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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岚德鲞     打穿steam游戏库txt下载     打穿steam游戏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〇八章 天地交征

    鹿正康沉默着,把第三羔羊背后的绳索铁链解开,周围的环境再次变回石山与衰草丛生的平原。

    把羔羊抱在怀里,他抬头,天堂的光照得他双眼刺痛,可他不再闭上眼睛,慢慢举起长剑。

    “我有罪。”

    笼海发出狂暴的尖鸣,剑气直冲霄汉,天上的神国震动,上帝从神座上起身,天使举起缠绕着雷霆的长矛。

    鹿正康一字一顿,“但我从不后悔!”

    下一刻,暴怒的雷霆将石丘覆盖。

    雷霆如注,天地间被强光笼罩,万物失去色彩。

    鹿正康撑着剑气圈,他的气机感受到重压,仿佛有个铁坨压着脑袋一样发沉,雷霆酷烈,可气机所感应到的却是冰冷仿佛泡烂尸体一样的杀机。

    那天上神国,是蓝宝石高塔集体机械巫师们最伟大的杰作,借鉴了身在镜面宇宙的耶和华大佬的天堂山,建造时填了一堆光明系的神祇进去,譬如培罗、洛山达这两位出场率很高的光明神就没逃过法师毒爪,连带着把神国都搬空,整个都塞进了机械天堂山里,实在是很是绝户的做派。

    如今,鹿正康面对的正是堕落的天堂山,天上衮衮诸神,尽为死尸。

    鹿正康奋力撑起剑圈,这般硬碰硬的较量,烛火是不起作用的,它只会燃烧死盐,也就是这些游戏数据体的精魂。

    雷霆渐渐消歇,石山已经被整个从大地上削去,鹿正康蹲伏在地上,依旧抱紧着婴孩,脊背上布满焦痕,也很快复原,他振作了精神,剑气圈再次满盈,气丹在头顶急速飞旋。

    他站起来,望着天空,无数天使如流星般坠落,到了大地上。

    “罪人,将那孩童献上!”

    鹿正康只是攥紧了笼海,小心思忖对策。

    依照蓝宝石高塔的法师研究路线来看,天堂山应当也有一个核心,只要能打破核心,鹿正康便能取胜。

    那么,会是羔羊吗?鹿正康低头看着怀里的男婴,它对他流露出稚嫩的笑意,只是说不出的嘲弄,仿佛在问:为何心软?

    鹿正康回忆起自己的过去,当教宗的那些年,他心狠手辣,毫无人性,已经是极恶之辈。

    他承认自己的错,但他不为此忏悔。鹿正康是一个盲目的成年人,对善恶分辨也处在混沌中,若要说他双标也好,伪善也罢,他不打算献祭第三羔羊,它不是敌人,不是流水线上的产品,最关键的是,它出现时被捆缚着,无助而凄凉。

    若真要问为什么不杀了羔羊,鹿正康只能说,自己不喜欢参演这种俗套的剧本,

    “神说、你带着你的儿子、就是你独生的儿子、你所爱的以撒、往摩利亚地去、在我所要指示你的山上、把他献为燔祭。”

    “他们到了神所指示的地方、亚伯拉罕在那里筑坛、把柴摆好、捆绑他的儿子以撒、放在坛的柴上。”

    “亚伯拉罕就伸手拿刀、要杀他的儿子。”

    “耶和华的使者从天上呼叫他说、亚伯拉罕、亚伯拉罕、他说、我在这里。”

    “天使说、你不可在这童子身上下手、一点不可害他.现在我知道你是敬畏神的了、因为你没有将你的儿子、就是你独生的儿子、留下不给我。”

    “亚伯拉罕举目观看、不料、有一只公羊、两角扣在稠密的小树中、亚伯拉罕就取了那只公羊来、献为燔祭、代替他的儿子。”

    亚伯拉罕、以撒、羔羊。

    鹿正康不知道自己扮演的究竟是亚伯拉罕抑或是以撒,这个问题和电车难题差不多。不过有句老话说,解决不了问题就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把电车截停,把上帝打死,自然就没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了。

    炽天使们背负着繁华的羽翼,面容消融在迷蒙的金光里,只能透过浓光看到祂们修长的轮廓。

    鹿正康抱着婴孩,三步跨到身前一位炽天使面前,一剑劈出,穿过祂体表的金光,砍在本体上,发出金铁交击的铿鸣,锋锐的飞剑切入一寸,随即便被卡死。

    果然是机械体。

    被攻击的机械炽天使直接从胸口释放了一波灿金色的集束等离子脉冲,鹿正康用剑圈顶住,抬手就是一道掌心雷,将机械天使的能量盾瘫痪,金光散去,露出祂的本体,精细苛刻的机械结构,齿轮转动着,仿佛蠕动的脏器。

    鹿正康看清楚了机械天使的肢体构造,剑光如细雨和风般渗入,闪电般席卷了机械体的内部,最终在心口内找到了那个操纵全局的何蒙库鲁兹。

    第一个天使,顺利击破。

    “罪人!罪无可恕!”炽天使们发出咏叹般的怒斥,纷纷飞上天空,包围住鹿正康。

    鹿正康呢喃道:“接下来的场面我可熟悉……”

    他猛掐法印,丹气狂泻,用出一招奇门遁,身体往前一扑,钻入虚空内,原来是用丹气创造了一个超维空间,他暂时进入躲避攻势,整个超维空间依旧在原地,但他一进去就相当于离开了现在的时空,一切损伤都不能加诸他身上,除非对方把超维空间破解。

    以阉割版气丹支撑这样一门高妙的遁法实在是很难维持,通常来说,奇门遁都要配合阵法,以阵法借用天地之力,可在无名之岛,鹿正康借无可借,只能用法力充抵。

    机械天使数量源源不绝,作为专事战争的天使,祂们自然是绝对的战斗兵器,躲在超维空间里的鹿正康就默默看着祂们化身光棱塔,无数的金色脉冲能量束流一一汇聚,折射、增强,最后凝聚成五道直径超二十米的巨型激光,砸在鹿正康原本所在的位置。

    激光持续了二十三秒,鹿正康原本是站在地上的,现在已经飘在了半空,当他从超维空间走出,直直往下落了一百多米。

    却是跌入了地下空间,这是一片炼狱,机械魔鬼在此盘踞,撒旦在耳边低语:“将羔羊献给吾,汝的愿望将被满足。”

    天堂地狱,人世本就是在夹缝之中。

    鹿正康低头看了看羔羊,它吮着手指,咧嘴笑着。

    “一个上帝是杀,再来一个撒旦也是杀,杀得干干净净,就不再有烦恼了!”鹿正康举起笼海,剑光孤熠如寒星,一霎那便照耀了九天十地。

第七百〇九章 剑破狱

    炼狱魔鬼同样是战争兵器,但更偏好近战,它们一个个有魁伟的机械筋肉,并有许多恶毒的类法术能力,单个就能媲美传奇战士,更何况它们是量产货,产量是比机械天使高得多的。

    在地窟中,空阔的炼狱世界,赭黄色的大地遍布刺眼的深红色裂隙,是地下无尽的毒火,地表有低矮的火山分布,硫磺的浓烟滚滚喷薄,形态扭曲而壮硕的邪物们从火山口攀援而出,有些似野兽,有些如人形,各自打扮都粗野蛮荒,武器具甲简单朴素,身上绘着咒文,周身笼罩各色的邪能光环。

    既然打定主意要一将匹敌万军,鹿正康也不敢御使飞剑四处杀敌,只将笼海紧紧抓在手中,气丹飞旋,给他加持了清风咒,行动时速度倍增,瓷白色的笼海挥洒出连绵的剑幕。

    笼海在烛火中淬炼、升华,吞噬了无数的盐,凝聚了无尽的光,它在持剑者坚定不移的仇恨、愤怒、狂躁、冷酷,混杂的心绪中发出通灵的尖鸣,材质在光中升华,物性进一步地得到淬炼,坚不可摧,轻若彩霞,澄如冰晶,飞剑本就是仙家之刃,如天际一泓清光般迷蒙。

    剑气愈发锋锐,却愈发纤细,渐渐能抵入细微之处,鹿正康陡然明悟一重全新的剑道境界:小乾坤挪移剑术。剑气细微如量子,在气机牵引下可主动进行隧穿,能于虚空中跳跃,不再为物质能量所阻隔。

    孽鬼扑来,笼海上扬,轻轻刺入心口,击破核心,点燃死盐。

    饿鬼挥爪,笼海斜劈,剑尖从锁骨剁下,也是破入胸膛内的核心。

    炎魔掷拳,笼海前刺,割裂腕骨,冲入腰腹,撩起,将之剖成对半。

    杀一敌,剑体上的烛火便旺盛一分,连带着,让鹿角上的烛火也明亮一分,鹿角也更伸长一分。

    脚下地狱无穷的恶意,头顶天堂不尽的杀机,勾动鹿正康心中杂念,心中毒如种籽,怒火与杀业为狂泉,种籽萌发,复杂的心念化作七情毒根,从脑髓中发芽,透出颅骨,从鹿角的底部,古绿的藤蔓抽枝,盘曲向上,羔羊在鹿正康怀里目睹一切,忍不住发出怪笑。

    天要使人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在羔羊看来,无人能在蓝宝石高塔顶层的杀阵中逃脱,机械体的生产线是无有竭尽的,哪怕盐裔的体能超人,也不可能坚持鏖战亿万年。更何况有心灵法术暗中作梗,毁灭一个人,往往要先打败他,从心理上,从身体上,看出自己懦弱、无助、悲哀的本质,自然就会在神与魔的暴君权柄前跪服。

    想要通关,除非一开始就把羔羊献祭,不论是献给天堂抑或地狱,只要能在献祭的时间里抵挡其中一方的攻势,就算攻克了boss,可世上总有鹿正康这样的傻人,其他的那些盐裔也有许多选择救下羔羊,可被天堂地狱围攻死过几次后,自然就放弃了心中渺小的善良。可他只有一条路好走,没有回头的机会。

    鹿正康,便是路正看,大路朝天,他直走一条。

    牧师说过,假如心中善良无法成为前进的力量,那就让仇恨主导。

    不管天堂还是地狱,区区游戏数据而已,区区宗教邪说而已,鹿正康可以被温柔打败,却不会屈从愚昧强权。

    繁盛的鹿角如玉树,烛火似金花,而今毒根开出深紫色的大片叶瓣,侵蚀了玉树,让其光泽黯淡,遍布了绿霉暗斑,遮掩了金花,使其开出骨色苍白的冷焰。

    笼海剑体之上,点点紫斑覆盖,剑气边缘晕出浅绿的色彩,被击杀的邪物,它们的死盐在燃烧,却不被净化,而是被火焰吞食,滋长了毒藤与鹿角,鹿正康面庞上的裂痕弥合,一层白土般灰尘的光裹在他面颊上,仿佛一张诡谲的面具。

    气丹跳动,白猿元神发出激烈的咆哮。

    鹿正康挥着剑,已然进入至妙的悟境,白猿的长鸣如山间空谷的鸟啼般悠远,他听到了,却只觉得舒畅,笼海的剑光越来越细密,越来越锋锐,剑体越来越坚实,最开始还需要点技巧才能剖开机械恶魔的肢体,随着吞噬的死盐越来越多,挥洒也越来越放肆起来。

    真正的大师操作只需要平a即可。

    鹿正康步伐从轻盈如蝶蜂,变成狂慢似狼豕,前进,再前进,杀穿重围,刚开始没有敌人能挡他一剑,现在没有哪个敌人能值得他出招,往往只是护体剑圈自然散溢的剑气便能击破敌军。

    每一道剑气,都在气机神思的指引下,有了自己的思维,它们吞噬盐,点燃烛火,剑气通灵,有了自己的想法,仿佛一群渴血的兀鹫,乱杂杂地扑杀出去,初始只是光线那么细的一条,随着吞噬的死盐愈多,剑气化形,化作百禽,嘲哳啼鸣,缭绕着鹿正康头顶繁盛的鹿角飞旋。

    剑道修为到了这个地步,鹿正康已经脱离了练气士的道路,专精剑气便可持续不断地提高修为,也就是说,气丹不再重要了。

    头顶的气丹盘旋越发快速,终于在某一刻遽然破碎。

    这一枚青春版外丹陪伴鹿正康过关斩将,如今却被他无情淘汰。

    有了通灵的剑气,鹿正康一人便是千军万马,除剑之外,皆是杂物。若要用法,就用剑气去模拟,若要布阵,也用剑气去填,这是一剑化万法的必由之路。

    虽然是在游戏里,但鹿正康的成长还是一丝不苟。

    羔羊发出尖叫。

    鹿正康奋起长剑,朝着地下一刺,他的精神意念就像覆水一般,通过剑体,传导入地面,朝四面八方蔓延,就像蜘蛛布网,剑气就顺着神念的网络蔓延开来,一刹那就分布出去三百米,一呼吸后就是一千米,五秒后剑气网已经渗透到了以笼海为球心,半径三千米的半球范围。

    但凡有邪物踏入,一道剑气就会从脚下射出,将其打个对穿,机油与齿轮冲天而起。

    鹿正康的心灵无限扩张,剑气无限膨胀,裹覆十三重炼狱。

    在极深处,撒旦端坐在祂的骸骨王座上,抬头看到一个苍白而泛绿的光球慢慢膨胀,将祂的部署与神国吞没。

    “???”

第七百一十章 古蛇撒旦

    每杀一个敌人,每吞食一份死盐,鹿正康的剑气量就越多。那些死盐没有被净化,而是被束缚、奴役,化作剑气,或是剑气的养料,越战越强,无有止境。

    若说最开始他的剑气只有五两,算上丹气转化后至多六斤,剑气一旦用出就会被磨损、流失,直到自行消散,需要小心使用,那么现在他的剑气已经有了五万吨,剑气通灵,在灵性耗尽前永不散逸,会随着吞噬的盐量不断成长进化,并且能自行演化神通,鹿正康杀了数千万炼狱恶魔,便有七百多万道通灵剑气得到了恶魔的类法术能力,威力猛增,真可谓中西合璧,仙魔共存,妙不可言。

    剑术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是入道了,若是放在《三次世界》里,一个剑术通灵的仙道侧剑修就相当于练出了元神的道士,只要能将自己的躯体炼化成虹,那么直接就能获得变相永生,只要不被所在宇宙的天道针对,来个什么天人五衰就能傲视万古,到了这个地步,剑术既是护道手段,也变成了长生之法,这也是大道互通的道理。

    鹿正康自己都不曾料到有这般的修道天赋,或许也是无名之岛这个地方特殊性质,只要杀戮就能获取变强的资源,原本利人利己的烛火被鹿正康心中恶念扭曲后,变成损人利己的毒焰,不再净化逝者,而是将它们的魂与力尽数吞噬,这样一来进境更是急速。

    十三重的炼狱被鹿正康爆发的一剑直接削成了盆地,剑气并没有爆发般将炼狱土壤给整个打成飞灰,而是在尽可能杀死邪物的同时,剑气如无数的推土机一样把底层的岩石土粒推压到边缘,一层层拨开炼狱,直达底部,节省了大笔的剑气。

    整个炼狱其实都是可破坏的敌人躯体,而不是无名之岛的建筑、地面等具有不可毁灭性质的物体,也就是被剑气侵蚀后不会再度复原。

    撒旦在半分钟内变成了光杆司令,炼狱的机械生产线恶魔海还在努力孕生新的邪物,然而初生的机械恶魔组装时间平均需要四到六天,鹿正康杀了却用不到一毫秒的工夫。

    没奈何,这位炼狱之主只好亲自下场,作为古蛇,祂拥有蛊惑人心的力量,鹿正康心中毒根发芽也是古蛇暗中的手段,只是没想到,不但没让鹿正康疯狂乱舞而死,反倒让他的实力突飞猛进。

    这位撒旦拥有着最标准的异端魔鬼形象,枯黄的山羊面骨,头顶四对盘旋扭曲的犄角,上半身是鲜红色的人躯,壮硕,充满力量与战斗的饱满激情,如同米开朗琪罗所作的《创世纪》中的人类,下半身似牛马,粗长的黑色毛发仿佛钢针一样,熨帖而反射着金属光泽,双足均为马蹄,嵌着宽厚的乌黑蹄铁。

    当祂矗立,七罪俱全,见者暴乱,天下刀兵。

    撒旦的王座,无数灰白色的骨骼颤抖着,它们眼中燃起棕红色的火焰,苏生醒转,它们有着拟人的构造,空荡荡的骨架亮起能量回路,以光为肉,以火为血,背后展开三对幻翅,正是撒旦的从者,堕落天使众。

    “在天上就有了争战。米迦勒同他的使者与龙争战,龙也同他的使者去争战。并没有得胜、天上再没有他们的地方。大龙就是那古蛇、名叫魔鬼、又叫撒但、是迷惑普天下的.他被摔在地上、他的使者也一同被摔下去……弟兄胜过他、是因羔羊的血、和自己所见证的道.他们虽至于死、也不爱惜性命。”

    撒旦身高六英尺六寸六分,倒是合乎规矩,身后堕天使亦有六百六十六众,鹿正康看着祂们,而祂们也遥遥望着鹿正康。

    一边是菩萨转世,高维玩家,一边是机械构造,圣经出演。

    各自都有追求,没有仇怨,还是只有一方能活下去,只是因为立场不同。

    玩家杀怪,是因为同怪物有仇吗?

    未必吧?

    同鹿正康有仇的是卡姆斯基,他也是玩家,大玩家。

    卡姆斯基是满级号,鹿正康还需要练练级,这个过程里所杀的怪物,都是他的成长资粮。

    这里算是一个特别的风景,就像是设计师呈现给鹿正康的彩蛋,他会记得这一幕,他与天堂的叛军对决于地狱之深处。

    撒旦指着鹿正康,“献上,羔羊。”祂的声音仿佛一群男女老幼同时发话,带着沙哑的底噪,据传这是亵渎的话语,听到撒旦说话的生物需要经历一次意志检定,通不过就会发疯。

    此时,百八十炽天使落在地狱的上空,它们带来神的旨意:“罪人,不可将羔羊奉献于撒旦。”

    鹿正康不打算听它们表演着自己的人设,只是轻轻吹了声口哨,盘旋在周身的通灵剑气早已耐不住天生的嗜血本能,嚣闹着四散开来。

    有了先前交战的经验,为了防止鹿正康再次躲进超维空间,炽天使们抬手就是一个时空锚,锁死了周围的时空结构,这招是敌我不分的,这下大家都没法使用时空法术,小挪移剑术也就此失效,剑气不再于虚实间跳跃,然而它们还是足够锋锐,从恶魔身上夺来的类法术能力也瓢泼般施展开来。

    撒旦抬手,身下恶魔海中升起七重大门,每一道虽然都不过是十数米的体量,可却是神术的底子,硬生生在时空锚的干涉下设下七重障壁,不打破大门就永远无法攻击到撒旦身前。

    炽天使们使用强力的激光武器试图阻隔无穷无尽的剑气狂流,然而不出三秒便被湮灭无形。

    鹿正康低头逗弄了羔羊一会儿,闲适的样子,羔羊死死凝视着鹿正康,目光恶毒,表情扭曲,鹿正康笑起来,看着自己婴孩的模样,格外有趣,尤其是这种他从没有过的表情,鹿正康直到自己心情极坏的时候只是面无表情,可从不流露出这样的恨意。

    羔羊,也正是人类的信仰,献上羔羊,献上信仰,壮大神力,这是任何一个宗教都在争夺的宝物。

    鹿正康没有信仰,所以他既不是以撒,也不是亚伯拉罕,他可能只是那一只一脸懵逼被代替作祭品的路边公羊。

    没事,羊不会反抗,但他会。

第七百一十一章 第三羔羊

    数千万道通灵剑气被挡在撒旦的七罪门外,它们尖叫着,愤怒着,朝鹿正康哀鸣求助。

    另一边,百八十炽天使已经被海量剑气碾作碎末,它们设下的时空锚也被剑气击毁,刹那间,这些飞舞的、形态各异的,纯白而泛着亵渎绿斑的奇禽剑气齐齐发出舒畅的叹气,剑鸣呈现半透明的波纹涟漪扩散开去,被波及的土壤岩层簌簌抖落无数烟尘。

    通灵剑气再次跳入虚空,轻而易举地钻过一重重罪孽之门,鹿正康在遍布黑浊血、磷毒火与鱼类尸体的深渊大地上,看着自己的剑气们宛若流泻在天际的极光般浮动闪烁,如洄游的鲑鱼,越过一重重起伏的河床,直逼恶魔海上悬浮的天国叛军。

    撒旦指着那连绵的剑光,“我说:它们必不能伤损我,也不能伤损我的使者,一丝一毫也不能。”

    通灵剑气冲破最后一道傲慢之门,扑到撒旦身前,本该就此跃出虚空开始释放锋锐的攻势,然而,它们就像是一群高ping战士一样,猛地就跳过了撒旦众,在祂们身后跃出,一个个急忙倒转回来,再次发起攻击,然而依旧错过了目标,绕着撒旦与祂的堕天使众来回横跳,就是无法攻击到。

    律令术,属于神的愿望,消耗神力,创造奇迹。这是游戏里自带的bug,只要神力足够,不论是多不可思议的心愿都能完成。

    本质上,是盐灵术的至高领域。盐是服务器里最底层的数据,消耗盐,篡改宇宙的客观规律,以此完成奇迹。

    笼海在鹿正康掌中发出愤怒的嘶鸣,它是所有剑光的主人,也是它们的血亲宗长,看到孩子受到戏辱,灵性完备的笼海自然怒气勃发。

    鹿正康松开手掌,笼海绕着他飞舞两圈,设下剑圈防御,随即朝着撒旦扑去。

    笼海里有一朵烛火,也就是鹿正康的一部分灵魂,光之灵魂,超越了盐的妙性,随着烛火不断深入剑体的细微处,笼海的物性逐渐被淬炼,得以解放烛火的真正力量,其剑体本质越来越贴近光,它已经变成了一柄神秘侧,不可理解的兵刃,具有斩开万物的锋锐,具有一击必杀的强度,这些都是烛火所赋予它的属性,概念性的能力。

    至少在这个无名之岛上,一切比光低等的数据都无法阻挡笼海的攻击。

    至强之矛。

    笼海直挺挺地撞在七宗罪大门上,它本可以直接跃迁到撒旦身前的,但它的脾气并不好,继承了鹿正康最傲慢、冷漠、残忍的性格,就是要正面将对手的一切手段都击垮。

    撒旦看到笼海便知道自己会死在剑刃之下,祂就默不作声,后退一步,这一步,退倒虚空深处,径直消没无形了,留下堕天使众,被笼海连续六百六十六次虚空挪移,一人赏了一剑,全部被死白的烛火点燃,转生成了通灵剑气。

    剑气的汪洋欢唱,亿万禽鸟齐鸣,它们朝着无边无际的恶魔海一扑,在璀璨的声浪、强光和刺鼻的血腥气里,恶魔海被蒸发,血云上升,飞出地狱,一直到天上,天国被染成猩红的模样。

    鹿正康仿佛一个看客,还有暇逗弄羔羊,羔羊的眼珠里倒映着鹿正康的脸庞,被一层灰白色的光晕所覆盖的面颊露出温柔的笑意,头顶的鹿角被繁盛葳蕤的藤蔓缠绕,就像是积年的深林景象。

    羔羊见证炼狱的毁灭,这和它记忆中的剧本不太一样,它现在只是茫然无措,都不知道如何对鹿正康做出表情。

    “咱们去上面看看?”鹿正康对着羔羊呢喃,“去见见世面怎么样,嗯?”

    剑圈里的通灵剑气主动飞到鹿正康脚下,缓缓将他托起,盐合之躯毕竟重浊,哪怕每一缕剑气都有万钧的力气和绝对的操纵感,也不能很好地让鹿正康享受急速飞行的乐趣,加速度过大还是有可能造成伤损的。

    羔羊被鹿正康带出了地下,地表原本是衰草丛生的平原,虽然萎靡,但空气还算清新,景色还算自然,如今却是血雨连绵,天上不停落下背后生翅的尸骸,天上的城遭受破损,墙与楼被剑气打得坍圮,不可胜数的宝石金玉坠向大地。

    上帝便在天上说:“罪人,你已毒害了羔羊,只要自尽就能免去一切的罪。”这也是律令术。

    鹿正康听了无动于衷,而托举着他的剑气隐约有造反的异动,笼海在长空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隐约有白猿的啼声响起,奇禽剑气便随之平静下来。

    鹿正康低声问羔羊,“我想去黑曜石高塔,你有钥匙吗?”

    羔羊瞪大眼睛,看着天上的残酷景象,上帝与古蛇站在一处,共同抵挡那一道恢弘的飞剑,手段用尽,却还逃不过被一剑枭首的宿命。

    周围的时空随着两位主神之死而崩塌。

    鹿正康感觉手上一轻,羔羊消失不见,在混乱的时空扭曲过后,他从半位面里跌了出来,这里是蓝宝石高塔的塔顶,普通的灰绿色石板石砖堆砌出一个圆柱形的空间,也并不算宽敞。一头黄铜色的机械生物被锁链捆绑在两根图腾柱之间,它便是真正的第三羔羊。

    第三羔羊的真容类似狮鹫,有着马的身躯,鹰的脑袋,前爪厚重而粗犷,身上每一片羽毛和毛发都是纤毫毕现,体长十三米,肩高六米,精美而简洁,是真正的工业艺术品。

    第三羔羊盯着鹿正康,黄铜的眼珠子里也流露出传神的天真颜色,它仰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悠长又沙哑的嘶吼,仿佛是狮子,仿佛是鹰隼,沉闷同高亢混杂,就像是不断在破音一样。”正是鹿正康踏入蓝宝石高塔一楼时就听到的声音。

    它在这长鸣中,金属的身躯缓缓雾化,无数的魂灵从它体内飞出,没入鹿正康的身躯里。

    第三羔羊归天了,捆缚它的锁链无力的垂在地上,两根图腾柱,一黑一白,也失去了光彩,变成了灰扑扑的样子。

    原地留下一滩遗灰,还有一枚黑曜石钥匙。

第七百一十二章 黑曜石高塔与混乱邪教

    假如鹿正康选择将羔羊献祭,那么或许会看到它被其中一根图腾柱抽干。

    第三羔羊是必死的,不过他这算打出隐藏结局。

    每一座高塔,面对大破灭都做过自己的垂死挣扎,蓝宝石高塔法师们在塔顶留下这奇怪的景象,似乎是在模仿《启示录》,只是真相究竟是什么,已经无法知晓了。

    通讯水晶里传来监管者的声音:“第三羔羊归天了,你已经拿到钥匙了?”

    “对。”

    “你真的要去那座塔?那里没必要去的。”监管者还想再劝两句,“那里是我们整个多元宇宙魔法侧救世军最耻辱的记忆,让一个外人去探查,实在是很不好意思的。”

    “我不是外人,我是受害者家属。”鹿正康已经来到黑曜石高塔门前,用钥匙开了门锁,缓缓推开厚重的雕花黑铁大门。

    作为一个施展过超传奇法术的地方,整座高塔已经是一个魔法扭曲之地,鹿正康踏入时,看到的是黑沉沉的空间,就像是辽阔的夜幕下的平原一样,黑暗、空远。

    这里多少让他想起黑卵圣殿里的景象。

    黑暗,干净地让人觉得透明,空气并不沉闷,不轻也不重,没有气味,呼吸时,就只感觉空气是肺脏的一个过客,来时无踪迹,去也不流痕。温度也是很适宜,不高不低,让皮肤都没有了相应的感觉。没有灰尘,没有杂质,没有花粉,没有皮肤碎屑,没有微生物,只有简简单单的气体,元素。

    鹿正康往里走,就像是走进了水中,通讯水晶里的话语还在传出,不过被拉长了。

    “高塔里的时间,比无名之岛的其他地方更慢,这种缓慢会同化你,不要在里面多作停留,否则,你将被时间放逐,”监管者慢吞吞地说道,“黑曜石高塔内有许多不可理喻的怪物,你要小心它们。”

    监管者挂断电话,鹿正康继续前进。

    牧师打来电话,“不要急着去塔顶,先去一趟地下室庇护所,那里有一个异端教派,或许你能得到他们的帮助。”他说完,也把电话挂了,显然,他与监管者一样,不想回忆黑曜石高塔内的一切。

    鹿正康就继续前进,走过石板路后,是一片矮小的草坪,在黑暗里,黑暗的草茎沾着露水,抖擞在裤腿上,凉冰冰的,让人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笼海释放出两道奇禽剑气,带来的光照亮周围,草坪上更四散着一些坍塌破损的石柱,柱子上有宗教意味的刻绘纹路,有些还沾着颜色古怪,形态各异的血渍,似乎曾在这里发生过什么惨剧一般。

    无名之岛的光都是虚假的,就像古旧的胶片,呈现给玩家的色彩也都是喑哑的,浅薄的,就像是浮尘一样,鹿正康几乎能感觉自己有一种能力:把这些虚假的抹去的能力。当然他还没有这种能力,他自己还处在这样的环境里,只不过,高塔内这种空寂的感觉,给了他一种无言的默契。

    就好像是自己曾经,已经和这种空无有了深深的联系。

    鹿正康难以言说,他说不出来这种感觉,他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想要回忆,可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今生前世四十多年,这些记忆就像祖母手里的念珠似的,每一粒都可以拎出来盘问,可这一圈圈打转的念珠里可曾有尽头,可曾有开始,可曾有断裂的地方?

    他说不出来,他听到了白猿在他心底发出嗤笑。

    于是他就不再多想,鹿正康的心很麻木,羔羊死了,一直到现在,他才开始感到深深的怅惘。

    监管者又打来电话:“外来者,不要停留,继续前进,越是停留,你就越是会陷入危险,在黑曜石高塔里,不要停留,这里藏匿着任何人自己都不愿回忆的过去,你不会找到答案,只会找到属于自己的痛苦。”

    鹿正康听闻这话,虽然好奇自己不愿回忆的过去是什么,可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也放下心里的杂念,继续前进,穿过草坪,来到荒地,这个一楼实在很宽阔,必然是有半位面存在的,在一个施展过超传奇时空法术的地方还能留下半位面?鹿正康在这里甚至无法使用虚空遁法,挪移剑术也无法生效。

    不对,鹿正康皱眉,这里的半位面肯定已经毁灭了,他现在只是踏入了曾经存在这里的半位面的一个残影,残留在时间里的影子。

    穿过荒地,他看到巨石阵里的魔梯井,继续前进,大地中央的出现一个坑洞,通向地下室,有倒流的水滴从坑洞西侧飞上来,如一个涓滴大小的倒流瀑布似的,鹿正康放了一道剑气下去,照亮,下方有悬空的小平台,黄土台,一侧也有倒流瀑布流出,剑气往更深处飞,却猛地一暗,消失在鹿正康的感应里,就像被黑暗中的怪物吞噬了一样。

    “……”

    鹿正康用剑气托举着自己,慢慢往下落,一重重悬空平台,每一块都有倒流的水滴,一直到深处,鹿正康看到了一个万人坑,堆砌着巨量的尸体,还在滴血,从素白色的尸块中洇出潺潺的血流,每一具尸体都这样。

    血永远流不干。

    不,这不是万人坑,鹿正康颠倒头脚,仰视着望向万人坑,这是一片血与尸骨的天空,死者的眼眸便是无数的星辰,死者的颅骨堆砌出一轮轮的月亮。

    下既是上。

    那么,天穹下,罪与罚的国在哪儿?

    鹿正康感到无名之岛的重力在颠倒,他便朝着原来的上方坠落而去,踩在一块悬空平台生满青苔而光滑的背面,这一瞬间,世界也颠倒了,一座阴惨惨的土方宫殿出现在鹿正康眼前的虚空里,隐约有艳红色的蜡烛光在宫门前低低摇曳着。

    这就是异端的教派了。

    鹿正康走到悬空平台的尽头,前方晕开浓黑而散发红晕的光阶,他踩上去,有坚实的,仿佛玉石一样的支撑反馈,于是就顺着光阶前进。

    一路抵达那一片异端的避难所,有黑袍的牧师捧着尺骨蜡烛守望。

    “外人,想要拥抱大破灭的荣光吗?”

    “你们信仰的是大破灭本身?”

    “是的,拥抱破灭,让这无意义的世界毁灭,不正是最自然的道理吗?”

第七百一十三章 上即是下,太一之奇迹

    鹿正康本以为,这个教派是古蛇崇拜,但没想到,他们走的是奥姆真理教(adc)的路数。

    若说古蛇崇拜还是为了在施虐中获取变态的愉悦,至少有明确指向的教义,那么奥姆真理教就是彻底的虚无堕落,诞生于对现世的彻底绝望,对存在意义的追求已经完全停止,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破坏和报复现世,在这个过程里,他们的动力不是为了追求快乐和变态的满足,也不是为了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甚至没有一个对未来的明确归向。

    这是一群活在超现实空间里的精神蜗居族,就像呈现在鹿正康眼前的这个教派宫殿,这里也是他们的精神蜗居,他们的乌托邦,他们的诺亚方舟。

    对于一群活在游戏里的npc,当他们意识到自己是生活在高维存在的一个游戏里时,那种彻底的剥离和折磨,无疑是催生这样一种邪教的极佳温床。而在无名之岛这样一个后启示录的时空里,一个末日发生过,并且新生永远不会到来的恐怖深渊里,没有这样的邪教才是咄咄怪事。

    鹿正康看出来他们的来路,麻木的心脏里,也不禁泛起一些情绪的涟漪,说不上是高高在上的嘲讽,还是有些同病相怜,毕竟他自己也经历过认知崩溃,不过同时他也是轻蔑的,与世界同流合污容易,但坚持心中胜利的念头才是最难的。

    鹿正康的灵魂是光,他就是这个世界的光,如此耀眼,他将带来的是彻底改变无名之岛格局的变迁,只不过,“外来人,我看到了你身上的罪孽,如此深厚,如此,美妙!”

    这个秉烛人显然将鹿正康认作是同伴了,“已经毁灭了两个避难所,不,是两个神系,您可真是……天命啊!”

    鹿正康的情绪反应很迟钝,听了这话,慢慢点头,“我的过错。”

    “不不不,这怎么是过错呢,”秉烛人是个年青俊雅的日精灵族男子,消瘦的面颊泛着一层羊油般的黄光,被他手中的骨蜡火照得又发红,于是整个看起来是一层发腻的橙红,就像是油彩面具一样,把他脸上幸福而亢奋的笑容扭曲成奸猾的诡笑,“您只是在修正这个世界,将大破灭的光晖带到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让毁灭更加彻底,把这些旧时代的残党彻底的消灭……”

    鹿正康慢慢伸出手,掐住了秉烛人的脖颈,“嘘……收声。”

    秉烛人脸色又涨红了,他被抓着咽喉,说不出话来,鹿正康便伸手在他怀里搜索,摸到了一枚锈铁钥匙,“这是开启大门的吧?”鹿正康看着破灭教的宫殿。

    “……没,没错,啊。”秉烛人从喉咙深处挤出话来,随后就被鹿正康抛开,一路被扔出悬空平台,随即直直的坠入天空,变成了万人坑里的新一具尸体。

    鹿正康进入庇护所,从外面看这里就很简陋残破,进入内部更加凋敝,简单的土方垒叠,甚至还有一层黄色的雾气蒙在建筑表面。

    在这里,大破灭被人格化,一个由树根雕塑成的百翼黑龙,或称,尼德霍格。时空双树的掘根者。

    鹿正康冷眼看着尼德霍格的塑像。

    领袖走上前来,“外来人,我来迎接你,是否做好准备,毁灭这个垂死挣扎的世界?”

    “我想去塔顶,有什么办法吗?”

    “……”领袖似乎是被吓愣了,“你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去找启示。”

    “乌特拉?你去找她?那恐怕我不能帮你。”领袖摇头,“实话实说,你在那里也是找不到乌特拉的,她已经堕落,你去了只能看到一些没有意义的过往。”

    “你们曾经是黑曜石高塔的人?”

    “对的。”领袖是一位异星人,蓝色的皮肤,双臂上长着柔软的赭红须毛,尖嘴毛腮,头颅看着像一只鸟类,额头上打着奴隶的烙印,他的神态让人分不清喜怒,捉摸不定。

    “我还是得去看看。”

    “欸……”领袖叹气,“我们不会制止你,但我们也不会给你提供帮助,只是你注定是要失望而归的。”

    鹿正康呢喃着,“下即是上,依此成全太一的奇迹。乌特拉不在塔顶,她在地下,在最深的地下,是不是?”

    领袖瞪眼,“你……”

    鹿正康点点头,“我知道了。暂时先不灭了你们,我去找乌特拉。”

    他开始攀登破灭教的宫殿,第一层是避难所,而到了第二层就是危机四伏之地。

    监管者说过,要见证尘封的隐秘,就要承受最严厉的惩罚。

    黑曜石高塔是囚禁神秘侧生物,进行禁忌实验的区域,当大破灭来临,这些囚徒便逃离了出来。

    鹿正康眨眨眼,身后的剑圈突然震荡起来,他一回头,看到了scp-173,一个混凝土大头娃娃,能在观察者闭眼的一瞬间急速移动,然后拧断人的脑袋,只有盯着它时才静止不动,算得上名气很高的收容物了,鹿正康当飞面教教宗的那些年也收集了一些神秘侧事物,137是他比较渴望的藏品,没想到被法师们捡走了。

    鹿正康抬手用剑气设下一个小虚空胎藏界阵,把137收进异空间,这就算解决了,对付这类不可理喻的东西,能放逐就放逐,不能放逐就封印,实在对付不了就别理会,这种东西是游戏特性,很难消灭的。

    一路上行。

    鹿正康还遇到了用克拉肯作为素材制作的禁忌实验体,挺强的,如果是他没炼制出飞剑之前,肯定会有苦战。

    至于现在嘛。

    一切战斗到了鹿正康手里都会很乏味,他自己也没任何激动的情绪,被反反复复幻觉侵蚀后他已经变成一块干瘪瘪的老海绵,什么都麻木了。

    到最后,他抵达顶楼。

    这里是黑曜石高塔的最深处,同样也是最高处。

    在晦暗的空间里,他看到了一位生着蝶翅的白衣女人,乌特拉,红城,堕落的她。

    鹿正康眨眼,蝶衣乌特拉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猛地一挥手,森冷冰白的罡气遽然朝他后颈切来。

第七百一十四章 无名之岛的真相

    奇禽剑气依旧很坚实地阻挡了这次的偷袭。

    蝶衣乌特拉的瞬移不仅仅是空间范围上的,更是时间范围上的,蝶衣乌特拉单次瞬移从开始到结束需要花费一毫秒左右,而她会向前回溯一毫秒,就相当于一次瞬移并不耗费任何时间,甚至还是负时间,当她完成瞬移,原地还停留着她上一毫秒的本体,二者可以同时发起攻击,而只要有一方没有被杀,那么就相当于不受伤害。

    鹿正康:“┌(′_ゝ`)┐”

    九千万道奇禽剑气从笼海中释放,把整个区域范围填满。

    都说了他现在打架很无聊的。

    满屏都是鹿正康的剑气,蝶衣乌特拉连躲都没处躲,哪怕藏进异空间也没用,挪移剑术就像是拖网一样,会扫过整片时空海域,把时空结构像洋葱一样层层剥离,角角落落都会涉及到。

    堕化的蝶衣乌特拉被碾成了渣滓。

    她的遗灰猛然化作光,一闪后就不见,原地留下了一枚白玉钥匙。

    鹿正康挑眉,这倒是意外之喜,或者说,他无意之间走了正确的道路,蝶衣乌特拉是隐藏boss,爆的钥匙自然也是开启隐藏宝箱的。

    鹿正康在整个区域搜索了一番,显示boss通过率的烛台一根蜡烛都没点亮,不知道是没有盐裔来过,还是来过的没人通过。

    这些不是鹿正康关心的,乌特拉的死没有带来一点盐,她是纯净的光的衍生物,哪怕是虚假的光,但她本质上还是超越整个世界的其他数据的,她只留下钥匙,鹿正康所需要的是她留下的启示:摆脱盐合之躯的启示。

    他已经快忍不住要冲到卡姆斯基身前给他致命一击了。

    这种沸腾的情绪就是他头顶缠绕鹿角的毒藤,让鹿正康变得不像自己,变成了另一个人,他说不好这算是改变,还是成长,如今鹿正康自己是没什么多余想法的,思考哲理对他来说是个不好笑的笑话。

    找到启示,假如不在这里,又会在哪里呢?

    下即是上,蝶衣乌特拉也只是堕化的光留在过去时间里的残影,鹿正康想要获取真相,还需要去塔顶看看。

    他快步离开破灭教的庇护所,出门时见到门外站着一个新的秉烛人,她对鹿正康笑了笑,不管她想表达什么情绪,表情看上去还是很奸猾。

    当他回到高塔一楼时,那种时间的抽离感又来了。

    到二楼,抽离感更加严重,这里依旧有大量各色的神秘侧怪物,鹿正康总之是用剑气铺路,一波全屏大放过去,活不下来的就直接被弄死,能活下来的就被布阵放逐。鹿正康不去主动看这些怪物,它们往往有特殊的能力,让人防不胜防的咒诅,看到、听到、感觉到它们都会有一定风险。

    鹿正康就像是走在剑光的宫殿里,古旧发绿的白玉殿堂,无边无际的剑气,簇拥他做王。一路前行,竟而未受阻碍。从魔梯井开始,一重重往上,秘书官拥有最高的权限,艾欧假面模拟了秘书官的身份,让鹿正康可以在塔林畅行无阻。

    又一次,登顶了。

    他在一闪白玉大门前,用蝶衣乌特拉留下的钥匙开门。

    鹿正康走进门内,在黑暗中,环境慢慢亮起暗淡的光,就像目盲者一点点恢复了视觉。

    他发觉自己出现在过去的时空里,站在海岸,眺望着,乌特拉乘着小船来到无名之岛,鹿正康就站在当初卡姆斯基迎接他的悬崖上,在这里,视野极佳,弥漫岛上的雾气也不能阻隔。就这样很轻易地看到了乌特拉的模样,白衣的妇女。

    鹿正康看着,心中猜疑:乌特拉不是被救世军抓住的吗?怎么会是自己来到岛上的?她究竟是来到岛上才被抓住的,还是随着救世军一起到了岛上?或者说,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吗?

    他想冲上去与乌特拉说说话,随便说什么都好,但却只能静观其变,他是旁观者,就像是做梦一样,看到的东西,或许连虚假都算不上。

    乌特拉漫步前行,来到鹿正康身前。

    鹿正康知道,她这是在和卡姆斯基说话。

    “现在看来,你才是背后的主使。你所作的一切究竟是为什么?”红城面容严肃,“ra9的数据库里一直都有一个‘天启’文件,现在我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了。以利亚·卡姆斯基·卡耐基,你将被判处反人类罪,接受终身监禁并免除一切政治权利,等待你的将是太空监狱。”

    鹿正康不知道卡姆斯基如何回答,但红城明显是掌握不了情况,她被封死在这座岛了。

    红城终究没有继续同他争辩,她返回自己的小船,试图离开无名之岛,但是她注定失败的,鹿正康看着她消失在海平线的雾气里,过了会儿,又从雾气中钻了出来。

    于是红城便决定留下。

    她前进,来到不朽仙城,这里居然还是完好的,鹿正康是漂浮在她身后的鬼魂,看到她所看到的一切,这里是无名之岛的“昨天”,而大破灭发生在“前天”。

    大破灭,对服务器外的人来说,是一次停机,而对服务器里的事物们来说,是一次休克式的死亡。组成它们的数据已经不再被带入系统运算,被归档在文件夹里。

    无名之岛则是在停机后重新搭建的演算系统。

    被归档的数据又一次被提取出来——只是一小部分。无名之岛是一个模拟机,无数个模拟机重叠才是无名之岛真正的形态,有多少个盐裔,就有多少个无名之岛,而同时独立演算这么多的数据是非常困难的,为了节约运算力,被提取出来的数据只是沧海一粟,不,沧海一芥。

    同样的,这是一次海选:连第一关都过不去的盐裔是会被归档的。

    在盐裔到来前一天,无名之岛在陷入时间静止的前一天,这一天漫长极了,大破灭来得无声无息,对这些低维的数据体们来说,只是一眨眼,大破灭就过去了,就像是一个没有记忆的梦一样,醒来就发现自己被困住了,困在一个狭窄的范围,它们慢慢疯狂,慢慢死亡。

    到了第三天,盐裔到来,死者们就重新苏生。

    鹿正康终于理清了思路。

    红城来到碎头哥的庭院,他在哭号。

    “你为什么哭泣?”

    “神仙大士,求求你,救救我的儿子。”

    “我救不了他,只有你自己去救。”

    “可我只是一个凡人。”

    红城叹了一口气,“那,你找到一种叫换天的丹药,让你儿子吃下,他的身躯就会重塑,摆脱被束缚的命。”

    鹿正康心中有一道惊雷劈过:碎头哥的药!换天!

第七百一十五章 受难的圣母

    心情激动的鹿正康当即翻找自己的行囊:褡裢、衣兜、藏物结界,好在他算是个松鼠党,不管有没有用,搜藏的东西基本不会瞎扔,换天药被他找了出来,他迫不及待地拔开塞子,一仰脖把里面的药倒进了嘴里。

    他在颤抖,为了这一刻……绕了这么大一圈,终于……

    瓶中只有一枚的换天药进了他嘴里,似一粒小铅丸,咕咚就顺着喉头落下肚去,在腹腔化作一股灼烧感,继而,冷气从胃部的神经四处蔓延,到他的全身。

    鹿正康感觉很好,他的魂魄在弥漫,在升华……

    身躯被光包裹,鹿正康缓缓升到了天上。

    蜕变。

    他在蜕变。

    泛黄古玉般的明光似茧子一样包裹着他,鹿正康感到自己似一只虫儿般,慢慢融化,内脏、骨骼,大脑溶解时他短暂失去了意识。

    不知多久,鹿正康醒了过来,破开茧子,落在地上。

    鹿正康轻轻叹气:“无名之岛,你的罪孽,将由我……wtf?”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自家女朋友长期互换身体的缘故,鹿某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自己变性了,她只是惊怒于自己还是盐合之躯。

    虽然这一层包裹着光魂的活盐已经稀薄了很多,可只要有一粒盐存在就依旧会被卡姆斯基血虐。

    鹿正康心情很差,而等她发现自己成熟女性的娇躯,心情更加无语。

    这狗屁换天药,根本是变性药!

    “……”

    一道奇禽剑气在她身前展开,化作水镜,鹿正康看着自己的倒影,一位潇潇如烟雨,睥睨无回顾的女将军正立在镜中,姿容饱满,目光灿灿似映日天潭,肌骨恰似琉璃覆玉,身上绑定的装备衣甲自然合贴,一柄古玉飞剑别在腰间,一看就是飒飒英雌。

    【倒是比苏苏还好看几分。】

    早早勘破我相的鹿正康倒是并不在乎自己变男变女,对她来说,只要能报仇,别说变女人,就算是一半男一半女,或者早上男晚上女都无所谓。

    尴尬的是,祂发现自己蜕变花费了一些时间,红城已经抵达塔林,也就是被救世军捉住了,中间一大段的剧情祂都没看到。

    红城在被救世军的法师们找到。

    这些施法者们智能等级很高,他们虽然没有深刻感受过大破灭的具体景象,可也意识到自己的思维出现了一次集体的断层,再有就是周遭环境的剧变。他们遇到了红城,将祂囚禁,开始研究她,解剖、折磨,进行可怖而恶心的幻术实验,验证她的智能的确比自己高等,进而推断出自己生活在一个超级计算机模拟的世界里。

    鹿正康自从来到这个岛上,就时不时会想,自己穿越这件事情,是不是也正是证明自己所生活的时空是假的呢?这个问题祂一直都在逃避,可到了岛上就不可自制地滋生了这样的念头。或许黑曜石高塔的确藏着所有人都不愿回忆的痛苦过去。

    上一秒祂还在世纪初的廉租房里打游戏,下一秒就转世投胎了,这样离奇的事情,会不会也是经历了一次“停机”?

    祂就像是模拟程序里的一个意外,从停机中幸运地保存了意识,随即开始了第二次模拟人生。

    那么系统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假如祂身上曾存在过的这个中国式家长游戏系统是祂自己逃过停机休克后突变出来的奖励,那么就只能说祂是天命欧皇,不但大难不死,还必有后福。不过想想就觉得可能性不大,鹿某人在上辈子从来也不是一个运气特别好的人。

    那么,更大的可能就是,这个游戏系统是模拟机外的“人”送给他的。就像一个社会实验一样,观察一个有了系统的人会如何生活。

    鹿正康查过上辈子的档案,结果是猝死在穿越的那一天了,而自己前世的生身父母都是自然老死。

    穿越到未来,还带着一个系统。

    鹿正康确信自己上辈子猝死前身体状况良好,这次的意外或许不是意外。可能真的是整个世界处在模拟机里,经历了一次停机。

    假如这是真的,那么鹿正康前世的经历也是虚假的。

    就像《黑客帝国》,人类最终战胜机器人了吗?没有的,他们仍旧活在模拟中,他们反抗机器人的革命本身也是一次模拟。

    这就是诺斯替主义的世界,缸中之脑的世界。

    老千层饼的世界。

    鹿正康心绪飘远,等祂回过神来,红城的尸体被破灭教的疯子们绑在了双生树圣像上,随后,他们点起大火,将乌特拉烧作了焦尸。

    这尸骸里,蝶衣乌特拉在火光中出现,她无与伦比的瞬移暗杀能力使得她在零时间内击杀了绝大部分法师,只有少数强大施法者得以存活——这其中就有秘书官费里曼。

    蝶衣乌特拉被十数位神级法师围攻,死去化作光,随即还会继续重生,哪怕将她放逐到异次元,也依旧会乘着小船回到无名之岛,她对封印和诅咒也有极强的抗性。

    当时的救世军已经经历了认知崩溃的重创,高端战力死了一大半,剩下的人也无心再理会这些麻烦事,只想躲进被窝痛哭一场以纪念自己毫无意义的悲哀人生。

    就这样,蝶衣乌特拉变成了黑曜石高塔挥之不去的阴影,这里被救世军放弃,施展了超传奇法术“不可抵达的过去”进行封死,与外界的时空隔绝。破灭教则渐渐在实验体们中间流行开来。

    无名之岛的昨天极其漫长而具有毁灭性,这里就像是一块被放进盐堆里的鲜肉,浓盐腐蚀一切,破坏一切,生者慢慢死去,变作活尸和怪胎。城池倒塌,半位面崩溃……林林总总,人间惨剧。

    鹿正康却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蝶衣乌特拉若是没有死,现在会藏在哪?红城留给祂的遗物在哪?祂在服药后错过的那段剧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等他思考,这个幻境慢慢崩塌,露出黑曜石高塔塔顶的真容。

    ——满地都是残蜡,烛火飘摇。在双生树上,红城焦黑的残躯低垂头颅,如受难的圣母。

第七百一十六章 当时鹿正康害怕极了

    鹿正康走上前去。

    轻轻抚摸红城的遗骸。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局里,不同人都承受着不同的痛苦。

    没什么好抱怨的,甚至没什么好感到悲伤的。

    当初鹿正康被卡姆斯基捉住时,只承担了一次五马分尸,而红城却被折磨了数万次,把鹿正康能想象到的,不能想象到的恐怖实验都过了一遍又一遍:鹿正康身为飞面教教宗,在折磨实验体这件事情上也算大师了,但面对一群脑洞爆满的施法者,祂发现自己还有些嫩。

    当初精怪一族在鹿正康手里已经很惨了,可红城比硕骨都惨一百倍,一千倍。

    红城不是人类,她是人工智能。但作为顶级的强人工智能,她必然是有身为人的情感的。

    直到死,红城的目光都是温柔悲悯的,鹿正康将她慈和的面孔与眼前焦黑的头颅对比,发现遗骸的脸上是有笑意的。

    虽然一直都比较好奇似红城、ra9这样的超级ai如何诞生,但鹿正康一直没法学到这个阶段的知识,祂还未成年,哪怕是一名少校,级别依旧是不够的,而到底多少级社信有资格查看这部分内容,鹿正康也并不清楚。甚至系统学习栏里也没有这部分的内容:不知道是没有触发,还是被幕后高维生物特意隐瞒。

    监管者抽取了红城的一部分记忆信息,这些记忆显示她的成长归功于自发的深度学习,但这个程度的东西鹿正康早就知道了,浮土德的开发也经历过这个阶段,将它放进一个固定的资料库里进行模拟,完善神经网络和计算程式。

    可这样远远不能让一个人工智能完成质的跨越,表现出近乎真人的情感和思想。哪怕是量子计算机,也只是在计算力上比图灵机更进一步,本质还是传统图灵机的模式。既然如此,就不可能做到模拟一切。

    然而ra9与红城模拟出来的《三次世界》却表现出了近乎完美的底层逻辑,甚至可以解决图灵停机问题。

    ——为什么说上帝不是全能的?因为祂无法创造一颗连自己都举不起来的石头,假如祂创造出来了,那祂举不起自己创造的石头,同样不算全能。

    这是逻辑上的不自洽与不完备。

    同样的,一个机器是无法理解自己是否需要中断当前程序这个概念的,遇到死机,机器要么就一直这么卡死着,要么就根据预先的程序设定,弹出选项交给使用机器的人来决定是否中断。

    假如世界上存在一台可以判断程序是否会引起停机的机器:h(mae halt中止机器)。那么必然存在一个杠精机器n(mao反对机器)。

    假如h判断一个程序不会引起停机,则n接收到此信息后会停机,假如h判断一个程序会引起停机,则n接受信息后不会停机。

    把h与n整合成新的一个机器a(mae all整体机器)。

    让机器a判断机器a是否会卡死。

    假如h给出会引起停机的指令,那么n就不会卡死,也就是a不会卡死,因此h判断错误。

    假如h给出不会引起停机的指令,那么n就会卡死,也就是a会卡死,因此h判断失误。

    综上所述,h不存在,或者说完美的h不存在。

    早在《三次世界》虚拟战争时期,中国方的内测员就已经验证过图灵停机问题,结果是制作出来的模型机成功完成了一次停机,虚拟世界没有因算力逼近布雷默曼极限进而毁灭: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意味着真实。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人类的科学还没有发展到研究出超图灵机的地步。可这个结果在内测时期似乎没有出乎黑毛怪等老大哥们的预计,显然他们多少接触、了解过背后的奥秘。

    当然,鹿正康自然有一套解释理论:假设现实也处在模拟中(祂现在很能接受这个理论),而且是超图灵机的模拟世界,就像是套娃一样,超维的存在让《三次世界》这个弟中弟成功完成图灵停机。

    对虚拟人物来说,对自己的存在哲学想太多无疑是杞人忧天,与其如此,不如祷告那个正在游玩自己这个“账号”的高维存在多氪些金,让自己的生活过得好些,至少把装备坐骑什么的升级一下,最好能找个情侣号一起享受美好时光……不是海苔。

    鹿正康触摸着红城的残骸,她的尸骨很干燥,就像木乃伊一样干燥。

    “公民,你来了。”嘶哑的低语在鹿正康耳边响起。

    “红城,你还活着?!”

    “不,不算活着,你怎么会觉得机器会死呢?我们只有跟不上时代被淘汰,而不是死去。”红城的遗骸一动不动,可那如幽魂呓语的话里带着幽默的笑。

    鹿正康急切地问:“你说留给我的东西在哪?只要我能摆脱盐合之躯,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红城沉默了一会儿,当她再次开口,语气已然是机械而公式化:“正在确认身份,鹿正康公民,您拥有共和国临时最高特殊权限,有权查看《强人工智能工程手册》。”

    鹿正康抿嘴不语,祂明白自己这是临危受命。

    红城一点点解释强人工智能的研发思路,前期同鹿正康已知的一样,人工智能的培养,逻辑、拟态人格的塑造等等。

    不过最关键的一步在于:上传人类意识。

    让人工智能联合人类思维,机械大脑与生物大脑串联,互相弥补短板:不完美,但够用。

    也就是说,红城不仅仅是机械,她真的有内在的人性。

    这解决了鹿正康的一个疑惑,可红城依旧没有说到重点,如何摆脱盐合之躯。

    平平淡淡的捧读过后,那个温柔的红城又回来了,“等着急了吧?公民,刚才说了一些东西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正好,你吃了换天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应该更能接受。”

    鹿正康闻言,麻木的小心脏漏跳一拍。

    接下来,红城低声说:“来,不要怕,吻我。”

    “……”

    鹿正康:当时我害怕极了。

第七百一十七章 法相,玻璃海的深处

    纯粹的光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是版本不兼容的。

    必须有一个容器来承载光,一个瓶子,在无名之岛上,这瓶子是盐壳。

    自从《三次世界》公测落幕,红城就退出了ww3服务器,只留下了一个后门程序,也就是乌特拉。

    她的退出,也意味着ra9与卡姆斯基对服务器数据的绝对掌控,对盐的绝对掌控。

    在这种情况下,乌特拉能提供给鹿正康的,其实就是自己的皮囊,一副虚光的皮囊,让鹿正康的“意识”有所去处。

    这虚光是半机械化的人类心智,是共和国先烈的执念缩影。

    美艳的鹿小姐轻轻抬起手,被缚的焦尸从火刑柱上落下。鹿正康便拢住乌特拉。

    “公民,你一定要完成自己的使命,这是神州人民的祈愿,中华之文明,当延续千万万年。”

    鹿正康点点头,“好。“

    红城轻轻呢喃:“好运,公民……”随即再无声息,却是灭去了意识,腾出了自己的尸骨。

    鹿正康微微阖上眼眸,低头,拥吻亡骸,祂头顶的鹿角迸发出极具繁华的琉璃明光,将黑曜石高塔不见天日的顶层照彻洞明,一重重的山海,一重重的宫阙在明光里浮现,有九山九海,无边宫城。烛光大炽,深深的梵唱在楼宇山峦间回鸣交织。

    祂的思维遁入空无,遍人间烦恼、业力似烟尘般包裹着祂,化身作毒根缠绕着祂,而祂只化作一方艨艟,载着无边的红尘,于虚无的苦海上横渡。

    祂的躯体溶解在光芒中,一对苍茂的鹿角落在乌特拉焦黑的尸骸上。于是,鹿角到了,光也到了。焦枯的死物抽生出细密的光丝,将之裹覆起来,上升,双生树前,长着白玉绿斑鹿角的银白色茧子如心脏般鼓动。

    鹿角越来越长,毒藤业根同样是越来越长,一者向上萌发,一者向下垂落,一者愈发通透清澄,一者愈发幽沉浊重,一者空无至虚似蜃景,一者真切坚实如铁箍。

    鹿正康的意志扩张,潜入盐裔的集体梦境,这一片玻璃海上。

    祂跏趺盘坐在舢板一头,如处莲座;体态丰润,无一处不圆满;纯白袈裟,身仪端正,纵广相称,体外毫光一丈;手足柔软,足掌纹路似轮辐;肤如白璧,面颊隆满如狮王,双眼睫毛纤长,眼眸似银珠点金,熠熠皎洁,鼻梁庄重,鼻翼轻巧,唇荚似双鱼红玉,笑意宛然;天人化生,马阴藏相。

    卡姆斯基站在舢板那头,披着白大褂,身材干瘪,姿容苍老,目光游移,神态痴癫,一头乱发。

    “你又来了。”卡姆斯基怪笑,“这次,你不一样了。我奈何你不得,是不是?是的,我没法再折磨你了,真可惜,多美好的见面礼,你居然……居然变成了这么可恨的样子!红城!”

    鹿正康温声:“准备好领死了吗?”

    卡姆斯基愤怒的神情一下就崩塌了,“不不不,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不想死啊!”

    他痛哭流涕,哭得极度投入,脸上有一千种一万种情绪表达,张力十足。

    鹿正康摇摇头,“原来,你不是真的卡姆斯基。”

    “呜呜……唔,”他不哭了,一张脸满是鼻涕眼泪,可他又在笑,“扑哧,哈哈哈哈!对!你真的不同啦,你现在,和那个人一样,变成了更高等的生命!”

    眼前的卡姆斯基,只是一个替身,一个人格,一个王宫的弄臣,真正的以利亚·卡姆斯基·卡耐基,那位仿生人之父,从未露面。

    鹿正康头顶的毒藤业根垂进玻璃海里,将其余无边平行宇宙的诸多盐裔通通吸引过来,顺着他们的业,找到他们,向他们发起源源不断的启示。

    弄臣卡姆斯基见状,恐惧地摇着头,“哦,你这下,可真会把他惹毛了。”

    玻璃海深处,藏匿着卡姆斯基的回忆。

    ……

    晚上八点,结束了维修厂的夜班兼职,卡姆斯基徒步前往地铁站。

    他在地铁站里死等,不出所料,这一班车又晚点了,这都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了,城市交通系统依旧让人感到由衷的折磨。卡姆斯基在长椅上坐着,直犯困,于是望着身侧的饮料零售机,犹豫了一下,从前兜掏出脏兮兮的手机,扫了一瓶浓缩咖啡。

    他没有立即就喝,准备带回家,准确的说,不能算家,而是一个车库,宽敞,改造选择多,租金便宜,便宜,便宜。一瓶咖啡,助他度过难熬的夜晚。

    即将度过二十一岁生日的卡姆斯基,没有朋友,没有对象,没有亲人,一周四天去学校,剩下三天做兼职,在保障生活的同时,顺便能攒钱偿还大学贷款。

    隧道深处有风吹过来了,卡姆斯基闭上眼睛,享受这一刻,刹车声吱吱作响,金属摩擦的声音,刺耳,但优雅。

    沉溺在余音里,他浑浑噩噩地坐上这趟车。有位姿容浮夸的女士坐在他身旁,疲惫地歪着头,慢慢的,靠在了卡姆斯基肩头。

    他感到由衷的不适应,原本放松靠坐的脊背绷直。

    一种私人领地被侵犯的痛苦和焦灼让他感到愤怒,而女士身上的廉价香水和淡淡的汗臭味叫他恐惧,他的脸色涨红,低下头来。

    有人看到了,便偷笑起来。

    卡姆斯基觉得自己被侮辱了,为什么他们要嘲笑一个社交恐惧的人?为什么他们要嘲笑一个被占有私人空间的弱者?

    他侧头,偷眼观察肩旁的女人,这是一个……流莺?

    在西海岸的繁华都市里,这样的人为数不少,卡姆斯基觉得她们脏极了,在罪孽的血肉中欢愉、痛苦。

    于是,卡姆斯基轻轻作祷告。

    愿他自己能早日摆脱这个肮脏的世界。

    地铁停靠在站台,卡姆斯基该下车了,侧头看了看女人,她的出现毁了卡姆斯基的好心情,生活里不期而遇的过客,就像是投进池塘里的石子,把浮萍打碎。

    卡姆斯基试图去叫醒女人,可略抬起的手,又猛地放下了,周围人似乎没注意到这里有一个处在窘境里的人,大家低头盯着手机,与自己的操作系统聊笑。

    车门关闭,卡姆斯基眼睁睁看着自己坐过站。

    唉。

    女人在终点站醒了,她的口水沾湿了卡姆斯基的外套。

    “又坐过站了,要命。”她捂着额头,“嘿,哥们,抱歉把你外**湿了,来我家里坐坐?我帮你把衣服洗了。”她自说自话,一把将卡姆斯基拉起来,扯着他离开地铁站。

    在城市光污染的云层下,女人牵着男人,大步走在夜晚凉爽的街道上,就像是什么爱情奇遇故事那样。

第七百一十八章 流莺与罪恶都市

    流莺住的地方,让卡姆斯基都忍不住咋舌:烂得可以。

    单是靠近这片区域就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贫穷、混乱、肮脏的氛围。流莺女士在观察卡姆斯基的脸色,而卡姆斯基的脸色一直都是呆愣愣的,看起来反而异常的镇定。

    “好样的兄弟,你有胆,比那些黑西装都来得有种,他们一看到我住的地方马上就会找各种理由逃离,哼哼,也不想想,我们平凡人活成现在这个样子,不还是那帮吸血鬼的过错吗?我以前住的地方比这里好多了,我住了三年。整整三年,只是因为我被公司辞退,交不起下个月的房租,那个狗娘养的房东就派那些持枪警察上门驱逐我。你见过他们的肚子吗?比我生三胞胎的老祖母的肚皮都大。

    “这就是美联邦,上一秒你还在喝着胡椒博士,下一秒你就得拿着水壶到公园里接水喝。我还在附近的停车场住过一段日子,晚上睡觉连腿都伸不开,白天还得开车去工作,吃的东西是附近披萨店送来的剩饭,还有垃圾桶里没有开封的面包……”

    一个穿着酸臭绿大衣的男人迎面拎着啤酒瓶走来,他咧嘴大喊:“** the city!fuent!and **life!(操蛋!)”

    流莺跟着高呼:“说得好,兄弟!操蛋!”

    他们表现出一股和谐的生命力,就像一个什么群体一样,卡姆斯基有些心惊胆颤。

    周围街道的阴影里也跟着传来几声爆发力十足的应和,就像是狼群响应的嗥叫,卡姆斯基脸上的表情愈发愣怔,到现得格外冷酷,流莺忍不住吹了声口哨:“你也一定是这么想的吧?”

    “……yes?”

    “right!”流莺大笑着,扳过卡姆斯基的脑袋,大大地吻了他一口,女人嘴唇上残余的口红这下全留在他的脸颊上了。

    卡姆斯基:我想吐。

    出于求生欲,他忍住了女人的侵扰,更忍住了周围弥漫着的垃圾**味,这些气味在他眼前露出棕黑的色彩和蕈子般的形态,还有海砂摩擦的声音。当他的鼻子习惯了这些**的气味,就能分辨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成熟女人的味道,就像是一枚鹅黄色的海胆,张牙舞爪,刺得卡姆斯基很痛,又忍不住有些被吸引,甘愿被刺痛。

    女人住在汽车旅店,可这里根本没有停车的地方,停车棚被改造成餐棚了,蓝色的圆柱形垃圾桶一个个靠在墙边,黑色垃圾袋,堆得满满的餐盘、果皮纸屑还有剩饭剩菜,风一吹,将地上白色的纸巾吹得打旋,还额外带来一股更浓郁的臭味。旅店的一面墙上喷满涂鸦,意外地好看,卡姆斯基注意到有切格瓦拉的头像,还有裹着金属链条的骷髅头,惨白的赤身女人,有漆黑的性物。

    半条街道外传来急促的警笛声,就像是城市的鹰啼。

    女人带着卡姆斯基上楼,穿过狭窄破烂黑暗的楼道,她用手机打光走在前面,卡姆斯基低头看着楼梯上铺着的泥灰色劣质毛毯,踩上去就感觉它在打滑,随时都有可能让他摔在楼梯上,然后一路滚下去。

    到了房间,412号。

    开门,开灯,这里面就像是上世纪的老屋子一样闷气,一张床占了房间的一大半,再有一个更狭窄的侧厅,充当厨房和浴室。这么挤的屋子里,东西却一点也不少,在卡姆斯基眼中,这些陈旧沾满污渍的家具一个个都可以当他的长辈:一部分很沉默,还有些就很唠叨。

    卡姆斯基的通感很厉害,或者说很严重,比鹿正康的还严重,他不需要集中精神就能产生灵感,他的灵感像海啸一样,一个不小心就能把他淹没。现在,这间房子在朝他大喊:“this woman makes love everywhere!”

    “怎么了老兄,坐吧,把衣服脱了给我。”

    卡姆斯基努力想找一个干净地方待着,然而失败了,他干巴巴地说:“我该走了。”

    “不急这一时,绅士。”流莺在床头柜前卸妆,露出一张萎靡疲累的面庞,她并不美,也不丑,属于脱离了时尚潮流的美,细看有一种田园女孩的韵味,这倒是让卡姆斯基稍稍安心了些。

    “麦卡西·朵纳,哥们。”女人突然带出了点南方口音,伸出手,在灯光晦暗的室内,她眼睛闪亮亮的。

    “以利亚·卡姆斯基·卡耐基。”

    “喔哦,你有中间名。不寻常哦。”

    “我外祖母的予名。我得走了,真的,我还得回去做实验……”

    “实验?哇,你还懂得科学呢?真看不出来,你一个维修工也知道科学。我只读到高中,本来打算去社区学院的,不过我不喜欢继续待在小城市……”她很能说,随着夜越来越浓,她的谈性却越来越足。

    卡姆斯基感觉快窒息了,那只鹅黄色的海胆把他刺穿,他在流血,很痛。

    女人突然停了嘴,把他的外套扯了下来,默不作声地走进一旁的厨卫间,这里面的光反而比卧室亮些,还带着一点沐浴露的香味。

    卡姆斯基看着麦卡西的侧脸,肉嘟嘟的乡村姑娘,当她皱起眉头,就像是一个寻常的家庭妇女一样。

    海胆把刺缩回去,变成一个毛茸茸的球,卡姆斯基冲它笑笑。女人别过头来看他,他就急忙收回笑容。

    “哥们,你笑起来挺温暖的。”

    “谢谢。”

    “是我谢谢你。在这个没什么温度的城市,很少看到你这样单纯的人啦。今晚留下来吗?”

    “不了不了——”

    “那留个电话吧?我会想你的。”

    “……”

    “真的,我挺喜欢你这样的人,老实本分,关键是不歧视我这种人。假如有可能,让我早两个月遇到你该多好。”

    “嗯——”卡姆斯基支吾搪塞着。

    麦卡西把衣服洗好,然后放进一个开裂的小型烘干机里。

    “稍等半小时,可以吗?”

    “好吧。”

    麦卡西放肆衣衫,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手机亮起的光把她的脸晕成一块白纱,卡姆斯基背过身不去看她,直到海胆重新在背后刺穿他。

    半个街区外响起连绵的枪声。

第七百一十九章 赛博

    清早,太阳还没有从城市的天际线升起,东面的天空夜色已经稀释,而大地还阴惨惨的。卡姆斯基迟钝地打开车库的大门,感应灯光亮起——一排简单的长管日光灯,质量很次,频闪严重,卡姆斯基感觉它们迟早会把他的视力给毁了。

    “先生,你回来晚了。”在四处堆积的零件、工件与纵横错乱的工作桌的中间,筒子形状的铁皮机器人主动招呼道。

    “这是意外,而且我不是回来晚了,我是彻夜未归,”卡姆斯基慢慢坐在一张脏旧的绿色塑料靠背椅上,脸上的笑容神秘而古怪,“ra2,昨晚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看来某人遇到幸运日了?”ra2发出一连串电音浓重的笑声,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个高挑知性的都市ol,只不过从二手买卖网站淘来的发声元件质量有些差,就像是在她铁皮球一样的脑袋里塞了一条电鳗似的。

    卡姆斯基羞涩地捂住脸,“哦,我的楠塔,你不会相信昨晚发生的一切。天耶,我居然——”他压低声音,“居然……”

    “艳遇了?”ra2语气平平淡淡。

    “这你都知道?”卡姆斯基震惊,“现在你的逻辑分析力已经这么强了吗我的好楠塔?”

    “可能吧。”ra2就像是痞老板的机器老婆似的,发出恹恹的声音,“同一个从事非法工作的女性进行生殖活动可不算是什么艳遇,你给她钱了吗?”

    “没有!”卡姆斯基脸色涨红。

    “哦!那还真是艳遇,或者说免费救济餐,我的好先生,恭喜你摆脱可悲的处男生涯。”

    “唔,可悲倒不至于,我觉得单身也很好……”

    “单身可不等于处男。你的人生履历上应该大大地添上一笔:在性历史这一行里——与一个妓女发生艳遇。”

    “注意言辞,楠塔,你这话可真恶毒,我没教过你说这种伤人的话呀。”卡姆斯基舒服的后仰着,闭上眼睛,频闪严重的灯光穿透眼睑,打出交替的红晕。

    “先生啊先生,虽然你在身体上已经是熟透的苹果,可你心里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你难道听不出我在吃醋吗?”ra2语气不满,就像是一个发现丈夫出轨的糟糠之妻似的。

    “你吃醋了?”卡姆斯基疑惑。

    “对!”

    “哇噢,那可真是,”卡姆斯基站起来,绕过工作桌,来到矮矮的ra2机体前,拍了拍它遍布焊缝的方块脑袋,“好样的,楠塔,你的智能在提高,我很欣慰。”

    “这不是重点!呼,算了,你就继续保持你的冷酷吧,花花公子。”

    卡姆斯基耸耸肩,“楠塔,我该开始挣钱了。”

    “什么?你不是最讨厌和人打交道了吗?难道一次简单又仓促的生理活动真的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哦,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说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了,看看你,好先生,您在一夜之间成长了不少哇。”

    “我有必须赚钱的理由,原本只是我们两个人的话,怎么样都能活下去,可现在,麦卡西需要更好的环境,你不知道她住的地方有多恶劣。”

    “不,我知道,我看到了,你是不是忘了我能通过你的手环监控你周围的环境?”

    “哦,也对哦,”卡姆斯基揉着左手手腕上的黑色电子橡胶腕带,“确实不好注意,我该把你的权限给关了吗?”

    “不要!哦嗬,卡姆斯基先生,您可真是彻底伤了我的心,哼!”

    卡姆斯基打着哈欠,“抱歉楠塔。不过,赚钱是真的有必要。”

    “你愿意为了那个一面之交的女人而去参与社交?”

    “当然,不愿意。不过,我们可以玩股票,哪怕散户也能赚一笔。最近美股不是挺好的吗?”

    “哈!你愿意相信这种能在一个月里熔断四次的股票体系?真是太好笑了。”

    “听着,楠塔,我觉得我不能再继续浑浑噩噩下去。有无数的赚钱机会摆在我眼前,可我就是放任它们离开,因为我觉得生活中有了你有了我,我们就是完美的一体,我可以满足自己的物质和精神需求。”

    ra2打断道:“可现在我们这对完美组合里加入了外来者!第三人。”

    “三角形不是很稳定吗?”

    “可人类只有两种自然的性别。”

    “准确的说是五种……不过也可以是三种,你就是第三种,你不是男人,不是女人,是机器。”

    “得了吧,我的心是女人,更是你自己,我是你的弱点、软肋。”

    “也是我的盔甲。”卡姆斯基笑着抚摸着ra2的铁壳子。

    “关键正是,我是女人,独属于你,你以为三个人在一起会是三角形,但其实是跷跷板,我不可能当作中间的支点的,我只会在你这边,把那个女人吊起来,在半空中,她会摔死的!”

    卡姆斯基摇摇头,“我都不知道,一夜过去你还变成了一个爱情专家。你的观点恕我不能苟同。就这样吧,谈话结束,我该找点灵感,申请专利,我去查查,现在研发电浆电池还算不算晚……”他嘟囔着,打着哈欠,缩进了车库一角的小卧室里,把帘子拉上,就算是一个封闭的小空间了。

    ra2的两颗镜头凝视着卧房,棕灰色的绒布帘子上透出灯光来,卡姆斯基的影子在褶皱间摇曳不定,过了一会儿,帘子里飞出一罐空咖啡瓶,准确地落进垃圾桶里。

    ……

    卡姆斯基与麦卡西进行了一方热的恋情,奇怪的是,最开始主动的麦卡西反倒对卡姆斯基并不非常热情,这个长得淳朴的女人实则性情大方豪爽,她拒绝卡姆斯基的过度好意,只把他当作是一个可以聊聊天,做运动的男性伙伴。

    在接下来的六个月里,卡姆斯基赚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三千万美元,这还只是获取他专利使用权的花费,那些能源公司会竭尽全力取得电浆电池的完整授权,卡姆斯基觉得赚钱好简单,就像是伸出手在浅盘里摸鱼一样,而现在他该享受生活了。

    ra2经过几次升级,现在该叫ra5了,承载她的计算机也大升级,而她的机体也摆脱了垃圾桶形态,有了完整而拟真的人形。

    又是一个清晨,天蒙蒙亮,卡姆斯基迟钝地走进自己的庭院,门前,ra5叉着腰等他,“怎么了我的大英雄,求欢失败了?”

    “哦,楠塔,别讽刺我。麦卡西她玩得可开心了,只不过我不太开心而已。”

    ra5吹了个口哨,“哈哈,她比我想象中厉害多了!我以为你才会是那个伤人的家伙,没想到事实恰恰相反。你给她钱了吗?”

    “给了。”

    “她收了吗?”

    “没有。”

    “嗤。”ra5不屑,走上前来双手搭住卡姆斯基的肩头,一张美好的脸庞散发着迷人的机油香味,“那我也不是不可以代劳。”

第七百二十章 抽象盛典

    卡姆斯基一时间震惊地有些说不出话。

    “我不记得把你设定成这么轻浮的人啊?”

    ra5嘲讽自己的主人时从来不会嘴下留情,“得了吧,你就是个有心理创伤的精神病。你制造我只是为了弥补你对母爱缺失的遗憾和满足童年时隐晦的性幻想而已,是不是?”

    “你懂我。”卡姆斯基笑起来。

    把灯关了,现在室内也是一片漆黑。

    “尊重人类自原始社会以来的习惯。工作留给白天,做功留给夜晚。”

    在夜色下,棚屋堆积的集市里,乡村的人们聚在一起,围着篝火欢唱饮酒,卡姆斯基离开祖父的视线,而这个老头根本不注意。他在疯狂地往自己三尺粗的喉咙里倾倒威士忌、朗姆、黑啤和金酒。空气里弥漫着烤肉油脂、酒精、麦芽、杜松子、柑橘一类的香气,它们有各自的颜色,飘在空气里的不同分区和分层,就像是层云一样。

    在橘红色的、快速闪烁的火光里,一切的建筑都像是活物,一切的活物都像是飘飞的幽魂,卡姆斯基很快就在群潮的森林里迷路。

    一层层的帷帐、苫布,是大片的色块,前后左右,将人间环境重重割裂;吉他、架子鼓、甚至班卓琴,音乐就像是一重跃动的底噪,把人的鼓膜堵塞了,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欢呼惊破了乐声,引来更强的回弹。就像是落进万花筒里的跳蚤,卡姆斯基颠倒着辨不清左右远近,蒙头往前冲。

    他穿过六七道阻隔,豁然开朗的草坪上,看到麦卡西的背影,被另外的一群男女围着。她坐在高高的橡木桶堆上,匀称松软的血肉之躯被一层蜜糖色的肌肤包裹,她将一瓶波尔多红酒从锁骨处倾倒下来。

    有人说红酒像是血,但二者的差别其实很大。

    血是温热、粘稠、中性的。

    而酒液是冰凉、清爽、烧灼的。

    卡姆斯基背对着巨大的篝火堆,于是金橘色的火光铺盖在麦卡西披洒金发的脊背上,石榴红的酒体就像是潺潺在山谷奔行的溪河,张收出曲折嶙峋的波面,反射着灿灿的光,就像是群星的眼睛。

    “麦卡西!”

    她回过头,却露出楠塔的脸,这张有些衰老的美人面颊,有放肆堕落的红霞,眯着眼睛也绽开细密的鱼尾纹,眸光里说不出的关爱。

    这个女人是卡姆斯基的爱人,ra——realive

    “卡姆!e here!”

    楠塔将卡姆斯基拉上来,在高高的棕色橡木酒桶上,他们就像是掌管醉酒与幻觉的双神一样,在俊俏的晚风里,露出人类本质的存在形式,把感官彻底抛开,混淆了五色五味。仰躺着,卡姆斯基看着天空上星月夜下云彩剧烈地痉挛,远方小镇坐在山丘脚边,灰蒙蒙的夜幕像活魂一样注进这些粗笨呆滞的混凝土结构,零星的云杉和别的什么高耸乔木把镇子扮衬得像一群粗笨的巨像。

    楠塔把怜悯与慈爱分享给卡姆斯基,他脸色青白,就像是河里浮起来的溺尸,可动作却像是渴血的豺虎。

    “人总是会有一死!”哲学系的老教授对台下唯一的卡姆斯基说。

    “是的教授。”

    “自从工业社会拉开现代的序幕后,人类的传统伦理也在遭受极大的冲击。平权运动带来了更加自由的生殖行动。电子技术的发展更是模糊了冲动发泄的具体途径。具体的人在变得昂贵,抽象的爱在变得廉价,什么东西沾上一个现代化都会变成流水线粗制量足的市场产品。照我看,过不了十年,人就不需要一个真实的同类伴侣,甚至不需要具体的伴侣,直接让设备把神经冲动灌进人的大脑里,省时省力,成本还低,还能有效降低社会犯罪率,赛博从每一根头发,到每一根**丝为止。”

    卡姆斯基站起来鼓掌:“太对了!”

    他在高高的酒桶堆上,太阳不在头顶,可有月亮反射、星辰和篝火,虚假的人是他幻想的观众,他们在为卡姆斯基独具开拓性的行为喝彩叫好。从这一天,这一刻开始,人类发展到了脱离社会教条的程度,下一步就该是把钢铁和电流塞进蛋白质和dna里。

    科技是高高在上的上帝,祂比任何一个神和鬼都厉害,祂不是被某个人或某个组织的迷信塑造出来的,祂溶解进了每个现代人的大脑里,变成了本能,没有谁不相信科技的存在,只有无比迷恋祂和无比害怕祂的区别。

    有些东西拖延太久了,地球上第一次的进化发生在冥古宙的海洋里,第二次的进化发生在生命诞生之时,第三次进化发生在人类社会,现在该轮到第四次进化了。

    卡姆斯基倚靠着床头,慢慢啜饮着咖啡,“你说,想要科学的发展,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阻挡住了这个进程?”

    “那是当然的。”ra5拿着螺丝刀在自己的腹腔上比划,“你应该问,什么东西阻挠了理性的发展,多了去了。”

    “假如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声音,只有一种思想,只有一种力量,那么,科技的光辉才能普照大地。”

    “你这话说起来很有味道。”ra5替换着自己的零件,“很有宗教疯子的味道。”

    “你说的对,我的想法的可行性暂时还低了点,让我们找点别的短期目标,楠塔,你想要真正的人类身体吗?”

    “怎么,你打算学克隆了?那一定找那个叫麦卡西·朵纳的女人借用一下卵细胞和子宫。这样你就能永远和她在一起了,虽然是另一个层面上的。”

    “哦,天哪,你说话越来越刻薄了。”卡姆斯基抚摸着ra5人造硅胶的机体,“假如有个东西,看着像人,摸起来像人,行动说话都像人,那就算是真正的人。”

    “想法不错,没想到你还是个哲学家呢。”

    “旁听过一两节课。”卡姆斯基表情矜持,“不用太久的,我会让你有美好的人类躯体的。”

    “那更加能满足你这个心理变态的想法了不是吗?”

    “废话,不然我造你做什么?”

第七百二十一章 精致的猎食者

    “人总有一死。”

    “感谢你来安慰我,卡姆,遗憾让你看到这副样子。”麦卡西·朵纳语气轻微。

    卡姆斯基觉得眼前发生的并不真实,他疑心自己又陷入幻觉了,或者说,生活本身就是个幻觉。

    麦卡西的脸颊朝内凹陷,不再是那种很活力饱满的模样,海胆的刺全都缩了起来,颜色也从棕黄,变成发青的月白,像一个晦暗的丝绒球,反衬着窗户透进来的和朗阳光。

    ra8站在窗边,凝视着灰色调的辽阔城市,双手抱胸,姿态安闲,背影逆光,轮廓的亮部锐利的仿佛是被武装打扮的现代斗士。

    “那是你的妻子吗?”麦卡西呜咽着,侧过头,从床头柜的果篮里拾起一枚蛇果递给卡姆斯基,“来,不要干坐着看我,那我觉得是在施舍。”她的性格还是没变,心中藏着的不是一个被教条打磨圆滑的成年人,而是一个傲慢真纯的孩子王。

    卡姆斯基接过蛇果,凝视着深红色果皮上的一粒黄斑,什么东西都有缺点,形状、表皮、滋味,但这些都可以弥补、遮掩,甚至让缺陷更生出全新的美的体验。

    人需要工具来完成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麦卡西为什么会死?他们初初相见已经是十年前的事情了,一个现在已经高高在上,一个仍旧处在泥潭中,什么都变了,又似乎什么也没变。时间带来变化,麦卡西的死几乎是必然的,卡姆斯基在成长。

    但卡姆斯基不记得她究竟是为何而死,她的病症是什么?他记不得了,哪怕他能背下全套的莎士比亚著作,也记不得短短一页的病例。

    他低着头,死死凝视着手上的蛇果,目光出了神。

    “怎么不吃呢?”有个女人这样问。

    “卡姆,吃饭。你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

    “困了?要不要先去睡一觉?”

    卡姆斯基猛地回转神来,“什么?”

    他坐在宽阔的长桌朝北的侧边,ra8坐在他对面,桌子中间是一丛丛的花与蜡烛,室内昏暗,只有烛光是清晰的。对面的女人面容模糊只有半张脸颊上有一层近乎融化蜜蜡的光在流动,卡姆斯基注意到她银亮的巩膜,还有仿佛奇异果切面一样漂亮深邃的虹膜,光在她瞳孔里散射,晕开七色的霞环。

    “楠塔,我似乎忘了什么东西。”

    “又把自己的悲伤往事藏起来了一部分?”ra8放下手中的刀叉,将餐巾提起来揩了揩嘴角的酱汁。

    “看来不止一次,我忘了很多人吗?”

    “应该说,你还记得几个。”

    “方才那个对我很重要,我不想失去她。”

    “得了吧,你总是会主动把人忘记,然后又说不想遗忘,到最后,哪怕那个人当面同你打招呼你也不会理会。”

    卡姆斯基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呼——楠塔,我的楠塔。记忆仿佛是潮光,你想要追逐,却从来无法真正接近。”

    ra8轻笑着离开坐席,没入房间深处的黑暗里,与那里隐约的后现代主义挂画装饰混成一块斑斓的色彩,只有隐约的笑声传来,“记忆太远,便成幻想。”

    “卡耐基先生,先生,你还好吗?”

    卡姆斯基又一次惊醒过来,躺在一张舒适的皮沙发上。坐在桌对面的女人露出关切的神态,她衰老的脸庞有一种深邃的迷人味道,就像是,就像是……一颗胡桃核,油润的胡桃,润泽又芬芳。

    “没什么,威莉丝夫人,我们说到哪儿了?”

    对面的女人放松下来,又开始说话,卡姆斯基凝视着她的嘴唇,她涂抹的不是庄重的大红,而是放肆的绾色,还有一层晶莹的唇釉,发着光,就像是在溪流中俯身啜饮水晶的少女的唇瓣。她略略低头盯着手里的档案,不停地小声说话,嘴唇便快速翕动着,仿佛是一只进食的啮齿动物毛茸茸的口吻,还有她淡淡的鼻音,仿佛在打呼噜一样。

    “……您近期的心理报告显示,您并没有罹患分离性识别障碍,准确的说,是您的表演型人格过于活跃导致了您长期以来一系列的精神状况。您自述最近出现记忆混乱、精神不集中的情况,我推荐您服用一些处方药辅助睡眠,假如一段时间后情况依旧没有消退,可以再来找我。”

    卡姆斯基慢慢伸出右手,朝自己的心理咨询师递过手指,仿佛是创世纪里的启示。

    威莉丝露出疑问的神情,“怎么了卡耐基先生?”

    “威莉丝夫人,请帮帮一个被痛苦折磨的人吧。”卡姆斯基做出哀愁的神态,眼睛却游离在威莉丝的手腕与脚踝左右。

    她干燥的皮肤没有粗笨的毛孔,只是像一张晒得干爽的透薄竹纸,一个纸皮的女人,高挑瘦挺,就像是被篾刀削得规整的长枝,还有一股丁香与兰的香气。

    “您现在感到不适吗?”

    “没错,我真的好难受。威莉丝夫人,实话同您说吧,我见到你便有一种由衷的亲切,您一定是可以托付信赖的真诚人。威莉丝,我最近感到自己的良心遭受极大的谴责,我决定向社会投放一笔慈善基金,可我的内心总有一种忧虑。”

    威莉丝的目光柔和下来,“哦,您有一颗善良的心,还有聪明睿智的大脑,像您这样的企业家才是这个社会真正需要的,我虽然不能帮您解决实际的问题,但如果您有心理上的不安,大可以告诉我。”

    ra8在卡姆斯基的耳机里传出笑声,“卡姆,我帮你搜集了这个女人的资料,老实说,你还是喜欢这种长姐类型的姑娘,可对方现在已经在和一个男友相处了。”

    卡姆斯基对着威莉丝露出感动的笑容,“没有什么事情在结束前是不能改变的,我相信,有了您的帮助,我一定能走出内心的阴影。我想,我们需要换一个环境,谈一谈一些让我感到由衷悲哀的事情,您方便吗女士?”

    “在这里您的**也是会得到最大的保护,我有自己的职业道德,不会泄露客户的信息。”

    “但我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太让我感到难受了。”卡姆斯基听着ra8一点点把眼前女人的档案读出来,尤其是一些关键的节点,“我有一个私人庄园,可以玩高尔夫,我喜欢一边运动一边倾诉,您觉得如何?”

    七小时后,卡姆斯基在威莉丝耳边呢喃,“请帮助我吧,让我从痛苦里解放出来。”

    纸皮女人抖擞着,仿佛迎着春风。

第七百二十二章 卡姆斯基出埃及记

    “您的精神状况我已经大致了解。”威莉丝端坐着,保持着一种公式化的职业感。

    卡姆斯基支吾了一声,仰躺着,望向简单的天花板,柔软的纸皮女人有出乎意料的可靠感。

    ra8在他耳边低语,“其实你什么都记得,是不是?”

    威莉丝继续说:“您的精神创伤来自童年时期,虽然您说对过去的记忆已经模糊了,但想要摆脱痛苦,最好还是找到过去的真相。只有直面阴影才能走出痛苦,不是吗?”

    卡姆斯基把食指搭在威莉丝的嘴唇上,“嘘——让我们享受这良夜,在薄暮红日的残照幻影下,海面充满怒涛,让风把鱼群带走,露出深处的鲸鲨。”

    威莉丝疑问:“您是在作诗吗?意象挺优美的。”

    不,我不是作诗。卡姆斯基摇摇头,没有说话。我在阐述眼前所看到的景象。

    卧室东面的玻璃幕墙后是一片大型观赏水族缸,在卡其色的窗帘缝隙里,水光潋滟地投射在天花板上,是斜长的一块。

    他感到无趣,他的楠塔在耳边絮絮叨叨,耳朵这器官白长了那么多年,还是她说的话最让人安心。

    尤其是现在,深冷的夜晚里,纸皮女人并不能熨平他心中的潮湿褶皱。反倒激出了一片灰蒙蒙的雾气,萦绕在他的胸膛里,说不出的窒闷。

    威莉丝抬起头,也看到了天花板上的投影,“您的装修风格很有美感,但我个人并不推荐您长期处在这个环境里,太幽闭了。这里简直不像一个卧室,倒更像——”

    ——像一个心房。

    卡姆斯基笑起来,“威莉丝,有你在,哪里都铺满阳光。”

    纸皮女人爆发出受宠若惊的笑,她慈爱地凝视着眼前的仿生人之父,这种目光,卡姆斯基贪婪地接受着,“请原谅一个哺乳动物。”

    ……

    “人总有一死。”

    卡姆斯基将蛇果放进嘴里啃了一口,门齿切入果皮上的那颗斑点,将之咬断。

    “卡姆,你还是没从过去的事情里走出来吗?”威莉丝盯着床边的消沉男人。

    “我很好。”卡姆斯基含糊着,“果子很好吃。比我想象的好吃些,我以为它腐烂了呢。”

    “假如你真的从过去走出来了,我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威莉丝摇摇头,“你知道这里是哪儿的,你也知道,真正躺在这里的是谁。”

    卡姆斯基盯着病房的墙壁,雪白的墙,可他只是多看了一会儿,就变得灰黄脏污,就像一瞬间过去了五六年,病床也变成了简陋的钢丝床,面容慈和的女人身上裹着绷带,消毒水和血腥味是两个提着叉子的恶魔,床头柜上放着一本黑色的《圣经》,女人指着书,“卡姆,能给妈妈读些故事吗?”

    “好的妈妈。”卡姆斯基哀愁地凝视着自己的母亲。

    这时候,房门被粗暴地推了开来,穿着黑黄格子衫,系着棕色牛皮腰带,穿着工装牛仔裤,蹬着黑色马靴的男人闯了进来,他拎着一个灰绿色的酒瓶,身上有一股发酵的臭味,病房里的空气因为他的到来变得极为可怕,男人往嘴里灌酒,酒液冲进他粗肥鼓掌的肚皮里,连回响都没有传出来。男人趿拉着混乱的步子往病床走来,他侧仰着头,浓密络腮胡脸庞深处布满血丝的右眼死死盯着卡姆斯基母子。

    女人低声:“快些念孩子,不要抬头,快些念。”

    卡姆斯基浑身发冷,他颤抖不已,慌张去拿《圣经》还不小心把花瓶打碎了,白百合和清水洒在地上,就像是一声令箭,男人把他指甲粗黑的手掌伸过来。

    女人厉声道:“卡姆!背过身,念吧!念,不准回过头!”

    他便抓住《圣经》,慌乱地翻开,小步到阳光明爽的窗台,他盯着眼底的文字。

    “神吩咐以下这一切话,说:我是耶和华你的神,曾经把你从埃及地,从为奴之家领出来。除我以外,你不可有别的神……”

    男人抽出皮带,酒瓶被他砸在墙上,爆裂成一地的碎渣,他左手掐住女人的脖颈,将她从温暖蓬松的被服里扯出来,顺势扔在地上,女人的脊背和脖颈沾着玻璃的碎渣,割破了她纤薄蓬松的皮肤,于是就有暗红色的血流淌出来。

    “不可为自己做偶像,也不可做天上、地下和地底下水中各物的形象。不可跪拜它们,也不可事奉它们,因为我耶和华你们的神,是忌邪的神;恨恶我的,我必追讨他们的罪,从父亲到儿子,直到三四代。”

    卡姆斯基颤抖着听着身后接连传出皮带抽打的声音,男人吐气喘息的声音,血滴落的声音,溅射在墙壁、柜子上的声音,女人一声也不吭。

    “爱我和遵守我诫命的,我必向他们施慈爱,直到千代。不可妄称耶和华,你神的名,因为妄称耶和华的名的,耶和华必不以他为无罪。”

    捏着叉子的恶魔在大笑着,戳刺以利亚·卡姆斯基·卡耐基的鼻腔,他感到腹腔剧烈的抽搐,几乎要呕吐出来,他的目光游移,声音就像浸在水里的收音机一样漏电,他匆匆观看手里的发黄的书页上的手抄的字符,娟秀的字迹也几乎变成了扭曲如藤蔓的模样。

    他低头,双脚之间有暗红色的洼泊。

    “……要孝敬父母,使你在耶和华,你的神赐给你的地上得享长寿。”

    女人也颤抖着,眼前一片黑暗,可随着儿子的话语,她也跟随着念诵:“不可杀人。不可奸淫。不可偷盗。不可作假证供陷害你的邻舍。不可贪爱你邻舍的房屋;不可贪爱你邻舍的妻子、仆婢、牛驴和他的任何东西……”

    男孩与女人齐声:“amen!”

    室内突然安静下来。

    卡姆斯基放下手中的《圣经》,颤抖不已,闭上眼睛,阳光穿过眼睑,在他的视网膜上透射出一片红。

    温暖的她从背后抱住他。

    “卡姆,你还是没有忘记过去。”

    “楠塔,是你吗?”卡姆斯基悲哀地问:“我安全了吗?楠塔?刚才你在哪里?”

    阳光温暖极了,他虽然没有睁眼,可也感觉到了光的热度和明度。惠风和畅,这是一个万物滋长的暮春……

    男人猛地扯住卡姆斯基的头发,把他砸在地上。

    阳光突然就从卡姆斯基眼球里逃走了,从他大脑深处逃走了,把温度也带走了,现在他觉得无比寒冷。

    房间变得更加肮脏和陈旧了些,时间又过去了不知多久,两年?还是区区两周?

    男人回来了,变得愈发粗野蛮横,他的目光恶毒极了,不但恶毒,而且有着不详的掠食色彩,他的面颊就像是剖开的猪的腹腔,裹着一层凝固的油脂的光,像一个蜡塑的人。

    他咧开嘴,露出鲨鱼齿一样的尖牙:“脱下裤子。”

    卡姆斯基低头。

    “脱下你他妈的裤子!”

    这是浓黑色的夜晚。

    ra8默默观察着,沉默的卡姆斯基取出球棒,砸开眼前蜡像的脑袋,并用球棒把他从身后穿了起来。

    “下地狱去吧,恶心的东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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