安寺,畿内的总村在嘉吉一揆时结下了深厚的葛名友谊,几十年来颇有些香火情。如今确认好分赃,就不会发生内讧的烂事了。

    这边山内义胜一伙儿长舒一口气,掌握一门方言是多么重要的一件事啊!必要的时候能保命,能救人啊!

    看那伙乱兵离开,已经有一段距离。众人拔腿便跑,一刻也不敢停留。只求快些离开京都,到了白河,就成功了。

    这个时候洛京内已经是哭喊声震天动地,尤其是上京和下京中间那一片的百姓,已经不敢在家里呆着了,大火越来越剧烈。必须要逃出京都,才能有一条活路了。

    山内义胜往白河大道赶去,沿途逃命的百姓越来越多。道路彻底的壅塞起来,加上温度不断升高,浓烟和灰烬弥漫。

    老人、妇女、孩童几乎个个都苦不堪言,人又多,呼吸都困难起来。

    加上毫无引导的疏散和无处发散的恐惧感,加剧了前进的困难。不断有人扑倒在地,然后就再也站不起来。

    京都格局又不是完全方方正正的,街道拥挤狭窄,歪七扭八。路上还有各种杂物阻塞,甚至有些地段是完全堵住无法通行的。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人流居然逆向向山内义胜这边反冲过来。山内义胜背着辉若丸,差点脚步不稳被人挤倒。

    远远一望,居然有数以百计的三好军正在砍杀民众,清理道路。

    山内方众人心内大骇,难道被发现了?被人认出来了?三好三人众和松永久通派兵过来追捕他们了?

    “镇定!镇定!不要慌!”山内义胜尽管也十分紧张,但还是赶紧安定众人。

    大家随意找了一间路边的屋子,虚掩的门扉显然是被人暴力破开过了,屋内狼藉一片,已经被乱兵肆虐过一茬。不过屋内并没有尸体,看来要么屋主人已经提前跑路,要么就是被掳劫卖作生口了。

    “快看看,能不能破开院墙,躲避贼兵,换条街道离开。”

    侍从们一面寻找屋内是否有水缸,把掩住口鼻的棉布洗刷湿润一下。一面悄悄摸索房屋的结构,能不能让他们脱身而去。

    【注1】:畿内有一种所谓的总村制度,属于旧时代封建村社制度的遗存。平时种地,战时村长一声号令全村男人集合,就出门抢劫。没错,主要是出门抢劫,打仗并不是主要内容。同时这些总村还是德政抗税和一揆的主力之一。

30.深陷重围百十匝

    “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川内总村那帮哔哔,算个什么东西,敢抢在老子前面去抢大安寺!”

    很显然此刻的三好政康是愤怒的,以至于愤怒到全屏哔哔。他被三人众笔头三好长逸放出来纵火,实际上就是等于得到了乱捕人狩的许可。

    反正将军的御所都攻打了,京都的大火也点燃了,抢劫一间寺庙算个屁啊!

    他恨的是他还没下手,居然就已经有人提前盯上大安寺的巨额财富了。上杉辉虎抢劫了善光寺大劝进,那可是赚了一万多贯!

    这么光辉伟大的形象就在面前,谁不去模仿,谁不去谁就是傻批。

    刚刚和山内义胜遭遇的那伙儿总村的三好杂兵回去找同伙的人看来运气很是不好,肯定是碰上了三好政康直属足轻的队伍。

    于是他们准备洗劫大安寺的消息就被三好政康知道了,那个报信的杂兵一股脑说得干干净净。

    “快点快点,手机麻利点,再不到大安寺,连个毛儿都不会剩下了!”三好政康烦闷的捶了一下旁边的木板墙。

    由于一开始就没有约束军队,同时心怀发财大梦的杂兵甚众,三好政康明明一千人的大军此刻在身边的只有不到二百直属,其他的杂兵早就跑没影了。一个个都在洛京内肆意行劫,好生的快活。

    砍死了两个无辜的百姓,鲜血的刺激之下,慌乱的町民反身逃跑,终于给三好政康空出来一条街道。

    地上除了两名死者之外,还有十余人躺倒在地。都是刚刚拥挤之下扑倒的普通人。有的还在哎呦哎呦的叫唤,有的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三好军当然没空去救治这些伤者,甚至毫不犹豫的踩着人就过去了。

    路过山内义胜躲避的房屋时,几十年烂仗的经验直觉让三好政康一下子就察觉到屋内有人,而且有不少,还是擎枪带刀的那种。

    “里面是谁?都给我出来!”有人上前喊话,如今洛京内大乱,敌我不明。甚至地痞流氓都起来抢劫造乱,三好政康要弄清楚是什么人。

    “误会误会,我们是松永金吾的配下。”一名山内侍从操着畿内腔出来应话。

    由于口音很准,没有问题,三好政康当场就信了三分。但是他记得松永久通明明正在指挥部队强攻御所,怎么会有兵马跑出来抢劫。

    “你们是哪个队的?”“小的是松永久三郎麾下富野队的。”答话的这个侍从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像极了那么一回事。

    既然是松永久通的兵马,三好政康也不准备多问。他们现在和松永久通属于蜜月期,由于三好义继五万余人的巨大压力而紧密勾结在一起。三好政康懒得管这些松永家的杂兵,指不定他们是奉命出来抢劫补充军资的。

    “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伙四五十人的杂兵往大安寺去?”三好政康临走之前还是多问了一句。

    “有的,他们已经冲进大安寺了。”“哔哔哔,哔哔哔,我哔哔哔。”三好政康气的跺脚,紧赶慢赶还是慢了一步,怕是去了连口汤都不剩下了。

    说罢三好政康抬脚就走,临走之前又随意地瞥了一眼屋内,一张很熟悉的面孔印入眼帘。

    之前三好长庆掌握京都,幕政实际上是由三好氏的各位重臣在署理,三好政康曾经担任过京都的代管和幕府的取次役。

    那人便是山内义胜!

    “差点被你们混过去了!山内羽林信州守,出来吧!别躲着了!”

    三好政康话音刚落,一百余三好军就把这间不大的宅院团团包围,刀枪在火把的照耀下分外迫人,闪熠着锋芒。

    屋内的山内义胜感觉要糟,实在是太巧了。如果只是普通杂兵,谁认识鼎鼎大名的下马众、御相伴众山内羽信浓守义胜。偏偏好巧不巧遇上了三好政康,那可是打过很多次照面的人。

    “快出来,不然我们就放火了!”看屋内没反应,三好军威胁到。

    “若下野守行个方便,我主愿意献上名物藤五郎兼光,另外可由纳屋转赠下野守三千贯文。”山内家的一名侍从不得不出来回话。

    “藤五郎兼光?”三好政康有些意动,哪个武士不爱宝刀。

    何况山内义胜一个远国的大名,离洛京不知道多少里。放走了就放走了,也不是不可以。

    “先把刀拿出来,我就放你们走。”这点起码的戒心三好政康还是有的,要是被骗了呢。

    少顷,一名山内侍从端着一把太刀走出宅院。而且为了证明这不是假的,还特意脱去了刀鞘,用一块棉布垫着。

    那锋芒,那光彩,那弧度,肯定是名物藤五郎兼光。三好政康心内大喜,美的喜出望外。

    正准备亲自走过去把刀夺来,那名献刀的武士突然暴起,挥刀直接砍倒两名三好兵,猛的向三好政康砍来。

    另一面十余名山内兵推开栅栏,狂呼大叫,各自举刀就砍,一下子就砍倒了十余名不知所措的三好军。

    这下子混战开始,杂兵哪有武士奉公人能砍能杀。三好军又是措手不及,眼看着就呈现混乱。

    “弓足轻呢,放箭放箭!”三好政康的直属里还是有二三十个弓足轻的,常备足轻里最普遍的兵种之一。

    一轮箭雨就带走了山内方三人的性命,好在人人披甲,只要不是要害,就问题不太大。但是山内义胜却有些畏首畏尾了,他背上还有一个辉若丸呢。

    “继续放箭,不要停。”又一轮二三十支箭矢飞来,这次有了前车之鉴,大家都躲开了。

    可这样绝不是办法,三好军重整旗鼓,配合着弓手不断绞杀山内军。

    人家长短配合又有远程,山内方众人却都只有太刀而已,吃亏不小。很快的山内义胜身周的护卫们一个个的仆倒战死。

    三好军的攻势愈急,箭矢如蝗,激射而来。

    “明智十郎兵卫前来参阵,三好逆贼还不快快受死。”

    援军!此时此刻的洛京内居然出现了一只小小的援军!

31.悲歌星落白河原

    斜剌里突然杀出来一彪人马,三好军猝不及防,后队的弓足轻接二连三被砍倒,惨呼声连连。

    正面的山内又抵抗的非常坚决,山内义胜身上插着三四支箭犹自挥刀奋战,一步也不肯后退。

    两厢合力之下,三好军哄然溃散,几名三好旗本护卫着三好政康仓皇退却。一股脑儿就跑的没影了,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围攻山内义胜兵马一个也见不着了。

    “敢问是山内羽林信州守吗?”带队的武士出声探问。

    可是山内义胜却根本没有回话,略微点了点头,居然就扶着墙壁瘫坐了下来。明智十郎兵卫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受伤颇重,也就没有再多问什么。

    “在下是白河留守役明智十郎兵卫光秀,公方殿下现在何处?”

    白河这个名字稍微熟悉日本史的人都应该知道吧,后白河天皇,日本最后一个掌握有院政实权的天皇。

    白河这地方有大量的离宫、别院和宅邸,大部分属于朝廷的公卿以及将军。再加上又地处琵琶湖商贸中心大津到京都时的必经之路,所以足利义辉在此设置留守役。

    一方面照管那些园林建筑,防止破坏。一方面嘛就是白河是个很好的街道关所,可以拦路截停商旅,征收苛捐杂税。

    这也是为什么明智光秀手下有近百人的原因,能征税还怕养不起兵?

    而且也不看看统帅他们的是谁,随便搁一个人都知道的将来织田政权下的四天王,山***攻略负责人。麾下直属兵团势力有一万五千至二万人,配属细川藤孝父子,大和筒井顺庆等与力的顶级家臣之一。

    人数差不多的情况下,三好政康在明智光秀面前也就属于被随便摩擦的那种。

    不过如今嘛,也就是个白河留守役,还不如大津奉行和田惟政的地位高。和参与幕政的细川藤孝更是不好比了。

    如果小平太在这,指不定就会来一出我知行一千三百贯,分你一半,你来做我的家臣这种戏码。上演一出君臣同禄,义结金兰的好戏。

    不过山内义胜是没得心情,也根本不知道明智光秀何许人也。他如今连话都说不出来,勉强抬起手,用手指了指后背上的辉若丸。

    山内氏的侍从死了一多半,现在活着的人人带伤,只剩下五个人。

    一名受伤最轻的侍从赶忙去看辉若丸,才发现那支好似插在山内义胜肩膀上的箭矢实际上直插进了辉若丸的脖颈,如今的辉若丸早就小脸灰白,死的不能再死了!

    这人七手八脚把辉若丸从山内义胜背上卸下来放平到地上,山内义胜站不起来,趴在地上死死的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孩子。一个时辰以前还在称呼自己为叔父,如今居然就这么死了。

    而明智光秀上前一看就认出了这是将军嫡子同时还是将军独子,足利辉若丸!

    一种震惊、痛苦、悲伤、愤恨等情绪揉杂在一起的神色布满他的脸庞,双膝直接跪下。虽然没有放声大哭,却也眼眶通红。

    山内义胜则没有节制住,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他和辉若丸没有什么叔侄之间的亲情,可是他和足利义辉还是十分投契的。

    如今人家爸爸信任他,把唯一的儿子交给他,居然就这么死了。而且死的还是山内义胜的“君上”,是他将来的“君父”。

    他一方面是恨自己没用没有把人家儿子带好,一方面又掺杂了对于自己源氏名门,竟然遭到攻杀的心痛。

    看着山内义胜不顾一切的在痛哭,明智光秀却很快回了过来。

    “羽林殿下,如今唯有找到公方殿下,保护殿下杀出京都,才是要务。”

    话音刚落,痛哭了一伙儿的山内义胜居然昏厥过去。众人连忙上前扶住,才发现山内义胜腹部好大一个洞口。显然是被长枪捅破,血都已经把裙甲(草褶)给洇红了。

    眼看着这人就是出气多,进气少,整张脸迅速的灰败下去。几名侍从眼看如此,莫不哀痛万分。有一个伤重的当场就自己抹了脖子,先走一步。

    山内义胜却强撑着,“殿下尚在御所,速速前去援救。”

    说罢那双手死死的握紧明智光秀的手,眼睛瞪的老大,手臂肌肉极速的轻颤。

    救字的话音消散,东国一十六万三千贯文有力大名,幕府下马众,御相伴众,信浓守护职,正五位下,右近卫少将,信浓守,清和源氏嫡流,河内源氏足利一门众,山内义胜战死!

    那双紧握的手重重的砸落到满是鲜血和泥污的地上,如此高贵的血统和家门,最终亦无可避免的死于无名氏的长枪之下。

    这下子剩余的四名山内侍从无不痛哭流涕,放声哀嚎起来。

    战场上英勇善战,临机应变,平日里宽和待士,恩养军民,年纪轻轻就成为东国璀璨将星的山内义胜死的和一个卑微的杂兵一样。怎么让这些侍从接受这般残酷的现实?

    “羽林殿下的遗命是什么!是援救将军!你们如果想为羽林殿下复仇,现在就拿起刀来和我一道去御所!”明智光秀呵骂着四名残存的侍从。

    然后赶忙命人把两具尸体背上,送到白河去!避免最后连尸体都发生什么意外。

    他看了一眼山内义胜的遗体,用手轻抚眼皮,想让山内义胜那瞪的老大的眼睛合上。可是轻轻一抚过去,纹丝不动。

    明智光秀叹了一口气,不再做些什么。环境简陋,连一张草席都没有,两人的遗体这能这样无遮无挡的被人背着送走。

    “走走走,快走,目标御所!”看着远去的身影,另一侧的京都火光冲天。

    不再是人的哀嚎,仿佛是整个大地的所有生灵都在哀嚎。那种恐怖的情形,不断刺激着明智光秀。他的眼神中尽是难以言喻的神色,而表情则是冷漠的近乎于死寂。

    而他的内心则滚涌如无尽的汪洋大海,呼啸着、撞击着、撕裂着、反转着。

    “这个天下到底怎么了?”

32.山之内风平浪静

    今年的山内稍显的风调雨顺,梅雨季节虽然雨水连绵,但是稻子早就种下了地,多些雨水倒也没有什么问题。

    浴室的事小平太一股脑儿的都推给了老岳父细川春宫,反正老人家闲在家里,发挥余热嘛。终究这个人吧,还是喜欢发号施令的嘛。

    只不过以前是做笔头家老,指挥千军万马,如今是指挥几十个工人罢了。

    勘定奉行一年实际上也就忙两回,夏税秋收,忙完了剩下的杂活按时过目就行了。不至于要天天盯着奉行所官厅内的同心与力们,偶尔还是比较闲的。

    也就是今天雨下的比较大,天气太潮湿,小平太感觉身上不爽利。有一种浑身上下都粘哒哒潮兮兮的感觉,懒得动弹。

    如今新屋落成,小平太也已经搬了进来,纯天然无污染的原木房屋,根本没得甲醛。

    半躺在檐廊下面,泡了一壶热茶,没有点心,只有两个梅子。但不是那种鲜梅子,是咸梅干,而且据说是那种二十年以上的梅干。

    一含进口,那种咸味,历久弥新!但是回味却是甘甜的,拿来搭配有点苦的浓茶相当适宜。

    当然小平太不是一个人干坐着发呆,他在看两个小侍从练武。原本放木料的草棚还没拆,锅之助和龟丸正在原长政的督促下练枪。

    今井明五郎是很喜欢锅之助这个孩子的,毕竟这么好的练武料子,结果锅之助更喜爱枪术。没得办法,这才肯让原长政教导他。

    两个小男孩同年,如今都是十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好在都有基础,不用重头开始。原长政教的也爽利,毕竟是历史上教出德川双璧之猛将的人,手下功夫相当不错。

    两个小的练的也认真,这时代可没有什么周末双休的说法。初一十五歇过拉倒,上午学文化,下午学武艺。一点也不比后世里的孩子轻松,甚至在某些方面更辛苦些。

    “主马介,让孩子们歇会儿。”小平太看三个人中午吃完午饭休息片刻以后开始练习,到现在总有一个小时了。

    “也好,略喝些水,休息一下。”原长政探头看了看外面的雨,一点没有要停的样子。

    “辛苦吗?”小平太把这两个孩子死皮赖脸的都养在身边,一面督促学习,一面好吃好喝的照顾他们。可下了心思了,真当半个儿子养。

    两个孩子倒是同时摇摇头,不以为苦。纵使是这种潮湿略带凉意的天气,两个人的小脑袋上也是满脑门的汗珠。

    小平太拿过一块干净的木棉布,给两个孩子可劲擦,可小平太又没真的养过孩子,下手也没个轻重。孩子的脑壳顺着小平太的手一会儿倒向左边,一会儿倒向右边。

    合着小平太在擦西瓜似的!

    ……

    “弹正,御滨松殿唤你进城。”辰三从院外过来,显然门口有山内义治的侧近在等小平太。

    “现在?城内有什么事吗?”小平太摸了摸两个小脑瓜,站起身来。

    “看滨松殿的侧近面带喜色,似乎是好事吧。”辰三给小平太披上外衣,又取了两把伞。

    小平太才不要别人打伞呢,除非是那种非常大的伞,不然表面上看那个伞已经把人遮住了,实际上稍微有点风整个人一样淋湿。

    好在城内的主街道已经换成石板路,小平太穿着木屐也不怕湿了脚或者溅一身泥。倒也不是没有人坐轿子,可日本轿子,想想还是算了。

    没走几步,老岳父和大舅子也从屋子里出来,正好一起同行。

    “义兄今日也不奉公吗?”“今日并未登城。”……就这么随意的聊几句,也就到了城内。

    脱鞋进馆,侍从们引导着三人进入和室。小平太一看有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坐在山内义治的下手,看样子就知道是个公卿。

    “大家都来了啊,这位是武家传奏飞鸟井(雅春)。”山内义治给大家介绍道。

    哦~~,飞鸟井雅春,他前面的那任武家传奏广桥大纳言小平太倒是见过,这位新任的传奏倒是十分面生,一点印象都没有。

    众人一一见礼,然后就见飞鸟井雅春拿出谕旨来宣读。不出意外,是山内义治叙任从三位的大好消息。

    山内义治看来是早就知道了这事,一脸自矜,但那两条眉毛都要飞起来,内心肯定喜的不知道啥样呢。

    不过老大的面子总要捧得嘛!

    “吾等共贺御滨松殿下!”大家的想法一样,喊的十分响亮。

    得偿所愿的山内义治“规矩”很清楚,嘴上表面随意的说感谢天子圣明之类的废话,最后说有若干土仪献上。

    飞鸟井雅春等的就是土仪,吉利话谁不会说,土怡才是他跑这趟的重点。等山内义治说还有多的一份预备给他的,更把他喜的白脸乱颤。

    把美滋滋的飞鸟井雅春送走,山内氏一帮家臣放开了。一边真心实意的恭贺山内义治,一边要酒要菜,当场就开始办起了庆祝会。

    人逢喜事精神爽,山内义治那是一杯接一杯,反正度数低,喝上一斤也不算什么大事嘛。

    小平太虽然也喝酒,但是不滥饮,和那几个酒鬼不一样。难得进城蹭一顿山内义治的饭,可劲吃菜,一点也不替山内义治省钱。

    虽然这菜也很一般,但是胜在管够。城内的厨房早先就得了吩咐,今天山内义治肯定要办酒宴,有什么东西尽管做来,不能让人家没吃饱没喝尽兴回去。

    这也算是笼络家臣的一种必要手段,招待下属还抠抠索索的大名那铁定活不长。

    等大家喝的东倒西歪,杯盘狼藉的时候。外间突然闯进来一名侧近,口称京都内的细川兵部派人传来急信,请求山内义治立刻接见。

    山内义治喝的都有点晕乎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大女婿有什么事情需要通传,还和朝廷的敕使前后脚到山内。

    听飞鸟井雅春说京都里风平浪静,屁事儿都没有,就是可能今年有点旱,雨水较往年少一些。

    可这关山内义治什么事?

33.譬如惊雷脑卒中

    一名满脸疲惫,风尘仆仆的武者上得殿来,即使努力克制也无法掩盖心怀的悲痛。

    “兵部说此事只能与殿下一人通传。”那名武士扫视了一圈在座的武士和侍从。

    山内义治有些奇怪,细川藤孝是要干嘛?怎么还要密室奏对。

    一色宫内和细川春宫眼色最足,既然人家翁婿间有悄悄话要说,那他们这些臣子就应该识眼色的赶紧退下。

    “既然兵部与殿下有要事商谈,臣等便告退了,多谢殿下的款待。”一色宫内带头告退,大家于是都离席准备走人。

    “不必不必,诸位都是我山内氏的谱代,不必避嫌。”山内义治说完,只让护卫、侍从、小姓等人出去。

    小平太一看,细川父子、一色宫内不必说,那是谱代中的谱代,五代人奉公。大石三郎那也是三代奉公的谱代众,小平太是四代奉公的军役众,今川义亲是亲生儿子。

    确实都是心腹重臣和一门,属于最拥护山内家统治的铁杆分子。

    那名武者看闲杂人等走了,剩下的都是家老重臣一门亲近,知道问题不大了。

    “这是兵部亲笔所书!”从怀里掏出一封外表被汗渍和灰尘脏污的信件,那名武者略叹了一口气。

    “洛京发生了何事?”山内义治一边拆信,一边随意的问道。

    “三好三人众和松永金吾袭击御所,公方殿下已于五日前在突围中遭到弑杀,少殿下辉若丸亦在突围中战死,另外羽林殿下一道被三好下野守攻杀!”

    羽林殿下被三好下野守攻杀!

    羽林殿下被三好下野守攻杀!

    羽林殿下被三好下野守攻杀!

    “什么!大树被攻杀!殿下亦被攻杀!”一色宫内一时失声。

    山内义治不敢相信的快速展开信件,空气静止了十余秒。

    一目十行的看完,山内义治紧握着信纸,猛的站了起来,想要靠近武士问清楚。

    豁的起身,那身躯却僵直住,一手握着信纸,一手垂下无法提起。略过了几个呼吸,挺立的身体突然轻微但剧烈的晃动起来。细川采女眼疾手快,上前扶住。

    刚刚还急迫的面容神情突然扭曲,嘴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大家抢上前来,再看山内义治,一只眼睛睁的老大,一只眼睛却闭的死紧。嘴巴努力的在说话,可是除了咕噜噜什么都说不出来。

    小平太还没从将军被杀,山内义胜战死的消息里缓过来。面前的状况让他心中更加惊惧,小平太穿越前曾经亲眼目睹了一名长辈也如同山内义治这般倒下。

    “这是脑卒中!”哪里还有错,这就是脑溢血,俗称中风!

    “啊,脑卒中!快去城下请大夫!”大家一时都慌了神。

    “不行!”细川春宫如定海神针一般猛喝住众人。

    还没等其他人反驳或者怎么样,他立刻起身四处观察,看是否还有旁人。

    “采女,即刻接管全城旗本常备,从现在起府中城许进不许出。”

    “三郎你选几个精干人手把城下的大夫都请到城里来,务必让他们带好所有器具。”

    “宫内,你立刻以殿下的名义,请朝比奈骏河、木曾亲子,以及诸国人之人质进城,庆祝殿下叙任从三位。”

    “小平太,赶紧遣人去深志城,明言为太郎殿下伴学,让小笠原深志殿下把嫡孙送到府中来。”

    说罢,细川春宫看向了今川义亲。眼神说不出的感觉,令人难以捉摸。

    “远江殿下,暂时请您安居在城内服侍殿下,可否?”

    今川义亲被看的发毛,立刻答应。

    小平太看山内义治还被扶着,立刻把耳朵靠近他的嘴。大家以为山内义治在说什么,屏息凝气静了下来。

    不过小平太只是在听山内义治有没有痰涌口中,由于脑溢血,部分肌肉无法控制,如果就此咯住喉咙,指不定马上就要死了。

    还好,虽然山内义治喉咙口传出咕噜噜的声音,但是并不是无法吞咽的样子。起码这一时半刻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赶紧让殿下侧卧,免得痰涌上口,阻碍呼吸。”细川采女赶忙把山内义治身体侧好放下。

    “殿下,刚刚春宫大人所言是否都一一实行?”小平太试探着问了问。

    可是山内义治也不能眨眼,也不能抬手,连点头都不行。

    “殿下如果同意就发声,不同意就不发声。”细川春宫立马接话。

    “咕噜噜,咕噜噜。”山内义治同意了。

    “赶紧设法取些冰来,为殿下冰敷。”小平太一边把山内义治的头抬高,保证他的呼吸道顺畅。一方面希望用冰敷他的头部,刺激头部血管收缩,减小出血量。

    同时将一块干净的白绢手绢裹着手伸进山内义治的嘴里,按住舌头,防止等下他要是呕吐,阻塞口腔。

    “小平太,你这是在做什么?”“先父是制作汉方成药的,有些传授。”小平太纯粹是以前见过,所以才做的,有个屁的传授。

    大家手忙脚乱把人安置好,平素高高在上的家老重臣全部做了仆役,一面按细川春宫的吩咐去处置。一面把山内义治的几个小老婆带进殿内,作为服侍山内义治的人手。其他的侍从侍女一个不许进入殿内,保密消息。

    “老大人,十六文大夫正在诹访,暗中派人去请吧。”吩咐阿吉去深志传达将嫡孙送来府中的命令后,小平太又折返回来。

    此刻障门都打开了,小平太的妹妹和白川夫人正在扇风,促进空气流通,保证山内义治的呼吸顺畅。

    同时山内义胜的两个老婆,以及两个儿子都被请到了隔壁。而山内义治的小儿子,小平太的大侄子也被带进隔壁房间。

    “小平太,祸事了,为今之计,能拖一天是一天。”细川春宫老态更显,这一会儿的冲击太大,老头也有点遭不住。

    小平太也满心的难以承受,和自己十分投契的山内义胜突然死了。长尾夫人所生的嫡子不过三岁,根本没有任何威望。如今山内义治又这副模样,如果救不过来,那真的就祸事了!

34.山内家中乱纷纷

    翁婿两个人感叹了一阵,事情还有的忙。从细川藤孝的信里,小平太也大致知道了过程。

    洛阳町火消极大的分薄了三好松永贼兵的兵力,足利义辉奇迹般的突击出了御所。杂兵和武士奉公人的战斗力差别巨大,贼兵为了生擒足利义辉又有些束手束脚。

    加上足利义辉又是剑豪中的剑豪,一之太刀奥义传承免许。手持太刀狂呼酣战,所谓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他一人就打杀了三十余名贼兵,直杀的人头滚滚。

    眼瞅着就要突击到三好长逸和松永久通面前,把这两人骇的面无人色。这时候早就把什么君臣人伦,法理体统抛诸脑后。

    松永久通哪里想得到简单的逼迫将军流亡的一次突袭行动居然演变成这样,反正都在洛京纵火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命令铁炮众开火,英勇的幕府奉公众先后扑倒。

    最后足利义辉的一之太刀秘技也难以抵挡铁炮的弹丸,身中数枪。

    一代幕府将军死于无名氏的弹丸之下!

    小平太看完书信喟然长叹,个人的力量实在不足以改变历史滚滚而进的潮流。足利义辉的死一方面意味着室町幕府最后那点威势彻底扫地,也意味着近畿局势的彻底崩乱。

    “殿下昏迷了!”翁婿两个还在谈论京都的剧变,小平太的妹妹突然奔来。

    两人大急,赶忙回屋查看,山内义治原本还算清醒,虽然已经口不能言,四肢不动,但还能听得清问话。如今已经彻底迷糊,状若昏死。

    “小平太,快去催,立刻把城下的大夫都捆来,不能再拖了。”细川春宫大急。

    脑卒中最佳的抢救时间是病发内的四个小时,必须要尽快就医,如果错过这个时间,就是神仙来了也难救了。

    急奔出门,大石三郎正好回来,两名医者跟在后面。

    “快进来,殿下昏迷了!”小平太赶忙招呼几个人进殿。

    两个大夫听见昏迷两个字,面色就变了。大石三郎突然请他们进城,说是城内有位夫人身子不舒服,他们还没太当回事。结果一听是昏迷,脚步都不自觉的加快了。

    “殿下这是脑卒中!”一个年级更大一些的大夫看一眼就确认了,他心里突然明白,如果山内义治治不好,他可能也要不好了。

    难怪大石三郎请的那么急,还嘱咐一定要所有工具都带齐了。摆明了就是要他们进城急救来的,救不活人的话,为了保守秘密,杀人灭口也属于很正常的事。

    两名大夫看到小平太按压舌头,仰头侧卧,冰敷脑部的急救措施,先是惊奇,立马就感觉到这些急救方法很是有用。起码山内义治现在呼吸十分顺畅,没有窒息而死。

    那名年纪大些的大夫摇了摇头,“殿下的脑卒中来得突然,恐怕难以痊愈了。拙僧只能尽力施救,或许可使殿下开口言语几句。”

    意思很明确了,中风了,救不活了,我给他治疗一下,让他把遗言说完拉倒。

    小平太刚想说不行,山内义治死了,山内就一下子垮了。哪里能这样?细川春宫拦住小平太,摇头让小平太不要这么躁。

    “尽力即可,若殿下果能开口,便是大功一件。”

    那个应该是出家人的大夫立刻取出银针,开始针灸。细川春宫拉着小平太又出来,山内本地的大夫不行,还是要去请更高明的人。

    “小平太你立刻去安排,务必把十六文大夫请来,不管你怎么请。”

    十六文大夫就是在甲信关东最为有名的名医永田德本,根据记载是一个活了超过一百岁的名医。从战国时代一直活到江户时代,与京都的曲直赖道三一样闻名。

    其人尤其精擅草药学,对于流传的各种本草融会贯通。再加上为人十分宽宏,凡是治病只问人收取十六文钱的诊金,所以被人尊为医圣。

    而此时永田德本应该就在诹访,小平太立马出殿找到细川采女。让他赶紧选十个不夜盲的谱代旗本武士出来,并一人双马,赶去诹访。

    细川采女办事效率很高,眼睛一闭,盘算了一会儿,报出一个又一个名字,麾下的足轻立刻就去叫人。有的就在城内,有的还在城下町。

    等人找来,小平太也不废话,给了他们一个最重要的政治任务,马跑死了也要把永田德本请来。趁天还没彻底黑,冒雨出城。明天不管如何要见到永田德本的人到府中城。

    这些谱代旗本就这一个好,没有废话,听清楚命令牵着马就飞奔去诹访。分散开来一个村镇一个村镇的的寻人,他们心里估计也猜到城内有贵人生病了。

    ……

    “殿下如何了?”“转醒了,但情况不是很好。”细川春宫叹了口气。

    随着出血量的增加,中风患者的情况只会越来越恶劣。这是必然的事情,救不过来都很正常,小平太确实是关心则乱。

    而隔壁殿内的长尾夫人和木曾夫人也已经听说了山内义胜战死的消息,两个不满二十的女孩子就这么成了寡妇。最夸张的是长尾夫人等山内义胜去京都后才发现又怀了一个,如今孩子还没生就没了爹,更加凄惨。

    其实想想小平太的妹妹也一样,二十多岁,生了一儿一女,正是生活美满的时候。突然老公中风了,眼看着就这几天了,也是最美好的年纪遇上这种事。

    战国时代不仅是男性命运多舛的时代,也是女性朝不保夕的时代!

    几个女人还算有武家女子的风范,面容哀戚,怀抱着各自的孩子,在屋内安静的等待接下来的发展。

    “小平太,殿下有吩咐。”“是什么?”“就是不知道。”

    山内义治一直咕噜噜个不停,女人们完全不懂,细川春宫也没明白。

    小平太仔细盯了一下山内义治那一只还受控制的眼珠,正盯着今川义亲。

    嗯?

    这个时候,盯着今川义亲,会是什么意思?

    难道?

35.出云分划定局面

    山内义治的意思小平太不敢乱猜,但凡猜错了就是一场恐怖的席卷三四国的大规模御家骚动。甚至国本动摇,家名断绝也很有可能。

    看着还在理解山内义治意思的细川春宫,小平太悄悄凑近他的耳边。

    “老大人,出来一下。”小平太实在是趟不起这滩浑水。

    “小平太,你看出殿下的意思了?”老头现在是表面镇定,内心不知道多急呢。

    “大人啊,不管殿下如今是什么意思,我们做臣子的怎么能够妄猜呢!不管猜对猜错,将来都是祸根啊!”

    细川春宫听完之后,脸马上垮了下来。这是山内家的事,他再是资格老也苗字细川,他也不应该插手山内家务。尤其还是如今这个关头,更加的敏感。

    “小平太,可殿下如今这个样子,远江殿身份特殊,剩下的?”

    “堂堂信州山内氏又不是没有主持之人了,隐居的出云守和八王子的主计头,哪个不能来主持大局。老大人何苦来哉?”

    这事情现在很清楚,山内一门众除开已经繁衍三四代关系很远的族人,近支的男丁都数得着。

    山内义治的爸爸二十年前就死了,可他的叔叔山内持义六十多了还活蹦乱跳的。更不要提他的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山内主计头才刚四十,正是大好的年岁呢。

    “是我一时失策了,你说的对,应该速去请这两位入城来坐镇。”细川春宫能把暂时统括家中的担子赶紧交出去,他也能轻松下来一点。

    小平太只是提一提说请两个大佬进城坐镇,山内义治就咕噜咕噜表示认同。说到底,到最后山内义治心里最最相信的还是一门嫡流的同族亲眷,尤其是没生出儿子来的亲弟弟。

    大石三郎也连夜出发,趁永禄大逆的消息还没有传开,赶紧飞奔去八王子,把山内主计头换回来。让这位一门亲族众笔头,暂时管理政事。

    其次是最近几年很少露面的山内持义,老大爷到没有随大流出家什么的,他原先也是有儿子的,很可惜比他先走一步,四十不到就战死了。如今就剩个大孙子十岁出头,和宝贝似的教养在身边,读书识字联系武艺。

    多提一句,细川春宫的亲弟弟死了,一色宫内也五十冒头了,也没听说过有成年儿子。

    这些人全部都和小平太这个原身的亲爹当年上原城合战一波人头送给武田家了,光军役众就死了六百多,武士死了十好几个。

    搞的阿绫的亲爹也死了,她就成了细川春宫的女儿。一色宫内的长子次子都死了,如今就剩一个十岁多一点的独苗,根本就没出来奉公。不然他长子的地位怕是不比细川采女低。

    派了两个可信的旗本出城去请山内持义入城支持大事,没得多久,老大爷就被轿子抬进了城。那模样比几年前小平太见他时更老了一些,但身子骨看着还是很好,起码不用人扶,也不用拐棍,走起路来很稳。

    小平太和细川春宫、一色宫内一起迎接山内持义,人家老大爷以为山内义治连夜召见他是有什么大事。

    可等几人把永禄大逆的事情,以及山内义胜战死洛京,山内义治脑卒中瘫痪在床的消息说完之后。这个老大爷居然只风轻云淡的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小平太担心他也脑卒中看来是多想了,毕竟人家亲儿子早就死过一回了,估计不会有更加刺激的事情能伤害他了。

    老头进了殿,让几名服侍的夫人暂时退下。他亲自摇着扇子,和山内义治开始交流。小平太提前和他说了,只要说的东西山内义治同意,他就会咕噜噜发声。

    叔侄两个夤夜密谈,谈点什么不得而知,反正小平太认为知道的越少越好。

    第二天,山内持义就要求重臣们连判,先是命令二俣城代纲良叔父会同挂川城代朝比奈木工,高天神城代岩濑元政集合兵力前往大井川和骏河志太郡一线布防。

    又命令诹访饭田城代小西原左卫门开始聚集兵力笼城,把暂时看管在城内的木曾亲子等人召集起来,将各种消息告知他们,反正瞒不住几天。

    逼迫身不由己的木曾义昌发文书回木曾,由军监小笠原长政统帅木曾兵马支援诹访前线。

    同时也开诚布公的告诉深志小笠原长时,山内家如今出事了,山内义胜战死了。你们什么态度?作出选择!不玩那套虚的,小笠原贞庆和他儿子都来府中城。

    当然也不白来,山内义治的幼女将与小笠原长时嫡孙成婚。双方缔结姻亲,小笠原氏的半独立国人地位不变。

    城内仍然维持只进不出的状态,但是开始缓慢动员军力。命令留守滨松的北大学也同样动员直属山内氏的兵力,随时准备镇压远江国人可能爆发的叛乱。

    把如今的情况送往关东,征询上杉辉虎的意见。不管以后是否拥立山内太郎,上杉辉虎的态度都是至关重要的。

    如果上杉辉虎对于山内氏的家督继承不满,那将更是一场恐怖的变乱。可以集结十一万二千人大军的上杉辉虎在东国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不敢有任何轻忽。

    最后的一个消息和小平太居然也有关系,山内义治宣布收养阿绫和山内主计头的女儿,确认这两个女孩为山内氏的嫡流女。

    并同时确认小平太和细川采女的婚事,使得小平太和细川采女全部变成山内义治的亲女婿,山内义胜的义弟,以及山内太郎的姑父。

    这种时候,这般布置,煞费苦心了!

    合着自己从细川氏疏流的女婿,如今居然做了山内氏嫡流的女婿,小平太感叹不已。

    事情宣布完毕,小平太和细川采女把看管了一夜的人质们好生安排布置。城内位置够大,住下几十名人质的问题一点不大。

    每一名人质的神色和态度都不尽相同,尽管努力克制,但小平太仍旧感受到他们身上的各种情绪。暗流涌动啊!

36.改断家嗣出继子

    安置到最后,是松下一青家的人质,正室夫人和儿子女儿。当中女儿大一些,但也不过**岁。

    听介绍的时候小平太还在想他居然已经有一个这么大的儿子了,等介绍完才知道,正室夫人是没错了,女儿也是没错的。但儿子不是他亲生的,是他夫人带来的拖油瓶。

    小平太想着松下作为滨松先方众的首席大将,二千多贯的国人城主,一贯是作为远江国亲山内氏的代表。既然如此,不妨多关照一下她们母子,本来小平太自己和松下一青的关系也还不错。

    “松下夫人若有什么不足,尽可以提出来,在下与松下雅乐相善,一定尽力。”

    “谢过弹正了,此处很好,弹正不必挂怀。”松下夫人很有气质的缓缓行礼。

    旁边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也颇为懂事的向小平太行礼,看着就讨人喜欢。

    小平太想着结个善缘,索性就命人从城外带两本汉籍进城。书还是小平太以前去洛京和的时候买回来的,当初买了不少,也没都看完。

    小孩看见两本《论语》,没有露出这个年纪孩子的厌恶,居然还有一些欣喜。按理说他这个年纪顶多也就开始识字,没想到居然已经开始接触汉籍了。

    “虎松还不快谢谢弹正”“谢过弹正。”小孩把书收好,恭恭敬敬的又向小平太行礼。

    而小平太只听到虎松两个字就无限思绪涌上心头,无外乎是这个名字太过于熟悉了,虎松!虎松是谁!是井伊兵部少辅直政!

    山内家的人质里居然有这般的将星!

    “冒昧的问一句,夫人的娘家是三河奥山氏?”虎松这名字和烂大街的小一郎不同,虽然虎字在武家子弟的小名里很常见,但虎松确实是第一次见到。

    “是的,确实是奥山氏。”松下夫人以为小平太认识他们家族的某人。

    没错了没错了!井伊直政年幼时他的母亲奥山氏带着他改嫁松下氏,所以井伊直政小时候一直被叫做松下虎松。完全和井伊两个字就不搭边儿,松下这个苗字用了很多年。

    至于井伊家那些狗屁倒灶的烂事小平太不想废话多说,都是些耳熟能详的什么大名和国人斗争啊,家臣谋反啊。

    总之小平太在远江就已经没听说过井伊氏这么一号人了,原本以为是真的全部在动乱中死绝了。没想到还真的如历史记载一般,跟着他妈隐姓埋名改嫁他人。

    既然确认了,那小平太的态度就更加和煦了。不管怎样,这也是将来“井伊赤鬼”,一名文武兼长的勇将。

    可惜了人家现在在山内家做人质,暂时是哪儿都别想去了。

    “虎松啊,你要是有什么不懂不会可以来请教我,我可以教你。”小平太摸了摸虎松的小脑袋,充满喜爱的说着。

    ……

    虎松的插曲略过,井伊直政再厉害如今也是六岁的小男孩,什么事都要等十年以后。山内义治的病情却越来越严重了,如今已经再度陷入昏迷。

    午后,三个旗本舍了马,连夜轮换着把不会骑马的永田德本连人带药箱给背到了府中城。

    那一个个眼睛都熬通红了,跑了一夜,在诹访找到永田德本。人家不会骑马,又耽误不得,三个人轮着把人从几十公里以外的诹访背到府中,实在是不容易。

    殿内的老臣们看到永田德本到了,一个个是长舒了一口气,无外乎永田德本的名声实在太大。已经到了“医圣”的级别,传说中医死人,肉白骨的名医。

    不过再是名医也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一夜折腾,虽然是被人背来的,但也精神不太好。

    等看到已经昏迷的山内义治更是眉头紧皱,虽然已经由本地大夫急救过了。但很显然没有完全救过来,如今的情况很差。

    在一番诊断之后,永田德本并没有立刻治疗。而是写下一个药方,让人立刻去寻找药材。好在府中町是南信浓首屈一指的大町镇,周围寺院也多,一声吩咐,有的是药材取用。

    略微闭目休息之后,永田德本才开始为山内义治施针。不过是轻若无物的银针,在他手里仿佛重逾千钧,每一针都是思量再三,但下针却毫不拖泥带水。

    没过多久,他的脸上就显露出一颗颗汗珠。但眼神却是专注的,手腕仍是坚定的。

    一番施为,山内义治再度转醒。众家臣喜不自胜,纷纷上前。却被永田德本拦住,示意众人不要凑近,堵住山内义治周边的空气流通。本来由于肌肉控制失灵,就有窒息的可能了,如今好不容易救回来,处处小心为上。

    最后还是山内持义上去,确认山内义治神志清楚之后,还命人送米汤进来,得到允许之后给山内义治喂下。

    等汤药煎好从外间送来,永田德本先尝一口,示意无误,才亲自给山内义治喂下。

    还别说,名医就是名医,即使是脑卒中这种大病,到了夜间山内义治的境况居然大为好转。再度施针之后,山内义治的语言能力恢复。

    虽然仍旧只能发出单音节的字符,但已经让众家臣喜出望外。 虽然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平时能把人给急死,这时却无人会这么想。

    山内义治恢复以后,除了听取这一日夜内众家臣的各种处置之外,又多加了一条。

    他要把山内太郎养在身边,并立刻命令把木曾夫人之子送出去给木曾义昌做儿子。

    为了保证命令的通达,他还在众家臣的扶持下,召见木曾义康木曾义昌父子。

    木曾父子已然知道山内义胜死了,他们其实并不想发动叛乱什么的。三岁的山内太郎能不能长大首先就难以预料,其次就是他的娘舅上杉辉虎。

    上杉家实力非常强,没得说。如果山内家的家督是年少有为的山内义胜那就是一大强援,可如果山内义治死了,家督是三岁的山内太郎呢?

    实力非常强的娘舅上杉辉虎在山内家的影响必然会愈加强大,人心这玩意最是难料。上杉辉虎到时候弄死这个外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不管此前上杉辉虎的品行如何高洁,对待武家贵族如何的重视封建伦理,但“人”这个东西终究无法完全保证!

    所以木曾父子其实心里还是很期待的,暂时性的蛰伏不算什么。

    如今他们看到山内义治如此的虚弱,虽然接受了山内义胜次子入继木曾氏的要求,但到底心怀何种情绪就更加难猜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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