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〇六章 玩头骨的男人
有许多孤独的灵魂在这片大地徘徊。
他们有的初来乍到,有的已经适应了这里,还有的彻底消融了自己的存在。
鹿正康与一位诺德女人对话。
“你从哪里来呢?”
“我不,不知道。”
“你认识其他人吗?”
“……求求你,帮我了结这无尽的痛苦。”
这个亡魂说话时,姿态还很悠闲,淡蓝的魂体表情麻木,眼睛无神,只是说着那么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不远处有个男人蜷缩在碎石堆旁,努力钻进岩块的缝隙里,鹿正康走过去问,“你是谁?”
“啊那个天空,有什么在看着我,我要疯了!要疯了,哈哈哈哈哈!”
鹿正康抬头看看天空,的确,那个涡旋就像眼睛。
再走一段路,一个长须飘飘的老头举着一本书,对着身前围坐的六七死魂灵高深吟诵祷告词。
“信仰,伟大的真理之主,唯有宁静才是黑暗中的解脱……黑骷髅是仆人,但没有了智慧……”
爬上一个高坡,鹿正康遥望天边,那里双月在云间隐现,而一段耸峻的城墙露出雄阔的身影,无数高塔矗立塔顶上空隐约有无数破碎的悬空石,如同被天穹吸引而飞,但保持了一个僵硬的凝滞状态。
前方的地面上有一些发光的凹洞,仿佛大地的疥疮般,远远的能看到紫色的蒸汽从中喷出,被凹坑内的强光照得通透发亮。
随处可见的墓碑集群里有紫色的幽魂球自在浮游,就像一群曳尾的流星,慢吞吞地飞行着,倒是有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鹿正康继续向前走去,他的灵魂在不断吸引他,然而走不多时,他突然发觉那种召唤感的变化,方向上有了细微的不同有人动了他的灵魂!
鹿正康皱皱眉,使用一个飞行术,调整力场强度,慢慢飘起,可当他离地不过十英尺,天上陡然一道雷霆劈下,将他击落,身上衣物着火冒烟,他一招不慎硬扛下雷殛,顿时失去了意识,歪歪斜斜地朝地上坠去。
……
瑟拉娜向着远方的巨大城市走去,路上遭遇了一些黑骷髅的袭击,不过都被她轻松解决。
灵魂石冢充满痛苦与死亡,但不知为何,给了她一种安稳的感觉。就像树木追逐光芒,奔马驰骋四野,对吸血鬼来说,这里就像一片温床。假如某个地方给人的感觉像家,那其实就可以当作是家。
家是让人安心的,尤其是母亲在的地方。
前面的虚空里突然冲出来一匹冒着紫火的蓝黑色骷髅马,一个健壮的诺德男性灵魂搂着马匹的脖颈,大喊大叫:“哦吼吼吼呼呼!跑快些!嘿,好马儿,我现在都不想把你还给那小子啦!”
瑟拉娜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个奔放不羁的男人,在这样的死气沉沉的地方看到这么张扬跳脱的人委实是不可思议。
男人勒马,然后摸了摸悬挂在腰间的一串颅骨各种各样的骨头,人的、动物的,新鲜的、陈旧的他抚摸马头骨,那匹幽灵骨马消失于空中。
男人看到瑟拉娜,也惊奇地叫起来,“欧唷!一个吸血鬼,要老子还活着一定把你砍了!”
瑟拉娜冷哼一声,“狂妄之人,接受灵魂消散的痛苦吧!”
她甩出一个冰锥,那个男人倒地一个翻滚躲开法术,随即摩挲了一下腰间的一个人头骨,“嘿哈,叫你看看爷我的新收获!”
一个虚幻的诺德男孩从虚空里一点点出现,他的脸上带着宁静的笑容,但很僵硬,一看就没有什么思维能力。
男人一指瑟拉娜,“好小子,去把那个坏家伙揍一顿。”
男孩闻言,大步朝吸血鬼大小姐走去。
“可笑,一个小孩,能做什么?”瑟拉娜一看那男孩,不由得心想这小孩长得好庄正,早早便死了实在可惜,真是仿如沧海遗珠般的瑰宝。她虽暗自啧啧称赞,但动作毫不迟疑,抬手又是一发冰锥射去。
眼看冰锥急速飞来,男孩平平整整地打出一拳,虚幻的魂体急速凝实,乍看似一块透亮的宝石一般,冰锥被直拳打破,消散开去。
瑟拉娜顿时皱眉,她抬手发出一道吸血鬼之触,猩红的光点化作飘带飞出,缠住男孩,想要攫取他的活力,但失败了,男孩只是轻轻一挣身子,吸血鬼之触便破碎断裂。
诺德男人哈哈大笑,“厉害吧!快快快,打她!”
男孩收拳,站得笔直,没有更多的攻击企图。
“打呀!怎么了?怎么了?”诺德男人挠了挠头,茫然后,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算啦,不打就不打咯。咱们回吧。”他摩挲了一下腰间的头骨,那动作娴熟,活像个老妖怪。
男孩化作云烟消散。
瑟拉娜皱皱眉,朗声问道:“你认识别的吸血鬼吗?”
男人下意识摇头,不过他又像是想起什么,猛地点头,“你说吸血鬼我就想起来了,的确是有一个的,就在那边的墓园里。”他指着远处的高墙,那里建筑密布,瑟拉娜本以为是某处失落的远古巨城,没想到竟然是一个墓园。
瑟拉娜追问道:“你说的吸血鬼,是不是一个女人?”
“正是……正……呃……”男人本笑着,但渐渐便没了声音,变得木愣愣的,就如那些遍布各处的残缺灵魂一般无二。
瑟拉娜得了准信,本可以抛下这个怪人一走了之,但她向来恩怨分明,上前去想察看一下他的状态,看能不能解除对方的异常。
她刚靠近男人身前六英尺的距离,那个虚幻的男孩再次出现,挡住了她。
“嘿,小孩,让开,我不会伤害那个人的。”
“……”
“你的主人出问题了,不对,他生病了,我是牧师,你知道什么是牧师吧,我会治好他的。”
男孩直直地看着她,双手抱胸,做出疏离的模样,他低声咕哝,“生病该找医生,为什么找牧师?我不相信你。”
瑟拉娜看到这个双手抱胸的动作,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喜欢上这个男孩了,坚定、平直、温柔、谨慎,她可以将一些用来描述大人的话语放在他身上,丝毫不会违和,奇妙的是,这样稳重的孩子身上透露出纯真的干净一泓清泉般的干净,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到了。
这孩子,死前究竟是怎样的人啊?
第三百〇七章 男孩鹿正康
“让开吧,男孩,那个人只是在利用你。”
“我要守护他,我失去了的,一定要抓住。”
瑟拉娜与男孩辩论了一会儿,依旧无法说服对方,于是打算强闯过去。
身为吸血鬼,兼死灵法师,她的实力足以在危机四伏的泰姆瑞尔独当一面,三千年时光匆匆而过,她还是那个风华正茂的大小姐。
双手共同凝聚出冰风暴的法术构型,将二者叠加嵌合,达到法术超载的状态,随即挑了一个角度,向男孩推去。
“凛冬、怒风、冰雪!”男孩吸气怒吼,透过虚幻的魂体,能看到他胸膛内爆裂的淡蓝波动,灵魂石冢死气沉沉的魔能一下子活跃起来,一道霜流与冰风暴对撞,两相抵消,夹着冰片的紊乱寒风呼地扩散开去,给凄凉的石漠披上一层莹白的薄纱。
瑟拉娜的法术特意避开了那个陷入异常的诺德男人,而男孩的吐目正好把法术冲散。看结果,倒是颇有默契。
瑟拉娜既然出手,绝不留情,试探过男孩的实力后她也是认出了吐目这门古老技艺,心里顿时没底,但还是毅然出招。先是召唤了一个麾下契约的魔人战士对男孩发起冲锋,自己在一旁不断发射冰锥。
她现在就想着能偷偷溜到那个发病的诺德男人身边,将他掳走再说。
男孩表情很耿直,但下手非常狠,瑟拉娜也没看清他怎么做到的,往魔人战士身上一扑就把他打回了湮灭。
“好强!”
瑟拉娜还未多想什么,那男孩又一个飞扑,半空击碎三枚冰锥,来到瑟拉娜身前,一拳打出。
吸血鬼并不怀疑这闪烁着宝石光泽的拳头有没有可能击破自己的头颅,她下意识眨了眨眼睛,拳头停在她眉前。
男孩轻轻说道:“我发誓绝不会伤害你。”
他收回拳头,后退几步,到那个呆滞的诺德男人身前,站直了。
一个男孩,站在一个大人身前。小小的他,眺望周围的风景,像是在等待什么,既不着急,也不担忧,只是欣赏着风景,大大的他,漠然如一块海边的礁石,冷风四处吹刮,石漠上干枯的灌木发出低低的刷刷声,他不言不语,与那些墓碑没有两样。
瑟拉娜有种强烈的既视感这个小孩,她好像在哪儿见过。
“嘿,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鹿正康。”男孩似乎活跃了一些,那种违和的僵硬感觉减退许多。
“你认得我?”
“当然啦,你是瑟拉娜。”
“等等,你是……白山?”
“什么白山?”
瑟拉娜这下清楚了,原来男孩是那个人分离出去的那部分灵魂。她心想那个可恶的家伙也总算有把柄落在她手上了,不禁露出笑容来。
依照约定,她向空中释放了三道闪电术,雷鸣的声音远远传递出去。虽说灵魂石冢常有落雷,但连续三道也是不多的,而且法术与自然雷电效果也并不同,只能延伸一定距离后就会散成原始魔能,因此可以判定是地面射向天空,只要巨魔人注意观察,绝对能发觉的。
瑟拉娜与男孩鹿正康闲聊起来。
“你是哪里人?”
“我是……我说不出来。”
“你的父母呢?”
“都死了。”
“他们难道在灵魂石冢,你来找他们吗?”
“不,我来找母亲的记忆。”
“什么记忆?”
“她把二十一岁后的记忆遗失了,圣灵玛拉的祭司启示我找到血色的钥匙,来到亡者的所在。这里能找到她丢失的东西。”
“假如你找不到呢?”
“不可能的,不……我肯定能!”男孩焦急起来,“不行,母亲的记忆,我一定要找到。”
瑟拉娜第一次看到男孩这样惊慌失措,突然感到非常欢乐,她就像逗小孩一样,板着脸恐吓道:“那可说不定,灵魂石冢这么大,你要找一段记忆,那肯定是海底捞针一样的!”
男孩听到这番话,反而冷静下来,他又一次开朗地笑起来,“只要在……就没问题!我会坚持完成母亲的心愿的!直到灵魂消散的那一刻。”
瑟拉娜倍感震撼,她感到男孩眼中的神采如此不可逼视,她忍不住压低声,只因为不敢惊扰到这样璀璨的光。
“值得吗?”
男孩摇摇头,“我哪里知道这个,你去做一件对的事情会怀疑值不值得吗?”
瑟拉娜在心里大叫,这个男人好厉害!
回想起那个可恶的家伙,没想到他曾是这样的一个少年。
“你以后不要学坏哦。”大小姐宠溺地伸手去抚摸男孩的头,不过被他躲开了。
“我想我们是平等的陌生人,你不要摸我的头。”男孩很严肃,有种乖小孩的板正。
“这是大人对小孩的奖励,你几岁啦?”
“我来到这个世界有三年,但我的年岁有数十个宇宙那么大了。”
瑟拉娜被逗乐了,“小孩子说胡话。”
“我很少说谎,因为很少有值得我说谎的事情了。”
二人开开心心说着话,等了许久,瑟拉娜也不见白山赶来,怀疑他是没有看到信号,于是又发了一次。
每隔一段时间,她就发一次信号,三次后,白山还是没来,她顿时有些担心。
她倒是不怀疑白山的人品,毕竟他的灵魂是如此高洁,只是担心他遭遇了不测。
瑟拉娜深知自己实力不敌白山,假如连他也遇到危险,那么她去也是无谓的努力,如今之计只能找到母亲,联合她的力量去搭救白山。
“男孩,我要走啦,未来的你好像遇到了一点麻烦,我去找母亲救他。”
“你要小心,假如遇到对手,可以把对方引过来,我帮你解决。”
“谢谢啦,可爱的小家伙。”
“再见,陌生人,和你说话很开心。”
瑟拉娜告别了男孩鹿正康,一路朝墓园的方向走去,穿过宽阔的城墙正门进入墓园外层,她在这里也遇到一些有趣的灵魂,一个四处闲逛自称圣鸠步的家伙指点她来到墓园大殿,宏大深邃的宫殿在天空巨眼之下矗立,仿佛神的王座。
门廊入口被魔能屏障阻挡,一个熟悉的身影在里面踱步,正是贝蕾莉卡。
“母亲!”
“你……瑟拉娜?主啊,不可能!你怎么来到这里的?哈孔在哪?”
第三百〇八章 家的傀儡
贝蕾莉卡是一个古老的吸血鬼了,有资格被冠以远古者、大师等称号。
不过她的妆容其实很年轻,面容饱满而略方,显得很有贵族老女人的雍容姿态,发型却是两个朴素的丸子头,说话声音低沉清朗,措辞古雅,有些文绉绉的意味。
瑟拉娜轻轻触碰魔能障壁,一股撕裂般的剧痛让她缩手,“母亲,你怎么被困在这里?”
“先不说这个,你怎么来这里的?难道我还是失败了,哈孔找到了解译预言的办法,对吧?”
“不,你完全错了,父亲已经被人打败囚禁了,我来这里就是想看看你。”
“什么?竟有这种事?是何人击败了哈孔?一位血族,还是一个下贱的吸血鬼猎人?”
“他不是吸血鬼猎人,但他将瓦尔奇哈城堡的所有吸血鬼都杀尽了。”
“好大胆,好厉害,好可恨!”贝蕾莉卡听到瓦尔奇哈全灭的消息,非但不生气,反倒有些释然,“那帮被哈孔洗脑的蠢货,死了就死了吧,没有什么价值。好孩子,你能来找我很好,你把我放出来,我们就能继续在美好的凡世生活了,我受够你那个疯癫的父亲,现在他不再是威胁……等等,最好叫那人把哈孔杀了。”
“嘿!母亲,你为什么要这么说父亲?”
“那是一个狂人!你明白吗?他根本就是想要杀了你,用你的血液来达成自己那个不切实际的愿望。”
“不管他是不是狂人,他总归是我的父亲,我们去搭救那个囚禁他的人,这样他欠了我们的情理应偿还,以他的品性,我若逼迫他不杀父亲,那么我们一家人就不会有事。”
“你是说,宁肯相信一个吸血鬼屠戮者,也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你失去理智了吗!”贝蕾莉卡声色俱厉,用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是的,与他相处的短短一周,我就已经感受到他那太阳一样不容置疑的人格,而他给我的安全感,是你几个世纪来都没法做到的!”
“孩子!我是在保护你,将危险阻挡于发生之前,难道不是一个母亲该做的吗?你的父亲是个疯子,而你所说的那个陌生人更加不可靠,你要知道,我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人!”
“不,母亲,还有一个人,也不会伤害我的。”瑟拉娜露出微笑。
“该死,你喜欢上一个凡人了?你难道不知道,几十年后,你就会抱着他的尸体恸哭,对我们永生的血族来说,只有同类才是值得相爱的。”
“有何不可?你对我的爱也终究是一种囚禁而已,你与父亲没有区别,”瑟拉娜沮丧不已,而且因一腔悲愤而浑身颤抖,“或许我们不配拥有天伦之乐。”
“别这样,孩子,看到你这样的痛苦,我的心都快碎了。原谅我的一意孤行,原谅我的独断,我永远是爱你的。”贝蕾莉卡与瑟拉娜一障之隔,她将手贴在上面,剧烈的灼烧带给她痛苦,但贝蕾莉卡脸上的表情还是熟悉的严肃,眼神那样的温柔。
瑟拉娜深吸一口气,闭眼,将眼泪化开,随后露出大方的笑容,“抱歉,母亲,我这就把你救出来,我需要怎么做?”
“去找到那几座最高的浮石尖塔,障壁在通过这些塔的基座抽取那些流放至此的可悲灵魂的能量,打败守卫,就能把障壁撤消。不过小心,有一头自称度恩哈维(龙语意为诅咒永生)的巨龙在灵魂石冢逡巡,是真理之主任命的监管者,不要被发现了。”
“放心吧,我知道了。”
……
阴暗狭长的黑石廊道,鹿正康只有自己的光可以照亮道路,淡淡的白色光线照亮周围不到两英尺的范围就融化成昏沉的晕彩,他打量周围,墙面上满是浮雕,有的清晰,有的模糊,他感觉空气异常潮湿,而且暖呼呼的,似乎有水汽在弥漫,被他的光芒照彻后的稀淡雾气就像池沼上空不散的瘴霞。
地面很坚实,但他感觉腿软,就像是踩着软垫一样。
这里给人的印象,就像是某种大型生物的肠道。
他是食物,而墙上的浮雕是被消化殆尽的残渣。
这当然只是一种比喻,鹿正康观摩着浮雕壁画,人世百态,各有不同,基本是一些简单的线条,可以辨认人体,除此以外,没有太多细节可供琢磨。
但看得多了,他也就大致了解,这些浮雕所描绘的内容大都是撕心裂肺、刻骨铭心的,那些人在做出疯狂的姿态,有炸裂般的表现张力,而在混乱无序的背景里,总有一直深沉的圆形眸子在注视一切。
走廊深处突然吹来一阵风,轻轻的、柔柔的,让人想起春日阳光灿烂午后郊外绿地上拂过大地的和风,有种美好的滋味。
鹿正康不由得想起一些往事曾经的学生时代,与纳提和帕雅相处的时光,在少林寺参研经书的日子,在狮相门的小院里练武的时光,还有为约纳斯准备三餐的时候。
平和没有波澜,暗地里有无限遐想,彼时的生活是分层的,在波光粼粼之下,是游鱼飞鸟的故事。
他回过神来,虽然心里没什么怀恋的想法,但摸了摸脸颊,笑容竟然不知何时已然爬满。
走廊的暖风停止了。
鹿正康继续往前走。
雕塑千奇百怪,细节上并没有重复的,不过还是有类同之处,既然都是真挚难忘的情感,那么天下人都是相通的。有共同的悲欢,我的笑容可以分享,我的哀伤也有你承担,我们是一体的。
这里是真理之主的宝藏众生走廊。
在无声的寂静里,鹿正康的体验却很奇怪,他仿佛还是沉浸在那些背景噪音里,没有丝毫不妥,甚至他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廊道里是寂静之极的。
好矛盾的感觉,分明是非常安静,乃至连呼吸、心跳,内脏蠕动,肌肉伸缩都可以分辨的环境里,却给人平凡的适宜感。
有人在窃窃私语是浮雕们,他们在窃窃私语。
“又来了……”
“找到自己期望的……否则会死。”
“放弃,唯有侍奉才是真理。”
“还给我……还给我……”
“我以为死亡是解脱,但恰恰是痛苦的开端……”
鹿正康仔细去聆听,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走廊还是那个幽静的走廊。
第三百〇九章 度恩哈维
鹿正康听不见浮雕的碎语,也不纠结,因为很可能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这样的经历实在太多了。幻视、幻听等等,鹿正康确定自己的精神状况是正常的,而且几乎不会有出格的想法,所以说他体验过的那些光怪陆离,都是虚假的,也许是被编纂过的。
他也曾对此锲而不舍,但遇到的次数多了,也就不再……
“我的孩子,快过来。”
鹿正康陡然一惊,是嘉尔娜的声音!
廊道深处,有一个熟悉的召唤,“来吧,孩子,来吧。”
鹿正康深深皱眉,幻觉到了这种程度,已经有暗示引诱的意思了,前方的黑暗如此浓重,让人不由得想起死亡的温暖帷帐在深处微微摇摆,恶意的恐兽将迷途的灵魂吞没。
他深知自己其实完全就在环境里,但这么说并不准确,他所在的地方是一个介于真实与虚幻的领域,在这里,他能感应到净土,却无法连接,他的一切努力可能都没有回报,而且会有莫大的危险。
鹿正康感受着体内越发孱弱的力量,现在是前所未有的虚弱状态,心力也沉寂,身体也孱弱,魔能在此地没有可共鸣的频调。
凡人能做什么?
鹿正康笑了笑,发一心就坚持到底,怕什么艰难险阻,怕什么生死两难,从来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快步向廊道深处跑去。
……
瑟拉娜来到一座浮石尖塔前,数量上百的黑骷髅袭击了她,但这些家伙不足为虑,可怕的是那个守卫者,穿着龙骨重甲,手持龙骨巨斧,身高超过七英尺的猛士。
瑟拉娜连发冰锥,打在龙骨甲上就破碎消散,她只好四处游走,将杂乱的黑骷髅清理干净,随后抽出一柄精灵匕首,向着守卫者发起冲锋。
吸血鬼动作灵巧,姿态舒展,那守卫者却经验丰富,往往不等瑟拉娜冲进身前就撤步挥击,瑟拉娜只好闪躲,不敢硬扛。
吸血鬼对战死灵真是苦手又累心了。吸血鬼擅长吸血法术与寒霜法术,而死灵对这二者有相当的抗性。通常对付死灵的最好法术恢复系驱逐不死生物,对吸血鬼来说生命魔能与火焰魔能一样是难以驾驭的,几乎不可能使用。
瑟拉娜只有应用自己精熟的战斗技艺与守卫者交锋。龙骨盔甲虽坚实沉厚,但并非严丝合缝,吸血鬼猛然冲向斧刃,横扫的巨斧如一列火车般轰隆隆划过空气,瑟拉娜脚尖轻轻点在斧面上,略失去重心而倾倒,但匕首已经卡入头盔与肩甲的缝隙,瑟拉娜将自己拉近,双腿缠上守卫者的脖颈,一手还死死攥着匕首。
她轻轻旋转起来,如一个妩媚的舞娘,当她落地,还有一个硕大的头颅落地。
“这应该足够给你个教训。”大小姐将匕首收起,守卫者崩溃成一滩胶质散落一地。
继续吧。
还有两座塔。
……
陷入混乱的诺德男人慢慢回过神来,“哦,别着急,嘉尔娜,我的嘉尔娜,我会找到你的,我已经找到好多老朋友啦,快斧子皮特,飞毛腿康诺尔,好女人莎朗……”他一边说着,一边数着腰间那一串骷髅头,有些完整,有些残破,有些很小,像珠子一般,有些像个腰鼓,还有些根本只是骨片而已,“一个都不能落下,一个都不能,我们洗礼要塞的老伙计们,一个都不能少!”
天边雷霆汇聚之处,一个青铜色的巨大龙影在云层间盘旋,霜风在的躯体上流转,光电不过是踏步的台阶,振翅发出恐怖的怒吼,声音苍凉古老,一路向着墓园深处飞去。
图利安诺搓着脸,“谁惹到这大家伙了?我是不是该跑路了?”他正想召唤出幽灵马,少年鹿正康却出现了,“我们去帮忙。”男孩如是说道。
“噫,小孩一边去,那是巨龙,去找死吗?”图利安诺把鹿正康推到一边,顺便大咧咧地搓了搓少年的脸庞,“去去去,老实回去。”
幽灵马自虚空冲出来,图利安诺刚跨上马背,鹿正康就很麻利地跑到他怀里,“出发,去墓园。”少年拍了拍马头,幽灵马发出舒畅的嘶鸣,奋蹄狂奔,迎面狂风咆哮,图利安诺大吃一惊。
“停停停,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小子,快让这马停下来!”
少年鹿正康放肆地大笑起来,在父亲的怀里扭动,图利安诺的脸色一点点平静下来,又露出憨憨的表情,“坏小子,陪你疯一回吧!”
……
贝蕾莉卡收拾了行李,焦急地等待着,某时,她身前的屏障陡然消失,她大喜过望,“好孩子!我该去找她……等等,上古卷轴!”她转身向墓园大门跑去,推开厚重的黑铁城门,进入墓园内部,内部异常宽阔,就像一个竞技场一样,她顺着宽阔的台阶走下,绕到一个空当处,那里是她的储物地和炼金实验室。
她打开狭长的卷轴盒,将金色的卷轴捧出,不等她转身,一声震怒的龙吼叫大地颤抖,她略略弯腰,总算没有摔倒,转身一看,墓园高墙上,残酷的巨龙已经降落。
雷霆爆鸣,凄惨的白光里,的身姿如同时光的丰碑,优雅狰狞的长角在头骨上方延伸,扬起斑驳的双翼,侧伸脖颈,斜睨大地。
“大胆的囚徒,汝命为侍奉而非反抗,在此地彻底消亡吧,把血与骨供献给大地,将灵魂升入天穹!”
贝蕾莉卡苍白的脸色愈发单薄。
这下可难办了。
“伏喀锭!”【龙吼:冰霜吐息】
一道恐怖的寒冷划过数百英尺的距离,几乎像是一场天灾一般,把贝蕾莉卡所在的区域彻底淹没。
瓦尔奇哈的吸血鬼主母轻轻从霜流一侧钻出,方才饮用了寒霜抗性药剂,效果斐然,她迎着巨龙发起了冲锋,只因她也清楚,不将击败是不可能离开的,而最让人绝望的是,巨龙是不死的,杀死只不过是让其沉眠,待其回溯了自己的身躯,便又是完好的模样。
度恩哈维坚实有力的后退一蹬墙头,高高飞起,双翼轻挥便是飓风四逸,高高飞入天空,随即俯冲。
“斯通叭寇!”【龙吼:风暴召唤】
天上黑云层层压低,仿佛天地相击般可怖,无尽的黑骷髅在墓园悲哀的大地中爬起,朝贝蕾莉卡涌去。
贝蕾莉卡取出一瓶闪电抗性药剂给自己喝下,随即连连召唤,八个魔人战士,一个魔人大君,三个强力冰霜元素,这些都是签订了契约的属下,有魔神印记为凭证,因此可以复数召唤,身为莫拉格巴尔的忠仆,冷港之女对那些生活在冷港中的迪德拉生物颇为亲和,召唤出来的魔人都是精锐,皮肤青蓝,战纹乌黑,一身漆黑泛紫的魔族甲厚实可靠。
“遵从主人的命令,撕碎眼前之敌!”
有召唤物拖住黑骷髅之海,贝蕾莉卡可以专心对付巨龙。
第三百一十章 骑士冲锋
贝蕾莉卡如无形无质的幽灵在骷髅海中游荡,天上雷霆狂乱如龙,乱杂杂地劈下来,不论是黑骷髅抑或魔人、冰霜元素都被击中。贝蕾莉卡知道自己必须速战速决,骷髅是杀不尽的,自己的召唤物可坚持不了多久。
巨龙度恩哈维俯视着吸血鬼,轻轻挥翅,转过一个宽大的弧度,开始俯冲。
贝蕾莉卡眼看这个翼展超过三十英尺的庞然大物急速坠落,开始反向冲击,那场面就像一只康多兀鹫在捕杀瘦狐。
贝蕾莉卡觑见时机,轻轻一跳,抓住了龙爪,度恩哈维急忙转向,要把吸血鬼压在地上碾碎。
贝蕾莉卡逃出一瓶腐蚀药剂泼在巨龙肚腹,随后闪电般挥动匕首,剖开龙腹,并在被甩飞之前,钻进了伤口里。
度恩哈维感到可耻的痛楚,低低吟诵龙吼,“唪泽古!”【龙吼:虚灵幻化】,青铜色的龙躯化作淡蓝色的烟霾,贝蕾莉卡从中跌落,砸倒两个黑骷髅,先前的冒险竟然毫无用处。
大门处传来惊呼:“龙!”
瑟拉娜赶到此地,见到母亲与巨龙搏杀,一时间竟然忘了呼吸,看到贝蕾莉卡跌落骷髅海更是心惊胆战,直到那乌沉沉翻滚的尸骸堆里飞出两道冰锥,这才放下心来。
贝蕾莉卡扭过头看到女儿到来,顿时露出笑颜,她躲开黑骷髅的攻击,将上古卷轴双手握住,搓一个冰锥裹住卷轴,朝瑟拉娜打去,“瑟拉娜,接下卷轴,快跑!”
瑟拉娜此行本就只是为了母亲而来,怎么可能抛下她不管,当即就摸出匕首,召唤两个魔人战士,领着他们加入战局。
度恩哈维飞回墙头,探出修长的脖颈,龙首如魔神恶面般奇狞,轻轻吸气。
每条龙都有自己擅长的吐目,们掌握言灵的同时,也为言灵之力改变了形体与灵魂,身为冥土的监管者,度恩哈维最擅长的正是死神印记,削弱敌人的护甲、活力、魔能,让他们变成砧板上的鱼肉,届时便可以悠然自得地将美餐慢慢享用,不论是大快朵颐的饕餮,还是细嚼慢咽的优雅,全看的心情……
“克里卢奥!”【龙吼:死神印记】
“太阳、灼魂、烈焰!”【吐目:焚云之息】
墙头一道紫色气流与正门而来的金红色喷流对撞,二者相接之处,火焰与魔能激荡,爆裂成一个氤氲的亮彩色光团,冲击波排开,将大地之上的一切都吹飞。
瑟拉娜在半空中击退张牙舞爪的黑骷髅,扭过头一看,援兵正是那个男孩。
他坐在骷髅马上,幼小的躯体却发出这样震天动地的吼声。
图利安诺坐在鹿正康背后,发出憨憨的笑声,“捡到宝咯,捡到宝!”他话音未落就被鹿正康一振臂甩下马去,少年轻拍马背,烈火熊熊的骷髅开始冲锋。
度恩哈维喉间咕哝出厚重的话语,“kiirbron,krif voth ahkrin!(诺德之子,勇敢地战斗吧!)
“nuzfen luft dinok!(但你会面对死亡!)”
少年怒吼,“神甲、神兵、神力!”
天神下凡!
一人一马,俱在浓烈的白光中着甲,魔能填补了他们散逸的血肉,为他们附着坚实的护盾,赐予他们可靠的武器。
少年化作高大的神将,手持纯白的光枪,胯下骨马穿着严丝合缝的重甲,紫色的火焰在它的蹄印里燃烧,铺出一条毁灭的道路。
是骑士向死亡与巨龙的冲锋!
少年挺枪,横平直刺,万千髑髅无一能挡第二合,黑色的骨片纷飞如一场喧闹的烟花,骑士的冲锋在敌军中凿出一条坦途来。
此乃狮相门秘传奇六品武学桓侯十六枪!汉桓侯既是张飞,字翼德,三国时期蜀汉五虎上将之一,有万夫不当之勇。
天上的惊雷打向他,骑士仗着守卫周全,硬抗一道电流,细密的光蛇在白甲表面流窜,发自灵魂的虚弱感叫他仰天长啸。
这般以意志抗击死亡,实乃人生一大畅事!
鹿正康肆意挥洒,枪法愈发凌厉,一扫就是一片,一扎就是一串,倏忽跑出去数百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狂风在耳畔尖鸣,世界一片模糊,只剩下那墙头伫立的古龙。
“fin zinzind los dii!(胜利的荣耀属于我!)”
吸血鬼母女在召唤物的协助下汇集在一处,瑟拉娜指着那位冲锋的少年对母亲说道:“看,就是他了,他屠杀了我们的氏族,将父亲囚禁了起来。”
“一个灵魂?”
“不,这只是他剥离下来的部分。”
“那么他本人去了哪里?”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他似乎陷入麻烦了。”
“整个灵魂石冢没有比这条巨龙更大的麻烦,除非……”贝蕾莉卡眯着眼睛,看着那少年对着度恩哈维掷出长枪,如白虹贯日,流星袭月。
“除非什么?”
“除非他遇到了这里的真正主人。”
“您是说……”
“真理之主!”
……
幽静的步廊,鹿正康快步行进,他身上的光芒在一点点淡去,前方的黑暗里,他看到了烛火在燃起,就像一盏夜空里的孔明灯,飘忽忽的,很不真实,在吸引飞蛾前去探寻。
鹿正康本不是想去追逐那光,只不过,他在这样的路上也只有前行,四周都是不可破坏的石墙,莫说他现在是虚弱的状态,就是真身在此也是没什么好方法的。
鹿正康并不怀疑自己是被灵魂石冢的主人拉入此地的,当然他可以幻想是有一个什么真理之主的死对头想要拉拢他,但这样的可能性是很小的,而且这样的想法也很无稽。真理之主也许是创世时遗留的元灵,又或者是某位圣灵、魔神的马甲,这些对鹿正康来说没有分别。
就像对一只肥鸡来说,究竟是被狗吃,还是被人吃,都没有分别。
再借着自己的微光打量壁画,那些人形如此悲哀,是否他们也曾在这条路上慢慢行走,留下了欢喜和刻骨铭心,最后变成静默的石头守候自己珍惜的美好。
通道深处又吹来一阵风。
鹿正康闭上眼睛,女孩从身后搂住他的脖颈。
“鹿,正康,嘻嘻。”
第三百十一章 剥夺
鹿正康坐在熟悉的办公室,自从毕业后,他就进了这家广告公司,他的专业是金融管理,不过工作的内容却与金融关系不大,他负责创意设计,领班的组长是一位同校的师哥,比他早两届,是个说话慢吞吞,做事情很板正的人。
鹿正康的女朋友叫许远琪,大学同学,专业是服装设计,北方人,毕业后留在南方城市,与鹿正康一起,她在一家网络工作室负责宣发和后期,工作时间比较自由,至少比鹿正康来得自由。
五月的江南地界是温暖的,也是多雨的,这么说不太准确,毕竟鹿正康所在的城市,一年到头,差不多都是有雨的,区别就在于,这雨大不大,冷不冷。
下午十八点五十一分,这个时候早该下班了,但小组的工作没有完成,一个新来的菜鸟要为此负责。有人悄悄说看到这个菜鸟在偷偷玩游戏。但菜鸟说,他能力不足,以后一定进步。
这样的托词,大家都司空见惯了,大家也相信,这个菜鸟今后还是会连累所有人不,准确的说,是鹿正康和组长。
师哥叫了鹿正康一起,他们三个加班把任务做完,其余人早都散了。
鹿正康敲完一个文档,手机震动了一下。
许远琪发了个消息,她问,你怎么还不来接我?
鹿正康解开屏幕,点出消息,然后盯着微信的聊天背景出神,大约五秒钟,他慢慢打字:【快到了。】
许远琪秒回,【你骗人。】
【你肯定还在公司呢,是不是又加班了?】
鹿正康看了一眼桌上的文件。
【……没有。】
【五分钟内出现在我面前!】她还附了一个大怒的emoji表情。
【不行。】
鹿正康关闭屏幕,左右打量了一下。
楼层的照明灯已经关了,屋子里除了玻璃墙外昏沉的暮光外,就只剩下三盏微黄的护眼灯还亮着,当然,还有电脑屏幕,以及师哥的脑门。
鹿正康笑了笑,师哥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取走一份文件,他总是这样,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人,之所以没有吃过大亏,是因为他的能力出色。
“谢谢雨哥。”
“别谢我,不是我,你早就去接琪琪了吧?”
“……是。”
“时间不早了,你先走吧。”
“我快完成了。”
“走吧。”
“谢谢。”
师哥笑了笑,把所有积压的文件都拿走了。
鹿正康关闭电脑,看着关机的动画发了一会儿呆。
等他离开公司,许远琪等在楼下,她撑着伞,现在有一点微雨,鹿正康出来时,刚好就不下了。
“你小子是锦鲤吗?一出来就风调雨顺的。”
“我不是,看到你的时候,在哪儿都是春暖花开。”
“土味情话,恶心心,口区!”
他们一起吃晚饭,这个习惯是从大学时代就有的。
饭桌上,许远琪说,“我还是想去上美。”
上美当然在上海,那个城市里这里不远,是距离上不远,但经济水平就差很远了。
鹿正康停了筷子,脑子里却开始了走马观花。
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母,夜,叉!
“嗯,一切有我。”他低头,塞一口肉末茄子,塞一口饭,大嚼起来。
许远琪皱起眉,用忧愁的眼神盯着鹿正康,他吃法的样子很认真,认真到能把人看饿,她回想起大学时代,就因为鹿正康的快乐吃相,导致她总是超额摄入热量,那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许远琪勉强笑了笑,低下头拨弄碗里不多的米粒,“那是以后的事情啦,咱们先不说这个。”
饭后,他们道别,各自回到住处。
他们的公司都安排了员工宿舍,但许远琪是与一位闺蜜搭伙租房。
半夜,鹿正康被雷声惊醒了。
不知为何,不太困。他坐起来,解锁手机,倚着床头翻看朋友圈。
今天是十四号,昨天十三号,母亲在十三号一整天的时间里分享了五篇鸡汤文和两篇养生文,还有一些现代问题,比如养老问题,讲述子女异地工作的利弊什么的。
父亲分享了一些风景图,还有一些小年轻的文艺话。
许远琪在午夜前六分钟发了晚饭九连拍。
鹿正康给他们一一点赞,顺便把几个微商屏蔽了。
他也想发个朋友圈。
【唯有努力不辜负,唯有工作不迟疑。】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话好蠢,但半困的状态下,反倒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有理,于是他精心挑了一张漂亮的鹿头图案作为配图,点击发送。
第二天起来,朋友圈有四十来条消息,除了点赞,留言消息只有四条。
母亲说:累了就回来,早点休息。
父亲说:加油,大拇指.jpg
许远琪说:别太勉强自己。
师哥说:有道理。
许远琪给他发消息,问他,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要不然她不去上美了。
鹿正康回复说:朋友圈只是随便说说的。
他们互发消息,鹿正康解释了很久才打消许远琪的愧疚。
从此以后,他很少发朋友圈了,虽然他本就很少发。
他开始屏蔽一些人,不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状态,这样朋友圈就成了悄悄话,不至于到处传播。
一年后。
他没有升职,师哥升职了,好在,他也加薪了,菜鸟被辞退,因为老板来巡视的时候,他在看直播。
师哥不在后,他就成了组长,没有人会帮他处理工作,他也不愿意指派人,往往他是那个留下来加班的人。
母亲在催促他结婚,回老家发展。
父亲让他注意身体,除此以外,父子俩并没有太多交流。
许远琪在准备考研的事情,辞退了工作室的职务,选择打一些轻松的零工,这样能腾出更多时间准备课业。
师哥偶尔还会碰面,简单交流几句,既不生分,也不算熟悉,鹿正康知道,师哥对每个身边人都是很照顾的,自己这样的后辈,太多了,根本在人家心里排不上号。
鹿正康的话越来越少。
在网络上,他就是一个透明人,现实里,存在感也并不强。
不知第几次迟到,许远琪在微信上给他发了一连串的省略号,末了,附上一个疲惫的emoji表情。
坐在餐馆里,许远琪点菜。
菜上齐了,他们没有谁动筷子。
“我好累,你明白吗?”她轻轻按压着自己的黑眼圈。
“……”我明白。
“你现在越来越冷漠了。”
“……”我只是没力气。
“我不想这样下去了。”
“……”不要。
“吃饭吧。”
鹿正康辞去了工作,半年后,他去火车站,送许远琪离开。
江南地区难得落雪,往年总是入冬失败,不过今年,北方的气团格外冷,亚洲高压,的确高压。
站在车站外,踟蹰。
鹿正康闭上眼睛,女孩从身后搂住他的脖颈。
“鹿,正康,嘻嘻。”
许远琪。
“我要走啦。”
我知道。
“别想我。”
不可能。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一号。
回家,玩游戏。
第三百十二章 故事
鹿正康睁开眼睛,他在走廊睡着了。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扭头一看,黯淡的墙上有一块新浮雕,一个人从背后搂住另一个人。
他慢慢坐起来,伸出手,银白色的绒毛与斑驳的青绿色鳞片在手臂上蔓延,绒毛微微颤动着,鳞片的反光就像恶毒小人的眼神。
思绪有些混乱,他反省自己的状态,人性逻辑在减弱,巨魔的狂性与蛇类的阴狠在上泛,他看着周围的黑暗,感到无比的舒适,而对自己的光反倒厌恶不已。鹿正康吐出蛇信,空气里隐藏的信息也传递过来,有灰尘的味道,还有灵质的味道,一个干,一个虚,都很明显。
鹿正康慢慢把手垂下,屈腿弓腰,手掌贴合地面,这样的姿态让他感到放松。
他想要痛饮鲜血,用尖牙撕裂厚实的皮肤与坚韧的肌肉,牙龈的酸麻感与肠胃的温暖感是与生俱来的进食信号……
鹿正康走了一会儿神,慢慢站直了,用利爪把皮肤撕下,四肢、腰腹以及脖颈,没有血液流出,而是淡淡的蓝色光雾,那些被他丢在地上的肤质一点点溶解,渗入地板的黑褐色石砖下。
他不痛,只是感到累,以至于有种要昏睡过去的感觉。前方的黑暗里,烛火飘摇,在召唤他继续前进。
前行,通道深处仿佛有巨兽吸气,一瞬间,浓雾把他淹没,这倒无所谓,鹿正康扶着墙壁行走。
浮雕在他破碎的手掌上摩擦,人形的凹凸,红尘的故事,隐约有闲言细语在耳鬓厮磨。
“我最亲爱的穆尔薇,今天我去玛拉神庙买了一块护符,这将见证我们的爱情。”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都塔尔,我的孩子,千万不要死在赛罗迪尔。”一位年迈的母亲。
“魔神器是我的!卑鄙的导师,休想独自占有阿祖拉之星!”一个男人,鹿正康隐约记得要帮那个阿祖拉的祭祀找回魔神器,这个想法一闪而逝。
爱情、亲情、名利、权力、武力、魔法,让人癫狂的,让人兴奋的,让人伤心欲绝的,让人愤怒的,让人恐惧的,都在掌下,都在耳边,鹿正康感到无边的灵魂在挤入躯体。
又是一阵风吹来,鹿正康再次闭上眼睛。
……
度恩哈维在少年甩出长枪之前起飞,但来不及阻止这一击刺破胸膛,龙血从胸前背后汩汩淌出,每一滴都如同水银般沉重,暗紫色的血滴砸在地上,能打出一片坑洞来。
发出痛苦的嘶鸣,在半空飞舞,血雨点滴。
瑟拉娜惊呼:“他做到了!屠龙!”
“不,还差得远。”贝蕾莉卡语气平静。
“我对他有信心。”瑟拉娜不再观战,专心清剿外围的骷髅,务必给少年腾出空间放开手脚。
“凛冬、怒风、冰雪!”鹿正康大吼,酷寒的霜流追着天上的巨龙而去,度恩哈维也吼道:“尤突苏!“【龙吼:火焰吐息】
冰火交击,神将拨转马头,巨龙埋头俯冲。
酷烈的暖风疾疾吹刮,骷髅纷飞,万类俯首,不论生者还是死者,不论魔人还是元素,所有人都注视着这终极的一合之击。
龙的骄傲不允许退后,人的勇气也鼓舞他冲锋。
胜负生死,都在即刻了!
度恩哈维张开巨口,如网般向鹿正康裹去,鹿正康将天神下凡的加持力量全部汇聚在右手之上,收拢在腰间,没了装甲的骨马奋力撞开挡路的骷髅,身上骨片纷飞,哪怕解体也不曾停歇脚步。
巨口闭合,一如铡刀落下!
迎面一拳,仿佛冲天火炮!
炸裂的光里,度恩哈维发出凄厉的惨叫。
“谁赢了?”瑟拉娜焦急地张望,又被强光刺得不断流泪。
“应该是那个男孩。”
正是那个男孩!
鹿正康高高跳起,一拳击破巨龙的上颌,坚韧到几乎不可破裂的龙骨也终究被打出孔洞,少年瘦弱的身躯从拳印里钻出,踏着龙首,一步一踏,来到眉心,低头与巨龙对视。
度恩哈维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平静和舒畅。俯首贴地,姿态安闲。
“morokei sil,oblaan dii faaz.(荣耀的灵魂,终结我的痛苦。)”
鹿正康点点头,闭上眼睛,用出心力武学的奥义之一,也是他现今的至强一击。
心力绝二阶大神威掌!
天上的浓云被气浪排开,巨大的掌印把半壁的墓园都打得坍塌,地面凹下去一个大坑,巨龙的身躯完好,但龙骨已经尽数破碎。
“做得好。”度恩哈维轻轻说道,身体燃烧起紫色的火焰,龙魂升入天空。
骷髅海平静下来,陆续坍塌。
一切都在这一战后,尘埃落定。
瑟拉娜跑过来,少年鹿正康对她点点头,随后消散。
图利安诺轻轻抚摸腰间的一块小小颅骨,他感知到一个虚弱的灵魂在里面沉眠。
“没死就好,就好啊……”
瑟拉娜与贝蕾莉卡交谈一会儿,统一了意见后,一同向图利安诺走去。
吸血鬼主母看到这个诺德憨憨的第一时间就说道:“你的灵魂有问题。”
图利安诺猛翻白眼,“说啥呢!”
“在灵魂石冢的灵魂都是有问题的,异常才是正常,可你恰恰太正常了。”
图利安诺愤怒道:“找茬?”
瑟拉娜安抚,“稍安勿躁,我的母亲钻研魔法数千年,对你的病很有发言权。”
“哦。”图利安诺果然被安抚了下来。
“游荡在此的灵魂本就是被耗空了精神,而到了这里也无法获得安息,这里对灵魂充满恶意,不论是那些浮石尖塔,还是囚魂牢笼,抑或汲魂宝石,乃至在墓地游荡的黑骷髅,真理之主的布道人等等,最终这片世界的结局就是被天上的眼睛吞噬,化作彻底的虚无。”
瑟拉娜一脸震撼,图利安诺皱眉,“不对啊,我没病啊!”
“你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瑟拉娜说过,你有一段时间彻底失去了意识,变成呆呆的样子,这说明帮你抵抗世界同化的力量也并非毫无止境的。你必须尽快逃离这里,而只有我们母女的血液才能打开通道,你要跟着我们,不过得把那个男孩的灵魂交出来。”
图利安诺茫然,“什……么……”
瑟拉娜冲过去攥着他轻飘飘的鬼脑袋一阵乱晃,“别睡过去!清醒一点啊!”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吸血鬼二人不约而同甩出了一脸震惊的表情。
好好一个七尺大汉,竟然一点点变成了一个女人。
嘉尔娜低下头,轻轻抚摸鹿正康的头骨,“我的儿,你也来了这里。”
“难怪!”贝蕾莉卡感叹道。
“母亲,您看出这个灵魂的奥秘了吗?”
“当然。真是让人赞叹的爱情。”
第三百十三章 图利安诺
一条吸魂绦虫在空中急速飞行,没入图利安诺的身躯,它的口器已经死死咬住了他的灵魂,正在奋力抽吸,身心间隙的异样感让这个诺德汉子一阵虚弱,他奋力掷出飞斧,把一个死灵学徒砍死,余光里,一道冰锥飞来,刺破他的铁甲,扎入内脏。
剧痛里,他的灵魂被塞入狭长的管子中。
这里是吸魂绦虫的食道,也是真理之主的宝藏众生走廊。
通道的深处吹来一阵风。
图利安诺闭上眼睛。
……
雪漫,母马横幅。
整个天际能与这个酒馆相媲美的娱乐场所不多。不过在这里消费还是比较考验财力的,那些囊中羞涩的酒客们可以去酩酊猎手,虽然次一裆,不过气氛不错,是探险家们的乐园。
图利安诺拍拍屁股从圆凳上做起来,老板娘努努嘴,他当作没看到,大摇大摆地朝门外走去,他才喝了三瓶,远远不到醉的地步,但真要醉了,可就没力气逃跑咯!
“别跑!你还没给钱呢!”老板娘从柜台下抽出一把钉头锤,指着图利安诺。
霸王餐的征服者开始狂奔。
酒馆大门打开,一群轮休的卫兵涌了进来,图利安诺面不改色,只是将狂奔变成慢跑,甚至还对卫兵们露出一个自信的笑容。
“抓住他!逃单贼!”
图利安诺被一个擒抱,摔在地上,他感到脊背已经碎成一滩面包糠了。
“嘿嘿嘿!诺德兄弟们,何苦互相为难嘞?这位朋友喝了多少的酒,我替他出钱!”一个坐在角落里的木精灵站了起来,晃动手里的白铁酒杯,脸上满是醉醺醺的笑意,大家看到他的第一时间都放下心来,因为这家伙是一个有信誉的好朋友,所有人都同他打招呼,称呼他为大酒鬼安迪。
图利安诺悻悻地站了起来,骚动过后,他去感谢安迪。
“不用谢,只要你陪我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喝酒!”
“正合我意!”
二人你一杯,我一杯,老板娘不停把酒瓶往桌上放,有不断把空酒瓶收起来。
短短一小时,他们喝空的酒瓶就能堆满龙霄宫的一面墙了。
嘿!
酒中豪杰,醉里英雄!
大家鼓掌,为这绝世的酒鬼之战而欢呼。
图利安诺喝了八十瓶,前二十瓶,脸色泛红,再二十瓶,脸色泛青,又二十瓶,脸色泛白,最后二十瓶,脸红得发紫,他昏昏倒地咯!
而安迪呢?啊哈!真是酒神下凡,一百瓶高度蜜酒进了他的肚子就像进了无底洞似的,咕咚咚喉头翻滚,看得人热血沸腾,这样吞江饮海的酒量,无人不叹服,更绝的是,这个家伙竟然脸色都不变,越喝越快,最后之间把四五个酒瓶插嘴里狂灌,半滴都没漏出来!
“游戏没有结束,我的朋友!”安迪扶起烂醉的图利安诺,带着他出门,众人夹道欢送,开门的一瞬间,喧闹的声音快把街头的石砖都掀起了啦!
没人知道安迪把他的游戏举行到了何处,就像一个谜,就像一个恐怖的假象。
七天后,图利安诺醒来了。
他躺在一张木板床上,闻到了淡淡的秸秆香气,硝制后的狼皮臭味,还有蜡烛的烟味,还有燕麦粥的香味,还有……
“醒了?来吃早饭吧孩子。”丁雅巴鲁推开门,对他招招手,图利安诺一个骨碌翻身起来。
“我这是在哪?”
“你在玛拉的地上国度,我的孩子。”
“嗯?能不能具体一点?”
“裂谷。”
“啊?”图利安诺傻眼了,“啥?裂谷?”
“是啊,昨晚一个莽汉跑进来大吵大闹,说要和一个女孩结婚,结果抱着一张长椅睡着了。”
图利安诺露出憨憨的标志笑容,“哈哈哈哈哈!笑死了,等等,你说的是我啊?”
“不然呢?”
图利安诺虎躯一震,感到自己荣耀诺德人形象崩塌了,尤其是在暗精灵友人面前丢人“您确定是我?而不是别的哪个诺德人,您知道我们诺德人长得都差不多的哈哈哈……哈,哈……呃……”
在玛拉祭司们诡异的注视下,图利安诺干了三海碗的燕麦粥,吃了五个烤的黄澄澄的黄油夹心面包,总算抱着肚子,仰在椅背上舒舒服服地叹气。
“尊敬的祭祀大人,请问我昨晚到底说了什么?”
“你一直喊着女孩的名字,是叫嘉尔娜吧?”丁雅向自己的同伴们确认,祭司们一致点头。
一个来祈祷的小伙子对图利安诺发出惊呼,“哦!大情圣,你还没走啊!”
“???”
“你昨晚在市场里撒钱,让每个路人都去参加婚礼,哦,时间定在一个月后啦。你还不去把姑娘带来吗?”
“……”图利安诺摸了摸自己皮甲下的内衬口袋好像只有一张纸条,甚至没有半个铜子儿,当然,这不是说他亏钱了,而是这个口袋往往是空空如也的状态,所以昨天的撒币行为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呃,昨天我又说去哪里接那个姑娘吗?”
“当然,去独孤城啊,你要在诗人学院学到最浪漫的情歌唱给姑娘听,这样她就会对你死心塌地。”
图利安诺挠了挠头,从口袋里摸出纸条展开来一看,上书“我的朋友怎么玩得很开心,等你解决了手头上的麻烦,我会再来找你,给你游戏的奖励的安迪。”
他把纸条收好,告别众人,匆匆出门了。
“嘿!站住!就是他!他偷了我的钱!”一个帝国富商大叫起来,一群卫兵冲向图利安诺。
他拔腿就跑,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冲出了城门,而把追击者的叫声都远远抛下,他冲进马厩,骑上一匹好马就开始逃窜。
纷纷扬扬的箭矢划过耳边,图利安诺感觉自己要疯了。
必须找到那个安迪!他才是罪魁祸首!
图利安诺万万没想到,这一跑就是一星期,中途干掉一个挑衅的兽人后,他搜到了五个金币,十六个银币,二十来个铜子儿,还有一把兽人长剑,真是好运气,他发现自己变强了一些,真是不知为何。
总之,他现在已经回到了雪漫,天际各领的赏金并不互通,他虽然在裂谷领被悬赏一百金币,但可以大摇大摆地在雪漫领行走。
先去母马横幅吧,他要知道那个安迪究竟是谁?
“啥?你们都不认识他?连我也不知道?就是那天喝酒的那个啊!”
没有人记得他,也没有人见过酒鬼安迪,图利安诺出离了愤怒,他认定这帮家伙串通起来要戏耍他,现在他手头的线索就是独孤城,他必须去独孤城,迟早揪出那个该死的坏蛋!
第三百十四章 诺德之怒
独孤城,至高王的御座,苍郁幽蓝的城市,雄鹰盘旋之地。图利安诺耷拉着肩膀,走到城门前,挺了挺胸,用一种蔑视的眼神斜睨了城门前的帝国士兵一眼。
他昂首阔步地走进门去,街上的行人稀疏。他找了个老头问诗人学院在哪,老头转身当场给了他一拳头,“!别突然搭老子的肩膀,小兔崽子,滚蛋!”
这老头脸上有三条长疤,还有六条战纹,整个脸同原始人的图腾一眼,基本没有人样,不回头还好,一扭头露出尊容可把图利安诺吓得一个哆嗦,随即他用忧郁的眼神看向老头,“回来了?”
老头一愣,搂住眼前的诺德兄弟,“回来了!”
现在是4e176,浩大战争在一年前白金协定签订后正式宣告结束。
图利安诺抓了抓口袋,沉甸甸的金银铜币,捞出来,“走,去喝酒!”
眨眼恶鼠,他们买了酒,在街上边走边喝,老兵指着一处城中堡垒,阴郁堡,帝**队的驻防地,天际帝国势力的核心。再走过一段街道,指着尽头蓝顶的宫舍,蓝色宫殿。
老兵还带图利安诺去看了诗人学院,传言不错,在此处视野宽阔,若是能上到塔楼里,或许真的比蓝宫还高些。
老兵们越聚越多,大家呼朋唤友,买了酒在街上游逛,慢慢形成了一股浪潮,呼隆隆的,路边小孩问母亲,他们是谁?
他们是天空之子,诺德的战士,帝国的英雄。
卫兵们对这些人熟视无睹,但阴郁堡里的士兵们重重涌出,诺德老兵在前面走,士兵们在后面握着剑,举着盾跟随。
“好个帝国呵!”
老兵们饮酒,叹一声好个帝国,那先祖神州欺人太甚,挑起战争,偌大个帝国从未想过自己是这样的孱弱,就像一个跛脚的老人,被那些锥子脸的高精灵们轻轻一推就分崩离析。
战争在171年爆发,到了174年,连帝都都被攻陷了,而天际省的瑞驰领又发生了叛乱,落锤省的主力撤离,高岩的布莱顿人当了缩头的鹌鹑,一切似乎都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但最终175雨手月的红环之战,是帝国联合军队取得了胜利!
天际是战争的重要一支,没有天际,帝国必败,但事后天际人却被帝国出卖。
白金协定开始生效了,禁止塔洛斯信仰,梭默的军队可以在天际合法捕杀塔洛斯信徒。
那代表屈辱的梭默大使馆就坐落在独孤城外的山坡上。
老兵们在涌向城门。
一个帝国士兵队长跑到人群前面,“将军有令,一切诺德人不得靠近大使馆!”
人群慢慢停下了,图利安诺走到老兵的队伍前,那队长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图利安诺再次以蔑视的眼光俯瞰了这个帝国人一眼,他转过身,面对所有参加过浩大战争的诺德战士们。
这群人有老有少,有的精悍,有的衰朽,有的健康,有的残疾,他们沉默,如天际野外忍受风霜吹刮的石碑。
“去年!红环之战!我跟着琼拿将军强渡尼本河,奇袭斯金戈莱德城,当时去了三万人,活下来的只有一万四!等我们听说帝国获胜的时候,以为迎接我们会是欢呼与和平!但不是,因为白金协定,我退伍回到家,家里的阿妈阿爸,阿姊阿弟都不在,为什么?因为被梭默抓去,砍了头啦!那四颗脑袋就挂着镇子中央的旗杆上哪!”
无人说话,大街上只有风吹过的,灌木簌簌的声音。
“上半年!乌弗瑞克领主平定瑞驰叛乱,结果呢?现在还在牢里关着呢!塔洛斯的子民,我们已经忍无可忍,哪怕豁出命去,也要出这口气,我们让这帮恶心的尖脸杂种看看,什么叫诺德人!今天!我们带塔洛斯回家!”
老兵们举起手中刀剑,大吼道:“skyrim belongthe nord!fuxk the thalmor!(天际属于诺德人!去你妈的梭默!)
队长高呼:“快拦住他们!”
拦不住的,谁来也拦不住的!这是诺德人的愤怒,一个古老骄傲的种族,岂容侮辱!
雄浑的铁流冲破帝国士兵无谓的阻拦,他们离开独孤城,涌向大使馆,砸破大门,袭击使节与梭默士兵,消息被人传回来,整个独孤城都沸腾了!商贩弃摊,铁匠抛锤,诺德的男人与女人,大人与小孩,纷纷涌上街头,高呼塔洛斯万岁,声浪如海,将阴郁堡里梭默的叫骂淹没,将其余种族的人们吓得瑟瑟发抖,军营的大门紧闭,蓝色宫殿里的王在宝座上端坐,活像个木偶。
混乱中,图利安诺被一个女人拉着手,一路跑到山沟里,“你是谁?”
“我是你的未婚妻!”
图利安诺又一次虎躯一震,“啥子?”
“我叫嘉尔娜,六天前你在晨星城向我求婚,你忘了?”
“呃?没有!怎么可能忘呢!不过这个咱先不说,我得去帮我的战友们了……”图利安诺一脸心虚,方才看到这个姑娘他就忘了魂儿,浑浑噩噩地被牵着跑了有一英里,真是奇了怪了。
“你现在回去,他们已经散了。”
“散了之后才最重要,我得防着尖脸杂种谋害弟兄们。”
“你可千万别去,你是挑事儿的,不过发生这么大的乱子,帝国那边肯定得给梭默一个解释,到时候咱们可以把替罪羊救出来,慢慢的这事儿就过去了。”
“好主意啊!”
果不其然,当晚,独孤城的刑场就开始审判罪人,图利安诺与嘉尔娜乔装打扮后混进人群,听观众们的议论,原来要被行刑斩首的是牢里的几个罪犯,真正造反的老兵们没有一个被抓。
所有人看着这出闹剧随着人头飞起而结束,大家乐呵呵地回了家。
“没想到那个阴郁堡里的老头也真是个狐狸,这样给了梭默交代,又不至于激起民怨,好啊!”嘉尔娜开怀大笑。
图利安诺则回想起那囚犯脖颈里冲出的血,那一瞬间他好害怕,自己的义愤若是惹得同袍在自己的家乡被砍头,那真是该死了。
万幸啊。
“你小子真够意思,是个爷们!我答应你啦!”嘉尔娜看着高高壮壮的图利安诺,脸上满是笑意。
“呃,我好像说要用世界上最好的情歌……”
“世界上最好的情歌当然是战歌!去他妈的梭默!哈哈哈!”嘉尔娜狂笑着拍打图利安诺的肩膀,他感觉自己的肩胛骨,碎了。
“走,你说要给我找一枚戒指的,咱们去拿了,然后结婚吧!”
图利安诺脑子混乱,“这么草率的吗?”
第三百十五章 血腥的欢愉
图利安诺答应的戒指在哪?
他不知道,嘉尔娜当然也不知道。
“当时我咋说的来着?”
“你说,让我去独孤城等着听最好的情诗,带上整座城里最好的戒指,然后去裂谷的玛拉神庙结婚,还说会邀请全裂谷的人来见证婚礼……”
图利安诺面不改色,背上的冷汗已经快沁透衣服了。
现在天色已晚,店铺打样,他们在眨眼恶鼠要了两间房,各自安歇。
等第二天请早,吃完了面包与烤肉,他们相伴来到独孤城的杂货店零珠碎玉,店主是个年轻的红卫姑娘,二八年华的样子,笑容灿烂,让人印象深刻,“啊,客人,是你。”
“唔,正是我。”图利安诺咕哝着,站在柜台前,回头对嘉尔娜说,“你在店里逛逛吧,我同老板娘问件事儿。”
嘉尔娜用奇妙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图利安诺一眼,“好吧。”她转身去角落的书架前站着,右手按着腰间的长剑。
“这位……”
“赛伊玛,我是赛伊玛。”
“对,呃,咱们说话小点声,”图利安诺瞥了一眼嘉尔娜,露出一副你懂的表情,“我前些天有没有从你这里买戒指?”
可爱的年轻店主赛伊玛发出意会的嗯声,“那当然,您是想给那位女士一点惊喜吧?”
“对对对,那头我买了戒指还说了什么?”
“您买了店里最贵的金质无暇紫水晶定情戒指,附魔了精力回复魔法,给您和爱人足够的‘时间’。呼呼,从赛罗迪尔进的好货,我本人在东帝国公司的码头提的,花了整整两千金币,卖给您可只收了两千五。”
图利安诺感到牙疼,两千五百枚赛普汀,足够招募人手,购买武器,发动一场小型遭遇战了。现在就花在了一枚破戒指上而且戒指还不知所踪了!
“唔,我还说了什么?”
“您要去锦衣服饰店定婚纱礼服呢。”
“好的好的。再会。”
图利安诺带着嘉尔娜去了锦衣服饰店,这个商铺由一对高精灵姐妹经营,看到诺德人走进来,用出了十二分的挖苦和讽刺,说他们的暴行简直像巨魔一样,说他们的力量就像鼻涕虫似的,图利安诺怒发冲冠,但不等他动手,嘉尔娜就冲上去与这两个讨厌的毒舌妇厮打起来。
卫兵冲了进来,三人各罚五个银币,图利安诺拉着嘉尔娜离开店铺,路上一个乞丐对他打招呼,“哟!好心的先生,又见到你了!”
“咦?你知道我?”
“当然,昨天干得漂亮,对了,你说要把戒指和婚纱拿去换山羊,成了……唔唔!”图利安诺一把捂住乞丐的嘴,搂着他走远几步,“我有说去哪儿换山羊吗?”
“有啊,去洛利克镇呗!”
“多谢多谢,老兄再见。”图利安诺把手头唯一的金币塞在他手里,然后对嘉尔娜说,让她先去裂谷,自己一定把戒指和婚纱都带来!
……
“去你妈的,洛里!是你!”图利安诺哈哈大笑着,搂着一个穿着名贵袍服的秃头男人。
“狗娘养的图利安诺,你怎么回事?”洛里不嫌弃战友脏兮兮的皮甲,大力拍打图利安诺的脊背,几乎是想把他拍出血来。
“你行啊!这个镇子都是你的了?”
“那当然,洛利克镇,洛里,你瞧,多好!你前些天来的时候还和我打招呼呢,怎么今天一副刚见面的样子?”
“别提了,那天我醉了。”
“什么酒能让咱们寒斧大人醉上一天?”
“一天?呵!我醉了一周!”
二人见面就互相倒苦水,最后免不了去霜果客栈痛饮一番。
“我那天是来卖东西的吧?”
“是的,戒指和婚纱,说说看,哪个瞎了眼的姑娘看上你这个无赖了?”
“我的未婚妻!”图利安诺站起来,大喝一声,能把茅草屋顶都吹起来,“那真是大美人!”
这个憨乎乎的男人把嘉尔娜形容得天上少有,人间绝无,一起饮酒的老战友们纷纷喝倒彩。
“婚礼一定要来!不过咱得把戒指和婚纱要回来。”
换去戒指和婚纱的是牛蹄农场的主人,他是搬迁来的,同镇上的人都不太熟,图利安诺问他要买回自己的东西,中年布莱顿人摇头拒绝,说除非把那头交易的山羊牵来,否则免谈。
那么羊去哪儿了?
被图利安诺卖给镇子东北八英里外谈话石营地的巨人了。
这下可真完蛋,图利安诺赶到谈话石营地一看,那巨大篝火边上插着一头烤得焦黑的全羊,无奈他趁着巨人不注意,扛起烤羊就跑,那羊被一条拳头粗的长长木棍捅个对穿,连皮毛都没清理,焦臭不已,一看就知道死得不怎么安详。
农场主看到旗帜般的羊棍,勃然大怒,再想要回戒指和婚纱,那是不可能了。
战友们表示要给图利安诺出气,这个诺德汉子笑了笑,没有再坚持,只是扛着羊棍,一步步离开。
……
“你看,戒指和婚纱换了这头羊,所以它们是相等的,我带着羊,就是带着戒指和婚纱。”图利安诺这样解释道。
嘉尔娜把烧焦的羊皮剥下来,披在肩头,剜下两根羊角,一人一个。
婚礼果然是如期举行,来的人从神庙排到城门,在玛拉祭司们的见证下,图利安诺寒斧与嘉尔娜饮血结为夫妻。
……
“哈哈哈!”
母马横幅,图利安诺笑着笑着从酒桌上翻倒在地。
他醒了,“咦?我不是在裂谷……”
哪有什么裂谷,哪有什么婚礼。
今年是4e180,这一年,嘉尔娜十七岁,图利安诺二十岁,一个在寻求冒险和爱情,一个是目睹过浩大战争的年轻探险家。
图利安诺茫然地摸了摸皮甲的内衬口袋,有一张纸条,和半块玛拉护符。
“做得好,太有趣了!享受欢乐吧,我的朋友!安迪。附:不要小看这残缺的护符,一定要好好保存哦。”
……
4e181
“你也敢自称是诺德人?”
图利安诺被一个女人掀翻在地,护符从衣服下飞了出来。
“是你?”
嘉尔娜从裤子口袋里取出半块玛拉护符。
“呃,是你?”图利安诺瞪大眼睛。
……
风停止了,走廊也到尽头,图利安诺看到了那烛火里,是一块完整的玛拉护符。
护符化作光,飞入他的残破灵魂。
“好久不见,我的爱人。”嘉尔娜轻轻说道。
第三百十六章 烛火
灵魂石冢高耸的墓园内,贝蕾莉卡轻声叙说着自己的猜想。
“真理之主虽然盲目痴愚,但还是有一些基本的行为逻辑,是一个无情的灵魂吞噬者,灵魂陷阱所召唤的那种夺魂恶虫就是的造物或者说,子体,本能地渴望灵魂的精神力量,为此会竭尽全力榨干每个灵魂的每一丝情感。但很公平,只要你能扛过的攻击,就拥有在灵魂石冢生存的资格。”
瑟拉娜嘲讽道:“这也算公平?”
“认为是公平的,而且以这样混沌不明的性格,还远算不上傲慢,我的孩子,你若多与魔神打交道,就知道有些家伙是多么讨厌了,比如说……”贝蕾莉卡压低声音,终究没有把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总而言之,这位朋友的灵魂本是残缺的,但他得到了自己爱人的精神力量,因此表现得很自然。”
“原来如此,所以说,那头见他突然混乱的状态,是精神力不足的体现吗?”
嘉尔娜抬起头,主动解释道:“并不是这么简单的。当年我与丈夫一起经历过魔神血腥的游戏,得到一块玛拉护符作为奖励,是它帮助我们连结在一起,我们并不会出现精神不足的状态,只不过有时候他会很累,我又不愿出现代替他罢了。”
“这倒是稀奇,魔神与圣灵还存在交易吗?”贝蕾莉卡微笑起来,垂下眼眸,深思不已。
“谁知道呢,现在我要去救我的儿,你们可以离开了。”
瑟拉娜急忙说道,“我也去。”
贝蕾莉卡点点头,“这位夫人,您的孩子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况且,困在灵魂石冢数千年,恐怕除了我,世上再无他人对此地有更深的研究了。”
嘉尔娜冲他们摇摇头,“这是我们一家人的事情,这也是我与丈夫一直以来的心愿你们是吸血鬼,恐怕不明白这样的感受战争带走了我们上一辈的人,我们的出身并不幸福,我们的经历并不荣耀,我们的爱情并不绵长,但我们有自己的孩子,同为母亲,你应该知道孩子意味着什么,哪怕我与丈夫的灵魂彻底湮灭,只要孩子活着,这何尝不是一种永生……”
贝蕾莉卡听着她的话,心都快碎了,转头用一种慈和的目光打量瑟拉娜。虽然大小姐也很感动,但她毕竟不是嘉尔娜,无法带入自己的经历,而化身吸血鬼的痛苦过往让她觉得永生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她现在被贝蕾莉卡温暖的眼神盯得暗自尴尬。
“母亲,说说咱们能帮上什么忙吧。”
“当然,我们现在去确认你孩子的状态,如果能找到身体更好,那样我就能确定他的状态,至于你们夫妇二位,也有办法治好,不过需要一些‘营养’了。”
嘉尔娜神色平淡,“已经是死人了,哪有什么好不好的分别,我只想吾儿能健康长大。”
瑟拉娜表情古怪,“长大?恕我直言,您的孩子现在可已经是一个壮汉了。”
“是吗?看来我已经睡了太久啦。”
贝蕾莉卡从腰间的布囊里取出一个骨质瓶,“生长在灵魂石冢各处的灵魂荚,它们以无处不在的灵质为养分茁壮生长,有着奇妙的效果,这瓶是萃取液,你喝下吧,可以补充你们失去的精神。”
嘉尔娜接过骨瓶,但未立即饮用,“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洗耳恭听。”
嘉尔娜欲言又止,沉默了许久,她的沉默也让倾听的两个吸血鬼随之沉默,瑟拉娜看着眼前的鬼魂,有些迷惘,这个女人究竟是在为什么而坚持?
为了后代,为了家庭,但这些东西又意味着什么?
瑟拉娜想起自己疯狂而狼狈的父亲,独断而慈爱的母亲,对他们来说,家庭与后代又分别意味着什么?
有些东西,不去想,就会如隐形的空气一样,以自然的轨迹去演进,可一旦去思考不论何种思考,高深的,愚蠢的,粗疏的,精辟的,总归是一件很累,很可怕的事情。
白山曾对她说,“时间会证明一切。”
而对吸血鬼来说,这可能是他们一切悲欢的最终注脚。
嘉尔娜轻轻说道,“我以无尽的感激之情,向圣灵与魔神祷告,祝福你们。我想要孩子拥有完整的灵魂,而不是独留某一部分在这里承受苦痛,假如一切的努力都没有成果,你们可以把我与丈夫献给真理之主,交换回吾儿的灵魂。”
按照那深邃的真理所示,在度恩哈维之袭下幸存的灵魂,有了自由的品格,可以离开灵魂石冢,前往圣与神的国。
“值得吗?”贝蕾莉卡低声问道。
“我的孩子,你们会知道他的,因为他是命中注定的英雄,会谱写无尽的史诗,他不能死在这里。”
“我明白,姐妹。”
贝蕾莉卡也是诺德人,岂会不懂荣耀何如?
……
众生走廊,无尽之处,哪怕世界上所有灵魂来到此地,也绝不能互见。
此时,鹿正康走过的道路上满是干枯的毛发与鳞皮,灵质一点点从中溢出,化作幽蓝的长线,末端是一个蠕动的混沌形体它,或者说,他,身上早已没有了半点明光,只有灵质的虚幻浮游好似流萤般点滴散开,让黑暗不至于彻底吞没一切。
背负越多,路就越长,鹿正康活了五世,要走过的路,也该长了五倍究竟长短,无人可知了。
鹿正康以扭曲畸变的姿态,来到了烛火前。
这火焰,看似遥不可及,其实一直都在眼前,只不过得到鹿正康记忆的不断滋养,从虚幻转化为了真实,淡淡的橘红色光芒,世界上任何一支蜡烛都能发出这样的光,一点也不值得稀罕的,但这里有的是鹿正康的全部,他的悲欢,他的坚持,他的勇气,他的思维,这烛火就是他自己,就像是蝴蝶从茧子里破飞的美丽幻影。
地上在蠕动的那团恶心灵体,表皮长出鳞片,就像眼睛一样,沐浴着烛光。
烛火是真理之主的收藏与美餐。
通道尽头有一只眼睛在望着火焰,贪婪之极。
“奉献,奉献……”
“他会给予,他可以交换想要的一切……”
选择吧,鹿正康,将灵魂拿去交换母亲的记忆,亦或者,取回灵魂,让自己得以存活。
第三百十七章 安息
“我找到他的身躯了!”瑟拉娜凭借着敏锐的嗅觉,追索到鹿正康的行迹,最终却看到荒野上伫立着一块梭形的,黑水晶般的汲魂宝石,那白山就被困在里面。
瑟拉娜才靠近两步,就感到自己的活力在不受控制地被抽走,化作一道幽白的丝绦盘旋着飞入宝石。她急忙后退,距离宝石有一百英尺的距离才算安全。
贝蕾莉卡赶到,取出一朵灵魂荚,“吃吧,没有这个,靠近汲魂宝石就是死路一条。”
灵魂荚是一种灰白色植物,可食用部位是卷筒状的叶部,口感很干,有海苔的神韵,不过滋味很淡,有一点点的回甘,可以当作一种不错的零食。
食用后,瑟拉娜感到舒适的温暖气流如轻纱般在空虚的体内扩展,紧贴在表皮之下,那里是灵魂裂谷,身心间隙,这样的保护膜就可以隔断汲魂效果。
“都说毒草旁常有解药伴生,虽然不是什么通用的道理,但有时候就会有这样的巧合,命运造化真是神奇。”贝蕾莉卡饱经沧桑的语调让瑟拉娜听得不明觉厉。
嘉尔娜站在远处不能靠近,只得轻轻啜饮着手里的灵魂荚萃取液。
瑟拉娜与贝蕾莉卡拎着路边捡的锤子向汲魂宝石走去,宝石离地飘起大约有三英寸,巨魔人本就异常高大,如今露出了纯粹的身躯,丑恶的巨魔脸庞,三只眼睛紧闭,透过淡淡的水晶色泽的阻隔,吸血鬼二人能够清楚看到鹿正康体表的无数细密符文,就像一只只小眼睛一样,冷酷、精密,有种雕花般的美感。
“原来是个兽化人,这种体征是巨魔?”瑟拉娜喃喃自语,“好你个白山,这般义正词严地指责我是个异类,可你自己也是个异类!”
贝蕾莉卡笑了笑,“瑟拉娜,你不要忘了,他的母亲是如何一个人,他怎么可能认同自己是巨魔多过于人呢?再则,看看他体表的符文吧,他或者他的同伴,一定是个高深的附魔师,智慧之人总是要摒弃盲目蒙昧的。”
瑟拉娜撇了撇嘴,回头看看远处的嘉尔娜,终究没有争辩什么,“咱们把这块破石头敲开吧,最好能把这个混蛋一块儿砸碎。”
一锤子下去,汲魂宝石的表面微微裂开缝隙,然而鹿正康的形体也如水底潜石般微微波动起来。
“先停手!”贝蕾莉卡惊呼,“情况不妙,他的身体在灵质化!”
“您是说他在变成鬼魂?”
“是介于生灵与死灵的一种状态,现在的他就像一株灵魂荚一样,你甚至可以食用他!”
瑟拉娜:???!
“食用?”
“对,食用。”
“怎么办?怎么救救他?”
“他必须重新‘出生’一次。”贝蕾莉卡解释道,“在生命层面上,他已经死了,但在神秘学的角度,他还活着,汲魂宝石的特殊性使得他维持了现在的状态,这种情况只在我的设想里存在过,毕竟从没有哪个灵魂能在汲魂宝石里存货,毕竟这个东西,其实是夺魂恶虫的卵囊,也即是真理之主的生殖系统。”
瑟拉娜:“……”
贝蕾莉卡跑到嘉尔娜身边,将情况叙说了一遍。“我能为孩子做些什么?”
“幸好我们有他的一部分灵魂,你需要将这部分灵魂植入体内,重新孕育,我再用仪式把他‘死亡’的部分吸入你的胎儿里,这样他‘生命’的部分……”
话音未落,陡然一声清脆的爆鸣响起,瑟拉娜惊叫起来,“宝石碎了!”
偌大的汲魂宝石如花瓣般一瓣瓣裂开,巨魔人化作了一团橘黄的温暖烛光,一滴泪水从中飞出,年轻的嘉尔娜走到年长的嘉尔娜身前,两个女人四目相对,一个朝气蓬勃,另一个刚毅平和,跨越时光与记忆的屏障,她们相遇了。
年长的嘉尔娜似乎看到了什么,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淌,她无法再说什么,一步步前进,原地留下一个呆滞的男人灵魂。
两个嘉尔娜化作一个,各自得到了对方的记忆,一个看到了与图利安诺相遇相爱,在逃亡中生下男孩的故事,另一个看到一个金发灿烂的小男孩每天陪同聊谈的场景。
我的爱人,我的孩子,分别了好久,一家人终于团聚,何等欢喜,何等悲哀?
图利安诺静默无言,腰间的小小颅骨飞出,没入那一团火焰中。
烛火燃烧着,慢慢变成高大的人形,鹿正康从中走出,完好无损。
“母亲。”
嘉尔娜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我的儿子,你无事,母亲很开心。”
“是的,您赐予我生命,我来还您以……安,息。”鹿正康抿着嘴,三只眼睛里齐齐流出泪,浸湿丑陋的面庞。
“不哭,孩子,诺德的男儿是没有眼泪的,我们只有铁与血,笑与歌,你要记得,父亲母亲不在的今后,要好好生活。”嘉尔娜露出智慧的神采,“不要信别人,你要学习知识,只有智慧才是看破迷雾的眼睛,永远,永远不要停息脚步啊。”
鹿正康闭上眼睛,沉痛地点点头。
母亲的灵质在淡化,因为她的心愿已经完成,再无遗憾了。
此时,图利安诺的灵魂深处飞出一块玛拉护符,洒下点点光雨,嘉尔娜与图利安诺不由自主地飞了起来,在半空他们相视一笑,缓缓地消失不见。
被污秽的愚者也仰望爱情的花朵
曾经拥有过的
至死也不会放弃
在深沉的黑暗里
有那通向亡者的血色钥匙
当真正深爱的人儿相遇
悲戚的灵魂将得以安息
一同前往神的无尽花园
吸血鬼母女二人用一种惊讶到有些惊悚的目光看完了全程。
鹿正康拭干泪水,闭上眼睛,深深吸气,良久,慢慢呼出。
瑟拉娜走过来踹了他一脚,“你先把衣服穿上。”
鹿正康睁开眼,“不用你说,还有,请你转过身去。”
“切,有什么大不了的。”
收拾停当的鹿正康环顾四周,突然看到不远处地上的玛拉护符,急忙跑过去捡起。
“这位朋友,就是你把我那疯狂的丈夫打败的吧?”吸血鬼主母语调温柔。
“没错,你想报仇?”鹿正康把护符收入净土,放在冰峰里,原先储存眼泪的地方。
“不,我得谢谢你,此外,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鹿正康搓了搓脸,平复心情,“嗯,抱歉,方才我的措辞过于情绪化,太失礼了,这位女士,您请问吧,但我不一定会回答。”
“你是怎么自行摆脱真理之主的囚禁的呢?”
“我不清楚,总之让我选择母亲还是自己,我选了母亲,按理来说,我本已经是个死人了。”
鹿正康茫然,他真的不记得自己选了什么,现在他还活着,难道他曾选择的是自己?
第三百十八章 纯净
“我,在哪儿?”鹿正康漂浮起来,如一团烟霭聚合的人形。
他睁开眼睛,四际一片空无,黑暗是这里的本色,干净未被光芒污染的黑暗,漂亮极了,比人世间任何的宝石都漂亮,只因为这种纯而厚重的质感。
黑暗里有细细的微澜,是一点点波,在远处起源,鹿正康茫然地感受着,那无尽的风如爆炸的冲击似的,在他身前,接近,拂过身躯使得他云雾般的身躯晃动不已,再经过他,到身后,不可追逐了。
在这宇宙初生似的波澜里,一只巨大的眼眸在黑暗里睁开,纯白的巩膜,淡棕色的虹膜,深沉的瞳孔,就像一个正常人类的眼睛,除了体积上差别巨大。
“你来了。不要担心。”深沉富有磁性的低语声在耳边响起,那巨大的眼瞳盯着鹿正康,仿佛有笑意流露。
鹿正康愈发迷惘,“你是哪位?菩萨化身,还是真理之主?”
“两者都不是。”
“所以说,死后的世界是这个样子的。”
“不要太早下定论了,你还没有死。”
“为什么?”
“真理之主无法实现你的愿望,所以你的灵魂还给你了。”
“母亲的记忆不在灵魂石冢吗?”
“在,但不属于真理之主,她是自由的,无法被用来交换。”
“是吗,挺好的。”
“你似乎不在意自己的死活?”
“有什么好在乎的,本来不过是虚妄,而今也只是回归本真而已。”
“你有这样的想法,真是太好啦,现在你得回去了,希望你有一天能想起我。”眼瞳剧烈坍缩,化作一个五彩斑斓的通道,将鹿正康吸入其中。
……
巨魔人与吸血鬼走在灵魂石冢,瑟拉娜看着白山散漫地挥舞手里的巨剑,时不时劈断几颗枯萎的树木。
“你说说看,怎么从真理之主手下逃出来的?”
“早就忘了,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嘿,你是不是该把我父亲放了?”
贝蕾莉卡在不远处的地缝喷流边采集灵魂,这个步骤类似于回家前带点当地的土特产,她突然听到瑟拉娜的抱怨,立即朝这边喊道:“不要放了哈孔!让他死吧!”
瑟拉娜没有理会母亲的话,只是站定了,直直地盯着鹿正康。
“给我一个理由。”
“我帮你进入灵魂石冢,还帮了你的父母。难道不够吗?”
鹿正康对贝蕾莉卡挥挥手,然后侧头瞥了瑟拉娜一眼,她抿着嘴,很紧张的样子,他马上咧开嘴,嘲笑道:“你这个小废物,要说帮忙,还属你母亲最厉害了……嘿,别打!”鹿正康看到吸血鬼抽出匕首扔过来,急忙使一招空手入白刃。
“你说谁是小废物?倒是你,还得我们来救!”
“咱们有一说一,你那父亲罪大恶极,而你的母亲又不想放了他,正好,关在我的湮灭领域里,什么时候等他幡然悔悟了,他就可以死了。”
瑟拉娜暴怒,四肢并用得扑到鹿正康身上,开始泼妇连击。
巨魔人闭上眼睛,任凭吸血鬼如何攻击,半点皮都不曾破,厚实的皮肤甚至被瑟拉娜尖锐如刀的指甲刮出一溜火星来。
贝蕾莉卡收集满一兜子灵魂石,走过来板着脸呵斥道:“瑟拉娜,你这像个什么样子!”
鹿正康伸手掐着瑟拉娜的后脖颈,把她放在地上,“请成熟一些。”
“父亲曾经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他钻研诗歌、雕塑、魔法,是个温柔爽朗的男人。”瑟拉娜依旧盯着鹿正康,“他就像是天际万古永恒的霍斯加高峰,让我们每个人都相信。”
“别说了,瑟拉娜,你的父亲他不再是那个人了。”贝蕾莉卡脸色冷漠且透着厌恶的鄙夷,曾经有多爱,现今就有多恨。
“他对生活的热爱超乎一切,对永生的渴望也超乎一切,所以他向大君巴尔求取血族的契约,而我们母女,也追随了他的脚步。”
“别再说了!”
“很不公平,父亲是经过灵魂仪式转化成吸血鬼的,而我们女人,要成为纯血的冷港之女,需要被巴尔凌虐。”瑟拉娜还是死死瞪着鹿正康,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没有一点点改变。
贝蕾莉卡痛苦地闭上眼睛。
鹿正康沉默着。
“哪怕是这样不公平,我们还是没有半点怨言,父亲还是那个温柔的男人,随后,我们把城堡里的仆人和卫士都转化为血族。我们拥有了力量和无尽的生命。数个世纪的人事变迁对我们来说甚至不如一次小小的沉眠,你明白吗?我们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了,我们是更高等的生命。刚开始,我们吸食的是动物之血,但不知哪天开始,我们渐渐把食谱来源替换为人类。
“人类是高级的食物,会带来更多的活力,让我们冷冰冰的血液得以再一次流动起来,我们再次感受到除了无尽的饥饿之外的其余情感,那种滋味,太美妙了,是活着的感觉。
“正如你说的,吸血鬼杀人,人杀吸血鬼,本没有什么道理好讲,但我想给千年的瓦尔奇哈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吸血鬼应该是世界与自然的一环,本不会有侵吞梦达斯的想法,但一切都来自那个预言,‘太阳之僭’,找到其来源,证明瓦尔奇哈的纯净。”
“所以说,你打算怎么做?”
“我请求你,带着我的父亲一起,我们三个异类,去追寻预言,让我的哈孔大君能死心。这样,哪怕他终究会死在你手上,我也……”
瑟拉娜深吸一口气,“我也无话可说了。”
“给我一个帮你的理由。”鹿正康语气干涩。
贝蕾莉卡上前搂住瑟拉娜,这位吸血鬼主母转头与巨魔人对视。
瑟拉娜有一句话,说的很好,以至于让鹿正康都有些措手不及。
我们三个异类。
鹿正康从没有把自己当作异类,或者说,非人类,这是一个全新的角度,全新到,很难去树立一套区别于原先的立场的思维逻辑。
你是人,很好,你是怪物,也很好,所以说,你到底要帮那一边?
假如鹿正康麾下的族裔巨魔人们,被人类屠杀,他身为祸乱源头,该怎么办?而无辜的人类被巨魔人屠杀,他又该怎么办?
我们都是自然的一环,证明自己身为生命的纯净性,真的很重要。
“好,我帮你。”
第三百十九章 香奈儿
鹿正康走在前头,吸血鬼二人走在后头,他们离开外层墓园,朝传送门走去,天穹上传来一声长长的狂嗥。
是度恩哈维,这头奥古的青铜巨龙缓缓坠落在一处坍圮的塔楼上,伸长脖颈,将龙首与巨魔人平齐,四目相对。
“drem yol lok,qahnaarin.(日安,征服者。)”
“drem yol lok,diiv.(日安,巨龙。)”
出于荣耀者的互相青睐,一人一龙彼此问好。
“你是我在这个地方见过最强大的人类,我也曾听闻那些精通吼声的大师,但他们无人来此,也不能让我见识那般震慑心灵的声音。”
“你在这里已经太久了,我可以从你不朽的龙魂中嗅到深邃的死亡气息,你被困在此地了。”
“不错,征服者,您实在慧眼如炬,吾曾与真理之主交易来唤起死灵的高深知识,作为契约的一部分,我需要在魂冢内等待一个名为贝蕾莉卡之人的死亡。”
“而她是一个永生的吸血鬼。”
“正是如此啊,现在我已经与这个地方有了某种联系,我不能离开魂冢太久,否则龙魂也会渐渐凋灭。吾有一个不情之请,万请高傲的征服者同意。”
“请说吧。”
“吾十分想念泰姆瑞尔的天空,若能再次遨游该是何等的惬意,吾将真名告知于您,您可以在外界召唤吾,作为助力,当您认为时机成熟,便向天空吼出吾之名讳吧!”
度恩哈维振翅起飞,无边的雷云震震,天地都在咆哮至尊的词句:
dur(诅咒)!
neh(永不)!
viir(死亡)!
鹿正康闭上眼睛,轻轻品咂了这个充满奥妙的言灵,半晌,露出了然的笑意。
“走吧,我们回家。”
冷港之女的血液滴落祭品盆中,高空一个紫色的通道打开,三人一步步顺着条石台阶离开死寂的灵魂石冢。
天空的眼眸,闪烁着冷酷的光。
……
贝蕾莉卡决定在瓦尔奇哈城堡隐居,她发誓不再主动袭击人类,以此给鹿正康一个交代,而瑟拉娜则跟随鹿正康一路来到了冬堡。
夜半的星月在漫天阴云后闪烁,熟悉的冷冽空气就像是带着初生的活力,能让人在一个猛烈的哆嗦后,振奋起来,踩着深深的积雪,听着雪片挤压的吱嘎声,走到闭门许久的店门前,鹿正康摸出一把锃亮的黄铜钥匙,轻轻打开门。
瑟拉娜点起一个烛光术,鹿正康道了一声谢,借着这点明光去点起壁炉。
火舌术轻轻炙烤着一根饱含油脂的松木,让人舒适的清香在室内洋溢,瑟拉娜走到墙边,推开窗户,宁静的目光注视着风雪里沉谧的冬堡。
“这里是你的家乡?”她没有回头。
“半个吧,我在这里经营一家店铺。”鹿正康把松木块垒叠起来,使得其能充分燃烧。
“所以说,你带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开店?我们什么时候去探索预言?”
“不要着急,首先你得明白,预言的奥秘在三个上古卷轴里,你有一个,你母亲有一个,剩下的那个,在我这儿。”鹿正康在橱柜里找到羊角灯,添上灯油后,一一点亮,放在各个角落,温暖的光洒满食品小屋。
“唔,这可真是个好消息。”瑟拉娜的语气雀跃了一些。
“我知道你们吸血鬼不喜欢正常的食物,但我这里有美酒,可否赏脸来喝一杯?”鹿正康摆好座椅,将一盏羊角灯放在四方桌的正中,取出杂色的玻璃酒杯与冰镇的伏特加,斟两杯。
瑟拉娜有些惊讶地看着鹿正康,这个男人展露出了少有的柔软,“你好像很开心?”
“假如你也死里逃生,一定比我还要开心。”
“你也是个怕死的人哪!”瑟拉娜接过杯子,轻轻嗅了一下,“好纯净的味道,而且有恢复系魔法的气息,奇怪的是,我并不讨厌这个气味。”
“高深的治疗者可以挽救死灵的生命。”鹿正康把伏特加一饮而尽,胃部炸裂般的刺痛叫他止不住笑意。
算算时间,该是凌晨四点了,勤奋的小孩已经起床锻炼鹿正康走到店门口,看着街道尽头两个单衣少年慢跑过来。
“迪迪,你看那人,像不像先生?”约纳斯扯了扯迪洛的衣袖。
“可不就是嘛!快跑两步!”
少年冲进巨魔人的胸怀,欢呼声几乎能把整个冬堡叫醒,被打搅了美梦的居民们骂骂咧咧地拎着锤子出门,却看到街角那间店铺里有明光投出。
“美食家回来了!!!”
冬堡果然是苏醒了,男女老少从暖呼呼的被窝钻出来,涌上街头,把久违的冬堡男爵团团围住。
领主大人挤开人群一把搂住鹿正康,“这下你可得多留几天,至少,让我们都吃饱喝足才能走!”
人们大叫,“对对对,可想死你的手艺了!”
瑟拉娜缩在阴影里,望着白山的背影,欢呼声淹没了她的思绪。
陡然间,倍感酸楚。
……
食品店连续开张的第七天傍晚,鹿正康请退了逗留的客人们,关门打了烊。
瑟拉娜从隔壁的厨房里走出来。
“阅读上古卷轴是需要条件的,”鹿正康收拾着货架,“赛罗迪尔的圣蛾祭司们掌握了阅读技巧,但也有失明的风险,锻莫们有间接窥探的技术,不过只能针对单独的某一个卷轴那样得到的信息的混乱的,随机性太高。预言需要一次性阅读三张卷轴,假如我们没有什么别的条件的话,那就只好去散落天际的先祖之林找到圣蛾们的帮助,但是我们有了更好的选择。”
“让我看看所谓更好的选择。”
“你已经看到过了。”
“什么时候?等等,是那个男孩?”
“敏锐的嗅觉!瑟拉娜,你也隐约感知到了那个强大的魂魄了吧?”
“当然……”吸血鬼大小姐呢喃着,那个名叫约纳斯的布莱顿小子,那双眼睛里仿佛倒映着世界,这样美丽的眼睛,绝对足够承受奥秘的力量。
“他究竟是什么人?”
“你会知道的,因为他们两个也将参与这次的探险,知道为什么我在这里逗留吗?”鹿正康神秘一笑,“走吧,带你看个好东西。”
幽暗的室内有昙花盛放。
明媚的净土里,瑟拉娜看到冰雪之上矗立着一座九英尺高的黑红色人形机甲,造型流畅而克制,仿佛一朵暗夜里含苞的猩红玫瑰,幽蓝的死灵在黑檀的缝隙里穿梭,仿佛无尽的潮汐。
“专为你定制的血族战甲,我称其为香奈儿,你一定会喜欢的。”
第三百二十章 求力
对鹿正康来说,制作这样的一副三代机甲只是小意思,每天抽出一点空闲,也只不过用了一周。
对瑟拉娜来说,这就是完全超乎她想象力的造物了,“锻莫的机器?”
“一部分,我从锻莫技术里寻得巧思与智慧,结合一些自己的研究,才有了这样的产品香奈儿是一个好名字,在我心目中代表奢侈与优雅,你可以去试试看,就当作是自己身躯的延伸。”
“身躯的延伸?”
“是的,它会给你以巢穴般的温暖。”
的确如此,每个使用过机甲的人都会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无数死灵与驾驶者的心灵链接,机械核心与精神协调,前者在奔流,后者停驻而搏动着,仿佛心脏泵出血液。
机甲的迎面甲胄如花瓣般一层层打开,这个过程看几遍都不觉得腻。内部的驾驶舱是个胶囊型的空腔,仰躺在其间时却能感知到一个轻柔的力场托举着身体,轻飘飘的,宛如在云海里遨游。
操控者在舱体内仿佛沉睡,又像是新生一样,唯一与平时不同的就是没有了复杂的感知,准确来说,感知变得间接,不再挑起情绪的变化,死灵们会把触感等等信息传递回来,头盔的复杂附魔又带来强大的洞察力,但这些都不那么直观,并非人本身的感官总结的信息,就像隔着布网一样,看得见摸得着,就是不太在乎。
强大的力量与防御,还有被削弱的同理心,这就是驾驶者的状态。
无怪乎约纳斯曾大肆杀戮,只因为驾驶机甲,就如一场游戏,不管外面如何的刀山火海,山崩地裂,在驾驶舱内,都可以闭着眼睛,说些自言自语的话,混不受力,亦无感情。
瑟拉娜驾驶着香奈儿在净土游走,鹿正康又将约纳斯与迪洛带入此间。
“欢迎,这里是我的湮灭领域,或者称其为宁静之地,这倒是随意。”鹿正康把迪洛单独叫到一旁。
“哇哦,白山先生,这儿可真气派,不过你的话让我想起学院图书馆那个老头了,嘿,那个图书馆也很厉害,外面看着就小小一扇门,里面却像是广场那么大,书架多得像松树的针叶,怎么也看不完,听一些学徒说有人在图书馆里猝死三年才被发现……”迪洛叨叨叨个不停,对他来说,一旦见识到的东西超乎理解能力,那么不论是珍宝抑或锈石都没有两样。
鹿正康不打算同他解释净土与扩展空间的区别,“你练的技艺是速成的,我教会你如何得到力量,但你还无足够的勇气去承担这份力量,约纳斯是龙裔,天生的英雄,你与他一起,或许终生都会被遮掩光芒,这样的话,你还愿意吗?”
“约拿很棒啊,我很想和他一起冒险。”大男孩的眼睛里带着满足。
“那好极了,假如你会死在途中呢?”
迪洛愣了,“这有什么好犹豫的,只要是死在战斗里,那也……”他的语气原本是踌躇满志的,但或许他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死亡的场景,顿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实话实话,我不知道,呃先生,您不会因为这个而觉得我是个懦夫吧?”迪洛涨红了脸。
“别着急,会有机会的。我们马上就会去进行一场充满危机的探险,而你们两个,很可能被远远抛下,独自面对危险,而你们每个人,只会各自得到一副破烂的皮甲,一柄长剑或斧子抑或别的什么钢铁质地且未附魔武器,除此以外,任何的食物、住处都得自行解决……
“最重要的是,这一切你别提前告诉那小子,那样的话,他就忍不住要耍滑头了。”
……
净土里的大房子里有足够的单间,两个男孩要住在一块儿,鹿正康为瑟拉娜准备了棺材,当然也有舒适的木床可供选择,至于他本人并没有睡眠的打算。
在永昼之地睡眠需要紧闭门窗,拉上厚重的窗帘,好让室内达到一种人工营造的黑暗与寂静,这种行为是不寻常的,并且给睡眠增添了一层额外的仪式感。
迪洛神色不安地在厚实的棉质床垫上来回翻滚,约纳斯坐在书桌边学着法劳达那样玩耍火球。
“嘿,休息吧,我们马上该出发了。”迪洛扭头看着约纳斯,强颜欢笑。
“迪迪,我在想一个问题,你说,曾经抛弃过你的,是否如今还有去追回的必要?”
“想你妈妈了?”
“是,我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曾经我的父亲在浩大战争时期支持军队支援帝国,但他没有太多的话语权,可笑的是,帝国的忠臣却在胜利后被清洗。”
“你怎么知道这个的?”
“我看了很多书,而且,我永远忘不了那个雨夜。”
“呃,你的母亲是个大人,她有本事照顾好自己,至于你的仇,以后去宰了那些丑陋的当权者不就好了?”
“迪迪,我好难过。”
“为什么难过?”
“不知道,我就只是难过,我有很多的愿望,但我可能都完成不了。”
“平时你不是很有主意的嘛,怎么今天这么消沉?”
“我只是突然明白,先生不可能帮我一辈子。”
“咦,你知道探险的事儿啦?”
“什么探险?”
“没什么,没什么。”
……
鹿正康与瑟拉娜断断续续地聊过许久。
他也大致摸清楚了自己不久前的经历。
灵魂石冢一行,得到的不多,留下的也不多,加起来,竟然有千头万绪的意思,鹿正康细细回顾,一来了结心愿,二来得到卷轴,三来结交同伴,四来……似乎又多了一分的迷惘。
鹿正康有时候也感叹生活这个东西,平静时,如远阔万际的海面,一支打渔的小小舢板也敢借着和煦的风波飘荡远洋;而到疾风骤雨处,要拼尽全力,为活命而搏命,海面上与海面下的世界混杂起来,饮下不少苦咸的海水,呕出来,或者不呕出来。
鹿正康就将苦水咽下,现在又是风和日丽,但那一口苦水还在肚子里翻滚。
他究竟是忘记了什么?很重要,但又不很重要。
重要在于,这些被遗忘的东西有很大的信息量。
不重要在于,这些东西,本也不是可以被记忆铭刻的,强求并不会有结果。
千头万绪的问题根源,终究是力量不够。
只要有堂堂正正碾压一切风波的力量,到哪里,在何处,都会是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