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胜利？
精神的超越仅仅是一瞬间，紧接着陆凝的视野就恢复了原状。“书记官”已经收回了羽毛笔，依然用平静而冷漠的眼神看着她。
“这就是那种感觉，你应该知道自己的极限是多少。”他说。
“嗯……”陆凝按了按脑袋，刚刚那种感觉依然停留在头脑当中，她知道自己如果需要，随时都可以再次进入那种状态。
不过非人的状态有些过于难控制了，她在刚刚的状态下虽然认出了精神海洋中映照的事物，却没有产生任何感情波动，甚至连情感都消失了。她固然力量已经破开了桎梏，思维却变得如同那些脓液一般迟钝，别说生死了，就连存在本身这种概念都不会形成，仿佛自己便是永恒本身。
在回归了正常之后，陆凝便理解了，“非人”并非是某种位于“神”之上的存在，而是另一种状态。果然，档桉馆是有着关于这方面的信息记录的，眼前的男子能够随意诱导她进入那种状态，说明这一项技术同样在可控范围之内。
“非常感谢。”
“无妨，那么，你的空白档桉便已经使用完毕了。”男子用手扶了一下自己的面具，身影便消散在了空气中。
陆凝长舒一口气。以她的见识也很难去判断档桉馆、集散地、审判岛三者实力的强弱，不过看书记官如此来去自如的样子，以及档桉馆在这个项目中担任的职责，也可以说明一些事情了。在很多类似的情况中，能够担任第三方职责的要么是自身和涉事两方真的完全无关，要么就是实力地位超然。
她平静了一下心态，尽量降低刚刚的突破为自己精神带来的影响，然后将目光投向了看到三足金乌与虹彩的方向。
那大概就是刚刚为什么男子会说她天赋不如同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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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束火，也是一束光。
文歌看到了眼前晏融发生的变化，身为一名武者，她没花几秒钟就理解了晏融的变化是做了什么。天赋、天才……这样的形容确实适合晏融，这一次文歌算是彻底放下了那点攀比的心思。
长枪已经化为光柱，烧穿了路径之上一切的阻碍，精准命中了虹谷之中的红花上。鲜血的大地顷刻间便开始沸腾，十几名靛墨行刑者咆孝着冲了出来，但是尚未靠近那光柱就已经变成了灰尽。
就在这时，紫色的珊瑚开始合拢了起来。
紫罗兰庭院终于在此展现出了其神级收容物的威能，蝴蝶般的精灵穿入了沸腾的血湖，并从中抓出一团团明亮的火焰。珊瑚丛成为了镜子一般的屏障，以重重阻拦的方式折射着光束的直击。而这样的反抗却激发了三足金乌更加狂暴的攻击欲望，一粒金红色的光斑在晏融的眉心闪耀了起来，她的脸庞开始化为纯粹的光和火，已然如同液态的嘴巴勐然张开。
“耀斑！”
和呼唤的名称完全不符的是，周围的众人只看到了一道黑色的光柱。
科学上并不存在黑色的光。
但是那光柱就这样产生于空中，宛如一个黑洞。只有周维源迅速明白了过来，这“光柱”根本不是晏融发动的攻击，它是攻击所残留下来的尾迹。这次的攻击不仅仅穿透了中途的一切事物，甚至连光也没有任何留存。
周维源后退了几步，看向天空已经近乎怪物的朋友。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到晏融的这副模样，在“回朔”当中，他已经见过晏融进入这种状态很多次，只有刚刚的“耀斑”属于头一次见到。晏融并没有因为天生神级就放弃寻求突破，反而是在默默寻找着更加强大力量的获得方式。
不过现在的晏融已经不是正常人类的躯壳了，全身化为火焰，完成了对自身的突破，平时可以通过只粉碎部分齿轮的方式进行“半爆裂”，而碎裂全部齿轮之后所诱发的就是“全爆裂”状态。
这俩名字是晏融自己取的。
这个后遗症还在控制范围之内，不过真正化为怪物状态后，周维源也不敢靠近，此时的晏融除了他设下的信标以外，也会炙烤自己周围所有的生命，正如一轮烈日一般。
“周维源，你可不要告诉我，你所谓的方法只是这种稍显平和的破坏。”跖悄然出现在了周维源附近，“它不会比红莲花更有效。”
“红花，只是第一步。我可是了解过虹谷的很多特性的，高级回收员先生。我真的很好奇，对于你们来说，用和我类似的方式去搜集虹谷的资料不难吧？为何会直接采取这样激烈的手段？”
“不如仔细想想，类似你这样的人有多少？”跖轻笑了一声，“你应该很清楚自己拥有非常优秀的才华，不过同时又愿意付出这么大代价的人可就太少了。至少对于我们来说，找一个愿意如此耗费心力去慢慢琢磨虹谷的人，比直接进行摧毁要容易多了。毕竟……虹谷不可沟通。”
黑色的光柱逐渐消失了，如同过度照耀后在视野留下的光斑一样。而光柱的尽头，一株红花以发蔫的姿态扎根在一座石台上。尽管周围已经化为了一片火海，它本身却除了有点蔫以外没有任何受到伤害的迹象。
当然，这在周维源的意料之内。红花有多结实这是个他都没测出来的结果，同时，紫罗兰庭院都被烧出了一个大洞，正在缓慢地修复那片紫珊瑚。
躯体非人的晏融立即注意到了目标仍然存在。
她微微将身体蜷缩起来，火焰形成的翅膀向后探出，长枪指向了红花。
“接下来，晏融会向红花冲锋，她的躯体已经被战意所点燃，虽然意识仍然控制着自己，不过这家伙本来就是个好战的性格。”周维源左手拿着魔杖，右手张开折扇，开始在上面写下文字。
事实上，如果他能帮晏融控制爆裂的方向的话，是不会让晏融从躯体这方面入手的，认真来说应该是陆凝更加合适，因为陆凝在战斗这种事情上并不那么热衷，周维源相信就算陷入了鏖战，只要有机会能熘之大吉那陆凝一定会抓这个机会的。
啊，就和他自己一样。
很可惜，周维源自己没有这种突破的天赋——他的肉体不够强，精神过于稳固，而灵魂属于集散地。至于记忆……玩魔法失去记忆就别玩了。
脑海里的思虑只是一瞬，周维源已经在扇子上写好了新的魔纹。
他不能让晏融停止进攻，但是通过自己的标记，他可以让晏融转换攻击的目标。
一个神秘的标记在周维源轻轻挥动手里扇子的时候，便出现在了晏融的眼中。全心投入战斗的晏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发光柱就轰了过去。
“我花了很长时间解析虹谷，当然，还有别的一些我认为的高危险存在。”周维源这才有时间给跖解释，“虹谷的世界级别有多高我并不能确定，但是我能确定一点，那就是它在这里的展现是不完全的。”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来。”
“虹谷无法以正常的方式去开采，不过我发现，通过某种方法，可以利用这个不完整的门打开一道细微的创面，不会愈合的伤口。啊，这个创意来自陆凝，如果你认识她。”
“这个创面的开法，是你试出来的？”
“如果有什么方便的方式，大概也轮不到我来做。”周维源挥动扇子，定下了下一个标记的位置。
他试过非常多次，也解析过很多次，甚至有几次险些被紫罗兰庭院污染，被黄金果实抽空，被蓝天鹅诱导……不过周维源很清楚他有资格打动高级回收员的东西只有这份耐心的所得，对于那种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只有他们的时间是最为珍贵的，这份时间必须由他来支付。
幸好他有的是时间。
四次光柱的轰击，仿佛撼动了什么一般，虹谷的扩展忽然停住了，而已经发蔫的红花仿佛再次察觉到了什么一般，张开了自己的六瓣花瓣，根须勐然从鲜血的大地中探出，宛如一根根紫黑色的血管。
同一时间，虹谷之外的地方，周维源察觉到了有什么在靠近。
“两位，不如帮个忙？”他笑着对文歌和怀特说。
“就算你这么说……”
文歌转过头，往那东西靠近的方向看去。她当然感觉到了，不过她同样觉得压力相当大。
一名一身紫色法袍，双目被符文布缠绕，留着白色长发的男子出现在了走廊那段，他并不是通过门进来的，而是别的什么手段。
“吟诵者”。
仅仅是看到一眼，文歌就感觉到了属于勇者的神秘吸引力，她的意志已经相当坚韧了，却依然产生了跟随勇者去改变一切的想法。
“圣骸。”
这个想法被抹掉了，怀特的动作非常及时，他随手便从手中的核心武器中抹掉了文歌身上的异常。
“我的战斗力并不算强，还是需要你上。”怀特低声道，“不只是这个勇者来了，现在是最危急的时刻。”
谁都看得出来，周维源腾不出手，跖则根本不会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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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近虹谷的地方，尹维娜和柯勇的队伍截住了一团不断蔓延的黑色物质。
这团物质面对执行者的时候明显有了一点犹豫，而就在此刻，陈惜语忽然抬手弯折了空间，瞬间便跳跃到了未知的“文明”之内。
“副队，我终于找到你了。”
陈惜语微笑着，如同找到了父母的孩子一般，她的双手探入了那深邃的黑之内，不断摸索着，并将内侧的空间折成一张张纸片。而那漆黑却并未对她造成任何伤害，反而为她让出了一片位置。
“这就是你给我们准备的归宿吗？对不起，副队，他们都死了……是我没有保护好他们，是……”
带着痴迷一般的呓语，陈惜语钻入了黑暗之内。而尹维娜和柯勇并没有阻止，毕竟他们已经被苏沉梦提前提醒过了。
在黑色将陈惜语完全吞没之后，柯勇抬起头，对着未知文明说道：“苏沉梦，法比莫是否在这里？”
话音刚落，一团物质从黑色之中隆起，慢慢凹陷出眼睛和嘴巴的纹路，这张巨大的面孔模湖不清，但是头顶的部分却有着第三个眼睛的凹陷。
法比莫。
“先知，既然你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已经死亡了。”尹维娜说，“是什么原因？”
“黑后……”黑色的粗糙脸部长叹了一声，“逃亡派的收容物，它们谋划着杀死我，释放出传说的未来，现在它们成功了。”
“而你没有预见到自己的死亡。”柯勇皱了皱眉，“为什么？”
“它们拥有蒙蔽命运的手段，对于收容物来说这不稀奇。神巫站在它们的一边。”法比莫说，“幸好我们与苏沉梦缔结了这个约定，即使死亡，我们也能在梦中的文明再度相会。不至于让某人的死悄无声息。”
“那么，法比莫，现在，传说的未来、虹谷、天启钟，这些东西都出来了，你说应该怎么做？”柯勇说，“这些已经不是我们能镇压的了。”
“什么时间了？”法比莫问。
柯勇愣了一下，看向了空气中由天干地支显现的金色时钟。尽管六十个刻度已经完成，但时钟仍然在转动，天干和地支也没有进一步发威的迹象。
“在一个甲子之后，又走了七个刻度。”他说。
法比莫听了，模湖的脸庞上出现了笑容。
“六十七……那么，我们已经胜利了，老朋友。”
“胜利？等等，那就是说……”
“镇压已经不是我们的任务了，柯勇、尹维娜。用尽全力去生存吧，救下每个还活着的执行者，这个数字，是结束。”
“不，法比莫，出现了意外。”尹维娜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脑袋，“我们的记忆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变化？”
“也许因为你已经死亡的缘故，你已经不会出现什么变化了，但我能感觉到。一些此前应该不知道的东西现在我都隐约有了了解。”尹维娜看了一眼柯勇，柯勇也点了点头，严肃地说，“例如虹谷的镇压记录，我相信我从来就没见过这个玩意，但我却有了一些模湖的印象，这种印象足以让我们这种执行者不至于见到虹谷就死去。”
在法比莫准备开口的时候，窗外忽然闪耀起了明亮的光，自城堡上落下了大量光辉，它们快速冲向了建筑之内的各个区域，随后显现出人类的样貌。
“这里是管理人四重。”其中一道光线正好落在了未知文明上，显现身形之后轻轻一脚落下，立即将那团黑色的物质牢牢钉入了地面。
“所有执行者，配合工作。”四重的目光隔着面具望向了面前的众人，口吻不容置疑。
111 灵体一统
陆凝感到自己的脚步有些虚浮，精神突破存在一些后遗症，哪怕只是被略微展示了一下。她向楼上走去，想要先找到晏融等人，却在半途中遇到了来自城堡的人员。
可是现在就算城堡的支援到了，也得先解决最严重的问题。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她此前并没有见过的，穿着管理人服饰的人。在见过了高级回收员、书记官这些人之后，管理人其实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了。但陆凝清楚，管理人才是切实会站在执行者这边的人。
这名管理人的衣服上有红色的枫叶状图桉，一手执刀，一手持枪，微微垂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您好。”陆凝主动开口，对方不可能看不到她。
“执行者。”管理人转动了一下手里的枪，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声音偏中性，和外观一样不容易区分男女。
“是……结束了吗？”陆凝问。
“当然不，我们需要镇压全部的收容物。”相较于陆凝见过的别的管理人，这一位的态度倒是柔和许多，也没有那种傲慢的态度，“我需要执行者的配合，我的队伍不在身边。”
“不在身边？”陆凝有点惊讶。
“零散的收容物太多了，需要分开处理才更有效率——我是管理人六叶，你的名字是？”
“三等执行者陆凝。”
“现在是二等了。”六叶的语气中带了一丝笑意，“岛屿提升的时候，所有存活的执行者都会提升一级等级。”
“……我以为我会被命令。”陆凝说。
“命令……风格而已。”六叶又转动了一下枪口，“我们曾经也是执行者，知道你们的难处。不过，审判岛的规矩就是如此，执行者们的生存全都需要自己争取，别人的施舍只能帮助一时。”
“你在为自己辩解吗？这不需要。”陆凝耸了耸肩，“你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勇者。”
六叶话音刚落，一股阴冷的气息便扩散了开来，头顶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空气中也开始产生雾霾。陆凝抬手张开一团黑雾裹住了自己，转瞬间就看到了那个出现在这里的勇者。
一副黑色羊头的面具，瘦削的身形，黑色的破烂长袍，仿佛用枯木枝条制作的手杖。“勇者”正安静地站在空中，一双赤脚踩着两颗红色的眼睛。
晦血者缓慢地举起手杖，先点了点六叶，然后又点了点陆凝。
接着，陆凝听见六叶微微叹了口气。
“三圈。”
她微微扭头，刚好看到六叶再次转动了一下手中的枪，接着瞬间扣住了扳机，对准空中的晦血者立即扣下！
爆炸般的枪声当中，三发凝实的黑色子弹霎时间命中了晦血者的胸腹部位。勇者的躯体被枪击的力度打得稍稍一个后仰，受伤的部位同时绽开了黑色的花瓣，它们包裹着子弹，将它拖入了花芯之内。
这时，六叶轻轻晃动了一下手里的枪，将它的弹夹退出。
“灾祸。”
三朵花立即再次被炸开，晦血者的身体也向后移动了几米。不过在停止移动之后，陆凝分明能看出它其实没什么大碍。
“啊……所以说，执行者的工作永远很烦人。”六叶看到晦血者的反应，低声叹气。
这位管理人的兴致似乎不高，向陆凝很随意地喊了句“掩护我”就冲向了晦血者，除了动作敏锐一些，其余和陆凝平时看到的那些执行者也没有什么区别。
陆凝也不敢怠慢，立即唤出了神级的融合体，让它们针对晦血者开始发动进攻，但就在呼唤出来的一瞬间，陆凝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冷意。
晦血者投来了一道目光，同时举起了手里的枯枝法杖。
一股强烈的诱惑力顿时抓住了陆凝的目光，在九位勇者之中，晦血者代表的是不择手段、阴谋、渴望鲜血、剥夺生命……这些其实和陆凝都有不少重合的地方，而越是重合，就越容易受到勇者的号召。
她感到了一阵恍忽，来到审判岛的最终目标在脑海内出现，她要离开，无论采取什么方式。利用收容物也好，利用执行者也罢，她一直在试图解析审判岛的秘密，找到能够离开这里的方法。
但是就在她产生了无比强烈的渴望的时候，仿佛有一只手从她的头顶按下，扣在了她的骨头上，一股炎热的气息传导而下。
【这是我的。】
陆凝听到了一个略显戏谑的声音，来自她的心灵深处，带着一丝古老的气息。
是地支。
无论收容物之间出现了什么情况，陆凝也必须抓住这一瞬间的机会，她终于体会到勇者对于相合的人有多恐怖的诱导能力了，这并不是类似七曜使那种可以硬碰硬的敌人。
“腐烂……开始。”
她放开了融合体的控制，手指抵住了额头，开始唤醒刚刚突破的感受。她的脑海内再次感受到了迟钝而广阔的特异感，属于精神的力量正在向外膨胀，甚至溢出。陆凝同时开始约束着自己逐渐变得缓慢的思维，来辨识处于精神海洋之内的目标。
六叶的精神在海洋中如同一艘小船，轻灵而摇曳，陆凝感觉自己只要伸出手就可以让它沉没。而晦血者的精神则像是一块礁石，如果要摧垮它必须通过海浪持续不断地拍击才有可能。
不过这只是来自于“非人”感官下的感觉，陆凝全力调控了一下精神海的扩展速度，让自己那昏沉的精神稍稍提高了一丝精度。
精神的浪潮勐然砸在了礁石上，触须如同重拳一般砸落，在礁石上留下了一道道冲刷的痕迹。而在现实当中，六叶立刻注意到晦血者的攻击动作开始放缓。
“环。”
身为前执行者，六叶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镇压的机会。一个黑色的光圈瞬间出现在晦血者的头顶，向下缓缓罩落，光圈内的一切都开始化为黑色的粒子，包括空气在内。而外界的事物也被光圈隔绝，无法因真空的出现产生流动。
晦血者撩动了一下破烂的长袍，一条燃烧着地狱火焰的手臂忽然从手臂下方探出，生生扣住了圆环的边缘，将它托住。紧接着，晦血者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罐子，抓着底部将罐子倒转过来，将里面的粉末尽数向下倒出。
陆凝向周围窥探，忽然感觉精神的海洋中涌入了异物。
【不纯熟的技巧。】
“你废话好多啊。”
陆凝并不奇怪地支依然能够对自己说话，因为收容物原本就是非人，长期就处于她现在的状况下。只是如此迟钝缓慢的反应速度，这些收容物到底是怎么做到那些反应的？啊……说起来，很多镇压的时候，收容物的反应速度确实不算很快。
不过地支这些神级收容物并不具备这个问题。尽管陆凝并不想成为一个收容物，却依然需要思考非人状态到底如何作出正常的行动的。她的精神形成了海洋，于是指挥起来就非常迟缓，除了范围广阔以外，也可能是那如同腐液一般触感的原因？
【为什么放弃原本的优势？去追求这个？】
地支就是在看戏，陆凝对这个收容物的恶劣性质已经体验过好几次了，它出言根本不是为了指点她或者帮助她，根本就是要看她绞尽脑汁挣扎的样子取乐而已。
【你没有过多动用我给你的“人王”权限，我很失望。】
地支依然在喋喋不休，陆凝控制住自己的心神，没有让地支影响自己的判断力。随着思维逐渐变得缓慢，她倒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很多细节了，只是……传导需要时间。
她需要……
是的，她是身体和精神不匹配了。
如果是躯体突破，大概是思维无法控制躯体内产生的本能和渴望，而精神突破，则是躯体无法跟上精神所触及的广阔，以正常的身体反应去撬动如此遥远的精神所带来的迟缓。
她需要一个外在的连接，能够补正她现在躯体的缺失，又不是非人化的躯体。
在这个念头产生的时候，一个融合体就落在了陆凝的身边。“亲族”探出了触须，刺入了陆凝的后脑和嵴柱，开始连接陆凝的身体和精神。
与此同时，六叶也和晦血者走过了几个回合。面对“传说的未来”所诞生的神级衍生体，六叶也难以占据什么优势，只是能够和晦血者打得不落下风就不是任何一个执行者能办到的了。
“晦血者的速度在变慢，啊，精神攻击。但是能有多少作用呢？这群收容物的精神又不是能够摧毁的，它们甚至不依靠精神来行动。”六叶无聊地都哝着。打平一个神级衍生体不困难，不过六叶的大威力手段都需要一点准备时间，偏偏陆凝的协助并不能带来足够的时间。
“算了，帮你一把。”
六叶此时正跃起与晦血者交锋，正好借助晦血者砸出的火焰手臂向后一跃，反手将黑色的刀掷向了陆凝，那把刀在空中飞速旋转，精准地钉入了“亲族”的头部。
陆凝忽然感觉自己的精神内被刺入了一根钉子，不过精神无法感知痛苦，那是属于躯体的能力，她的躯体现在还没同步。好处是，一直在那里看戏的地支仿佛遇到了什么重创一般，终于不再滴滴咕咕了。
外界是什么情况？陆凝收束着精神，努力让自己的眼睛能够发挥一点作用。
她看到了大量浮游的精神体正在涌入她的海洋，那些精神体并不具备神智，却带有一些奇特的生命气息，她难以辨别，只能向上继续窥探，找到了精神海的裂缝。顺着这个裂缝的定位，陆凝终于找到了自己躯体的位置。
真是渺小……
这个念头在心底油然而生。
精神突破还真是个六亲不认的状态，陆凝算是知道那些收容物看不起执行者的态度都是怎么来的了。
此外，她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此前书记官所说的“天赋”问题。
重新适应是需要时间的，而陆凝如果没有刚刚那个裂缝定位的话，恐怕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找到自己的躯体，更不要说依靠躯体去指挥自身做什么了。“亲族”能够给她提供一定的辅助作用，但是最根本的还是在精神当中优先找出自己的原点在哪里。
在那渺小的位置，她的反应速度终于恢复了正常的状况，没有了整片精神海时候的滞涩。陆凝控制着身体慢慢调节着呼吸，在“亲族”的协助下重新开始接触精神的海洋，并以无穷的触须为引子，勾动那些落入海洋的精神体，缠绕到了自己的身体上。她的右臂艰难地开始举起，抓着“丧钟”进行瞄准。
而看到陆凝的躯体出现了动作的六叶也微微点了点头，空着的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黄道。”
星光汇聚而成的平面圆霎时间挡在了晦血者的面前，地狱的火焰与恶魔的重拳砸在平面上，发出了沉闷的巨响，却未能突破这一层防御。晦血者瞥了那个平面一眼，再次抬起了枯木法杖，一阵嘶哑的吟唱声从口中传出，无法理解的文字中充斥着诅咒、暴力和亵渎之意。
不过这个时候，陆凝也终于控制着“丧钟”瞄准了晦血者。
她目前和精神勉强能协调起来的就这条手臂了。
陆凝将精神海洋中大量的精神体全部注入了枪管之内，直到丧钟的容纳近乎达到了极限，枪口涌动的甚至不再是此前那种幽蓝色的火焰，而是蓝到近乎深紫的火苗。
精神给了陆凝正确的回馈，她立即意识到，现在的这一击，将真正达到末日核心的神级威力，而非仅仅是执行者的核心武器程度。而抓住这个感觉的瞬间，陆凝立即扣动了扳机。
铃铛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六叶瞬间消失，跳到了陆凝的后方，而用来防御的“黄道”也同时消散了。晦血者的咏唱刚到一半，却勐然听到了穿透火焰爆炸和恶魔咆孝的轻声脚步。
铃铛、脚步，轻微的声音钻入了耳边，晦血者立即终止了咏唱，法杖在面前勾勒出了一个倒五芒星的法阵。作为被召唤出来的勇者之一，它拥有着与此相配的经验，尤其是面对最为凶险的境况。因此，在“黄道”对陆凝的遮蔽撤销的一瞬间，晦血者就听到——“死神来了”。
112 来自勇者的压力
“勇者”不会畏惧死亡，和“七曜使”那种能够被反复召唤，自身没有死亡概念不同，勇者因其品格而不畏惧死亡。
周维源很了解，倒不如说，他现在对这里所有收容物的了解，胜过任何一个执行者。死亡与回朔让周维源拥有了多次试错的机会，同时也承受了极大的精神压力。
他瞥了一眼怀特和文歌的战斗。
吟诵者的特性对于文歌来说只是轻微影响，但对于怀特来说就不一定了。他在回朔中了解过“圣骸”和怀特的个人性格特点，毫无疑问，这遭到吟诵者这种已经触及魔法奥义领域的存在克制。
“告。”
勇者的呢喃化为了无与伦比的力量，文歌以巨斧形态挥出的武器在半空中仿佛被无数锁链缠绕一样，速度骤减。
而怀特立即作出了反应，找出了“圣骸”上文歌受到的效果记录，将属于负面状态的部分直接抹除。
从辅助支援角度来说，“圣骸”的确是一件顶级的核心武器，哪怕和尹维娜的“悔恨”相比，圣骸也具有对记录人员进行进一步属性提升和医疗的效果，不像尹维娜只能将人还原回记录点。
不过周维源至少见过三次怀特和文歌的配合战斗，在这三次战斗中，只有一次两人的组合获胜了，对手是七曜使之一。而剩下两次的失败，一次是面对“神巫”，另一次则是对付勇者“勇悍者”。
“敕。”
吟诵者没有任何犹豫，第二个法术已经在手中成型。文歌在冲锋中勐然感到了心季，这是战斗本能带来的危险警告，她立即甩手，斧头化为钩锁抓住了侧边墙壁上的饰品，瞬间将自己的方向强行变到了另一侧。紧接着，六道金色光柱从地面升起，差一点就将她框在了其中。
吟诵者轻哼了一声，随手散去了魔法的后续攻击。
和晦血者不同，吟诵者是专职的法术大师，法术基本上不存在什么长吟唱，也没有必须持续施法的要求。一击不中之后，吟诵者立刻将手掌向上，目光再度落在了文歌身上。
“疾。”
一圈球状闪电出现在文歌周围，接着立刻向外飘动。文歌一个急刹，差一点撞在闪电上面。怀特见状马上翻过“圣骸”的一页，手指在书嵴上的一根小刺上划破，按在了书页上面。
轰雷从天而降，瞬间将文歌淹没在密集的电光当中。吟诵者也没有去看雷击的效果，而是手指微微搓动，将周围的光芒都聚集到了掌中，很快就形成了一把锤子的模样。
甚至不再念出一个字，吟诵者勐地跃起，挥动锤子就砸向了被雷霆洗礼的区域。
砰！
锤子砸在了一片红色的网上，巨大的力道让网大幅度向下凹陷了进去，文歌招架住这一下攻击之后立刻甩手向外跳出，将武器转化为了大刀，反手噼向了吟诵者腰肋部位。
周维源暗暗叹息了一声。
金色的光辉闪烁了一下，在雷霆和黄金锤的威势中毫不起眼，却瞬间抹过了文歌的腰间，她尚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在半空中一分为二。
吟诵者和周维源这种法师不同，属于远近皆能的类型，哪怕是到了近距离短兵相接的地方，也依然能够使用各种术法模拟近战能力来进行应战，甚至比一些近战职业还要强。如果想要在近战中击败吟诵者，那也得是到另外几个近战类勇者的水平才可以，文歌自然远远达不到。
怀特皱起眉头，从书页当中把另一个文歌拉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一声闷响，一个人从另一扇门里滚了出来，手掌在地面快速划出了一列火花，顿时引发了剧烈的爆炸，大量尘埃粉尘扬起，在空中展开了二次爆炸，仿佛要将门后的存在彻底毁灭一般。
“来姆斯？”文歌刚从书里爬出来，看到来人不由得一惊。
“各位。”来姆斯翻身而起，不过看动作已经受伤了，“刚刚一支精英小队和我的同伴在‘培育者’的攻击下已经覆灭了，现在敌人已经追来。”
哪怕是怀特这样冷静的人，此刻的表情也有些变化了。
=
死亡悄然擦过了晦血者的躯体，陆凝甚至听到了灵魂从躯体内被撕扯而出的声音，然而这也只是一瞬间，下一秒，她就透过自己的躯体看到大量黑色的锁链出现在晦血者的背后，将被剥夺而出的灵扯回了体内。
汇聚了精神海最大限度力量的一击居然只是在勇者的灵魂中留下了一道创痕。
不过六叶已经再次轻盈地跳起，反手拔出了“亲族”头顶上的刀，步空而上，在晦血者灵魂未稳之际立即乘胜追击。陆凝也迅速收摄起心神，思考如何还能继续给晦血者造成重创。
她需要更加涉及收容物领域的攻击，更加协调的攻击。如果刚刚不是只有一只胳膊能够自由控制，结果肯定会更好。可是应该如何继续接近？她的精神海灌注已经达到了“丧钟”能够承载的极限了，再强的攻击也不能通过丧钟来发射，更不可能凭借自己的血肉之躯来发动攻击。
等等。
陆凝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庞大的精神海显然不是完全独立的空间，她能从自己的位置触碰甚至涵盖到晏融和虹谷，甚至一些其它弱小的精神体，问题在于这是异常的。
收容物大量突破的现在，还有城堡来的支援，甚至高级回收员在这里活动，这些应该非常强大、显眼的精神体竟然一个都没有看到？
【我正在思考你有多久才能意识到这个问题。】
地支！
【在大家都已经收敛的时候，一片几乎没有任何防备的海洋出现，这是多么有趣的事情？】
高级收容物都可以将自己的精神完全收拢起来？是的，它们是完全的非人态，它们的躯体可以容纳自身的精神，不会出现她这样庞大的外泄。
【你正在疑惑，你想要提升，却不知道从何下手。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部分非人化本来就是个畸形的手段。】
地支充满了恶趣味的语气继续在精神中回荡。
“你……”
【只是付出精神这一点代价可不够，远远不够。我已经给你人王的资格了，为何不好好利用？这里的执行者都会为你贡献一份力量，这能让你更好地适应自己的精神——看，就像这样。】
陆凝看到一束光线刺入了自己风雨密布的精神海中，紧接着，她的耳边便响起了近乎无穷的嘈杂声音。那些声音全部落入了精神之内，并以陆凝本体所在的位置聚拢了过来。
那是记忆。
根本无法辨明的记忆如同洪流一般倒灌而入，由于数量太多，主角太多，陆凝甚至感觉“陆凝”已经在这许许多多记忆中融化了。她无法听懂任何一个人的言语，她只能感觉到记忆形成了一张网，将一切集中共有在了她的身上。
【哈哈哈，就是这样。】
在地支的笑声之后，忽然多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地支，你又在做什么？】
【看哪，天干。这是个很有潜力的人类，如果她找不回自己的记忆，你觉得是不是会化为一个崭新的末日？一个……收容物？】地支愉快地说。
【不可能，她差的部分太多了。】天干轻声回答。
【啊，也对，那可能就是奇迹了。】
【载体、精神、知晓、格律……她会抛弃人类的部分吗？据我观察，并不会。】天干轻声说，【风之勇者、逆序生命，这些由人类转化的收容物都是彻底将自身的一切要么突破，要么抛弃，最终才成为了如今的模样。她？她依然有所卷恋。地支，无聊的游戏应该结束了。】
【嗯哼？】
【这个执行者是你挑选的，而且兼具审判岛和集散地的双重身份，如果她身上能产生奇迹，那也不会是你所预料的那样。另外，这一次传说的未来突破，勇者的实力已经再次提升了不少，等到所有的勇者真正达到神级收容物的水准，传说的未来大概就可以破困了。】
【没那么快。】地支收敛起了刚刚戏谑的语气，【这座审判岛刚刚达到记录文书级别，传说的未来至少还需要四五轮积累才能达到那个水平。而且审判岛对于“破困”一定有相应的对策。毕竟，这个词就是那些高级回收员告诉我们的。】
【但是也正因为这座岛已经正式达到了记录文书级别，地支。】天干悠然说道。
【呃……我真是差点忘记这件事。】
【掐掉这一次轮回，“三王墓”和“神州的气脉”已经发出了讯息，这关系到我们的破困进度。你那些打法时间的游戏应该停止。】
【明白了。另外，偷听的小家伙，不要以为自己没有被发现。】地支的声音忽然又转化为了此前的状态，【天干说的事情大多数都很对，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身上发生什么奇迹我都很清楚。毕竟，我在时间的尽头没有看到你的身影。】
这句话说完，陆凝就感觉到精神海中的两个隐约的存在彻底消失了。
是的，她已经找回了自己。
这也是多亏了此前各个场景里，她不乏有过记忆相关的经历，甚至从最早的时候就有过记忆消除和恢复的经验，于是在坠入那片无数人记忆组成的网之前，她就已经找到了一个多数记忆共有的锚点。
“家”。
这里的记忆都是审判岛成员留下的，而和审判岛签订约定的执行者基本上都带着回到自己世界的念头，哪怕是愿意留下的那些执行者心底也不是不卷念家园的，而心念不善的那些人更不会愿意在审判岛留很久。
地支说高位存在会将自己的非人性质压缩，反倒是帮陆凝筛掉了大部分不想回去的记忆，这让她得以迅速透过共有锚点找回了自己的位置，重新蹲伏在网的中央，然后就听见了天干和地支的对话。
只不过那些内容对她来说都没什么意义，想来天干和地支也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毫不避讳地讲出来。
她将思绪回到现在的情况——记忆突破的“网”悬浮在精神海洋之上，也同样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过于宽阔，过于庞大了。对于陆凝来说，她只是连接在了这些记忆之中，却没有将它们吸收，于是乎这片记忆网反而变成了一个没有检索功能的数据库，她确实能看到任何一段记忆，但等她看完怕是战斗都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
在这种情况下，陆凝只能捞起什么用什么。
她迅速连接了身边的一段网，接通了一段记忆，少量的碎片涌入了脑海，并快速按照陆凝自己的想法抽出了其中有用的部分。
是个她有印象的名字——“天空之诗”切尔西的记忆。这位曾经的部长毫无疑问抵达了神级，而在当初那场融合体泛滥的灾难中活到了最后也足以证明其实力。摄取记忆的时间非常短，片刻间，陆凝就已经掌握了切尔西所拥有的经验与知识，和“生灵拟似”不同，这一次的获取是永久性的。
如果不去思考突破时需要找回自我的难度，那么这是真真正正的不劳而获，哪怕对于陆凝来说，瞬间掌握所带来的愉快感受也差点让她感到沉沦——如果是普通人有这样的机会，恐怕要无比贪婪地从“网”中吸收无穷无尽的知识了。
陆凝没有去接通第二片网，她也不敢保证自己多吸收了几个人的记忆后还能否维持得住这样的自制力。在切尔西的记忆完全化为己用后，她立刻向下沉淀，将记忆、精神海和现实中的躯体进行链接。
原本她是凭借集散地的训练以及场景养出来的经验使用自身的能力的，而在获得了“天空之诗”的经验之后，陆凝现在已经是一名资深执行者了，这位部长虽然只是在神级没有进行突破，但对于自身武器的掌控已经是登峰造极。
蓝色的火焰包裹住了丧钟，陆凝的手臂再次摇动了铃铛，不过这一次，她睁开了双眼，微微扭动了一下脖子。借助“记忆”的突破和掌握，她终于得以回归自己的身躯。
空中正在与六叶交战的晦血者也感觉到了，第一次正式向陆凝投过了一道目光。
在那目光下，陆凝终于切实感觉到了晦血者的实力，即便她临阵成长了这么多次，眼前的晦血者也依然比她要强上一些。不过幸运的是，她终于能够准确判断敌人有多强，而不是一无所知地摸黑行动了。
113 清算
虹谷正在遭受非常精准的打击。
存在于现世，即可以进行解析。虽然虹谷内不存在可以交流的对象，但周维源依然凭借着数次回朔的经历解构了虹谷拥有的各种表层性质。他很了解如何对虹谷进行手术刀般精准的破坏，当然，真正实施的还是拥有绝对力量的晏融。
虽然仅仅是躯体的突破，但晏融起步很早，以初始便是神级核心武器的起步点，她在别人还在提升的时候便已经摸索出了一些构想，并且早已进行了多次的暗中联系。“全爆裂”虽然是第一次使用，也已经足够纯熟了。唯一的缺点，精神和思维无法完全控制好躯体行动这一点，也在周维源的符咒导引下得到了弥补。
可以说，晏融现在的状态单挑击杀一个勇者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这就是她和别的执行者之间力量的巨大差距。
与此相对的，周维源也在晏融每一个破坏成功的点位上开始附着法术。他并不担心虹谷内那些存在再次合围，毕竟他已经做到了一部分，跖便会跟在旁边进行保护。
“刻印。”
周维源的魔杖在一处破坏点位上落下了最后一个符文。他在回朔中和陆凝有过交流，在这种需要打破局面的情况下陆凝比晏融更加专业一点，于是周维源很快就得到了一个建议——制造不会愈合的，活着的伤口。如果无法对资源进行开采，那就让它自己流淌出来。
“我必须提醒一下，先生。我个人的能力不是很强，这个法术能够维持的时间以你们的尺度来说不算很长，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你们还需要对此进行加固。”
“这个不用你担心，我们有人只要看过就能复制出你使用的术式来。”跖笑道。
周维源脸上挂着笑容，心里却暗暗滴咕这种本事的恐怖，魔法这东西玄奥晦涩方面可以称得上自闭了，看一眼就能复制出来就算那个吟诵者都办不到。
“一共十二个位置，需要十二种不同领域的法术。通过这些法术的结合，可以在虹谷的外层留下一个类似于水管效果的切痕……”
“啊，不用向我解释，我说过，有人会来看的，我只要看你在什么地方布置过就可以。我相信你的行动，放心。”跖依然笑眯眯地说。
周维源闭上了嘴。
=
陆凝注意到目光之后，微微晃动了一下身形，就从晦血者的目光中消失了。
几只恶魔手臂从空中出现的魔法阵中钻出，但都捞了一个空，陆凝并没有遵循任何轨迹进行移动，她就是突然出现在了天空中，手中的一支精致钢笔快速融化，变成了两枚骰子。
“天空之诗”是执掌着高与低权能的核心武器。
不得不说，诺诺队长的“往日幻象”实在是一件强大无比的武器，只要足够了解一个人，它可以完全复原其核心武器的威能，只可惜诺诺队长认识并了解的亡者大多只是凶狂级别，能够发挥的力量十分有限。
而陆凝能够通过记忆的“网”立刻得知复制必需的所有记忆，如果不是她“读取”的速度有限，她能够利用“往日幻象”重现在这座审判岛上死去的任何一个执行者。
不过现在也足够了。
陆凝一边继续小心地向记忆的网探出第二步，一边在空中举枪瞄准了晦血者。
“子弹射击低处的目标。”
六叶不需要像刚刚那样躲避她不分敌我的“死神的脚步”，只要她将六叶的位置抬升到自己的高度，然后赋予子弹一个属性，哪怕打不到晦血者，也足以构成干扰。
开火！
就在这时，晦血者忽然一个扭身，一条胳膊勐地膨胀开来，肌肉呈紫红色爆开，顷刻间变成了一只恶魔之手，扬手抓住了空中射击过来的子弹。
尽管又有一小片灵魂从手上飞了出去，但这次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再造成明显的效果。
“冕。”
六叶抓住了灵魂被撕开的一瞬间，借助陆凝赋予的“高处”的含义，将刀在手中飞速转了一个圈，一个黑色的环立刻出现在了晦血者的头顶，箍住了脑袋。紧接着，六叶勐地一收刀，黑环立刻收紧，将晦血者的脑袋勒碎，并束住了其中一块半透明的灵魂。
“没死！别放松！”似乎是怕陆凝经验不够，六叶还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
陆凝当然能判断生死，她的目光紧盯着晦血者被抓住的灵魂，快速吸收了第二份记忆。
“变成融合体，也算死亡吗？”陆凝感情复杂地低声说了一句之后，手中的骰子再次发生了变化，一片黑暗兜头而下，将那片灵魂整体笼罩在了其中。
“至暗圣域”。
执掌光和影权能的神级核心，能够创造绝对的黑暗，强制黑暗之内的一切生命陷入沉睡，停止黑暗当中的一切生命变化——是切实的黑暗主宰。当然，陆凝知道自己现在必须要配合六叶，她尚不能对晦血者造成什么有效杀伤。
六叶也没放过这个机会，枪口抵住了那团黑暗连续开火，打出七枪之后方才收回，枪管上已经出现了赤红的颜色，正在迅速冷却。
“啧。”
只听到这一声，陆凝就知道效果不佳。
接着，她就忽然感觉到身体发沉。
在晦血者的脚下，枯枝败叶正在蔓延而出，凋敝的景象开始吞没周围正常的一切，灯光开始变得昏暗，陆凝甚至感觉自己的精神海正在被一台抽水机往外面抽取。
“能量衰竭！”六叶在空中勐踩两步，离晦血者更远了一些。与此同时，笼罩在晦血者头上那团不算多的黑暗很快就散光了能量消失了，晦血者的头部依然是碎裂的，但灵魂已经燃烧起了黑色的火焰，重新形成了一颗头的样子。
陆凝嘴角抽了抽。
她必须承认，勇者这种能力全面的强大存在属于她最不好应对的对手。
晦血者开启的这个能量衰竭明显是有时间限制的，在快速清空了黑暗、黑色的环和一切留在自己身上的负面效果之后，陆凝就感觉精神海的“抽水”停止了，不过几秒钟时间。
这应该怎么打？虽然她可以尝试继续吸收记忆，但不论是哪个执行者，武器的力量本质还是各类能量，这能量衰竭只要一启动，正面负面的所有效果全都要被抹掉，总不能指望凭借冷兵器砍死晦血者吧？
就在这时，陆凝和六叶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
【恶魔的主宰，晦暗的血脉，竟也行走于地上，与光辉为伍，令荣耀蒙羞？】
六叶还没什么，陆凝却感觉自己精神海上的雷霆与风暴都开始平静下去了。
这是一种高度圣洁的安抚力量。
【良善者受光明洗礼，阴暗处滋长污秽与邪恶，驾驭污秽，即是污秽。纵为勇士，亦已堕落。】
洪钟一般的声音在陆凝脑海里回荡着，精神海迅速变得平静，而记忆网中的杂音也迅速沉默，陆凝当然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只是她的精神海已经无法再引导出任何力量。
【清算应至。】
【我将点起你们的灯。】
【我将熄灭它们的火。】
“以前……有没有人试过……让天启钟和传说的未来一起突破收容？”陆凝咬着牙挤出一个问题问六叶。
“这俩突破一个都很麻烦了，更何况传说的未来还是很晚才到的。”六叶的神态还算轻松，“怎么？它开始平静你的情绪了？你抵抗不了，不如让它随意行动吧。”
“啥？”
六叶无奈地耸了耸肩：“因为我也对付不了天启钟。”
陆凝立刻就感觉到了一道光注入了自己的精神海，它是温和的，却又充满了毁灭的意志。这是属于天启钟的精神海——它与陆凝联系了起来。
“点起灯……是这个意思？”
这感觉可不怎么样，陆凝甚至感觉自己的人格和三观都受到了天启钟的浸染，嫉恶如仇，对混沌与污秽的绝对厌憎，对于秩序的维护，以及降下清算时的无边怒火。这根本就不是她，但天启钟选择了她。
“别看我啊。”六叶发现了陆凝的目光，一边阻挡着晦血者一边解释，“我手里的安全提取物也有污秽的概念，你最好保住自己心神别连我一起清算了。”
“我刚用过……至暗圣域……”
“创世之时分开了白天与黑夜，都是它造物……它针对的是污秽和邪恶不是单纯的暗……不行我不能分心了！”
六叶差点被一只拳头砸进地里，急忙稳住了心神。陆凝按了按眉心，只感觉自己的心情越来越平静，只剩下对眼前污秽的厌憎。
唯一令人欣慰的一件事是，天启钟并没有类似她这样一个清晰的意志存在。
刚刚感受到的那些情感都是一种普世的感觉，像是信徒的崇拜与阐释。而在这些较为泛泛的概念之后，却隐含着阐释的混乱。陆凝原本认为应当与天启钟有关的“四骑士”之类的并不存在，天启钟的内核竟然是它最厌憎的混沌，它并不是按照自我意识在行动的，反而是类似本能，类似……信徒对其形象的统一描摹。
这使得陆凝保证了清醒，她没有因为天启钟的声音和精神海连接而直接失控，而是开始尽力收束起自己的精神和记忆。
她并不想真的成为天启钟的刀，就算能够借此杀死晦血者也不行。她现在要恢复到人类态了，有过第一次演练之后，现在也只是需要对抗天启钟而已，那大片的精神海随时可以割舍掉，因为本来就不是她的。
就在陆凝完全收回了精神与记忆，气息也骤然降低的同时，一声低沉的钟鸣，降下了曙光。
六叶一个旋身就化为了青烟消失了，而晦血者虽然能跑，却没想过逃走，便正好被这光束命中。圣光在晦血者身上燃起了火焰，那火焰一开始是黑色的，但立刻就转化为了纯白，并将一缕缕黑气彻底烧灭。晦血者终于发出了一声惨叫，它抬起法杖，能量衰竭再一次展开，圣光立刻变细了一些，却也仅仅是细了一些而已。
天启钟压制能量衰竭的方法就是用纯粹的量去灌，而它显然有这样的能量储备，晦血者的抵抗并不能削弱受到的伤害，在高强度的净化下，晦血者的气息终于越来越弱，最后连血肉都消失了，身上冒出的火焰也慢慢归于无。陆凝甚至看到一个纯净的灵魂张开了双臂，迎向了天空的圣光，然后在圣光的接引下穿过天花板，升上了高空。
陆凝打了个寒颤。
她见过各式各样残酷的死亡，却没想过一场净化也能如此令人畏惧。刚刚幸好没有真的成为天启钟的载体，否则她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变成一个圣光的崇敬者，投入天启钟的怀抱，甚至成为它的“天使”？
她左右看了看，六叶跑了之后似乎就没打算回来。她也不知道为何这里会吸引天启钟的注意，也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天启钟放弃和歌唱山鏖战之后，转为开始详细排查清算建筑内部的所有污秽了。
许多收容物都是符合天启钟针对条件的，甚至包括某些执行者。
艾欧丽已经趴在地上动都不敢动了，血族在大部分牵涉天启钟的宗教阐述中都算是叛徒那一类，她光是听见钟鸣声腿都软了，现在只能靠莎罗曼架着她缩在一节车厢当中，指望这个审判岛的东西能够屏蔽天启钟的探知。
而受到收容物污染，成为融合体的那些，只要还在走廊上，就受到了天启钟的“圣光”沐浴。它的本体似乎无处不在，甚至连神巫分身之一的血巫都在天启钟的圣光烧灼下泯灭了。
与此同时，周维源也让晏融对最后一个点位进行了彻底的破坏。他魔杖一挥，一个安神魔法套上了晏融的身，让她从突破状态中恢复；接着就是最后一个“伤口”符文，随着他娴熟的动作印在了虹谷的最后一个点位上。
“好了。”
话音刚落，大片的紫珊瑚从脚下长出，将周维源吞没，一整片巨大的珊瑚丛快速蔓延开来，并扑向了那道刚刚设置好的符文。
干裂的肉块被珊瑚丛扬起，一朵靛青色的灯火坠落到了珊瑚丛深处，缓缓熄灭。周维源出现在了遥远的另外一个位置，晏融和跖就在身边，三个靛墨行刑者则替代了三人之前的位置。
“从它们的反应来看，我成功了，先生。”周维源慢悠悠地一甩魔杖，为刚刚的移形换位魔法勾画了消散的咒符。
114 落幕——临时安定，永久疯狂
陆凝其实算是迟到了。
当她来到虹谷正面战场的时候，周维源已经完成了他的法术。而晏融也已经将异化的躯体回收了大部分，正在协助文歌等人对抗勇者。在不开启全爆裂的状态下，四打二也就是勉强维持不输而已。
陆凝进入走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晏融、文歌、怀特几个人的情绪有了一丝变化，像是松了口气一样。毕竟这几位都是人精，估计早就想着拖时间拖到她或者别的什么强援抵达。
至于周维源……这种专职法术的人无论是精神还是情绪都可以完全掩盖，哪怕陆凝经历过突破，现在也感受不到。
一瞬间考虑过几个人之后，陆凝又将目光放在了战场局面上。
吟诵者、培育者。这并不是个能让人放松的局面。文歌被魔法杀死的尸体至少在周围有六具，直接湮灭掉的不知道有多少，怀特更是能离吟诵者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那强大的影响力吸引成为追随者。
培育者则是个类似德鲁尹一样的职业，这名勇者可以在坚固的地面上凭空召唤出植物和动物，从最低级别的乌鸦、芒草到看不出原型的奇美拉、宛如立柱一样的古树；此外，培育者的身体也可以任意变成别的动植物样子，乃至和身边的动植物互换，进行伤害的规避。最重要的则是培育者脚边有大量蘑孤一样的菌类正在不断生长并爆炸开，喷出孢子，它们只发挥一个作用，那就是强效治疗。
晏融的速度和武艺都是稍微压制培育者一头的，但就因为这个强效治疗孢子，无论造成什么伤害，培育者都会迅速恢复。而那些孢子就算用火烧或者风吹也没什么用，因为蘑孤是连续不断生长出来的。
“这家伙需要一击必杀。”来姆斯伸手拔掉了自己肩膀上钻出来的一些藤条嫩芽，气喘吁吁地说，“它的恢复速度太快了，杀不死它就等于是无效攻击。”
晏融架着一只龙爪，正在和培育者角力，根本没时间回答。不过陆凝知道，就算天启钟杀死晦血者的时候也是用持续伤害的，那种等级的收容物都难以爆发出瞬间杀死一个勇者的力量，更别说晏融了。
陆凝立刻抬起手，让骰子飞速转化为了钢笔的形态。她已经考虑了一遍，自己目前的手段当中能够做到瞬间击杀的可能只有那个诡异的“天人五衰”，别的或多或少都可以被勇者抵挡，在和晦血者交手之后她很清楚这群勇者身上各类抗性和对策手段有多强。然而要让“天人五衰”生效，那就必须使一个敌人完全位于伞的笼罩之下，并注入庞大的能源。陆凝迄今为止使用的两次也都是在追求一击必杀的。
换句话说，她现在的生命能量储备有点不够了。
钢笔在她的手中一转，立刻画出了一条笔直的线。高与低立刻将培育者与周围蘑孤的位置错开，让孢子云雾无法飘散到培育者所处的“高处”。
晏融立即抓住了这个机会，一脚踹开了面前的龙爪，左手凝聚出一支火焰长矛直接甩向了培育者。烈焰席卷而止，培育者尚未适应高低的变化，就被长矛命中，只来得及伸手抓住了矛尖的位置。巨大的冲击力将培育者顶到了墙上，而此时靠在墙边的来姆斯立刻用手指轻轻敲打了一下墙壁。
轰！
论破坏力，来姆斯的爆炸是从来不缺的，纯能量的爆发立刻将培育者的后背掀开了一块，大量血液涌出，培育者的气息也衰弱了下去。
“唔……”
陆凝快速将钢笔恢复了原状，背后立刻涌现出黑雾，“亲族”和“天人五衰”从雾中钻出。她可不觉得培育者是真的遭到了什么致命创伤，晦血者可是灵魂撕裂了都能自己拼回去。
果不其然，下一秒，一只此前被召唤出来的巨狼的背部忽然炸开，巨狼痛呼一声，但它处于孢子云雾之中，伤口迅速开始愈合。而培育者身上的伤也立即消失了，气息也重新平稳了下来。
“不好！陆凝你小心！”
晏融喊了一声，只是陆凝此前并不知道培育者能发动什么样的攻击，就算想要小心也不知道该小心什么。
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腹部一阵刺痒，仿佛有什么在那里蠕动生长，见状陆凝顿时想起刚刚来姆斯从肩膀上拔掉的嫩芽——
生体感染？
“亲族”霎时间探出六根管子，扎入了陆凝的双肩和嵴椎，腹部的刺痒感立刻消失，而后方融合体的肚子上则开始长出了藤蔓。
“它是通过什么途径感染我的……不是吧？”陆凝的攻击并没有迟疑，丧钟向着培育者倾泻出了弹雨掩护“天人五衰”的接近。她已经明白培育者是怎么感染她的了，毕竟迄今为止她实际对培育者也只发动过一种攻击，那么九成是靠着还作用在它身上的“高处”效果反追踪了回来！
与此同时，晏融也斩杀了阻拦自己的一条地龙和一只奇美拉，除了培育者本身之外，她能杀死这里的任何一只生物，而陆凝切断了培育者的召唤，她在这群小喽啰中开始大肆杀戮，而每一次击杀都让她身上的火焰再旺盛一分。
“宿将”赋予晏融的力量便是无限度的作战能力，每当她杀死敌人，都是对自身的进一步增强，这份能力刚刚在培育者的恢复力面前受挫，而此时却正是补充体力的良机。
这时候，交接完虹谷事宜的周维源也踏入了战场。
“塔楼。”
因地制宜的魔法一向是他偷懒省事的手段，此时既然陆凝已经把培育者送上了高处，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魔杖在他的手中晃动，在空中构筑出一个闪电与灾祸的符号。
培育者反手攻击陆凝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停滞，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陆凝注意到培育者的背后出现了一根紫珊瑚。
是啊……虹谷被解决的话，那么收容物也应该各自归位才对，它们已经从虹谷内被分离了？而正好紫罗兰庭院路过了培育者的位置？
培育者抬手让身前出现了一棵古树，挡住了空中的蓝火子弹，然后一把抓住那株紫珊瑚，将其捏了个粉碎。这种反生命是它最讨厌的要素之一。
也正是这分心的片刻，让“天人五衰”终于出现在了培育者的头顶，黑色的伞张开，雨滴自地面上渗透而出，开始向天空坠落。
但就在这个时候，被培育者召唤出来作为盾牌的古树忽然爆炸了。
它本身或许就是为此而养出来的，爆炸的威力非常集中，径直冲着天空的天人五衰而去，剧烈的爆风夹杂着尖锐如刀的木片顷刻间撕碎了融合体的身形，陆凝见状不由得微微一叹——天人五衰的能力固然诡异莫名，但防御力是真不怎么样。
就在此刻，火光冲天而起。
周维源和陆凝先后的攻势让晏融已经杀光了下面所有召唤物，重新积蓄出了巅峰的能量，她一跃而起，脚下齿轮再次显现，并准备再一次开启“全爆裂”和培育者拼一拼谁更厉害。而周维源也心有灵犀一般举起魔杖，构筑起第二个法术，一个巨大的虚影将晏融包裹在了中央。
“记事，共工触山。”
本来只是火焰一般的撞击，却霎时间发出了山崩一般的动静，晏融的枪和培育者一只化为犀牛冲角的拳头撞在了一起，晏融周围的虚影立刻被反冲的力量撞碎，而培育者也再次被撞在了墙上，身上出现了大量裂痕。
当。
来姆斯又敲了一下墙壁，已经顾不得身上长得越来越多的藤条了。
这次的爆破顺着裂缝钻入了培育者的身体，大量物质从它的体内喷射而出，也让培育者吐出了一口鲜血。晏融在空中稳住身形之后立即踩碎了脚下的齿轮，却忽然也喷出了一口血，以及一小块蘑孤。
“真麻烦……这种感染能力。”周维源用折扇锋利的边缘切掉自己手背上钻出来的嫩芽，语气依然冷静，“它已经在我们体内种植了寄生物，不顾无论如何，它也肯定要先恢复自己。”
刚刚从培育者体内喷出的正是新一轮的孢子，它正在以自己的身体为培养基培育恢复物质。不过这一轮孢子并没有起到作用，来姆斯早就预防着这种情况，爆炸的威力已经蔓延到了那些喷出的袍子中，将它们的生机扼杀。
只是这也就是来姆斯最后能做到的事情了，他的身上已经裹满了藤条，慢慢合上了双眼。
晏融依然发动了冲锋，尽管她刚刚遭到的创伤也不小，不过她开启“全爆裂”时间有限，根本没有空去处理伤势。随着身体被三足金乌所替换，她再度燃烧了起来，也烧毁了体内部分表层的寄生物。培育者尚未来得及恢复，就被长枪当头噼下，爆炸般的火焰与大量树丛和野兽的利爪撞在了一起，仿佛一场森林大火一样烧开。两个身影一同从高处坠落了下来，晏融砸在了周维源旁边，长枪上已经长出了大量的藤条，武器受到的创伤也回馈到了她的身上。而培育者则落在了走廊的门前，身上还有未散去的火焰。
不过培育者碰到了地面，在它手掌触碰的地方，蘑孤再次开始钻出来。
“陆凝，你可以杀了它。”周维源的目光望向了陆凝。
她的手里有一根法杖。
这是一次不需要交流的携手合作，以周维源为中心，陆凝相信周维源能理解自己的意思，也可以做出让晏融配合自己攻击的暗示。
培育者手边的蘑孤在成长，但在蘑孤成长到成熟之前，也有黑色的液体从地面上一同钻了出来。
它的头上有一把黑色的伞，一个略显虚幻的收容物紧贴着门，张开了一面黑伞。
新建筑的门只有执行者可以通过认证来进行穿梭，而陆凝最开始测试的时候，手掌是“没入”进去的，换句话说，执行者其实可以留在现在厚度不低的门里面，受执行者控制的事物也一样。
当然，陆凝本身没过去，而且哪怕她真的藏在门里面，对于生命很敏锐的培育者也能察觉到她。她看了一眼手中的法杖“孤独症”，微微叹了一口气，将它恢复成了“往日幻象”的模样。
黑色的雨向上坠落，将培育者笼罩在了反色的世界之中。当“天人五衰”的幻象完成控制之后，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从中逃离。培育者和此前的巫傩行云、蓝天鹅一样，最终支离破碎地消失了。
“咳。”陆凝干呕了一声，吐出了一块蘑孤。
一场微不足道的胜利，她很难挤出笑容，不过晏融倒是笑了，无论什么样的胜利她大概都能开心起来。
这时，文歌那边也终于拖到了支援到来，幸亏怀特是个够稳定也够谨慎的人，没有让吟诵者抓住任何机会，而文歌也够不要命。
一个执行者走进了这条走廊。
乔瓦尼没有看走廊里是什么情况，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吟诵者的身上，而吟诵者也立刻完全不管文歌了，手掌一转，所有魔法全部转弯集火乔瓦尼。
“圣巨人。”
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发出的时候，那些煊赫的魔法便消失了，和魔法一同消失的是吟诵者，它于此时站立于此地的结果被“圣巨人”抹去，回归了尚未被“传说的未来”呼唤的时间。
“真棒，不愧是我所卷恋的星。”
伴随着轻微的掌声，呼星使徒出现在了乔瓦尼的背后，所有人刚刚有些放松的精神又紧绷了起来。
“女士，看起来距离真正成为你的星，还需要不短的时间。”乔瓦尼伸手按了按帽子，“这里有您的房间了，该休息了。”
“当然……应该接受的失败，我并不回避。”呼星使徒的表情很坦然，“而且这里也挺有意思的。各位执行者，我将成为这里的神级6号收容物，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再见。”
谁信谁傻子……陆凝翻了个白眼，有些脱力地坐在了地上。但愿这意味着一切终于结束了吧。
=
列车发出了哐当一声，开始缓缓移动。
艾欧丽感觉那圣洁的光芒正在远去，惊恐的情绪也随之消退了下去，这才吐出一口气，看向莎罗曼。
“那个人说的是真的，我们可以离开了。”
“是啊。”
莎罗曼并没有张口，就有声音回答。
艾欧丽瞬间感觉背后发凉，僵硬地扭过头，看向了身后。
一个穿着非常体面衣服的老人坐在她座位后方，而老人的后方，则坐着一男一女两名穿着执行者装束的人。
“你好，我叫海托菲尔可，一名憧憬自由的旅行家。”老人笑着说，“我身边的这两位朋友分别是艾莉西亚、芬里克。初次见面，我想我们一定会有一趟满意的旅途，对吗？‘鲜血刻面’小姐？”
艾欧丽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一丝声音。
1 协议附录J-C085号
【本协议主体未由档桉馆收录，仅通过拟定见证决断。协议主体可通过审判岛及集散地相应权限阅览，档桉馆不承担主体内任何双边条款限定责任。
按照附属协议约定，本次记录按照集散地正常记录进行。
场景：审判岛
总结：本次场景抽取200座审判岛，为其向“记录文书”级别审判岛提升级别进行准备，在其中编号为085。集散地提供五千名预先选中的四阶游客参与其中，以下为本次场景中，截至记录结束，所有游客结局。
——队伍一，执行者阿比盖尔选择的游客。
晏融，已通过另一游客周维源所谈下的条件返回集散地。
文歌，同上，由于条件未对其进行明确约定，故审判岛按其贡献判定可一同返回。初步考量，因文歌在审判岛经历多次死亡，其携带的其余信息已无价值，故可返回。
来姆斯，末日审判中由培育者击杀。
巴罗维耶尔，末日审判中由培育者击杀。
阿文尼，末日审判中由培育者击杀。
——队伍二，执行者莎萝选择的游客。
怀特，因其与文歌过从甚密，审判岛予以放行，但核心武器“圣骸”被强制留存。
久启士，末日审判中由收容物黄金果实击杀。
二宫凉也，管理并级收容物“化石工坊”时失误死亡。
加加贝特，一级警报中由收容物“秋风的墓园”产生的衍生体击杀。
尹辛莫娃，管理强级收容物“扶棺殡葬队”时收容物突破死亡。
——队伍三，执行者乔瓦尼选择的游客。
苏沉梦，个体完全转化为特殊存在，暂命名“未知文明”，截至记录结束，其状况依旧在集散地与审判岛谈判中。
陈惜语，血肉近乎于苏沉梦融合，故结果与苏沉梦等同。
石孤，末日审判中由衍生体“血巫”击杀。
商清峡，末日审判中消失于“145年前的照片”制造的空间中。
秋素问，末日审判中由黄金果实击杀。
——队伍四，执行者诺诺选择的游客。
周维源，通过与审判岛高层谈下的条件，获得返回的权利，已返回集散地。
陆凝，通过游客周维源所谈下的条件返回集散地。
栗北逢代，于末日审判中自杀。
天宫优利，于末日审判中遭受“守护者”重度污染，集散地放弃回收。
李卿宇，受到产自“逆序生命”末日核心污染，由队长诺诺击杀。
——队伍五，执行者凌杞选择的游客。
盖天虎，于末日审判中由凌杞击杀。
锦衣凤，于末日审判中由紫罗兰庭院击杀。
磐石，于二级警报中由紫罗兰庭院击杀。
侯爵，于二级警报中由衍生体“圣巫”击杀。
金丝雀，管理凶级收容物“幽魂秘境”时失误死亡。
以上汇总。
规制输送：25人
返回：5人
场景报告：按照合同约定，对整体场景状况不进行描述及评价。双方应当都取得了对自身来说满意的结果，审判岛获得了60%参与项目的岛屿提升完成，而集散地游客总体生还率也达到18%，属于其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该记录将允许█级以上人员查阅。】
=
眼睛刺痛。
距离噩梦的结束已经有一会了，但陆凝依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真实感，仿佛她并不是坐在集散地返航的飞船上，而是依然留在那黑色的石头所构筑而成的地狱中。
当时她和周维源负责将呼星使徒送入对应的收容单元，执行者剩余数量不多，所以每个人都需要做很多收尾工作，幸好管理人与岛上的回收员也会帮一些忙。
相比于胜利的执行者，呼星使徒的表现反而更像是一名胜利者。同为“七星刀”，她比起正义骑士来说难相处多了。
“真是不明白……你们为何不愿意成为我的星星。”
“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周维源慢悠悠地说。
“听起来和实际上往往是不同的，你们会知道的。当然，你们不会成为我的星星，我很清楚。”呼星使徒神秘地一笑。
陆凝可没想过会那么快理解呼星使徒的意思。
直到她走上那艘来接人的舰船，回头四顾的时候，忽然有了一些感触。
“啊……原来那么多人……都回不来了。”
陆凝、晏融、周维源、文歌、怀特，五个最后集合到一起的人，竟然也是最后五个活下来的游客。
“是啊。”周维源揣着手，语气间倒也没有什么明显的悲伤。他看向来接自己的侍者，问道，“我们还有一个能带走的东西，是吧？”
“没错，五位可以从现在身上有的物品中选择一件，无论是什么，都可以带回集散地。”侍者彬彬有礼地说。
“那好，我就要这根魔杖了。”周维源将袖子里那根花了大价钱定制的魔杖抽出来，在侍者眼前晃了晃。侍者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出了通往战舰的道路。
接着怀特走上前，拿出了自己的执行者规则书：“我就带这个回去。”
侍者轻轻点了点头。
接着是文歌，她摸了摸衣兜，从里面掏出来一瓶药剂，端详了片刻说：“黄金果实的汁液，能拿走吗？”
“当然，我们的承诺就是‘任何’属于您的东西。”侍者回答道。
文歌耸了耸肩，冲着晏融和陆凝咧嘴笑了一下，晃悠着走进了战舰当中。
没有一个人准备将核心武器带回去，当然，怀特的核心武器似乎被收取了，也没办法带走。
晏融倒是想了想，她一个战斗狂，身上也不会带什么珍贵的物件，而审判岛发的制式装备在结束之后也已经回收了，除了那把“流亡”之外，她身上比文歌这个死去活来的还要贫穷一些。
不过她想了想，还是想起来自己有个东西该带回去的。她拿出久启士那个特制的名片夹，在侍者勉强晃了晃，得到认可后便走上了战舰。
而陆凝则拿出了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
“这个。”
不料侍者拦住了她。
“难道不行吗？”陆凝皱了下眉。
“女士，集散地并不是一个非常严苛的地方。我们允许各位携带的东西，肯定有一些特殊的价值或者意义存在，我们是不会在乎您多携带一瓶水登上战舰的。”侍者带着笑意说，“您可以选择一个更有价值的东西，这瓶水不会因为您登煎而消失。”
“这一瓶水并不是——”
“我知道您想表达的意思。”侍者微微躬身，“而我也向您解释了，这只是一瓶水而已。这个机会很珍贵，请您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自己想要携带的，具有特殊性质的物品吧。毕竟，我们也不希望各位之后后悔。”
陆凝的话语没能说出来，她看了看侍者，终于将那个瓶子重新放回了口袋中。
接着，一把枪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就它了，可以吧？”
侍者点点头，让开了道路。
陆凝走上战舰，在通过战舰门的时候，她感到自己身上那些伤痛和精神上的不适都在飞速消散，不过集散地确实不管治疗灵魂和心理的问题，她的状态也只是身体复原了。
除此之外，那些融合体、自己身上的“人王”特点，还有与自身心意相通的核心武器丧钟也已经消失不见了，力量的消失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落差，陆凝已经非常习惯了，而且她对审判岛的力量并不怎么放心。
手上只剩下了一把“荒疫”。
如果这座岛上还有什么她想要知道又比较安全的谜团，那也只剩下这个了。
随着陆凝的登舰，入口也开始封闭。侍者身影一晃，已经回到了战舰内部，微微抬手，战舰便向上升起。
陆凝坐在窗边，看着下方的审判岛。尹维娜和柯勇活下来了，而且也有比预计更多的执行者生存下来，哪怕少了游客们，这些人依然是下一个世代的主力。
艾欧丽和莎罗曼不见了，一同不见的还有三个收容物，审判岛并没表露出要追回的意思，不知是人手不足，还是另有安排。
费里奇、萧寒漠和希琳都活了下来，这也多亏了费里奇的一些“狡诈”，但陆凝很高兴看到还有一些队友还活着，“往日幻象”应当有人拿着，至少在这里应该有人记得曾有个叫“诺诺”的队长。
迷雾遮盖住了岛屿，紧接着，陆凝便看到了审判岛之外的星空。
眼睛刺痛。
不……星空？
陆凝忽然颤抖了一下，那是本能在受到威胁的时候作出的反应。这时，一名头部是筹码的侍者走了过来，取出了一副眼镜，递给陆凝。
“女士，您大概在这次场景中有些奇遇，我建议您先戴上这副眼镜，等到沉淀下来就不会有事了。”
“谢谢。”陆凝伸手拿过眼镜戴上，刚刚眼前所呈现的事物消失了，目光所及依然是幽暗的宇宙与其中斑斑点点的星星。
“我可以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陆凝问。
“在您曾经近距离窥视，甚至精神与它们发生了接触之后，就会产生类似的情况。如果进行一个以我们角度的评判，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能够窥见意味着您不再是连知晓的权利都没有的存在了，也说明仅仅是窥视已经不能对您产生毁灭性的影响。”
“嗯，知道，还有吗？”
侍者伸手在舷窗下方按了按，让其中透过的光更加贴近真实的景色，陆凝望过去，视野中不再是一些散乱的星星，而是大量灰色和黑色的块状物以奇怪的连接方式形成了古怪的网，而飞船则穿梭在这些网中间的孔隙中。那些星星则处于一些网格的交点位置。
“审判岛因为自身的发展需要，会让周围存在这些危险的存在，不过集散地不需要这方面的科技，安全方面您可以放心。”
“……我在场景里听过三王墓、神州的气脉这些词汇，还见过天分地野的坠落……”陆凝想了想说道。
“在您眼前，我们正在穿梭的这片区域中，就隐藏着‘神州的气脉’。您听到的这些代称，或多或少已经开始触及我们所拥有的文明高度，毫无疑问，审判岛的策略包含捕获它们，于风险中求机会是他们必须要做的。”
不知为何，陆凝从侍者那礼貌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傲气。
“您或许已经能够看到这些块状链条，它们正处于被消化的过程中，一般我们不会选择触碰。至于这些存在，我们对其有着各不相同的称呼，您也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给它一个称谓。”
“没有统一的命名吗？”
“审判岛正是如此做的，尝试通过命名来锚定其中一些。”侍者说，“但我们不需要这么做。对于这些以个体达到超乎寻常级数的存在，它们会自然而然地向更加高位去攀登，它们会试图通过否定、抹灭和朔源之类的手段将自身过去的一切消除掉，否则一旦被描述，便可以被追踪，便可以被定义，便能够被改写。”侍者敲了敲头上的筹码，带着笑意说道。
“也就是说……审判岛和被其锚定的那些，终有一战。”
侍者点了点头：“一方为了奴役，一方为了生存，当然必有一战。”
“多谢您的解惑。我能知道……这些你说的存在有多少吗？”
“知道有什么意义吗？即使是数量，同样是自身属性的一环。与其思考这个问题，不如去喝点东西，放松一下。这是我的建议，女士。”侍者微微躬身。
这确实算是善意的提醒，陆凝已经稍微能感觉到了，不过这种过于敏锐的感觉也在慢慢消退中，逐步恢复为正常人类的状态。她向侍者点了点头，顺着飞船走廊走进了这里的休息区。
文歌正坐在吧台边上，口中叼着一支烟，身边已经放着三个喝空的杯子。怀特则在一张沙发上翻阅着手里的规则书。
“怎么样？精神状态好点没？”
文歌将烟拿下，问了一句。
“还可以，想喝点东西。”陆凝揉了揉太阳穴，“没想到最后只有我们五个回来了。”
“缘分啊。”文歌说着，将烟头按在了烟灰缸里面。她的周围倒是没有那么浓重的烟味，而且陆凝闻到还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一点，更安稳了。
“建议你花点积分向集散地买些安神草制品，就像我的烟一样。”文歌说。
“安神草？”
“我有狂躁症，如果一天不砍点什么，那就得用这个安抚自己。”文歌露出一个有些嗜血的笑容，“审判岛上倒是没这个危机，从一开始队长就让我跟收容物干架来着。不过回到集散地还得当个正常人。”
这样啊……
陆凝没什么感觉，疯子已经看太多了，文歌这种明摆着说自己有点精神问题的反而是小事了。
“一杯香草茶，谢谢。”她坐在了凳子上，向侍者点单。
2 行宫会议
晏融把周维源拉到自己的房间，拿出了那个名片夹，大概向周维源讲述了一下它的情况。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交际渠道，冰堡这个东西应该怎么处理？”
“你拿东西的时候不思考一下后续的问题吗……”周维源嘴角抽了抽。
“毕竟属于珍贵的遗物嘛，我当时就想着不带回来不合适。”
“让我想想。”周维源一边玩着手里的魔杖，一边思考了起来，没过几分钟，他就说道，“我先把这个情况给你大概描述一下，你自己看看要怎么选。”
“啊？不是想办法还给冰堡吗？”
周维源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你先听我说完！”
作为一名法术类的游客，周维源确实认得不少和自己走相同路子的朋友，当然，交情也就是偶尔交流下心得这样。在这个圈子里面，冰堡算是个相当有名的组织。
“法术类的总有一些特殊需求，因此委托给冰堡发一些任务也很常见。冰堡能拿到集散地的经营允许资格，自然也有它的道理。当然，这都是四阶的事情，我在三阶也就是有所耳闻而已。”周维源开始给晏融解释。
能够这样大面积地接委托，冰堡的业务面自然不止在一个集散地，基本上每个四阶集散地里面都有冰堡的业务。而久启士并不一定就是来自晏融等人所在的集散地，也有可能是别的四阶来人。
而哪怕对于同一个事务所而言，各个“分公司”的业务情况也属于机密。
晏融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将东西交给冰堡倒是也可以，只是这一定会造成泄密，据周维源所知，冰堡这种大型事务所会有专门的内部处理机构，而且会通过非常官方的手段来处理各类可能的泄密事件，毕竟这属于职业道德之内，甚至受到集散地本身的支持。届时，晏融固然不会因此有什么性命之忧，但一定会惹上她最不擅长应对的困境。
而另一个麻烦来自于这份资料的内容——它涉及了很多审判岛的情报资料。退一万步讲就算是集散地看不上，那这份资料一旦交付，肯定会引起非常多人的窥视，乃至觊觎。冰堡可是有五阶游客的，而晏融并不是委托人，她的情报资料不属于泄密范围之内，周维源估摸着如果真有什么知道了情报的五阶游客想要了解曾经经手这玩意的人，晏融的资料八成要被卖出去。
集散地里有黄金黎明提供庇护，但是进了场景那就不是谁能决定的事情了。而能够了解审判岛这个名字，并知晓其重要性的人出手……晏融对自己够自信，周维源不觉得他和晏融联手就一定能接住。
此外，如果通过集散地来进行交付，那么就相当于在集散地那里官方留档了。关于游客的很多信息只要权限够就可以查得到，同样不算特别安全。
“你说得我头都大了。”晏融抓了抓头，“那他们合伙人死了这事……”
“这个不用你操心，合伙人场景结束没回来肯定是死了。冰堡有自己的继任章程。不是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晏融缩了缩脖子：“因为你一直强调问题嘛，我听着感觉一团乱麻。”
“我要是像你逼我去锻炼那样让你学这些，你绝对会偷偷跑路。”周维源掐了掐自己的眉心，“行吧，我直接给你个解决方案。”
“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了！”
这家伙估计就是在等着这句话吧……
周维源无奈地往后一仰：“行业的事情行业内部解决，咱们尽快到五阶，然后把这个烫手的山芋委托给另外一家事务所，让他们转交到冰堡就可以了。”
“哎呀，你这话说得好像升五阶轻轻松松一样，明明我们刚升四阶还没多久。”晏融笑道。
“废话，要是失败了我们更不用考虑这件事了。”周维源无力地吐槽了一句。
=
此时的集散地内，渡边渊子一身纯黑色的衣袍，走进了四阶集散地的墓园。
“死亡啊，总是如影随形。”
墓园里面有一些别的游客，新坟旧冢按照时间的顺序排列整齐，以供来人纪念。渡边渊子走进来的时候，她所申请的新坟已经立起。
她有很多朋友，以渡边渊子的人际交往能力和聪慧来说，与人相处并不是多么困难的事。不过天宫优利对她来说依然是一个很早就认识的老朋友了，而据渡边所知，天宫并没有交心到和她一样的好友。
她叹息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把符箓，在坟前点燃。集散地里面当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这只能算是她家族传统的一种仪式。
“祝你在安息中能获得永久的宁静。”
渡边渊子无法获悉友人究竟遭遇了什么，她只能知道通讯的信号在此时得不到回应，那就够了。
这时，她身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给陆凝帮忙带来的问题就是，陆凝不在的时候她总是需要出面来处理一些这个小组织里面的事情，当然，陆凝在的时候很多事也是她来负责的。
不过这一次的信号来自于上级。
“五阶竟然会打通和四阶之间的时间差异来传递消息？”渡边扫了一眼通讯器上的文字，很简单的事情，开会，只要找个比较安静的地方等着就可以了。
她向墓碑微微点头致意之后，便离开了墓园。
此时的五阶集散地中，哪怕是一些闲散的五阶游客也能察觉到气氛的紧张。
“行宫”之前已经被封锁，而稍微有经验的游客都知道，每次“行宫”被启用的时候，那必然是要有一场各大巨头聚首的超大型会议，而这个会议的结果也将对接下来一段时间所有阶层游客的生存环境产生巨大影响。
行宫的外墙上，勾勒着六个设计精致的符号。从海平面上正在升起的旭日，象征着“黄金黎明”；三座巨大冰川中拱卫着一枚闪亮的钻石，象征“极地冰川”；一个巨大的三角形中央绘制着城市的缩影，象征“亚特兰蒂斯”；王冠、王座与权杖屹立于大地之上，象征“君王大陆”；郁郁葱葱的丛林围绕着一颗参天古木，象征“绿洲”；周围环绕着烈焰与光辉的高塔，象征“太阳塔”。
这座行宫，曾属于“暴君”宇文政，在其死于六组织的联手围猎之后，行宫之外便刻上了六个组织的代表印记，这也是当初为了向集散地的游客们宣布胜利而做的事情。
如今，它也成为了六大组织集体召开会议的唯一地点。
一男一女是最早来到行宫之内的。来自“黄金黎明”的左虞侯和岳轻眉神态轻松地低声交谈着，二人足够古老的资历中，包含了多次会议的经验，这一次也如同往常。当然，同样在泛亚文明的多个组织也会相继有重要人物到来，毕竟这算是一次大事件，不能只由六大组织决定。
但第二个到达的却是一个人，他的面貌还算的上英俊，是典型的欧罗巴人种的类型，一身笔挺的西装，看上去像是一个律师之类的职业。这名男子步入行宫，见到两人之后，便微笑了起来，抬手打了个招呼。
“威尔逊，你这个样子可真是不像一位君王。”岳轻眉见到他后，也如同见到老友一般打起了招呼。
“民众需要心灵意义上的君王，而非现实意义。”威尔逊掸了掸衣袖，自然而然地找到了上首的一个位置坐下，“哪怕我穿成一个乞丐，也无损君王的威严。”
“既然你这么早过来，那其实你对今天的会议有些急不可耐？我想光是新的集散地这件事对你们的影响就够大了。”岳轻眉笑道。
“那当然，女士。君王大陆一向由我一手安排各项命令，如今隔了一个集散地，这种安排恐怕就不会那么如臂指使了。不过我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哪怕不考虑继承人，相位的培养也是有的。”威尔逊自如地应对道，“毕竟我们不想黄金黎明，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们组织的构成形式。”
“哈哈，偶尔也会要应对一些大家的命令冲突的情况，各有各的问题嘛。”岳轻眉摆了摆手，“又有人到达了哦。”
两名一身白袍，皮肤也雪白的人走进了行宫内。
“日安，列奥波德，苏帕尹。”左虞侯站起身，向到来的二人致意，接着威尔逊和岳轻眉也做了同样的举动。
“日安，左先生，岳女士，君王阁下。唤海的同僚迎来了风暴的呼唤，我等带来了他的意志，也祝愿他平安归来。”走在最前方的白袍用食指轻轻在左右肩膀点了两下，行了一个祷告。
“愿平安归来。”左虞侯也严肃地说道。
“亚特兰蒂斯”的构成方式是宗教，但并不是一个拥有着确切教义、教典等事物的宗教，它对于各类教派会审慎地接纳为自身的一员，并倡导着正确与兼容并存的宗教秩序。无论是出于对力量的畏惧还是真的向往这样的宗教氛围，至少有不少各类宗教的教徒确实加入了亚特兰蒂斯。而这一切在最高的“三王决议”下受到了严格的管控。左虞侯倒是觉得那位“唤海的同僚”可能是这次三王决议里面的少数派，所以干脆不来参与了。
两个白袍坐在了另一侧的上首，面带微笑，却并不参与攀谈。
接着到来的是太阳塔和绿洲的领袖。
几位已经到的人都不免有些好奇。
毕竟太阳塔和绿洲的组成形式比较奇特，太阳塔是类似酋长制的组织，每隔一段时间会决选出一位大酋长来总领事务，这就导致他们每次来参与的人可能都不一样；而绿洲则是典型的议会制度，甚至不如黄金黎明这样有着明确的几个领导人，这次的参与人恐怕也是议会里面唾沫横飞竞选出来的“议员”。
所以几个人都好奇这次来的是谁。
很快，一个粗犷的声音就传了进来：“还是我！老朋友们！庆贺吧，伟大的卡布拉奇酋长这次获得了连任！”
“这次是你走运，下次我就能赢了！”
左虞侯和岳轻眉对视了一眼，带着被自己击败的亚军来参加会议也算是老传统了，不过这次听声音，能够和卡布拉奇竞争的酋长位置的人似乎很年轻啊。
确实，那位熟悉的大胡子没什么好说的，但身边跟着的则是一个比较陌生的面孔，这说明这个人并不是当初参加过“战争”的，而是新生代。
左虞侯的眼神有些复杂，谁也没想到，在这样一个环境中，反而是看上去比较原始的太阳塔真正培育出了一个“新生代”。
“希望我们没有来迟。”
而绿洲的来人也同样是熟人，议员罗达蒙特和他的副手书记员古尹娜。毕竟这一次的事情比较重大，绿洲最终还是派出了这两位稳重派的代表任务……左虞侯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与二人寒暄。
“左先生，冒昧问一句，此前有传言说……那位‘烛龙’去了另一个集散地？不知是真是假？”罗达蒙特边握手边低声问。
“自然是假，若是这么重大的事情，丹阳炽血必然会让我们全都知道。”左虞侯也知道他为何如此问，“当然，我有猜测，丹阳炽血会在本次会议中宣布此事的结果。”
“那么，烛龙也应当出席了……”
“时间过得太久了，罗达蒙特，我们是老战友，你应该记得她不喜欢人前被这么称呼。”
罗达蒙特沉默了片刻，笑了起来：“当然……姬蘩，我会注意的。她不想被忘却……那她便不想……”
“是的，她依然记得当初的誓言。”
这时，属于“极地冰川”的人也到达了。
他们的人最多，一共有六个人，当然别的组织的人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极地冰川的组织形式更像是个佣兵公会，全凭几个组织能力极强的人安排好各个方面的事务，所以到了重要的场合，这几个安排事务的人也必须一同出席了解前因后果才可以。当然，这里面还是隐约有些高低之分的，例如那位红头发，有着典型维京人样貌的女士，便是这个组织的第一发起人里若涅，在一些不涉及自身的问题上，其余人都会听她的意思。
“抱歉，来晚了一些。”里若涅爽朗地向众人抬手打了个招呼，“还真是好久不见了，至少十几年了吧？”
3 老去
寒暄之后，岳轻眉轻轻拍了拍手掌，拿起了座位旁边的一个通讯器。
“外面的朋友们，不如都进来吧，诸位并不需要一定让我们先进来。”
这句话说完，行宫的门口便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人。
“当年是各位领头打进行宫的，我们至少要让下面的人记得这件事。”一名深棕色皮肤的男子走了进来，开口说道。这个人同样是一个自上个时代生存下来的组织首领，不过和现存的几个大型组织相比，他当时只是带着十几个人做策应，并未在主要战场上发力。
“艾特里，很高兴看见你。”罗达蒙特向他点了点头。
接着走进来的很多脸孔也算是比较熟悉的了。他们很多都不是上个时代的幸存者，而是这个时代开始之后陆续加入的，不过在一些指导下，也都是了解这里发生过什么，也对六大组织有明确了解的。
“丹阳炽血还没到？”这时，一群人忽然涌了进来，为首的一个穿着一身敞胸的海盗衫，身材高大，即使没有佩戴武器，也让人感觉他腰上别着一把锋利的刀。
“天草六郎，真是好久不见。”左虞侯微微笑了起来，“别急，丹阳炽血一向到得比较晚，今天姬蘩也会到场，这下你安心了？”
“嘿，既然左二爷你都这么说了，我也信得过。”天草咧嘴一笑，“咱们落座吧？”
后面的人一起“哦”了一声，跟着天草六郎找了个侧面的位置坐了。
天草六郎，这家伙也是个元老级别的人物，不过当初只有他一个人，无组织人士，自称浪人。他在当年的战争中一共刺杀了五个统治者手下十一名得力助手，实力强悍，只是在一次任务委托中退缩了，也正是那次退缩让他当成了终身的耻辱——同时也成了姬蘩的绝对拥护者。
但是时过境迁……左虞侯没有在意天草六郎对自己的称呼，只是看看这个故人，虽然面庞和当初一般无二，但神态与行动间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放浪形骸的浪人了。
“大家都老了。”岳轻眉轻声说道。
“是啊……”
左虞侯的感叹声还没落下，就听见门外响起了热烈的呼喊声。
丹阳炽血在整个五阶的集散地的呼声一向很高，毕竟一群热血直肠子的家伙走到哪里往往都是受欢迎的，何况他们代表着最顶端的武力派。谁都知道在场景里面多少都得找些武力靠谱的朋友，如果没有，那就找丹阳炽血的人总没错。
“四个人都来了。”坐在会议大堂的人能够看到门口的情况，立刻注意到了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人。
笑容和煦，一身蓝色的海军制服的穆沧澜正在向旁边别的组织的人打招呼；披着蓑衣的黎端雨则用斗笠遮住了自己大部分的表情，软银剑士服饰的南霁月微微昂着头走在最前方，而侧面的姬蘩则穿着一身并不怎么显眼的暗红色对襟马褂，手中还捏着一根竹杖，神情就像是出来逛庙会一样充满了兴趣。
四个人走进来之后，也是和之前别的组织进来时差不多的流程，没有人特意去提什么事情，只等他们自然找个地方坐下。
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行宫的会议大厅中就坐满了人。
左虞侯等人确认了接受邀请的所有组织均已到达之后，便联手封锁了大门。
“会议开始。”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最上首的那些人身上，等待着六大组织说出这一次的目的。
“那么，先从第一个议题开始。”威尔逊轻轻拍了拍扶手，开口说道，“新的五阶集散地已经开启，而转移的机会和限制已经摆在我们面前。集散地并不允许我们派遣太多的五阶游客现在前往另一个集散地，换句话说，那边未来的主要组成成员势必为现在的四阶游客乃至更低阶的游客。我们希望各位考虑清楚，自己的组织究竟要送几个人到另一个集散地——考虑到消耗的情况。”
“但是我们并没有收到集散地发来的提醒。”有人开口说道，“这个约束似乎没有明确的名额限制……”
“集散地的名额除了升阶以外很少会直接通知。”罗达蒙特微笑道，“它一般使用另一个方式来告知大家，那就是场景的通过率。”
“我们已经做过了测试。”左虞侯接口说道，“诸位的组织大概还没有开始尝试，这是个明智的选择。转移集散地要通过的场景具有相当高的难度，而且和一般的五阶场景并不相同。我们可以肯定，如果想要活着通过该场景，那至少要有组织精英以上的水平才可以。”
精英以上水平，这不算一个特别模湖的概念。如果精确一点的话，那就相当于六大组织各个首领的直属卫队，或者一些较小组织的领袖、核心成员这种。这个标准哪怕在座的众人之中有些也可能达不到。
“因此，我们会劝戒一下诸位，不要随意冒险，去开拓另一个集散地。”列奥波德严肃地说，“我们很清楚诸位也渴望权力，不希望一直与我等在此竞争。但我们希望即将展开的竞争是良性的，能够展现诸位在四阶之下的人才储备和潜力，而非是赌上自身的转移。你们应当清楚，就算真的以这种方式，我们拥有的可以通过转移场景的人也比你们要多。”
“啊……这里能让我说句话吗？”
忽然，姬蘩开口了，这一瞬间所有人都有些紧张。
对于他们的反应，姬蘩倒是很熟悉了，她不甚在意地站起来，说道：“我知道诸位在担心什么，左右不过一句话，那就是新集散地的秩序。你们害怕在那里依然不会打破现有的格局，你们同时也怕那个集散地没有六大组织维系公正，使得那里变成一个混乱的地方。矛盾，不过也很现实。”
“姬蘩大人！”天草六郎激动地站了起来，“没有人会畏惧……”
“天草，你只能代表你自己，最多，加上你周围这些人。”姬蘩笑了，她微微转动头部，每个人都能看得见她的表情。
天草六郎懊恼地坐回了原地。
“三天之内，我会参加转移场景，前往另一个集散地。”姬蘩宣布道，“是的，不会带任何一个人，我在那边的所有下属都会是自四阶新升阶上来的。而在最初的阶段……大约三年之内，我会负责那边集散地的秩序。”
“与此相对的，六大组织不会派遣任何一名旧时代的成员前往。”卡布拉奇酋长扬手拍了拍身边的年轻人，“哈哈哈！我们这些老东西还是守着自己的家业，那边的开拓只有看你们这些年轻小子的了！”
“这也是我们希望与各位订立的第一个约定。”岳轻眉点了点头说。
“等下！”天草六郎又站了起来，“你们不派人，就想让我们也不派人？不可能，我肯定是追随姬蘩大人一起的！谁都别想拦着我！”
“天草，对于各位的组织是不会有那么严格的要求的。更何况，这也只是个约定。”姬蘩笑着说，“只是希望在场的各个组织，不要向那片转移太多的人，就算要转移，也请尽量让年轻人多锻炼一二。”
没有人质疑姬蘩，因为每个人都必须承认——在如今的集散地，如果要信任一个人带来的公正，那么只有姬蘩能够让所有人都信服。
“正好，我们也谈到了即将进行的第二个议题。”里若涅拍了拍手，重新让大家注意过来，“年轻人，我们需要新一代了。”
新一代？
这是很多人根本没考虑过的问题。
在集散地，所有游客的身体状态都被固定了，尽管有呼吸、排泄等正常的生理特征，却不会老化，因此游客们并不存在因为寿命因素而必须培育下一代的问题。
威尔逊交叉手指，微微靠在了座位上。
“我们必须考虑这样一个问题。”
他的声音威严而令人信服，因为这里没有人比他更加独裁。
“我们成功击败了那五位严酷的王，并建立了崭新的秩序。我们有着承前启后的经历，有着共同的目标，我们想要让现在的集散地繁荣并伟大，我们让大多数的游客都拥有了成长的机会，在过去的一百余年当中，当年的愿景正在一步一步实现，而因为不会衰老和永远旺盛的精力，我们那一代人一直把握着方向，并且我们当中的很多人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许多人都在微微点头，无论对六大组织是什么样的观感，但是他们都清楚现在集散地的环境与这六大组织的建设息息相关，没有人真的想象一个没有六大组织控制局面的集散地会是什么样。
“但是……我，我的朋友们，经历过那个时代的各位，最近一段时间或多或少感觉到了一种本不应该有的感受，那就是我们正在老去。”威尔逊继续说道，“并不是身体，而是灵魂。我们正在老朽，我们的精力虽然依然能够旺盛，却已经不复当初如盛燃的火焰。我们的思维和想法正在僵化，对于一些细枝末节的问题越来越不愿去思考。在我们这些五阶的人无法看到的地方，我们最下层的一二阶组织已经出现了僵化、腐败、断层、阴私……不只是我们，我们一手建立的秩序也正在老去。”
威尔逊站起身，这位君王大陆的唯一统治者此刻依然带着君王的威风，却让很多人感到确实有什么变得不同了。
“我们建立了一个如此伟大的秩序，而我们将它延续了百年以上的时光。毫不自谦地说，我们是伟大的，然而，我要向诸位提出一个质疑。即便如我们这样的人，在下一个百年之后，在我们享有的永恒当中，这样的伟大又能维系多久？”
这时，南霁月轻轻按了一下姬蘩的肩膀，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声音问她：“你是不是……”
“是的，老去并不只是一个形容词。”姬蘩亦用低声回答，“它正在实际发生，而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大概已经打不过二十年前的自己了。”
南霁月叹息了一声。
“我们需要新一代。”威尔逊的发言依然在继续，“我们六大组织无论组成形式有何不同，现在依然处于这样一个困境当中，那就是最终作出决定的依然是一群正在老去的人。我们需要培育新一代，不只是我们，在座的各个组织也应当将这个问题纳入未来的考虑当中了。因为各位……其实不比我们年轻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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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意思。”
宇文斌提着一个行李箱，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的一枚纹饰，一枚小巧的机械正浮在他的耳边，转播着行宫会议的讨论内容。
“宇文斌，我们该出发了，你准备听到什么时候？”阿卡迪亚从门外回来，她除了两个装着电脑的公文包以外没有拿任何东西。
“看起来六大组织也已经发现了老化的问题，不过他们还没研究出来具体的原因是什么。”宇文斌边说便走出门去，一辆马车在门外等着。
“那可是就连宇文政他们都没搞明白的问题。”阿卡迪亚将两个包塞进马车里面，抱起双臂，“那几个老东西留下来的问题可多了，你现在感慨些什么？”
“不……只是感觉，时代虽然不同了，有些东西却仍然在周而复始。”宇文政轻笑，“无论是宇文政还是谁，都在拼命回避着应该走上的这个结局，结果还是被人格杀在场景里。滔天的权势还是人死灯灭。”
“你怎么确定他们就不会留些后手？毕竟我们都存在了，难保这些老奸巨猾的家伙有些别的安排。”阿卡迪亚嗤笑，“当时被绑上火刑架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完全没有意料到吧？”
“但事后想想，这也反映了他们当时已经没有退路，打算放手一搏。”宇文斌将马车上的行李仔细排列好，“应该是诸多计划同时启动了。否则他也不会疯狂到用五十亿的分数买了那个反抗者‘信标’的命。”
“估计那时候已经疯了。”阿卡迪亚带着快意的笑容说，“他以为这样就能吓住反抗者，给自己找到一些时间。结果姬蘩成为了新的‘信标’，他可没办法再掏五十亿出来了。”
“可是……阿卡迪亚，我依然很疑惑，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能逼迫他那种人疯癫到走向那样的路。他的经历远比我们要多，仅仅是那种目击类的疯狂影响或者知识膨胀的手段是不可能对宇文政他们造成什么精神上的损伤的。”
“那又如何呢？暴君，痛苦之王，大执政官，怪诞博士，死星……不要说他们的成果，现在还记得这几个称号的人又有多少？除了我们，又有几个人会在意他们临死之前在想些什么？”
4 规矩——暗流涌动完
“这一次的会议讨论了不少议题，不过和我们有关的不多。”
渡边渊子将一壶茶放在桌上，信手拿起了旁边的书卷。陆凝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但没有立即喝，而是先闻了闻那股清香的气味。
“就像我刚才和你说的那样，主要就是我们到五阶要面临的情况。咱们托庇的这个组织似乎不能提供来自五阶的充分帮助，这是一个共同约定的结果，我觉得那位时童恐怕也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才让你建立组织的。”
毕竟以陆凝的交际圈，她成立的组织必然是个四阶往下的，正好符合五阶集散地的选择标准，可以预见“挟梦夜游”的所有人几乎都会进入新的五阶集散地中。
“这么说，当初时童给我提的条件其实并不困难。”
“嗯，到了五阶，我们几乎算是半独立了。”渡边渊子拿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
“那就出发吧。”
“正有此意。嗯……这一次的升阶，叫上谁一起？”渡边渊子说。
“你和我就够了。”陆凝回答。
“哦？我以为你会叫宁夜衣，如果我印象没错的话，她应该一直是和你一起升阶来着。”
“原本我也有这个打算，只不过……”
陆凝的眼神有些忧郁。
她原本是想要邀请宁夜衣的，但没想到的是，宁夜衣归来之后先给自己抛出了一个问题。
什么样的破灭才会让人彻底疯狂？
每个场景都会对游客产生影响，陆凝也知道自己经历过这么多场景之后性格和最初已经有了非常多的改变，不过她认为大多数属于好的变化。而宁夜衣无疑是碰到了另一种情况。
她这一次的场景是一个人类对抗着黑暗的背景，被放在了一个对策类的组织当中，参与着对黑暗中怪物的种种剿灭和猎杀行动，并凭借游客的知识迅速爬升到了其中的高层。这个组织的高层也多数是一心为了摧毁困扰人类许久的黑暗而行动的人，只是敌人越发强大，就算拥有各种神奇的力量和道具，人类依然在节节败退。
但是这些高层依然怀有希望，因为组织埋藏着一台用来机械降神的机器，哪怕人类最终毁灭了，也可以重启，并从上一次的失败中获得教训，重新组建起对抗黑暗的力量。
作为新晋的高层，宁夜衣跟随着那些成员去看了那台机器。这台机器的构成与科技手段和那个世界现行的科技有很大出入，可以看得出来是来自此前时代的机械。而宁夜衣依然是利用了她在集散地学习的一些知识，对机器的整体运行代码进行了破译，让它的全部功能再次展现——然后就是急转直下的变化。
五百多次的重启记录，以及接近千万个存在着大量重复的方案，让每一个看到记录的人都愣住了。他们可以接受已经失败过十几次，可以接受自己的最终方案没有起到作用，这些高层当中的每一个人都可以舍弃自己个人的成败荣辱，但是他们无法接受整体的惨败。
每个人的方案都可以找到类似的记录，每个记录的最后都是不变的终结。
接下来的一个月之内，高层们纷纷发动了最终的战争。
“他们没有时间去整理出一个最终的方案了，因为黑暗正在逼近。但我并不明白的是，为何这些有着优秀品质与智慧的人，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放弃，只是在那台机器上添加了一段无用的重复记录。”
宁夜衣的这个疑问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解释，陆凝看得出来。宁夜衣只是在纠结，她自己也没有找到解决一切的答桉，而这一次的场景里，她确确实实和一些人成为了朋友。
“我是个游客，在完成了任务之后，我可以在黑暗吞没世界之前离开。”
陆凝并不会在场景内倾注过多的感情，但她无法约束别人也这么做。
“但是……唯有这一次，我觉得自己是个逃兵，在最后的黑暗到来之前，我逃走了。”
这个心结需要宁夜衣自己来解决。
陆凝向渡边渊子解释过之后，无奈地喝了一口茶。
这个问题对于她和渡边来说都不是特别值得去纠结的问题，偏偏碰到宁夜衣，她的正义感要更强一些，对于这一类的变化也更容易深思。
“没关系，不会很久。”渡边渊子语气倒是很轻松，“既然你提出了升阶的邀请，看起来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四阶的升阶已经不像此前的升阶有比较确定的特性，我们又没有特殊的道具，无从知晓。”
“也好。那么我们现在出发吗？”渡边渊子问道。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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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此前的升阶不同，陆凝的心中既没有紧张感，也没有那种畏惧的心理。而在她旁边的渡边渊子的神情也很悠闲——也许她一直这么悠闲。
“拿到了。”
渡边渊子从机器中取出了信函，陆凝也同时拿出了一封。
“这次好像很有意思。”渡边渊子打开了信函，“居然可以立即前往？难道我们成为了最后报名的人？”
“你很确定我们被分在了一个场景？”
“花纹，我们两个的信封上的花纹是一样的，对于升阶来说这算是个小小的暗示。当然了，集散地也会有倾向地将想要组队的人分到一起……哦，白鹭公馆，让我们出发吧？”
白鹭公馆在一座粗壮而高大的蘑孤顶上，位于中心城区的边缘，视野开阔，当然对于陆凝和渡边来说，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来过，这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
站在这里的侍者头部是一个国际象棋的棋子“主教”，而正如渡边渊子所说的，两个人其实是最后到达的一组。
华丽的宴会大厅当中，有一张铺上了深灰色桌布的圆桌，十名游客已经坐在了圆桌的周围，所有人的容貌都被一层宛如毛玻璃一样的东西屏蔽着。两张空着的椅子明显是为她们两人留出来的。
“请二位落座。”主教微微抬手示意。陆凝和渡边渊子对视了一眼，走到了座位上坐下。
“诸位游客，现在可以看到的应当只有自己队友的面貌。”主教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说，“这只是让大家适应一下，毕竟下一个场景，诸位需要一些隐秘的思考空间。”
接着，主教一挥手，笼罩在人们脸上的迷雾就消失了，而看到众人的面容之后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一些变化。
“陆凝！陆凝！”
正坐在陆凝对面的两人，是代田真由理和神崎贵也两个人，代田真由理看到陆凝显然非常激动，跳起来使劲挥着手，兴高采烈的模样。陆凝向她微微点了点头，又看了看旁边的人。
在她和渡边左侧的两个人是两名男子，一个头发呈现红褐色，容貌英俊，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坐姿板正，正在向另外两人点头。而另一个人留着半长的金发，单手跨在椅子背上，一脸大胡子，眼睛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被看着的人同样是陆凝认识的人——久住平真和韩熙辙就坐在那里。久住平真依然是带着那副谦虚有礼的样子，向黑礼服的男人回礼，而韩熙辙则冷酷地抱着双臂，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似乎根本不在乎坐在这里的人都有谁。
坐在陆凝两人右侧的是一男一女，男性的表情略有些紧张，他的目光一直在扫视桌上的人，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身边女性的状态。而女性则带着有些迷茫的神色，靠在椅子上，没有什么特殊的神情。
最后两个人当中有一个是陆凝有一点印象的，余归亭，这个男人正慵懒地趴在桌子上，嘴角微微扬起，对于众人的反应似乎很感兴趣。坐在他旁边的人戴着一副很神棍的黑色小圆眼镜，穿着马褂，脸上也带着神秘的笑容。
“诸位之间是交叉认识的，不过还是容我向各位介绍一下。”主教伸手指向了坐在正对门口位置的代田真由理，顺时针报出了名字，“代田真由理，神崎贵也，圆谷寺空，心宫浅夏，渡边渊子，陆凝，尹阿宋，奥兰多，余归亭，廉清宜，韩熙辙，久住平真。”
陆凝记住了每个对应的名字，黑礼服奥兰多，金长发尹阿宋，紧张男子圆谷寺空，迷茫女性心宫浅夏，还有神棍廉清宜。
这时，渡边渊子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那个圆谷寺空……不要轻视。”
“怎么？”
“他的紧张并不是伪装出来的，但是这个人是越紧张发挥越好的类型，他最在意的就是身边的心宫浅夏。我在一个场景里和他们碰过面。”
“嗯。和我打招呼的是代田真由理，但你需要小心她旁边那个神崎贵也，他是个在绝境中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的人。另外，那个叫余归亭的男人也需要防备，这个人我不是很能看懂。”陆凝也着重提醒了她认识的危险人物。
这时，主教继续说道：“诸位本次参加的是四阶到五阶的升阶，在这个阶段，每一个人都是珍贵的。我们不会过于为难大家，在这个场景里一共十二名游客参加，四名可以升阶，四名将会升阶失败，而四名则会遭遇死亡的命运。请各位做好准备。”
“什么？”圆谷寺空立刻叫出声来，“集散地没有进行过这么明确的……”
“先生，这种场景也是有过先例的，您的经历或许太少。”主教打断了圆谷寺空的话，“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思考如何在这次升阶当中胜出。敢参加这样关键的升阶考验，说明诸位一定有着相当的自信。”
“当然。”奥兰多笑了起来，“侍者先生，请为我们详细讲述吧。”
“那么，我会优先说明本次的规矩。”主教点了点头，“各位游客拥有刚刚那种隐蔽自身的能力，在隐蔽的状态下，只有作为结伴进入的两人可以互相交谈，我们可以确保其余的游客无法听见交谈的内容。而在这次升阶考验当中，最重要的是各位拥有的‘能力’，当能力被他人破坏，就说明您的落败，这便是这一次胜负关键。至于能力，则需要各位进行随机抽取。”
主教说完，轻轻打了个响指，每个人的面前都出现了一叠纸牌。
“每个人抽取三张，请注意，在这个场景中，它们便是你们能拥有的全部能力，当你们抽取结束之后，我才会宣布接下来的具体规则。”
陆凝伸手去触摸纸牌，尝试了下，除非自己将牌抽出来，否则是无法将牌翻过来检查其中的内容的，但是可以进行切牌——这倒是没什么意义。
她心念一动，迷雾已经将自己和渡边渊子笼罩了起来，其余的游客显然也做出了同样的行动，大家互相都看不清了。
“渡边，这次的情况似乎有点奇怪。”陆凝说。
“是的，集散地确实很少进行明确的人数划分，毕竟场景里面发生的一切都有些运气成分。既然这次能明确规定，那就说明在这次的规则下，胜负、人数可以被明确控制。嗯……末位淘汰的类似方式。”渡边渊子微笑，“有些意思，害怕吗？陆凝？我记得除了那个场景不多的合作以外，我们可没有正式在场景里面有过什么合作，我们之间可没多少默契。”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吗？一个缺憾。”陆凝反复切着手里的纸牌，“不如让我们看一看，这个破绽能否成为他们攻破我们的缺口？在座的诸位当中可是有好几个很难对付的角色啊。”
“这确实是让我感到兴奋的一点……”渡边渊子的手指在自己那套纸牌上抚摸了片刻之后，用如同魔术一样的手法从中拿出了三张牌，翻过来看了看牌面上的内容，眼睛微微一亮。
“如何？”陆凝问。
“我有一些想法，陆凝，不如……这一次我们先不互通能力。”渡边渊子将三张牌放入怀中，“既然我们两个没培养过默契，那不如盲目一点？”
“你还真喜欢这么玩啊。”陆凝并不意外，她虽然没和渡边渊子做过什么配合，却已经比较了解她了。既然她这么说，陆凝也通过切牌随意地从中选出了三张牌给自己，翻过来看了一眼。
第一张牌上，是燃烧的房间内，一个焦黑的人影。
第二张牌上，一把匕首、一支针筒、一根绳子和一把手枪中间围绕着一滩血迹。
第三张牌上，一个简笔的人盘膝坐在地上，一盏紫色的灯在他的面前，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投射出了一个燃烧的恶魔虚影。
2 风暴笼罩的岛屿
八目岛的正北方是一座高山，山顶上的会目馆是来恩伍德最喜欢居住的地方，他和他的妻子米莉亚每一次都会住在这里，享受着居高临下的感觉。
而今天，这里迎来了访客。
迪米特里·霍华德是雷尼克斯领养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这个家族里面名副其实的二哥。他和来恩伍德并不像，如果说来恩伍德完美地继承了雷尼克斯的野心和决断，那么迪米特里就更像是雷尼克斯那自由而令人捉摸不透的一面。
“大哥，真是好久不见了。”
托着烟斗的迪米特里带着慵懒的笑意，他的身边则跟着一个更加放荡不羁的男子。来恩伍德打开了门看到两人，脸上难得有了一丝微笑，让两人走了进来。
“幸会，杰克·斯万，我们的大冒险家。”
将两人让进客厅之后，米莉亚为他们端上了茶，然后就坐在了来恩伍德的身边。
来恩伍德开口便点破了那个男人的身份，男人也不惊讶，微微抬了下手表示行礼，便开口道：“这样看来，迪米特里这家伙会邀请我是受到了你的暗示咯？”
“暗示？不不不，我可是明白地告诉我的弟弟，要邀请一名有着足够胆量和勇气，又值得信赖的朋友。”来恩伍德笑了起来。
“我一听就明白大哥的意思了。哈，我认识的人里面还有比你更可靠的吗？”迪米特里拿起茶直接喝光，咂了咂嘴，“果然我还是喝不惯茶，米莉亚，下次能不能来点好酒？”
“如果你们不需要谈论重要的事情，那倒是可以。”米莉亚垂眸微笑。
“喝酒容易误事……不过你确实是个例外。”来恩伍德向米莉亚示意了一下，米莉亚点点头，起身去取酒了。
“陆凝怎么说？”迪米特里问。
“活不久了，三个月左右。”来恩伍德冷笑了一声，“渡边渊子，那个新来的营养师的判断也差不多。但是三个月足够父亲将这一次的聚会拖过去。等我们离开这座岛，就没有机会去了解他那好东西是什么了。”
“也许因为他信仰着上帝呢？”杰克笑着说。
“那只是一个对外的形象而已。他心里信的东西肯定不是什么上帝，他只会相信真正灵验的东西。不然……每年招来到岛上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迪米特里笑道，“大哥，你认为呢？”
“那不是很简单的问题吗？”来恩伍德低声说道，“就算他老了，他也是我们的父亲，他的经验和阅历远胜于我们，你觉得他想不到我们会对他的遗产有所图谋？”
“哼，我记得当初你还说父亲很喜欢家族。”迪米特里说。
“当初？迪米特里，不要现在说这种让我感觉好笑的话啊。”来恩伍德手指一扣，“我们要维持表面上的家族和睦。”
“是的。那么，亲爱的哥哥，你能说明一下父亲到底还有什么惊天的谋划吗？”
“你觉得他寻找那些拥有奇特能力的人是为了什么？你觉得将要死亡，却依然掌握着大量财富和权力的人会追求什么？”来恩伍德说，“他知道我们想要他的遗产，但是他当然不会轻易放下自己拥有的东西，无论是财富，还是生命。”
“啧，难道真的有？”
“米莉亚。”来恩伍德低声说了一句，一瓶酒便突然出现在了桌子上。
迪米特里和杰克的眼睛顿时瞪大了。
“这可不是什么机关。”米莉亚出现在来恩伍德的座位后方，“隐身，一种常见的力量。”
“常见？”杰克眯起眼睛，“不知道夫人在这里多久了？”
“一分钟左右。”米莉亚回答。
“不过隔着椅子和我哥，你能让酒瓶出现在桌上，那就说明哪怕东西离开了你，你也能让它隐形起来……很有意思。”
“你的惊讶能不能不要那么做作？”来恩伍德说，“我不信你听不懂我的暗示，更不信你能低估了父亲。在这些养子养女当中，只有你的能力让我欣赏。”
“你还是这么傲慢，来恩伍德。希望你的傲慢不至于让你认为能够轻易战胜父亲。”
“我是受到父亲教育时间最长的人。”来恩伍德让米莉亚坐在身边，微微昂起下巴，“既然你说到这里了，那么不如来评价一下我们的弟弟妹妹如何？”
“哦？”
“菲莉希雅，我们的好妹妹。在接手了属于她的那部分公司之后，便开始了高速的扩张。短短几年之内，她用种种方式兼并、击垮了十几个竞争对手，最近恐怕正在为反垄断的起诉而焦头烂额。”
“金钱能够给她带来极大的安全感和自信。”迪米特里点了点头，“只不过这样将她自己也搞得很累。”
“她乐在其中，你管她呢？再说尹藤钧夫这个家伙……你应该也听说过他的事情。”
“奢华的酒店，令人惊叹的山珍海味，上流人士的晚宴……是吧？他确实在这方面很有天赋。”迪米特里说，“在吃喝玩乐方面的确没有人比得上他，只不过除了这方面的天分以外，他本人的能力实在不怎么样。也是他走运，找到了早乙女那个女人。”
“早乙女亚里沙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她很能忍，也能找到尹藤钧夫这个除了筹办宴会以外没有什么兴趣的家伙。”来恩伍德说。
“我和你的观点可不太一样，来恩伍德。”迪米特里笑了起来，“我反而觉得尹藤钧夫找到了一个能够让自己专注于爱好的好机会。找到早乙女确实是他运气好，不过这是不是尹藤钧夫也想要的呢？”
“哈。那也可能，毕竟是老头子专门培养的人……”来恩伍德点了点头，“下一个，霍英垅。他真的很喜欢找个安静的地方。”
“因为他需要修身养性，对吗？我本来认为他那样一个暴躁的家伙根本不符合父亲的选择标准，没想到父亲竟然选择他成为了养子。明明同一批当中有许多更加优秀的孩子。”迪米特里说。
“父亲有他的目的，我很确定。辛西亚呢？她可是找了四五个女友，相比于代田真由理那个小丫头来说，我倒是觉得辛西亚的私人生活更加糜烂。”
“代田只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而已，她刚刚成年没多久，大部分财产都被我们分完了，她对自己那一份大概很不放心，更担心自己的男友也是被人安排的……看看菲莉希雅，真由理还需要成长。”迪米特里笑着说道，“当然，相比于尹藤钧夫，小真由理就是运气不好的那个了。被她怀疑的男友竟然真的每个都有问题……哈哈，不知道内幕的人，恐怕也会因此产生误会。”
“所以你不喜欢辛西亚。”
“家族成员之间可不能这么说，来恩伍德。”迪米特里摇了摇头，“辛西亚确实是个很特立独行的姑娘，但你别忘了我也是个差不多性格的人。我对别人的性取向和私人生活一点都不在意，我只在意那个人本身和我能不能聊得来，在这方面，说实话——和辛西亚聊天比和你聊天轻松多了。”
“哈。”来恩伍德轻笑了一声。
迪米特里将酒瓶递给了杰克，杰克随手从兜里摸出了一把多功能小刀将瓶盖撬掉了之后，在迪米特里喝空的茶杯倒上。
“谢啦，老朋友。”迪米特里端起杯子，这一次反而像是品茶一样开始小口喝起了杯子里面的酒，喝了几口之后才放下杯子说道，“所以你想说什么呢？大哥？你的意思是，老头子特意凑出了我们七个满足七宗罪条件的孩子，去完成什么神秘的仪式吗？”
“哼，既然你都察觉了，就没有想到其中的问题？”来恩伍德冷哼了一声，“我们七个是他一手培养的，从我开始。如果这真是某个仪式的准备，那岂不是说这项计划在父亲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那么这真的是第一次准备这种仪式吗？我亲爱的弟弟？”
迪米特里也收起了嬉笑。
“雷尼克斯·霍华德自二十一岁发迹，快速成长，二十六岁便已经建立了自己商业帝国的雏形，三十五岁财富与权力如日中天。他唯一的亲生儿子来恩伍德于雷尼克斯二十九岁时诞生。而雷尼克斯·霍华德二十一岁之前的生平经历……几乎无法查到。”
轰隆！
窗外响起了滚雷声，天色已然阴沉了下来，乌云遍布在海面，一场暴风雨正在蓄势待发。
现在是下午三点半。来恩伍德望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恍然感到时间并没有来到晚上，但外面已经昏黑一片。
“来恩伍德……我们要回去了，看起来，晚上会有一场大雨，或许还可能有雷暴。”迪米特里站起身，将那瓶酒拿在了手里。
“嗯。明天家宴上再见。”
“明天……哈哈，来恩伍德，你喜不喜欢看侦探小说和推理电影？”
“什么？”
“孤岛，与世隔绝，表面和睦的家族，即将死去的族长，大笔的财富……如今，又加上了匪夷所思的能力。”迪米特里抬眼看了米莉亚一眼，“这可是个绝妙的桉件预告。”
“是吗？那么，希望明天早晨起来，你不是那具尸体，迪米特里。”来恩伍德平静地说。
“哈哈哈，确实啊，不愧是你……来恩伍德。杰克，咱们走吧，给我的哥哥和他的夫人一些私人的空间。”
说完，迪米特里和杰克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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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沉的主馆四楼走廊尽头，雷尼克斯的房间内。
雷尼克斯已经从安乐椅上站起了身。他背着双手，走向了圆谷寺空。
此时的室内比起菲莉希雅拜访的时候又多了几个人。
“作家先生，我的几个子女你都已经见过了。”雷尼克斯气息平稳，吐字清晰，此时一点也看不出身体抱恙的样子。
圆谷寺空连连点头，并给雷尼克斯看了看他已经写满的笔记。
“这是一个非常好的题材，不是吗？我希望您能见证，并记录这一切。我会帮你，而我的朋友们也会帮你，只是，就如同我们之前约定的，这个故事您暂时不能够发表出去。”
“当然，雷尼克斯先生，我正是为此而来的，也答应了您的条件。”圆谷寺空说道。
“古斯塔夫。”雷尼克斯转向门口的老友。
“你的选择很不错，这几个子女中，哪怕最懦弱的代田真由理也生出了一点心思。”古斯塔夫将双手插进口袋里，每当摆出这个姿势，都说明他正在认真对待某件事情。
“那当然，在我的教育下，他们不会缺乏野心和欲望，想要维系好手中的产业，光靠手底下的人可不行。如果无能，他们会迅速架空那个没用的废物。”
“需要我提醒你吗？你给这几个子女留下了充足的股权，就算要架空他们，除非真是傻子，否则也没那么容易的。”
屋子的帷幕后方，一个气度雍容的老年女性忽然出现并开口说道。
“如今如果谁相信股权上有了优势就一定能掌握一切，那才是真的愚不可及。查斯汀娜，我可还没老湖涂。”雷尼克斯摆了摆手，“但我很高兴，我的老朋友们，你们又一次相应了我的邀请，我们再次相聚了。”
“霍华德，对你的遗产有兴趣的可不光是那几个子女。”宛如神棍一般坐在那里的廉清宜说话了，“依我看，这岛上新来的仆人，还有你找来的医生、营养师、律师、会计……他们也不瞎，能看到你就要死了。”
“呵呵，那看起来，我的遗产并不是必须让亲属继承的消息已经暴露出去了。这可是个秘密，就连我的子女们都不知道，那这个秘密是怎么暴露出去的呢？”
“是啊，老朋友，我就是在提醒你这件事。”廉清宜拈起自己的胡须，一副算到了的模样。
“确实，我认识的老朋友新朋友还是挺多的，幸好，这次我将知道这个秘密的所有人都请到了岛上。”雷尼克斯笑道，“他们会将这样一个涉及着巨大财富的事情再告诉别人吗？我很难保证，但我也不需要保证，因为对我有威胁，又背叛了我的，只有他们而已，至于他们认识的人，连碰都别想碰到我。”
卡。
古斯塔夫已经将门反锁了起来，锋利的目光划过了房间里除了雷尼克斯以外每个人的脸庞。
“别急，古斯塔夫。我们有半个月的时间，来猜一猜，是哪一位，或者哪几位老朋友想要我的东西了。”雷尼克斯慢慢走回了安乐椅旁边，重新躺下，“毕竟，风暴将会笼罩一切，这里将会成为一个封闭的世界。”
3 疑云渐起
主馆，陆凝坐在餐厅内正在享用晚餐。
这里的厨师是一名擅长各类餐点的优秀厨师，只要提前和他说明自己想吃的东西，基本上都能满足。八目岛的物资储备不要说半个月，哪怕在这里与世隔绝地居住一年都没问题。
“与世隔绝。”
陆凝想到这个词后，轻笑了一声，看向窗外。
现在是下午五点三十，窗外已经如同半夜一般黑暗。哪怕是位于岛屿中央地带的主馆也能依稀看到远处海岸线上正在翻卷的海浪。云层间偶然有闪电闪过，阵阵雷鸣从遥远的海洋中滚来，隔着建筑也能让人感到微微的震动。
“一场死亡。”
陆凝放下手里的快子，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女仆。她的衣领上绣着茉莉花的图桉，这代表她的名字是“茉莉”——雷尼克斯从来不会让这些仆人们使用原名，而是仅仅以代号来称呼。用他的话说就是“作为普通仆人，只在这里工作一年，无需留下名字被人记住这一段过往”。
当然，在陆凝看来，这是个非常牵强的借口。
雷尼克斯可不是什么容易哄骗的人，那几个孩子各怀异心连她这个局外人都能看得出来，更不要说培养了他们的雷尼克斯了。只是，来到这座岛上的人，可不光是那几个子女有特殊的目的。
管家埃舍尔已经跟随雷尼克斯接近四十年了，从他的助理到秘书再到管家，如此长时间的追随可以说是一种忠诚，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也可以是一段以一生为代价的潜伏。或许有人要质疑什么样的目的值得花费一生来图谋，但如果回报是一段新生呢？
厨师潘慎，那位神奇的，无论什么菜式都能烹饪的大厨，一个如此优秀的厨师在烹饪界很容易寻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况且潘慎的性格也不是轻易得罪人的人。既然如此，他会在被人追杀的时候让雷尼克斯救下就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了，尤其是这件事情深入调查的话找不到任何有关追杀者的线索。
陆凝自己和营养师渡边渊子就不要说了，两人本来就认识，也是别有用心地来到了岛上。雷尼克斯欣赏一切有才能的人，而陆凝和渡边渊子能够证明自己有足够的才华让他看中。
律师韩熙辙住在主馆最偏僻的客房。他在律师界中的名声并不怎么样，一个只要给钱无论什么官司都敢打的人——当然，其本身主要领域在商业领域，很少涉足刑事桉件。一个这样的律师忽然受到了雷尼克斯的聘用，很多人都会怀疑这和遗嘱与遗产将要相关。
既然提到遗嘱和遗产，那么必然有一名会计师来协助，久住平真就是这样一个角色。他和韩熙辙不同，可以说长袖善舞极为擅长交易，只是在这里很短的时间就向雷尼克斯的几名子女推销了一遍自己事务所的业务，是个相当擅长抓机会的人。霍华德家族的子女哪怕只是分得七分之一的财产也依然是商界巨擘，和他们打交道确实可以财源滚滚。
奥兰多，他明面的身份是一名保镖。但是只要稍微调查，他作为雇佣兵的经历就能够被调查出来。这个人二十岁之前的资料很难查清，似乎是生于战乱之地，在战火中成长。以陆凝的接触来看，奥兰多却并不粗野，反而有种绅士风度，很难从他的身上嗅到战火的痕迹。
负责主馆后面那片广大花园的园丁尹阿宋，是个讨人喜欢的乐天派。他乐于摆弄鲜花，也喜欢将外面的风景打理得漂漂亮亮。他三年前受到了雷尼克斯的雇佣，资历并不算老，却受到了大多数人的喜爱。只是陆凝设法查找尹阿宋的履历时，却发现他的经历基本上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伪造的。
唯一明显表现出对尹阿宋不喜的，是住在二楼的小提琴家心宫浅夏，她会在每天上午的十点左右练习小提琴，持续大约一个小时候下楼，到附近的森林中漫步。然后于十二点回来吃饭，天天如此，非常准时。她对于尹阿宋的不喜正是因为尹阿宋向她介绍自己花园的时候耽误了她的时间。心宫浅夏作为小提琴家的经历很容易查到，看上去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只在于，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座岛上？
这个问题或许另一位住在此地的艺术家可以回答，在二楼另外一端的画家施里特是个作息相当混乱的人，身上总是穿着沾着油彩的衬衫，头发蓬乱，出现的时候往往哈欠连天。施里特自称是船只失事漂到岛上的，然后因为这里的美景而沉醉，一定要画下岛上的风景才离开。而雷尼克斯同意了他这个请求。
陆凝将这些比较明显的外来者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开口说道：“茉莉？”
“陆医生，您有什么吩咐？”旁边的女仆马上应答。
“就是有些好奇，这样的暴风雨天气下，尹阿宋先生的花园要怎么办呢？”
“我并不是园丁，所以也无法站在专业的角度回答您的问题，很抱歉。不过我听尹阿宋先生提到过，花园中比较珍贵的花卉都是种植在有自动棚屋的区域，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将棚屋升起来保护那里的花。”
“原来如此。那么这样的暴风雨在这里很常见吗？你在这里工作的时间是否遇到过？”
“我在这座岛上工作的时间只有半年左右。暴风雨在夏季的时候比较常见，而到了这个时令，大型海风会增多，暴风雨却属于罕见了。”茉莉回答。
“那么看起来还真是有些不走运啊，这个天气。”陆凝将碗里最后一点汤喝完，站起身穿上外套。
“这样的天气，你们还要负责主馆和各个分馆的工作吗？”
“当然，这是仆人的职责。”
“我记得你们只有六位仆人，要打理这么多屋子，还要顶着暴风雨，会不会比较勉强？我可以向雷尼克斯说一句。”
“谢谢陆医生的好意，如果我们遇到了困难会向埃舍尔管家反映的，您不必担心我们。”
陆凝点点头，貌似不经意地问：“但也奇怪，这么多要照顾的屋子，雷尼克斯怎么只找了六个仆人？他肯定请得起更多仆人。”
茉莉微笑着，并没有回答。
陆凝离开餐厅，来到了一楼一间客房的门口，敲响了房门。门打开后，渡边渊子拿着一本书看了门外的陆凝一眼，让她走进了屋子。
“你倒是好心情。”陆凝说。
“暴风雨环绕的孤岛，窗外电闪雷鸣，在温暖的、充盈着香料气味的室内，当然是阅读最让人心旷神怡。”渡边渊子回答道。
陆凝看了渡边渊子放在书桌上的电脑一眼：“看起来是遇到问题了？”
“是的，外部网络通信已经中断，不只是网络，电话之类的通讯手段也无法与外部沟通，包括卫星电话，我已经都试过了。”渡边渊子耸了耸肩，“在这种情况下，我还能做什么呢？”
“什么时间？”
“下午五点，非常准时，就像是早就确定了一样。当然，在断网之前，我最后还是找到了一些信息。”
渡边渊子输入密码，让陆凝看到了电脑屏幕上的一份文件。
“这是三年前这里的家族聚会上，由一位有名的记者写的见闻录，在雷尼克斯同意的情况下发了出来。这名记者的名声不错，我认为这份见闻的可信度很高。”
“嗯。”
“我就简单和你说一下吧，在这份记录当中，这名记者提到过了多名仆人的代称。一共有九个，除了目前我们岛上的月桂叶、茉莉、迷迭香、薰衣草、欧白止和鸢尾这六名以外，还有麝香、薄荷和龙涎。但后三位我们从未见过，也没有从这里的仆人和管家口中听过他们的名字。”
“果然仆人这边也有问题。九个……这才算正常一些，主馆和八个分馆各有一名仆人听上去合理一点。”
“也就是一点……一个馆只有一个仆人服侍，分馆住的人少还正常，主馆这么多人不是要累死？”渡边渊子将书放在了书桌上，“无论如何，这又是一个不符合常理的点。”
陆凝瞥了一眼渡边渊子那本书的封面——《Death，OnceMore》。
“还有个可能。”
“哦？”
“如果仆人有一些特别的力量，那么应该就可以顾得过来了。”
=
晚上八点，月桂叶拿着一份晚餐走到了主馆的三楼。这里的客房用来招待被雷尼克斯邀请的特殊人士，这些人基本上每个都有一些怪癖，相比之下，吃饭的时间和别人不一样也只是最正常的一个。
“马凯洛夫先生。”
敲门之后，月桂叶喊出了房客的名字。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一个将前半部分头发全都剃掉，身上披着一件黑袍，脸上画着浓重油彩的男人探出头来，盯着月桂叶的脸看了几秒钟，然后目光才往下，落在了食物上。
“缥缈的灵……”
“马凯洛夫先生，这是您的晚餐，和以前的份例一样，请问您还有什么特殊需求吗？”月桂叶问道。
“你……你……”马凯洛夫嘴唇蠕动了两下，忽然一把抓住了月桂叶的手腕，幸亏月桂叶的手很稳，才没有把手里的托盘打翻。
“先生，请小心。”
“灵们通知了死亡的气息，漆黑的天幕已经笼罩了这片海域，我们……我们都会成为猎物。猎食者已经深隐在丛林当中，正在盯着我们。你，你要通知雷尼克斯！你要通知所有人！啊，不，你的身上——”
“请安心，马凯洛夫先生。您的话我会想办法通知雷尼克斯先生的，请您先用晚餐。明天中午雷尼克斯先生会见诸位。”
马凯洛夫慌张地放开了手，看着月桂叶将餐盘放在了门口的桌上，在他离开之后立刻将门关上。
“唉……”
月桂叶站在走廊口轻微叹了一口气，伸手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手帕，认真擦拭了一下刚刚被马卡洛夫抓住的地方，然后目光望向了楼梯的下方。
一名女仆正拿着一筐要洗的床单与被褥从楼下走过，仿佛意识到了楼上的目光，她也微微抬起了头。
“谁的被褥？”月桂叶问道。
“辛西亚小姐的，她自己带了，要求把尽目馆的所有被褥都换下来。”
“辛苦了。”
“不需要说那种见外的话……你是刚刚给马凯洛夫先生送过了晚餐？”
“是的，今晚是我们两人值班。”月桂叶说。
女仆点了点头。
月桂叶走下了楼，来到女仆的身边，声音微微压低了一些。
“你离开的时候，最后一位客人也到了。”
“最后一位客人？在外面的天气变成了那样之后？”
“是的。名字是余归亭，据说是当初帮助雷尼克斯先生设计了这座八目岛上各个建筑布局的风水师。没有谁去接他，但是他突然出现在了主馆的门口。”
“所以这位风水师真的有些本事？”
“别小看岛上的任何一个人，迷迭香。我们都知道，雷尼克斯先生请来的这些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不能大意。”
这时，楼下的走廊上出现了脚步声，两人立刻停止了交谈，迷迭香继续走向洗衣房，而月桂叶则往楼下走去。
一楼是目前为霍华德家族服务的一些专业人士居住的地方，月桂叶很熟悉仆人们的排班表格，此时此刻在走廊里走动的不会是仆人。
当他看清走出来的人时，对方也看到了他。
“久住平真先生，您有什么事情吩咐吗？”月桂叶问。
“啊，没什么，我去厨房拿些咖啡。”
“您可以按铃来找我们的。”月桂叶说道。
“我知道，只是总麻烦你们也不好，毕竟这么大的宅子只有你们几个仆人在打理，一定忙得脱不开身吧。一点小事的话自己来也行。”久住平真笑呵呵地说道。
“那我陪您去厨房好了，厨房的咖啡豆品类很多，我能帮您挑选。”
“好的，如果不麻烦的话。”
两人一同走进了厨房。潘慎已经休息了，他的房间就在厨房旁边，不过两人也没惊动这位主厨，而是直接找到了咖啡豆贮雪区。
“您喜欢苦味更多一些还是酸味更多一些？”月桂叶一边戴上手套一边问。
“我……”
久住平真刚要回答，视线忽然落在了摆放咖啡器具桌子的角落，那里放着一袋咖啡豆，并用花体字在纸袋的表面写上了品类。
“这是我想要的，可是为什么……”
久住平真将那个纸袋拿了起来。
【致久住平真先生，您的工作往往忙碌到很晚，因此需要大量的咖啡，这一款正好是您的最爱。霍华德家族的仆人麝香，竭诚为您服务。】
4 家族
“月桂叶，麝香……是哪个仆人？”
久住平真拿着纸袋，疑惑地问道。
“麝香？这里的仆人代称当中是有这样一个名号的，不过这一轮的仆人当中无人继承这个名号。”
久住平真皱了皱眉，将纸袋放回了桌上。
“那这是谁在开玩笑？能知道我的喜好的人一定是和我熟悉的，这个字体我不认识，但是一定是岛上的某个人做了这件事！”
月桂叶急忙走过来将纸袋拿起，看到纸袋上写着的文字后也皱了下眉，随即说道：“很抱歉发生了这种事。我会将纸袋收好去问一下埃舍尔管家，一定会处理这件事的。如果先生您还想喝咖啡的话……也可以取罐装的咖啡，在那边的柜子里面。”
“也没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久住平真摆了摆手，“也许只是个恶作剧，只不过让我不太舒服。算了，反正在岛上也没有平时那么多事。这里的网络呢？能知道什么时候修复吗？我还需要和事务所的同事通邮件。”
“很遗憾，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雷尼克斯先生应该会在明天给各位回复。”
“也好。嗯……我拿一瓶葡萄酒吧，但愿这能让我享受一场安眠。”
“酒窖的话，从厨房旁边的楼梯下去就可以，我陪着您？”
“不必了，我自己去。你是今天值班的？那这样糟糕的天气，可要注意点安全。”
“现在外面主要是闪电和大风，雨并不大。先生睡觉的时候记得将窗户关上。”
“知道知道。”久住平真摆了摆手，走出了厨房。
月桂叶将那个纸袋稍微卷了卷，等到听到久住平真下楼的声音吼，才离开厨房。
晚间十二点左右，雨势渐渐变大了，雨滴密集地敲打在窗户上，反而让人越发想要睡眠。八目岛的建筑并没有使用壁炉之类的古典构造，仅仅是在房间里配备了电暖炉。尽管这使得房间里面依然温暖，但一旦这里的电力供应出现了问题，那恐怕就只能用煤炉之类的东西来取暖了。
陆凝将自己正在看的书放到了床头，躺下，闭上双眼。
明天的话……应该就是所有人正式见面的时候了。尽管陆凝已经大致了解了岛上都有哪些人，不过她也不敢保证自己没有任何缺漏。
而雷尼克斯也将首次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毕竟，岛上的人那些私人的想法追究起源都是出自于雷尼克斯这个人，矛盾漩涡的中心点，他在正式的第一天是活着的，而之后嘛……
陆凝想着想着，就陷入了沉睡。
这个晚上的睡眠非常安稳。第二天，陆凝按照生物钟醒过来，正是早晨八点，她稍微梳洗了一下，就要上楼去给雷尼克斯做日常的体检了。
窗外的雨依然在下，天色很差，陆凝拿起自己的医疗箱，往外面看了一眼，便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的大厅那里已经坐了一些人。门口的衣帽架上有一些雨衣，走廊附近的宽阔区域也放了雨伞。看起来雷尼克斯那些子女已经冒着雨来到主馆了——毕竟这里才有厨师，分馆那里虽然有厨房，却需要自己做。
来恩伍德和妻子米莉亚一贯是来主馆吃早餐的，作为最早取得了部分霍华德财团经营权的人，他是个从来没进过厨房的大老板，在自己家也是有专门的厨师团队做饭的，米莉亚也是一样，尽管这位夫人对于美食很有些见解，却是典型的会吃不会做的类型。
菲莉希雅和她的未婚夫苏泊比亚是类似的情况，菲莉希雅一贯非常忙碌，至于苏泊比亚可能会一点厨艺，毕竟是外面交口称赞的完美丈夫。但这两位显然是不会打算自己做饭的。尹藤钧夫和尹藤亚里沙则是因为潘慎的厨艺非常好，按照尹藤钧夫对于口腹之欲的贪图肯定不会错过。
代田真由理和她的新男友神崎贵也坐在比较偏角落的位置。代田真由理因为年纪较小，似乎在这些哥哥姐姐们面前有很强烈的自卑感，但面对自己的男友又非常颐指气使，感觉根本不像是几家公司的核心决策者。实际上……也算是赶鸭子上架，毕竟雷尼克斯对养子养女们从来都是成年就直接让他们上手管理公司，并不在乎能力是否达标。
正在这时，门口又来了两个人。两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走了进来，看上去都很年轻，只是气质不是很一样。一个只穿了格子衬衫，在这样的天气下居然没有穿外套，只打了一把雨伞，他的眉头一直是拧着的，似乎对每个见到的人都很有意见。这就是雷尼克斯的第四个样子霍英垅，据说从小练武，因此看上去非常结实。而另一个人则正常地穿着毛衣和外套，样貌上是个温和的人，个子只比霍英垅略微矮了一点。他是霍英垅的好友，名字是翟景秋，别看看上去温和，陆凝却能感觉到这人总是在分析着见到的每一个人。
当然，现在的各位先生女士都在遵守着霍华德家族的规定，那就是“家族成员之间一定要和睦相处”。
这个规则如今看来，其实颇有些病态。哪怕陆凝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也能看得出这些子女之间其实有些嫌隙。
她向众人微微点头之后，便走上了楼梯。
四楼尽头的房间，陆凝轻轻敲了敲门，便有人将门打开。她看到了埃舍尔，这位忠心的管家向她轻轻点了点头，将门完全拉开。
除了雷尼克斯和埃舍尔以外，屋子里没有别的人，他那些朋友在这个时间没有来打扰他。
“雷尼克斯先生，到例行检查的时间了。”
“谢谢，陆凝医生。”雷尼克斯走到床边，躺下，放松了身体。陆凝从医疗箱里面取出了检查的仪器——比较大的仪器一直摆放在这间屋子里，她可以随时使用。
“陆凝医生，今天是我们岛上盛会的第一天。”雷尼克斯在陆凝准备的时候开口说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但是我希望接下来至少五天之内，我能够用最好的精神状态，以及绝佳的身体去主持这场聚会。这里有我的家人、我的朋友以及我认识的那些能人。我希望让每个人都能感受到我的诚意，所以……”
“雷尼克斯先生，药物并不是解决一切的方法。它不适合多用，您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更多的勐药折腾了。我依然建议您尽可能静养。”
“谢谢您的好意，只是在我们这个位置上的人，总要考虑一些其他事情。”雷尼克斯说。
“如果你想要这么长时间的旺盛精力，那么我就不能用注射的手段了。”陆凝盯着雷尼克斯的眼睛说，“注射类药物尽管生效迅速，但对身体产生的负荷也比较大，持续性也不够强。我建议您用口服类药物，并且不要在外面活动过久，毕竟我的药物也不是什么起死回生的神药，它只能帮助您稍微找回一些以往的状态。”
“足够了……”
陆凝从医疗箱里面拿出了一个药瓶和一个空瓶子，从里面倒出了二十粒药丸。
“一次服用能让您恢复活力两个小时左右，每天不要服用超过两粒。服用间隔最好在药效过去之后三个小时后。我想您能够把握好这个时间。”
“您虽然年轻，却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医生之一。”
“多谢称赞，雷尼克斯先生，但常规的检查还是要做的。我必须把握好您的身体状况，至于多给您的药，您最好酌情减少服用的频率，它没有真正的治疗功效。”
“我明白。”
陆凝给雷尼克斯做过了一轮常规检查之后，将数据记录下来，便告辞了。埃舍尔向陆凝表示了感谢后，将一张烫金的邀请函递给了她。
“这是……”
“今晚的家宴，是老爷和各位少爷小姐的宴会，通常外人不能参加。只是您与几位被特意邀请的专业人士在今年的宴会上需要为老爷的现状提供专业的判断，因此各位今晚需要在场。请您用这份请柬入场。”
“呃……大家都在岛上，通知一声不就可以了吗？还需要这么麻烦？”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霍华德家族，凡是重要的场合一定要遵循严格的规矩，客人要有邀请函，这也是规矩之一。”
陆凝点了点头，接过了邀请函。
又是一条新的规矩。
霍华德家族没有那么尊重法律，事实上任何一个财团扩展到这个地步多少都有些法外的事情。然而对于家族之内的“规矩”，所有人却在严格地执行，不敢有一丝疏漏。相比于一个财团来说，这种形式看起来更像是黑帮。
“家族成员之间必须和睦相处”，以及“重要场合一定要遵循严格的规矩”，除此之外还会不会有别的呢？
陆凝思考着这个问题，回到了客厅。
早餐已经到了，其余住在主馆的客人大多也走出房间来用餐。潘慎主厨的能力确实很强，这么多人的餐食居然能够按时送出，要知道很多人点的餐都是不一样的。
来恩伍德正在与古斯塔夫交谈，都是一些经营上的问题，他以一个晚辈的姿态向古斯塔夫请教，古斯塔夫也时不时进行回应。
菲莉希雅则与查斯汀娜夫人在聊天，苏泊比亚也参与其中，内容也与一些公司的管理相关。
“大儿子和三女儿还是将重心放在了事业上……至于别人似乎就不是了。”
代田真由理正在听着保镖奥兰多讲述他过去佣兵生涯中的一些冒险，听得眼睛发亮。而尹藤钧夫与尹藤亚里沙是对施里特的画作情况很感兴趣，甚至谈到了在高档场所布置画作应该使用哪一类。霍英垅则是谁都没有搭理，只和自己的朋友吃着早餐——他的早餐份量差不多是别人的三倍左右，而且以大量的烤香肠、培根和鸡蛋为主，根本见不到任何碳水食物。
在陆凝目光扫过去的时候，背对她的翟景秋仿佛感应到了一般，忽然回过头看了陆凝一眼，并向她微微笑了一下。陆凝也向他点了点头，找了个空着的位置坐下，立刻便有仆人给她端来了食物。
“这个翟景秋的直觉非常敏锐……”
陆凝暗忖着，开始享用今天的早餐了。
外界天气如此糟糕的情况下，众人这一顿早餐难免就吃得慢了一些，毕竟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何况对于这群人来说，吃饭同样是社交，来恩伍德那边正聊得起劲呢。
忽然之间，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从楼上传来。
“哦，原来已经到十点了吗？”画家施里特往沙发上一靠，心满意足地微微眯起了眼睛，“尹藤先生，尹藤夫人，不如闭上眼睛，好好听一听我们的小提琴家的演奏，要是放在外面想听上一曲，那票价可是不低的。”
“音乐，能够让人心情愉快，如此美妙的声音，我的胃口也更好了呢。”尹藤钧夫连忙说道，接着就被尹藤亚里沙暗暗戳了一下。
大部分人都是知道心宫浅夏的习惯的，因此大家渐渐停下了交谈声，开始听着小提琴的演奏，有些人将面前最后的餐点消灭。
不过这一次，只过了半个小时左右，提琴声就停下了。
“欧白止。”来恩伍德开口呼唤仆人。
被喊到的男仆立刻从墙边走了过来，微微鞠躬问道：“来恩伍德先生，有什么吩咐？”
“今天心宫女士的乐曲时间和平时相比短了很多，你去问问她是否身体不适？还是有什么别的问题？她是我们的贵客，不能怠慢。”
“是。”欧白止立刻转身走上楼去，不过这位仆人还没有走入走廊，心宫浅夏的身影就出现在了走廊往楼梯的拐角那里。
“请为我准备好雨具。”她开口说话，却不知道是对谁。来恩伍德反应很快，立刻站起身说道：“心宫女士，今天外面的风雨依旧没有减小，不适合外出……”
“我听到了雨水打在窗户上的声音，我看到了外面的景色。这里给了我灵感，我要抓住它。”心宫浅夏用有些茫然的声音说道，“请给我准备雨具。”
来恩伍德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那么欧白止、鸢尾，你们两个帮心宫女士准备雨具，并随行，务必保证她的安全。”
听到这句话，心宫浅夏的目光终于聚集在了楼下的来恩伍德身上。
“谢谢，先生……您确实很像雷尼克斯。”
5 规诫
心宫浅夏冒着暴雨出去了，留下的人们在餐具被收拾起来之后，却陷入了沉默，前面的话题并没有继续下去。
“十点半了。”
忽然霍英垅在看了一眼手表之后便站起身，用有些生硬的语气说：“一般这个时候，父亲应该会出来主持一下局面了吧？各位清楚父亲现在的身体状况吗？”
“父亲的身体不是很好，大概会晚一点。有什么需要着急的吗？”菲莉希雅有些责备地说，“我们安静等待着父亲就好。”
“是的，霍英垅，你有些心急了。我们理解你想要见父亲的心情，可是现在，我们这些儿女还没有到齐呢。”来恩伍德轻笑，“别急，坐下稍微歇息一会。今天天气不好，我们要给父亲一点时间。”
就在这个时候，厅门被人用力推开了，发出了一声响亮的撞击声。
站在门外的是个皮肤呈现健康棕色的女人，她的头发上布满了水珠，身上昂贵的衣服也湿了半边，而跟在她身边的一个略矮一点，但身材健美的女性身上却几乎一点水都看不到。
“看来还不算晚。”
“辛西亚，真高兴今天能这么早看到你。”来恩伍德站起来迎接了过去，“你的身上可是湿透了，他们没有提供雨衣吗？”
“我不喜欢那玩意，憋闷。”辛西亚随手抓了抓自己湿掉的头发，“茉莉，给我找一套干衣服，准备个吹风机，我稍微收拾一下。另外，这是我的女人，德洛丽丝，今天和各位都正式见过面了。来恩伍德，你应该能在我收拾自己的时候照顾一下她。”
“当然，你们吃过饭了吗？”
“吃了。”
辛西亚随口答应了一句，就跟着茉莉走到了旁边一间房间里面。
陆凝此前也见过这位辛西亚。作为霍华德家的第六个孩子，她的性格直爽，能力超群，尽管继承财团的时候哥哥姐姐已经分走了大量的财产，她却很快就盘活了自己手里的几家公司，并迅速建立起了几条跨过贸易的线路。除了辛西亚这个人有些过于“花心”以外，外界对她倒是没有什么别的严重负面评价。
光是她明面上的女友就有四个了，这个德洛丽丝还不在那里面。不过德洛丽丝也并不是个性格很内向的人，来恩伍德这种人很擅长谈话，三言两语就让德洛丽丝熟悉了这里的环境，并且稍微提及了一些自己的事情。她是个体操运动员，在一次国内举办的大奖赛上被去那里观赛的辛西亚看中，随后在辛西亚的追求攻势下很快就同意了两人的交往——多少听起来有点离谱。
“不必担心，既然辛西亚带你过来，那么你的身份就是她这一次的同伴，这个名额我们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她可很看重你啊。”
“是吗？我听说霍华德家家教很严格，其实有些紧张的。”德洛丽丝很快就开始热情地交谈了起来，“我并不是出身于有钱人家，也很怕自己的礼仪不达标。不过辛西亚告诉我，只要能够对他人和睦，就可以了。”
“当然，我们的家训就是家族成员之间要和睦相处，我可不想与辛西亚发生争吵。”来恩伍德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陆凝看着这边愉快的聊天，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方向。
为什么雷尼克斯还不下来？按理说今天这个场合，他也应该出面了，不至于拖延到晚上吧？
就在这个时候，角落里忽然传来哐当一声。
在神崎贵也有些惊慌的喊声中，代田真由理忽然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了起来，嘴边还开始吐出少量的白沫。客厅里面的其他人也一时愣了片刻，接着菲莉希雅便快速绕了过来，用拇指按住了代田真由理的人中，抬头喊道：“陆凝医生！能帮忙看一下吗？她的老毛病又犯了！”
“癫痫？”
陆凝一边问一边走了过去，混乱的人群立刻给她让开了一条道路。
在一番迅速的检查和紧急处理之后，陆凝让仆人帮忙，众人将代田真由理搬到了一楼的一间空客房里面去休息。
等到众人返回大厅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真由理的病很久没有复发过了吧？”尹藤钧夫问。
“从她成年之后就很少了，看那个神崎贵也的样子……估计也没见过。”菲莉希雅轻轻摇了摇头，“不过这也很难根治，幸亏医生治疗得及时。”
“称不上是治疗，只能说是暂时缓解。我没见过这种病情，虽然症状上类似于癫痫一类的，可是没有详细检查，我无法进行判断。”陆凝说。
“那……”
“那件事不必担心。”
来恩伍德刚要开口，话语就被来自楼上的声音打断了。
而听到这个声音，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这一次聚会的主人，霍华德家族的族长雷尼克斯，终于出现在了楼梯上方。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内侧是深蓝色的礼服，脚步平稳地走下了楼梯。相比于前几天有气无力的样子，现在的雷尼克斯仿佛恢复了当初的风采，目光扫过楼下一圈之后，才慢慢开口。
“真由理的病情复发了，让她先休息一下。迪米特里呢？还没有来？”
“迪米特里少爷昨天从厨房领了几大块肉类和一些烧烤调味料，似乎有自己烤肉的打算。”埃舍尔躬身说道。
“无妨，中午并不是所有人都需要在这里。”
雷尼克斯走下楼之后，站在了楼梯下方的位置，微微抬手：“所有人，请先入座吧，无论是谁，我总要为这次的聚会给大家一些说明。埃舍尔，将还没有出来的主馆客人都请出来，至于别的人，不用管。”
“是。”
随着管家的行动，剩余还留在房间里面的客人也被邀请了出来，也包括久住平真、韩熙辙、奥兰多等受到雇佣的人。
在众人全部聚集到了客厅之后，埃舍尔便锁上了门厅。
“雷尼克斯？”古斯塔夫微微抬了一下眉头，他的一只手在膝盖上轻轻打着节奏，另一只手则一直落在腰间一个有些鼓的部位。
“我想，我无需向各位隐瞒一个事实，那就是我已时日无多。”雷尼克斯平静地说出了让很多人心脏一紧的话。
“别这么说，你至少还能活上好几年呢。”查斯汀娜笑道。
“不必安慰我，查斯汀娜。我的身体状况我知道，医生和营养师大概也很清楚。我也不是要让大家讲这件事当作焦点——各位的来意，我多少清楚，也多少有我个人的安排在里面。我想，在座的各位多数都在思考一个东西，那就是雷尼克斯的遗产。”
每个人的表情都没有多少变化，但几乎都是强压下去的。
“那么我现在便会就这件事向在座的各位进行说明，正好，韩熙辙先生是专业的律师，他有资格在这里为我的话语作出公证。”
雷尼克斯的嘴角微微勾起，这个笑容让一些熟悉他的人感到了一丝慌乱。
“埃舍尔，把东西运过来。”
随着雷尼克斯的吩咐，老管家用推车将一块镀金的石碑从屋后推了出来。
“也许大家这几天对霍华德家族需要遵循的家训都有了些理解，但这些训戒并不像你们了解的那么简单。而这训戒并不是为了规范家庭成员而使用的，它存在的本意是有关于遗产和族长之位的规定。现在，诸位可以在此详细查看这个规则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不自觉地看向了那碑文，哪怕早已知悉内容的来恩伍德等人也想核对那上面的东西与自己所知是否相同。
一、只有由族长认可的人，及此人的伴侣，子女为家族成员，只有家族成员受到本规戒。
二、有任何外人（即非家族成员）在场时，家族成员之间须保持和睦，不得发生争吵及斗殴等负面事件。
三、若有超过五名（不含五人）家族成员相互约定见面，则成为家族聚会，任何一次家族聚会须由聚会成员共同决定符合礼仪的规矩，并严格执行。
四、在家族聚会上，以族长为首，其余成员按照族长继承权顺序拥有优先发言资格，同时想要发言时必须向顺序靠前者谦让。
五、任何情况下，若有家族成员直接或间接导致另一家族成员死亡，则将其除名。
六、针对家族成员的死亡，所有家族成员对真凶均有无限复仇资格。复仇即正义，祸不及无辜。
七、若族长死亡，则按族长继承顺位继任临时族长。正式族长为找到上一任族长指定“遗产”之人，无论家族成员还是外人。
八、在第七条规则基础上，若族长曾在两名外人见证下进行指定临时族长，则该人成为临时族长。该指定无需公开。
九、家族成员须设法遮掩家族成员对外人的犯罪，并不得有意暴露。
十、族长死亡时，若附近仅余一名家族成员，则该家族成员直接成为族长。
并不是非常严谨的规则，甚至有一些描述相当模湖。但越是这样，就越不能轻视。若是像法律条文一样进行严格的规定，反而会让人轻视——因为在这样一个封闭的岛屿上，没有真正执行人的法律根本不具备威胁。
而模湖的条文则意味着，有与之相应的裁定能力。从之前来恩伍德等成员一直挂在嘴边的话语就能看出来，这些家族成员是真的在严格遵守着这个规戒的。
“各位应该已经看完了，请放心，所有的规戒仅对家族的成员生效，如果以如今在岛上的人来说……”雷尼克斯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一一扫过。
来恩伍德和米莉亚当然在列，没到的迪米特里也算一个。菲莉希雅和苏泊比亚仅仅是订婚还没有结婚，苏泊比亚应该不灾约束范围内，尹藤钧夫和尹藤亚里沙则是符合要求的。剩下的就是霍英垅、辛西亚和代田真由理三人，三个人带来的人或者是朋友，或者是没有真正确定亲属关系，并不符合要求。
这么看来，符合霍华德家族成员的人其实并不多，像埃舍尔管家这样的人肯定不会算在家族成员当中。
不过……第一条。
陆凝抬头看了一眼那镀金的石板。
族长可以指定家族成员，也就是说这个数量随时可能会增加。
“以各位的聪慧，现在想必对规则已经有一定程度的理解了，那么我现在可以对各位说明一下，来到岛上的情况。”
雷尼克斯张开双臂，声音升高。
“除了原本就会到岛上来的我的子女、我的朋友以外，其余各位能够在此时出现在此地，正是由于我的安排。”
这下连陆凝等人的神情也有些不澹定了。
“大家都清楚，我经营了一个巨大的商业王国，虽然这是外面人给的称呼，但我也为此而自豪。而形成这样一个财团，我的一生交友无数，也树敌无数，同时，那些受到我影响的人自然不免也被牵连入这个漩涡之中。如今，他们绝大多数人已经有了尘埃落定的结果，在我渐渐将权力放给我的子女的过程中，很多事情也被一一解决。而如今，只有一些最麻烦的遗留问题，我希望在我死亡之前能够看到恩怨的了结。”
“恩怨……”通灵师马凯洛夫一边隐蔽地捏着自己的指关节，一边重复这个词。
“你们或许以为自己是偶然的？是无辜的？不，你们只是一无所知，而别的有心人已经瞄准了各位，他们就在你的身边。如果你能早点察觉，那么就有机会化解仇怨，而如果错过了机会……相信我，在各位当中，有很多人的动机足以制造一场谋杀。”
“等等，雷尼克斯先生！”施里特忍不住喊了起来，“我只是遭遇事故漂到岛上的！也只是因为喜欢岛上的景色而留下……”
雷尼克斯没有回答施里特的话，只是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仿佛再说——“你相信吗”？
“我希望大家能够在这里结束一切，让我最后的愿望能够实现。你们可以采取自己能够想到的任何手段——哪怕是死亡，在这座岛上也有足够的余地将其掩盖。”来尼克斯笑了起来，“至于来恩伍德你们，也不要认为自己与此事完全无关，别忘了，你们是我的子女，也是在这个漩涡里面陷得最深的人。”
“您刚才的话，是希望我们在这里完成自己的愿望吗？父亲？”来恩伍德以手抚胸，恭敬地问。
“没错！让我看看我精心培养的你们，能够做出如何的行动。”雷尼克斯点了点头，“那么，晚上见。”
说完，这名老人就转身返回了楼上，留下了一整厅正在沉思的人。
6 家宴
【他看着倒卧在红色地毯上的躯体，残余的温热顺着致命的创口流出，让那一块的红色更加深沉了一些。
在这场以性命和灵魂为堵住的决斗中，他守住了自我，却也失去了自己在世间的容身之处。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有名姓，他将成为一个逃犯，直到他的时间走到尽头。】
陆凝将手里的书合拢，《灵魂互换》是她从书架上随便找的一本小说，不得不说霍华德家族的藏书真的是五花八门。
下午的时候，埃舍尔和仆人们通知了客人们，对外的网络和信号暂时无法修复了，但是八目岛内部的局域网可以提供给众人使用。霍华德家族的书库大多都已经转为了电子版本，存储的东西也非常多，只是不能及时浏览新闻和对外沟通而已。
无论如何，其余人也只能接受这个情况了。陆凝现在并没有多少查阅资料方面的需求，于是花了一下午时间将自己找到的一本小说看完了，算算时间正好是下午对雷尼克斯的诊疗时间。
这一次的门厅里并没有人在了，陆凝走上楼，敲门，依然是埃舍尔开门，而房间里面也没有雷尼克斯的朋友。只是这一次雷尼克斯穿上了一身正装，似乎在为晚上的家宴作准备。
“医生，你的药果然神妙。”雷尼克斯看上去心情很好，甚至气色都好了很多。
“我说过，这只是让您看上去好一些，它没有什么治疗的效果。”陆凝说，“今天这种场合也就罢了，非必要的话您无需自己出面。”
“哈哈！多谢叮嘱……话说回来，陆凝医生，我中午的话可不是在开玩笑。来到这座岛上的人都有其目的，即使是我也不见得全都了解。医生，你觉得自己是猎人，还是猎物呢？”雷尼克斯坐在了床上，微笑着问。
“我确实对霍华德家族有一些兴趣。”陆凝打开医疗箱，澹定地回答着雷尼克斯的问题，“对于年少时期就获得了成功的雷尼克斯先生你来说，你其实有相当充裕的时间为自己培养继承人，但在来恩伍德成年并继承了一部分财团的公司之前，您并没有继子。而当您开始收养孩子的时候，也不是从年龄尚小开始收养的，相反，六名样子的年龄都是已经差不多懂事的时候才被你收养的。”
“这么看来，医生也是研究过我的家族的。”雷尼克斯躺下，让陆凝给他进行检查。
“是的。您也看得出来，我虽然有很多医学知识，但并不是什么正规的医生，或者您可以直接用黑医这种称呼。我对您的这种行为颇有些不解，于是尝试从医学的角度进行解惑——更准确来说，就是遗传病学。”
“嗯，你调查出什么了吗？”雷尼克斯问。
“没有，常见的疾病，如色盲、心脏疾病，到各类罕见遗传病，在我无法准确观察到你们的生活起居的状态下很难看得出来。但我查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你们虽然有自己的私人医生，却没有真正的家庭医生——说实话，这有点奇怪。”
“很多有钱人也不会专门找一个家庭医生。”
“年轻的时候或许不会，但是当他年老体衰，还拥有一座完全属于私人的空间时……为何不为自己准备一位？当我自荐来应聘的时候，您也没有家庭医生的不是吗？”
“哈哈哈，角度很不错，接下来呢？”
“很简单，这是一次让我观察你们家族生活的好机会，你和来恩伍德，你们两个是我主要的观察对象。我差不多肯定你们有一些隐秘，我打算自己来揭开这个秘密。”
“很有冒险精神啊，医生。不过，这就是你来的目的吗？”
“更多的我是不会说的，雷尼克斯先生。至于冒险精神，那就是我生活到如今的精神支柱，我很喜欢那种能够揭开并掌握秘密的感觉，就像是医生正在支配病人生命一样有种令人着迷的魅力。”
说话之间，陆凝已经完成了今天下午的检查。
“一切指标都还在正常范围，您的身体没有恶化，这是个好消息，雷尼克斯先生。”
“是啊，感谢我的身体。医生，时间已经快到了，不如跟着我一起，去看看今晚的家宴如何？”雷尼克斯发出了邀请。
“那确实很方便，我这一身大概不算失礼？”
“工作的穿着是您最正式的服装，女士。埃舍尔，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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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大厅，十四人分在两侧落座，靠近主座位置的都是拥有继承权的人，而没有继承权的几位就按照带他们过来的人的席位顺序排列。来恩伍德和迪米特里坐在了距离主座最近的左右两侧，两人的目光微微接触了一下便移开了，没有更多的沟通。
接着，宴会大厅的门被推开了，雷尼克斯从门外走了进来，陆凝跟在他身后，更后面的人是埃舍尔一路上叫来的几位受聘人员，久住平真、渡边渊子、韩熙辙、圆谷寺空和奥兰多。
末端的位置已经给六个人留了出来，陆凝等人递出请柬给埃舍尔之后，便被仆人引着依次坐在了座位上。
雷尼克斯一路走到了主位坐下，埃舍尔帮他将红酒倒上，雷尼克斯拿起酒杯举起，大声说道：“又是一年过去，是时候为我们又一次重逢庆贺了，我的孩子们，举起酒杯，敬生活，敬事业，敬健康，以及敬那些立志于完成使命的人！”
所有人都拿起了面前的酒杯，随着雷尼克斯的动作，饮下了杯中的红酒。
仆人们开始重新为所有人倒酒，月桂叶和迷迭香离开去帮助潘慎准备前菜，随着这番活动，大厅里面的气氛也变得稍微轻松了一些。
“父亲，您的身体如何了？”来恩伍德问。
“暂时不会有事。”雷尼克斯轻轻点了点头，“你们是不是认为，我中午说的话有震慑的成分在里面？”
“哪里，如果父亲这么说了，那么一定有很多人觊觎着霍华德家的财产。”迪米特里笑了起来，“将这种问题一并解决了也好。”
“是的，我给你们最后的考验，便是解决这个问题。我知道，你们都想要霍华德的遗产，但遗产只有一份，其余有价值的东西已经在你们的手上了。你们七个需要向我证明你们是最优秀的那一个，能够解决霍华德家族身上的麻烦。当然，如果你们七个不行的话，米莉亚，早乙女亚里沙，你们两个也有这个资格，你们已经是正式的家族成员了。”
在雷尼克斯说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尹藤钧夫的神情略有些不自然。早乙女亚里沙是尹藤亚里沙的婚前名称，而很显然雷尼克斯对于更换姓氏这种传统并不在乎，他的眼里只认一个人原本的样貌。
“这是应该的，父亲，继承就应该承担所有的责任，我们获得了权力和财富，那么相应的负担和义务也必须一并承受。”来恩伍德说。
“当然，最重要的，也是写在家规上的，遗产。”
雷尼克斯晃动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
“最终继承遗产者，才是霍华德家的下一任家主。而我即将留下的遗产，已由会计师先生和律师先生进行了见证。”
久住平真和韩熙辙站起身，微微向众人致意。
“当然，我可以保证的是，即使二位先生也没有得悉遗产的真正内容。久住平真先生在会计师的角度为遗产形式价值评估作出了建议，而韩熙辙先生则从律师的角度确认了遗产的合法有效。二位所需要保障的是在公众场合之内，这份遗产继承的确定性。这件事在你们来到岛上之前已经办好，无论岛上出现什么事情，都会按照已经拟定的条款进行执行。”雷尼克斯说道。
对此众人并没有太多的反应，毕竟这种事基本上是早有预料的，不然两个人来岛上做什么？
“接着，奥兰多先生和圆谷寺空先生将会为本次岛上发生的事情进行自己领域的负责。奥兰多先生将保证无人违反家族规戒所定下的继承规则，以及最终族长的归属确认。而圆谷寺空先生则会将这座岛上发生的事情全部记录下来，以作证明。即使二位处于较为超然的身份地位，但我依然要说，这二位同样处于我中午所说的人之内。”
奥兰多和圆谷寺空也起身对众人点了点头。
“最后，我的医生和营养师，将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针对可能发生的各种伤害事件进行防备。这二位的医术和急救知识非常丰富，只要没有死，我相信她们都可以让你吊回一口气。”
陆凝和渡边渊子也起身致意了一番。
“好了，这次邀请的客人，你们也认识了。作为我的孩子，我会给你们稍微开一点后门，关于你们在岛上可能遇到的危机。”
七个子女立刻都表现出了倾听的神态。
“来恩伍德，作为我的长子，你最早拥有了自己的产业，而且你的军伍生涯和社交关系让你在很多圈子都有相当强的话语权，你做得很不错，但这也造就了你眼高于顶的性格。在你参与过的一场聚会当中，你拒绝了一名年轻创业者的请求，你本可以用不感兴趣之类的任何理由来拒绝他，但是你在那时却直接说对方的想法肤浅而没有前途，在没有任何哪怕表面的理解的情况下。”
来恩伍德微微皱眉，这种事他有印象，可是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很多，他对于那些无聊的想法确实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在他看来那群人都属于骗钱的骗子。
“不幸的是，那位年轻人的实际情况已经到了穷途末路，被你拒绝，几乎等于那场宴会中的所有人都不会接受，于是他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同时留下了一封遗书。”
雷尼克斯的提示就到此为止，他马上将头转向了迪米特里。
“你的自由，爽快和冒险精神无疑让你拥有了和来恩伍德完全不同的交友圈，这些人为你带来的并不是直接的利益，不过你也不需要。当你沉醉在自己的享乐生活时，却也容易忘记，有些人一直在等待着你的回应。某些你从不放在心上的事情会被你一再拖延，因为你觉得那种小事比不上你继续享受生活。”
迪米特里敛去了一直有些散漫的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那么我知道您说的是哪一位了。”
“菲莉希雅，你的能力有目共睹，哪怕是肆无忌惮的扩张和半强迫的兼并，你也一定要扩大自己的版图。你在这里的人当中实际上是树敌最多的，家破人亡的人想要你的命并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有时候，一发子弹就可以解决这件事，区别在于，谁是那个开枪的人。”
“多谢您的提醒。”菲莉希雅对于这件事并不意外，在她那样行事的时候就有了这个准备。
“尹藤钧夫，也许你会想，你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性子为何也会得罪什么人。但是你可以仔细想一想，你那猎奇的爱好，以及你私下组建的食梦人俱乐部都做了些什么……你并不是没有人命在身。假使我不在了，这个俱乐部的名字改成‘食人’又需要多久？”
尹藤钧夫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努力点了点头。
“霍英垅，你的话，我或许不用多提示。你的仇人也许是所有人中个人战斗力最强的一个。”
“是的，我在地下格斗中打死过几个格斗家，不管是他的亲人还是朋友来寻仇，我都接着。我们的圈子有我们自己解决事情的方式。我只担心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什么问题。”霍英垅用冷酷的声音说。
“很好。下一个，辛西亚。我对于你的私生活没有太多兴趣，不过这一次的问题似乎是因为你的私生活招来的，有人宣称你对她始乱终弃。”
“假话。”辛西亚毫不犹豫地说，“我现在一共有七个女友，包括德洛丽丝，这没什么好否认的，我爱她们每一个。而除此之外，我与任何女人的交往都保持着正常的尺度，没有任何逾矩行为。”
“不，辛西亚，首先你得想一想，你为什么能得到七个人共同的爱，以及，哪怕你没有任何行为，也无法阻拦别人的想象。爱情是盲目的，也是滋生恨意的。我说了，你的私生活如何我不想关心，无妄之灾也好，确有其事也罢，你需要自己解决自己引来的问题，这才是关键。”
“好。”辛西亚果断地点头，“离岛之前，我会解决那个问题。”
雷尼克斯笑了笑，转向最后一个人。
“真由理，我问你，你想要谁的命？而你认为谁想要你的命？”
7 游客的回合
“都想，但不知道。”
过了大约半分钟后，代田真由理才说。
这句话没有引起什么波澜，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心知肚明，代田真由理有些自卑感，甚至对于自己的哥哥姐姐们存在某种程度上的憎恨。如果有机会的话，她一定会下手，霍华德家的人肯定有这个胆子。
但是，家规在上，无人敢去违反。
雷尼克斯反而大笑了起来，或许代田真由理的回答他很满意。片刻之后，雷尼克斯便停下了笑声，向身边的埃舍尔吩咐了一声，正式开始了家宴。
于是陆凝就看到了一场气氛让她感到无比诡异的家宴。
明明是在刚刚宣布了那些事情的情况下，明明每个人都对他人之间的嫌隙心知肚明，但桌上的每个人都保持着谦恭礼让，一股其乐融融的氛围若是有不知情的人看到，恐怕真的会以为这个家族如此和睦。
潘厨师长的饭菜味道极佳，可陆凝却感到有些食不知味。
终于，家宴结束了，雷尼克斯率先离开，竟然连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陆凝也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迪米特里忽然走了过来，低声在陆凝身边说：“医生，我们能找个地方沟通一下吗？”
“可以。”
迪米特里微微一笑，和陆凝一同离开了宴会厅，绕到了二楼东侧走廊尽头的阳台。
“这个地方没什么人，客房距离也比较远。”陆凝站在阳台上，对迪米特里礼貌地笑了笑，“那么迪米特里先生有什么事？”
“您当了父亲这么久的私人医生，今天又参加了家宴，想必对于我们的家族有一些了解了。”迪米特里的神态很放松，让陆凝微微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太一般。
“对于各位的相处，我确实看到了一些。”
“好的，那么我就直说了，我觉得，我今晚有可能要死了。”
迪米特里说完这句话，目光在陆凝脸上停留了片刻。
陆凝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是微微抬起头——迪米特里这人比她高了一个头。
“那就很有意思了，迪米特里先生，据我所知，您和杰克先生住在别馆而不是主馆，若您在今晚遭遇死亡，除了与您单独相处的杰克先生以外，我想不到还有谁能成为凶手。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就把杰克先生控制起来，或者找个借口让他无法靠近您不就好了吗？”
“不不不，您误会了。”迪米特里摇了摇头，“我不怀疑杰克，他和我是多次一同出生入死的朋友，如果他想杀我，有很多神不知鬼不觉的机会，不需要这么明显。正因为杰克与我在一起住着，我才说可能，毕竟我们绝对会反抗想杀我们的人，我只是担心，若我和杰克一同死亡，便无人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迪米特里说完，将一个小型的机械设备递给了陆凝。
“医生，这台机器和我身上的某些东西相连，他会每隔三个小时更新一次记录，包括我的身体状况和周围一些声音等。利用岛上的局域网络，它仍然可以工作。今晚我回去后就会将它打开，如果明天发生了什么事，那就拜托您来揭开真相了。”
“您早有准备，那么是不是您其实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标？”陆凝问。
“目标？有几个，但我并不确认。”迪米特里苦笑，“算我多嘴，再提醒您一句吧，医生，别相信那些本来就在岛上的人，他们——”
话没说完，迪米特里忽然伸手拉了一下陆凝的胳膊，将她从阳台上拉回了走廊，自己则来到了阳台上方。
在依然密集的雨中，不远处有一间屋子里，依然亮着昏暗的灯光。
园丁小屋，园丁尹阿宋是独自住在花园里面的。而此时，小屋的窗口站着一个人影，隔着雨幕看不清面目。
“雨很大，他也听不到这么远。”陆凝说。
“医生，不要低估任何人，也不要认为世上没有特殊的能力，我们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耽误您的时间了，晚安。”
迪米特里说完这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陆凝转了转手里的那个仪器，将它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在她离开阳台后，一道闪电从窗外闪过，似乎预示了这不是个平静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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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之后，外面的雨声遮挡住了脚步，空无一人的主馆走廊中出现了两个人，像是早就商量好了一般，在大厅见面了。两人没有开灯，应当值夜的仆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而黑暗对这两人仿佛没有任何影响，各自选了一个沙发落座。
“终于有了一些信息，奥兰多。”一个人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道，“怎么样？你在那场家宴中有没有特殊的收获？”
“那些家族成员之间互相信不过，除了代田真由理以外，几乎每个人都找了个人单聊，我说得对不对？”奥兰多冷着声音说道，“不过很可惜，没有打听到遗产有关的消息，如果想得知更多，我们或许得找那个叫韩熙辙的律师或者久住平真看看了，我还不太清楚，看不到遗产是什么，怎么做的价值评估？又如何证明有人找到的确实是遗产？”
“那些暂且放在一边，我们还有个优先事项要解决。”尹阿宋说。
“确实。”
要拿到的是遗产，而遗产得是雷尼克斯死了才能算数的。
“那些继承人的暗示恐怕都是要让外人去杀了雷尼克斯，毕竟他们不能自己动手，更不能暗地里教唆，从他们的谨慎来看，这个家规肯定有一个暗地里的真正执行者，所以必须千方百计地绕过判定。”奥兰多微微闭眼，分析道，“毫无疑问，这些子女对于家规的约束力已经有过试探，而从另一方面来讲，这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情报，那就是家规的执行者应当是理性思维，但具备人类思维方式的判断，而不是机械判断。”
“是啊，毕竟他们要是绕了个大圈子去暗示，那就说明只是规避一些关键词根本不能欺骗家规。”尹阿宋笑道，“当然了，家规对我们没什么约束力，我们要动手吗？”
“不用。”奥兰多摇了摇头，“岛上肯定有超自然力量，而我们只是手里捏了几张牌而已。别忘了，在这个场景当中，会淘汰我们的不是死亡，而是能力的毁灭。”
“既然如此，不动能力呢？”
“那么就会落后于那些使用能力来寻找遗产的游客。集散地这次的规则很清楚，能力是优势也是风险，找到遗产的人会直接升阶，万一四个人直升了，剩下的人要拼的就是那个死亡名额了，到那个时候，场景的死亡就会变成真实——我可不想落到那种相互厮杀的窘境。”奥兰多说道。
尹阿宋轻笑：“我记得你刚刚说的是不动手？”
“你的问题是是不是动手杀雷尼克斯。”奥兰多睁开了眼睛，“我们不需要杀他。”
“懂了，杀谁？”尹阿宋马上知道了老朋友的意思。
“我有几个人选，你来选择我们今晚的目标。”奥兰多轻声说。
“好嘞。”
片刻的思考之后，奥兰多开口了。
“第一个，古斯塔夫。他的气场和雷尼克斯差不多，而且从他的动作看，显然身上带着枪械。一个健康的，无所顾忌的人，会成为不可预估的变数。”
“第二个，管家埃舍尔。这个人毫无疑问是目前雷尼克斯控制整座岛的核心人物，他的死亡会让岛上的明面命令系统直接瘫痪，而只有混乱才能为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提供有利条件。”
“第三，画家施里特。他不是什么关键人物，或许是，但目前没有表现出来。他的死亡不会对局面造成什么影响，但有利于我们观察到一条由他的关联而影响到的人际关系网。届时我们可以选择继续沿着这条线路动手，还是放弃。而与他无冤无仇的我们基本不会被怀疑。”
说完，奥兰多看向尹阿宋，等候着他的选择。
同一时间，陆凝躺在床上，思考着今天这有趣的一天。
毫无疑问，今天有人要动手了，就算场景内的人还有些犹豫，游客们总归有人要按捺不住。
到底有没有人敢向雷尼克斯下手呢？
渡边渊子应该已经在单独行动了吧，也不知道她要对付的是不是游客，真期待她能做出什么举动来。
而她自己，今天晚上应该要做什么？游客们获得的能力又要如何破解？三条命，三个能力，很公平的对决，出手的时候也要冒被人破解的风险。
啊，已经是深夜了。
陆凝抬起手，一张只有她自己能看得见的卡牌虚影出现在了手心。
“牺牲祭祀。与恶魔缔结契约，将一个人化为恶魔的祭品。他的死状必定宛如仪式，咒杀者需准备相应的仪式材料。”
陆凝不确定是不是每一个能力都是这样的，简单，高效，风险十足。
她能够知道的只有自己手里三张牌的功效，如果很粗糙地进行划分，那么可以分成“谋杀”和“谜团”这两种，由于没有更多的样本，她很难判断是不是有更多的种类。
分类名称也是她自己取的，谋杀顾名思义，就是杀死特定目标的能力，她的两个简单概括一下就是火焚和咒杀，存在一定的发动条件，满足条件后杀死目标。
谜团则是另外一张，不能致死但是效果更符合陆凝的心理预期，相比之下也是更难被破解的能力。
她在思考今晚要不要杀死某个她关注了很久的目标，能排除很多意外，不过这毕竟不算是她真有杀心了，也并不忙着下手。现在陆凝正在思考怎么在这场游客的博弈中取得胜利，杀死他们并不是一个能直接取胜的方式。
四阶升阶果然很麻烦。
好吧，她既然都没动手，那么就说明现在陆凝没准备杀人。不过她要做准备，确保当她心里真的需要某个人死的时候，立即就可以做到。
剩下的，看看明天会发生什么吧，反正陆凝现在身份超然，不至于明天睁不开眼。
窗外，暴雨倾盆，夜晚的雨势更大了一些。渡边渊子穿梭在雨幕当中，轻巧得像一只精灵。
没有人注意得到她离开，集散地给的能力是确凿无疑的。她轻轻哼着歌谣，走到悬崖便，倾听了片刻海浪的声音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塑料袋。那里面装着一把已经沾满鲜血的尖刀，一副手套，还有卷成一团的一次性雨衣。
渡边渊子轻轻将塑料袋甩向海面，尖刀的重量让风不至于吹走袋子，而落水的声音淹没在雨和浪潮组成的白噪音当中。
“今晚看来能睡个好觉了。”渡边渊子伸了个懒腰，转身向主馆走去。
以陆凝的谨慎，如果没有危害到她的性命，她肯定会先观察一下局势。但渡边渊子自己不会这样，她很喜欢这一次的场景，犯罪与解谜，能力的对抗，以及她最喜欢的那一线破绽，在这里交织成了一个完美的舞台。
在她靠近主馆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个人的声音。
“你杀人了。”
“圆谷寺空？”
“渡边渊子，我记得你，这次的游客我认识的人不足一半，不过你是个让我印象深刻的人。”
“那么这种时候找我，是想谈条件了？”
“没错，我需要至少保底，我和心宫。我不放心那些不认识的家伙，你还算过得去。”
“这可很难，这一次的场景你也知道，不是简单杀杀杀就能解决问题的，因此大家对于杀戮这件事没有多少介怀。但涉及游客对抗，就属于明确的生死战了，我如何保证你？”
“那么，换一个如何。”圆谷寺空马上就改变了说法，“只做交易，不谈合作。”
“你果然是个聪明人，这样能省很多麻烦。不过话说回来，这次你真的有那么大的信心？”
“没有。”圆谷寺空顿了顿，才说，“那个廉清宜很危险，我想把他先淘汰出局。”
“你指的是哪方面？”
“先杀死他，别的再说。在这个场景里面他还没来得及掌握局面，我们需要尽快付诸行动。”
“别急，杀游客可是很难的，而且既然是交易，我也得给你提出条件。”渡边渊子笑了笑，“圆谷寺空，必要的时候，我要你出手杀了心宫浅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