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七章 露出踪迹
深夜里,在一处流民的临时驻地。守夜的篝火已经熄灭,地上躺着五六个生死不知的人。
风声穿过树林,与枯树枝共同构筑了一曲诡异的乐章。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藏在风中,整个森林,都有它的身影。
驻地里还有一人站着,而另一人跪在她的面前,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下。
姬若倾将手掌从这个人的脸上拿下,那人失去支撑一头摔倒在地上。
这几个人的死状一样,都是全身枯败,如同干枯的野草。寒风吹过,都还在微微颤动。
姬若倾伸出双手,白色的气流跃然于指尖。手指翻动间地上的泥土像是被什么牵引,一寸寸的裂开然后翻滚。
冻硬的泥土如同河水翻起浪花一样,将地上的尸体一卷而起,然后再度没入地下。
整个驻地的一切痕迹消失不见,只有雪花未曾覆盖的地面,如同刚刚经历过耕耘。
不过要不了多久,风雪就会将这一切存在的证据掩埋。
蓦地,姬若倾转过头来,两只血红的眼睛还有鲜艳欲滴的竖痕死死地盯着一个地方。
“有妖怪啊!”一声凄厉的喊叫声响彻整个森林,然后雪地里一片骚动,那人连跑带滚的掉下山坡去了。
姬若倾将斗篷遮好,眼中的红芒渐渐散去,刚刚饱食了一顿,力量又上涨了一些。
白国战事一起,奴隶贩子们都跑到邻国去了。即便姬家有钱有人脉,可是也买不到几个奴隶。
再者,频繁的购买奴隶总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姬家现在树大招风,若是让人发现买的奴隶全都不见了踪影也不好办。
姬夭夭时常见不到姬若倾是有原因的,为了练功,姬若倾会在深夜里出了白都,去附近的山里寻找一些小村庄。
有的小村庄只有十五六户的,都被姬若倾灭了口。大一点的,姬若倾也能找到机会吸食一两人的精气。
因为战争和征兵令的缘故,白国对国家的掌控力低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村庄里都是老弱,这些偏远地区即便发生了些什么事也很难传到官员的耳朵里。
白国此刻除了各个大城还能维持秩序以外,那些乡村基本都处于一个封闭自洽的环境,靠着老人们威信还有村民愚昧恪守着本分。
再者白国多山,这些村庄和外界的联系本来就少,这给了姬若倾一个机会。
发挥她妖魔本性,依靠食人血魂变强的机会!
若是白国稳定,姬若倾也不敢如此作为。村庄再怎么封闭也会有人走动,若是她伤的人多了妖怪吃人的消息迟早会传播出去。
到时候不说别的,白国自己就有炼气士和大军来诛杀妖邪。
姬若倾一直都很克制,她极力在人间隐藏着自己,就连用奴隶练功都是小心翼翼的。
只不过后来白国变得一片混乱,姬若倾也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虽然她只是一只小小的狐妖,但妖就是妖,生来就能把人当做猎物!
姬若倾就这么在白国的山中狩猎着,并且小心翼翼的隐藏着自己的行踪。
她从来不在一个地方逗留,而且去的地方也越来越偏
僻。那里的村庄更小也更迷信,小的自然逃脱不了她的魔爪,大一点的姬若倾也不会太过放肆。
再怎么说人一多起来也能对她造成威胁,她尽量让那些村子觉得失踪的人口都是因为意外,而不要与妖魔联系起来。
就这么积少成多,死在姬若倾手中的人也有了数百个。而她的力量,也在迅速变强着。
姬若倾不疾不徐的顺着那人滚下山的痕迹寻去,昨日就没来得及毁尸灭迹,今日又被人看见她食人生魂,怕是她以后又得换地方了。
她本就是狐,狡诈谨慎是其本性。
她也听说白子墨废了,但是白都之中还有一人让她感觉到备受压力。
那是一个女子,姬若倾远远看去就能感受到她带给自己的压迫感。
而那人还是白国的将军,她不得不小心再小心。
而且现在大军驻扎在城中,任凭她实力涨的再快,也不可能在那么多人的围攻下生还,就如同大白狐一样。
姬若倾很快就追上了那人,妖风一卷那人便不受控制的跌在地上。
姬若倾向四周看了看,这人是想跑到人多的地方,而这里已经能够看到好几处火光。
姬若倾意念微动,一条狐尾从斗篷下面钻出,然后迅速缠绕在那人的脖子上,将他拉过近前。
这人双手在脖子上不停的扒拉着,可是窒息感却让他越来越无力。
他的左手少了几根指头,似是被柴刀砍的,原本因为残疾没有被征兵的抓走,却在这深山之中碰到了食人的妖怪。
姬若倾看见这人身上也有血迹,只不过不是他的,想来也和她一样是在这山中狩猎的人。
不过也无所谓,姬若倾杀人无所谓善恶,无辜也好,恶人也罢,都是她进阶的食粮!
姬若倾用狐尾将这人提起,然后用一只手覆在他的脸上。
这人虽然昏迷过去,但是精气流逝的痛感依然让他面容扭曲。
与一开始不同,那时姬若倾刚刚获得大白狐的修为,虽有法力但是一身天赋法术都不会施展。
妖在弱小之时食人心腑练功,因为人的三魂七魄皆藏于此。其肉只为果腹,精华全藏于魂中。
再后来姬若倾慢慢将血脉中流淌的法术学会就不再那么“浪费”,人的心腑虽是精华,但其血其髓亦是灵丹。
噬魂之术可以将人的一身精华全部抽去,这也是死掉的人会如同荒草一般。
随着姬若倾的实力大增,噬魂之术也越来越强,很快这人就变成一滩烂泥般。
“就是那边有声响!”姬若倾刚刚将这人就地掩埋,就听见有不少人声传来。
自昨日起就有妖怪吃人的传闻在流民之中口口相传,以至于更多的人结伴起来。
有些地方甚至出现了村落的雏形,人与人之间再怎么相互忌惮,但也只有抱团才能活下去。
山下火光攒动,来的人看起来不少。他们虽然害怕,但是也得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风声将这人的惨叫带出了很远,那些人既然决定在此地暂时安家,附近的隐患当然要扫清才行。
虽然都说这片山里有妖,可见过那
尸体的人也只是少数。
所谓眼见为实,他们不能一直活在令人恐惧的传闻之中。
但这山中可能确实有什么东西,也许是狼之类的野兽。总之,只有亲眼看到才能安心。
姬若倾转身向山上走去,她倒不是怕这些人,只是这些人来的时候一定有很多人知道,若是杀了他们,那就会坐实有妖的传闻。
再怎么说这么多人突然消失在山里,也是极为诡异的一件事。
远的不说,在此去几十里的地方就有一只军队,姬若倾虽然变强了许多可也未必是那些人的对手。
姬若倾在林间跳跃,寒风轻轻掠起她的斗篷,斗篷下面是臃成一团的狐尾。
她刚刚用噬魂之术摄取了那么多人的精气,还需要找一个地方将这些力量彻底化为自己的力量。
此刻斗篷下面的狐尾已经多达六条,那是堪比大白狐数十年修为才能修成的数量。
而在这六尾中间,还有一个白疙瘩若隐若现,那是第七尾即将出现的征兆。
只不过越是到后面,姬若倾所需的精气就越多。她们九尾一族的最强者,可以比拟仙人!
大白狐数十年的苦修也只修出六尾,但仍然是一只小妖,不然也不会死在人族军队手中。
而姬若倾食人生魂,短短几个月间就超过了大白狐,进境如此神速,无怪乎人间修士要杀妖了。
以这种方式增强修为的妖,终究会成为祸乱苍生的妖魔。
姬若倾从血脉中得知,只要练出第七尾第八尾就能成为大妖,到时候实力会有质的飞越。
只不过越到后面需要的精气就越多,到时候怕是再也瞒不住了吧。
这也是很多妖修在实力还未完全成型的时候就被人族修士杀死的缘故,想要迅速变强就需要杀更多的人。
杀人越多就意味着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自从人间平稳下来之后,很难有吃人的妖修修成大能。
一有个苗头就会被修士杀死,正道修士除魔卫道,邪道修士抓走炼丹。
大白狐就时常告诫姬若倾,妖在人间是不能轻易露出行踪的。否则不管你杀不杀人,人都要杀你。
姬若倾不会忘记,大白狐用自己的血证明了这一点。想到她们一家守着炼妖阵与轩辕坟多年,大白狐与人族更是秋毫无犯最终却是落得如此下场,姬若倾心中的恨就无法控制。
人要杀妖,妖要吃人,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姬若倾心里不会有丝毫负担!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她那个傻妹妹,姬夭夭始终认为自己身上流着人的血,始终认为自己与人是一样的。
姬若倾找到一处背风的山崖,准备炼化体内过多的精气。明日之后她要继续换一个方向,不然暴露的可能性太高了。
大雪没能及时掩埋住那具被姬若倾抛弃的尸体,十几个拿着火把的人围着一处土坑,看着死状凄惨的尸体不寒而栗。
终究还是留下了一些痕迹,第二日时,那具尸体已经出现在了沈无敌的面前。
“看来要会一会这山中的妖了呢!”沈无敌大手一挥:“给我搜山!”
“是!”
第三百一十八章 陷阵三式
沈无敌看着士兵们挖出来的几具尸体,在这片山林里,这样的尸体已经发现了几十具,都是流民。
若是再过一段时间,这些尸骨也会和土地长成一体,然后化作土壤的养分。
可是短短两日,若是有心去寻,不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更何况,鬼军之中有很多优秀的探子,他们能在各种复杂的
况之下收集情报。
像现在这样划出一个固定区域去找寻什么,难度更是大减。
只要这山中真的存在什么,就不可能发现不了。姬若倾确实将尸体都埋入了地下,可是这里是深山,不正常的痕迹会很显眼。
无论是脚印还是不小心踩断的树枝,有很多都是无法完全消除的。
以至于沈无敌很快就将搜索的范围缩小再缩小。姬若倾确实已经足够谨慎,但是踪迹一显现出来,就再也藏不住了。
姬若倾耳朵一动,有人在接近这里,很多人。
她站起身来,抖落身上的积雪。一晚上过去,体内的妖力又雄浑了许多。
妖怪吃人,果然是一条捷径。一旦陷入其中,就会无法自拔。
姬若倾对力量的渴望越甚,就越是无法停止。因为仇恨想要变强也是**的一种,而**是无止境的。
藏在兜帽下的两只狐耳微动,鬼军士卒踩断枯树枝的声音异常清晰,而山下的身影攒动也被姬若倾看在眼里。
被人发现了!
姬若倾迅速向山上逃去,没有一丝犹豫。她根本不会去想为什么会有人发现她,那些士卒在寻找的,一定是她!
她心中早已为此做出准备,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她是一只妖,在人间藏的再好,也有被发现的那一天。
纵使她的修为比刚下山那时提升了很多,但她也不会自大到去挑衅这样一支军队。
“前面有人!”一个士卒发现了正向山顶奔跑的姬若倾,身姿迅捷如狐,灵巧的踏着树枝奔行。
沈无敌眉头一凛,不管对方是不是妖,他都不能放它离开!
在下令之前沈无敌就已经做出了对方不会与他们正面交锋的判断,若是杀人的真的是一只很强大的妖,根本不会避让开人多的地方。
专挑落单的人下手,一方面也证实了这个杀人的东西,无论是妖还是人,都无法与他率领的五百士卒正面抗衡!
沈无敌拔出佩剑,率先追去。其余的士兵分散开来,将包围圈进一步缩小。
“陷阵三式!疾行!”
沈无敌的速度迅速提升一大截儿,也如前面那个穿斗篷的身影一样在林间跳跃前行,借助树干树枝,一步跨出就是十数米的距离。
姬若倾扭头看去,一个穿着将军甲胄的人正在迅速接近于她。
沈无敌虽还不是通明境但也相去不远,只是阿凝所创的沧海归元太难练了,他们根本不得其法。
就算是张宝,在那之后发现也只是学会了第一层,更别说军中其他人了。
一群大老粗去学这么难的东西,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入门。
阿凝为了提升军队的战斗力只得另寻它法,然后她创出了专门为军阵而生的武学:陷阵三式!
练躯干和四肢,去掉武学之中复杂多变的部分,只提升力量与速度!
足够简单,但威力十足!
至少在阿凝的演示下是这样的,虽然只有三式,但对于士卒来说够用了。
陷阵三式会慢慢推广至全军,现在能熟练掌握陷阵三式的,也只有沈无敌和任天这两个在鬼军待的时间最长的两个副将。
张宝虽然误打误撞学会了沧海归元第一层的功法,但是底子太弱,现在也没能学会。
不过这只是时间问题,陷阵三式是在原先的呼吸法上改良而成的,只不过不再是只能练到丹田,而是可以功行所有主经脉的功法。
据阿凝所说,她已经将这功法改的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只练主经脉的话也能修炼到高深处。只不过少了变化,中庸的不能再中庸。
内力是人体内的生命力,普通人的生命力有限,但武者能通过修炼来将自己的生命力提升。
这种修炼,可以是功行周天,也可以是不断的锻炼自己的身体压榨自身的潜力来提升。
鬼军之中最初诞生内力的士卒,包括阿凝,都是在军阵的厮杀中将身体潜力压榨至普通人的极限诞生的。
而陷阵三式,与沧海归元这中正统武学还是不一样的。它更偏向于不断压榨自身潜力,而不是打坐练功。
简而言之,它是横练功法。内功只是辅助,它的强大之处在于肉身发力的技巧。
提升的方法也不仅仅是打坐修炼,而是在不断的厮杀之中,将肉身百炼成钢!
白国没有十年八年的时间去培养几千功力深厚的武者,只能不断在锻炼与战斗中压榨自己的潜力。
姬若倾很快就发现了身后那个将军速度似乎比她还要快一些,要被追上了!
沈无敌的内力在鬼军之中本就是前三,呼吸法更是真如呼吸一样随时都能进行。
陷阵三式的进阶功法更是契合了这一点,在厮杀之间激发自身的潜力。
从肉身中压榨出的生命力进入经脉丹田之中,强大自身内力,而内力又化作无穷的生命力不断强化肉身力量。
再有三种与功法契合的肉身发力方式,与进阶版的呼吸法结合起来,才是完整的陷阵三式。
疾行!
是一种腿部的发力方式,结合内力可以像轻功一样迅速移动,但也可以将这种腿部力量爆发用作攻击。
姬若倾架着妖风,身体轻若无物。即便是踩在雪地上借力,也只是留下细微的痕迹。
若是她修为有成,只需架着妖风飞行即可,不需要像普通的山间灵狐一样,还需落下借力。
沈无敌就不一样了,所过之处如遭雷击。疾行的力量,可以将立足处的石块踩碎。
这么强的爆发力,换来的是如同奔雷般的速度。
陷阵三式!破!
沈无敌追上姬若倾后一剑劈出!与疾行一样,破是双臂的发力方式,可以是赤手空拳,也能用兵器使出。
姬若倾身形一滞,避开这一剑。剑刃落在地上,泥土与石头炸裂一地。
毋庸置疑,这一剑斩在肉身之上,绝不会有所阻碍。
姬若倾虽然是妖,但是也有自知之明,这将军能够
威胁到她!
三道白色的寒光闪过,沈无敌急忙避开。白光落在树干上将一人粗的树干折断,断裂处留着三道类似爪痕的痕迹。
沈无敌看的清楚,斗篷下这个女子没有使用什么兵器,这类似剑气的攻击,来自一只雪白的爪子!
“何方妖孽!”
果真是妖!自此沈无敌再不怀疑,这山中的凶案,果真是妖魔所为!
姬若倾并不搭话,现在最重要的是从这里逃出去。
只有一个沈无敌就让她不得不全力应对,若是被山下那几百士卒包围,就真的走不了了。
陷阵三式!破!
沈无敌手中的剑迅猛狂暴,姬若倾不断的避其锋芒,然后伺机逃脱。
可是沈无敌的脚下一点不慢,爆炸声不绝于耳,所踏之处不断炸裂。
姬若倾几次想要逃离,都被沈无敌追上拦下。
她也是心中火起,看来是避不开了呢!既然如此,姬若倾也想试一试,她费劲心思所提升的修为,现在究竟到了何种程度!
她可是妖啊!
沈无敌再一剑劈出,被两只长满白毛的爪子挡住。沈无敌想要抽剑,却发现剑身被那两只长长的爪子死死抓住。
沈无敌抬头,看见了斗篷下的那张脸。
那是一双极为美艳的眼睛,眉心的红线鲜红刺目。虽然戴着面纱,但面纱下一定是一张倾国倾城的脸。
但是沈无敌只看到一瞬,那张脸就迅速发生了变化。美艳的眼睛瞬间变的猩红,眉心的红线也像是在滴血。
摄魂!
一圈圈的红色光晕自姬若倾的眉心散开,落在沈无敌身上!
怎么回事?身体不听使唤了!沈无敌与姬若倾正面相对,像是看见了三只猩红的眼睛,然后精神一阵恍惚。
若不是他经历了无数次生死厮杀磨练出的坚强意志,手中的剑甚至都会掉落。
但生死厮杀之间,即便是片刻的恍惚,都能露出致命的破绽!
待到沈无敌回神的时候,一双爪子已经覆上了他的脖颈。坚硬冰冷的狐爪如同刀剑般锋利,下一刻就要撕碎他的喉咙!
陷阵三式!御!
死亡临近之时,沈无敌爆发了全部的潜力,丹田里的内力疯狂运转,涌到全身。
沈无敌全身的肌肉隆起,在内力的压缩下变得细密而又坚硬,像是穿了一身甲胄。
陷阵三式,最后一式便是御,用内力强化肌肉,形成一层没有死角的甲胄。
练到高深处,可以用肉身抵御刀剑,是横练的最高境界。
当阿凝将这陷阵三式告知沈无敌他们的时候惊掉了一地下巴,疾行和破还在理解的范围之内,只是这御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可是当阿凝亲身示范的时候,他们才真正见到了陷阵三式的潜力。
阿凝不是横练,但是一身内功登峰造极,防御普通刀剑已是等闲。
沈无敌亲眼见到阿凝被刀剑加身毫发无损,对陷阵三式再无怀疑。
生死一瞬,沈无敌将陷阵三式之御,用了出来!
嘶!
狐爪划过了沈无敌的脖子!
第三百一十九章 苦战
利刃划破皮肤的声音同时在两人耳边响起,沈无敌借机抽剑回防逼开了想要进一步动作的姬若倾。
他一只手捂着脖子,但有血水从指缝中流出,疼痛感刺激着沈无敌的神经。
呼!
沈无敌呼出一口白气,大口喘息着,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了。
内力不停的往伤口处涌去,催动着肌肉迅速愈合,他放下手的时候,血已经止住。
只不过脖子上有一道长长的、触目惊心的红线。刚刚那一下,差点割断他的喉管。
姬若倾也是皱眉,她虽然很少用爪子杀人,可是自己的狐爪应该比兵刃还要坚硬锋利。
可是刚刚划过沈无敌的脖子时却受到了很大的阻力,让姬若倾很是意外。
妖法!天赋白毫!暴雨梨花!
一招失手姬若倾并不犹豫,双手挥动间空气中浮现出无数根白色狐毫,在妖力的灌注下变成一根根白色的细针。
去!
紧接着这些白色针毫便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向沈无敌,无穷无尽!
陷阵三式!疾行!
沈无敌双脚发力,全身肌肉鼓胀向四周躲去。一根根针毫落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瞬间隐没不见,雪地上出现无数细孔。
沈无敌不断的改变着自己的方位,而姬若倾施法控制着白色针毫穷追不舍。
这片树林的树木被硬如钢铁的针毫打的千疮百孔,倒下一片。
姬若倾全力施为,根本不给沈无敌一丝喘息之机。此时此刻,五百鬼军士卒已经到了百米开外!
陷阵三式!破!剑光闪!
姬若倾见压制住了沈无敌便要找机会架风离开此地,沈无敌早早便锁定了她的身影,单手持剑,内力全开,手腕翻飞间剑如龙卷,将无数针毫纷纷打落。
陷阵三式!破!开山!
针毫短暂一空,沈无敌不依不饶,势大力沉的一剑朝着姬若倾兜头斩下!
吓!
姬若倾一个转身避开正面,妖风鼓荡,向后空翻出现在沈无敌的头顶!
一只狐爪刺向沈无敌的天灵,狐爪的指甲部分长约一尺,如同短剑。
沈无敌抽剑回挡,火花四溅。他瞳孔一缩,狐爪离他的眼睛只有分毫!
“放箭!”
一百夫长下令,顿时有几十个弓箭手在远处张弓。箭羽铮铮间破空之声呼啸而来,一片黑影袭向停滞在空中的姬若倾!
姬若倾自沈无敌的剑上借力,妖风一起,再度腾空,数十只羽箭登时落空!
“退后!退后!”沈无敌大声喊着,但是为时已晚。
白色针毫再现,自空中落下,与雪花掺杂在一起,向四周暴射而出!
顿时响起一片惨叫之声,几十步之外形成合围的鬼军士卒倒下数十人,身下血红一片。
沈无敌怒目圆睁,一面担心部下伤势,一面又迅速锁定姬若倾的身影。
他从未见过如此难缠的对手,凶狠狡诈,招招致命。
与战场上力拼血勇不同,即便是将领间互相厮杀也都是大开大合,变招极少。
尤其是姬若倾的妖法,沈无敌更是从未见过。稍有不慎,就会中招。
现在不似后世武林,各种剑法掌法层出不穷,更有十八般武艺。
陷阵三式本就是军阵武学,走的也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一时间沈无敌也是渐渐失去主动。
姬若倾的身法鬼魅,她本就是山间灵狐,让人不可捉摸。沈无敌虽然速度与爆发上更快一线,但却始终摸不到姬若倾的衣角。
经过刚才的变故鬼军士卒们也不敢轻易接近,那针毫连甲胄都能轻易刺穿,受伤的人哀嚎不已。
因为这次的任务是护送流民,他们连盾牌都没带几面。不过看眼前这些树木的惨状,一般的木盾也防御不住。
但鬼军士卒并不是无所作为,他们迅速构筑了一个包围圈,借着石头与树木将沈无敌与姬若倾战斗的区域围了起来。
数十名弓箭手各自就位,手中的箭矢始终瞄着姬若倾。他们虽然不知到这穿着黑色斗篷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但从她刚才躲避箭矢来看,也是血肉之躯!
鬼军士卒有五百之众,那道身影落在人群中也讨不了好,即便拼上一些人也能将她拿下。
那些尸体也让他们这些久经战阵的人看着胆寒,虽然不知道是如何造成的,但是现在有机会将这个妖怪杀死,那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姬若倾见远处那些士卒开始躲躲闪闪但是却死死将她围住就知道今天无法善了,她妖力有限不能陷入苦战。
摄魂!
身形交错间姬若倾与沈无敌再次照面,红芒落在沈无敌的身上,他与姬若倾四目相对。
吼!
身经百战的将军自然意志坚定,刚刚吃过一次大亏的沈无敌一声大吼,血液沸腾!
姬若倾与沈无敌都是眉心刺痛,精神攻击不奏效两人都遭到了反噬。
不过还是姬若倾胜出一筹,虽然沈无敌的意志远超常人,但是受到摄魂的效果动作上还是慢了一拍。
姬若倾抓住机会,狐爪直刺沈无敌的胸膛!
血液飞洒,落在雪地里如同片片桃花。沈无敌用剑架住了姬若倾的爪子,但是尺许长的爪子仍然没入胸膛半寸!
姬若倾再度施加力道,却发现爪子再难寸进。不仅如此,想要抽身却也是一时不能!
血顺着沈无敌的口中流出,这一刺他胸前断了几根骨头。不过也正是如此,让姬若倾的爪子卡在骨头上一瞬他才有了回救的机会。
沈无敌一只手抓住姬若倾的爪子,入手处是柔软暖和的皮毛,眼前这位是只妖无疑了。
也幸好刺穿他胸膛的是只爪子,胸骨如渔网般挡下了参差不齐的狐爪。若是柄短剑,此刻已经透胸而出了吧。
但即便这样,沈无敌也是受了重伤。内力疯狂的向受伤处涌去,血却一直止不住。
但姬若倾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她已经能感受到沈无敌抓住她的那只手上的力道,如同铁钳!
沈无敌一只手持剑让狐爪再不能寸进,另一只手抓住刺进自己胸膛的爪子,让姬若倾无法抽身而退。
他抬起头来,姬若倾仿佛觉得沈无敌的双眼也是血芒!那是疯狂的神色,是一个战士拼命时的血性!
白国多战事,沈无敌若是不狠活不到今天。在战场上他就是一个拼命的狠角色,因为不拼的人
,才会死!
陷阵三式!御!
姬若倾感受到了爪子上又加了一股力道,来自沈无敌胸前的肌肉。
它们在内力的灌注下变得凝实,同时在这么大的挤压之力下更多的鲜血流出,将姬若倾的爪子染红!
沈无敌再度吐出一些淤血,用上御之后身上的痛感也再度降低。虽然流血不止,但也在一定程度上阻止了这只爪子将自己的身躯撕碎!
他的陷阵三式还没有阿凝那么高深,而姬若倾的狐爪连石头都能撕裂!
只是,这样一来,姬若倾就更不能脱离他的掌控了!
陷阵三式!疾行!
狐爪还留在沈无敌的身体里,但是他却拖着姬若倾身躯奔行。
然后借助这奔行的力道,将姬若倾摔向一棵棵粗壮的大树。十数棵大树被拦腰折断,而姬若倾的狐爪也是顺势从沈无敌的手中抽出。
姬若倾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没想到这个白国将军竟然用如此不要命的打法。
沈无敌的胸前留下三个血洞,被他强行用内力封住。见姬若倾脱出,便再度欺身!
陷阵三式!破!剑弧斩!
姬若倾举爪便挡,被劈出去数丈远,体内气血翻涌不止。
在之前的交手中沈无敌就发现姬若倾一直避免与他正面相抗,虽然那影响人心神的法术还有白毫针威力极大。但是从这双爪子上传递过来的力道,却并没有那么恐怖。
以此沈无敌就判断这只妖自身的力量并不强,也就是说她的肉身很弱。
沈无敌空有一身蛮力,但是这妖怪靠着鬼魅的身法一避再避,让他很是头疼,以至于先前被姬若倾抓住空挡一爪将他重伤。
但沈无敌临危不乱,抓住了受伤之中的一丝机会,让姬若倾的身法再无施展的余地。
被他这么一顿狂摔,而姬若倾刚刚躲避他的攻击又慢了很多,想来也是受到了重创。
姬若倾迅速退出几步与沈无敌拉开距离,她还是第一次受这么重的伤,疼的都快哭出来了。
虽然她是妖身,但也不是那种皮糙肉厚的野猪恶虎,白狐先天上就不是什么肉身强大的生物。
看似沈无敌伤的很重,但是他早已习惯了疼痛。现在又有内力护体,虽然战斗力下降许多,但是战斗的气势却空前高涨。
姬若倾不一样,这一次是她第一次与人搏命。即便是以前在山林里,也就是欺负一下兔子老鼠之类的,碰见强大的野兽也是绕着走。
她没有什么战斗的心思,虽然拥有了一身修为还有杀人的觉悟,可是疼痛与恐惧却始终影响着她的心神。
更不用说她本来就没什么战意,只是见逃不了才被迫应战的。
现在有一个受了重伤也要杀她的疯子步步逼近,更有数百人始终在等她露出破绽。
受伤之后,姬若倾更是慌了神。
她的耳朵极为灵敏,凌乱的步伐不断的映射进她的脑海,鬼军士卒已经在结阵接近,他们要来住沈无敌一臂之力。
他们虽然怕死,但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真要到拼命的时候,即便是野兽也要靠边站!
姬若倾初出茅庐,杀人,要有着被杀的觉悟啊!
第三百二十章 露出真容
被杀的觉悟,姬若倾自然是没有的。一颗用尽任何手段都要活下去的心,对于死亡自然要避而远之。
但是死亡现在就在沈无敌的剑上,在周围虎视眈眈的数百士卒的身上,将她完全笼罩!
强忍住身上的疼痛,姬若倾再度向山顶逃去。妖风卷起地上的残雪枯枝,迅疾而又仓促。
通往更高处山顶的路早已被鬼军士卒们封住,此刻她已是笼中困兽。
“放箭!”
随着一声大喝,弓箭手们再度瞄准姬若倾的身形。箭雨不断的从身边坠落,被姬若倾躲避了去。
十步,五步,三步!
姬若倾不管后面,一心要冲破前面的封锁,此刻在她面前的树林里,有着一百多的士卒!
忽然,她的瞳孔一缩,然后迅速将头一偏,一点寒芒擦着脸颊飞过。
不过这时她也到了鬼军士卒的军阵里面,正对面就是刚刚对她射箭的弓箭手!
妖法!噬魂!
姬若倾将手覆上那人脸,然后就是吞噬精气的噬魂发动!姬若倾现在已经落在阵中,那些士卒蜂拥而上要将她乱刀砍死!
被她制住的弓箭手挣扎不开,肉眼可见的一股清气从他身上飞出,然后汇聚到姬若倾的身体里。
那弓箭手的身体迅速衰败,然后手脚无力的放下,变成了一具尸体。
姬若倾一面躲避着士卒们的攻击,一面炼化着体内这股精气,身上的伤痛也开始平缓下来。
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中更是惧怕,被这妖怪轻轻一碰一个大活人就没了。
所有人硬着头皮冲上去,姬若倾这么一耽搁已经彻底落入了他们的包围。
姬若倾一爪子将一个欺身过来的士卒打翻在地,然后就是数柄刀剑落在她刚刚站立的地方。
陷阵三式!破!剑突刺!
姬若倾正想施展毫针将这些人逼退,身后却有一股寒意刺的她生疼,却是沈无敌的剑到了!
虽然还未触及于她,但是剑上的杀意已经先一步到达!
无奈她只得停下施法,转身回援。
铮!
姬若倾双手护于身前,爪子上的力道让她双臂颤抖,然后摔将出去!
落地处又是数柄刀剑加身,她在地上一个翻滚狼狈不堪。以往她杀人的时候根本没有过这种恐惧,以前她带来死亡,现在她接受死亡!
这里无数的人都想要她的命,一招狠过一招,毫不留情!
慌乱中她突然觉得眼前人少了一些,却是已经被她突破到了防御圈的边缘。
五百士卒虽然不少,但是分散开来能够布防的区域也是有限。被姬若倾这么一冲杀,很多人就已经被她甩在了身后。
但是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很久,既然她选择了从这个方向突围,那其它方向的士卒也是迅速赶来支援,不消多时她便会再度深陷重围!
阵中白光又起,姬若倾的双爪如同收割生命的镰刀,白光闪动间又是数人被她撕碎甲胄生死不知。
她抬头看去,前路已经再无阻碍!
忽的,姬若倾头顶笼罩了一片阴影,却是沈无敌双手持剑,倒刺而下!
而姬若倾刚刚才躲避开士卒的攻击,见她已经脱离的人群,弓箭手的冷箭更是从未停止,沈无敌这一招就是看到她已经避无可避才全力出手!
姬若倾脸色瞬间惨白,眉心的红线更显妖艳。死亡的气息沁入心脾,让她忍不住颤抖。
刺啦一声!利刃划破斗篷接着又划破姬若倾身躯的声音响起,炽热的血大片飞洒!
关键时刻姬若倾让自己的身体偏离了原先的位置,但还是被沈无敌一剑重创!
姬若倾摔出十数米,撞倒几棵大树才堪堪停下。她捂着腰间的不住流血的伤口,那伤口贯穿了腰间一侧,几乎将她腰斩!
沈无敌也不好受,他先前也受了重伤,这一下两人都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可与沈无敌不同的是,姬若倾没有喘息之机。在她逃出去的一瞬间,就又被弓箭手们锁定。
嗖嗖嗖!一片箭雨覆盖了过去,姬若倾躲闪不及,身上又中了两箭!
“抓住它,别让它跑了!”
“杀!”
受了伤的姬若倾,不住的向山顶逃去,恐惧与伤痛已经让她身心俱疲。
而鬼军士卒们如同嗅到了血腥的群狼,死死追着自己的猎物。
鲜血不住的从指缝间溜走,姬若倾的身后留下了一条血色小径。温热的血融化了白色的雪,又在寒冷下冻成血色的冰晶。
姬若倾拼命用妖力封住伤口,然后架着妖风向包围圈唯一的缺口山顶跑去,身后是乌压压的一群鬼军士卒。
沈无敌胡乱的包扎了下伤口,现在那妖怪已经被重重包围,又受了这么重的伤,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
“不用逃了,妖魔!”沈无敌握着剑走到最前面,姬若倾此刻已经被逼到了一处悬崖。
姬若倾看着慢慢靠近的众人,身后是数十丈的悬崖。在鬼军士卒们有意的围剿下,姬若倾终于走投无路了。
妖法!天赋白毫!
无尽的白色狐毫向四周激射而出,如同刮起了一阵白毛风。
“快躲开!”沈无敌出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人群中到处都是惨叫声。
沈无敌将双臂挡在身前,陷阵之御开启,顿时身上的甲胄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耳边不停响起。
不对劲,力道弱了很多!
沈无敌向四周看去,果然,那些受伤倒地的人没有什么大碍,只有一些倒霉蛋被刺穿要害身亡。
沈无敌看着自己臂甲上的白色狐毫,失去了妖力的支撑变成了普通的狐毛。
沈无敌到现在还是有些惊异,毛发竟然如此坚硬锋利,能够刺穿甲胄。
他再度向姬若倾看去,全力施展出这一招的姬若倾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着,可是消耗巨大的妖法效果却不理想。
那些士卒看着身上飘着的白色绒毛,身上的甲胄挡下主要部位的伤害,只有没有甲胄覆盖的地方鲜血横流。
不过没有甲胄的地方也不是要害,加上姬若倾法术威力下降许多,还有很多人能站起来保证战斗力。
姬若倾不断向后退去,突然一只手凌空,她已经退到了悬崖边缘。
她碰到的碎石与积雪向悬崖下面落去,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鬼军士卒们让开一个个缺口,里面走出了数十个被保护在后面的弓箭手。
数十张弓箭瞄准了成为活靶子的姬若倾,沈无敌死死盯着姬若倾,怕她临死反扑。
“啊!”姬若倾尖锐的惨叫声刺痛鼓膜,转身向悬崖跳去!
她不会飞,这
么高跳下去也会摔死,鼓起的妖风根本无法完全支撑起她的体重。
但是不跳,马上就会死在这个地方。
陷阵三式!疾行!沈无敌最先反应过来,她要逃!
数十只箭雨已经落空,沈无敌飞奔过去的时候,姬若倾的身影已经落下山崖!
他提着剑向着姬若倾身影刺去,直没后背!
不,不对!他只是刺中的斗篷!
姬若倾向下跳去的时候,山风吹掉了她的斗篷,她本人以更快的速度落下山去。
然后,他看见了斗篷下的姬若倾的原貌。
一个不断落下的白衣女子,她的身后六条长长的尾巴肆意舒展,整个人如同一朵白色的花。
此刻的姬若倾正在不断的向山崖下落去,尽管她拼命鼓着妖风,也难以减弱多少下坠的速度。
一个长着六条尾巴的妖女,斗篷落下之后,姬若倾的身影就彻底落入了沈无敌的眼中。
刚刚那声凄惨的叫声,也确实是女子所有。
待其他鬼军士卒靠近悬崖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了姬若倾。
山下茫茫雪海,又有树木遮挡视线,寻找一个白色的身影太难了。
“将军,我们怎么办?”
鬼军士卒们面面相觑,一个长着六条尾巴的妖怪就这么在他们眼前逃走了。
“留下一部分人照顾伤兵,剩下的人跟我去追!”沈无敌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斗篷,好不容易将那妖女重伤,死要见尸!
“将军,你的伤……”
“不碍事,我们必须找到那个妖女的尸体。”沈无敌摸了摸胸口,内衬已经全部被血浸透。
一行人迅速向山下跑去,向着姬若倾坠落的地方仔细寻找。
没有用了多久,他们就找到了姬若倾坠落的地方。
只是那里除了一滩血迹外什么都没有,沈无敌抬头看去,原本的密林上方出现了一个空洞。
那是姬若倾落下来的地方,数不清的树枝断裂了一地。沈无敌走过去,脚下一片柔软,那是秋天积累的枯枝落叶,积了厚厚一层。
沈无敌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白纱,白纱上面一大片血迹,已经冻硬了。
若是沈无敌记得不错,这是那妖女脸上的面纱。自始至终,沈无敌都没能看见姬若倾的样子,唯一印象深刻的,是那三只猩红的眼睛,还有一撇之下,似乎极为美艳的眼角。
顺着姬若倾逃走的痕迹看去,她似乎,去了白都。
沈无敌握紧拳头,那妖女,也许是从白都来的。
这可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一只能化为人形的妖躲在白都之中,而她又似乎以人为食,怎么想都很危险。
他必须回去汇报阿凝,以他的实力都能和那妖女打个不分上下,想来以阿凝的手段,杀死它不在话下。
只是偌大的白都,在几万人中寻找一只妖,也不是一件易事。
远处山头,一只浑身是血的白狐看着陆续撤走的鬼军,松了一口气。
她身上很多地方皮肉向外翻卷,尤其是一侧的腰部,贯穿身侧的一条口子狰狞无比。可是她却在笑,边流泪边笑。
从她跳下山崖的那一刻起,就彻底明白了,来到这人世间,就已经无路可退。
可是她要活下去,像今天一样,拼命活下去!
第三百二十一章 突如其来的相遇
整个白都时刻戒严着,出入都被严格把控。事实上,普通人已经禁止出入白都,只有持着出入手令的人才被予以放行。
冬天的夜降临的比往常更快,而白都城里也早就开始实施宵禁,严禁任何人晚上在外面逗留,巡逻队伍一茬接着一茬。
入夜之后,原本应该紧紧关闭的城门却在此时打开,然后迅速从外面进来了一队人马。
这支人马有数百人,似是经历了一场大战,回来的时候带着不少伤员,甚至马背之上还有十数具尸体。
那支人马进城之后便直接回了军营,然后上面就下了命令,今夜发生的事绝对不许流传出去,否则守城之人以军法处置!
再然后,大将军府的门被敲开,阿凝连夜去了军营整晚未归。
而街上巡逻的军队在不久之后翻了数倍不止,不知道在寻找什么。
时间回到沈无敌带兵回城之前,那时城门已经封闭,宵禁刚刚开始。
天上的铅云堵住了星光,雪虽然已经停止,但冷意却更甚几分。
姬若倾身受重伤,用妖力将伤口都封住之后还需要很长的时间静养,在那之前却是不敢再待在那片山脉里了。
沈无敌能发现一次她的行踪就能发现第二次,姬若倾不是心怀侥幸的人,便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白都。
只是她没有想到,沈无敌将军中的伤员处理好之后也同样以最快的行军的速度紧随其后。
姬若倾与沈无敌不一样的是,沈无敌从蛛丝马迹就判断出她人或许已经在白都了,而姬若倾后知后觉的以为那支军队还在跟随着流民队伍。
毕竟沈无敌的手下也死伤无数,他本人与姬若倾更是两败俱伤。姬若倾原本认为那个将军会修整几天,而她的消息也不会这么快就传到白都。
姬若倾到白都的时候没有走城门,不管她能不能搞到出城手令,她现在的身份目标太大很容易就被人怀疑。
不过跳上一段十几米的城墙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城墙上虽然站着一队队的守卫,但姬若倾借着夜色遮掩,又施了影响人心智的妖法轻轻松松便混进城来。
此刻的白都城街上一个行人都无,巡逻队到处都是。像是主街屋顶这些明显的地方姬若倾也不敢走,以免被人看到。
她走在建筑的阴影中,避开一队又一队白国士兵。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尤其是腰间,还在向外渗血。
被沈无敌的剑贯穿撕裂,姬若倾能活着还要得益于这几日吸收的庞大精气让她的修为更进了一步。
她又幻化了一身黑衫,万一被人看到也看不出身上的血迹。
走到一个拐角处,姬若倾看到四下无人便一头钻了进去。
“噗,咳咳咳咳……”角落里突然响起一个咳嗽声。
姬若倾的一只手瞬间就变成了爪子,她刚刚踩到一个人,还是直接踩的肚子。
那个人痛苦的捂着肚子,躺在拐角处的阴影里。旁边还有一个酒坛子,里面的酒洒了一地。
姬若倾松了口气,原来是个醉汉。这人身上积了一层雪,正低着头弓成一个虾米缓解疼痛。
见这人也没看见自己的样貌姬若倾转身就要走,杀人灭口虽然简单但是明天被人发现这里多了一具尸体也会惹来麻烦。
“咦,我怎么……在这里睡……呃……着了?”
那醉汉谈吐不清,晃晃荡荡的就要站起身来。凉风一吹一阵酒气扑面而来,不知道这人究竟是喝了多少酒才能醉成这样。
姬若倾登时如遭雷击,她僵硬的转过身来,这个声音,她听过。
那还是在丰邑之时,她曾在街上偶遇一个青年,也是像今天这样,突然出现。
那时姬若倾带着姬夭夭刚刚从山中走出,与姬家商队一起在丰邑修整。
她的心里满是仇恨,厌恶她见到的每一个人。她白狐一族,世代守卫轩辕坟,却最终毁在了人族手中。
可她见到的那个人,如同黑夜里的一束光,在她满怀忿恨的心中撕开一个缺口,让她短暂清醒。
她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只是觉得他与众不同。觉得人世皆浊如墨洗天下,只有他处如礁石,一抹留白。
只是她已走上了复仇的道路,不然她或许会和她娘一样,奋不顾身的去爱上一个人。
她带着仇恨深山走到人间的时候,就不是一只满怀憧憬的小狐妖了。
只是偶尔她会想起,她也曾遇到过那么一个人。一眼看到,就很特殊的人。
后来她又见到了那个人,在别人的记忆里,在别人的脑海里。
那个人他有一个响彻整个白国的身份,左军主将白应武的独子,还是天赋异禀的炼气士,兽军统领白子墨。
那个在茫茫雨夜,亲手杀死大白狐的白子墨!
只不过那时的白子墨,在还不能化形的姬若倾眼里,是一个戴着狰狞兽面的凶徒。
直到现在姬若倾也时常能在梦里梦见那个场景,梦见大白狐的身上插着一柄刀,雷电闪过,刀身上惨白的刻着白子墨三个字。
后来姬若倾又亲眼见到了白子墨,她远远看见了他,他亦如是。
姬若倾不知道自己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去看待这次重逢的,清醒之时,指甲已经深深嵌入她的手心。
而现在,他就在自己眼前,毫无防备。若是以前她还能告诉自己仇人是一个修为强大的炼气士,贸然出手就是找死。
那么现在,杀死白子墨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所有的筹谋一下子没了用途,不过她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收起的狐爪再次幻化了出来,被姬若倾隐藏在衣袖之下。此刻的白子墨就在她的眼前,因为醉酒连站立都不稳当。
他比那时憔悴了很多,身形有些枯槁,脸上满是胡茬,眼中也没有了姬若倾所看见的那一束光。
白子墨被废的消息虽然被极力隐藏着,但还是不胫而走。他已经不是炼气士了,现在就是一个酒鬼。
“感谢姑娘把我叫醒,不然今晚怕是要冻死在这里了。”白子墨四下看了看发现只有姬若倾一个人在,知道踩了一脚的正主就是眼前这人了。
不过白子墨也不在意,他的谢意倒是真诚的,不过怕被冻死倒是假的。
阿凝他们拖回白都的时候,他在家中躺了很多天才能下床。
一身苦修在与陈猛的对战中付诸东流,虽然他娘告诉他能捡回一条命来已是万幸,但白子墨不这么认为。
他不怕死,也并不心疼修为,可是他需要那些修为。
白都现在摇摇欲坠,他又怎么能龟缩在别人身后,让别人去拼命?
若是如此倒也是罢了,大不了他与普通士卒一样,拿起刀剑也能与白国共存亡。
可是这样是不够的,他自小便跟随白应武远赴寒城,后来很多年连她娘的面都没见过几次,之所以这样为的不就是保家卫国么?
他父亲白应武已在寒城战死,他怎么能让这一切白费?可是后来他用尽任何办法,身体都如同一个破烂不堪的水囊一样,一丝修为都留不住。
这副残躯,已经无法支撑他所想要做的事。
在之后,他知道了白子兮去陈国为质,然后两国罢兵议和。
这算什么?让一个小孩子去做他应该做的事么?他不甘心,很不甘。
可是白国与他一样,都已是残破不堪,它需要有人去牺牲。
白子墨深深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偏偏有一天白伯贤来找他了。
看着自己的大伯白子墨心中五味杂陈,若是白伯贤早日让阿凝前往寒城,也许今天又是另外一个局面。
可最让白子墨愤怒的是白伯贤对他所说的一番话,他告诉白子墨,若是白子兮无法从陈国归来,他会将王位交给白子墨。
白子墨像是从未认识过自己这个大伯一样,这些年随着白子墨心性越来越成熟,以往白伯贤所说的一些话所做的一些事他都有了更深的理解。
这些理解的共同点就是,在白伯贤的心里,王位比什么都重要。
他这位大伯并不信任他们父子俩,不然白应武为了避嫌也不会很少回到白都,他不想让自己的举动让白伯贤的猜忌更重。
也正是因为如此,寒城被破他这个君王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即便如此也就罢了,白应武也时常告诉白子墨要理解他,他处在那个位置,有他的难处。
可现在白伯贤却好像大彻大悟一样,要放弃自己守了这么久的王位。他这番作为,是在嘲笑他们一家这十多年的付出吗?
但当白子墨看到两鬓突然斑白的白伯贤时心中的郁结却无法抒发,他该恨他么。
白伯贤离去的背影就像一个有气无力的老人,白子兮的离去对他的打击很大。
白子墨突然觉得白伯贤是真心后悔的,可是一切都晚了。
死去的人不会复生,别离的人,何时能归?
白子墨拒绝了白伯贤,他自那时起就感觉到无以复加的累与疲倦,倒不如真的就接受自己已是一个废人的事实。
白子墨每日醉于酒中,这白国的一切像是忽然和他没了关系。反正这太平,别人已经换来了。
“咦?这位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白子墨醉眼朦胧,天色又暗他根本看不清姬若倾的脸,但却觉得有些熟悉。
第三百二十二章 重新认识一下
“也许吧。”姬若倾声音低沉,若不是她对白子墨的印象无比深刻,怕是都认不出他来了。
姬若倾不动声色的往前慢慢挪了几步,剩下的这段距离足够她结果了毫无防备的白子墨。
“听闻将军浴血奋战,今日才知道竟然也是怕死的。”
姬若倾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往日她要杀人,根本不会犹豫。
可今日仇人就在眼前,她却犹豫不决。
“姑娘说笑了,人但凡可以活着,谁又愿意死去呢?”
白子墨打掉了身上的积雪,没想到一觉醒来雪到是积了这么厚。若无世间纷扰,也算是个好时节吧。
可是这天气与时事一样,都能把人冻个半死。
白子墨解下了身后的袍子,拿在手中走到姬若倾的跟前:“天这么冷姑娘还穿得如此单薄,这袍子就送于姑娘当作谢礼罢,世道很乱,早点回家吧。”
说完白子墨就把袍子塞到姬若倾的手中,倒是姬若倾一时慌乱,将爪子又变回了玉手。
白子墨辨了辨方向却是就要离去了,姬若倾瞳孔一缩:“敢问将军,这袍子的领口处,用的可是狐皮?”
这袍子很暖和,还带着白子墨的体温。可是领口处却又一圈皮毛,让姬若倾心中的怒火一下子便旺了起来。
白子墨有些诧异的转身:“姑娘何故由此一问?不过那店家倒是说这是野狼的皮毛,我倒是不懂这些随意拿来御寒的。”
姬若倾幽幽的道:“小女子听闻世家公子都喜欢用狐皮做裘,是以成为风尚,将军为何选这干硬的狼皮?”
“店家倒也与我说过,只不过我拒绝了,这白都风尚什么的我却是不甚了解。”
“以将军的身份一件小小的狐裘为何穿不得?”姬若倾看到白子墨略微清醒了一些,知道是自己这些胡乱的问题导致。
“你这姑娘倒也有趣,着实贪心了些。”狐裘比狼裘却是贵了许多,不怪白子墨会这么想。
“我踩了你一脚你却还要谢我,将军又何不是个怪人,你这谢意小女子倒是不敢收了。”姬若倾见白子墨说自己贪心莫名有些生气,她只是在不断提醒自己要杀了眼前这个仇人。
现在却好像自己真要占他便宜一样,想来自己到这白都,不知道有多少公子愿意付出代价与自己见一面。
倒是这白子墨,却还要调笑挖苦自己,着实气人。
“啊,哈哈哈哈,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天冷姑娘还是披上暖和一些,在下酒醉说了浑话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白子墨看着姬若倾伸手递出的袍子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就是觉得她有趣罢了。
“说起来无论狐狼都是命,狐裘狼裘什么的都是在用它们的命取暖罢了。只不过店家就只有这几种大衣,我也不是非要计较这些的人,只是心中有些恻隐罢了。”
白子墨以前倒也爱好打猎,只是后来手上沾的血多了,便觉得能少沾一些便是一些。
“将军又说笑了,听闻将军一人便可阵斩千人,小小狐狼又算得了什么?”
姬若倾的话中不乏挖苦之意,他杀大白狐的时候可是半点没留情。
“看来在姑娘眼里在下的风评确实差的很呐,哈哈哈哈。”不过白子墨也没有觉得姬若倾说的
是错的。
他不怕死,现在却苟活着。在寒城数十年寒冬都忍受过来了,在这白都风雨飘摇之际却还赶了一回风尚。
再者他说自己有恻隐之心,可手上却性命累累。这姑娘说的不假,不假啊。
姬若倾不说话,她的爪子藏在袍子下,等白子墨接近过来后就此了结她与他之间的恩怨。
“其实我不用狐裘是心里还装着一件事,就在几个月前发生的事。”
白子墨走到了姬若倾的跟前,她心中一紧。白子墨却是从她手中取下了那件袍子,姬若倾没有将爪子送进白子墨的心窝却是又变了回去。
她有些恼恨,恼恨自己的不作为。
白子墨却是不知道她心里有这么多的心思,就是看见她一直倔强的举着袍子或许是刚刚自己无心说的话伤人心了。
一件袍子罢了,以他的身份确实不算什么。白子墨若是做个纨绔那可能就是这白国最大的纨绔了。不过要是那样做的话他现在可能是个瘸子,白应武肯定会早早打折他的腿。
他伸手将袍子一展,披在了姬若倾的身上,然后接着话头说道:“几个月前我奉命运粮,在深山里避雨时见了一只狐妖。”
姬若倾猛地抬起头,与白子墨对视,白子墨见她这么激烈的反应也是下了一跳。
“倒是在下唐突了,实在是觉得姑娘一直举着这件袍子累的慌,便自作主张了……”
这下白子墨的酒算是彻底醒了一大半,他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送出去的袍子自然就没打算再要回来。
可是他按照自己的想法一番动作后猛地才反应过来,自己没经过这姑娘同意就如此接近了人家,不就和登徒子小纨绔一个样了嘛。
白子墨确实是出于好心,没有别的目的。可他再怎么大大咧咧,看到姬若倾的反应才想起男女有别这件事。
可姬若倾心中计较的并不是白子墨这番有轻薄嫌疑的举动,她计较的是另外一件事。
“遇见了狐妖……然后呢?”
姬若倾咬了咬下唇,那一晚的回忆始终盘旋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突然出现的那些人,打破了她们平静的生活。
白子墨没有注意到姬若倾的心绪起伏,他被姬若倾所勾起的回忆也渐渐清晰起来:
“因为下了一整天的雨,我们一行人都很累,便在一处山缝中修整,我与许多人一样随意找了处地方便睡了过去。”
“之后该从哪里讲起呢,哦,对了,我的一个属下在裂缝中抓到两只小白狐。”
姬若倾听到这里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还记得自己与姬夭夭被人捆在地上,旁边是烧开水的锅。
她与姬夭夭是这行人的猎物,也很快就会成为他们的食物。
“若是之后我知道会发生什么的话我肯定会制止他的吧。”
“之后?”
“嗯,再后来我们的营地被一只狐妖袭击了,至少我当时是这么认为的。”
白子墨话中有些唏嘘,但也不像姬若倾一样难以忘怀。对于白子墨来说,那件事只不过是一件奇遇罢了。
“那狐妖招来了洪水,我以为它要杀死我们,毕竟妖总是吃人的。”
“是么?”姬若倾的声音有些冷,妖确
实是吃人的,比如她自己。可是她娘没有,她从未伤害过任何人!
“也许吧,没想到姑娘你还对这些怪谈感兴趣。”白子墨靠在墙上,自从回到白都他都没有与什么人说说话,今日倒是遇到一个能谈得来的朋友。
“这不是将军亲身经历过的事么,难不成将军也和这白都城里的公子们一样喜欢夸夸其谈?”
姬若倾靠在巷子的另一面墙上,白子墨就在她两步之内,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也许是还对眼前这人有所憧憬么?
可他是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杀死的仇人啊!
身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她为了这天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她不动手,或许是想让他也尝尝这份痛苦吧。对,一定是这样,这么轻易杀死他太便宜他了!
姬若倾这么对自己说道,但她自己也不确定,真的是这样吗?
“那这么说来我与那些贵公子们也没什么差别嘛,哈哈哈哈。”白子墨肆意的笑着,这些日子因颓废变的浑浊的眼睛似乎也泛起一丝光彩。
姬若倾看着他,又找到了她在丰邑初见他时的一丝影子。
“既然姑娘想听那我也就继续了,我从梦里惊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只长了六条尾巴的巨大白狐在人群中冲杀着。”
“我既为一军统领,自然不能作壁上观。动手之后才发现那妖狐,其实只是想逃走罢了。”
“它救走了那两只小狐狸,只是逃走的时候已经被我重伤,第二日我的下属在远处找到了它的尸体。”
“尸体?然后呢!”
姬若倾猛地走到白子墨跟前,一只手搭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指甲悄然陷入墙壁半寸。
姬若倾当初也曾回去大白狐死去的那个地方,只是之前她们怕兽军的人追上来所以先躲远了。
后来她们回去的时候,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地上全是泥泞的脚印,只不过那些脚印在进入一条山雨形成的溪流的时候就不知道延伸到哪里去了。
白子墨看着与自己如此近的姬若倾,都能感受到她呼吸时扑面而来的热气,他不知道她为何这么焦急?
白子墨轻轻撇过头,他还是第一次与一个姑娘挨的这么近:“我的下属让我把皮毛留着,说那是稀世珍宝。不过我没有答应,让人把那只狐妖埋在了当初的山谷里。”
“为什么?”姬若倾的声音有些嘶哑,她以为……她以为大白狐的皮毛现在已经成为了哪个王公贵胄口中炫耀的资本。
原来,它还在那,在它们的家。姬若倾为了躲的远远的,根本不敢靠近那里,后来她更是不敢回去,她朝思暮想却又成为了她噩梦的那个地方。
“姬姑娘,你没事吧。”被姬若倾的一番举动搞得彻底清醒的白子墨,终于认出了这个与他说话的人是谁!
姬若倾怔在原地,遭了,她被认出来了!
先前白子墨酒还未醒,天色又暗,她也无意在此逗留,白子墨虽然觉得有些熟悉却也醉醺醺的没有想起来。
可现在白子墨一身醉意已经消散,姬若倾又把脸凑到他眼前,想认不出也难。
白子墨虽然神经大条但是也看出姬若倾有些情绪失控,只不过他想不通原因。
“白将军,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姬若倾!”
第三百二十三章 无法下手
“还真是姬姑娘……”倒是白子墨开始不好意思了,是他在丰邑见过一次就没有忘记过的人啊。
无论是在丰邑还是白都,姬若倾都是他记忆里的惊鸿一瞥。
虽然她总是戴着面纱,白子墨无法得见真容。可在丰邑那时还是听姬若倾说过几句话的,一番交谈下来,白子墨其实也是借着酒醉觉得眼前这女子就是她。
可是姬若倾承认了,白子墨感觉到有些不真实。此时的姬若倾虽然没有戴着面纱,可在黑暗的掩饰下也只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倒是与白子墨记忆中的影子重合了。
白子墨极力想从黑暗中记住姬若倾的样子,却是不自觉的从前面走了走。
“将军为什么要把稀世珍宝埋掉呢?”姬若倾后退了几步,与白子墨拉开了距离。
“因为那时的我就有些厌倦了。”白子墨有尴尬,但随着姬若倾的远离也消退了一些。
“厌倦?”姬若倾不解。
“我自幼拜师学艺学得一身本领,就是想像父亲那样驰骋疆场,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后来上了战场却发现并不是那样,我一身本领自然少有敌手,但是我却无法找到年少时所憧憬的那种感觉。”
“每次带兵出去,都要带回几具尸体。那不仅仅是几个阵亡数字,更是几个支离破碎的家庭。”
“对于我的敌人们来说也是如此,死在我刀下的人,身后又何尝不是一个个陷入地狱的人家?”
“你杀我我杀你,我们不断争夺着脚下的这片土地,让仇恨不断累积……”
“最后这无法消弭的仇恨长成一个庞然大物,而白国与陈国之间,谁都无法收手。”
“再到后来,我父亲也成了这仇恨的牺牲品。我也一度陷入想杀死陈猛的仇恨之中,可偶尔清醒过来才发现,我恨的不是陈猛,是那不断积累的仇恨漩涡推动着我去恨。”
“哈,说远了。我那时之所以埋掉了那只妖狐,是因为发现它只是为了救自己的幼崽才冲击我们的营地。”
“而我亲手杀死了它,让两只幼狐独自生存在这世间,这与我在战场上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两样呢?”
“杀死野兽,剥取皮毛,杀死敌人,抢夺土地,这一切太相似了啊。”
“而纵观我这一生,除了杀戮,就只剩下了杀戮。”
“我埋掉那只妖狐,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过一些罢了。可是我手上的血已经洗不掉了,而且也早已无法回头。”
白子墨借着酒醉才能把这些记忆暂时忘却,他在这些记忆里找不到自己过去存在的意义,只有仇恨与杀戮。
或许他曾经还可以对自己说自己所做的一切,杀死的所有人,都是为了守卫白国。
可是当白应武战死的时候,当白子兮去陈国为质的时候,他才发现那一切是多么可笑。
他亲手所制造的那些杀戮和仇恨,到了最后连自己的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
陈猛破掉的不仅仅是他的修为,还有他的道心。陈猛亲手将他打入那个不断膨胀的漩涡之中,而他无法自拔。
只能借着酒精麻痹自己,可是酒醒了,他还是那个找不到方向与出口的人。
他还是那个叫嚣着
要杀死陈猛,想从仇恨之中寻找慰藉的那个人。
可是他能做的,只不过是再寻一坛酒,寻一个角落苟活着。
姬若倾不知道白子墨的这番记忆勾起了他别的什么,只是他眼中泛起的光亮再度熄灭。
他的意气风发,他的年轻气盛,都早已一去不复返。现在没有什么白将军,也没有什么纨绔公子,只有一个身心都被战争击垮,忍受着伤痛苟活度日的废人。
“姬姑娘,天色也已不早了,我们不如就此作别吧。”
突如其来的相遇让白子墨的世界里多了几分色彩,他极力挤出一个笑容,至少让这段相遇成为一段美好的回忆。
但是他知道,这可能是他充满仇恨与杀戮的一生里,有限的美好了。
白子墨知道自己今生都无法脱离那个漩涡了,就算他失去了修为,也会重新踏上战场,去那里找寻答案与……终结。
他不会坐上王位的,那个尸骨与废墟的最高处,不是他的归宿。
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路该往哪里走,但是与那些战死的人魂归一处,想来是他唯一的解脱。
白子墨转身离开了小巷,然后又走到其它的阴影处,转瞬间姬若倾就失去了他的踪影。
姬若倾跪坐地上,身上一丝力量皆无,她终于还是没能对他出手。
她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浓重无比的死亡气息,白子墨已经心怀死志。对于可以洞察人心的妖狐来说,那死志做不得假。
可是这算什么?她费尽心思,难道就是为了杀一个死人吗?
姬若倾第一次感受到迷茫,她又何尝不是在这仇恨的漩涡之中,找寻解脱?
杀与不杀,都不能让她的心平息。
但是她却在自己的心中找到一丝庆幸,庆幸自己没有动手。
她想杀死的那个白子墨是个戴着狰狞兽面的凶徒,而不是……这世间凶猛洪流之中,她唯一能看见的那块礁石。
可是,在她眼前,就只有这么一个白子墨……
阿凝举着油灯,此刻在她眼前的是一具被抽干精气而亡的流民。
她从未见过这种死状,一身的生命精华流失殆尽。如果阿凝有李聃那样高的眼界,就会发现,眼前这个人失去的不仅仅是血与骨,还有他的魂。
妖魔为什么要食人练功?血肉还在其次,主要是为了摄取人的魂魄。
魂魄是来自源的能量,也是神眼馋的东西。妖作为神的创造物的衍生品,它们本能的就会抽去这种力量,这是它们的天赋。
妖与人不同,人能在这片天地间修炼是因为人是这天地的一份子,同宗同源。
而妖来自异神,它们的力量来自自己的血脉,它们无法像人一样靠修炼来获取力量。若想要得到补充和进化,就必须掠夺人的魂力!
神并未创造出妖,妖的存在会破坏神所构筑的豢养人类的规则牢笼。神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荒兽散播恐惧,让人心生惧怕从而信仰神明。
可妖也是生命,生命的本能就是生存。而想要生存,就必须掠夺生存所必须的东西!
对于凡间的君王与国家来说,生存就是土地、人口与资源,所有的战争几乎全部围绕着这三者来展开。
而对于因意外而来到这世间的妖,它们是仙与荒兽打杀的对象,更是不容于人世。
它们的生存需要力量,要么依附于仙,成为坐骑或是别的什么。要么依附于人,如轩辕坟九尾狐一脉。
除了依附于力量或者强权,它们如果想要生存,就必须自己拥有力量!
而这力量不会凭空而来,它们所继承来自荒兽血脉的力量会随着一代又一代的繁衍而变弱。即便是最强荒兽的后代,也同样逃脱不了这样的命运。
它们经过无数代的繁衍之后,就会变成现在所看到的的各种各类的野兽,还有家畜。
可所有的智慧生命,都不会接受逐渐消亡的命运。它们会挣扎,也会不计一切代价寻找出路。
而身为天地之灵的人族,就是它们的出路!
人类的灵魂是最纯粹的能量,灵魂离开源之后虽然仍属于这天地的一份子,但却实实在在的成为了各自独特的存在。
如同树上结的果子,本质上虽然是同一种东西,但其实果子和树早已彼此分离。
神与妖都不能砍到源这棵大树,但是摘光大树上结的果子还是可以的。
这果子谁都可以吃,神吃了,增加自身的本源能量。人吃了,就会成为仙。
而妖吃了,同样能够获得力量,生存下去的力量。
生存在本质上是不分善恶的,都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
只是身为果子的人,毕竟不是真的果子。同样作为生命,也是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的!
此刻与阿凝同在这里的还有沈无敌与张丰年,妖祸之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沈将军,你在说一下与那妖女交手的经过吧。”
现在阿凝唯一能够确认的有三点,杀死眼前这人的确实是妖。
第二点是那只妖可以化作人形,只是既然可以变化形态就一定不会拘束于男性或者女性,大人或者小孩儿。甚至现在走在街上,随便遇到的一个人,就是这妖所化!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只妖,现在就在白都!
阿凝的判断不是没有依据的,虽然沈无敌看出了那妖离开的轨迹指向白都但是却并未亲眼所见它确实去往了白都。
阿凝之所以这样判断是因为这只妖出现的太过巧合,流民刚走就出现了妖魔在狩猎他们的生命,简直是尾随他们而去的一样。
而更让阿凝确认自己判断的证据是,有人在白都附近的山里也挖出这样一具尸体,原本以为是被人贩子绑走或是被强盗杀害了,现在看来并不是。
这件事就发生在沈无敌去护送流民的这几天里,有人从老远处来白都报案被城门口的守军拦住,这件事最后自然也被掌管所有兵马的阿凝所知晓。
现在根本无法派出官员去处理这样的事,但既然有子民前来报案就不能不管,而派出去的人,就是张丰年的手下。
那具尸体现在也在军中大营放置着,因为案子还没有破,也着实诡异了一些阿凝就将此事封锁按下了。
现在看来,出现这样诡异尸体的地点南辕北辙,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在白都的辐射范围之内。
只是今晚,注定不会有什么收获了。
第三百二十四章 不能等了
一个大汉在山上砍着柴禾,手中的柴刀稳准有力,地上已经堆积了不小的一堆,可是他仍然没有停手的意思。
白生平穿着一件破旧的袄子,这个冬天委实冷了一些。不过他还是满头大汗干劲十足,毕竟他现在有了一个需要他去努力的家。
也许以前在老爷家生活的还要比现在好,但是他现在流的每一滴汗,都是自由的味道。
他现在所经受的苦与累,都是他为自己那个小家奔波的证明。而这些苦累白生平并不抗拒,反而乐在其中。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一家可以过上好日子,靠自己的双手与汗水。
他没有比现在更知道什么叫做幸福了。
白生平取出麻绳,将一捆看起来就拿不动的柴禾捆的扎扎实实。然后他将柴刀绑在腰间,用双手穿过柴禾上的绳子,猛提一口气将这捆柴背在背上,如同背着一座山。
在下了雪的山地里他走的四平八稳,也走的堂堂正正。
他和婉婉还有两个儿子现在还住在驿站,因为他的家里还少了云烟,所以暂时还不能走。
驿站的张老汉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婉婉一家在那里住了几个月了再多住一段时间也没什么。
而白生平的理由是现在是冬天,他们一时找不到过冬的地方和食物,希望他们能留在这里把最难捱的日子给熬过去。
为此他还专门去求了一次白尹,白尹对他的再度造访也是吓的小心肝都快跳出来了,反正驿站现在就张老汉一个人,也能住下这么一家白尹就同意了。
只不过白尹三令五申不准闹事,尤其是不要再去风月楼了,上次白生平被人扔了出来很多人都在传,白尹不想知道也没有办法。
只要白生平安安稳稳的,他就烧高香了。
白生平自然晓得,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带走云烟,更不能在人前表露出这一点,所以自然要安分守己。
可是他无时无刻都在想能与女儿重聚,心底的那抹伤从未愈合。
白生平走在回驿站的路上,驿站修的远离城镇,他们住在这里也很安宁。
而自白生平来了之后粗活累活都是他在做,整个驿站被他收拾的妥妥当当的,这也是张老汉满意的一点。
府衙照例还是会送来婉婉和两个孩子的口粮,白尹还专门让人多送了一份,为了安抚住白生平这个煞星他头发都快白了。
而白生平也不是吃白食的人,不仅驿站里的活都干了还会把每日砍回来的柴禾给白尹家里送去一份,第一日去的时候白尹还面色古怪,不过也默默收下了。
剩下的柴禾一部分留着驿站自用,一部分会拿到城里换钱。
以前驿站砍柴的活计一般都是张老汉自己去干,毕竟他也觉得婉婉干的活有点多。现在有了白生平,他也乐得守着小火炉闲着。
府衙送来的粮食只有张老汉是管够的,而不属于“编制内”的白生平一家,只有保证不被饿死的救命粮。
剩下的那部分,以前夏秋还好说,地上能刨出野菜来,冬天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也好在白生平回来了,不然婉婉还真不知道她和孩子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虽然现在城中粮价极高但还是能买到的,毕竟
城中酒肆饭铺也是要营业的。
白生平仗着自己高大的体格,每次都能砍回很多柴禾,除了每日的口粮竟然还能攒下一些,这是他以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白生平走到驿站已经气喘吁吁,不过婉婉早早的就在门口等着他,现在的婉婉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她看到了这个家未来的希望。
婉婉帮着白生平将柴禾卸下,锅里的饭也早已热好,就等着他回家了。
白生平狼吞虎咽的吃着混着糠的饭无比满足,一天的劳累就这么消失不见。
大石头小石头在外面玩雪,他就想这样的日子不会结束就好了。
短暂的休息了一下白生平就要继续干活了,他先把驿站的活全部干完,这就用了一个多时辰。
然后他将砍回来的柴照例分成三份,一份在柴房码好。另外两份一大一小,小一点的是送给白尹家用。
无论如何白生平都得管人家叫一声恩人。在这个世道,人家就是不管你的死活都说的过去,白尹收留了婉婉与他的儿子与他有大恩,这是他唯一能报答他的事了。
而另外一份大的,就是白生平今日的劳动所得,是他得以养家糊口的路子。
大城中不乏有人买这些柴禾,有钱人家还有开酒楼饭铺的都会用到。
他将大的那份背在背后,小的那份挂在胸前。告别婉婉和两个孩子之后,先向集镇走去。
城外的一切村落事宜都归集镇的府衙所管,白尹的家就在集镇上,他要先将这份小一些的柴禾给白尹送去。
走到集镇上稍微热闹了些,在驿站那里一般也见不到什么人,不过如果可以的话白生平还是希望不要遇见这些人。
“别玩了,快回家,离那个人远点,他是杀人犯!”走到集镇里白生平就看见有家的小孩子在玩雪,他驻足看了一下,自家的孩子也和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开心呢。
可随即就有一个妇女把孩子拖回了家,口中悄声念叨的,就是上面那些话。
一路上更多的看见他就避开,唯恐避之不及。白生平装作没有看见,目不斜视的向白尹家走去。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的,经历了那么多,闲人闲语还不能让他怎么样。
但是这里终究不是可以安居乐业的地方,就算白尹不会赶他他也会离开这里。
他的孩子们终究会长大,无法一直待在小小的院落里。他们会走出去,见见这个世界,遇见很多人。
但是他不能,让他们一走到街上,就被说是杀人犯的孩子。
大石头和小石头都很懂事,但这不是他们应该承受这些的理由。
所有的事他一人承担。
他走到白尹的家门口,将胸前的柴禾放下,然后轻轻敲了下门,听到院子里有人走动的声音时就大步离开。
他知道,虽然白尹说的硬气,但是他和那些集镇上的人一样,都是惧怕他的。
而白生平也识趣,尽量不会出现在他还有他的家人面前。
而放在地上柴也不会有其他人拿走,因为没人敢。
过了许久白尹的门才慢慢打开,从里面探出一个头来,是白尹的夫人。
她看到一行脚印已经走远才松了一口气,毕竟没
有人不怕一个声名狼藉的杀人犯天天来敲自己的门,尽管他只是来报恩的。
白生平走到朔城城门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再有一个时辰就会关闭城门然后宵禁。
白生平一天的活忙完也差不多是这个点了,自他住在驿站这么久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
守城门的两个人看见是他来了也装作没看见,毕竟白生平凶名在外。他们也都期盼着这个主能安生下来,不然还得让他们这几个人拼命去捉。
白生平被白国君主白伯贤特赦的事现在也是人尽皆知了,还是那晚他在风月楼闹出的风波惹出来的。见过他的没见过他的,都知道有一个从战场上下来的狠人,天都不收。
白生平例行去几家大院子还有店铺去问,像他这样砍柴来卖的人不少,所以有时候需要跑很多家。
不过柴禾是必需品,冬天需要取暖用量更是大了一些,白生平只是转了几圈就把柴禾卖光了。
他把麻绳绑在腰上,去找能买到粮食的粮铺。虽然现在整个白国都在闹饥荒,但是没饭吃的也大多是穷人。
有钱的人家仓库里一直都有存粮,而这些粮食也很少流通。不过光有粮食和土地是不能满足这些有钱老爷们的需求的,总要换成一些钱来办事。
只是现在粮食奇贵,白生平砍得柴也只是可以果腹罢了。
白生平卖完柴禾之后坐在一家卖饼子的铺子底下等着拿他的饼子,出来的时候大石头和小石头说想吃糖芝麻饼,虽然比起买粗粮贵出很多但白生平也不吝啬。
他来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可以看到风月楼,虽然只能看到一角但是白生平也能安心许多。
这里时常都能听见云烟的消息,他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
他也想去见她,但是无论是风月楼的人还是白尹都不会允许他这样做。若是他再向上次强行去闯,只会连累到家人。
他只能暂时忍住,忍到自己可以带云烟走的那一天。只有这样,他们一家才能永不分离!
白生平喝光店家给他倒的热水,拿起包好的三个饼子准备回家。再耽搁一会儿,就出不去城了。
“你们听说了吗,从白都来了一个大人物,说是来避难的。”
白生平耳朵很尖,路过的俩行人说得话他听的一清二楚。那俩人也是来店里吃饼的,一看就是做苦力的脚夫。
听说前线大军败退到白都了,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真是假,白生平也偶尔能知道前方的战事,听说陈国都快要攻下白都了。
“那大人物听说就是从朔城出去的,听说要打仗就回来了。”
“回来就回来呗,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另一个脚夫拿着饼子就咬。
“听说城里的大人物们明日要在风月楼设宴为白都来的这位接风洗尘,听说要让云烟姑娘作陪!到时候肯定有许多活计,我们也能接到一些活儿干……”
白生平握着拳头听着两人说话,还说什么城里的大人物们也不争了,就把云烟让给他了。
白生平急匆匆的往城外赶去,不是要等到过了年云烟长大些吗,他原本以为还要一两个月……
他不能等了,现在就得让婉婉收拾好一切,他明天,必须带云烟离开这里!
第三百二十五章 生疑
晚饭吃的有些沉重,白生平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婉婉。
婉婉只是抓着他的手臂,告诉他,他去哪里她就会跟着。
两个孩子早早睡去,白生平蜷缩着腿靠在墙壁上,婉婉把一切活计都做完之后轻轻的走到他旁边倚靠在白生平肩膀上陪他一同坐着。
白生平一只手拦住婉婉的肩膀,就让她静静的靠在自己怀中。
快五更天时,一直假寐的白生平突然睁开了眼睛,黑暗的柴房里如同出现了两道寒光。
他一直没能睡着,在知道了云烟的消息之后他根本无法入睡,硬生生的捱到了现在。
他低头看着在他怀中睡熟的婉婉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歉疚,可这歉疚又变成感动。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婉婉都一直默默的支持着他。
感觉到白生平的动静婉婉也醒了过来,她知道,时候到了。
“你真的不会怨恨俺么?”白生平轻声说道,他所要做的就是要打破现在的平静生活,一家人都会因此颠沛流离。
“我会在约定好的地方等你,你一定要来……带着我们的女儿。”婉婉紧紧的抱着这个温暖的胸膛,她还有什么无法承受的呢?唯一无法承受的是失去自己唯一的家了吧。
“我一定,一定会来!”
白生平拿起角落里的柴刀再一次出门,无论如何,他都要把女儿带回家!
白生平走后婉婉也开始忙碌起来,为了不让张老汉生疑她也是一切照常。
看着还在熟睡中的大石头和小石头她会心一笑,在这个世道里能有一个家,她已经很知足了。
白生平迈着大步向自己砍柴的山上跑去,他每天都会在这个时间上山。
对于一个砍柴为生的人,这个时间确实太早了一些,而冬天里的五更天更是和夜晚没什么两样。
不过张老汉看到白生平每天砍柴的量那么大,对此也没有太过疑惑,只觉得这个大汉为了生活太过拼命了些。
白生平确实很拼命,但不是在拼命砍柴。他每天自五更天后的两个时辰里都是在练功,为了不让人看见,所以他会去更远更荒凉的山里。
练完功之后才会开始每日的砍柴,就这么日复一日的持续了一个多月,在这一个多月里唯一清楚知道白生平在做什么的只有婉婉一个人。
即便是朝夕相处的张老汉,也没有在这两人身上看出什么异常。
白尹和张捕头也会时常来确认白生平的近况,见他每日的作息雷打不动后也放心了不少。
按照白生平自己的计划,他要在过年之前存够逃命路上吃的粮食,这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所以他每日砍柴的时间和数量也远远超过了其他同行。
可是昨天听到的消息打乱了他的计划,虽然粮食存下了一些,可是根本无法支撑他们一家吃多久,不过这个问题倒是不大,总是能想到办法的。
现在真正让白生平感到为难的是,他还没有把女儿从城中带出来的力量。
虽然他每日刻苦观想十绝打入他体内的那道青色剑印,但是短短一个月时间他根本没有从那剑印里得到什么力量。
这个不是护院
那几下拳脚把式,只要下功夫琢磨就能学个有模有样。
那是炼气士的传承,一个白国里都不一定有一个人可以学会。
白生平不知道自己要学会的是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难学。他只知道,那个神秘的老人确实把救女儿的力量教给他了,他亲眼见过这力量!
如果他学不会这青色剑印上的东西,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问问自己的心……”
这是十绝唯一明示给他的话,而白生平一直没敢忘记,也一直在尝试着。
可是直到现在,白生平都无法掌控那青色剑印的力量。
白生平观想那剑印时会发出青色剑光,只是他无法控制。
他这一个多月每天这两个时辰都在不停的让自己去寻找触发青色剑光时的状态,有时一整天都无法触发一次,而有时却能连连使出那青色剑光。
他在砍柴时也一直在琢磨着,有时当他无知无觉时手中的柴刀也能劈出数道剑光,别说砍柴,连石头都能砍开!
可当白生平再去试的时候,即便砍酸了膀子也没什么用。
他心中虽然着急但是已经可以看到希望,只要有那青色剑光,他就一定能把女儿救出来!
只是现在,他没有时间了,他无论如何去问,都不知道自己心,究竟是什么。
白生平盘膝坐在地上,只要他闭上眼睛平心静气,就能看到那青色剑印。
可是这远远不够,他与那青色剑印之间仿佛隔着什么,他始终都无法触碰到它。
他有时这么一坐就是两个时辰,昨晚他没有睡觉也是在参悟这枚在他识海里的剑印。
有时他心绪平静时那剑印会发出青色剑光,有时他因为无法窥探到使用剑光的法门心生暴躁时那剑印也会发出剑光,而当他一门心思砍柴的时候,那青色剑光会悄然爬上他的柴刀。
但就像是做梦一样,他一见到那剑光就立刻清醒,然后再也找不回那种感觉。
那剑与心一样,都不可捉摸。
太阳很快升起,照在白生平身上时为他驱散了一丝寒意,他今日还是没能找到控制那剑光的方法。
可是今日他必须动手了,无论有没有那剑光,他都要去救云烟。
还是照常砍柴,只不过今日的速度快了些也没有平日里那么讲究。
若是他拿着柴刀空着手进城一定会引起怀疑,他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才能安安稳稳的接近风月楼。
胡乱的捆上柴禾白生平就下山去了,这么一来一回,就到了中午,离关城门还有四个时辰他必须要抓紧时间!
回到驿站只会婉婉便急忙过来帮他取下背上的柴,饭已经热好,稍作休息一下便要动身了。
“那爷们儿,你今日砍的柴有些少啊?”张老汉倚在门口掀着帘子问道,不仅少还没怎么整理,这样的柴品相不好可能卖不出去。
“俺今天身子有点不舒服,想是累着了,活儿干的是不利索了些。”白生平后背流着冷汗,他只顾心中想事哪里顾得上把柴弄得好看些。
“不舒服了就歇歇,这一大家子都要靠你呢。”张老
汉也没起疑,只是白生平自己心中有鬼怕他怀疑。
若是这张老汉去告诉白尹自己行为不正常,那他今日就不要想把云烟带回来了。
吃完饭白生平解开柴禾,压着自己的性子把那些柴禾整理得和往常一样,连给白尹送的那一份都整理好。
再将婉婉没有干完的重活都干完,离关城门就只有两个时辰了。
白生平心中焦急,歇都没歇就背着柴上路了,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腰上别着一把柴刀。
马不停蹄的到了集镇,将柴禾放在白尹家门口就匆匆离开。
只是这时,突然有人叫他。
“白生平,又去城中卖柴啊。”叫他的人是张捕头,驿站的张老汉是他二叔。
“是这样的,大人。”白生平擦掉额头上的汗回道,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但早已心急如焚。
“有段时间没见了,在驿站待着可还好?”张捕头还是在继续唠着家常,他其实也听说了云烟那件事,正想去驿站找白生平呢。
虽然白生平表面上安生了许多,但……小心点总是没错。
“还要多谢白尹大老爷的照顾,小人这一直念着好呢。”白生平点头哈腰的,其实无论的白尹和张捕头对他都没什么可说的,虽然是怕他闹事但这份恩情确实真的。
“白大人 确实操了不少心呢,不过你也是有心,这是刚刚去送柴禾了吧。”张捕头刚刚也看见白生平过来的方向是白尹家,他没有说谎。
也许是他多虑了,张捕头这样想着。
“行了,你快去忙生计去吧,我也就不耽搁你了,再晚了城门就关了。”张捕头看白生平一切如常也就放下心来,不过估计他还不知道云烟的事,不知道也好啊。
作别了张捕头之后白生平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往朔城,若是城门一关他就算抢回了云烟也飞不出去。
而在驿站,婉婉悄悄取出一只缸,里面是已经和好的面,白生平这个月存下来的粮食都在这里了。
她每日将这些粮食悄悄磨成面,就是一直为今天准备着。
她还没有告诉大石头小石头白生平要做什么,只是让他俩去外面玩耍不要跑太远。
而她自己则是把这些面压成饼子然后在锅里烙,这是白生平一早嘱咐她的。
“咦,怎么这么香?”门外突然传来了张老汉的声音,吓的婉婉把手里的一个饼掉在了地上。
“两个孩子喜欢吃饼,我家那口子太惯孩子让我给烙几个,等做好了给您老送两个去啊。”婉婉有些局促,她平时都不怎么说话,更别提说谎了。
“那老汉我也有口福了……”长老汉看着满手是面的婉婉,突然他看清了柴房里的景象。
地上放着一只空面袋,锅里正烙着十几个饼子,而在压饼的木板上,还有一大块面还有十几个等着下锅的饼子。
地上还有一袋米糠,显然若是只有面的话不会做这么多。
“你家这一顿吃的有点多啊,日子不过了?”张老汉看到婉婉这么奢侈也是咂舌,谁家有粮食会这么吃啊。
“咦,不对吧,你们这是准备去逃难啊!”
第三百二十六章 会有办法的
婉婉心中一颤,怎么办?怎么办?好像被发现了!
一旦张老汉看出了她一家的意图现在去集镇上报了官,那么别说救女儿了,白生平自己都走不出朔城!
“你这饼烙的可真不少啊……”张老汉把头探进了柴房里,想要看的更清楚些。
决不能让他去报官!决不能让他毁了这个家!婉婉心中的念头不断升起,而张老汉还在四处打量着。
嘭!张老汉啊呀一声摔倒在地,整个人都栽到柴房里面,额头上咕咕往外冒血。
“丫头,你……”张老汉不敢置信的看着婉婉,她正惊恐的拿着一根柴禾,上面还沾着血。
“我们不想这样,不想这样……”婉婉看起来很害怕,可是刚刚那一下用上了她最大的力气。
“你们真的要逃走啊!”张老汉喊了一声,刚刚他只是随口一说,可没想到白生平一家真的是在准备逃难。
可县令不是说那汉子已经没有罪名了吗?为什么要逃……不对,张老汉猛地想起,今天那白生平有些不正常,心不在焉的,他怕是去做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而婉婉显然是知道的,她在为白生平准备后路!
婉婉看见张老汉要挣扎着起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把他使劲朝地上按。
张老汉头上重重的挨了一下,又是个老头,头晕眼花根本没有力气反抗。
婉婉虽然看着温吞吞的可毕竟是干重活的人,一身力气比他这个老头子还大的多,张老汉愣是被她按在地上爬不起来。
婉婉心急之下看见角落里放着白生平平日里捆柴禾的麻绳,抽过一根就往张老汉身上绕。
张老汉浑身无力根本无法反抗,很快就被婉婉捆了一个结结实实。
婉婉把手脚都捆住的张老汉拖进柴房,然后把他按在柴房的一个角落。
她打开门去,驿站里如往常一样静悄悄的,根本没有人影。
她轻轻关上柴房的门,背靠着门就滑坐在了地上,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才发现身上出了一身冷汗。
张老汉挣扎了半天发现完全没有什么用,他不敢相信这个几个月来都没有敢大声说过话的女人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丫头,你们一家不要命了啊,他是不是去救他女儿了。”张老汉没有呼救,这驿站也算半个荒山野岭喊的再大声也没有用。
白生平的情况他那个当捕头的侄儿也跟他提过,一家人都是苦哈哈,活受罪的命。
张老汉虽然可怜他们但自己过的也强不到哪去,但他一直没有把婉婉当成奴隶对待,权当是雇了一个干活的长工。
婉婉没有说话,看了一眼烧红了的锅,锅里有几个饼都焦了。
她支撑的起来,继续和面压饼,然后把做好的饼放在事先准备好的袋子里。
张老汉看着默默干活的婉婉,他一直都不知道她是一个这么大胆的人。
“你们何必为了一个女娃子这么拼命呢?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在这里安安稳稳过日子还能有口热饭吃。”
“就算你们一家逃出去了,又能逃到哪去?不为你们两个大人想也要想想大石头和小石头啊!”
张老汉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婉婉,他知道婉婉是个善良的人,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况且他说的也是实情,现在不仅外面兵荒马乱,更是在闹饥荒。守着这里还能弄口吃的,到了其它地方说不得一家就得饿死!
“会有
办法的。”半天不吭声的婉婉轻声说了句。
“什么?”婉婉声音太低,张老汉一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白生平说会有办法的,我们一家人一定能找到一个好地方,过上好日子!”
婉婉的眼神从慌乱慢慢的变的坚定,她相信白生平,那个男人从地狱都活着回来了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看着婉婉这个样张老汉叹了一口气,劝应该是劝不动了,而且以白生平那大汉的脚力,现在应该已经进了城。
如果他要做什么,就算现在去拦他恐怕也晚了。
张老汉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婉婉虽然敲了他一棍但想来也不会灭一个老头子的口。
毕竟也是相处了好几个月,人心又都是肉长的,除非张老汉自己不安分威胁到了她。
张老汉也不怕婉婉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等死,若是白生平真的做了什么事一定会有人来这里查看。
不过若那些人来了一定会大吃一惊吧,这根本不是临时起意。恐怕白生平在这里住下的那一天起,就已经决定好要这么做了。
天快彻底黑的时候婉婉终于把所有饼都烙完,这么一袋饼足够一家人吃十几天。
白生平说白国其实很小很小,若是他们认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走上十来天,就能走到别的国家去。
在那里没人会知道他是什么杀人犯,也没人知道他们一家曾经是奴隶。
他有很多很多的力气,什么苦也能吃,日子一定能好起来的。
婉婉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白国人,还是一个奴隶,她都不知道外面有多大,可是现在,白生平要带她离开这牢笼,她又怎么能不答应呢?
婉婉把要带的东西都带好,其实就只有一大袋糠饼子,衣服什么的都早已穿在身上,奴隶出身的她和两个孩子除了自己的命,哪里还有其它行李。
她将张老汉扶正,让他用一个舒服点的方式靠在墙角。张老汉看着手脚麻利的婉婉,他还是第一次认识这个女人,似乎什么也不怕。
婉婉从袋子里取出一个还热乎着的饼,然后让张老汉用两只捆着的手捧着,又给他喂了一点热水。
张老汉苦笑一声,看来今晚就得被捆在这里冻一晚上了。
“丫头啊,别的老汉我也不说了,你们一家好好过吧。”
看着已经整装待发的婉婉,还有她眼中的坚决,此刻一别怕是再也见不着了。
而在另一头的白生平此刻也进了城,离关城门约莫还有半个多时辰。
以往这点时间足够他把柴禾卖掉然后出城了,可是今日的事却是一步也不敢耽搁。
白生平看着这厚重的城门还有几丈高的城墙,他一定要带着女儿逃离这牢笼!
白生平脚步匆匆,即便背着一大捆柴也是健步如飞。他没有走平日里走的路线,而是径直向风月楼后院绕去。
他走到风月楼后面的小巷子里,见四下无人便把柴禾扔在地上。
风月楼的高墙也有一两丈高,比平常人家的院子要高出许多。这里是销金窟,也是把很多人困住的地狱。
白生平见四下无人,便踩着柴禾向墙上扒去,扒上墙头之后看见院子里有几个下人在忙碌。
他急忙把头低下然后静静的等那些人离开,这才跳进了院子里。
风月楼到了晚上就会热闹起来,这后院也不会有什么人。今天更是要接待朔城里好几个大老爷,忙的不可开交
,酒水吃食什么的下午就已经开始准备。
白生平辨了辨方向,他记着云烟是从其中一个高楼走下来的,具体是哪间房他也不知道。
可是现在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就算冒着被人发现的风险也要硬闯!
白生平摸着背后的柴刀,今天谁敢拦他他就跟谁拼命!
风月楼里的姑娘们现在基本都在梳妆打扮,白生平上的那栋小楼正对他面的有四间房,云烟可能就在其中一间。
自那晚之后白生平再也没有见过女儿,一想到她经历的遭遇就心如刀绞。
白生平从左手第一间摸过去,用手指探破了窗纸,里面有一个姑娘在对镜梳妆,看身形不是他的女儿。
然后白生平继续向第二间探去,如法炮制想要看到里面住的是谁。
“云烟那丫头你拾掇好了没,别给咱风月楼在白都来的大老爷那里丢了脸。”
白生平耳朵一动,说话的这人是老鸨,她正和人上楼来!
白生平左右看了看,发现最后一间房那里开着门,然后他迅速走过走廊,躲在开着的那半扇门后。
那间房里住着人的狐疑的向外面看了看,刚刚好像有什么人过去了。
不过她正忙着梳洗,随意看了一眼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藏在门后的白生平大气不敢出,刚刚匆匆一瞥,他看见了屏风后面有个人正在穿衣裳,也不是云烟。
白生平仔细听着,听见老鸨晃动的手里的一串钥匙,然后打开了唯一一扇上着锁的门。
“哎哟,小姑奶奶,你可别再哭了,妆都给你上了好几回了。”第三间房里老鸨的声音清晰可辨。
“是啊云烟妹妹,这大喜的日子你哭个什么?跟了陈老爷你还愁吃喝啊。”
另一个说话的是巧儿,话里带着酸味儿。
白生平探出头来偷偷看了一眼,确认是第三间没错,云烟就在那里!
“你这丫头怎么不听话呢!号丧呢?”老鸨不耐烦的骂声响起,然后就是一声惨叫。
白生平心里一揪,那惨叫是云烟的!但是他强忍住出去砍了那老鸨的冲动,这院子里还有很多打手,不能惊动他们。
云烟房间里,她一身衣衫已经穿好,小小的脸蛋儿即便女人看了也会心动,唯一美中不足的时脸上的状有些花,眼睛还有些肿。
巧儿在旁边掐着腰冷眼看着,老鸨把云烟交给她带,这鬼丫头可算是把她折腾死了。
老鸨不准她动手打云烟,可是老鸨自己下手还挺狠,不能打脸可身上肉多的地方多了去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那杀人犯的爹现在就住在城外的驿站里,每天都往城里送柴。”
“你要是不听我话,明儿个你那爹上山砍柴若是出了什么意外,我可不负责!”
老鸨恶狠狠的抓住云烟一只手,她年纪虽小,但是足以听懂她的话了。
云烟知道老鸨说的是真的,这种事她做的出来。
“妈……妈,您别生气了,女儿听话,听话就是了。”
“这才是妈妈的乖女儿啊,记住啊,今晚别给我整事儿,不然,哼!”
白生平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牙都快咬碎了。可是他必须忍住,他必须带云烟离开这鬼地方!
“哟,这位爷在这儿干嘛呢?”
就在这时,挡在白生平面前的门突然合住,里面走出来的女子看到了他!
第三百二十七章 终相见
白生平面前突然失去了遮挡心中也是一慌,这时老鸨才刚刚转身从另一边的楼梯往下走,而那个巧儿就在隔壁!
白生平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一把推住即将要关住的房门,然后整个人进到第四间房里,而那个刚刚走到门外的女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位爷,怎么扒在小翠的门口呢,这可不合规矩……”小翠猛地看见一个大汉堵在自己门口也是一慌,不过想了想这里是风月楼还没有人敢在这里闹事便镇定下来。
以至于说话也有了底气,声音自然高了不止一点。白生平当然不能让这个叫小翠的暴露了自己行踪,直接反手关门另一条胳膊直接环住她的脖子让她一时发不出声来。
小翠不停的拍打着白生平的胳膊,她比白生平矮了不止半个头,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可白生平太过慌张,胳膊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大了一些,差点没把她勒死。
白生平这才反应过来把劲松了一些,然后轻轻搭上了房里的门栓。
“救……!”小翠长长的吸了口气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并不是来寻欢作乐的,直接就要喊人!
不过白生平哪里会给她机会,刚刚另一只手是为了关门才迫不得已勒她的,现在两只手都空出来了,堵上她的嘴还不是轻而易举?
巧儿就在隔壁,现在又是二楼,一旦被发现就是瓮中捉鳖!
白生平将小翠按在一旁的柱子上,另一只手堵住她即将要喊出声的嘴,可是小翠的手脚都还能动,情急之下踢翻了一旁的铜盆!
哐当!
白生平心底一凉,完了!
“小翠,你咋还不起来?一会儿妈妈又要骂人了,你在屋里倒腾什么呢这么大动静?”
巧儿从云烟房里出来,在老鸨的一番威胁下云烟也是听话的不行,好死不死终于给她又画好了妆。
结果在锁门的时候,小翠房里突然传来响动。
白生平盯着小翠,小翠也盯着白生平的眼睛。她眼底突然露出一丝喜色但很快消失,有人听见又怎样,自己还被人制的死死的。
白生平轻轻的凑到小翠耳边:“让她走,若是你敢喊人,俺就扭断你的脖子!听话,俺不想杀你。”
小翠害怕的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当然是怎么能活命怎么来了。
“别耍花招,俺要是完了,你也走不出这屋子!”白生平轻声说道,然后慢慢拿下了堵在小翠嘴上的手。
小翠虽然能说话了,但是现在白生平两只手都按在她肩上,一动也不能动。
“巧儿姐,我马上就下去,可不能让妈妈知道了。”
小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音,她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不过门外的巧儿显然没有发觉,说了句快点下来就走了。
白生平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不由的松了口气,而她眼前的小翠则是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客……客官,小翠这些年也攒了一些积蓄,您要是手头紧随便拿去花,您要是想……”
白生平打断了她:“俺是云烟她爹,今天是来带她走的,只要你不喊人,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云烟她……爹?那不是那个杀人犯吗?前些日子还来闹了一回被护院们打了出去,整个风月楼没几个不知道的。
小翠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过白生平的凶名,当即就要往外跑!怪不得
这人看起来这么凶!
白生平一把把她拽住然后摔到了床上,随手扯过一件长袍子就往小翠嘴里塞,看来她是不会配合了。
任凭小翠怎么反抗也没用,白生平很快就把她绑了个结结实实,嘴里又塞了一块儿布,这才松了口气。
他轻轻打开房门,视线处看不到什么人,可当他走到第三间房外的时候对那把大锁头犯了难。
他是不可能找到钥匙的,就算知道在老鸨手里他也没办法从老鸨那里拿来。砸锁的话动静太大,也是不行。
白生平复又进到小翠房里,小翠见这个煞星又回来了吓得呜呜直叫。
白生平没有管她,打开了后面的窗户。窗户一开外面的寒风扑面而来,还能听到人声。
这里是姑娘们休息的后院,前面还有几处与这里相似的建筑,最前面自然就是风月楼的前门。
上次白生平被巧儿带到后面挨了一顿毒打,只觉得里面弯弯绕绕的复杂的很,现在看来云烟是被老鸨关在最里面了。
白生平从旁边看了看,云烟那间房里也有个一样的窗户,只是紧紧闭着。
他向楼下看了看,时不时的会有人从这里走过。不过好在现在天色渐黑,他这间房里又没有电灯一时也不会注意到这里。
白生平扒住窗沿就要往隔壁爬去,而窗户下面的落脚之处只能放下一排脚指头,白生平就是死死贴着墙也未必能够爬过去。
他倒不是怕这点高度能摔着,只是怕掉下去被人发现。不过已经走到了这里,是怎么都不会回头了!
白生平吸了口气就翻到了窗户另一边,他紧紧贴着房檐,慢慢的向第三间房的窗户摸过去。
两个窗户之间间距很大,白生平完全脱离第四间房的窗户也摸不住第三间房的窗户。
而在这段距离之间,白生平一个能用手抓的地方都没有。
他用手指抠着墙缝不让自己掉下去,然后慢慢松开了第四间房的窗户,这下彻底没了依凭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
白生平用力扣着墙缝的手指生疼,脚下连个站立的地方都没有,他把头转过去,离第三间房还有一步之远。
白生平一点一点的移动着,终于摸到了第三间房窗户的边缘,到了那里,至少手上有了抓的地方。
不过他仍然得小心翼翼,抓着窗沿只能让他稳住身形。
咚咚咚!咚咚咚!
坐在床上的云烟呆滞着看着前面,老鸨的威胁让她万分难受,可是现在,连哭都不被允许了。
就在这时,有人在敲窗户,云烟抬了抬头然后又低下。窗户那边只能看见这个复杂的大院子,怎么会有人敲窗户呢?
可是敲窗户的声音一直在响,白生平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怕被人听见,也怕掉下去。
云烟叹了一口气,窗户好像真的在响,然后她过去轻轻将窗户拉开,这时,窗户外一个满脸是汗的男人对她露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云烟被这一幕弄的傻眼,可是白生平却不耽搁,窗户一开几下就翻了进来。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小段距离,但是他也消耗了极大的体力。不过与见到女儿的喜悦相比,什么苦累都去到了九霄云外。
“爹!”云烟这才从见到白生平的惊愕中反应过来,所有的委屈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忍了许久的眼泪哗哗的往外流着。
“大丫头!”白生平自己也是老泪纵横,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别怕别怕,爹在这儿呢。”
“妈妈,她说……她说……”云烟抽泣出声,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没事了,没事了,爹今天来就是要带你离开这儿的,咱们一家都走,远离那个恶毒的妇人。”白生平轻轻拍着云烟的背,现在不是耽搁的时候,城门马上就要关了。
“走?”云烟看着白生平,她一时还不知道白生平要做什么,白生平也来不及与她细细解释。
他走到门前,明知有锁却还是试了试,无奈叹了口气另寻出路。
他将床上挂着的长布拽了下来然后撕成一条一条的,连着头把这些长布条接在一起,做完之后还试了试坚韧程度。
他将这些布紧紧的缠在云烟身上,让她站在窗户边,自己则是咬住另一头又从窗户翻了出去。
云烟看着身手矫捷的白生平愣了神,她这爹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她爹似乎只会傻憨憨的笑,现在却变得有些……陌生。
白生平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些改变,这些日子他绞尽脑汁想尽一切办法都要活下去,不知不觉间就变了个翻天覆地。
但不管怎么变,云烟都知道,这世上只有她爹对她最好了,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白生平扒住屋檐,小心翼翼的爬上房顶,放眼望去,整个朔城已经被黑夜笼罩。
“上面有个人!”底下突然响起了一个喊叫声,是路过的仆役。
下面本就是人来人往,这么一叫很多人都看见了站在房顶上的白生平,以及站在窗边的云烟!
“不好,云烟要跑,给我拦住她!”老鸨的尖叫声响起,干这一行这么久,她当然知道这一幕意味着什么。
虽然房顶那人看不清是谁,但十有**是她那杀人犯的爹!
一时间仆役护院纷纷上楼,老鸨也跑在前面,只有她有开锁的钥匙,一定要在房间里拦住云烟!
不然丢了摇钱树不说,还要砸了她风月楼的招牌!她心里不断的咒骂的云烟这个白眼狼,她好吃好喝相待还舍不得打她,到头来还是要跑!
“闺女,快爬到窗户上,抓紧绳子我把你拉上来!”白生平一看下面这动静就知道麻烦了,但已经到了这一步,他是不会放弃的。
云烟也听话,她扒上的窗沿,伸手去够白生平的手,但是脚下却一滑向下摔去!
“啊!”云烟吓得大叫一声,脸色惨白。她本来就是个孩子,能做到这步已经不易,白生平看到她掉下去心中一颤。
白生平脚下一稳,不让云烟也把自己拖下去,还好他早已将绳子绑在了自己腰上,不然云烟就要掉下去了。
云烟在半空中荡来荡去,绳子都快把她那细腰勒断了,白生平看的心疼也只得狠下心来用力拖着绳子把她从下面拽上来。
云烟轻飘飘的,白生平拉上她来毫不费力。等到老鸨打开锁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了云烟的踪影。
白生平蹲在房顶上:“快上来,爹背着你跑!”
云烟趴在白生平背上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刚刚她还在担心白生平的安危,一眨眼她爹就出现在了自己眼前,突然就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给我把他俩抓回来!”老鸨在下面嚎着,已经有护院学着白生平要扒窗户上屋顶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闭上眼,不要怕
白生平用绳子把云烟死死缠在自己身上,以免逃跑的时候掉下去。入目处的屋顶上白花花的全是积雪,白生平艰难的在屋顶上立住。
现在他已经被人发现,想要带着云烟偷偷溜走已经是不可能的事,只能拼着从这连绵的房顶上一路跑出去!
白生平刚刚将柴刀拿在手里,就有一个护院扒着窗台爬了上来!
不仅如此,白生平还看见有人提前从他要跑的路线前面爬屋顶,要堵截住他!
白生平一脚踹在刚刚露出个上半身的护院头上,那护院啊呀一声掉了下去,半天没有爬起来。
白生平在房顶上快速移动移动着,云烟死死的抱着白生平的脖子不敢撒手,生怕这一切真的是在做梦。
前面的屋顶上已经上来两个人,他们手中拿着长棍,下面的老鸨还喊着不要伤了云烟之类的。
听见响动出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而且已经有人在去报官的路上。
那两个爬上来的护院见白生平手里拿着柴刀心中也是惴惴,现在的白生平可不是那天晚上的样子。
现在的白生平,他什么都敢做!
“啊!”白生平也不废话,若是有人去报了官,城门会关的更快,他举着柴刀就冲了上去!
两个护院彼此看了看互相打气,他们两个人,没必要怕他一个!
两人拿着棍子指着白生平,只要把他拦在这里会有更多人上来,杀人犯怎么了?不还是个人?怕个鸟!
可是冲过军阵的白生平根本没有将这两个人放在眼里,尽管那两人也是凶神恶煞的,但是没见过血就只是个看门的混混罢了。
白生平拿着柴刀挡在身前,那两个护院劈头盖脑的拿着棍就要往他身上招呼。
白生平举臂将两根长棍架住去势不减,像头蛮牛一样向两人撞去!
房顶上本来就全是积雪,两个护院和白生平都是废了老大的力气才能站住,可是那两个护院心里慌,被这么一撞脚下一打滑纷纷向下面摔去!
白生平走到房顶的边缘,往下跳实在太高他又背着云烟怕把女儿摔着只得咬咬牙向对面的房顶跳去。
那条小巷只有一丈宽,白生平卯足了力气使劲一跳!他背上的云烟只觉得自己在空中悬了好久才落地,白生平更是半只脚陷入对面房舍的屋顶里才堪堪稳住。
身后那些爬上来的护院见白生平已经逃出了风月楼的范围又只得重新下到地面上,有几个胆大的也想向白生平那样跳过去,可是跳了之后才发现,还差那么一丢丢……
白生平这几个月可没有白活,虽然没有学会十绝传给他的剑印但是自己的身体却是更加孔武有力,这点距离也只是让他犯难罢了。
暂时甩开了追兵的白生平并未停下,寻找着可以下到地面的路途。
有些人家的房子带着晾衣的阳台,白生平在屋顶跑了一段之后找到一个低矮处跳了下去。
那家的人被突然出现的白生平吓了个半死,可是拿着柴刀的白生平看都没看他们,直接找到楼梯下到了地面上。
脚踩着地面白生平才算是安心了许多,现在女儿就在背上,只要跑出城去,他就能带自己女儿脱离苦海,所以用力跑吧!
白生平又想起了自己在战
场上冲阵的感觉,不用尽全力,就会被人拖累,倒在地上就是必死无疑。
那时候他都活下来了,现在背上只有一个小小的女儿,谁又能拦得住他呢?
原本渐渐平息的街上突然又热闹起来,城主府的十几个府兵排着队列在城门口守着。
收到风月楼的报案,当班的兵头就直接带人来了这朔城唯一的出口处,其它四个城门就是平时也没怎么开过,若是那个白生平要跑,他只能来这里!
“关城门!”兵头一声令下,朔城的城门提前开始关闭,现在这个时间里,进城出城的人早都各自离去。
当白生平从小巷里转出来时,听见的就只有城门重重关闭的声音。
好几个人才能抬起的门栓已经放下,一众府兵拿着武器将视线放在了白生平的身上!
“大胆贼子,快快束手就擒!”兵头高声喊着,所有人将白生平堵在了街上。
白生平向后面扭头,风月楼里十几个护院也是马上就要杀到。
那些个护院看见前面的府兵也是士气大振,这要是让白生平跑了,他们这些个人不就成了吃白食的人了吗?
“官爷,能否给小人让个路,背上这人是小人的女儿,小人只想带她回家!”白生平向着不断靠近的府兵们哀求道,前前后后三十几个人围堵他一个,白生平的心早已凉了半截儿。
“君主仁善给了你一条生路你还不知悔改,现在还让我等给你让路,来人,给我拿下他!”
这些府兵显然也知道白生平是谁,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现在的白生平就是个要逃跑的罪犯!
白生平握紧柴刀:“丫头,闭上眼!”
“嗯!”云烟重重的应了一声当真就把头埋在了白生平的背上。
“今天爹就带你杀出这里!”白生平咬着牙,主动向着府兵们冲了上去!
街上看热闹的人躲的远远的,天色这么黑,他们只能看见一个人影不断的向着城门口冲去,而城主府的府兵们将他团团围住。
街上喊杀声不断,很快又有十几个大汉加入了战团,是匆匆赶来的风月楼的护院们。
刀剑棍棒不断的在白生平身上招呼,白生平满头大汗生怕这些人伤到自己的女儿。
白生平肩膀忽然一痛,抬头就看见一个府兵慌慌张张的看着他,刺在他肩窝的剑也拿不稳,只是伤口在咕咕往外流血。
白生平抬起一脚将面前这个府兵踹到几米外,一柄柴刀更是虎虎生风,一时竟是没人敢接近他。
“都打他的腿,别把妈妈的女儿伤了!”一个护院喊道,他们都对白生平背上云烟有所顾忌,现在有人一言点明,众人更是纷纷寻到的方向般。
护院们手里拿的本就是长棍,一个一个都照着白生平的腿弯打去。
那些府兵也是机警,不和白生平拼命,就是几个人挡住他的去路用手里的兵器往他身上捅,耗费他的力气。
白生平才用柴刀荡开身前的刀剑,腿上就重重的挨了很多棍,若不是这些人顾忌着云烟,他在背后那些人眼里就是个活靶子。
白生平一个不稳跌倒在地,手中的柴刀也脱手而出!
“去按住他!”不知谁喊了一声,好几个人扔了手中的长棍就去按白生
平的手脚。
任凭白生平一身蛮力,一时也是爬不起来。
“把绳子解开!”
“用刀割!”
府兵和护院都要把云烟从白生平身上分开下来,一个府兵拿着手里的剑就去割云烟身上的绳子!
“啊!啊!啊!”白生平想要站起来,可是被这么多人按住却手脚都无法使劲。
忽然他背上一轻,然后就是云烟的喊声!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爹!”
“爹!救我!”
没等白生平做出反应,就是几只脚踩在了他空开的背上!
“大晚上不睡觉尽给爷们儿几个找事儿!我踹死你!”
府兵还好说,见白生平已经被制住就要拿绳子把他绑起来,先关住再交给城主大人发落。
那些个护院不讲究,逮住机会就往死里打白生平。府兵们也就是稍稍拦了一下就放任不管了,再怎么说风月楼也是朔城的一个大金主。
白生平被按在地上,身上不断被人踢打,五脏六腑都被震的生疼。
他咽下了涌上喉头的血,憋着一口气,想要站起来。
云烟的哭喊声越来越远,他的心里也是越来越燥。
“给我滚开!”白生平大吼着,从他眉间忽然涌出数道青色剑光!
围在他身上的府兵还有护院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身上就多出数道口子。
白生平感觉得背上压力一减一个翻身站了起来,他捡起掉在地上的柴刀,反手送进了一个护院的心窝。
“杀……杀人了!”
刚刚那阵绿光就让这几个人惨叫不断,正愣神的时候却被白生平捅了一个。
护院们虽然平时也是作威作福,但是真的眼前有人被杀的时候也是吓破了胆。
兵头心里一凉,出事了,他没想到这么多人抓一个人还能让他把人杀了。
白生平吐掉嘴里的血沫,将手中那具不再反抗的尸体丢在地上。
他一刀向前挥去,吓得众人纷纷后退,但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白生平叹了口气,手中还是平淡无奇的柴刀,那些青色剑光并未出现。
不过这么一吓,围着他的人之间就出现了空隙。他向着云烟被带走的方向冲去,挡在他前面的人吓的急忙把路让开!
兵头招呼着府兵们追了上去,白生平在他眼前杀了人,这罪名是怎么也跑不掉了。
而白生平跑出十几丈的时候就看见云烟被老鸨死死抓住,云烟一只手捂着脸,嘴角还流着血。
白生平看的睚眦欲裂,心中恨不得将那毒妇千刀万剐。
“妈妈,快跑,他追来了!”
一个护院看见满头满脸都是血的白生平也是吓破了胆,刚刚白生平捅死了人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老鸨一看这个煞星冲到自己身边也是大叫着要跑,却是被白生平追上前来,一刀下去,老鸨的头咕噜噜的掉在了地上。
白生平将云烟抱在怀里,不让她去看老鸨的尸体,云烟害怕的不断颤抖,低声哭泣着。
“乖女儿,闭上眼,不要害怕。”
“爹非要带你,杀出去不可!”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我们走吧
与老鸨一起来的人被眼前这一幕吓的屁滚尿流,纷纷向后退去。
府兵们不多时也追了上来,看到这一幕也是脑门儿生寒。胆小的也如同那些看热闹的一样退出老远,只有兵头皱着眉头拿着剑对着白生平。
老鸨的尸体就躺在白生平的脚下,身首已然分家死绝,这么一小会儿又让白生平杀死一个。
白生平将云烟护在胸前,慢慢的向城门口挪去。而围着他的府兵和护院则是不断后退,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恐惧不已。
白生平嘴唇发冷,他流了不少血,半边身体都是麻的。但是他不能露出一丝疲态,若是这些人被他吓住那离开或许会容易些。
但有些时候总会事与愿违,兵头也上过战场,尸体是吓不住他的。
只是手下这些人没见过血,若是他一人上去,说不定就被白生平斩了。不是兵头没志气,刚刚那青色剑光,似乎是炼气士大将才有的手段!
可是,一个朔城长大的奴隶,为什么会有那种手段?可手下有几个府兵身上流着血的伤口做不得假,这些人不知道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可是他知道。
可兵头也不能就这么放白生平离开,炼气士大将虽然强可是眼前的白生平并没有那一往无前的反应,若是他真的已经超凡,他们这几个人又怎么能拦下他?
显然这个白生平不知道在哪里有了际遇,学了点本领,他们这几十个人现在还是能够威胁到并制服于他的。
若是再放任不管,说不定哪天白生平学有所成就能把这朔城翻个底朝天!
那个时候又有谁能制住他?想到这里兵头心中不免生出一丝庆幸,现在的白生平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但现在得让手底这些人不要被白生平吓住,再怎么说白生平也是少见的大汉,他一个人没把握把他拿下。
老鸨一死护院们却是早早退在了一边,笑话,给他们钱的人已经死了,傻子才上去和杀人犯拼命呢。
不管风月楼要何去何从,兵头显然是没有办法后退的,他招呼着府兵们,将白生平团团围住。
血顺着柴刀滴落,白生平拉着云烟的手缓缓前进,他前面的人则是慢慢后退。
只是白生平发现,兵头和其他府兵不同,他没有被自己吓到,反而还在接近自己。
“他受伤了,不要怕,我们人多!”兵头高声呼喊着打气,而府兵们也渐渐压住心中的恐惧围的越来越紧。
“官爷,何苦要赶尽杀绝呢?”白生平喉咙嘶哑,不知要怎么才能护云烟周全。
前前后后,都是拿着刀剑的饿狼,随时都会扑上来。
“你这凶徒众目睽睽之下沾了两条人命,天地不容,再敢反抗我等就生死不论了!”
兵头咬咬牙,若是实在无法制服,只能当街击毙,他已经给过白生平机会了。
“哈哈哈哈!天地不容也好,生死不论也罢,这些和我女儿有何关系?”
“说到底,天地不公,众生未平。想杀俺就来吧,俺不会让你们这些走狗带走俺闺女的!”
白生平很清楚,若是自己束手就擒,云烟的命运只会更凄惨。他除了拼命,别无他途!
兵头啐了一口,穷途末路的死奴隶还敢骂他们是走狗:
“给我上!”
他率先冲了上去,其余的府兵见有人带头也是纷纷挥舞着刀剑冲了上去。
至于白生平身边的云烟,说到底不过是个风尘女,若是不小心死了也没人会追究。
要怪就怪她命不好,有个当街杀人的爹。
兵头手中的剑比白生平的柴刀长,他又是上过战场的老兵,充分发挥了兵刃的优势,径直刺向白生平的中门!
白生平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十分难看,兵头看到这一幕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但他又不是什么高手,这么短距离变招已经来不及,只得咬着牙一往无前。
白生平将云烟往后一扯,然后抬起一条大长腿向高使劲一踢!
兵头的瞳孔一缩,白生平并没有用他的柴刀,而是一脚踢中了他手里的剑!
一股巨力自下而生,府兵手腕一抖剑就被白生平一脚踢歪,白生平这才拿起柴刀照着他脖子砍去!
兵头吓的大惊失色,千钧一发之际身体向后一仰,倒着跌在了地上。
虽然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但兵头好歹捡了条命回来,而且地上还有积雪这一下并没有把他怎么样。
白生平见没有奏效也是一叹,来不及多想,四面八方的攻击已然到达!
带着云烟白生平根本没办法躲,也不能认着一个方向闷头跑,可是若不能带走云烟,他来这里又做什么?
白生平艰难的护着云烟,想找到一个缺口突破。他的身上不断出现伤痕,他按着云烟的肩膀让她蹲在地上,自己则是挥舞的柴刀想要逼退府兵们。
远处看热闹的人没有散去,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府兵们的刀剑砍在人身上还是能看清的。
那一刀一剑都是认准了人群中那人去的,虽然天色暗看不清那人的处境,但是被乱刀加身,想必也是十分凄惨。
有些胆小的人捂着眼睛不敢看,而那人群中的人也是硬气,不知道被砍了多少下依然没有倒下。
云烟觉得自己脖子热乎乎的,伸手一摸却是黑乎乎的一片,很快就凉了去。
“爹!”
云烟尖着嗓子大叫,后来围观的人这才发现,人群之中还有一个小姑娘。
白生平身上布满了伤口,血在脚下汇聚成了一滩血洼。他大口喘息着,觉得手中的柴刀有千钧重。
“啊!”白生平绝望的大喊着,身上的气势徒然爆发,一阵青色气流瞬间将围着他的人通通逼开!
府兵们惨叫着摔向四面八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兵头支撑着站起身来,他没有看错,这白生平真的是炼气士!
可他一定不和那些将军一样,他还不能随意使用自己的力量。
刚刚他们在围攻白生平的时候,白生平也只是用柴刀砍伤了他们几个人。若是他有那么厉害,不会在绝境之时才爆发出来。
“不要怕!他快不行了!”兵头喊着,一定不能放走白生平!
白生平抬头看着天,身上每一处都在疼,血刚刚流出来就被寒冷带走了所有温度。
他没有管再度围上来的府兵们,因为他的眼里现在只有一片青色的天空。
别人眼中还是一片漆黑的雪夜
,但白生平却似乎踏入了另一个空间。
青色的云在翻滚,青色的风在流动,苍茫的气息扑面而来,而白生平站在这苍天之下,渺小如沧海一粟。
他手中的柴刀慢慢覆盖上了一层如这苍天般的青芒,即便普通人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府兵们站在原地惊疑不定,一次没有反应过来,第二次肯定不是幻觉。
就算他们不知道白生平是传说中的炼气士,也应该知道白生平身上发生了他们无法理解的事。
任凭兵头如何催促,他们都不敢再度上前。身上的疼痛做不得假,那青色的光究竟是什么。
白生平看着手中的柴刀,青色的光忽明忽灭,在黑夜中闪烁。
而那青光之中映照出的,却是一个满身是血,脸上血肉翻卷的凶恶大汉。
“哈哈哈哈!”
白生平畅快的笑着,胸中的郁气一扫而空,青光在他的控制之下出现又消失,消失之后又再度出现。
问问自己心,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去问。
无论是救女儿脱离苦海,还是一家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他心中都是无比迫切的事。
可是说到底,他只有活下去,这些才能做到。
他只有活下去,无比坚定的想要活下去,才能改变这些苦难。
他只有将这意志贯彻,才能敲开那扇无数人想要踏入的门中!
炼气士是一念通达,则大道可期。则是生而为人,满心欲念,能够通达的人少之又少。
但凡有炼气士传承的人都知道,只有年少懵懂的人,才能做到贯彻一心。
十绝知道白生平难以造就就是因为白生平的经历与遭遇,他已经不是什么容易塑造的良木,而是一棵已经经历了无数次风雨的歪脖柳。
树身之上的每一道伤痕,每一段弯曲,都是人生不可磨灭的印记。
但十绝也知道这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念头通达,只与人的意志有关,与年龄无关。
所以,他让白生平问自己的心。问问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即便没有传承,能做到念头通达的人也能一朝顿悟。所谓传承,也不过是无中生有罢了。
十绝只是将白生平带到了那扇门前,让他明确了自己的目的,传承的存在就是让人少走一些弯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能不能推开那扇门,只有靠白生平自己。
而白生平现在只有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那就是活下去!
他推开了那扇门,做到了十绝期望他做到的事。
柴刀就这么静静的浮在白生平身前,看到这一幕府兵们更是不敢上前,而兵头早已目瞪口呆,怕白生平现在就报复他们。
那漂浮着的柴刀,就是炼气士的法术。
现在那剑印之上的信息一股脑的映射在他的脑海里,不再无法理解。那传承,不过就是道的显化。
他推开了道门,自然可以接受道所赋予他的一切。他在十绝的传承之中找到了那天带他飞起来的法术,附在柴刀之上。
“我们走吧。”
白生平抱起女儿跳上柴刀,然后化作了一道青色的流萤,消失在了天际。
第三百三十章 团聚
云烟紧紧地抓着白生平,眼睛闭着又悄悄睁开,冷风不住的往她脖子里面灌。
此刻她看到自己脚底下越来越小也越来越远的朔城,这一幕带给她的震撼让她暂时忘却了寒冷。
白生平极力的护着云烟,这御空的法术他也是第一次用,心中的忐忑不比云烟要少。
看着紧紧依偎在他身边的云烟,白生平忽然觉得这些日子发生在他身上的事都是那么微不足道了。
“噗!”
白生平突然吐出一口淤血,刚刚积压下的伤势终于在此刻爆发。
除了可以看见的刀伤剑伤,体内的伤势也让白生平痛不欲生。
青色的流星突然向下方坠去,白生平在空中失去了平衡,他和云烟打着旋儿从天上落下。
云烟吓的大声尖叫,白生平也在极力的重新控制柴刀。炼气士炼魂不练身,即便他能掌握了一点炼气士的力量,可是终究是一个凡人。
鲜血从天空飘洒落下,白生平与云烟如同两只折翼的鸟儿。
耳边的风在呼啸,正当云烟以为自己就要摔死的时候,听见白生平大吼了一声,下坠之势便硬生生止住了。
这突然的急停让云烟气血翻涌心中难受,可她却顾不上自己,急忙去看抱着自己的白生平。
白生平眼中鼻中流出四道血线,凄惨无比。
“没……没事了。”白生平对着女儿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早知道会掉下来他出了朔城就该用两条腿赶路的。
云烟拿着袖子帮他擦着脸上的血渍泪流不止:“爹你流血了。”
“都是鼻涕眼泪,是爹见到女儿太开心了。”白生平摸着云烟的小脑袋,慢慢的带着她落在地上。
脚踩实了白生平的心也落在了肚子里,刚刚把他吓个半死,打死他都不会再用那御空之术了。
“爹爹就会骗人。”云烟破涕为笑,她知道白生平现在一定在忍受着痛苦,可是她能做的就是尽力不让白生平担心自己。
“你娘还有弟弟们正在等着咱们呢,现在还没有彻底安全,若是一会儿官老爷们追上来就麻烦了。”
白生平想让云烟安心但是自己的心却一直提着,本想着直接飞到和婉婉约定好的地方,现在却要多废点时间。
“云烟也想快点见到娘和弟弟们呢!”
云烟眼中有些湿润,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到自己的亲人。
白生平宠溺的帮她擦去了脸上的泪痕,他知道云烟吃的苦不比他少。
可是他心里还担心着一件事,云烟应该还不知道她的亲娘已经死了,她会接受婉婉吗?
白生平叹了一口气,打算先带她离开这里再做计较。他重新背起云烟,认准一个方向大步流星的赶路。
婉婉带着两个孩子躲在驿站几里外的进山口处,这是一开始就和白生平约定好如果救出云烟碰头的地方。
大石头和小石头乖巧的躲在背风的石头后面,只有婉婉时不时的看向朔城方向。
她很担心,若是白生平没有带回云烟,那她和孩子就必须自己上路。
这也是白生平事先告诉她的,若白生平事发一定会牵连到婉婉和两个孩子,他告诉婉婉,如果觉得他回不来了,就别等了。
白生平觉得很对不住婉婉,可是婉婉告诉他,她是一个女人,知道云烟在这个世道会有多么凄惨的遭遇
,所以她会无比支持白生平的做为。
因为她曾经最绝望的时候,也期盼着有人能够救她。
如果他失败了,她愿意和他一起承担那代价。现在安稳的生活对于以前的她或许是一种奢望,但是她愿意为了白生平去颠沛流离。
如果到了明天白生平还没有回来,她会带着两个孩子去其它地方另谋生路。
夜,越来越冷。可是白生平却始终没有出现,不知道是路途太远,还是白生平没能救出云烟。
不知道在多少次起身去看的时候,前面的雪地里终于出现了一个臃肿的黑影。
婉婉小心辨认着,这山中有狼,那黑影还指不定是什么呢。
那黑影径直走向她藏身的地方,婉婉的一颗心都揪了起来。
直到再近了些,婉婉才能看清是一个大个子背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婉婉顿时泪流满面,他做到了!
她飞奔出去,去接白生平。白生平也看到了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他不知道婉婉有没有成功从驿站逃出来,也担心她和两个孩子在这漆黑的山里遇到什么危险。
婉婉跑过去一把将比她高两个头的白生平抱住,像是抱住了全世界。
“疼……”白生平疼的龇牙咧嘴,但却是欢喜无比。
婉婉这才发现白生平满身是伤,心疼的不得了。在这个年代,受了伤就连死不远了。
伤口会被感染,也没什么医生。能看到的地方白生平脸上多了一条疤,血水已经冻硬。看不见的,是白生平破烂衣衫下伤痕累累的身体,整个人都没什么暖意。
“我来背着……女儿吧。”婉婉犹豫了一下,云烟正静悄悄的趴在白生平背上露着头打量着她。
云烟朝思夜想的娘,和她看到的并不是同一人。
“大丫头,爹有些事要和你说……”
白生平的肩膀不住的颤抖,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和云烟解释婉婉的事,在路上他有无数次机会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爹爹现在需要的是休息。”
云烟轻轻的从白生平背上下来,她用小手牵住婉婉冰凉的手:“娘的事,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呐,可以慢慢说给我听。”
婉婉感受着手心里的温暖,她第一次见到云烟,云烟自然也是第一次见她,却并未对她生分。
白生平叹了口气,过分懂事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疼。他知道,云烟尽管不知道她娘发生了什么,心中也有着巨大的疑惑和担忧,但是现在最要紧的却是先找个地方让白生平休息。
“乖女儿……”
白生平牵起云烟的另一只手:“我前些日子给我们准备了一个避风雪的地方,没有多远了,我们先去那吧。”
他知道婉婉也是身心俱疲,这世道最是磨人,更何况是在这又黑又冷的夜里。
云烟自然也不是身娇肉贵非要人背着才行,一家三口默默的向山里行进。
走到婉婉之前藏身的地方,大石头和小石头两个人守着粮袋抱在一起取暖。
在逃出驿站之后,婉婉也将白生平要做的事告诉了他俩。
大石头和小石头见白生平平安归来也是满心欢喜,姐弟三人再度重逢更是抱在一起抱头痛哭。
等他们一家人找到白生平准备的藏身地时,一家人都已疲惫不堪。
那是一个
小小的山洞,被白生平用柴禾挡着。里面放了一些白生平事先准备好的取火之物,篝火生起之后,白生平终于能够松了口气。
但一松神,他整个人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婉婉和三个孩子见到这一幕都扑了过去,然后才发现,白生平身上的血水已经冻成了硬硬的一层甲。
婉婉在地上铺好了褥子,才赶紧将白生平放了上去。脱下白生平身上的衣衫时,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由的捂住了嘴巴。
白生平身上新伤旧伤密密麻麻,旧伤是他在战场上留下的,而新伤是之前被府兵们打的。
婉婉急忙让大石头和小石头去弄一些干净的雪,放在自己带出来的那口锅里煮。
四个人忙了大半夜才将白生平身上的血渍擦掉,没有了那些血渍,白生平整个人看起来苍白无比。
伤口处血肉狰狞,婉婉不知道他是怎么带着这一身伤把云烟带到这里的。
她把几件衣衫撕成布条绑在白生平的身上,她没有药,想到白生平受了这么重的伤却只能靠自己熬过去就泪流不止。
一家人守在篝火旁守了白生平一夜,可是一整晚他都没有醒过来。
当白生平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他看见婉婉在锅里煮着什么,云烟在一旁帮忙。
白生平支撑着坐了起来,看着眼前忙碌的两人傻笑。而这时大石头和小石头也抱着柴禾从外面归来,见白生平醒了过来扔下手中的柴禾就扑了过去。
“爹!”
“娘,爹醒了!”
白生平将两个儿子抱在怀里,用自己的体温为两个人驱寒。
他忽然觉得,现在这样,才有了家的感觉。
以前虽然一家人住在老爷家,但却和棚中的牲畜无疑。只有现在,只有此刻,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们一家人的。
看着四个人围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白生平也不觉得身上的伤疼了。
“爹,你一直傻笑什么呢?”
云烟舀了一碗煮烂了的饼子汤放在了白生平的手中,白生平能醒过来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爹就是高兴,高兴……”白生平这几十年从未有过像今日这样的高兴,豆大的泪珠不自觉的划过脸颊落在碗里,这或许就是幸福吧。
“爹你傻了,高兴还哭。”
可嘴上说着,云烟却也是抱着白生平大哭,苦日子,似乎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丫头,你娘……”
白生平想要把云烟亲娘的事告诉她,却被云烟止住了话头。
“爹,我娘不就在这里嘛。”云烟拉住婉婉的手,腻着在她身上用脸蹭了蹭。
婉婉眼中也闪着泪花,在白生平昏睡的这段时间里,大石头小石头主动和她姐姐说了这几个月来发生的所有事。
虽然三人提到他们亲娘的时候又哭了很久,可云烟也像那两个孩子一样,接受了婉婉。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有人对你好,如果有,那除了家人还是什么呢?
第三日,白生平不顾其他人反对要离开这里,这里终究不是家,而朔城那里肯定会派人来追他们,现在的白生平,没有力量在那些人手里保护她们。
婉婉搀扶着一身伤的白生平,三个孩子背着他们仅有的家当,逃往了深山中。
白生平说,那里会有他们的家。
第三百三十一章 末路
如果可以,白生平希望能带着一家人离开白国。可是现在雪下的这么大,他们的食物和体力都不允许他们走很远。
但是离开朔城的地界却是必须的,他现在又成了犯下杀人重罪的恶人,他可不认为自己可以安然无事。
即便朔城的府兵们惧怕他,可是白生平知道,自己什么也不是。
他见过白子墨的手段,拿下他不过是手到擒来。
他曾与白子墨约定他来朔城之时一定要感谢他,可是,白生平终究是没能履行自己所许下的诺。
如果白子墨见到他,一定是为了取他的人头而来!
可是白生平不后悔,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云烟堕入苦海,那会让他比死还难受。
此时的白生平并不知道白子墨已经无法来抓他了,只是白生平小心谨慎,他不会让任何人威胁到他现在这个家。
山中少有人迹,就连砍柴的人都不会走这么远。白生平选的方向,是去往远在最东面的宁安。
他当然不会带着家人定居那里,只是到了那里,就可以离开白国。
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一个能够让他们度过严冬的地方。
在白生平从白都回到朔城的路途中,他见过不少的村落,虽然现在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可应该也会有人烟才是。
因为征兵令的缘故,白生平路过的那些村很多房屋都空了。
只要能找到一个这样的村落,那么活过这个冬天就不是难事。
虽然现在是冬天,可是山中不会缺少食物。再不济,白生平养好了伤去打狼也能果腹。
这一路上白生平也看到了许多野物留在雪地上的脚印,这让他的心放下了一大半。
上山又下山,走走又停停。
白生平他们将所有的衣物都披在身上御寒,深一脚浅一脚行在路上,在日落之前又找到一处避风的地方才停下。
白生平不知道他们走了多远,但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了朔城的地界。
就算白子墨追来,风雪也早已将他们一家人的行迹掩盖。等他的事发,应该已经过去了很久。那时候,他们已经走了很远了吧,白生平这样想着。
一家人没有人觉得累,与在朔城压抑的活着相比,未来大有可期啊!
第二日一早的时候他们便再度上路,而且走了没有多久就看到了人出现过在这里的痕迹。
出现人迹,就说明附近一定有在山里的村庄之类的,白生平精神一震,即便是他也没办法天天晚上待在冰天雪地里,更何况是婉婉和孩子们呢。
白生平看到的痕迹是树上砍完柴之后的遗留,既然有人在这里砍柴那山村离这里应该不远。
没过多久之后他就又看到了被风雪半掩住的脚印,顺着脚印的方向看去,还能看见烧火时的烟。
果然,翻过了眼前这个山头之后,一个几十户的村落出现在白生平的眼中。
这个地方也算是人迹罕至,对于需要藏身的白生平来说再好不过了,现在唯一担心是村里的人会不会收留他们。
但是当白生平带着一家人接近那个村庄时,心里却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他们在山沟底看到了几具尸体,都是老农打扮,死去的时间就在这几天,或许因为天冷
,一点腐烂的迹象都没有。
快到村头的时候还能听见村庄里有呼喊声和惨叫声,正常的村庄怎么会这样?
尽管觉得很可惜,可是白生平不愿意冒险,前面的山村,或许遭到土匪洗劫了,而且看情况,那些土匪还没有走!
婉婉和孩子们看见尸体心里也是害怕,白生平叹了口气告诉她们,现在的白国,饿死在路边的人还有不少。更是土匪横行,烧杀抢掠。
想活下去的人,要么是生活在治安不错的大城附近,要么像他们一样躲入深山,还有的就是成为土匪,靠着撕咬别人的血肉过活。
战争还没有开始之前白国就已经在闹饥荒,现在打了败仗,情形只会更严峻。
嗖!
破空之声突然传来,白生平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一支箭透过自己的后心而出!
“爹!”
“生平!”
婉婉和孩子们被眼前的一幕吓着了,白生平整个人更是摔倒在地上。
“快……跑!”
白生平怎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群土匪发现了他们一行人,有人朝他放了冷箭!
“当家的,有人来了,被我射倒一个!”
一个藏身在山坡后的男人挥舞着手中的弓,虽然现在应该不会有剿匪的军队,但是他们还是谨慎的在村子四周留着放哨的人。
这里离山村还有一段距离,白生平怎么也没有想到,他已经绕开了村子,却还是中招了。
不多时山村里又出来了不少人,他们占据了这座村子,敢反抗的都杀掉了,准备靠着这座村子的储备过冬。
他们本来也是有山寨的土匪,后来在右军剿匪的压力下不得不抛弃山寨到处游击。
流匪比一般的土匪还要凶恶,他们居无定所,所到一处如蝗虫过境,什么都不会留下。
白生平艰难的转过身来,看着从对面山上跑下来的土匪们,推搡着婉婉让她带着孩子快跑。
“爹,快起来我们一起跑。”
三个孩子拖着白生平想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可是白生平胸前的那支箭正在慢慢夺去他的生机。
“走!”
白生平大吼着,他不甘心,为什么都已经走到了这里……为什么?
可是他不得不下定决心,他伤的太重,胸口的血止不住的往外冒,身上的力气在渐渐消失。
他不能让自己拖慢了婉婉和孩子们的脚步,他已经……无法和她们一起上路了。
“我们不走!”婉婉抓着白生平的手臂,她怎么能抛下白生平,他会死在这里的。
白生平口中不断吐着血,土匪们已经越来越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为了孩子们,快跑,快跑!”
他将婉婉和三个孩子推开,自己拄着柴刀站起来,他要用最后的力气,给她们留一条生路!
婉婉和三个孩子哭着向着远处跑去,而这时土匪们也已经到了近前。
“啐,还以为是什么肥羊呢?小二,这不就是个破落户嘛!”
一个明显是头领的土匪扛着刀问用冷箭把白生平射倒的土匪小二。
“当家的,他们好像是逃难的,身上没点东西谁能逃在这山里哟。”
小二为自己辩解着:“而且我在上面看得清楚,除了这个大汉,这一行人里还有两个娘们儿,其中一个贼好看!”
“那还愣什么,给我追啊!”
头领听到小二的话两眼冒光,上面村里尽是些歪瓜裂枣,有个好看的小媳妇儿还上吊了。
“各位爷,你们行行好,放过我们一家人吧。”
这些土匪完全没有把中箭的白生平放在眼里,正胸上中了一箭,已经踏入了鬼门关。
“哟,爷们儿硬气啊,这都还能说话呢。”
头领走到坐在地上的白生平,白生平大口喘息着,呼吸声像是一个破烂的风箱。
“我们就是逃难的,没有什么钱财,就放她们一条生路吧。”
白生平支撑着站起来,那个头领戏谑的看着他,尽管白生平站起来比他高半个头,可是一身伤的白生平,又能做什么?
“你们几个先去给我追着,别让她们跑没影儿了,这爷们儿挺有趣的,我先留下来陪他玩玩儿。”
头领显然知道白生平在拖延时间,不过这可是在山里,剩下的女人小孩儿能跑远?
或者说,白生平还能活多久?
几个土匪大声笑着就追了出去,还有三个土匪跟着头领围着白生平。
“放过……”白生平想要去拦那些人,却被头领一脚踹在地上。
“要怪就怪你们命不好,遇上了大爷我,你们逃难带着粮食呢吧,爷几个不就是为了口吃的干这一行嘛。”
头领蹲下来看着在地上抽搐的白生平:“当然了,大爷也不是不近人情,你的女人以后我替你照顾了,孩子嘛就帮他们一把,去下面和你团聚吧,大爷我是不是很心善?”
围着的三个土匪哈哈大笑,逗弄着死到临头的白生平。
嗯?
头领看着自己的脚,白生平血淋淋的手正抓在上面。
“我要杀了你!”
白生平疯了一样的从地上爬起来,手上的柴刀直接抹向这个头领的脖子。
头领大叫着要把白生平踢开,其他几个人也赶快过来帮忙,但头领还是觉得脖子一凉,随即就是一阵疼痛感传来。
头领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是却发现白生平趴在自己身上一动不动,他的血流了自己一身。
“当家的,他死了。”
另外的土匪扶起自家头领,将死了的白生平扔到一边。头领心有余悸的摸着脖子上的一道浅痕,差点阴沟里翻船!
头领缓过劲儿来照着白生平的尸体便踹了起来,一边踹一边咒骂,过了好久才被手下拦住。
“真能耐了,你等着,爷会在你老婆孩子身上找回来的!”
随后头领和土匪们便不再管凉透了的白生平,顺着婉婉她们逃跑的方向追了下去。
土匪们走后没过多久,在一动不动的白生平身体里钻出一道青色的影子,那是一枚剑印。
然后剑印的四周开始扭曲生长,被漆黑的气息渐渐包裹,最终形成了一个人形。
怨气的人形最终长成了白生平的样子,这是一只恶鬼!
“吼!”
黑色的风吹过,地上只剩下了一具被风雪渐渐掩盖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