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打穿steam游戏库TXT下载打穿steam游戏库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打穿steam游戏库全文阅读

作者:岚德鲞     打穿steam游戏库txt下载     打穿steam游戏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七十九章 你猜怎么着,这就是同人的乐趣

    才艺的表演正在进行,轮到青宁子,她想了想,“我给大家讲笑话吧。”

    鹿正康已经开始笑了。

    “笑什么?”青宁子瞪他。

    “啊,我以为,你会弹弹琴,或者舞剑的。突然要说笑话,和你的人设不符啊。”

    “人总是会变的嘛。”

    大家鼓掌表示欢迎,平时看到的青宁子都是温婉的模样,这种老实人讲笑话本身就挺好笑了。

    青宁子咳嗽两声,正式开讲。

    话说某天,展昭独自一人在外调查开封府最近发生的一件窃案,原来是铸币的模子被人偷了,这要是处理不好,过不了多久,市面上就会出现大量假币,于是展护卫就开始了调查,他从蛛丝马迹中渐渐靠近真相,此时,盗贼却主动给他传信,说可以把模子还回去,但他要当面和展护卫谈一谈,时间安排在正午,地点在某处小院,这里离官府很远。展昭虽然觉得事情不妙,但出于侠义精神,他还是毅然走入了院中,此时,等待他的是一场埋伏,经过激烈的搏斗,展护卫打败了敌人,夺回了模子,身受重伤的他,要把事情经过通知给官府。于是他一路艰难地走到了衙门,就在他走到门前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

    “怎么了怎么了?展护卫没事吧?”刑天语气紧张。

    青宁子迟钝了一下,“展护卫眼前一黑,原来是包大人迎面走出来了。”

    她微笑着。

    大家愣愣的,没说话。

    烈烈疑惑地问:“然后呢?”

    青宁子瞪大眼睛,“没有了呀,没有然后了。我的笑话讲完了。”

    这时候小玉已经开始大笑,慢慢的,反应过来的都开始笑,只有个别几个,刑天、敖烈和红孩儿,他们还纠缠不清。

    “后面的故事呢?展护卫眼前一黑一定是晕倒了吧!”刑天语气急促。

    烈烈也点点头,“就是就是,他失血还走了一路,肯定是要昏倒,包大人有没有把他抬进去啊?”

    红孩儿在一旁念念有词,“这种大功臣,一定不能死啊,不然也太可惜了。”

    青宁子急忙给他们解释,“展护卫没事的。”

    “他不是重伤了吗?还眼前一黑。”

    “眼前一黑是看到包大人了。”

    “看到包大人心情激动就昏过去了吗?”

    “不是,是因为包大人他人长得黑,所以眼前一黑。”

    “不是啊,虽然包大人张得黑,但是展护卫晕过去了!”

    “他没晕过去,他就是看到了包大人而已。”

    “没晕过去为什么会眼前一黑?”

    “因为包大人长得黑。”

    “这又跟包大人长得黑有什么关系?”

    青宁子:“我……好吧好吧,就随你们吧。”

    烈烈举手,“我好像明白了,不行啊,青宁子,你这个笑话并不好笑嘛,再来一个。”

    大家起哄,再来一个。

    青宁子摇摇头,“好吧。”

    话说,某日开封府突发火灾,于是包大人急忙赶往现场,过了一会儿,有专门负责检查灾情的官员过来,才看了一眼就转头对周围的随从小吏们说,这次的火灾也并不严重嘛。随从们就问,大人何出此言,明明有许多房屋都被烧毁了呀。官员笑了笑,指着现场不远处的包大人,你们看那个人被烧成黑炭了还能活蹦乱跳,说明这次只是烟气大而已。

    沉默了一会儿,大家又笑,红孩儿与敖烈也反应过来,开始笑,而且笑点回弹到第一个笑话上,笑得更厉害了。只有刑天依旧摸不着头脑——他也没有头,的确是摸不着头脑。

    “笑点在哪里啊?”

    “就是包大人很黑啊。”

    刑天搔了搔胳肢窝,“人黑有什么好笑的?”

    于是大家都陷入了对社会与人生的大思考。

    青宁子翻着白眼回来了,气得一屁股坐在鹿正康怀里,把他压得喘不上气。

    “谋……谋杀了……”鹿正康也翻白眼,奄奄一息的样子。青宁子被他逗得直打颤。

    差不多这个时候,小屋外有人敲门。

    众人一愣,面面相觑,他们现在可还在时空裂缝里呢!谁会在外面敲门啊?

    鹿正康把青宁子放在一边,“我去开门。”

    刑天这时候回过神来,“哦,原来是在嘲笑包大人长得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刑天,外面来客人了!”

    “啊?客人?我们不是在时空穿梭吗?”

    “所以说呀,外面的很可能是坏人哦。一般这个时候出来的,都是什么强敌吧?”九月一脸中二,“说不定是我们超时空惊奇冒险团命中注定的宿敌呢!”

    “什么超时空惊奇冒险团啊?”

    “我们的team啊!超时空!惊奇!冒险!团队!”九月挠着头傻笑。

    鹿正康开门,“你好?这里是超时空惊奇冒险团!”众人大叫:你在说什么啊大士!

    来者乘着钢铁飞碟,看着是一辆轿车大小,就像是玻璃碗扣在铁圆盘子上,通过玻璃球盖,能看到一老一少,两个老外,从飞碟的底部伸出一条钢铁手臂,刚才就是这玩意在敲门。

    “诶!那个朋友,我不管你们是什么超时空狗屁冒险团,不过,嗝儿~你们很有趣,我在这个地方穿梭那么多回,第一次遇到你们。怎么说?有没有兴趣讲讲你们来自哪里?说不定我们还能一起喝一杯?找几个火辣的妞儿,在你们这个2009年的老房子里开个派对?”这说的是英语,鹿正康的英语可不错。

    驾驶位的老头高瘦却结实,有一头爆炸似地蓝色地中海发型,副驾驶上坐着黄色圆领衬衫的男孩,正在抱怨,“啊天,瑞克,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和陌生人搭话?万一他们是坏人呢?你知道,就是,这种事情,不是我胆小,就是我觉得在外和人交流得保持戒心。”

    老头转头揪起男孩的衣领,“哦,神圣的大便!莫蒂,你闭嘴,我闻到了派对的味道,还有乐子,嘿嘿,你不知道在这个量子宇宙泡沫间隙里遇到这样一群人是多么不容易,想想看,我们这是遇到神奇的现象了,嗝儿~你看,纳尼亚传奇,还有什么爱丽丝仙境什么的,说不定我们进去这个小飞屋里能见到穿洋装的兔子呢!”

第八百八十章 佛系莫蒂

    鹿正康对这两个不期而遇的家伙表示欢迎,蓝头发的老头瑞克表示你们这个屋子没有停车场,于是他只好把飞船停靠在屋顶上,歪歪斜斜的样子看着的确不安全。

    当他们把飞船的车门打开——为什么要用车门这个词——总之就像是正常的车门似的,一打开后,呼啦一下冲出来一道酒水瀑布,巨量酒瓶易拉罐漂浮在酒水中,忽地一下从屋顶倾泻下来,顺着屋檐往下淌,一股子酒精味混杂着呕吐物的臭味刺鼻极了,叮叮当当的瓶瓶罐罐敲击碰撞声让人头疼,鹿正康往后缩了一点,站在屋檐下,总算没有被淋湿。

    瑞克与莫蒂从酒瓶里钻出来,简直不能想象为什么一个轿车大小的飞船里能塞下那么多酒,而那么多酒又怎么没把这两人弄死的。

    鹿正康看着这俩货,下半身湿漉漉的,于是主动给他们清洁了一下。

    瑞克打了个嗝,“喔哦!真劳烦你了,清洁工朋友,你告诉我,是不是,一个法师?不不不,难道是巫师?你们那边就盛产这种职业的是不是?”

    莫蒂急忙打圆场,“瑞克你少说两句,我们是客人。”

    鹿正康摇摇头,“请进吧。提前声明,我们这里面有普通人和不普通人,不要在屋子里做一些奇怪危险的事情,知道了吗?”

    男孩莫蒂连忙答应,而危险的科学狂人瑞克只是撇了撇嘴。

    开门迎客,在一群说中文的家伙里突然来了俩说英语的,这一下,陡然就陷入了尴尬,尤其是个别几位文化沙漠。

    “喔噢噢!让我看看,真是不得了,我说对了,莫蒂!你看,这些人里真有穿洋装的兔子!”瑞克指的是小玉。他进屋后第一时间用眼球里的机械装置环顾一圈,有好几个家伙身上有高能反应干扰了他的观测结果,不过,他还是看出部分家伙骨骼惊奇。

    “瑞克,礼貌一点,这些都是好人来着。”

    九月磕磕巴巴得打招呼:“hello?我name是nine moon,那个什么,油啊!”

    观音大士坐在沙发一角,上下打量这对爷孙,眯了眯眼,然后又眼前一亮,转头对龙女与哪吒说:“正好,来了外国友人,你们的英语不好,以后就多和人家聊聊天,我和你们老师谈过了,英语这东西啊,就是得多学多用……”

    哪吒和龙女的神色顿时低靡起来。

    瑞克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冰箱,“我的酒都喝完了,该死,如果不是在这里碰见你们,我或许得在半路上因为血液中酒精含量过低而死!”

    莫蒂乖巧地同众人打招呼,只是能听懂的不多,男孩转头问姥爷,“瑞克,你那里有没有什么机器,能让我们实时沟通的?你懂的,我没学过他们的语言。”

    瑞克烦躁大喊:“哦,要死,冰,冰箱,嗝儿,该死的冰箱在哪儿?”

    这个不客气的老头把大家伙儿都震住了,主要是平时真没见过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地上趴着的哮天现在慢慢醒转,他抬头看到四处乱转的瑞克,还抬手打招呼呢。

    老杜上前去交流,他身为公司老总,也很刻苦学过一段时间的英语,这个弥勒佛软绵绵的,和瑞克说话不急不慢,没过一会儿,瑞克也平静下来。

    莫蒂和非人小屋里的三个孩子外形的人聊天,相比来说,他还看着要年长些。

    “你好,我叫莫蒂。”

    哪吒一脸冷漠,龙女支支吾吾,倒是红孩儿能和莫蒂简单交流。莫蒂总感觉周围的气氛怪怪的,当然,他属于见多识广的人了,看到刑天后,第一反应是觉得真酷,这种待遇让刑天颇为受用,乐呵呵的。

    老杜带瑞克上二楼,从布袋里倒出些啤酒,顺着烟囱落下来,瑞克急忙拿过来痛饮,连喝了三罐后才打起精神。

    “嗝儿~我想我们之间的交流有些问题,不过这些也不算问题,我可以用仪器解决,你们这儿有没有工作间?我只需要一些废旧的手机零件和螺丝刀,没有的话,那可就麻烦极了。”

    鹿正康也上楼来,“这个问题我能解决,不必担心。”他手里端着一碗水,拿指头蘸了蘸,“请先别动。”

    “这是什么伏都法术吗?嘿!”瑞克讨厌魔法,因为他被法师揍过。

    “不是。”鹿正康摇摇头,这个凡人有着超强的科技水平,差不多是设定上接近无敌的状态吧,缺点当然也是一大堆,不过不妨碍和他交流一阵。

    鹿正康给每个人画了一个简单的符咒,其实也是类似同心印的东西,能把言语的本意传达出来,很高效的一种交流方式。

    【是这样的,这位瑞克朋友,我听说你有很厉害的科学素养,我们呢,需要在这个屋子里建立一套联网设备,这样能让我们不再无聊。这是一项有报酬的委托,你意下如何?】

    瑞克吹了一口气,【太小看我了,哦,不过你们的技术倒是很不错。我的要求不多,就是有没有能让我爽的东西,要非常嗨!要屎瓜奇!要schwifty!】

    鹿正康拿这个多元宇宙老流氓没什么办法,这个要求真是很奇怪,【你先完成工作,让我想想,怎么让你能嗨,和那什么,屎瓜奇。】

    观音大士搓着莫蒂的脑袋,【孩子,你有很好的天赋,只是,似乎你走上歧途了。】

    【是吗?我第一次听人说我的天赋很好呢,不是,我是说,平时别人都不会那么直接地夸奖我,哈。】

    观世音唔了一声,【你身边的那个人,他身上的业太重了,你与他在一块儿,迟早会被他同化的,等待你的是巨大的刺激,在色相里轮回,沉溺在声光欲念中,你会遭遇很多的痛苦,短暂的快乐后是更大的痛苦。】

    莫蒂激动极了,他觉得自己是遇到了知音,【哦,您说的太对了!我简直要受不了瑞克,他每次都强迫我,带着我去做那些冒险,太可怕了,我一周内要面临死亡六十多次,而且其中五十九次都是被瑞克出卖!嘿!他还不断骂我是个蠢货呢!】

    观音大士慈祥地笑着,【你的姥爷无疑是爱着你的,他的内心非常孤独。】

    莫蒂抱怨,【他就是一个老混蛋!】

    菩萨继续慈祥,【没事,我会引导你的,让你远离怨恨,拥有一颗菩提心,能成熟地面对这个世界。】

    瑞克下楼对莫蒂招呼一声,“莫蒂,我要出去一趟,给这家人拉网线,你在这里待着,别给我惹事!”

    莫蒂一脸平静,脑后隐约有一道光轮,“好的瑞克,你去吧。”

    “wtf?”

第八百八十一章 预付报酬

    瑞克看到自己外孙变成这佛样,顿时气急败坏,掏出一把魔改镭射枪,朝周围比划,“你们是不是给他下药了?该死,我就知道在野外遇到一间屋子一定不能进去,必然是有埋伏,哈,我还以为这个套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就已经被抛弃了呢,fuxk the **!莫蒂!你给我过来,我们现在就走。”

    鹿正康和老杜从二楼下来,站在楼梯上,鹿正康正想靠近,瑞克把枪一转,指着他的脑袋,“你他妈也很有问题!”

    鹿正康无奈站住脚,老杜在他身后,受限于楼梯角度,他完全看不到下面发生什么,于是就疑惑,“怎么不走了?”

    瑞克嘴里快速吐噜着英文,在场里很多人都不懂,只有默默举起手来,慌慌张张的。

    九月把十一月拉到自己身前,十一月则剧烈反抗,压低声音尖叫:“干什么干什么!你这是要把我当盾牌吗?”

    九月凑在哥哥耳边紧张道:“你身为哥哥不就是应该保护妹妹的吗?”

    “你之前不还叫我滚吗?我这就滚好不好?”

    他们两个直接先打起来了。

    红孩儿依旧是面无表情,不过看到九月他们兄妹互动的样子,于是偷偷走两步,到敖烈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敖烈此时也在发抖,低头一看,哪吒猛地就像抱脸虫似的,扑到他身上,然后钻到他背后挂住,“烈烈保护我。”

    敖烈快被勒吐了,“放……放开我……要死,要死!”

    鹿正康弹了弹手指,把瑞克的枪收缴了,这蓝头发的怪老头马上撸起袖子,手臂上又弹出一把枪,直接放镭射激光朝鹿正康攻击。

    青宁子见状只是偷偷拆开一包薯片,默默看戏。

    鹿正康被激光打在头上,没有半点反应,就像是被小孩的红外笔照了一下似的。

    【别激动。】他指了指瑞克,把他定住。

    瑞克开始破口大骂,一兜子的口水瓢泼似的,那张嘴就跟花洒一般,才骂了十来秒,脚尖前的地面就湿漉漉的。

    莫蒂走到瑞克对面,还搬了一把椅子站上去,这样好与瑞克平视。

    “瑞克,别吵闹,我很好。”

    “屎!莫蒂,你他妈现在的样子就像是被灌了一吨lsd,像你这样的废物,就算是被人卖了也还笑呵呵的呢!快想办法逃出去!”他压低声音,“从我怀里找传送枪,他妈的,我也不希望你能做什么事情,回去后在车库地下室等我,如果我能成功自杀,那我就能逃出来,要不你现在给我一枪也好,用传送门切割,利落一点!”

    莫蒂摇摇头,“瑞克,你是个老疯子,不过,我依然很爱你,就像你爱着我,桑美以及妈妈一样,瑞克,我现在真的很好。”

    瑞克愣了一愣,“你他妈彻底没救了!”

    周围的小伙伴们见危机解除,一个个也放松下来,吃瓜的吃瓜,也有好奇凑上来的。

    鹿正康上前来,在瑞克的头上一按,瞬间就把他按得神魂出窍。

    瑞克的灵魂飘在半空,依旧动弹不了,只是继续骂,他的词汇丰富,真是口吐莲花一般。

    鹿正康对老杜与观世音笑说:“佛祖菩萨也闻听,化乐天众,于己诸欲不生贪着,常保自在。”

    观世音与老杜颔首微笑。老杜笑呵呵指着瑞克的魂灵,“此心有大贪大欲,亦有大自在,正是自缚之茧子,他日若能挣开,自然成蝶。”

    瑞克依旧大骂着。公司的同事们早就有认出这货出自哪里的,一个个上来用心念交流,语气间多有赞誉捧场之词,瑞克不一会儿就有些飘飘然,虽然依旧臭着脸,可嘴角已经在疯狂乱他妈上扬。

    莫蒂对自家姥爷叹息,“瑞克,你看,我们的分歧早就有了的,你想要继续疯疯癫癫去冒险,却一定要带上我,你说什么,我的愚蠢的脑电波能与你天才的脑电波中和,这样其他维度的瑞克们就找不到你。你从来都这么自大狂妄,你就像是一个充满控制欲的炸弹,而且谁也看不见定时器上还剩下多少时间。瑞克,我承认和你一起冒险和有趣,但我真正想要的是与杰西卡一起生活下去,你知道的,就是繁衍后代的那种……”

    瑞克原本舒适的脸色又阴沉下去,“得了吧,你现在开始站在道德高点制裁我了是吗?没有我瑞克,你他妈什么都不是,你就是一个蠢货废物,连广义相对论都看不懂,遗传了你那个loser老爹杰瑞的废物倒霉血统,你这样的人永远也没法和别的女人有一丝一毫的关系,等二十年后你就是另一个杰瑞!哈哈哈!马上我就能逃出去,你就留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鹿正康说:“等一下,瑞克朋友,你还没完成我们的委托呢。”

    “想得美,大爷我现在就要走了!”他转着眼珠子,显然是没遇到过这种场景,不过没事,他心脏停止跳动后,体内的微型炸弹就开始倒计时,莫蒂说的对,他是一个炸弹,而且瑞克自己也不知道定时器上还剩多少时间。

    鹿正康说:“哦,你觉得炸弹会爆炸是吧?那不可能的。你的心脏还在跳动呢。”

    瑞克“恶!”的一声,“法师真是恶心死了!会读心的更是恶心中的恶心!”他已经计划着怎么针对鹿正康,然后要展开瑞克的报复计划,从方方面面,从技术到肉搏,全方位证明自己强于鹿正康,这个老头是好胜心旺盛精力充沛且行动力极强的家伙。

    鹿正康笑了笑,“为表诚意,我先支付报酬。”他结智拳印,低声诵咒。

    嗡嗡然,仿佛流水,仿佛漩涡,仿佛流水变成漩涡,吞食向着无明的深处。瑞克的魂灵飘起来,在半空仰倒,在房间各处缓慢游弋。

    鹿正康对大家点点头,“稍等一下,待会儿我们就会有网络了。”

    “大士,你把他怎么了?”

    “就是做梦。”

    “那我们能看吗?”

    鹿正康往瑞克的梦里看了一眼,内容十分辣眼睛,“不,你们还是不看为好。”

第八百八十二章 对壁

    对一个五毒俱全的人来说,如果有一个能让他实现一切愿望的地方,那一定会叫他流连忘返,对瑞克来说,森罗印的幻象是他没法打破的,并且真的爽极了,他可以变成任何形态,任何大小,想创造什么就创造什么,他就像是虚幻世界的上帝,并且这个世界还真实得不得了。科技当然可以做到,不过那些瑞克早就玩腻了,现在的体验才是真正的屎瓜奇!

    他要变成蚂蚁那么大,睡一整个蚁穴,他要变成星星那么大,睡一整个天空。要六只眼睛的妞,要二十只手臂,要一万个乳□,让女人呵呵大笑,吹出来的气要像把山掀开的风,要让一千万个没有能力的老男人们围观,每一个都长着他父亲的脸,让他们嫉妒的眼睛在黑夜里就像是超新星一样闪烁。他要对着泥土缝隙的孔洞高喊,把自己的恶毒的叫骂填满一片平原,他要屹立在宇宙深空里,嚼碎几粒**辣的恒星,让核聚变在牙缝里迸发。

    瑞克俯瞰星球,瑞克是上帝,瑞克看着脚下的小人们,他们建立城邦,他们互相战争,乘船跨越海,骑着骆驼和马跨越大陆,他们屠杀,他们贩卖奴隶,他们尖叫着在火堆前跳舞,他们对大地俯首称臣,对雷霆俯首称臣,对天空俯首称臣,对海洋俯首称臣,对瑞克俯首称臣,高于天空和大地,高于海洋与雷霆,一切至高的瑞克!上帝啊,是一个蓝头发的地中海老头!

    崇拜!崇拜上帝!又有小人对瑞克举起刀剑,反遭脊背上的重击。继续杀,继续,让钢铁在火焰里变成器械,以血肉为食,机器上生长着旗帜,就有小人抓在旗杆旗帜上,喝着机器烟囱喷出来的血肉的沫子为生,旗帜更长更厚更随风飘扬了。机器堆砌,机器堆积,机器长出人的脸,机器长出尖利的牙和爪,朝着瑞克。

    于是瑞克呵呵大笑,他的声音比一万匹马力更宏大,比一千个汽笛更尖锐。小人们便痛苦,痛苦而磕头不止。

    瑞克大喊:酒!酒!

    于是小人们要为他酿酒,他们要砍伐树木作煮酒的柴,要挖掘泥土作烧陶的材,把陆地酿酒去了,把海洋酿酒去了,把冰川酿酒去了,把鲸鱼和狼虎酿酒去了,把人的皮和发剥下来,缠在酒瓶上,牛马背上驮着酒啊,背后拉着车上也是酒,到海边把酒倒进去,一万年又一万年。大陆漂浮在酒上,树木生长在酒里,腐烂的骸骨上站出腐烂的真菌,真菌排泄出一个个人体,人体屙出黄金,黄金铺满大地。

    瑞克饮酒,他抽吸着海水,抽吸着尸骸,抽吸着人体,抽吸着黄金,抽吸着抽吸,海水也倒卷了,风也倒卷了,天空也倒卷了,海底开裂的热烈的岩浆倒卷了。瑞克痛饮,他尖叫,他大笑,转头把恒星抓来吃掉。大地上一切残骸,一切陷入黑暗,只有黑色的机器还留着,是残骸,残骸上残破的旗帜飘飘,挂在上面的小人们,尸骸从没有落地。

    从没有喝过这么好,这么烈的酒,就像是一记重拳,瑞克的眼眶碎裂,鼻翼撕碎,血就像是逃出围栏的烈牛,血在深空,血在大地,血喷涌,血静止,血里的每一滴都诞生一个星球,每一个星球都产生一个瑞克,瑞克们扑在瑞克身上,啃咬血肉,啃咬骨骼,吃的脂肪撑破了表皮,破碎的表皮与表皮粘连,瑞克的身躯表面是细细的皲裂。吃下去,把自己吃下去,在血中屙屎,在肉中产卵,骨髓里放声歌唱。

    瑞克瑞克!瑞克瑞克!

    醉酒的瑞克,他破碎的声带高喊:wubba lubba dub dub!

    无数瑞克也高喊:wubba lubba dub dub!

    从肌腱里,从关节里,从心脏里,从毛细里,互相啃咬,臃肿肥大的脂肪!瑞克被瑞克吃干净,又被瑞克填满!他的表皮皲裂,他的表皮破裂!一双翅膀从脊背生出来,展开来,就像是旗帜一样,飘展飘展着,瑞克里钻出他的□体!飘荡在深空中的黑色的毛丛恣意蔓延生□器!让他睡一个宇宙,让他迸发一个宇宙,让宇宙产子!让星辰产子!让一切在树叶里,地底下的虫豸产子!从尸体里长出小人,长出机器,机器吞吃小人,吞吃虫豸,吞吃星与海,吞吃宇宙,吞吃瑞克!

    ……

    “啊!屎!我他妈爽死了!”瑞克大喊一声,清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瞪着自己的双手,血肉之躯的感觉真好,他瞪着眼睛问鹿正康,“这个叫什么?叫什么?告……告诉我!”

    鹿正康默不作声,瑞克渐渐反应过来,“好吧好吧,我马上就给你们联网,然后,你把这个东西告诉我,我就带着莫蒂离开……怎么样?”

    莫蒂高声回答:“我不走!我需要在这里进修一段时间。”

    “屎!莫蒂,你说什么屎话!你他妈是个加减法都算不好的废物,你是哪门子的研究生要在这里进修?”瑞克骂骂咧咧,从怀里掏出一把传送枪往地上一射,弄开一个绿色漩涡二维椭圆传送门来,猛地跳了进去,传送门关闭。

    过了一会儿,他又重新打开一扇传送门出来,怀里抱着一个方盒机械,嘴上依旧在对外孙莫蒂骂骂咧咧。而自打他拿出这个机械后,大家一下子就连上网络了。

    多元宇宙无限维度无限流量网络,这一下,大家直接就连上了所有维度的所有无线信号。

    瑞克把信号器往茶几上一放,再用传送门拉来一台电视,固定在大厅的墙面上,打开电视开始收看跨纬度电视节目,看样子,一时间没有要走的意思,莫蒂走到他身旁坐下,一脸平静。

    个人联网的情况不同,有的就是正常网络,有的连上了外星人的网络,无限世界无限的资讯一下子涌上来。

    观世音突然微笑起来,他听到无限世界的呼唤。

    鹿正康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喂?谁啊?”

    对面没有声音,只有绵长又绵长的呼吸,夹杂着不知从哪儿来的电流干扰声,过了一会儿,猛地就挂掉了。鹿正康愣了很一会儿,却也有些恍惚,只觉得是某个重要的人打来电话。

    正当此时,青宁子惊呼一声,他们的珠崽忽得放出明光,刹那投出窗外没了踪影。

    青宁子忙想去追,鹿正康大喊:“青宁儿,不必追赶!这正是我孩儿化生之时,待他长大,自然会来寻我们。”

    这般解释,终究没有让青宁子满意,她伏在鹿正康怀中,默默淌泪,却也没有抽噎。

    九月小玉还有其他的同事们都来安慰。

    老杜望着窗外,也说:“马上又要靠岸了呢。”

    ……

    金山寺,就是那个金山寺,那个有法海的金山寺。

    非人小屋在金山寺的上空浮现。这是阴沉沉的天,大家从窗户探头往下看,浩浩镇江浊浪似铁,江心佛山上梵唱冲霄。

    众人还未猜测这是哪个世界,就见到江水汹涌如怒,直往金山上扑去。

    又听闻有法师叱咤:“哼!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大威天龙!大罗法咒!般若诸佛!般若叭嘛哄!”

    观世音、老杜及鹿正康循声张望,那叫喊的正是法海,他们一行人总是来得很凑巧,正赶上水漫金山呢。

    那法海威势赫赫,持一柄尘拂,施法将整座金山都拉上了高空,这样的手段颇惹来几位凡人同事的惊呼。九月还笑,“大士、老杜,那个和尚是不是在叫你们呢?”

    观音大士查见那法海,只是摇摇头,与鹿正康、弥勒对视,神情颇为惋惜。江面上还有两只蛇妖正在作法,源源不断的将水浪抬高,眼看是要将江畔人间房舍淹没了。

    观世音急忙又去救场,他这次出来,也显化了庄严法相,若还是一身白色西装,短发精神的模样,未免太轻佻。凡夫俗子都是看重色相的,因此佛祖菩萨基本都以法相示人,也正是佛靠金装的道理。

    观世音将洪水收歇了,又将法海叫住,那两条蛇精,自然是白娘子与小青了,此时许仙还在金山寺里被一群和尚围着念经。

    这个世界却是上演的《青蛇》的戏码,戏中人物各有执著,许仙贪,白蛇痴,法海苦熬,青蛇无忌。曾有人说,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每个女人,也希望她生命中有两个男人:许仙和法海。

    找女人,既要她对自己痴,又要她冷傲;找男人,既要能温声软语体贴由己,又想他高高在上威势不凡。这样的爱,只是凡俗小爱罢了。

    对非人小屋里的大家伙儿们来说,至少,白蛇传的故事,是耳熟能详的,十来个凡人的同事也就罢了,他们见到法海的第一件事情是给他看网络上关于大威天龙的鬼畜视频,其余的那些妖精神仙,哪怕是最年轻的九月,其实也有几百岁了,历史上的传奇演义,许多都有听闻,乃至有亲身经历,因此并不将其当作是什么幻想故事,而是真实的故事,相对来说,他们对周遭的历史风俗更感兴趣。

    他们这一行人,还惹来了本方世界的神仙菩萨,尤其是两位观世音见面,颇为诙谐的样子。原来本方世界的观音大士也在密切关注此间。非人小屋来得无声无息,却叫天庭玉帝震动,灵山佛祖失色。

    那白娘子即时生产,许仙又在金山寺落发为僧。青蛇助白蛇诞下子嗣后,却看不惯许仙抛妻弃子的作为,这是妖怪的爱情观,不能同生与共,便同死欤,严令要许仙与白娘子再续前缘,否则便一剑杀了他。

    法海便又去阻拦,最终结果,许仙自然是要和白素贞一同生活,小青却要独自离开。法海是不懂爱的,不懂爱的人,永远不入大乘。只是,他还能对着青蛇决绝洒脱的背影,轻轻喊一声小青。

    非人小屋照例会在这个世界停留一两天,老杜和观音大士去灵山做客,鹿正康却带着青宁子一同在杭州顽耍。

    青宁子总也闷闷不乐,失去了亲亲孩儿的陪伴,她抱怨鹿正康太无情,怎么任由孩子流落世间,没有父母的童年,该如何不幸?

    鹿正康却只是摇摇头,“那是一个男孩。”

    “你怎么知道了?”

    “方才,是他给我打电话,我听到他的鼻息,像是一个男孩。”

    “净是瞎说,哪有听鼻息就能知道是男是女的?”

    鹿正康拉着她,在西湖畔,“我就是能听出来,就像我能听出你的呼吸。”

    这番说辞多少叫青宁子松缓了些,脸上也渐渐展露笑靥。

    他们正在路边行走,忽得法海跑至鹿正康面前,合十礼敬,“鹿王大士,恳请为小僧解惑。”

    鹿正康知道他在想什么,法海对小青动了情念,可他毕生都在致力于压抑自己的七情六欲,这是个很矛盾很痛苦的僧人。

    “你有什么问题?”

    法海抬头,看了看鹿正康身旁的青宁子,于是便直言:“假如我成佛作祖,能否娶亲?”

    鹿正康点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所以,那些个清规戒律,都是对我们凡人的,却不能拘束住佛祖们吗?”

    鹿正康也很坦然,“对啊。”

    法海闭上眼睛,有信仰崩塌的痛苦,“为什么?”

    “因为佛祖菩萨,也都有爱,既然爱世人,自然也能爱一人。法海,你觉得什么叫修行?”

    “修行当有菩提心,金刚行,斩外魔,除内邪,勇猛精进,如此才能证得无量。”

    鹿正康摇摇头。

    “菩萨能否直言?”

    “外魔除不尽,内邪斩不空,你是身在苦海里。尚且不能作空,如何见如来?”

    “假如我能作空,便能成佛了吗?”

    “也不能,至多不过罗汉果位。”

    “那罗汉能娶妻吗?”

    “你既然这么喜爱那小青,去寻她就是了,如何这般别扭?”

    “阿弥陀佛,小僧仍要守戒律的。”法海面色冷硬。

    青宁子摇头,也暗笑着。

    鹿正康唔了一声,“你想看菩萨果位,我带你看看就是了,能做到什么地步,全看你自己。”他又结智拳印。

    法海眼前一旁混沌,跌跌撞撞,猛地朝西湖坠了下去,扑通溅起好大水花。

    ……

    法海的意识清晰,但法力尽失,他**凡胎,即将溺死。在剧烈的**痛苦后,他的魂掉了出来,肉身落入水底,混在淤泥里,魂魄还飘着。

    他恍惚觉得自己要进轮回了。

    死后的世界什么都没有,但他感觉很通透,就像是桶底子脱,空了,烦恼空了,欲念空了,执著空了,好空荡的世界,他接触不到颜色,接触不到声音,没有嗅觉触觉,也没有了佛法,没有了清规戒律。

    这是法海毕生追求的境界。他念一万句大威天龙,一万句般若诸佛也没有成就的境界。

    六祖慧能有一个偈子,很有名,很多人听说过后就会默诵下来,引以为至理名言。正是“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对此,五祖弘忍的评语只是“亦未见性。”

    世间尘埃无数,烦恼无尽,若把自己作空了,固然可以得清净,但这却也是将自己阻隔在大乘佛教之外。

    法海在空空如也里,感到无比安心与喜乐,他几乎忘了对小青的思念。现在的他,是阿罗汉果位,断绝了一切嗜好**、解脱了烦恼,阿罗汉意为杀敌,即杀死烦恼之意,对小青的情丝当然也是烦恼,也被杀干净了。

    方才他问菩萨,罗汉能娶妻吗?

    可他真的成就罗汉,却不再有娶妻的念头。

    既然一切成空,自然该去轮回,阿罗汉不受无明之苦,转世也能保留智慧,他只要多多转世,或许就能证得阿褥多罗三藐三菩提。

    眼前昏瞑时,余光瞥间游弋在西湖里,青蛇的倩影,哪怕没有了光,法海依然看到了她。他失声道:小青!

    没有声音,小青在游弋,欢乐而自由,她本是无忧无虑的妖怪。

    法海努力朝小青那里移动,却渐行渐远,他回过神来,自己是阿罗汉了,应当没有这些烦恼,应当没有任何烦恼才对,他停止移动,可小青又回来了。

    眼前的小青,一如当初,法海要求她挑动自己的欲念,可现在,她还在,却不是烦恼了。法海看到的是小青,也不是小青,因此,她是小青。

    每个男人,都希望他生命中有两个女人:白蛇和青蛇。法海眼前的,不是那个名为小青的,实则为自己欲念的存在,她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超越了个人内心偏见的存在。每个人看到的他人都是片面的,哪怕是自己看自己,也是片面的,除去偏见,才能普敬,才能见性。

    小青在他身旁游弋,白素贞在他身旁游弋,许仙在他身旁游弋,金山寺的和尚们在他身旁游弋,无数人,无数妖,游弋,他们才是西湖。法海坠入了西湖里,他感受到那种,有情众生之间,无形的连结,那是什么?爱吗?凡尘如海,海面波涛无尽,不要执著于浪花的生灭,浪花也是海的一部分,是海的一个色相。缘起缘灭如梦幻泡影,一切空无中,见得诸佛都是众生的模样。

    法海感受到自己的力量,从这无边的爱中,他以佛法作舟,漂浮起来,上升到了西湖的湖面上,一切阳光普照,渺渺湖海,千帆争渡。法海放声大笑,那一艘艘舟楫上,一个个的菩萨和佛陀也冲他大笑。他们乘船渡水,舟上载着无边众生。

第八百八十三章 类主神空间建设

    瑞克用他的奇奇怪怪的科技手段把非人小屋加强了一下。内部空间被扩充了六七倍。然后用传送门叫来一堆外星人,在屋子里开派对。

    他在莫蒂面前表现得极为潇洒,意图将自己的外孙“拉回正道”,但莫蒂始终没有回心转意的想法,他跟着刑天一起学习使用盾牌和战斧。

    除了外星人,这个世界的神仙们也陆续拜访,这两拨人玩不到一块,神仙们在二楼,外星人们就聚集在一楼。

    总有人来往于一二楼之间,有些不是人。

    观世音对鹿正康叹气,“世人多苦,世人多苦。”他闻听无限世界的苦求,哪怕他是菩萨,也是有心无力。

    鹿正康看到这群魔乱舞的景象,于是便提议直接搞一个无限空间得了,到时候拉人进来冰冷抖动、陌生的天花板云云。

    这倒的确是好主意,正巧,老杜公司来的那十三个凡人同事可以当作内测员,假如瑞克的那帮狐朋狗友也愿意参加的话,内测人员就很不少了。

    大型的游戏总得有内测员的,当初鹿正康也是从内测员做起……

    总之非人小屋改造成主神空间问题不大,弄出一个主神来问题也不大,这都是想到就能做的事情。瑞克负责研发小广告,就是那个很经典的弹窗:你想真正的活着吗.jpg

    这些工作在第三次旅行开始前就完成了,非人小屋外表没变化,不过内部扩张成了一个一个个独立的时空泡,每一个区域都有一个主神终端机,暂时安排了十八个实验区域,剩下的空间是普通的居住区和娱乐交易区。

    建造这个空间的本意是为了让苦难者来自学成才,并不是以竞技场为原本,而是类似学院的所在,只是形式上,还是采用了经典的小队作战模式。届时参与者们会被投放到不同世界,进修一段日子,完成一些可选的任务后就能回来,当然,惩罚机制还是有的,虽然比较宽松,不过,能引导整体的良好氛围。总的来说,是提倡自我奋斗与团队合作,互帮互助,乃至救人济世。

    “起个名吧。大家有什么建议可以踊跃发言啊。最好就四个字。”鹿正康微笑着把意见征求表分发下去。

    撇开去那些故意恶搞的名称,最后是从“涅槃”、“觉悟”、“轮回”、“幻象”、“神游”这五个里选词头,再从“净土”、“空间”、“游戏”、“乐园”四个里选词尾。

    瑞克在一旁叫嚣,“干脆叫乱七八糟垃圾堆好了!反正被选中的也就只会是垃圾中的垃圾!”

    莫蒂在一旁面无表情,“你是忘了,你那个选人程序设计出来后,第一个被选中的就是你自己,然后是其他维度里的几千个瑞克。”

    瑞克瞪着眼睛,“那又怎么了?这只能证明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爽渴嗨到永远的恶棍罢了!莫蒂!你可是也被选中了!程序不会骗人,你其实也是一个恶棍,怎么样?再和我一块儿冒险,就在这个乱七八糟垃圾堆,我们纵横无限维度——嗝儿——怎么样?”

    “程序不会骗人,可你会骗人,那分明是你把弹窗打到我手机上的。”莫蒂争辩了两句后,叹一口气,继续沉默,心里比划着手斧劈砍,盾牌招架的套路。

    鹿正康这边也是通过投票选出了结果,“涅槃十票,觉悟六票,轮回七票……好了,统计完成,就叫神游净土。”

    “这名字有些小家子气了,也罢,就这样吧。”观音大士嘬了一口咖啡。

    自打今天起,多元宇宙各种奇奇怪怪的无限类穿越系统又多了一个神游净土空间,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鹿正康参与建造这个神游净土,主要也就是图一乐,不过倒是可以借用那些神游者之便利,去天苍界助他麾下欲界六天天子成道。

    他给空间泡里的一个个主神终端加了一层九色毫光的增益,好使得其大光球的名号坐实,九色神光内里纯白,只有其边缘有针状的晕彩,说是九色,实则有无尽色彩。但就光影效果来说,能让人一直看下去也不腻味。

    当然,主神的很重要的作用是提供技术和后勤治疗的支持,用九色神光能救命治病,也能负责在传送时进行天人化生,给神游者们提供一个合理身份。主神本身却不提供买卖活动的,那种什么光柱一道,就给传输血统、内力之类的,颇为外道,不足取。神游者们想要交易,自去交易区协商,从剧情世界里历练、锻炼得来的物件、经验等等,都是可以交易的,届时还会有评价的地方,给物件定价,免得交易失序。

    应该说,主神本体就是一台球型电脑,和档案机也差不多,只有那一层九色神光给其增添了许多妙用,捎带的,还将其悬浮起来。

    内测时,总共有四十余人参加,组建了七个队伍,许多还是外星人呢,外星人也有自己的文娱产品,他们也有熟悉剧情的世界,这些都随意,进了异界裂缝后,便让瑞克的程序锚定时空坐标,老杜施法将人送去相应的世界。

    鹿正康私心,将一队人送去天苍界。

    这边世界处于永夜之中,主神给的剧情介绍是这样的:“天苍古界,仙道昌盛。然天道将崩,生民亦有流离之苦。今永夜临头,有中陆群雄并起,教门四立,欲界六天太子转世,东海巨舟载渡世人,道门魔门摩拳擦掌,合欢岛上烛龙现,正是大幕拉开时。”

    这一队人都是老杜公司里的同事,六个年轻人,身份各异,分别投身在栖霞洞天、丹霞洞天、紫霄宗、正一道、七仟坞及七杀魔宫。主神提供他们队内实时通话的功能,暂时没有发布任务,这六个年轻人决定在门派里先修行一段日子。

    鹿正康确实也没指望这一队神游者的到来能掀起什么水花,不过陆陆续续还会来许多队伍的,神游净土在紧急扩张中,毕竟是一群和尚主持的,谈及数字,都是以大为好,以多为美。观音大士和老杜曾与一帮神仙佛陀交流过,大多认为有必要把神游净土这个项目做下去。老杜也乘机回了一趟非人哉世界,与那里的大能们商议一通,算是去拉融资了。

第八百八十四章 鹿宗平

    虽然说有了这么一个类主神空间的玩具,不过,非人小屋的众人还是打算继续旅行,该忙碌的人忙碌去,不忙碌的人,自然还能有清闲。这小屋现在作为神游净土的驻地,空间也宽敞了无数,个人行走其中,完全不觉得逼仄。

    鹿正康与青宁子随处流浪,只是他也常暗自叹息,某个既定的结局将近,他虽日夜渴盼,但也实在是不好言说心中莫名的凄凉。

    身负天启之名的衔尾蛇,即将舍弃果位,陪他的苏苏去终老,继承果位的,却也不会是现在的鹿正康。那人自来到世间的第一天,就遭受悲厄,与许多的化身,境遇是大不相同的。

    青宁子问他为何叹气,鹿正康却只说,是她那好师哥弗道子,每日都来搅扰外道魔主,让他不得安宁。

    青宁子便笑,“是你欺负他的亲亲师妹,是你将他的宗门移除,从头到尾,他都期盼着与你论道交游,是你负了他,受苦也是自然的。说起来,你昆仑宫的那些个师长们,现在也看你颇为着恼吧?”

    “岂止着恼!简直视我如仇寇!只有大师兄还时常来寻我,我给他安排了一份差事,如今他也颇自得其乐。待我收摄天苍界,就将派人来这个神游净土,以此为跳板,能收摄更多世界。我有一个二弟子芮鸿昌,他是好命的,虽然至今仍在闭关,自有他发光发热的时候。”

    青宁子摇头,“你就知道使唤人。”

    “有事弟子服其劳,也是尽孝的。”

    “你自己就不是守规矩的人,还要求弟子守孝,这是什么道理?”

    鹿正康不想长篇大论,一时语塞便有些着恼,将她捉入怀里,用额头去摩挲她的鼻尖,倒是不痒不疼,就是把她呼吸打乱,热乎乎的乱流喷在他浓长的睫毛里,也似夏暮燥风颇动风铃一般,青宁子原是绷着脸,不能给他好脸色看,鹿正康一抬头,见她面无表情的,于是继续俯首用额头去逗弄,是玉笏轻拍琼雪堆,呵起春风两支桃,叫青宁子红霞飞上娇靥,吃不住戏玩,于是放声大笑起来。

    “你,你啊你,如何就知道堵人嘴,你自己理亏了,却一定要把事情做成的,是也不是?”

    “那自然,我也是不通口舌之辩,此生此世,生生世世,都做不成雄辩家,好歹,我还算能实践的。”

    “说是实践,却是为粗鲁狡辩,我看你还算个厚脸皮的。”

    “向来如此,我厚脸皮也不是一两日的事情了。”鹿正康用脸皮去贴她的侧颊,“你倒是面薄,热得发烫了。”

    “这都是外相罢了,你个菩萨还看不清这些?”青宁子言语上是不肯服输的。神仙神圣,体躯浑然如一团云气,只是有一颗心拘缚着显化外相,寻常也与凡人无二。

    “我看得清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唯独看不清你。”

    “……单会说这些话奉承我了!”青宁子自然又笑,她的神思飘飞,见室内装设自然舒心,便有个家的味道,忽得又想起自己流落无限世界的珠崽来,她忽然落下泪,“你个狠心的,你怎么当日不拦着我儿?他如今在何方了?你还未给他起个名字呢?”

    鹿正康沉默了一下,随即展颜,“青宁儿,我们的孩子当然是极出色的,他单继承我的姓罢了,以鹿为姓,不过,是该有一个名的,也好叫人传颂。”

    他们对视一眼,彼此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鹿正康就叫青宁子先说,她摇头不语,是要把这个权力让给他当父亲的。鹿正康思忖了一会儿,轻声道,“当初,我父为我起名正康,求一个端正健康,为人端正,身体健康,这便是很好的兆头了,起名不必卖弄字词,通俗些就很好,如此,叫他鹿……鹿平达,平安,通达,做人做事,不论他以后是个善战好战的,还是钻研学问的,我都希望他能平安,通达。”

    青宁子皱眉,“此名甚是粗朴,不可取。鹿平达,听着倒像是路边卖醪糟的老汉。”

    鹿正康无奈,“青宁儿意下如何?”

    “平安自然是好,可他毕竟是你的儿子,单只是平安吗?单只是通达吗?他必然是世上罕见的英雄,我的儿,他必是改天换地,必是万人难敌。”青宁子神态激动,她的目光盯着鹿正康,是在发光的,是无比热烈的,他少见青宁子有这样深情的时刻,寄托着她的情感的,他们的孩子。

    鹿正康问,“那你说,他该叫什么?”

    青宁子摇头,“终究该你来说的。你猜猜,我在想什么?”

    鹿正康顿时挠头,“鹿英雄?”

    青宁子气笑了,“你这是什么榆木脑袋?!不对!再想!”

    鹿正康只是耍宝,他现在便沉下心来,一脸认真地问:“那是不是,鹿改天?”

    青宁子直接一拳打过来,鹿正康便缩身逃窜。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敢说鹿换地,鹿万人之类的话,我就叫你好看!”

    鹿正康试探着,“我只是觉得,真要其这样的名字,未免伤了和气,给人的第一印象,也太霸道了些。”

    青宁子呼呼喘气,“难不成,还去叫鹿平达吗?这样难听的名字,你真给他取这个名,我就决不认他作自己的孩子。”

    她现在是有话不说,既要将命名权给鹿正康,又想着他说出的答案是自己所想。

    现在,鹿正康是真的理解,给孩子命名究竟有多难了。

    名字寄托长辈期望,但也绝不是单给某个人起的,人的名字是给别人看,给别人听的,鹿正康当然不惮给孩子取一个普通乃至粗糙的名字,不管名字如何,那终究是他鹿正康的儿子。青宁子却不这样想,孩子是她与鹿正康的意志的传承,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多少能让孩子将来受益的,起名字要能被人说出口来,要耳目一新,要印象深刻,若要人听闻名字就害怕敬畏,那自然更好。

    青宁子眼中的那个孩子,是世界的主人,当然得有响亮的名字了。

    鹿正康撇撇嘴,“这么厉害啊?那不如叫鹿神人得了。”

    青宁子眼前一亮,“也不是不可,神人,何等神气!”

    “不妥不妥,唉,随意吧,干脆叫鹿宗平得了!”

    青宁子冷着脸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舒缓下来,“也好,就依你吧。”这话说的,仿佛是迁就他鹿正康似的,他又将青宁子捉来逗弄。

    玩笑够了,鹿正康便信步在时空间隙之上,对着茫茫无垠的宇宙长河低语,“既如此,我的儿子,你就叫鹿宗平。”

第八百八十五章 道论

    今日,七仟坞教主知非真又来拜访,外道魔主依旧在柢山相迎。

    “怎么,终于肯下定决心了?”

    知非真在外道面前垂首敛眉,低声道:“这些年来,弟子中,颇有许多亲善赤天府的传言,我手下的几个主仪、通判也常渴慕赤天圣眷,世人如何不知,天地将换颜色了。”

    不到六年时间,神游净土已经来来回回派了近千人到天苍界,有许多还是有强横武力在身,譬如法海,自他受点化后,修为一日千里,可堪比拟此界四劫真仙,在中陆传道,接引生民前往东海,与败灭邪教多次交手,在修行界也博得了一个龙菩萨的称号。此外更有许多神游者被直接安插在各大宗门内,他们在修行之余,也接了许多任务,有护佑欲界六天太子,也有斩杀永夜妖鬼,地狱邪魔等,还包括宣扬梧桐界美名的工作。

    钝刀子割肉不算疼,自打正道少了昆仑宫与青莲剑宗后,修行界的局势猛地就混淆起来,魔道宗派行事愈发嚣张,正派收敛爪牙潜伏起来,原本决定好攻打烛龙的联盟,早也烟消云散去。合欢岛上阴阳卵时刻壮大,许多门派干脆把驻守的弟子撤出。合欢岛,乃至北陆的西南部,都是会被烛龙出世给波及到的,中陆修行界现在是打算放弃这些地方,烛龙这东西,爱谁打谁去打。

    现在真正需要负责攻打烛龙的,恰恰是赤天府,谁叫梧桐神木离合欢岛也不过两万里路呢,到时候烛龙出世,大肆破坏,极有可能要威胁到梧桐界的。最初造这个孽的就是赤天府,也该叫他们尝尝苦果。

    等到赤天府打下烛龙后,元气大伤,中陆的修行界各大小宗门,这才会一拥而上,打着斩妖除魔的口号,把这个威胁清除。

    假如没有神游净土的干涉,外道身真得打遍天下。

    知非真是看的清楚了,他早就有意归附,只是碍于一教之主,不好专断,这才拖延着,毕竟他在七仟坞还做不到一言九鼎,头顶上还有真仙老祖们,若是从弟子发起,再由他教主向真仙司命们提议,这样就顺理成章。他知非真清楚,如今那几位司命畏赤天府如虎,甚至有一位八劫老祖即日飞升上九灵天之界,把人间的烂摊子撇在身后了。

    凡是都讲一个顺意,七仟坞里有神游者打出旗号,什么地母正朔在赤天云云,弄得人心惶惶。知非真这也是顺应大义,弃暗投明来。

    鹿正康自然答应他的要求,不过七仟坞这个门派里,弟子多是疯癫神棍,虽然近些年来,借鉴着磁场转动的功法,对原来的几本镇派秘典进行了修改,减少了元磁法对神智的影响,但这股新兴的力量还不算成熟,仍有许多不安定的因子在。

    让这些人加入同心印体系来,能感化固然好,不能感化,那就得杜绝、清除掉,这些人往往也是灭绝人性,天谴极深之辈,杀了也就杀了,入赤冥城改造后还能再轮回转世,继续为赤天发光发热。

    鹿正康早就觊觎七仟坞这些工具人,让他们编入化乐天部,主持精神娱乐,其实就是发展信息业务,而今化乐天天子已然即位,可传天众印,只是他人远在中陆,等七仟坞人马归顺后,还得往中陆去寻主。

    金丹期往下的七仟坞弟子,大多甘愿顺从,只是到了金丹之辈,颇有桀骜难驯者,乃至元神大能,真仙巨擘,都是不肯恭敬的。外道魔主将奸邪癫狂者屠身抽魂,余者便噤若寒蝉,不敢再妄自尊大。

    鹿正康又将瑞克请来,让他这个狂人传授一些黑科技,其中就有类似智能手机的移动信息终端机,推而广之,从梧桐界人手一部手机,到天苍界也去推广,让几个机灵能干的神游者出面,为此,鹿王大士也是偷偷发布了任务。

    神游净土与赤天府的合作算是蛮多的,如今虽然是初创的类主神空间,不过有神圣护佑,发展势头很好,再加上宗旨是与人为善,因此在许多世界都扎稳脚跟。

    鹿正康这些天都将注意力投在梧桐界,也并不外出,终日坐镇柢山,某日,大弟子余东又来禀告,说是二师弟已有醒转之意了,呼吸急促,周遭灵气涌动,或许不日便要凝结金丹,东皇宫诸山神鼓噪不安,叫嚷着要他赤天魔主履行诺言。此外,余东还带了许多档案文件,请师父过目。

    “余东,你是我大弟子,但也是罗刹道主,许多事情,你可自行决断。等你二师弟凝结金丹了,你就去把小弟子传唤来,我有事要嘱托你们。”

    余东现在也是凝结法相的魔体期修士了,凶威赫赫,只是面对师父,他仍旧是那个淳朴憨厚的少年模样,虽然猜出师父言下似有托付之意,不过还是依言行事去。

    他这一走,弗道子又寻上门来,今日却不是气势汹汹的样子。

    “弗道子老兄,今天真是太阳出来了,你怎么不拿剑来劈我呢?”

    弗道子瞪着眼睛,“劈你不劈你,很重要吗?把你杀了,徒然叫我师妹守寡!”

    鹿正康摇摇头,“那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弗道子踟蹰了一下,“我似有感觉,或许,我们的诺言,再无可能实现了。”

    “是的,虽然很遗憾,但确实是的。”鹿正康点点头,“我倒是去星空上看过了,只是不能与你陪同。”

    弗道子在鹿正康身边盘膝坐下,从山顶上眺望群山间的城市,规模宏大,秩序井然,他便笑,“当初我们论道,也曾提起,人间如天地,人道如天道,现在想来,果真不假,亭台楼阁,非古木密林乎?车水马龙,非山涧泉流乎?官吏刑民,非天时教化乎?更有勃然红尘气,亦是一等灵气。鹿老兄,你看过星空,是如何模样?”

    鹿正康便细说,“星空无尽,不能追及,愈是朝高空,脚下人间便愈渺远,待到某一刻,忽得跳出星空外,回首时,却见宇宙浑如胎盘,呼吸吐纳恰如修士。冥冥中,宇宙无数,只有大道无穷。盖世间道理,不过成住坏空,轮回不已。”

    弗道子惊异,“鹿老兄既然已跳出宇宙外,可曾见到那上九灵天界?”

    “自然见到的,若以此界比之胎盘,则上九灵天界如婴儿,更有三千胎盘供养。”

    “噫!宇宙如人,既如此,有胎儿有胎盘,更应有羊水,有母体,层层堆叠,道可有穷尽焉?”

第八百八十六章 传人

    “道虽无穷,但自有尽头。”鹿正康对弗道子语,“世上万物,无非缘起缘灭,缘聚则生,缘灭则散。譬如礁石,乃是天地混成造化,落入海滨,受潮水千万年击打,铸就苍俊骨骼。譬如人体,母胎孕育,宗亲养育,自然雕琢,有几处的伤疤,身高几何,体重几斤,皆随缘而变。宇宙自然也是这般。”

    弗道子皱眉,“这般言语,却是颓唐,莫非以为,道不可知吗?既如此,我辈修士毕生求索,所为何物?况且,世上有缘起,自有缘灭,如何担保宇宙轮回恒常?莫不是终有一日,无穷世界也将坠入虚空?”

    鹿正康怅然,“你说这话,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有站在那高处的人,才能说明白了。”

    弗道子洒脱,“那我便要做站在高处的人,你没这胆子去看,我却是有的。”

    “不是我没胆子去,只是,弗道子老兄啊,我是注定要看到的,不急于一时啊。”

    “什么意思?你要死了?”弗道子挑眉,忽得大笑起来,“那真是为苍生造福了!”

    鹿正康也不着恼,静默着,法相端庄,真如庙宇偶像。

    弗道子自己笑够了,也停歇下来,望着梧桐界白茫茫的天穹,忽得有些感伤,“谁能相信呢?谁能相信呢?世上唯有光阴最是捉弄人。修道人命如苍山古木,本扎根于十地之下,仍山风吹打岿然不动,哪成想,沧海桑田,居然不过百年之间。昆仑宫,我青莲剑宗,洞天福地俱做了古!”

    鹿正康不耐烦他这般娘里娘气,“你个大男子,也好说这种丧气话!便是在我面前,拐弯抹角,故意气我的吗?”

    弗道子低声,“鹿老兄,你猜我在想什么?”

    鹿正康气笑了,“诶!我发现你们春分山的人真的很奇怪!你师妹不开心时,也叫我猜她在想什么,你不开心了,也叫我猜心思,我是什么知心哥哥还是读心机器啊!”

    弗道子无语,“你就不能谦让些。朋友之间玩笑话都不能说吗?”

    鹿正康绷着三张脸,“那你说,我在想什么?给我猜,猜不出来,我罚你去六天部任职!”

    “那可正好,你姓鹿的是一个没心没肺,从不懂察言观色,只由着自己性格,将人摆布的,故而你猜不出我们这些细心人的念头不奇怪,我却对你的心思一清二楚。”

    “你说说看。”

    “我若说对了,你还故意推托,强辩称不对,这样实在无聊,我不说。”

    “不说我直接把你丢去六天部!”

    “好罢。”弗道子撇撇嘴,甚是不乐意的样子,“你是要走了对不对?”

    鹿正康面无表情:“……”

    “你堂堂赤天府之主,却什么都不管不顾,把一切繁杂事务交付给手下人。同样的,你也不虔心求道,终日枯坐着,甚至也不厉兵秣马去攻打门派,这不是要走了,是什么?鹿老兄,你可否实话说,你这是要去何方了?”

    鹿正康依旧面无表情,“……”

    弗道子怡然自得,“瞧你这模样,我说得一点儿都对,是也不是?”

    “……说错了,现在就给我滚去六天部!”鹿正康恼羞成怒,抓起弗道子,把他朝山下一抛,自有六天部众前来指引。

    耳畔清净下来,鹿正康继续端坐,没过半日,柢山脚下灵气涌动,天空上层云如涡,顺泻下来,云头触地,弥漫开半城的大雾。

    这回是三弟子楚人杰过来禀报,说是二师兄要凝结金丹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恭喜师父手下又添金丹一品。

    鹿正康没什么想法,正观瞧着,东皇宫的山神元灵都簇拥过来,嚷嚷着让他履行诺言。

    “护持百年道统自然不成问题,但你东皇宫想要重现往日荣光却是不能,唯有另起炉灶。”

    “怎么个说法?”

    鹿正康于是给他们介绍神游净土,让他们去净土开宗,去其他的世界传道。这话说得东皇宫余孽们将信将疑。

    “芮鸿昌毕竟也是我的弟子,我当师父的当然是把最好的给弟子。信我的,准没错。”

    神游者们也常来梧桐界听赤天魔主教诲,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八方世界,见识广博,给天苍界和赤天府都带来了一股新的风尚。东皇宫人有许多也与神游者有来往,鹿正康这番话,多少是有点说服力的。

    总之还得二弟子自己决断。

    芮鸿昌结丹不是靠悟道,就是靠灵气堆积,东皇宫给他留的好东西多,硬是能给他的气海扩张到极尽,结一品金丹也不见勉强。

    他在梦里被种下森罗印,观摩世间奇景,就是梦中轮回千百次,见到鹿正康后,也很有礼节,也很恭谨。

    只是,他毕竟算外人了,鹿正康让他自个儿买手机去,当晚,芮鸿昌手机上就受到了瑞克的弹窗病毒——你想真正的活着吗.jpg

    芮鸿昌心里明镜似的,苦笑一声,当然也是老老实实点了“是”。哪敢点“否”啊。

    这也算生米煮成熟饭,芮鸿昌进入的是《多情剑客无情剑》剧情世界,同行的有几个地球来的小伙伴,都是新人,他芮鸿昌就算是队长了。

    芮鸿昌不怎么懂剧情,还是队友给他仔细解释,听完后,他就去杀了龙啸云父子,然后把林仙儿也杀了,最后想了想,把阿飞收入门下,传授他《北斗洞心劫法》。队友们都是平凡人,芮鸿昌教授他们筑基法,同时也是引领这些人走上正道。

    如瑞克所说,被选中来净土的,其实都是经遇悲苦之人,其中就不乏奸邪之徒。

    潜修了数年后,某几个队友按捺不住搞事的心理,跑出去作妖,被芮鸿昌废去功力。

    反反复复,芮鸿昌驻世百年,带着队友与弟子看惯沧桑,那几个作妖的早就老死。众人回首往事,直觉凡间真如一梦。

    主神发布了几个不痛不痒的任务后就将芮鸿昌一行带回神游净土,芮鸿昌又见到了鹿正康本人。

    鹿正康勉励了这个二弟子一番,便叫他去赤天府,天苍界修行门派已经基本被收服,而外道身也即将奔赴结局,临走前,有一番话要交代给诸弟子们。

第八百八十七章 逆转之时,卷终

    余东、芮鸿昌、楚人杰,三人依次在外道身面前跪伏着。

    鹿正康见他们来齐,就吩咐他们起身听训。

    “我记得,我是天苍五十六年来到的这个世界。彼时流落东海,孤苦无依,索性是你余东的阿爹救了我,自打之后,我便在东海余家村住下。”

    余东抿着嘴,他仍记得当初师父在后山敕封神将的场面,现在回想当年,故乡竟已完全模糊了踪迹。

    “那时候,我的心中满是疑惑,满是诧异,记忆中遍布空洞疏漏,我之人生,似乎是提线木偶,索性,遇到你们师娘。恰似丈量时遇到标尺,推窗时恰逢明月,此后我便知晓,世上哪怕再有一个我,也并非是我了。”

    鹿正康沉默了一会儿,“赤天府是我一时兴起,而今天下尽数为我咒力所浸染,待我去击杀烛龙,斩灭天道,此界便归属赤天。余东,此后你是赤天府主。”

    余东又跪伏下来,“弟子请师父收回成命。”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鹿正康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二弟子,“芮鸿昌,你是我三个弟子中,接触最少的,你自己也是一方道主,今后可以与师兄弟守望相助。”

    芮鸿昌躬身,“弟子遵命。”

    “人杰,你上前来。”鹿正康招收把小弟子叫来,伸手握着他的手掌,楚人杰仰头望着师父,目光却是极为冷肃的。

    “你大师兄劳力,你却要劳心,毕竟是欲界六天之首,赤天府荣辱俱加乎尔一身。今后,你可多与神游者们交好,以其为中转,带赤天众前往诸多世界,传播道统。”

    “弟子知晓。”

    “今后你或许会遇到师父的子嗣,有个叫鹿宗平的,你可以稍加照拂,但也不必太过关注。”

    “弟子明白。”

    鹿正康点点头,该说的也就这些了。又去找昔日的师门长辈,一一叙别,又找到青莲剑宗门人驻地,与盛衍真人、弗道子告别。昆仑宫的人还都很好,大师伯不愿见他,二师姐已经是结丹修士,大师兄现在六天部任职。弗道子对盛衍真人的小心思也一直瞒着,估计到死也不会说罢。

    往事如烟了,鹿正康踏出梧桐界,往合欢岛去,打破阴阳卵,烛龙出世。

    昏瞑永夜各处都有赤天祭坛伫立,大海汪洋一片血红。烛龙体长百里,森然威严,乍然挣开双目,永夜溃散,朗朗青天重现大地。

    鹿正康没什么废话,法相勃然万万丈,抬手擒龙,一拳直出,挤碎了烛龙左眼,再立掌下劈,好大龙头当即落地。烛龙死而不僵,龙吟震震,那天穹大日中飞下三足金乌,月宫落下神斧,漫天星宿化形,东方青龙,南方朱雀,西方白虎,北方玄武,紫微垣天帝出行,太微垣文武随驾,天市垣仙宫横亘。

    赤天魔主发动咒印,人间咒力勃发,击飞了金乌,打碎了神斧,屏退四象,削去天帝华盖,打落文武乌纱,一道炽红流星横亘,天上仙宫震荡。

    又有七杀、贪狼、破军、罗喉、计都等凶神降世,外道魔主功力暴涨,来一个星君便斩一个星君,光血瓢泼,人间大雨,天地哀鸣。

    上九灵天界体察下界动荡,有来自天苍界的仙人组成同盟,此时也遣人下界探查,只见宇宙胎盘中大魔咆哮,威势极深,望之叫人肝胆欲裂。

    鹿正康施法结印,梧桐界中无边众生亦奋力持咒不休,四海红潮倒卷,裹盖星空,一片灿烂红色浸染了群星日月,渐而使得星辰逐一熄灭,于混沌汪洋中,天地翻覆。七十年后,地磁倒转,重元迁徙,曾经的大地化作天穹,曾经的天穹转为大地,梧桐神木顶端,道果落下,砸落红海之中。又七十年,天空红海中有陆地升起,生民繁衍不息。天穹上梧桐神木蔓延根系,根尖出露地表,与长空上熠熠生光,恰如漫天繁星。昼时神木主干光耀如日,夜时根尖烁烁似星,昼夜之序拟定。再万万年后,天穹陆续剥落,化流星坠入海中,凝结陆地,神木高悬,已化作穹盖矣。

    这些都是后事,外道身早已离开此界,通明宇宙印也赐给大弟子余东,现在是无所羁绊。

    外道身本就是后天造就,为使命而生,恰似机械鹿。

    鹿王大士接引外道魔主来神游净土,早前他已借故将青宁子支走,现在是只留两具身躯对坐。

    鹿正康将意识集中在外道身上,将鹿王身放置于床面,取刀剖开其颅骨,从中取出一枚湿哒哒,沾满冷却液的机械核心来,外道身凝视良久,将核心吞入肚中。

    鹿正康一个激灵,从床面上醒转,神体已然自愈,眼前外道身兀立着,目光忡怅。

    “感觉如何?”鹿正康轻声问。

    外道身转过头凝视着鹿王,“苏苏呢?”

    “天启要救她的。”鹿正康低语。

    “那也必然是我,代替了天启。第八世,是我。”

    “你我本是一体,不用说这些,只是,还是对不住。”鹿正康叹气。

    机械鹿摇摇头,“为了她,我一切都愿意的,你为青宁子而活,我也是为苏湘离而活。”

    “不必这样想,待你继承了果位……”鹿正康语气凝涩,“一切都不重要了。”

    “那便这样吧,叫天启去缘流地,我会接下果位,剩下的工作,要你来完成了。”

    鹿正康点点头,看着系统里的存档,“那是自然,我会把他们送回去的。”

    他们携手走出非人小屋,迈步向前,宇宙在他们脚下不断变小,无尽时空,每一片碎屑都是世界,朝一切根源的本质处走,头顶上,衔尾蛇默默盘旋,在上缘之流中,衔尾蛇也是重要的一支,继承的是鹿缘菩萨的果位。

    天启已经等候多时,他与外道身轻轻握手,“我的未来,你的现在,我们一起逆转时空。”

    “等等。”机械鹿沉默了一下,“苏苏知不知道这件事?她也在菩萨净土中。”

    “她是知道的。”

    “……那她曾爱过我吗?”

    天启默然不语,这是一种默认。对一个工具的爱,恰似对虚拟ai的爱,虽然狭义,但也不失为是热烈的,珍贵的,真诚的。

    “让我最后看一眼。”

    “好。”

    机械鹿沉入衔尾蛇的体躯,坠入菩萨净土。

    ……

    无限维度中,机械鹿只为一人而活。其他维度的苏湘离,都有天启作伴,只有那个创造出机械鹿的她,一生孤苦。

    什么东西可以跨越时间。

    黑暗就像一片澄澈的大海。

    海平面上,一座金色的山峦露出俊伟的剪影。

    他便从海上跋涉到山坡上,这里开满了昙花。

    丛中深处,穿着红色嫁衣的苏湘离,对他张开怀抱。

    机械鹿双目淌下热泪,“苏苏,不要怕,我来了。”

第八百八十八章 缘流之地

    天启凝视着眼前的字符。

    他知道,自己活在书中,就像鹿缘知道这些一样。

    什么东西都有一个结局,结局是书的末尾,人生的死亡,无限的收束坍缩。

    他不为此感到痛苦,也并不悲伤。司空见惯的东西,结局就像是一个礼物,送给一切存在与不存在。

    天启不知道鹿缘是怎么面对自己的结局的。

    上缘的河流终有完全停驻的时候。上缘是一切概念,乃至概念的概念,一切抽象,无尽囊括的意义,与上缘相比,宇宙比一颗光粒子更微不足道。缘法,从开头,流向结尾。

    天启观看着上缘这本书,他的主要工作就是观看这本书,与其他那些,与他一样伟大的观察者们一起。上缘这个概念,只要还在运转,结局就不会真正到来。看一本书,每一个字符,都是文明、智慧与道的印记,这本书真的很长,观看者也真的很多,随着观察者的思考,每时每刻都有新的字符诞生。

    或许有比上缘更本质的存在,但那不是观察者们能知道和理解的,反正上缘就是一本愈看愈丰厚的书。

    只是观阅者渐渐稀少了。

    每一个观阅者,都是独一无二。天启要去弥补遗憾,首先要脱离观察者的状态,假如他贸然进入自己死亡后的时间线,那因果业力会将他抹杀,用别的某种方式。鹿正康,鹿正康们,他们需要一个本体,天启也需要一个本体,让机械鹿来成为观阅者是计划的一部分。有始有终,一次轮回,就有一人解脱。鹿王会观测这个过程,标记时间线,让继承果位的机械鹿,把天启送回既定的存档中,那个夏天。

    等到这些工作完成,鹿王可以带着青宁子四处遨游,天启会与苏湘离长相厮守,忘却其余时空的记忆,而机械鹿,会默默的,继续观阅着上缘的书文。

    一切维度之上,世界嵌套的模样。

    天启化作一点字符,坠入上缘中。他要去缘流之地,那里是一切开始和结束之时,他会在那里完成自己的轮回和新生。

    ……

    昏黄柔软的沙漠,地平线上的源流山,山顶裂口如叉,无穷光芒从中迸发,光的深处就是缘流。

    一片苍黄的天穹上,漫天符文如星,有一枚符文落下,坠在沙漠中。

    星光如魂,裹着简单的红袍子,兜帽下一对灿金金的眼,打量四周。

    鹿正康到达此地了,这是上缘里,是书的开头和结局,画幅收拢之处。无边沙漠,每一粒沙子都是一个世界,无数简单的墓碑伫立,每一块都埋葬着一位观阅者。

    一切都是这么简单了。

    什么都有尽头,道的终极,却以如此简单的形式表达。

    鹿正康是一个名字,一个字符,鹿,这个字符代表了他的一切,是他的一切生平、性格、人格、魂魄,具体的,抽象的,他一切的表达。

    在上缘,他的一切浅薄到只需要一个符号就能完全概述,那些他的经历,他的思考,都没意义,被抽离去了,化作身上的红袍了,流于表面的东西罢了,除了那一枚符文,没什么能证明他是鹿正康。

    他是一个游荡的魂,有裹布的躯体,有一对张望的眸子,有一颗符文的心,一双布条诠释的双腿,在这片沙漠中,仰头是天,俯首是地,远方是山,山中是光,他要做的,便是循着曾经无数个观阅者的道路,前往源流山,将自己的形骸融入缘流中,完成一次轮回。就像是将自己对上缘的一切观感呈交上去,递出一份请辞信。

    观察上缘,充实上缘,智慧的终结,是一场苦旅。

    鹿正康往远山行进,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他是七世身,第七次了。上一次他来的时候,是以鹿缘的身份。

    缘之沙漠,黄沙之下是残垣断壁,观阅者们曾在上缘里建立国度,有朝圣的坦途,引领后来者往源流山去。当然,也差不多破损殆尽。而今通往源流山的路,并不好走。死在半路也是很有可能的——大抵观阅者们,除了相互吞噬外,都是因此而亡。

    想想真让人悲哀,等到最后一位观阅者消逝,上缘还能继续流淌不息吗?或许,源流山的光也会有熄灭的一天。

    人死了,还有星辰存在,星辰死了,还有宇宙存在,宇宙死了,还有上缘存在,上缘死了,什么都不在了,连死亡的概念也会消失。

    一切都好干净。开头是没有意义,结局是没有意义的,中间的过程,反倒是绚烂的泡影。

    鹿正康默默前行,有风在吹,他的袍子猎猎作响。

    这一路艰险,鹿正康也不清楚,自己能否到达源流山。

    若不能,那一切都作空,他就消亡了,他的那无穷个化身,也都将陷入孤苦无依之境。莫要说拯救谁,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面对这宏大的叙事诗,情爱只是短小的篇章,鹿正康愿意为了这一截名为苏湘离的文字,放弃整幅诗篇。

    前面的沙地上,有一截被掩埋的高塔,破碎的塔顶出露地表,他看到塔顶上有一枚符文——这是某位观阅者留下的,承载他的印记。那塔上的符文,周边还有红色的绸布飞舞——是那位观阅者的遗骨啊。

    上缘里的观阅者,都是坠星,坠星者之间,只有互帮互助,用自己符文的鸣唱,温暖彼此。这些遗落的符文、骸骨,都会是后来者的助力。

    死亡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但我得为苏湘离活着。不管别的我是如何想,我只为了苏湘离而活着。

    鹿正康这样想着,他走到符文旁,流光溢彩,这符文碎散开来,是无穷无尽的细微符文——只有强大的观阅者才能遗留符文,他们的印记,是无比厚重的——符文流入鹿正康布袍,在他兜帽后,化作短短的一截流苏。周遭的红绸亮起细细的纹路,在鹿正康身旁飞舞,将他的流苏点亮。

    这些是符文之力,马纳,鹿正康感念着这位不知名的观阅者,借用流苏的力量,腾飞起来,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程,却轻盈似流落的纸鸢。

    道阻且长,道阻且长。

    他已经踏上了朝圣的道路。

    鹿正康向着沙漠深处飘去,他凝神,对着远山,发出一声清亮的鸣唱。符文放光,如一粒星火。

第八百八十九章 尔等之名

    鹿,踽踽独行,天还很亮,日头要向源流山后坠了,日月依旧是标时的天体。但这里的时间并不是线性的,这里的时间坐标是空间坐标,若不向着源流山方向走动,日头就不会移动。这里的空间也是时间,他只有一条路,一个范围可走,就是朝圣之路。

    要沿着那些已经破损的,超古的遗迹,抵达源流山。鹿正康不是第一次来……他知道,真正危险的是在山脚下,缘住之力化作风雪与巡天浮游,捕杀他们坠星者,叫他们身心冻结成冰石。

    坠星没有**,没有痛苦,唯一的危险是身上袍子,是会被冻结、撕碎的,这些是往昔的经历,若这些东西破碎尘封,坠星也就死了,符文暴露在外,成为给后来者的遗留。

    最大的危险是遗忘。

    死亡是遗忘,缘住更是最大的遗忘,遗忘了,就是结局,结局也会导致遗忘,遗忘后没有死亡,遗忘后是一切的徒劳,一切光鲜和痛苦都消散,宇宙的波澜平息,心弦的震动平息。遗忘这东西,干净得不像话。

    但总之,假如坠星还铭记着自己的存在,就不会死亡,假如有两个坠星者结伴而行,互相能以鸣唱呼唤真名,可以温暖彼此……记住彼此之名。

    坠星是无私的,帮助他人成功朝圣,是在这片凄凉地,唯一的功业。

    鹿正康不知道自己这次能否遇到一个同伴……或许能,那当然很好,他们可以——鹿正康行走在沙漠中,他快看到前方的圣所,自然也是坍圮的——坠星者若是有同伴,以鸣唱给彼此力量,能激活彼此的流苏,让他们能飞舞起来,那自然是最好的,假如遇到熟手,老练的坠星,乃至那些神秘的远古白袍坠星,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他并不寄希望于自己一定能遇到某个谁,在这样的一场苦旅中,任何期待和等待都是奢侈而惊险的。不要期待有同伴,甚至直接一些,不要有期待。

    鹿正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红袍,上面的细细的纹路,每一条纹路都是一个故事,一个他的分身的故事,承载故事愈多,红袍子就越坚韧……聊胜于无的坚韧罢了,被巡天浮游攻击时,再强硬的红袍也就是一张破纸。这些故事,只有他自己能看懂,时不时看一看,好叫自己知道,姓甚名谁。

    好,我是叫鹿正康,这很清楚。

    这一片符文是空洞骑士,这一片是鹿缘菩萨,这一片是三眼巨魔,这一片是刺客……原来我的过去如此丰富,往常怎么没意识到。

    他低头看得入迷,忽得抬起头,天穹上,源流山背后,有一枚星在天上飞驰,是一枚坠星,他是新来的观阅者吗?还是从源流山完成了一次轮回,要离开的解脱人?鹿正康凝视着,目光追逐着,流星曳尾,好漂亮的彗尾啊,就像是泼洒雪花似的。

    世界愈美,遗忘便是愈大的罪。

    鹿正康收回目光,继续前行,到圣所了,在随处可见的建筑的残骸堆上,古老的破损的布条在迎着风沙飘荡,像是驻留的灵,在时光和静默的废墟上。鹿正康用鸣唱将这些极古的布条点亮,光芒将其燃尽,于是,有红色的绸布飘飞出来,好多绸布,都是尸骸,都是魂灵,这些古老的残破物,死亡却还未被遗忘,它们点亮鹿正康的流苏。

    鸣唱能唤起回忆——也正是因此,能将这些古老残骸激活。

    他要到圣所断桥彼端的朝圣者大门去。

    不过,尽可以不着急,他在这里探索,风沙半掩埋的颓唐乐土,埋藏的还有许多,他在这里找到了符文,总共三枚,这些符文将他的流苏更延长了许多,现在,他能飞得更远了。此外,还有古老朝圣路的壁画,用鸣唱激活立碑后,壁画就会显现,讲述的是极古白袍们建设上缘国度的故事。

    这些也都还没有被遗忘。

    鹿正康忽得看到远处有一个白袍飞过去,疏忽的一下,就像是飞鸟,他吃了一惊,急忙去追赶,可那个白袍远远得就消没了,只留下一声清澈的鸣唱:凰。

    凰,这是那个坠星的符文。

    怔忡着,鹿正康飞过断桥,那人已经彻底没了踪迹。上缘里是无数时空的叠加,莫看那个凰出现在他眼前,可实际上,他们只是稍稍交错一下的两条直线罢了。

    是一个白袍呢,鹿正康心中不无羡慕着:古老者们,他们有绵长如彗尾的流苏,无穷无尽的马纳,绝对坚定的记忆。他们一次次重复着轮回,努力将上缘延许,将遗忘推迟,一次次抗击缘住的洪流。

    这样的功业,是那些名如蜉蝣蓬草的低层次生命们无法理解的,也没有必要理解,不站在同一个高度,许多事情本就无所谓。

    鹿正康在朝圣者大门,用鸣唱唤醒古老坠星碑两旁的立碑,于是坠星碑前有一道光柱投下,澄明如也,鹿正康踏入光柱中,盘膝坐下。

    他陷入冥想中。

    冥想的世界一片纯白,纯白似混沌一样模糊一切的踪迹……在洁白的深处,一位高大的白袍者缓缓飘行出来,鹿正康仰望着,仰望着崇伟的白袍长老。

    白袍长老轻轻鸣唱,于是纯白的光芒退散,鹿正康看到了:极古的记忆。

    源流山中的缘流喷薄出来,这是一切的开始,一切都从中开始,概念因此诞生,宇宙因此诞生,生命因此诞生,生命中古老者们追寻缘流之力,也正是马纳,也正是记忆,他们以此在缘流之地建立宏大的国度。

    记忆退散,鹿正康眼前的古老坠星碑光芒已经黯淡,同样的,朝圣者大门缓缓开启。

    他向前方行进……在门后幽深长廊的明亮彼端,似乎还有一个小小的影子,发出一声鸣唱:太。

    鹿正康急忙也发出鸣唱:鹿。

    只是,那人没有回应,忽得就纵身一跃——又一个离开了。

    鹿正康追逐,终究也没能再见到他。

    冲过长廊——迎面的,缘之沙漠上反射的光像是柔软粉红的薄樱,天穹蓝透似镜。

    离源流山愈近了一分,太阳愈下沉了一分。

    鹿正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袍子,时刻铭记自己的名。

第八百九十章 望,花,似

    往远方,往缘法去。

    鹿正康凝视着,沙漠看似广大,起起伏伏的沙丘,就像是在凝固的顺滑海浪上行走,脚下每一粒砂子都是一个宇宙。鹿正康不了解这些宇宙的故事,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也看不出一瓣花一片叶的故事。身在上缘里,看到的反而不如在外观阅时的多。

    他在沙漠游弋,有限的空间范围,当他靠近那些不存在的区域时,会有狂风把他吹回来。

    诠释了时间坐标的空间范围就是这样,看似无尽,但只有那么一点点辗转地。时空颠倒,是把无尽收束成一个注定的结局,就像黑洞,光只能进,不能出。

    在风的尽头,鹿正康能看到无垠沙漠,那些真的存在吗?应当存在吧。或许那些是被遗忘的地区。鹿正康隐约看到有坠星红袍在彼端慢行,他发出一声鸣唱,那远处沙丘顶上的坠星者迟疑了一下,回头来望着鹿正康,他忽得飘飞过来。

    他靠近了,但同样被风沙阻隔,鹿正康与他相隔一道风的障壁,站在沙丘的凹陷中,很短很短的一段距离,几乎像是触手可及,可坠星者是没有双手的,或许正是因此他们不能贴近彼此。

    鹿正康发出鸣唱:鹿。

    他也发出鸣唱:梦。

    鸣唱的声音也无法穿过风障,但有光,鸣唱的光波还是清晰的,鸣唱的符号还是清晰的,这就足够,他们守望彼此。

    梦盘膝坐下来,鹿也相对而坐,他们默默冥想。

    等鹿正康从冥想中醒来,梦已经离开,他的背影在山丘顶上,遥遥的,鸣唱了一声,虽然只有风吟,可那确然是道别。

    鹿正康起身,继续自己的旅途。

    他转身登上沙丘,眺望四际,源流山在那儿,崇伟的模样,既不瘦削险峻也不粗矮敦厚,只如高耸些的金字塔,有对抗岁月的力量。

    极远处隐隐有鸣唱声,鹿正康追赶过去,彼处没有坠星者,有的是一匹布条生物,这是观阅者残骸中诞生的缘流之灵,似一面拖尾的方红纸鸢,发出低低的轻音,鹿正康对它鸣唱了一声,布条生物也围绕他盘旋两周,为他的流苏充能。红绸布条是上缘里圣域文明的能源,在管道中流淌,日久时长,布条中就聚合出了这样高级些的生物。它们是宏伟的经幢典卷,记载的每一个字符都是数个宇宙文明的痕迹。

    布条生物见到鹿正康便雀跃起来,指引着他前往一处处遗迹,那里有被困囿在能源管中的布条生物。当超古遗迹断碎,这些能源管道中的布条生物期待着自由。

    鹿正康会帮助这些家伙,反正他是不着急向目的地去的,搜集更多的符文,壮大流苏的力量,这样才能更好应对源流山下的风雪恶兽。

    虽然没有太多区别,可鹿正康还是能感觉到,这里比上一次来时更残破了些。

    沙漠里平滑没有任何植被,这本不是植被可以生长的地方。

    鹿正康觑见一些特别的色彩,就像是海浪上一枚白色亮片,闪烁着,他赶过去,仔细凝视着——那似乎是一朵花。

    这里有花吗?什么样的花能在这里绽放?

    鹿正康终究是一处沙丘下看到这朵花,已经绽放了呀,白色的瓣,雌黄的蕊,绿的茎,一朵简约的小花,鹿正康对它轻轻鸣唱,它也回以低吟。扎根在无穷宇宙上的花,是哪位观阅者栽下?

    鹿正康凝视着,花在随风轻摇,在无有生命的上缘里,这一朵,像是海市蜃楼,开在眼中。

    他沉默着,忽得,远方有流星坠落,鹿正康仰头望着流星没有划过天际,而是坠落在沙漠中了。等他赶到时,只见一枚符文落在一处破碎的遗迹上。那便是流星了,周围还散落着红绸子。鹿正康靠近前去,默默盘坐冥想。

    不知多久,一声鸣唱唤醒了他。

    鹿正康起身,符文已经聚合了红袍,一名坠星者在他面前站立,再次轻鸣:脉。

    鹿正康对他点点头,转身行进两步,回头,脉依旧伫立在原地,望着天际的源流山。

    他没有继续旅途的意思,他也不再发出鸣唱。

    鹿正康凝视着脉,终究还是转身,继续独自的旅途。

    来到缘流之地的观阅者很多,但各自的目的都不尽相同。有些人明明在旅途上,却驻足不前。这里最大的好处是,不继续旅行,时间也不会前进,永远留在一个地方也无妨的,一直活在某个时间碎片里,驻留在空间的某一点上。世上一切人的相遇无非都是两个时间碎片的相遇,只是,有萍水相逢,也有同舟共济罢了。

    鹿正康对着脉,鸣唱了一声,这一次,是真的要离开了。

    他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或许,是他更仔细了吧。

    时间在推移,鹿正康靠近着源流山,日头的光略略黯淡下来,沙漠中那种粉樱的光泽也不知觉地淡退,似乎变冷了些,鹿正康知道空气在变冷,低温会抹除思维,记忆也会因此慢慢模糊。

    在流沙的圣所,鹿正康第七次到达这里,这是唯一还在运作的区域了,布条生物在能源管与高塔中游走,带动古老的图腾机器转动——只是空转罢了,这里没有需要用到这些动力的玩意儿了,就像是一颗离开躯体的心脏还在血液奔流中徒劳跳动。

    布条生物带着鹿正康登顶,这里困着数以千百的布条生物,鹿正康轻车熟路,他会解救这些家伙的:第七次了。

    在古老坠星碑前鸣唱,光柱投落,鹿正康盘膝冥想。

    纯白的思维的空间里,白袍长老默默凝视着,他鸣唱,继续讲述缘流之地的故事……

    鹿正康不在乎这些,他真的不在乎,文明变迁罢了,一切都会终结,对一个即将解脱的人来说,他注定看不到上缘停驻的日子,他是活在现在的,他没有活在过去,也不会面对遗忘后的绝望未来,他是为短短的蜉蝣的生活而活……苏湘离,我的苏苏啊,假如不是你,我是游弋在长河上下的荇菜,是高塔垂落的藤蔓,是空响的底鼓,是你将我摘起,是你将我编织,是你将我轻抚,我也终将牵起你的柔荑。

第八百九十一章 源,皓

    鹿正康从冥想中苏醒,他盘坐着朝周围打量,发现身畔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红袍坠星。

    这位坠星还在冥想中,鹿正康耐心等待他。

    缘流地的时空结构就是这般奇异的,在空间上距离的接近,意味着时间线的靠近……离得远些,时间线就分裂出去了。缘流地也就那么大,坠星来来往往是很多的,鹿正康碰到谁都不意外。

    他正思忖着,心中渴盼着再见心爱人的那种热切,这时候,同伴苏醒了。

    鹿正康很自然地鸣唱:鹿。

    同伴则恹恹地回复了一声:源。

    此时,流沙圣所的管道闸门一一开启,被拘束的布条生物尽数释放出来。恰似深林中惊起的漫天飞鸟,一时间,四处都是它们清爽的鸣唱,共鸣着,它们似乎一体般,展露着强大的生命力。

    这是鹿正康第七次看到这样的场景:每一次的轮回,其实也都大同小异。从遥远沙漠向源流山的道路,是从开始向结束的道路,就像是一条磁带似的,反反复复都是那首曲子,只是磁带也有磨损的时候。

    观阅者愈少了,缘住之力愈强了,鹿正康眼前的景象已经是终末前夕的模样,真不知道,除了他之后,还会有几个观阅者来……或许不多了,必然是会渐渐少起来的,到时候,朝圣的道路或许都会整个得封闭,再有坠星来,也没**回了,彼时,就真的不再有观阅者了罢。

    这位源,鹿正康新认识的朋友,径直冲出去,他踏上一匹布条生物,让它们载着他朝远山飞去,鹿正康也急忙得跟随着。

    假如真正有帮助的坠星同伴,是那种热切的篝火,乃至是勃勃的太阳,那么这位源,他是冰冷的霜雪了,他的心已经尘封,鹿正康不知如何是好,往后的道路很难,尤其是幽长甬道处,会有巡天浮游来捕杀一切含有缘流之力的物件,自然也包括坠星者。要是有一位热心的同伴,那肯定会好很多,互相帮衬,能飞很远,飞得很快。

    只是鹿正康这样想着:他毕竟是有奔头的,别人可不一定。

    那么多人踏上苦旅,苦旅上那么多人,谁都有疲惫的时候。

    等鹿正康第一百次来到这里,或许他也会乏累吧。

    布条生物载着他们来到流沙斜谷,在巨大绵长的坡道上,破碎的门柱、天桥、长廊、瞭台、经堂、钟楼、步道突出地表,这些就像是长在流沙上的干枯草木,鹿正康从布条生物上跳下,踏步坡道,急促下滑,就像是坠入了深林中,不断前进,在流沙斜坡上滑行,风把他的袍子吹得噼啪作响,就像是在夜晚激烈抽打一支燃火的松木,回应着猛烈的爆燃声。两旁山体中倾泻着沙瀑,响声震震。

    鹿正康试图追逐源,但他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转过几个凸起的废墟就没了踪影。这是距离过远,他们的时间线分裂出去了。

    源,他是一个疲惫却冷漠的行路人。

    鹿正康这样想着,滑着砂,天穹上的黄晕的太阳愈发下坠,且紧逼着他的脚步。

    在暮光凝邃的灼照中,苍黄灰古的沙漠泛着肃穆的暗金晕泽,柔软似水獭皮子的油光。

    在这急速的下滑中,沿途眺望见远处残骸的符文,鹿正康保持着平衡,轻盈飘飞,努力收集着,这些都是前辈的遗赠,不可浪费。

    他滑入遂古的长廊,远方日头正缀在源流山顶的背面,与喷薄的缘流之光交汇,大日是山的光相,天穹一切恢弘的玄金,一切光,一切残骸,一切遗迹,一切残骸的苏生,一切奔赴的旅人,一切沙漠,一切的一切,沐浴光,沐浴缘,只有威严的金与深邃的影,轮廓和形式都被挤压抹消,世界是两极碰撞的混沌一团。鹿正康在飞舞,他在遂古长廊中滑行,砂子从他双足旁侧排开,似浅浅的浪,背后流苏在风与时光流中颤抖,哑哑擞擞,他是行在混沌,他是行在时空,他是行在轮回,他是行在始终里,奔赴向既定,太阳要落下了,金色的光要消失,让源流山的光晖笼罩,让他沐浴着永恒的缘流,浓烈的热量,几乎要将他燃烧殆尽,让他存在,存在而又存在,在消没了他的形,他的名,他的印记,仍旧他存在。

    鹿正康转出长廊的末端,日轮渐渐被远山的浓深阴影遮盖,他下行,向着大地前方的深邃天井落去,在浓荫覆庇之处,热量渐渐消散,风带着凄凄的寒气。

    跃出高点,他下坠,如轻盈的纸鸢,落在苍白的地下空间,鹿正康抵达失落的幽长甬道。

    头顶上的稀淡的光从坑洞口投下,在他所站立的这一片区域,晕开惨淡的白光,地面上就像一层积雪似的白沙铺砌,前方的黑暗深处有高耸的门。

    鹿正康在此地踟蹰,头顶上忽得又落下一人来,很轻盈地在他身畔飘飞了一阵。

    他鸣唱道:皓。

    温暖的光扩散开来,虽然是转瞬即逝,但鹿正康依旧感到无比的欣慰,他背后垂落的长长流苏就像是水中苦草,飘曳着,也为这温暖的鸣唱所激活,亮起了一截。同伴坠星继续鸣唱,直到将鹿正康的飘带流苏完全激活。

    鹿正康回应以鸣唱。

    皓向他点点头,随即朝着黑暗深处的崇高大门而去,他在彼处,鸣唱,激活古老坠星碑,回首望了望,却见鹿正康还踟蹰着,于是便自行开始冥想。

    鹿正康只是落后了一步,他不着急的,他要在这片区域逛一逛,四处散落着方长的石柱,他在一处山壁发现了古老的壁画,依旧是讲述历史的。

    愈是荣耀崇高之地,愈是应当铭感历史。

    皓在坠星碑前冥想,鹿正康也赶到近前盘膝坐下。

    纯白的冥想之境,白袍长者背对着他,鹿正康仰望着,也并不着急。该讲述的故事,不会少半分。只是,他也从中得到了警告:缘住之力在加强,前方的道路,务必小心。

    待他苏醒,皓依旧徘徊着,想来是在等待他,鹿正康鸣唱一声示意,皓也回以鸣唱。

    二人结伴朝着幽长甬道大门后进发。

第八百九十二章 幽长甬道

    幽长甬道,穹顶上散落稀淡的几缕天光,映在这片空寂的所在,光与影混淆成了一层青碧的微晕,四处仿佛蒙着灰尘,在这里,稍离得远些就会不见彼此的踪迹,鹿正康跟着同伴,他很活泼的样子,四处飞飞蹿蹿,鹿正康有些应接不暇。

    白沙地上散落着断裂的能源管,红绸与布条生物在此处游弋,当然,也少不了前辈们的符文,甚至可以说数量不少,愈往深处去还愈多……意味着尸体愈多。

    空气确实是黑而冷的,鹿正康的思绪都缓慢了许多,这还没有接近源流山的山脚呢,彼处漫天飞雪,冻死倒伏的坠星者无数。

    皓在前方,不断鸣唱,标示着自己的位置。

    鹿正康却在怀疑自己的思维能力,遗忘这种事情是很冷酷而森寒的,就像醉酒,他时刻怀疑自己是否清醒着。这种怀疑在沐浴同伴鸣唱的光时,多少能缓解,鹿正康便更加跟进着皓的步伐。

    甬道中有一重重拱门与深渊——这地方原本是朝圣路上很重要的交通地段,现在不但废弃,还充斥危险。

    索性,大量的红绸在道路中堆积,它们纠缠出特别的生态景观,不单是方头纸鸢,更有类似拖穗灯笼,长形水母般的形态,还有些红绸密而长,飘曳着,宛如深深的沉水植物。这些都是死后的奇观。

    死亡并不是结束,遗忘才是,鹿正康靠近这些红绸,它们与他的符文响应着,晕开轻纱似的光,绸布上的字符多而规整,鹿正康虽不解其意,但依旧能觉察其深厚的哀歌。

    步入幽长甬道的中段,这里的环境依旧是绿蒙蒙的,可却不见了红绸的分布。

    皓在前面等待着,鹿正康赶到他身畔,皓轻轻鸣唱了几声。

    鹿正康知道,前方是有巡天浮游的——这些是捕杀者,它们会直接把布条生物撞碎,彻底消散,同样的,也是缘住之力的具象化。然而它们曾一度是被创造出来的缘流之地的守卫者,或许也是被遗忘了吧。

    遗忘这种东西一旦变得具体起来,似乎也不那么可怕,鹿正康不害怕前方游弋的巡天浮游,他更担心源流山的风雪。上一次他来的时候,幽长甬道还没有这样冷的。源流山的雪愈厚了吧?

    鹿正康默默叹气,一切都有结束……他不在乎这里的结局,他反正要走了,当然,还是会继续来,不过只要能和苏湘离相伴一生,他也无憾……一切遗憾,都会在缘流之地汇聚,曾经的他为了不同的目的来到这里,那些往事鹿正康都已经模糊,也并不在意了。当然,他和苏湘离的故事也会如此结局,慢慢遗忘就是了。

    遗忘是温柔的杀人刀。

    反正,下一次他来的时候也已经把苏湘离忘了吧?

    鹿正康有些烦躁。皓开始往里走,这里的甬道两侧高高的墙壁上有巡天浮游的塑像。白沙地里还半掩埋着几具巡天浮游的遗骸。这种类似蚰蜒、飞鱼、三叶虫的形态,头颅前部森然油绿的巨目仿佛探灯一般。

    对见过世面的观阅者们来说,这些巡天浮游真的算不是威胁,它们虽然强大,但过于笨拙。

    皓就是这样的,他很放松地往前跑,时不时回头看一看鹿正康,见他跟上了,也就继续前进。

    不远处就有巡天浮游了,鹿正康知道这里有隐秘安全的道路,在甬道左侧,从窗户的地方能飞过去,巡天浮游们总是在主干道路上逡巡。

    鹿正康与皓都是老手,互相鸣唱,给彼此的流苏充能,上下翻飞如蛾,不多时就穿过巡天浮游的密集区。

    又是一片残骸遍布的废墟,穿过这里的话,鹿正康记得是一片很陡的坡道,上次来的时候,那里就有许多巡天浮游徘徊,动作稍慢些就可能身死,不过还是那句话,没有哪个观阅者会恐惧这等简单对手,他们的成长路上,遇到的困难比这多得多。

    鹿正康与皓在此地修整,破碎的能源管里还藏着一枚古老符文,这馈赠是同时给予了他和皓两人的。

    似这种符文,差不多每一次轮回都能在固定位置找到,因坠星之死而出现,也会因为没有后来者吸收它们而消散。那么多观阅者来来往往,偏偏符文都在安全的地带分布,其实危险区当然也有符文,而且数量应该不少,只不过坠星者们无法前往铭记,所以就消散了罢。

    等到源流山脚下,那就是真正危险的开始。

    皓在坡道前轻轻鸣唱两声,似乎在给鹿正康壮胆,鹿正康也回以鸣唱,倒是很平静。

    如此就好,他们的步伐能慷慨从容。

    两位红袍一同跳下,在陡峭的坡道上快速下滑,身后忽得有巡天浮游冲来,鹿正康还有闲暇回头张望他们。

    皓的速度很快,很快消失在幽绿坡道的阴影里,鹿正康瞧不见他,但他的鸣唱还在前方如水波般闪耀。

    鹿正康鼓动流苏,飞翱起来,身后的巡天浮游努力追逐,它们的眸子里迸发的光就像是日光在雾天薄玻璃上的反射,庞大的浮游,背叛的守护者,它们在空中游弋发出巨大的气流声,像是极遥远处城市码头的汽笛声,已经被高楼滤掉了嘶哑的尖声,只有仿佛深水中巨鲸盹眠的闷响。

    鹿正康借着它们的目光照亮前路,在尽头,崇俊的坠星圣坛升起光壁,他飞身入内,巡天浮游撞在纤薄的光壁上,轰然一声中,它们的动能被吞没了,没能溅起任何波澜。

    皓已经在这里等候了,鹿正康轻轻鸣唱。同伴在坠星碑前盘坐冥想。

    等鹿正康醒来,皓依旧保持着冥想的姿态。于是鹿正康便耐心等待,只是,皓似乎没有继续前行的意愿了,他对鹿正康连连鸣唱,示意他不必等待。

    这位伙伴,也不能与鹿正康一同继续旅程。

    皓默默盘坐着,终于不再发声,鹿正康便就此离开,走向圣水天井,在高耸的,开启的大门前,他高亢地鸣唱,是最后的道别。

第八百九十三章 圣水天井

    圣水天井,鹿正康来到这片地区,离终点已经非常接近了,就像是行文时转承结尾的段落,有阴冷和燥郁的双重矛盾,前往源流山的大门将要开启,而这个步入终点的过程却依旧有条不紊,就像是细细咬合的齿轮结构,一段路能简短到吞没记忆,也能漫长到刻骨铭心。

    他在这里踟蹰了一会儿。

    幽深的天井围绕着中央的高柱,井中塔,中心轴体。鹿正康欣赏这里的一切建筑。他知道缘流之地的每一粒砂都是宇宙,而眼前的人为构造也不过是砂的聚合物,就加工的技术来说,观阅者们是做到了凭空创物的,对组成这些建筑的砂石宇宙里的生物来说,他们并不知晓自己所处世界的模样。

    宇宙万物不过是微澜,原子中也有宇宙。每一个波与每一颗粒子都可以是无穷广阔的。果真如此,站在最高维度,与活在一维中并无区别。鹿正康也并未觉得自己的存在形式如何的不可思议。毕竟他所在的就是最不可思议的缘流之地。

    法理的形式高出了缘力的内容。抽离去具体的存在,留下的就是上缘。只是这缘流之地的模样,也需要以具体内容为填充。只有真正的缘流,源流山上的那恢弘的光——那里没有物质、能量、时空、虚无等一切具体的,却有包含这一切的形式。

    上缘是逻辑构成的。

    在那源流山里的绝对领域中,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并且有相应的解释与最终的去处。物与心的终极。

    鹿正康感到些微的寒意,圣水天井里现在还是干涸的,等温暖的圣水填满此处,他也能籍由其无穷无尽的马纳而上升,抵达源流山的雪墓小径。

    一切其实都只是仪轨而已。一个前往源流山的仪轨。朝圣路的本质就是这样的。

    循着历史,走向始终之地。

    假如把这些什么沙漠、红绸、布条生物、圣水天井统统替换掉……只要仪轨正确,那依旧可以踏上源流山。只是,不一定是哪座源流山了。每一个见过源流山的观阅者都会试着创造一个仿制品,一个简单的临摹物——如鹿缘的须弥山。

    山,光,沙漠,水井,废墟,历史,旅人,道路,风雪——归人。

    鹿正康的心情好了许多。

    缘之沙漠里可是开了一朵花呢。

    正在他犹豫忧愁的时候,天井的圆壁上传来鸣唱,他抬头看去,圆壁上的神龛处飘下来一个白袍坠星。

    竟是一位白袍吗?何等荣幸,何等幸运。平时他们来去匆匆,一个个都在创造缘流之地最速传说,就像那个凰似的,都不会理会路边的红袍一眼。

    鹿正康轻松地鸣唱:鹿。

    那人也很平静地回应:彡。

    彡向着井壁的神龛飞去,他似乎也有些赶时间。正常的行进路线是依次序用鸣唱激活画壁神龛,这样圣水就会灌入天井内,整个区域会遍布生机,马纳与布条生物助力攀爬。而这位彡的做法是凭着白袍源源不断的马纳直接硬飞上去。

    也幸亏他是这样的做法,否则鹿正康与他的时间线就错开了。

    既然有大佬帮带,鹿正康就很轻松得跟在人家身后摸鱼。彡激活神龛后,仿佛融金琉璃般的澄明圣水冲灌到井内,鹿正康感到无比的温暖和慰藉,符文闪闪发光,迸发灼烈的热量。

    依照次序,多次激活,鹿正康在水中游弋,在中央轴塔里搜寻符文。

    巨大的鸢型布条生物从水底浮起,仿佛大鲸,鹿正康游到红鲸的脊背上,让它载着自己飞翱。

    彡在某处停留,不断鸣唱着,鹿正康循声而去。彡在一处泄水窗口外停留,见鹿正康跟来,便转身游入其中。

    无法交流的世界反倒显得纯稚,鹿正康只是跟随着彡,并未多想,这个窗口与其余的那些看似并无不同,他往常是没有注意过的,彡将他带进来,这里内部豁然开朗的是一个圆形大厅,周围一圈挂毯包围,大厅中央却是一副壁画。彡的目的不在于此,他焦急鸣唱,指引鹿正康来到左手边的挂毯后,那里正藏着一枚符文。

    鹿正康便想,这个白袍是领着后辈来汲取符文呢。

    这一枚符文,意为:碑。与鹿正康曾吸收的那些其余的什么符文并无太多区别。

    彡看着鹿正康将符文汲取,随即默默盘坐下来,没有继续前进的意思。

    鹿正康这下知晓了,碑是彡的某个老熟人吧,彡让后辈来这个隐秘的地区找到这枚符文,是要让更多坠星铭记碑的存在——假如没有坠星来汲取符文,轮回后,这些被遗忘的符文就会消散。

    彡知晓自己也有消失的一天,至少,让朋友的符文能给更多人以帮助吧。说不定,哪天他也变成了这样默默的符文呢。

    再三迟疑,彡确然是不会继续前进了,他要在此停留一会儿……鹿正康以鸣唱告别。

    似乎所有来到缘流之地的人都很奇怪,在旅途上驻足不前的人尤其奇怪。这一次他遇到的奇怪人也格外多。

    鹿正康离开此处,还有一个神龛没有激活呢,无法摸鱼叫人遗憾。

    终归,圣水将天井灌满了。

    这时候鹿正康回去找彡,他们的时间线却已经错开。

    喧闹的布条生物在鸣唱不休,水中温暖又明亮,鹿正康悬浮着,闻听这些妙音,他也要去见一个老朋友。

    在中央轴柱的二层空间,原本空无一物的所在,待圣水灌满天井后,一道金灿灿的浮游虚影在此盘旋飞舞,鹿正康来到此处轻轻鸣唱。好久不见了。这是超古坠星的魂灵聚合体,真正的祖先。它在鹿正康身畔飞舞两圈后就不再搭理,自顾自游弋,不时轻吟两声,似击磬般清远。

    符文也得到了,朋友也见了,是时候继续旅程。

    愈是离结局接近,鹿正康愈是放缓脚步。

    他要慢慢调整自己的心态。

    身为朝圣者,心中应当虔诚。

    不论是怀着什么样的目的来到这里,在踏上源流山之前,必须满怀朝圣的坚定信心。

    不去想那些往事了,没有空洞骑士,没有鹿缘菩萨,没有三眼巨魔和瑟拉娜,没有苏湘离,也没有青宁子。鹿正康是自由的,他是纯粹的。他必须是纯粹的。

    愈坚定自己,他怀中符文便愈明亮。光明而有温度。

    要对抗风雪,就要有山的襟怀。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775/ 第一时间欣赏打穿steam游戏库最新章节! 作者:岚德鲞所写的《打穿steam游戏库》为转载作品,打穿steam游戏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打穿steam游戏库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打穿steam游戏库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打穿steam游戏库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打穿steam游戏库介绍:
《空洞骑士》、《上古卷轴5》、《太吾绘卷》、《中国式家长》、《骑马与砍杀》、《盐与避难所》、《饥荒》、《生化奇兵:无限》、《古墓丽影》、《了不起的修仙模拟器》……游戏的世界,亲自体验。来一场热血澎湃的大冒险!欢迎加入《打穿Steam游戏库》粉丝群,群聊号码:869025203打穿steam游戏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打穿steam游戏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打穿steam游戏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