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1章 反向追查
早上六点半。
铃铃铃的电话声响了......
窗帘没拉开,旅馆单间内还一片黑。中年人抓起床头柜上放的移动电话,接通喊了声‘喂’。
帝都总编的声音响起,“老萧啊,想着你应该起来了。跟你说个事。”
中年人看看床头边放着的夜光手表,这简直就是掐着时间打来的,好似等不及一般,叫人心头一紧。
中年人努力宽解自己,笑着问道:“领导,有什么任务吗?”
总编长长的叹了声,说道:“哎呀......,最近有些新形势,新闻单位也要革新。
我昨晚跟社里几个领导开了一晚上的会,左思右想一整夜。有个任务还得靠你。”
若是过去,得到如此认可,中年人会很高兴。但现在这个时间点打来的电话却让他皱起眉头。
主编继续说道:“这两年下海的人挺多,事业单位都会搞些扩展盈利项目。你人脉广,见识多,能不能出来牵头?”
中年人听着便是脑袋嗡的炸响,他反问道:“总编,你这什么意思?”
总编叹了声,“这是好事呀。中关村,你总了解吧。多少单位在哪里开公司?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都非常好。
这是一股潮流,我们也应当加入。
而且我从其他渠道也了解不少天阳的情况。地方上引进点外资实在不容易,我们也应该体谅他们的难处。
至于你调查的情况要么捕风捉影,要么情有可原,不要太执着。你老是在外面捅娄子,很多同志对你有意见。”
总编的一席话犹如倾盆冷水,把中年人浇了个透心凉。
对方还不罢休,继续说道:“老萧,你也不是小年轻了。这些年得罪了那么多人,也该考虑给自己留条后路。
单位最近搞分流,首批名单上就有你的名字,我都给拿掉了。
但你老是在外面东跑西跑也不是办法,不如回帝都搞点来钱的事。你觉着呢?”
总编一席话循循善诱,亦如既往的沉稳低缓。
可萧金浪听了却跟个傻子似的,呆坐在坐在小旅馆的单间内,连电话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知道。
二十多年辛苦闯荡,换来的竟然是一场空。
去中关村开公司。说的好听,这不就是分流么?
这是对失败者的发配!
且不提调离岗位的苦,社里若是不给钱,中年人拿自己的命去开公司不成?
公司开的好,是领导的功劳。开的不好,就是中年人自己的责任。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在二十多年的职业生涯里,中年人面对无数危机艰险的局面。
为了写报道,他曾孤立无援的被围殴,被狗追,被威逼利诱,甚至被栽赃陷害。但他从未经历过今天这个局面。
他被自己信任的上级给捅了一刀。
他呆坐不动,痛苦不堪......
而随着天亮,东跑西跑的周青峰赶到了天阳旧城区的一条老街市外。他低头看看手上地图的重叠区域,身边是受命调来的龚伟。
“按我说的找个人。他是外地来的,年龄应该在三十到五十岁之间。
他应该是男性,半个月前来天阳,独身一两人,住在这片区域的某家旅馆里。他应该早出晚归,很可能是住单间。
用我们‘圣光’的名义,去找这里的片警帮帮忙,多给点好处,查起来会快些。”
‘长安之星’一口气来了两辆,跳下七八个龚伟的手下。他们平日帮公司跑关系,对于找人很有经验。
布置好任务,周青峰一个人站在街市路口。出门的居民莫不看着这个高大的年轻人,不解发生了什么事?
他则目光扫过自己所见的每一个人,判断要找的目标在不在里面?
旧城区的街市开了十几家小旅馆,平日住的都是外地来客。附近的派出所偶尔会来查一查,但基本不怎么管。
龚伟出面找了街道办和居委会,联系了熟悉情况的片警,笑笑的说明情况,直说有困难要找人。
‘圣光’如今可是天阳市头号企业,利益关联极大,可谓家喻户晓。龚伟说要找人,居委会直接动员几十个大爷大妈出来。
没过半小时,周青峰就在移动电话里得知一系列具体详情,某家旅店某个旅客可能就是要找的人。目标迅速缩小为个位数。
开头找的几个都不对,周青峰见着人只要问几句就知道实情,没人骗得了他。
而等找到第五个可疑目标,旅馆的老板和老板娘说的话引起周青峰的注意。
“中等个头,四十来岁,偏瘦,模样很普通。”
“早出晚归,一个人住单间,说话很客气,但并不怎么善谈。”
“这人之前正好住我亲戚开的旅馆,住了五天就来我这了。来天阳应该正好就半个月左右。”
综合信息,周青峰觉着自己接近目标了。
“他人在哪里?”
“中午出去了,垂头丧气的,心事重重,喊他都不理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登记叫什么名字?”
“就登记了一个姓,姓萧。呵呵呵......,我们这管理疏漏了些,就没查他身份证了。”
“能进他房间看看吗?”
“哈哈哈,派出所同志都来了,当然可以。”
小旅馆就那么十来个房间。顺着楼道走进去,一股子挥之不散的霉味。
单间在三楼,走廊脏兮兮。
旅馆老板看周青峰搞的大阵仗,开门的时候都在哆嗦。周青峰从其手里接过钥匙,走进一个简单的屋子。
和一般住宿后凌乱的场景不同,嫌疑目标将床上的被子叠的好好,靠墙摆的小方桌上整齐放在梳洗用的杯子牙刷。
墙角放着行李箱,里头只有些换洗衣物。床底下摆着一双替换的胶鞋,把鞋底翻过来一看。
“就是这家伙。”周青峰很肯定的说道:“这种黑色的淤泥在天阳只有两个地方有。”
一个是太平桥的垃圾回收仓库,但那里有十几条凶狠的构装狼狗看守。另一个地方在南头乡,是淤泥肥田的地方。
“这家伙真是到处跑啊,估计除了太平桥那里没去过,他这半个月已经跑遍了跟‘圣光’有关联的所有地方。”
床头边放着一本书,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
周青峰翻开书的扉页,这是从帝都某个大学图书馆里借出来的,上头还有图书馆的印章。但书上头并没有任何可以确认嫌疑目标身份的信息。
龚伟跟进来低语一句:“周总,我来查。”
书递给了龚伟,他拿出自己的‘大哥大’,先打到天阳电信局查号码,然后转到帝都某个大学,一路查到图书馆的外借登记处。
“喂,您好。我是天阳火车站失物招领处,这里捡到一本你们图书馆外借的《安娜.卡列尼娜》。
哎呀......,也不知道是那个同志把这书掉了?书里还夹着贵重东西,车站广播也没人来领,或许他已经离开了。
掉书的同志肯定着急。我就想能不能联系到这位同志,把书给他寄过去。也算做个好人好事了。
你问图书登记号是吧?我看看。”
电话那头问了贴在书籍上的登记号码,半小时后回了个消息。
一番操作,龚伟对周青峰答复道:“叫萧金浪,帝都《**日报》的,号称‘硬骨头’,来头很不小哦。”
“知道是谁就好办了。”
周青峰一龇牙,对龚伟说道:“解铃还须系铃人啊,查一下这位萧记者的领导是谁?我来跟对方谈谈。”
第0422章 见面
萧金浪今天很晚起床,日上三竿了才刷牙洗脸,出门找个小摊买早餐。他原本打算今天去市府直接采访某些人,但心灰意冷下只沿街溜达。
天阳是个很普通的地级市,交通和资源都很一般,工农产业都毫无特色。只是最近半年市面上热闹许多,全因周青峰在不断撒钱。
‘圣光’跟‘和谐’两个体系赚钱厉害,花钱更厉害,资金流动性极大。
就萧金浪的调查来看,周青峰的钱不是跑到少数人手里,而是在大范围内流动。千万量级的资金在滚动,每滚一次就会创造一次生产价值。
这是一种强大的带动作用。
旧城区最近开了几家专门卖消费类商品的小店,比如乡村水路运来的蔬菜,或者回收的二手小电器和衣服。
萧金浪随便瞎逛,一看店名叫‘和谐便利’就知道是谁开的。
店铺很小,只有二十几个平米。店门口两个货架,一个是时鲜蔬菜,一个是二手衣服。店里摆着些热水壶,电插座,保温杯,小电扇之类的。
东西都很便宜,生意虽然不算火爆,但光顾者不少。
萧金浪留意了一下,就看见好几个家庭主妇挤在衣服摊前,以论斤的价格买走好些破旧衣服。
一块钱就能买大堆烂布头。这些东西拿回家做个拖把,或者给孩子当尿布都挺合适。
旧城区的老百姓收入普遍不高,需要这种廉价货。至于乡村,卖的就更好了。
萧金浪忽然觉着心头发酸。他一向自诩是从农村出来的,可大学毕业留在帝都,家里就再也没如此节俭。
“我是不是忘记初心了?”
有个孩子走进便利店,从个胡乱堆放的大箱子里掏出好几个变形金刚的玩具,开心的拿自己积攒的零花钱把玩具给买走了。
回收的物品中,玩具也是一个大类。各种各样的都有,有些卖相好的经过清洗消毒也拿来卖。
买了玩具的孩子乐呵呵的笑,小脸红扑扑的。站在店外的萧金浪原本心头阴郁,却被这笑容给逗乐。
移动电话忽然响了......
萧金浪从外套内把电话取出来,一看号码就皱眉。他很不情愿的接通,喊了声‘喂’。
帝都的总编笑哈哈的声音传出,听着似乎挺开心,“老萧,你在天阳的事可以结束了。”
“什么?”
“是这样的。之前群众反映的问题啊,实属误会。经营二手商品的‘和谐超商’等企业都是合法经营。
人家手续正规,证照齐全,出售的货物也是通过正常渠道从hk购买的。地方上部分人得了红眼病,胡乱反应也是常有的事。”
萧金浪听着急了。查了半个月,是不是合法合规,他能不知道?
“总编,这个问题可不能含糊......”
“老萧,人家市里省里都给我们打电话沟通了。你就不要再固执。
那位周总直接打电话到我这里来说明情况,态度还是非常好的。他还说要见见你,认识一下。”
“什么?见我?他怎么知道我的?”
萧金浪这会不是心凉,是心惊了。他做暗访记者这么些年,最怕的事就是身份曝光,非常危险的。
“老萧,不要怕。人家是很正规的公司,很正常的经营,很正派的外商。你去见个面也是好的,人家就在你落脚的旅馆等着呢。”
总编还反过来宽慰萧金浪。听语气,他挺开心,似乎少一桩麻烦事。
老萧又惊又怒却无可奈何。他算是听出来了,这肯定是那个地方走漏了风声,被调查对象反向把他给调查了。
这下可好,真的是白忙了一场。
不能逛街了,只能回小旅馆。
周青峰就在旅馆进门的前台,一手撸猫,一边跟老板和老板娘说笑。
萧金浪回来,几人就停下话语。
旅馆老板暗地里使眼色,示意这就是要周总找的那位。
周青峰坐在个靠背椅上,抬头打量了一番。双方就在很意外的状况下见面了。
萧金浪外貌很普通,丢在人堆里毫不起眼,不会给人留下任何深刻印象。他和城市里随处可见的中年人毫无区别。
在萧金浪眼里,周青峰就太过独具特色。这位总裁太年轻,锋芒过盛,彷如初升之日,既吸引他人注意,却又难以直视。
两人第一次见面,都颇有些惊讶。
周青峰站起身,笑道:“萧记者,找你可真不容易。能把你左上胸口袋里的黑皮笔记本给我看看吗?”
萧金浪站立不动,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跟很多穷凶极恶的罪犯打过交道,却没碰到能反过来调查他,还查的如此仔细的。
沉住气,萧金浪缓缓走过去,反问道:“周总,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我就是萧金浪。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跟你的领导聊了好久,还请人多方调查你的履历,更知道你近十年来报道揭露了许多地方上的严重问题。
有人因为你丢官,有人因为你进监狱,有人因为你吃枪子。更多人在暗地里叫嚣要买你人头。可你依旧十分活跃。
无冕之王嘛,真的很了不起。
至于我如何找到你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你了。”
周青峰还是指指萧金浪的胸口,“萧记者,你领导说你喜欢随身带个做记录的小本本,能给我看看吗?”
萧金浪顿觉浑身无力。
老底都被人知道了,身在帝都的总编是真的把萧金浪当成了弃子。他不得不从自己左胸外套内的口袋取出黑皮笔记本,递了出去。
笔记本易手,纸页翻开。
一两分钟后,周青峰扬了扬笔记本,叹声说道:“萧记者,你还真是厉害。有些事连我都不太清楚,你了解的比我还多。”
萧金浪眉头紧皱,瞬间反复想了很多。他无法猜测周青峰的意图,只能沉住气。
周青峰沉声说道:“我很敬佩你这样在和平年代还要出生入死的人。像你这样的品行的人真不多。”
“像你这样古怪的年轻人也不多。”萧金浪板着脸说道:“我都不知道该夸你,还是该去告你?”
“夸我该怎么夸?”周青峰解决了麻烦,心情轻松的笑问道。
萧金浪想都不想,“你赚钱和花钱都很厉害,还挺能折腾事。”
“告我又该如何告?”
“我现在还能告得了你吗?”
第0423章 欺之以方
天色将黑,旧城区的街巷上人流涌动。下班的男人骑着车刚回家,油烟从各家各户的厨房冒出,临街的屋子里还能听到清晰的锅铲炒菜声。
小屁孩们也不管作业有没有做,在街上乱窜疯玩。偶尔有几个倒霉的家伙被父母揪住耳朵,哭天喊地的被抓回去。
周青峰穿了身休闲打扮,手抄口袋,随处乱逛。萧金浪阴着脸跟在他身后半步,脑子里正在琢磨要如何应付眼前局面。
这有些像‘王对王’的摊牌,但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报道社会黑幕的帝都记者和地方小城的土豪霸王之间。
太违和了。
在小旅馆里碰面,历来自诩‘铮铮铁骨’的萧金浪连续遭受有生以来最大的打击。
击垮他的不是贪腐官吏,不是黑恶势力,不是流言蜚语,反而是一直扶持他的老领导。
想了一天,屡经世事的萧金浪想明白了。
老领导要退休,受不了他在外头折腾。对方要么扶老萧上位,要么扶一个可以保障自己退休生活的人上位。
现在看来,老领导做出了选择,把萧金浪踢出局。
于是萧金浪也不得不面临选择。
走了一段路,周青峰指着前头一排低矮房屋。
“那里原本是市火柴厂的厂房,我把那块地连同隔壁土特产公司的几个仓库买下了。花了一千万港币的土地转让费。”
萧金浪气色很差,语气低落的问道:“你告诉我这个做什么?”
“你不是要调查吗?”周青峰戏虐说道:“知不知道一千万港币对天阳市的财政有多重要?”
萧金浪短叹一声,他心里当然清楚。
一千万港币从币值上来说,对一个地级市并不多。
三十年后老百姓觉着国家的外汇储备太多了,便宜老美。但现在国内是真的缺外汇。
就在91年的1月1日,长期进行易货贸易的兔子和毛熊启用了新的外贸协议。双方的商贸往来改用现汇结算。
为什么?
因为毛熊现在社会动荡,卢布正在疯狂贬值,急需外汇救命,稻草都要抓紧。
好歹也曾是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兔子看见毛熊掉在坑里眼看就要死了,自己也被吓的半死。
国家正到处收拢外汇准备过冬。这种心惊胆战,唇亡齿寒的感受,后人难以体会。
中央要天阳市上缴外汇,天阳市不敢不缴。但辛辛苦苦得来的外汇可以换好处。
上级为了鼓励地方多多创汇,对好多事都睁只眼闭只眼。
不就是为了赚钱搞了点‘走私’么。
算啦,你把外汇拿来,我反而感激你。
毕竟外汇关系到经济大局,关系到国家生死。
假如,软妹币兑美元从4比1跌到2000比1。国家和老百姓的财产会瞬间灰飞烟灭,谁受得了?
这个时候保命要紧,哪还顾得上你地方上那点破事?
“我每个月可以给天阳市带来五百万到一千万港币的外汇。所以市里很清楚‘圣光机械’绝对不能倒。
一旦倒了,后果不堪设想。其实不用我动手,过两天你也会接到调令。”
萧金浪沉沉的应了声,“我已经接到调令了。”
周青峰忽然看了对方一眼,“老萧,我托大的问一句,你能不能跟我干?”
这种要求闻所未闻。
萧金浪还有身为大报记者的骄傲。他横着眼睛看向只能当自己子侄辈的周青峰,挪揄道:“小子,你哪来的底气想招揽我?”
“你领导跟我聊了很多,你回帝都好像也没法在原岗位待了。”
切......,萧金浪嗤笑半声,“关你什么事?”
周青峰却不在意,“你调查过我,应该知道我专注实业,对政治毫无兴趣。
我资金雄厚但实业体系缺乏人才。而你有人脉,关系众多,我希望你帮我招募人手,疏通关系。”
萧金浪更冷笑了,“我毫无兴趣。”
周青峰又换了个话题,“我要赚更多的钱,办更多的厂,最好一举成名天下知。
现在国内名气大才能办大事。我窝在天阳不能说不好,但只惠及一地,格局太小了。”
萧金浪再次横了周青峰一眼,觉着这小子好大的口气。
“你知道牟其中吧。”周青峰问道,“怎么评价他?”
“当然知道。”萧金浪好歹是记者,“南德集团的老总嘛,比你还能闹腾的一个人。但那家伙就是胆大包天的倒爷。”
哈哈哈......
牟其中是这个时代的造物,却没能改变这个时代。
此人最出名的段子就是‘炸开喜马拉雅山口’,就这么个可笑的事居然得到不少所谓专家学者的认同和讨论。
从这一点就能知道当前社会有多浮躁。
现在像牟其中这样的人很多。他们擅长跑门路,靠内部关系和小聪明来获利,玩弄无商不奸的把戏来赚钱。
这就导致国民都学着用同样手段发财。
周青峰沉声说道:“我们需要工业化,需要踏踏实实的搞建设,不能走那条全民倒货的弯路。
牟其中靠跑门路都能成功,我比他更强,则更应该成功,应该超越他。
但相比牟其中,我虽然更有钱也有更明显的缺点。牟其中非常擅长拉关系,这就是他能成功的最大原因。
而我恰恰相反,我的人脉局限于天阳。离开天阳,我就像个瞎子,只能乱撞乱打。
所以我需要一个能跟三教九流都能拉上关系的人,尤其是政府方面的关系。”
说到这,周青峰眼神灼灼的盯着萧金浪。
见周青峰就够让萧金浪很丧气,这会被盯的浑身更起鸡皮疙瘩。
他深感荒谬的反问道:“小子,你以为你是谁啊?天阳这地方还不够你折腾的?”
“帮我跟能让你实现人生价值。否则你就只能给你的报社搞第三产业了?”周青峰一耸肩,“多浪费人才啊。”
萧金浪气乐了,痛声骂道:“少嘲讽我。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周青峰又一摊手,“天阳市下辖十四个县,目前‘圣光’的小额低息贷款已经救助了超过三千个贫寒家庭。
这至少惠及一万人,让四千多孩子重返校园。
你不帮忙,我发展就慢了。说不定哪天‘圣光’没钱了,三千个家庭马上就会被催债破产。孩子们不得不辍学回家。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都不懂?”
“你......”萧金浪气的手指头乱点,“帮不帮别人是你的事,为什么非得拉上我?”
周青峰听到这句反而更有理了,“谁让你吃饱了没事跑到天阳来?我没招你惹你,你来调查我做什么?
其实你这人挺不错,我们应该能合得来。再则,你也可以监督我嘛。免得我在违法犯罪的路上越走越远。”
“我不干,我要先回帝都。”
萧金浪吹眉毛瞪眼,头一回见周青峰这种不要脸的货。他隔天就买火车票离开天阳,并发誓再也不回来。
第0424章 ‘百夫长’
太平桥码头,二号垃圾仓库。
从二月底到四月底,胶质怪分裂了八次,总共六十四头。它们每天可以吃掉六百吨生活垃圾中的厨余部分,产生同样数量的黑色淤泥。
月处理五万吨的垃圾回收体系目前完成百分之六十工程量。为加快进度,周青峰不再要求向地下挖坑,只在地面砌墙就够了。
巨大的垃圾消耗量让周青峰都感到要喂不饱贪食的胶质怪。他已经向那些贪食的怪物下令暂停分裂,降低消化速度。
否则光是购买生活垃圾就能让他破产。
“阿尔茜。”
机械魔姬从阴影中走出,清脆的应道:“主人,有何吩咐?”
“机械化的垃圾处理场完成多少设计量?”周青峰问道。
“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正在做最后的修正。第一期工程将需要半年时间,投资在一千四百万,月处理能力是五万吨。”
机械魔姬答道,“我们提前进行采购,需要的大型设备正在运来。艾琳将出面尽快开启这个工程。”
周青峰点点头。
目前,二号垃圾仓库修了约莫十米高的简单围墙,仿若一栋大型三层楼。
墙内用钢制梁架构成开阔空间,内部面积比一号垃圾仓库大五倍,就为了一次性多囤积些垃圾。
由于内部气味极其酸臭,周青峰不得不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戴着防毒面具才能进来。
仓库内昏暗无光,上千的幽灵和骷髅站在垃圾山上扒拉。
之前靠周青峰脑补设立的处理流程被实践证明效率不高。
在机械化垃圾处理厂构建之前,索菲亚和阿尔茜只能修修补补的优化整个流程。
大部分厨余垃圾都用塑料袋装着,体积不大。
骷髅会将它们先跟大件废旧物品分离。一吨垃圾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件大家伙,多是可以直接回收利用的家电家具。
和谐超商现在每天都能卖掉三百到五百台二手家电和家具。萧金浪跑了,没人来捣乱,周青峰继续大卖特卖。
由于货物成本为零,人工成本也低廉。这部分商品每天都能获得三十万以上的利润。
最近市里的新家电几乎都卖不出去,老百姓一股脑的跑到和谐超商购买便宜二手货。
在市场饱和之前,销售狂潮估计还能持续一个月。这足以给‘圣光’提供千万量级的资金。
天阳的消费需求若是饱和也无所谓,负责零售的和谐超商正在向整个天阳地区开分店。就算整个天阳也饱和了,这还仅仅是一个地区。
目前内地有十亿人口,收入有限的底层数量巨大,有足够的市场足够消化周青峰弄来的二手货。
这就是统一市场的好处,它可以提供无穷无尽的购买力。
一队队骷髅在周青峰身边走过。它们力量小,彼此的协作需要灵奴的指挥,三五个才能搬动一台冰箱。
但垃圾里不但有大件家电,热水壶电饭煲保温杯之类的玩意也比比皆是。
大件物品在生活垃圾中占的比例终究较小。
被分离出来的垃圾需要亡灵二次筛选,其中有巨量小件的纸壳塑料需要挑出来。偶尔还能发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如果有某种泥怪能直接消化塑料就好了。”周青峰低声说道。
小件的纸壳和塑料难以被回收,挑出它们只因为胶质怪不吃这玩意,只能暂时囤积起来等待被焚化。
索菲亚接口回答:“主人,也许可以试试让幽灵分离其中的塑料。特别是其中难以处理的薄塑料袋。”
低阶幽灵就是灰色的负能量雾团,它们比骷髅还弱,却拥有骷髅不具备的穿透实物能力。
索菲亚招来一只幽灵,命令它从一堆脏兮兮的垃圾中剥离轻飘飘的残破塑料袋。
剥离过程非常简单,结果也很完美。负能量轻松将塑料袋表面的脏污给脱离出来。
但周青峰摇摇头,“索菲亚,你不可能留在这里指挥幽灵,这效率太低了。”
索菲亚立马又有了新主意,“那么我们需要一个指挥幽灵的高级亡灵,它的智能应该强一些,至少控制一百个以上的幽灵干活。”
指挥幽灵的亡灵?
周青峰皱了皱眉头,时空门就在身后打开。他迈步前往异界,找到在富强领隐居的死灵巫师蒙迪诺。
之前抄法布罗的炼金实验室,蒙迪诺取走一件‘恶灵基团’,据说可以用来制造凶猛的鬼怪。
在蒙迪诺认知里,凶猛的鬼怪自然是战力强大,嗜血无情。可在周青峰认知里,‘凶猛’二字应该跟工作能力相当。
花一千点券兑换赤晶,周青峰向蒙迪诺定制了一头号称非常可怕的恶鬼。
死灵巫师还赞叹自己的创意,“这隐藏暗处,指挥上百幽灵淹没对手的想法非常不错。”
‘可怕’的恶鬼被称作‘百夫长’。
它就是一团蕴藏极强负能量的乌黑气团,可以自动吸引低阶幽灵向它臣服。
周青峰不要求这玩意有多强的战斗力,只要求它聪明点,有足够的辨识能力。但又不能太聪明。
蒙迪诺没让周青峰白花一千点券。他用‘恶灵基团’制造的恶鬼特意强调了操控低阶幽灵的能力,甚至可以玩出些复杂的操作。
于是......,这头‘百夫长’上岗了。
周青峰教会它如何剥离塑料之类的小件污秽垃圾,然后要求它指挥其他幽灵干同样的活。
事实上这恶鬼太完美了,完美到周青峰自己都目瞪口呆。
幽灵战力极弱,一个农夫只要胆气壮都能对付两三个。可它们无视实体的虚化特质用来捡垃圾实在太方便了。
其实‘百夫长’战力也不高,蒙迪诺为了推销它特意向周青峰吹牛皮。
误打误撞之下,这玩意没别的本事,就是在操控低阶亡灵上能力极强。
对于人类来说,从乱七八糟的垃圾堆里剥离破烂的塑料袋实在麻烦,恶心而没效率。
可幽灵不会恶心,它们直接浸没在垃圾堆里,整个过程就是‘辨识’‘剥离’‘抽取’。
当‘百夫长’开始工作,垃圾堆就跟沸腾般滚动。
大量垃圾袋飘飞而出,附着的污秽纷纷脱离。只要收集打包,这些废塑料就可以送入裂化炉生产汽油。
裂化炉也不是什么高科技,价格也不贵,国内石化工业可以自己生产,五十万块就能搞一台小型的。
完全可以将这些废塑料囤积起来重新变成财富。
搞裂解炉还是有良心的做法。如果不在乎污染,简单的釜式蒸馏法也能炼油,设备更便宜,就是缺德了点。
天阳没有石化产业,周青峰向魔都方面订购。日处理百吨废塑料的裂化设备,‘圣光机械’只花八百万订购了两套。
由于是港币付款,魔都生产化工设备的企业感动到要掉泪,二话不说就许诺调集现货运往天阳,还专门派遣上百人的安装调试人员。
‘百夫长’既然可以操控幽灵,那么操控骷髅也应该可以。
周青峰又向蒙迪诺订购两头‘百夫长’。这搞得死灵巫师都很亏心,生怕哪天牛皮被拆穿,周青峰会找他麻烦。
可实际上有三头‘百夫长’来指挥幽灵和骷髅处理垃圾,整个工作效率都提升不少。
毕竟这其实是个辛苦活,不需要什么高智力,就是需要耐心和任劳任怨。
亡灵的耐心一向优秀,更不会抱怨。
当电池,日光管,化学品等有害垃圾也能被‘百夫长’甄别分类,周青峰算是大受鼓舞。
这表示最终送给胶质怪消化的基本都是厨余,产生的残余淤泥也更加安全。
“等阿尔茜的机械化分拣设施建立起来,垃圾处理速度会更快。
垃圾不但变废为宝,月处理五万吨的能力简直就是源源不断的在给我送钱。”
第0425章 工业园
太平桥周边荒地很多,足有十几公顷。天阳市将这块地通通划为‘圣光工业园’,免费交给周青峰使用。
建设费用得周青峰自己掏,市里就不管了。
靠近码头的二号垃圾仓库特别大。
周青峰花一千点券购买一万吨生活垃圾,将整个仓库塞的满满当当。这足够六十几头胶质怪吃上半个月。
仓库外传来凄厉的惨叫和犬吠。有人在狂呼救命,听起来是被好几条狼狗撕咬。
封闭仓库的铁丝网被人剪了个大洞,有个家伙倒地惨叫。
黑暗中,还有几个逃跑的人影。
周青峰摘下防毒面具,脱了防护服,还是觉着垃圾仓库外的空气难闻。他靠近铁丝网,几头狼狗在他身边来回跑动。
被咬的倒霉蛋正举手求助,大喊救命。
自打‘和谐超商’生意火爆,来太平桥周围窥探的人就特别多。感觉整个天阳的地痞混混全都把此处当做发财的宝地。
倒下的这家伙还穿着‘和谐运输’的制服,应该是玉兰从乡下招募来的青壮。这人估计是平常游手好闲成习惯,胆大包天想来仓库偷东西。
由于‘和谐’系人手在迅速扩张,类似的事件近期特别多。
“知不知道咬你的这些狗是些什么?”周青峰从黑暗中走出,低头喝问,语气冷冽,“你没死,只是我不想你死而已。”
看守仓库的狼狗毛发茂盛,獠牙狰狞,外形极其壮硕。可这都挡不住窃贼们的贪婪之心。
铁丝网旁丢着一把大号剪钳,还有几根用来打狗的铁棍。
窃贼们大概以为这样就能对付仓库内的‘狼狗’。可他们刚刚进来就遭到‘狼狗’凶狠的撕咬。
倒地的窃贼只会痛哭哀嚎。其小腿已经被咬掉一块肉,血流一地,这辈子都残废了。
周青峰摸出移动电话打给玉兰,让她派人来把倒霉蛋弄走,顺便请派出所帮忙,抓一抓其同伙。
没一会,玉兰开着‘长安之星’带着五六个手下赶来,看到铁丝网的豁口和窃贼,她是又气又恼。
答应要替周青峰管好太平桥这块地盘的,结果是她招募来的人作祟。
“青峰......”何玉兰一脸自责,走近后就等着挨骂了。
周青峰却摇摇头,安慰道:“姐,没什么大事,别多想。
‘和谐’体系下都快一千人了,维修,运输,销售,诸事繁忙。你已经做的非常好。有人贪财冒险太正常了。”
之前有人拦路打劫,周青峰将他们丢去喂胶质怪。
可来的窃贼多了,好些还是公司雇的文盲农民工,无端失踪就不太好处理,只能交给派出所。
被咬的窃贼拉上车送走,周青峰就不管后续了。现在犯罪处理可狠了,这帮人不会有好结果的。
玉兰留在周青峰身边,瞧了瞧守仓库的恶犬,“青峰,你这些看家狗挺好的。聪明,听话,又不偷懒”
周青峰笑道:“这些根本不是狗,它们更不是一般的凶。”
抄法布罗庄园时,那位‘炼金首席’留下不少好东西。
周青峰攻打寒风城监察厅,就将其留下的石像鬼和构装蜘蛛当炮灰使。结果他被深渊祭祀埃尔轰杀了十几次。
刚开始炮灰死的快,周青峰也不心疼。后来攻打有经验,只要细微操作一番,连炮灰都可以做到无伤而返。
太平桥码头需要守卫,炮灰就派上用场了。
周青峰最开始想把石像鬼搬来当门神。因为石像鬼不动的时候就真的是块石刻雕像,动起来能飞能打,特别凶狠。
但......,石像鬼也太不和谐。一旦被人看到会飞的妖怪在天上把人撕成两半,周青峰的生意也不用做了。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索菲亚和阿尔茜联手把法布罗制造的十几头构装蜘蛛给拆了,改造成了狼狗外形。
构装狼狗的皮是黑森林座狼皮,内核其实是炼金兽,跟喵喵同种。
相比喵喵的高智慧,构装狼狗就笨了些。它们只能接受简单指令,但小牛犊般的躯体和凶猛的外形,用来看家护院确实足够了。
为缓解玉兰的紧张,周青峰随口问了句,“运输公司那边怎么样?”
问的是‘和谐物流’,何玉兰对业务谙熟于心。
“挺好的,你送过来的那些轻卡都很能装。十二台车每天都有活。之前缺司机,我想法招了些退伍兵,司机也不缺了。”
‘和谐物流’是奔涌的血管,为周青峰掌控的企业提供养料,拉走产品。
之前这家公司只有两百多辆机动三轮车跑短途,可十公里以上运输大件货物再用三轮车就不合适。
周青峰很果断的从工业垃圾中挑选了‘福田时代’系列轻卡。每辆自重二点五吨,每次可以购买四辆。
这种车太大,靠修复术戏法就没办法。只能将其送入炼金工坊进行专业的奥术维护。
要感谢死鬼法布罗,那位炼金天才为了制造巨型魔像,留下一个超大型的炼金法阵。
这至少省了周青峰数年时间,以及五十万金币的制造费用。
借助炼金法阵的帮助,以及伊玛斯卡文字的威能增幅。周青峰和奇异女仆们联手施展施展高等修复术。
这对于大体积,大重量的物品来说是个极大便利。
每修复一辆‘福田’轻卡至少花掉五百白金币的魔法材料,价格不便宜了。
但这些轻卡投入运营后,立马让‘和谐物流’拥有了便利的城乡间运输能力。
按照商载标准,‘福田’轻卡也就拉一点五吨货。
可周青峰把这些车买出来,就发现它们的底盘后桥全都被加强过。为此他还得特意叮嘱公司的司机......
“这只是轻卡,拉个三四吨意思意思就差不多。可千万被把它们当重卡似的拉个七八吨。这小身子骨扛不住的。”
二号垃圾仓库附近就是‘和谐物流’的堆放场。
退伍兵司机加入后,车队所有运力就被完全发挥出来,基本上人歇车不歇。除了定期保养,车子都得出去拉货。
哪怕是深夜,堆放场都车声隆隆。碘钨灯照亮整个场地,装卸工全靠自身力气转运货物。
周青峰隔着老远就看的清楚,低语一句:“我们接下来需要叉车。”
“叉车?”玉兰陪着周青峰在砂石路上走动,“叉车是什么?”
周青峰宠溺的搂了搂女人肩膀,“是用来搬运货物的,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叉车很轻,我一次性可以给你运个二十辆过来。到时候搬东西速度快,还不用那么累。”
第0426章 退伍兵
深夜的太平桥,风从河岸方向吹来,裹着一股难闻的腥气。荒草间还有蛇鼠在窜动,表示这块土地还未完成平整。
因为要搞建设,河道两岸的‘圣光工业园’出现十几处工地。七八家施工单位正在安营扎寨,大瓦数的碘钨灯照亮河道,人影幢幢。
‘和谐’系几家企业最近发展很快,光靠招募乡间民工已经无法满足发展。
于是何玉兰想方设法向市里求援,希望接纳一批退伍兵。市里得知消息,欢喜的立马将‘和谐商社’评为‘双拥工作先进单位’。
‘和谐超商’销售大量二手电器。这些电器大多是旧的或者坏的,这就需要大批家电维修人员,何玉兰特意办了家电维修班。
‘和谐物流’需要车辆驾驶和修理人员。周青峰还想有自己的施工队,又需要工程建设人员。
正好近年退伍兵的安置是个老大难问题。
政府内一个萝卜一个坑,没编制安置不下。国企自己都发不出工资,不会招人。自谋出路等于发点退伍费赶回家,大部分退伍兵只能种地。
没任何人满意。
‘和谐’系提供正经工作,月薪不会少于三百。市里则给一批退伍兵解决安置问题,双方简直是一拍即合。
五百名军地两用人才立马上岗了。
能解决五百个工作岗位,这等于送一件大功劳大人情给市府,是可以解决大问题的。军地双方都会感激。
只这一条,地方政府就不会让周青峰随意倒下。
对周青峰来说,‘和谐’系正在天阳周边的各县市大幅扩张。一群受过两三年训练的退伍兵加入,能大大提高扩张速度。
像汽车兵,工程兵,通信兵,这些专业人员更是香饽饽。哪怕是普通士兵也比农民工强。
没文化的农民工也迫切需要强化管理,有退伍兵加入,可以免得被乡间势力污染控制。
这就是一举多得。
大部分退伍兵就在‘圣光工业园’的工地。周青峰的垃圾仓库就在工地附近,还包括处理回收垃圾和货物的堆放场。
堆放场的另一边扎着数百座帐篷,都是从市人武部采购来的存货。
新成立的‘和谐建设’由一名退役工程兵营长负责。他把军队作风保留下来,半夜里正带着招募来的农民工青壮搞紧急集合。
周青峰对此哭笑不得,却又希望真能获得一支能打能拼的工程队伍。
毕竟搞工程,尤其是大工程,还真不是容易的事。军事化管理对于工程队伍来说是非常有必要的。
堆放场的运输调度组二十四小时不停工作,一名退伍的通讯连长掌控这个仿若大脑的指挥机构。
这位‘连座’上任的第一天就大骂原本的调度员是废物,隔天就打报告向周青峰要五万块。
周青峰给批了十万。
因为这位退伍连长列出了二十几种需要采购的通讯设备和五十个职工编制,其中甚至包括无线电台和密码机之类的玩意。
随后一周,退伍连长都忙着给自己五湖四海的战友和部下打电话,发电报,寄路费。他真的凑齐了自己想要的人员和设备。
‘和谐物流’的堆放场调度组愣是被建成了一个战术指挥中心。
上百的车辆和数百人员被退伍连长指挥的到处去‘作战’。他自己待在帐篷里过足了‘战斗’的瘾。
由于经常连续几天不洗澡,这位‘连座’整个人都馊了,可他还乐此不疲。
对于这些‘敬岗爱业’的军人,周青峰能做的就是把工资提高些,顺带把他们的家人也接来,安排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比如‘和谐超商’搞早点摊基本不赚钱,纯粹是养人。
管理这些退伍兵可比管理农民工方便多了。
比如周青峰下令不许乱闯码头边的垃圾仓库,只需一句话‘机密重地’,他们自发的在外围组织了巡逻队。
周青峰带着何玉兰从堆放场外经过,一辆轻卡就拉着货从路口开进来。
车灯照耀下,堆放场的管理者用对讲机进行内部联系,便捷而方便。
按退伍连长的话,“这对讲机挺好的。军队里的单兵电台都没这么好使。”
轻卡停在堆放场,装卸工要将货物卸下。
周青峰远远的瞄了眼,是油桶装的食用油。近两百升一桶,非常笨重。
九十年代的食用油就用这种大铁桶装,跟装汽油似的。
“哪来的食用油啊?”
“从隔壁几个市调集,铁路运过来的。你不是让我联系些日用品的货源么,我已经派人到各地去查了。”
九十年代国内市场封闭,给了各种二道贩子极大的运作空间。很多商品在产地积压卖不出去,其他地方却找不到货源。
倒爷们的做法是到处跑,广交朋友。
何玉兰则财大气粗的派人到各地常驻,专门负责收集商业信息,评估贸易的可能。
‘和谐物流’的车队跑到那里,生意就能做到那里。
“现在我们名气大了,有的生意甚至会主动找上门。
前两天有个湖南的商人打电话来,问我们要不要香菇?说愿意带货来面谈。我答应了。这样的事会越来越多。”
周青峰听着就一笑,“有人卖罐头吗?”
“有。”玉兰肯定的答道,“天阳就盛产柑橘,有好几家罐头厂。我已经在进货。要多进一些吗?”
周青峰大笑,“要,要,多进一些吧。轻工业产品都可以多进些。”
笨重的食用油圆桶被卸下,立马会装到三轮车上。三桶横放叠在一起,用麻绳捆扎固定。
夜里就有人会开着车进行运输,送往各个城镇各个零售点。
“现在运输的途中安全吗?”周青峰又问道。
“不太好,路卡很多,到处都有收费站。此外拦路劫道的也时不时发生,上周就有两辆三轮的货被劫了。
我也不知道是司机私吞,还是真的被劫了,总之没法查。”
玉兰说来也是苦恼。
周青峰听了直咧嘴,暗中对索菲亚吩咐道:“让艾琳出面去查一下,不能助长这种风气。
若谁都觉着我们是肥羊,这生意就没法做了。”
索菲亚应下此事,周青峰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枚胸花递给何玉兰:“姐,以后戴上这个。”
“这是啥?”
“呃.....,我打造的小法器。若是有人对你说谎,这上头的宝石会亮红光。但它是否起效取决于你的精神力能不能压到对方。
教你个小窍门,在测谎前喝一口体力药剂。强烈的辣味刺激能让你的精神力瞬间提升数倍,并维持两三分钟。
这期间基本上没人能骗得了你。”
周青峰说的玄之又玄,玉兰听了后傻兮兮的。她极为郑重的收下胸花,小心的别在自己领口。
当初纳瑟骑士送‘辨谎胸花’给周青峰,凭借超高的精神力,他在与人交往中简直无往不利。
但‘辨识谎言’只是一级奥术,胸花别针本质上并非什么特别贵重的魔法物品。法布罗的遗产里有不少这玩意。
周青峰随手就拿了好几个来用,正好发一个给玉兰。
正常的体力药剂是不会提升精神力的,但周青峰为了廉价而朝里头加来自深渊的‘喷火椒’。
结果就是药液口感特别辣,正常巫师拒绝这玩意,但它有短暂而强烈的提神效果。
现实世界大家都是凡人,除了周青峰和奇异女仆,不存在精神力特别强的变态。
有了这玩意,何玉兰做生意都能省点脑子。
走过堆放场,另一侧是‘和谐回收’的仓库。
经过亡灵初选的可回收物品会被存放在此。其中的家具家电和服装会被运走进行后续处理。
因为每天至少几百吨的生活垃圾经过筛选,被回收的物资必须迅速处理,否则会大量堆积。
所以回收仓库里同样全天都有人在工作,完成亡灵无法进行的筛选。
比如有些家电破损的实在严重,那么就需要直接拆解,挑选其中有用的部件作为备品。
这需要相当高的专业知识和培训,都是有多年经验的家电维修师傅来干这活。
“天阳一半的家电维修师傅被我们给招揽来了。”玉兰说笑道:“我们给他们开的月薪至少也是三百块,比他们单干强多了。”
这年头,修一台电视机要几十块,家电维修是一门不错的手艺。不少人还专门去学,并以此为生。
但单干要等生意上门,在‘和谐回收’则是干不完的活。有些人不擅经营,倒宁愿在‘和谐回收’拿固定收入。
“我们按计件算工资。一台家电卖出去,会给经手的师傅一笔奖励。
上个月有人靠没日没夜筛选不值钱的电水壶,‘热得快’之类的小玩意,居然拿到三百多的奖励。当然,我们赚的更多。”
玉兰冲周青峰仰起头,骄傲的等待表扬。周青峰低头亲了一口。她又羞的大急,黑乎乎的夜里不停捶男人胸口。
“姐,这周围没人嘞。”
“胡说,堆放场那边都是人。”
“天那么黑,他们看不见我们呀。”
“可我们能看见他们。”
“对啊。”
“坏小子,你羞不羞?!”
第0427章 火车上(1)
火车哐当哐当的响,带着固定节奏轻微摇晃。萧金浪坐在靠窗的位置,歪着头看向窗外不断掠过的田野风景。
时速一百二十公里的京九线还尚未开工。现在国内的火车能跑时速九十公里就算快速,好些时速只有六十。
车速虽慢,但票价还算便宜。老百姓若是要出远门,必然要想方设法的去火车站排队买票。
因为人流量多,管理困难,全国各地不管什么城市,火车站都是治安混乱的地方。
小偷小摸,欺客宰客,黑恶势力,这都不新鲜。
老萧负气离开天阳,匆忙间没办法弄到卧铺,只能拿工作证买一张硬座回帝都。这回程大概要个两三天,期间还得转车,非常麻烦。
其实老萧算运气好的,至少有个座位。和面带忧郁的他不同,同车厢的乘客都是普通老百姓。
这年头出门的往往是一大家子,锅碗瓢盆都带。若是碰到站站都停的慢车,鸡鸭都能装着筐里上车。人群聚一起,热闹着呢。
现在已经是初夏,车厢闷热,也没有空调。几百人挤在一起,汗味,臭屁味,脚丫子味,所有气味混杂,实在难闻。
尤其是靠近厕所的位置,哪怕开了车窗,吹进来的风都带着臭气。
如果这些气味里再加上食物的味道,那简直是要人命了。
现在方便面还是奢侈品。好些列车只有一节餐车,没法供应盒饭。大多数人只能自带包子馒头的干粮,苦熬漫长的旅途。
时间从早到黑,乘车的人们憋在个狭窄的车厢内。买来的地摊文学很快看完了,就只能嗑瓜子闲聊,打发时间。
同座的人熟络的问老萧,“师傅,你从天阳上来的。听说你们天阳现在不错嘞。”
萧金浪一阵苦笑,摇头道:“我不是天阳的,只是去出个差。”
聊到天阳,话题就多了。
有个老农也是半途上车,用装了行李的化肥袋当座椅坐在过道上。他脸皮皱褶发黑,却兴奋的说了句,“天阳那边的钱好赚。”
赚钱这事吸引人,前后几排座位的旅客都扭头看一眼。
老农大概是山里出来的,用扁担挑着化肥袋上的车。他随手从个袋子里摸出几个柑橘,笑哈哈分给众人。
“天阳那边有家公司收罐头,我们附近几个县的瓜果今年卖了个好价钱,比往年贵一倍嘞。”
这就是商机了,列车上走南闯北跑业务的人特多。当即有人凑过来,给老农递一根烟,问道:“老伯,啥公司收罐头呀?”
“这就不清楚了。”老农平常抽旱烟,一根带过滤嘴的香烟让其憨厚的咧嘴笑了,“反正今年我们县里罐头厂的生意可好了。
过去我们种的橘子得求着他们收,今年他们自己开车跑来定合同。
乡里农技所的人最近跑的也勤快,据说是得了一笔专项扶持的资金,还给我们送农药化肥。
为了秋天多收橘子,不同县的罐头厂都快打起来了。乡里甚至得了十几万块的啥贷款,把好些村的路给修了。”
老农黑黝黝的脸笑的泛光。
萧金浪分了对方给的一颗柑橘,于是接口说了句,“是天阳的‘和谐商会’吧。
这家公司跟市里签了合约,以实物方式发的贷款。但他们居然还管修路,这真是没想到。”
“对对对!”邻座一个胖女人高声叫起来,欢喜喊道:“就是叫这个名。这家公司卖的彩电冰箱好便宜啊。
我亲戚的儿子上周才结婚,只花了八千块,就把各式家电都凑齐了。
你想得到想不到的各式好东西,他们全部都有。尤其是他家买的彩电真的是好大哦。”
胖女人张开手,用夸张的语调形容自己看到的大彩电。她同座有人就不相信,“八千块那可能买那么大彩电?国产的都没那么便宜。”
“我亲戚买的还是进口的。牌子印的外国字母,看着就高档。”胖女人不服气了,努力证明自己绝对没骗人。
听到是字母组成的牌子,车厢里就没人反驳,只余惊讶。
胖女人继续喊道:“我亲戚娶的新媳妇真是享福啊。八千块可不止买彩电。他家里有洗衣机,有电饭煲,连烧水都用电热壶。
说了你们都不懂,我亲戚还买了卫星接收机。彩电能看国外的电视台嘞,说外国话的。那叫一个洋气哦!”
胖女人嗓门大,半截车厢的人都在探头探脑。人们耐不住好奇,都凑过来听。她一看人多,更是兴奋讲述自己看来听来乃至脑补来的传闻。
“我亲戚家的孩子才中专毕业,却找了个好工作。他进的可是天阳最好的公司,专门造车的‘圣光机械’。一个月连工资带奖金,有四五百块。”
中专刚毕业,月薪能拿四五百?
一阵哗然之声。
这个收入在车厢两百多号人中绝对是最顶尖的百分之一。
数字太过不可思议,好些人不相信,觉着胖女人在瞎胡扯。
听到‘圣光’两个字,老萧就不舒服。
他又忍不住说了句,“就是家造三轮车的公司,也称不上最好。至于你亲戚买的家电,也都是走私来的二手货。”
‘造车’跟‘造三轮车’是两码事,车厢内又响起一通哄笑,好像破解了其中谜题。
见着有人拆台,胖女人火冒三丈,厉声骂道:“你见不到别人过得好不成?造三轮怎么就不行了?
你知不知道那三轮还带马达的,能当个小货车用,跑的溜溜。现在这款车都缺货,不知多少人想买却买不到。
再说了,我亲戚家孩子确实中专刚毕业。一个月赚三四百,不好吗?这里有几个人能赚这么多的?我就问你,你一个月能赚多少?”
胖女人的话好似连珠炮,轰的萧金浪开不了口。他在帝都的工资也不低,一个月东拼西凑加各种补助都有五六百了。
但老萧是在帝都大报上班啊,还工作二十来年了。当年他刚刚入职,一个月才十来块钱呢。
这哪有可比性?
老萧没话说,胖女人更来劲了,高声喊道:“我家亲戚买的是走私二手货,可那又怎么样?比国产新货还好用呢。
知不知道多少人坐车去天阳买家电?
不用走关系跑门路,一台二十四寸大彩电只要两千块,包修包退,还送货上门。每天都有人去抢。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发酸。”
萧金浪很想喊一句‘我没见识?搞出这么些破事的周青峰都要招揽我,我会没见识?’可他又心头赌气,脑袋扭开,懒得跟个女人一般见识。
胖女人喊舒服了,犹如刚下蛋的母鸡,咯咯咯的又跟其他旅客讲述自己的天阳见闻。她话里的信息太多,还真有不少人围着听。
车厢内就是个热闹的小社会,老萧屈身其中颇有‘世人皆浊我独清’的惆怅。他深吸一口气,冲着窗口长叹,释放心中抑郁。
也不知是什么人刚刚在车厢厕所内大便,抽吸式便器一冲,一股臭气扩散,随着气流从车窗外涌入,被老萧吸了个饱。
卧槽,这就是社会的鞭策吗?
第0428章 火车上(2)
“时间不等人,真的不等人啊!”一个洪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现在是什么年代?九十年代啊!大变局的前夜!
毛熊完蛋了,我们站在悬崖边缘。西方却即将进入互联网时代,全世界都在迅猛发展。我没有时间慢慢来,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去转变。
我若是能成为时代的弄潮儿,会吸引全社会的目光注视。媒体会来争相报道。
我将是知名人士,是商业权威,是偶像明星。我可以对国民进行精神洗礼,指出一条通天大道。”
啊......
萧金浪猛然惊醒,满头大汗。
火车还在哐当哐当的摇晃,不断向前。视线昏暗,只有车厢走道的夜灯亮着。距离帝都还很远,这长途列车连一半的路都没跑到。
硬座太不舒服了,萧金浪问了列车员,多花点钱,终于补了张硬卧票。
过了夜里十点,硬卧车厢的日光灯就灭了。除了有几声咳嗽和孩子啼哭,就只听到车轮和车轨的撞击。
萧金浪好不容易睡下,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噩梦。他再也睡不着,沿着车厢走道去水房洗把脸。
但水房里没有水了,倒是水房的镜中映照一张惨白的面孔。
当年也曾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到了中年却格外憔悴。头发已经半黑半白,脸颊消瘦内陷,两眼无神的愣瞪着,毫无生气。
“我活这半辈子有什么意义?”萧金浪扶着走道的小桌椅,缓缓的把自己的屁股坐上去。他觉着心慌心悸,还浑身难受。
这都是常年在外劳累的代价,各种各样的病痛折磨。心肝肾胃,萧金浪就没几个器官还在正常工作。
“如果我此刻死了,会有几人记得我么?”
扪心自问一番,萧金浪苦涩的摇摇头。过去他对自己的工作很骄傲,总觉着自己揭发了丑恶,惩治了黑暗,打击了犯罪。
可是......
有个年轻人教训了他。
“经济,经济,经济,所有问题到最后都是经济问题。
不要以为经济好就是有钱而已。富裕仅仅是经济发达的一个表象。
经济好代表着秩序,繁荣和稳定,代表一套完整且运作自如还能自我纠错的社会体系。
经济不发展,你揭发的那些问题会层出不穷。经济不好,所谓的良知和廉耻会变的可笑。
政治课没教你要区分主次矛盾吗?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实际上你根本没把握住重点,不过是头疼医头,脚痛医脚,在修修补补当个裱糊匠。”
萧金浪头疼的要死,他抱着脑袋发出惨绝般痛苦的声音。额头的汗水大滴大滴的掉落,他很想发出怒吼,抗拒那个全然否定他二十年奋斗的年轻人。
“同志,同志你怎么样?”
萧金浪觉着自己的肩膀被人拍打。他抬头扫视,好几个旅客正围着他。列车员急匆匆的过来,把他扶到卧铺上躺下。
好些人探头探脑的,都在议论这肯定是生病了。
“我没事,就是有些难受。”萧金浪摆摆手,他躺下后轻松许多,谢绝了别人的好意。
卧铺对面坐起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从自己的小箱子里找出一瓶‘藿香正气水’,“年轻人,出门在外难免头疼脑热,喝点药会好受些。”
萧金浪接过小药瓶,苦笑道:“我已经不年轻了。”
老者笑笑,“比我年轻嘛。看你好像心事重重的,有啥事呀?我帮你参谋参谋。”
或许是因为完全陌生,加之心情动荡,萧金浪反而想说说话。他苦笑道:“我被一个真正的年轻人给教训了。
两眼一闭,脑子里就是那小子骂我的话。我被他骂的好惨,觉着自己工作这二十年一无所成。”
老者倒是笑了,并不评价,反问道:“那年轻人做什么的?”
“搞走私的。”
“哟,挺厉害嘛。”
“不过他也不单单搞走私。那家伙搞的事多了,开公司,办企业,甚至向政府拿地皮盖房子。”
“这年轻人实力不小。”
“他主要是不知怎么弄来很多外汇,流言说他有几个亿的港币资产,地方政府不得不对他有所纵容。”
“这年轻人背景不一般了,难免狂妄些。”
聊了几句,萧金浪心情好了些,反问老者道:“您是做什么的?”
“我是武汉那边的,退休把工作给了家里的老二。有些地方小厂技术上需要指导,我就到处跑跑,赚点顾问费。你呢?”
“我......”萧金浪一贯回避说自己正式职业和身份,“我从天阳那边上车的,去那里出差。”
“天阳啊。”老者有点兴趣,“听说天阳有家‘圣光机械’高薪聘请工程顾问,月薪一千。有这会事吗?”
老者说着还拿出一张报纸。
周青峰如今做广告已经做到了省级媒体上,影响越来越大了。
萧金浪看了报纸上豆腐干般大小的招聘广告,心里很是没好气——怎么到哪里都能碰到跟那混小子有关的事呀?
“是有这事。”萧金浪还真了解老者询问的情况。他简单描述了‘圣光机械’的招聘要求和待遇,也确认了月薪千元并不假。
老者这下激动了,“我一把年纪了,东跑西跑实在吃不消。若是有私企给得起月薪千元,我很想去应聘啊。”
萧金浪顿时坐蜡,他不过随口应一句,居然给周青峰充当免费的宣传员。
老者听萧金浪说的详细,“同志,你跟这‘圣光机械’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有仇的关系,算不算?
萧金浪心里这个别扭。他又不想做毫无意义的否认,只能点头道:“是有那么点关系。”
“有联系电话吗?”老者又问道。
萧金浪的小黑本本上还真记着有。他满不情愿的把本本掏出来,打开便是一张名片——周青峰的。
做记者的都有收集名片的习惯,不管好与坏,方便在关键时刻能派上用场。
这张名片还是周青峰亲手给的,萧金浪口头上说再不回天阳,但职业习惯让他还是保留了名片。
这张名片拿出来,老者当即赞叹道:“哎呀,真人不露相啊。你都有人家‘圣光机械’总裁的名片,关系肯定很不一般。”
想把那混小子送进监狱的关系,确实很不一般。
“谈不上,谈不上。”萧金浪连忙摆手,仿佛沾上这关系特晦气。
“谦虚了,谦虚了。”老者也拿出个小本本,记下了周青峰的号码,又把名片双手奉还。
火车正好停在路过的车站,移动电话有信号。
老者看看手表,又摇摇头道:“明天找个时间打过去问问。若这事真成了,还要谢谢你。对了,同志贵姓啊?”
“我姓萧。”萧金浪应了声,他又加了句,“姓周的天天到处跑,你什么时候打他电话都没问题。”
“真的啊?”老者也不知是不是哪根筋被触动了,还真就摸出个移动电话开始拨号。
萧金浪想拦来不及,顿觉有点麻烦。
电话倒是很快接通了,周青峰还真没睡。老者是做模具精铸的,之前在武汉国企里搞发动机外壳铸造。
这绝对属于高端人才,三十年后都特别重要。但国内给技工的待遇一向偏低,导致高素质人才都不向这个方向就业。
周青峰搞机动三轮车,五十毫升排量的发动机是最关键部件。他听着当场拍板给来电的老者定下月薪一千,福利全套,连路费都包下。
老者哈哈一笑很高兴,随便说起自己如何半夜被吵醒,遇到好人得遇美事,立马就把萧金浪给卖了。
老萧恨不能抽自己几个嘴巴子,可老者笑哈哈的把移动电话给递过来了,“萧同志,你跟周总还真是相交甚深啊。”
电话里传出周青峰的嗓音。
“老萧,萧金浪,说话呀。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傲娇呢?想跟我认错也不用这样拐着弯啊。
我就讨厌你们这些文人,扭扭捏捏不爽利,搞的像个娘们似的。快点来上班,我正要搞个大动作呢。”
“什么傲娇?我警告你小子不要胡说八道。”萧金浪火了,“我更不会跟你认什么错。你痴心妄想!”
第0429章 实干家(1)
在火车上摇晃了两天两夜,萧金浪抵达帝都时浑身都馊了。但和天阳那种四线小城相比,帝都的繁华不可同日而语。
从火车站出来就好像换了个世界。
宽敞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大厦林立,路人的衣着打扮都更多姿多彩。
此刻的帝都刚刚举办了第十一届‘亚运会’。‘黄面包’开在大街上,随处可见大幅的宣传标语,极具活力。
九十年代的帝都处在腾飞的前夜。再过两年三环建成,市长将自豪的宣布‘整个三环没有红绿灯,绝对不会堵车’。
结果用不了多少年,三环扩充到七环,帝都堵的像超大号的停车场,住在通州都可以自称是‘近郊’。
出了火车站,老萧腰酸背痛的再也不想去挤公交车,喊了辆‘黄面包’回家。他住在朝阳区,三环外。报社分的房子,他一家三口住两室两厅。
说来可气,现在的老帝都人跟谁都和气,但骨子里却带着傲气。他们觉着住三环外就是外地人,不算帝都。
老萧年轻时谈过帝都户口的对象,谈了两年最后还是告吹——姑娘爹妈要找本地的,必须家住三环内。
不过轮到老萧孩子找对象,他也得掂量掂量。
刚到家,才进门,老萧叹口气去洗个澡,补个觉,就看见报社总编居然在客厅坐着,正跟自己爱人在聊天。
老领导很是热情,主动上前问道:“老萧,你电话想着是没电了,打不通。我估摸着你今天就得回来,特意来问问。”
想起之前那通不愉快的电话,萧金浪的脸就垮下来。他硬声硬气的问道:“什么事呀?”
“三万台摩托罗拉的汉显寻呼机啊。这不是你谈下来的大单么?”
老领导拉着萧金浪的手,挤眉弄眼。
“老萧啊,我就知道你很有经商的天赋。你之前还跟我谦虚,可这一出马,价值近亿的现货便眨眼拿到手。了不起啊!”
萧金浪听着更是要跳起来。
什么情况?哪来近亿的货?绝对不可能的事啊!
老领导也跟着长叹,“老萧,你是不晓得,现在的中关村做电子商品的生意有多红火。只要有货就不愁卖不出去。
两万多的移动电话,转手能卖五万,这其中利润多大啊?帝都好多企事业单位都开放思想在搞三产,借助自身优势搞活经济。
我们以前就是思想太僵化了,明明手里有联系全国和海内外的信息网络,却搞得像坐在金山上要饭的乞丐。
我是在报社内部会议上多次举荐了你。其他领导本来对你的能力很是怀疑。结果大家看到了,你去一趟天阳,就把货源给搞定了。”
老领导说着话还压低了音调,嬉笑的捶了萧金浪两拳,“老萧,你转变的挺快的嘛。
现在国内的技术确实不如国外,好东西必须外汇才能买到手。这可就为难了。所以不需外汇就能买到的走私货非常畅销。
我让你停止调查,你转眼就跟被调查对象搞好了关系。过去的地下党都没你能耐大。我就知道你的人际关系是最棒滴!”
到底是干了二十几年的调查记者,一旦认真起来,萧金浪反应是极快的。
老领导表现的太不对劲,他便不动声色的低语道:“总编,稍等一下。我先洗个澡,再跟那边通个电话。”
好好好......,总编满口答应。
洗个澡,换个衣裳,老萧沉住气。借着给移动电话充电的机会,他向天阳那边拨电话。
嘟嘟几声语音接通,周青峰在电话那头喊了声‘喂’。
“姓周的,你又在搞什么鬼?”萧金浪躲在自家卧室,压低声音恶狠狠的问道。
话筒里传出周青峰恶作剧成功的哈哈大笑,“老萧,到家了是吧?我没搞什么鬼呀,就是跟你们总编多聊了几句。
听说你们报社要到中关村搞三产,这‘三产’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找门路弄些进口货来卖。货源就最重要了。
你也知道我在天阳就做这个生意的。但天阳的市场终究太小了。
我一直想在帝都魔都这些消费力强的大城市找个代理。这就跟你们总编一拍即合嘛!”
拍你个鬼!
“你个混小子,居然拉拢腐蚀我们报社的人来给你走私销赃?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想到这里,萧金浪还真有种头脑炸裂的奇葩感。他们报社可是中央级的大报,经常报道和批判沿海地区猖狂的走私状况。
老萧的总编负责经济板块,平日对社会上的经济犯罪历来是深恶痛绝。
没想到啊!
你个浓眉大眼的居然也背叛了革命!
这种思想很危险啊!
周青峰在另一头乐不可支,“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容易。但你的领导对这事很上心,我就想干脆把你拉进这事里来。”
“你这混蛋想害死我吗?”萧金浪听的脊背发凉,怒气爆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我说,认真听我说。”周青峰连续提高音量,“我做事不择手段,但我绝不是只为自己。
现在国内的消费性电子市场被国外产品打的一塌糊涂。这笔钱让老外赚不如让我赚。
老外赚了钱,只会继续打压我们。我赚了钱,还可以开工厂发展自己的电子产业。
你调查过我在天阳的一切,应该知道我不是随便说说。我是实干者,我需要大量资金来发展,来补贴我们无数个短板。
我希望你能理解一点,现在能不能补上短板决定了今后会不会被卡脖子,明白吗?”
能明白才怪!
萧金浪一屁股坐在卧室的床上,他被周青峰折腾的有种沉重的无力感,“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呀?”
“我说我不想白活一辈子,你信吗?荣华富贵于我唾手可得,所以我想做点不一样的事。
我现在真的需要有人来帮忙。但一般的人,我却信不过。
我这两天查了你过去二十多年写的报道,也打听了各种关于你的传闻。像你这样有骨气的人,现在真不多了。”
被周青峰这么夸,萧金浪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我的货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空运到帝都。我会派人来负责此事,你们那边只需要拿货去卖。
注意,我这还是赊货,没收你们报社一分钱定金。我现在是拿价值几千万的货来换你这个人。”
经由炼金法阵和伊玛斯卡文字强化,高阶修复术的威能大大提升,能一次性将大堆电子产品恢复一新。
天阳市印刷厂甚至在生产专门的包装箱,雇佣人手将周青峰提供的货物全部重新测试包装,确保外观和使用跟真正的进口货完全一致。
“老萧,这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时代需要有人站出来成为英雄,这还不够说服你自己的?”
第0430章 实干家(2)
萧金浪是实干型文人,足迹遍及全国各地,不是只会拿着笔头坐在办公室里搜肠刮肚的酸货。
电话挂断时,老萧就知道虽然自己什么也没做,却被周青峰那个可恨的小子给拖下水了。
从调查来看,‘圣光’系与‘和谐’系是周青峰发展的两根支柱。一根向上,拼命的爬科技树;一根向下,想方设法打牢根基。
周青峰在天阳发展的极好,却也被困在天阳。换别人若是能享有几百万人口的市场肯定心满意足。但那小子显然更有野心。
萧金浪的出现简直就是送来一块踏脚石。周青峰顺势踩在他身上不下来。后者还以‘不打不相识’的姿态,顺手就把老萧的上级给拉下水。
唉......,老领导过两年就退休了。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啊。
萧金浪卡在中间,想脱身都不可能。他敢打赌,若是徒劳的撇清,一转眼就不是周青峰要收拾自己,而是老领导要收拾自己。
这时候的斗争就要讲方法和对策了。
从卧室出来,客厅里正聊的欢快。
老萧爱人正跟总编老领导拉家常。老萧一出现,两双眼睛都盯过来。总编更是急切问道:“怎么样?货源的事没问题吧。”
“没问题。”萧金浪一反常态,“天阳那边说了,可以先赊账发货。
头一批一千台汉显寻呼机走空运过来。明天就到南苑机场。我们得找地方存货了。”
这年头肯赊账发货,简直就是送财童子般的大善人。
当然,也可能是会搞得财货两失的笨蛋。
虽然电脑和移动电话之类的产品单价高,但汉显寻呼机才是市场主流。一千台只是试水,总编老领导开心大笑,朝老萧爱人连声赞叹。
“老萧就是有能力啊,实在了不起。他能‘化干戈为玉帛’,交际能力实在厉害,实乃百年难遇的经商天才。”
这就差说萧金浪坑蒙拐骗能‘空手套白狼’了。
九十年代初,正是寻呼机最火的时候。毕竟几万块的‘大哥大’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得起,于是两三千的寻呼机就显得‘廉价’多了。
没看错,刚开始的时候汉显寻呼机真就这个价。
因为早期移动电话耗电大,待机时间短,一般不开机。有钱的大款都得腰里别着个寻呼机,发现有人call自己,才把‘大哥大’拿出来用。
寻呼机其实就是个无线电信号接收机,发展了三代。八十年代初进入国内市场的早期型号最没用。
机器只收个信号,表示有人找。收信的人必须打电话到寻呼台才能知道具体是谁找自己。这种很快被淘汰了。
第二代就是数字寻呼机,能接收电话号码,或者短语缩写。这就方便些,但传输的信息内容还是不够丰富。
91年,摩托罗拉上市了汉显寻呼机。机器就三千块,外加一千入网费。周青峰卖的正是这玩意。
固话时代,凭借‘低廉’的价格,买寻呼机的人远比买‘大哥大’的多。
好些人寻呼机一响,脑袋低头就朝周围人嚷嚷:“真烦,又是谁找我呀?”
喊这一声就是为了让人知道——我有寻呼机。
现在国营民营寻呼台遍地开花。寻呼员是高薪职业,工作轻松赚的多,还不需要什么专业技能,说白就是接电话打字而已。
不过寻呼机的发展极盛极衰,91年还极其红火,95年就进入衰退期。
广东惠州曾经有人在98年花了近三万块,一次性缴纳十年的寻呼费。他觉着可以避免今后涨价等因素带来的麻烦。
这位仁兄当时想缴二十年的,因为寻呼台电脑系统受限,才‘不得不’只缴十年。他是国内寻呼机业务缴费时间最长的。
天可怜见哦!
有这钱干嘛不去买房啊?
这运气跟49年加入果党去台湾差不多。因为两千年后寻呼机市场迅速萎缩,眨眼间就被短信取代,销声匿迹。
寻呼机体积小,价值高。但它需要配合电话使用,天阳别说移动电话,固话普及率都低,这玩意销路反而不太好。
但在帝都就不一样了。
周青峰一口气拿出三万台最新款‘摩托罗拉大汉显’,带硬壳,配金属链,按键紧凑,外观别致。
按三千块的最高价算,这批寻呼机的货值接近一个亿。
第一批空运一千台,报社总编兴奋的哈哈直笑。
帝都是什么地方?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一千个想买寻呼机的人遍地都是。
周青峰‘进货’便宜,一台最新款汉显寻呼机批发价只要两千五百。如果不开票,还能让利到两千。
面对巨大的利润差,报社总编毫不犹豫选择不开票。他确定明天就到货,当着萧金浪的面连打好几个电话。
这批货压根就不用送往中关村。最新款的玩意,直接在部委各系统内部就消化了。帝都的企事业单位个个土豪,市场巨大,消费能力强。
有门路跟没门路,差距就是巨大。
萧金浪坐在自家客厅也是心情起伏。价值两百万的商品转眼就敲定销路,难怪周青峰扯着他不放。
这年头为了做生意,不要脸的人太多了。
比如为了拿车皮,目不识丁的农妇守在主管人员家门口,就为了进去给领导洗床单被套衣服袜子。
萧金浪暗想若是自己当个业务,肯定也得到处钻营,机会稍纵即逝,容不得半点闪失。
总编领导打完电话,对萧金浪千叮咛万嘱咐,要求确保明天一定空运到货。等领导一走,老萧爱人连忙来问怎么回事?
萧金浪倒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愣愣长叹道:“‘常年打雁被雁啄’,我这次是真的碰到对手了。”
老萧爱人细问几句,知道些内情,惊讶的问道:“你跟姓周的素未谋面,他不找你麻烦,居然......,赏识你?”
顶多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赏识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听着就荒谬。
老萧家居普通,既不贫寒也不奢华。彩电冰箱洗衣机,这些家电都有,但也算不上有多好。
萧金浪望着刷着白灰的天花板,喃喃自语道:“很难说的感觉,撇开是非对错,周青峰此人做事非常大气。
他有股子不计得失,不顾艰险,披荆斩棘的奋发气势。这点真是旁人身上所没有的。
我在天阳调查半个月,不管喜欢还是讨厌,所有人都一致认可这小子极具魄力。”
老萧爱人又问道:“这人真的要空运几千万的货过来?他就不怕收不到货款?”
现在企业经营都困难,三角债横行。发货收不到款是常事。
萧金浪苦笑,“我见过他一次。别人眼里的功名利禄,是非对错,在他眼里如同粪土一般。
我有种感觉,他是真的不在乎钱,他只在乎能不能达成目的。这种人最可怕了。”
第0431章 寻呼机
一千台汉显寻呼机压根没多少,哪怕带上包装盒,顶多两辆三轮车就拉走了。
但周青峰亲自带了这批货从天阳出发,坐飞机前往帝都。这次他乘坐国内联航的图-154客机,是兔子空军管理的民用航空公司。
这种毛熊血统的客机带着‘傻大黑粗’的浓厚气息。只要一登机,你就会感觉自己跟上帝或阎罗王的距离近了那么几分。
乘坐图-154安全着陆,你必须给机组人员鼓个掌,感谢他们成功挽救你的小命。毕竟这种客机有‘飞行棺材’的恶名。
相比欧美客机,图-154的内饰极不讲究。大概军队改行的联航也秉持勤俭节约的传统,所以机内座椅半新不旧,破破烂烂。
飞机行李架很小,好些东西只能放脚下。空乘也不给力,大概是为了解决航司家属就业而招募的。这给人感觉不像是在坐飞机,反而像是坐绿皮车。
周青峰也是傻大胆,他没等到其他航班,又赶着去帝都,于是选了图-154。他记忆里这款客机连着出过两次国内航空史上最惨重的空难。
但应该不是91年啊。
带着忐忑心情,周青峰还是坐下了。
军队出身的飞行员果然有两下子,别家航司起飞都是小角度爬升,慢慢升空。
联航的飞行员大概是飞战斗机改行的,猛的一个推背感,客机抬头上天。
同机的老太太在一个劲的喊阿弥陀佛。
别家航司的飞机只会航班延误,但联航大概是沾染了毛熊的风格。他们的客机居然能提前半小时抵达,一脑袋从天上俯冲下来。
快是特别的快啦。
但是......
下飞机时,周青峰扫了一眼驾驶舱。瞧了瞧能看花眼的操控仪表,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老子一定小心,又不是没钱,何苦要跟自己的小命开玩笑呢?”
图-154的问题集中在维护性上,联航的机票又便宜,所以还是有人坐的。周青峰带着龚伟和联络部的人,在南苑机场见着来接货的萧金浪和报社总编。
不愧是帝都的中央级大报,来接货的卡车直接开进了停机坪。
周青峰下飞机就好像获得‘元首级’待遇,总编就在登机车的梯子下等着他。双方只简单寒暄几句,重点是看货。
龚伟陪客户,萧金浪见着周青峰极其尴尬。就几天前,两人还针尖对麦芒似的,现在却不得不与之同流合污。
“你们的人脉真强。”周青峰指着跟进总编身后验货的几人。
那些都是帝都其他单位的三产人员。他们听着有三万台汉显寻呼机的货源,就跟嗅到血腥的鲨鱼似的寻过来。
首批货虽然只有区区一千台,但只要验货和付款方面没问题,后续合作就顺利了。
萧金浪懒得理会周青峰带有笑声的挪揄,板着脸问道:“你想要怎么个付款方式?”
周青峰沉吟几声,“可以是现金,不过也可以是其他东西。”
现在软妹币正在大幅贬值,‘圣光’赚的钱都拼命花出去,一点也不肯留。
公司正在大‘撒币’,宁愿去采购乡镇企业的香菇茶叶罐头,甚至以地皮做抵押,主动借钱给地方政府修路搞基建,也不要把钱留在手里。
因为前几年搞‘物价闯关’,可把老百姓吓的睡觉都不安稳。毕竟罐头存个两年还能吃,软妹币存两年能让你哭死。
萧金浪听周青峰话里意思是不想要现金,反问道:“你想要什么?”
“地皮和房子。”周青峰舔了舔嘴唇,小心的问道:“价钱贵点也不要紧,能把手续办好就行。”
好歹是帝都的房子,价钱再贵也值啊。
萧金浪冲着周青峰嗤笑,“你也想卖个房子弄个帝都户口啊,这可不容易哦。三环以内就不要想了,太贵。愿意出手的也不多。”
听到‘三环’两个字,周青峰语气收紧,压低声音问道:“难道三环周边的就容易买?有多少我卖多少。”
帝都三环分属朝阳,丰台,海淀各区。这些地方放十几年后妥妥的市内,极具保值增值意义。
周青峰又加了句,“至于三环内的,若有人出售,我拿外汇购买。”
现在削尖脑袋想出国的人太多了,大部分人最大的困难倒不在于签证,而在于外汇。外汇的官方牌价跟黑市牌价差一倍多。
帝都有不少人蹲在各大涉外宾馆门口,专门找老外兑换外汇券。警方还特意打击这种‘投机倒把’行为。
萧金浪的天阳之行就是被周青峰的千万量级的外汇给搅黄,他听到这话都要气歪鼻子。
奈何风吹话语,正带人验货的报社总编不知听到什么,连忙窜过来问:“周总,你有多余外汇?”
这话多新鲜啊!
要不是有足够外汇护身,周大爷神功盖世也被专政铁拳给锤死了。
“有外汇,想要帝都户口也容易啊。买房子不更简单的事么?”总编一副‘你找对人’的表情,连拍周青峰的胳膊。
此刻又要提牟其中。这位入狱十几年,传闻其出来后发现自己当年创立的公司灰飞烟灭,只剩下帝都六环的门头沟还有264套房子,依旧是有钱大佬。
当然,又说法院早把这些房子拍卖了,跟牟其中已经没关系。
但不管怎么样,现在花钱在帝都买地皮盖房子就没错。
其他验货的三产人员也各有背景,都是来头不小的帝都企事业单位乃至部委。他们听到周青峰想买房还愿意花外汇,也连忙跑过来出谋划策。
当前社会,人脉就是财富。
周青峰能大量提供‘进口货’,这就是值得结交的贵人。虽然只是初次见面,但他笑哈哈的交谈几句,众人纷纷赞他豪爽。
毕竟搞三产的人其实就是跑腿的,大多现金流都紧张,全靠到处拉关系为生。拉住一个周青峰,后头自然财源滚滚。
‘圣光’要在帝都开个联络处,周青峰希望办公地点先租后买。他瞟了眼萧金浪,又向报社总编发问。
“我希望在帝都开创一番事业,但人生地不熟还缺人手,不知道能不能借用贵报社大将一用啊?”
这要求当面提出,谁能说个‘不’字?
众人一团和气,还得羡慕老萧走运,能被周总一眼看中。
报社总编更是乐的开心,当即许诺给萧金浪办个在职调用,专注于三产事业,特派到‘圣光’负责联络工作。
整个过程,老萧毫无发言权。他想反抗都做不到,就这么转来转去,还是转到了周青峰麾下。
第0432章 顾问团
九十年代开始,帝都的城市建设进入快速通道。三环外的楼宇迅速增多,房价也逐渐上升。
在90年左右,帝都商品房的最高价格也就3700每平米,均价1700每平米。
但到了96年,高档住宅一万到两万五每平米,市中心办公楼在一万到一万三每平米。近郊在四千到八千,远郊都接近四千。
但这些对周青峰来说不是重点,他不断将‘走私进口电子商品’空运过来,赚的钱大多就在帝都魔都等一线城市购置房地产。
这只为了保值,免得在接下来几年的汇率贬值中蒙受不必要的损失。跟帝都《**日报》的三产部门搭上关系也只为让购置工作更便利些。
“你买那么多房子做什么?”形势逼迫,萧金浪认命了,陪着周青峰跑了几天帝都三环所属的区。
这个年轻人买房的手段很简单。他压根就不细看什么户型,朝向,周边配套。他看地图。
只要在地图上看到某个熟悉的地名,周青峰就会跟龚伟下令,“把这栋楼给我买下来。”
就这么简单。
三环周边正在修建销售的住宅商品楼很是不少。
别人都是精挑细选,反复比价,不断衡量。
这位倒好,他不是买一套,而是买一栋。他还喜欢买价格昂贵的高档办公楼,若是财力有限暂时买不了一栋,他就买一层。
从南头乡一步跳到天阳市,对于周青峰就是跃阶挑战。他搞的公司体系越来越大,管理起来已经非常困难。可他的野心却是心怀祖国,放眼世界。
“我买的不是房子,而是储蓄。万一那天我需要钱了,这些就是在不断增值的存款。”周青峰的自述无比自信,对自己的决策毫不迟疑。
“老萧,这些都不重要,一点不重要。我要做的还是要回到实业上来,来帝都不过是站上一个更大的舞台。”
萧金浪被说的一愣一愣。勇敢面对新时代的大潮,确实比在天阳小打小闹更重要。
但‘圣光’的根基确实太浅,还不足以发挥影响时代的能力。到现在,周青峰在天阳连个专门的办公楼都没有,公司总部寒碜的很。
“你为什么到帝都来发展?”萧金浪又问道。但他问了就知道自己犯蠢。
这小子是搞走私为核心业务的,来帝都挨捶么?
周青峰更是清醒。他浑身是秘密,在天阳那个小城都遮遮掩掩,担心曝光。
若是跑到帝都来开‘亡灵垃圾处理场’,岂不是老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
周青峰倒是对萧金浪的加入非常重视,他将龚伟的联络与市场部再次拆分,任命老萧为联络总监。
联络部的职责听起来好像就是在跑腿。但只要熟悉点体制内的情况,就知道带‘联络’名头的职位都有收集情报和外勤的职责。
卖‘走私进口货’的事也用不着萧金浪,跑熟人脉后让龚伟上就行了。
周青峰历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使出各种手段把萧金浪拉入伙,便批了十万经费给对方。
萧金浪拿了钱便跟上梁山似的,再也没回头路可走。他一句话不多说,就职第二天就乘飞机离开,不知去向。
就当别人都以为联络总监携款潜逃,他在一周后领了个七个人的‘老年旅游团’回来了。
‘旅游团’都是些上年纪的老者,形象普通,大多穿个褪色的中山装,两鬓苍苍者不在少数。有一位还腿脚不方便,是坐轮椅来的。
他们基本都是有高级职称的离退休人员。有的来自国营工厂,有的来自科研院所,有的是军工单位的工程人员。
萧金浪的用处便是给周青峰招高端人才去了。这活别人干不了,非得他这个有相当知名度的《**日报》大记者出马,才能取信于人。
虽然只七八个人,但来的每一位都堪比郑教授,是绝对的专业人员,拥有丰富的理论和实践经验。
如何拉来这批人的,萧金浪没说。他只是把团队带到天阳,算是跟周青峰这个总裁见个面,发挥一下余热。
老爷子们也很实在,他们其实是高阶顾问。
一位老工程师见面就问,“小周总裁呀,我们年纪大了,腿脚都不利索,但带带学生学徒还是可以的。
不过搞工业可不能缺钱,你能给多少经费?若是没钱,我们只能当出来游山玩水一趟,过两天就回去了。”
钱?
钱是最好解决的。
“这里是五百万......,美元。以及一千万软妹币。”
‘圣光’想要发展,必须要有高端人才。
周青峰不搞则以,搞了就要大动作。
他把自己在hk弄来的外汇中流通性最好的美元放在会议室的桌上,并着重提到:“这只是第一笔钱。”
“老萧刚刚介绍了各位的身份,很抱歉我没能全部记住。我其实不懂工业,也不懂机械,甚至不太懂做生意。但我很懂如何捞钱。”
周青峰环视会议室,“老萧信任你们,那么我只负责给钱。接下来还需要各位老同志在专业领域多多费心。
我的目标就是在天阳打造一个制造业基地。具体要怎么做,就需要各位的建言献策了。
你们若是还能推荐其他人才就再好不过。我这里别的没有,就是有钱。”
桌面上打开三十个皮箱,堆的老高,看着就震撼人心。
里头三分之一是宝贵的外汇,一分一毫都很宝贵。
白发老者们看到这些钱,沉默半晌。有几位激动的要吃药平复情绪,眼眶湿润,几乎要当场抹泪。
“唉......,当初因为三千万就解散了我们的项目组啊。要是早有这五百万美元,何至于此?
好歹也把我们自己的队伍保留下啊。现在人员七零八落的,队伍都拉不齐了。”
钱钱钱,命相连啊!
国内科研领域在给钱这事上,少有周青峰这般阔绰的。
看到钱,几个老者都叹息不已。他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辛酸,几十年承受的苦难不是三言两语能表述。
“咋回事?”周青峰看向萧金浪,“什么‘三千万’?”
萧金浪也有些尴尬,低声说道:“领头抹泪的那位原来是‘运十’项目组的。
前些年项目完蛋,640所的六百多名技术人员就散架了。等后来院所重建,原总设计师已经郁郁而终。
但‘运十’的问题很复杂,并不仅仅是钱的事,政治经济技术都有不足,还有内部斗争。
但如果有钱能把项目保留下终究是好的。但实际上搞‘运十’那批人有的提前退休,有些则投闲置散,有的就只能混日子。
我走了些关系,拉了其中几个过来。见到如此易得的五百万美元,他们大概是心有感慨吧。”
来了一伙造飞机的呀。
到我这真是屈才了。
面对老一辈的眼泪,周青峰又把自己‘祖传艺能’使出来。他给每个顾问团成员发一台‘两万三’,并给上一万块的安家费。
赚钱不就是要花么?事情到周青峰这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土豪出现,都别哭了,赶紧抱大腿吧!
移动电话和充裕资金犹如强心剂,顾问团的老头子们又欢欣鼓舞。有人甚至热情的提议要向中央打报告,把‘运十’项目复活。
别......!
周青峰差点一脑袋栽下去。这个坑太大,他绝不会跳的。
现在美国麦道跟魔都航空工业公司的‘md82’项目搞的挺好,‘圣光’就不掺和了。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我现在连个机动三轮车的生产线都没搞定,咱就不提飞机了吧?”
顾问团又一个个点头称是,表示要稳妥为好。
国内好多军工和技术领域就是太激进反而失败。‘运十’是个例子,‘涡扇六’也是,‘强六’如此,‘歼九’同样是。
妥妥的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底子太差了就别想太多,老老实实补短板才是正经。先生产社会需要的东西才能活下来。
第0433章 短板
关于‘瓦良格’号,有个著名的段子。
马卡洛夫同志需要‘苏联、党中央、国家计划委员会、军事工业委员会和九个国防工业部、600个相关专业、8000家配套厂家以及20万以上的技术人才。’
国家搞大项目,会找一个了解本国工业布局和能力,能协调诸多科研院所和工厂,熟知分系统架构,擅长系统工程的人来担任总设计师。
但这种人每一个都是国宝,周青峰就不用想了。他连个锤子都造不好,还是安心当个大‘撒币’吧。
‘圣光机械’搞个机动三轮车,原本搞矿山机械的郑教授一人掌舵就够了。
随着周青峰的野心增大,郑教授坦言自己精力和能力有限。他一个待在四线小城的退休教授也没有统筹全局的能力。
当个人的智慧不足以应付复杂的工作,就必须依靠团队的分工合作。周青峰退而求其次,通过萧金浪拉来一个老同志组成的顾问团。
这时候钱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有了钱,有了不差钱的大款,会议室里响起欢快的笑声。
顾问团的成员普通年纪大,五六十算年轻的,上七十岁的都有。
周青峰特意给他们每人一瓶‘圣水’,顺带握手时和小妖精们联合送上一个‘治疗微伤’。
‘圣水’可提神醒脑,摆脱负面状态。‘治疗微伤’可祛病强身,延年益寿。
有空让树精艾琳准备一番,还能施展‘祛除疾病’和‘治疗轻伤’。
如果等她能力提升,说不定那天掌握‘再生术’,瘫痪的人都能重新站起来。
这也算是给老一辈的小小礼物,让他们年轻五六岁乃至十几岁。
周青峰拿出大笔资金,再配上天阳冶金学院的师生打下手,希望能将顾问团的经验和能力发挥出来。
能花小钱办大事,谁不喜欢?
九十年代国内并不是没有人才,只是太穷不能让人才发挥能力。
无需周青峰插手,七八个老家伙最差的也是副研究员级别。他们自己划分职责,按动力,电子,材料,机械分成几个组。
每个老家伙都有各自的人脉关系,不敢说门生遍天下,但行业内的状况必然了解。
没有资金支持,人脉关系就仅仅是关系。可有钱在手,关系就能启动运作。
郑教授与顾问们闲聊,笑谈‘过去,现在,未来’,几句话就把‘圣光’当前的状况摸了个底。
‘圣光机械’目前其实没啥可说的,制造业就是个三轮车加个搅拌机。顾问团来天阳实在大材小用。
周青峰的发展目的也很明确,三十年后的中国什么东西被卡脖子,他就要搞什么。于是乎他罗列出来的发展方向就特别多。
半导体和发动机就不用提了。数控机床,高新材料,生化制药,航空航天,任何一个方向都能扩展出成千上万的子门类。
周青峰什么都想搞,但什么都搞不来。
郑教授就骂他是抓不住重点,一针见血的指出,“小周,你如果真想做一番事业,就应该搞一个能带动全局的大项目。”
什么是大项目?
‘星球大战’一样的大项目,能带动整个工业体系更新换代向上提升的大项目。但设计这样一个大项目必须考虑现实状况,不是拍脑袋就能决定的。
跟顾问团的老同志们聊了半天,大家都夸‘周青峰是年轻人有干劲,资本雄厚,未来更是不可限量’,但是......
就天阳冶院乃至整个天阳市,哪怕所有的技术人员凑一堆,也撑不起周青峰的野心。
这不是针对‘圣光机械’内哪一位,而是天阳作为一个没啥工业能力的小城,是真的没有优秀人才。
哪怕有,也都去大城市谋职了。天阳根本留不住人。哪怕留住一个两个,也得不到锻炼的机会,时间长就废了。
像林婉这种本应该进部委乃至出国,现在却留在天阳得到发展的属于例外中的例外。
‘圣光’想要发展,先得有人。靠一帮六七十的老顾问是不行的,靠二十来岁的愣头青也是不行的。
‘圣光’缺三十到五十岁左右,年富力强的中坚力量。但这种人才不比一帮没人要的老头子,他们到哪里都吃香,各家单位肯定不放手。
比如之前萧金浪在火车上碰见的老工程师,擅长模具精铸。这是一种重要生产工艺,比如发动机外壳就需要精铸。
那位老工程师经验丰富,能力很不错。但他六十好几了,手底下却是几个冶院的在校生当学徒。
一方教的苦,另一方学的苦,工作进度极慢。要不是‘圣光’给钱多,那位老工程师都要骂娘回武汉了。
必须继续招人,还得招募一批能承上启下的骨干,来了就能干活。这批人的数量还不能少,至少得一百以上才有规模效应。
萧金浪一个星期就拉来七八个‘郑教授’,周青峰一狠心说道:“我们还需要中青年骨干人员。如果让你放开手去拉人,你有办法拉一批来吗?”
萧金浪倒是一愣,答道:“倒不是不行。虽然魔都帝都那几个地方不考虑,但国内现在发不出工资的科研单位可不在少数啊。
这批老顾问熟悉状况。有他们指点,我真要放开手去拉,不敢说成千上万,但光是三线的穷山沟里拉一两百号骨干工程人员是没问题的。
现在海湾战争的震撼才刚刚开始,国内正处于晕圈状态。那帮人现在是最苦最穷的时候,你确定要去拉?具体要拉些什么人?”
周青峰一咬牙,“我也不知道要些什么人。但不管拉来了能干嘛,人才济济终究是好事。
我这里可以花钱的项目多了,白养一群人也行。总比要招人临时抱佛脚更好。
先给你两百万,限时一个月。机械,化工,电子,医药,你能拉多少给我拉多少来。我们来一次***。”
萧金浪抿抿嘴,点头道:“跟国外相比,现在国内人力资源还真是很便宜,趁机聚集一批人才也是好的。只要有钱,不愁没人来工作。”
周萧二人这一合计,钱财和人脉相互协作,很多人的命运就发生改变了。
萧金浪再次东跑西跑的找部门找关系,熟悉官僚体系的他办事效率超高。
第0434章 借调(1)
没个几日......
贵州,距离贵阳上百公里外的深山。
大山深处的青翠山谷中藏着连片的工厂和建筑。
“史维奇,史大忽悠。”楼下传达室的大爷一阵大喊,“你的电话,有人找。”
史维奇戴着个厚厚的眼镜片,放下手里最新的一期《国外计算科学资料汇总》。
他的大脑袋从二楼的窗户朝外看了眼,长叹一声,手扶桌面的玻璃板慢悠悠的站起,两条瘦腿把椅子向后推的蹭蹭响。
当年为了打‘三战’,举国上下抽调人员搞三线建设。数百万工人,干部,军人,知识分子,建起一千一百多个工矿企业和科研院所,
大批人力物力投入到祖国内陆边疆,意图避免二战时苏联一开打就几乎亡国的糟糕局面,这是一种战略上的巨大举措。
只不过当年太穷,搞‘三线’时生怕被敌人的核弹一锅端,好多单位是哪里偏僻哪里钻。
等建好之后才发现内陆交通条件差,这么搞非常的不方便,无论经济还是社会效益都太低,大量宝贵人力物力空置。
简单讲,躲的太偏连自己人都受不了。
史维奇是从魔都计算所出来的。他从大都市来到贵州的深山,十几年如一日。
随着岁月的流转,年轻时的热情早已消磨殆尽,工作也没什么特别成就,反倒是单调的生活叫人变得麻木。
史维奇待的研究所只有个编号,对外称呼是‘江北机械厂’。
厂里的条件很差,他待的办公楼还是二十多年前建厂时盖的,所有建筑都隐蔽在一条山谷里。
‘江北厂’在直线距离上离贵阳也没多远,可交通却极偏。从厂子到最近的小镇都得骑车半小时,日常生活物资从小镇上获取。
能待在小镇附近算好的。有的高密级的三线军工厂建在山体内,通风和照明都不行,日子过的更苦。不过最近情况有所改变。
老美打伊拉克了。
但预想中的战争泥潭没有出现。
一月十七号开打,鹰酱胖揍伊拉克一通。
二月二十六号,萨达姆就宣布接受停火。
兔子和毛熊的小板凳才刚刚摆好,对面的戏就不演了。
这太吓人了。
现在已经五月初,国内还没从蒙圈中缓过劲来。
但原本要裁撤的单位不裁了,原本砍掉的经费又回来了。原本散出去找活的科研人员再次受到了征召。
但......,史维奇这儿却没啥动静。
他们厂给贵航配套搞教练机,但不是重点项目。全厂上下等米下锅呢,结果好像米还是不够。
大伙都觉着自己是不是被部委给忘记了?
下楼路过计算机室,史维奇还瞄了眼里头的几台老古董。
其中有从苏联进口的大型机,性能已经严重落伍,连国产的都不如,可还在用呢。他打报告想买几台486,却泥牛入海。
离开布满爬山虎的办公楼,到了传达室,话筒搁桌上呢。
史维奇抓起来喂了一声,来电是他早年的同学。对方开口就问了句:“老史,想不想挪个窝?”
“啥意思?”史维奇扶了扶自己锅底般厚的眼镜,“你也知道我这的条件,要说不想挪是假的。你嫂子天天骂我呢,可我能去哪里?”
“听说你们所要搬到贵阳去跟其他单位合并?”同学说道。
“是有这事,但提了好几年了。”史维奇答道,“刚开始是我们不想被合并,现在是别人不想合并我们。
这拖家带口两千多号,大多数是老弱病残,那个单位会捡破烂?”
为了解决三线的诸多问题,**十年代开始,很多科研单位和保密工厂被裁撤或合并。尽可能的把人员从深山里迁出分流。
日后这些三线厂矿遗址会变得人迹罕至犹如鬼蜮。只剩下荒山中破败的房舍,龟裂的地皮以及杂草中丢弃的生锈机器。
电话里的同学继续说道:“天阳有家冶金学院在招人,年龄不限,本科学历就能有月薪一千块。
可你知道我们所在魔都,领导不放人。我就想着对你可能是个机会。”
听到月薪一千的时候,史维奇脑子就开始晕了。他下意识的问了句,“你再说一遍,多少一个月?”
电话中的声音沙沙作响......
“四级以上技工或有三年以上工作经验的科研人员。月薪一千块,包吃住。可以带家属,解决孩子入学。工作满三年就分房。”
同学热切的说道:“我觉着是个机会,挺适合你。”
史维奇觉着头顶仿佛光芒笼罩,心里开了花般的。他欢喜的问道:“在魔都?”
“你做梦呢。当然不是,在天阳。”
“天阳是什么地方?”
史维奇脑筋转了半天,也没想起‘天阳’是国内哪个省。可他心情急切几分,压低声音问道:“条件不错啊。可进这单位不容易吧?”
“借调呗。”同学乐了,“编制给你保留,人事关系可以不动。
名义上就是把你借调过去干个一年两年,但等你离开了,后面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借调’是事业单位内人员流动的一种方式。说白了就是某个单位缺人手了,又不方便招人,于是和兄弟单位协商调配。
有的借调是临时性的,有的借调就是‘肉包子打狗’。
“借调啊?”史维奇拉长了音调,方才意识到一个难题。
“我也不熟悉这些事,啥流程都不懂,更不认识啥熟人。而且我还有密级,一般单位不能去啊。”
同学压低声音,“事情妙就妙在这。我认识个姓萧的朋友。只要你愿意,这人就有办法把你借调过去。
现在天阳冶金学院求贤若渴,很多手续都免了。”
史维奇在山沟里待的脑筋有些不灵光,听自己同学的解说,竟然有些怕怕的反问道:“这事合规吗?”
同学嗤笑道:“体制内借调而已,正规流程。你要是点头,我让姓萧的联系你。
人家可是《**日报》的记者,怎么可能害你?
别犹豫了,月薪一千块呢。天阳虽然是小城市,但总比你那个鬼地方强啊。”
《**日报》的牌子太响了,史维奇心中一松。他很想答应,却又总觉着事情来的太突然。同学劝了几句,他同意跟姓萧的联系一下。
第0435章 借调(2)
电话挂了,没五分钟又再次响起。
史维奇抓起话筒‘喂’了声,对面有个中年人的声音问道:“史维奇史同志吗?”
“是我。”
“我姓萧,最近在替天阳冶院招人。听说你是学计算机应用方面的?有兴趣换个工作吗?”
电话里的萧金浪又把待遇条件说了一遍。
史维奇还是有些犹豫,支吾道:“我待的研究所属于保密单位,要借调只怕得多重审批,所里还未必放人。我自己么......”
“我就问你想不想来天阳?”萧金浪打断问道,“你若是想,剩下的事都由我来解决。
无非是花钱而已,我给你们上级一笔外汇做借调费,工作调动啥的都不用你管了。”
史维奇额头的汗都出来了,婉转说道:“真能这么简单?这倒是好。行吧,我服从组织安排。”
萧金浪应了声,又问道:“你们所还有啥能人么?给我介绍一个,事成之后给两百块介绍费的。”
诶......,这怎么还搞拉人头的介绍?
听到询问时,史维奇脑子还转了圈。可等听到‘两百块’,他思维活络几分,又警惕几分,“介绍费?你们想要什么样的能人?”
“机械,电子,化工,医药,或者你觉着有能力又想挪个窝换工作的,都可以跟我说说。
你不用怕,这是正规借调。我自己也是体制内的。规矩都懂,会跟你们上级协调的。”
听了萧金浪的鼓动,史维奇颇为意动。可他还是牢记‘保密条例’,可不敢随便开口说自己单位内部的人事。
最后一句‘等消息吧’,电话再次挂断了。
听着话筒里传来嘟嘟声,史维奇方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他有些失魂落魄,在传达室外站了好一会,毫无头绪,又跑去所长办公室交代情况。
所长夸史维奇‘防特’意识强,思想进步,值得表扬,几句话就把他给打发出来了。一直到下班,他脑子都没回过神来。
山沟沟里的厂矿,地方都不大。办公楼外就是家属区,煤渣路贯通各处,住宅都是一水的红砖筒子楼,生活环境相当简朴。
史维奇回了家,他爱人也是所里的人,同样刚下班。孩子在附近镇里上学,背着书包才回来。
见着一家人,他挠挠头,推了推眼镜片,说道:“今个有人打电话说要借调我。”
爱人和孩子都没动静,一个忙着做饭,一个忙着写作业,都等着老史继续说下去。
史维奇继续说道:“说是只要我点头,马上把我调走。新工作月薪一千,可以带家属还解决工作,孩子可以安排上学。只要工作满三年就分房。”
爱人和孩子总算抬起头,多看了自己丈夫/父亲一眼,都觉着今天老史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个写代码的穷酸苦力,也配月薪一千?
第一次开口,家里压根没人信。
淘米,洗菜,做饭。一家三口坐在餐桌前。
今晚上有个笋干炒腊肉,史维奇多夹了几筷子,他爱人就拿眼瞪过来,随后将菜全划拉到儿子的碗里。
老史闹了个没趣,只能扒了几口白饭,就着点汤汁咽下去。
山沟里物产少,‘江北厂’附近的镇上也买不到什么东西。山民的日子更苦,饭碗里还得搭配红薯干。
哪怕过个十年二十年,三线都是贫困地区。
史维奇的家也简单,客厅就是餐厅。一张方桌罩着塑料布,天花板吊着个发黄的灯泡照亮半个屋子。
屋里没什么摆设,大多数还是利用厂里的边角料自己打造的。
吃了晚饭,史维奇主动去洗碗。他抓了块丝瓜囊,一边洗一边谈白天的事。
“今个真有人打电话给我,说只要我点头同意,就把我借调去个叫天阳的地方。知道天阳吗?”
爱人把餐桌抹一抹,正在辅导孩子作业,头都不抬的说了句,“我不知道什么天阳,你啥时候能调到贵阳就行了。其他的我都不奢求。”
史维奇只能乖乖洗碗。
七点,天黑了。
夜里也没啥娱乐活动。孩子写完了作业,一家三口出门遛弯消食。
绕着家属区的煤渣路走了半圈,史维奇又忍不住说道:“是我魔都的同学介绍的。
联络的人姓萧,感觉有点能耐。他说只要我点头,剩下的事就不用管了。”
煤渣路上黑洞洞的,连个路灯都没有,只能远远看到家属区的门口挂着个昏黄的灯泡。
山沟里草木茂盛,蚊虫特多。孩子东跑西跑,爱人在赶头顶的蚊子。
还是没人在意史维奇的话。老婆孩子连应一句的兴趣都没有,因为过去他们听了太多‘好消息’,每一次‘好消息’都会变成没消息。
到了八点半,全家洗洗准备睡了。
史维奇住的还是当年结婚时厂里分配的一室一厅,孩子大了就只能在厅里支个小床。那床是老史请所里的师傅用废铁料焊的,挺结实,就是不好看。
孩子睡前闹着要看电视,可山沟里信号不好,收的台全是雪花点。
小孩愣是冲着模糊的画面看了个电视剧,因为电视喇叭里全是噪音,只能当哑剧看。
到了九点,爱人直接把电视关了,把孩子轰上床。
老史洗个脚,又旧话重提,“我认真的,确实有人说要借调我。就算月薪一千太夸张,给个五百也行啊。
人家还让我介绍别人一起借调呢。我怕遇到来路不明的人,愣是没敢说。可姓萧的承诺了,只要我介绍人被借调,就给两百块介绍费呢。”
说到这,老史忽然回过味来,低语道:“两百块介绍费?我那魔都的同学该不会是把我当猪仔给卖了吧?”
他爱人总算扑哧乐了,“就你这么笨,活该被人当猪仔卖。你要是被借调成功就把我介绍出去,白赚两百块了。
我也不比你差呀。你都能月薪一千,我岂不是得两千?”
老史和自己爱人本是高中同学,上大学谈的恋爱。一人学计算应用,一人学医。
他来贵州的山沟里受苦。他爱人也毫不犹豫申请了调职,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跟着他进了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山沟里。
从青年到中年,相濡以沫十多年。没到五十岁,两人都有白头发了。灯一关,躺在床上,老史叹了声,“我知道今天这消息有点不可信,这么些年来对不起你了。”
黑暗中,枕边传来爱人一声轻骂,没一会听到她断续的声音,“老史,你没对不起我,我自愿来的。倒是我对不起我爸我妈。”
夫妻俩都叹了声,苦日子就这么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