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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九百九十七章 鬼迷心窍谏无用

    刘裕叹了口气,从内心的深处,虽然上次早已经和王神爱计划好,终有一日要夺取刘牢之的北府帅位,但他仍然不希望,刘牢之是会以押上北府军的前程和几万将士的生命为赌注,居然想成为黑手党的一员,可以说已经是昏了头,黑手党怎么可能允许有勇无谋的刘牢之,跟自己平起平坐呢,这一定是他们的一个阴谋而已,自己却又无法说破,甚至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牢之在这里自鸣得意,巨大的危机就在眼前还不自知。

    刘裕咬了咬牙,决定作最后的一次尝试,他沉声道:“大帅,黑手党给你的承诺不太靠谱,你指望着拿桓玄跟他们讨价还价也不太可能,如果他们再次转入地下,我们怎么办?”

    刘牢之冷笑道:“那就击破桓玄,夺取荆州,有了强兵,有了地盘,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刘裕摇了摇头:“当年苏峻和王敦都曾经一度靠着军队成功,甚至控制了朝廷,可背上一个叛将的名声,最后给天下诸候群起攻之,身败名裂,大帅,北府军的兄弟们是为了保家卫国,吃朝廷的俸禄,你如果以北府将士为私利,甚至拿他们作赌注,最后会人心失尽的。”

    刘牢之勃然大怒:“够了,刘裕,我不是要听你在这里教训我的。你自己不想跟黑手乾坤合作,那是你的事,但不要拦着我们去取富贵。若是你不同意我的想法,你现在就可以带着愿意追随你的人,离开北府军。反正你现在也有将军名号,可以随时自立,看看是跟你的人多,还是跟我的人多!”

    刘裕的心越沉越深,他知道,刘牢之已经不可救药,也不会被说服了,只能摇了摇头:“大帅,在这里面我们怎么争都可以,但在外面,只能有一个声音,一个决定,您是主帅,既然你作了这样的决定,那我们只有跟随,还希望你能以北府军将士的性命,前程为虑,后面每个决定,一定要三思而后行啊!”

    刘牢之的神色稍缓:“你有这个想法就好,寄奴,你跟黑手党打的交道多,后面我也是要走一步看一步,有时候,也需要多听听你的建议,但是,跟他们合作,争取白虎之位的这个大原则不会变。如果黑手党不可信,那我们就跟桓玄议和,反过来回建康消灭黑手党,桓玄在吴地全无根基,到时候不敢跟我们北府兵真正地翻脸开战,只要我们雄兵在手,就不怕任何敌人,明白吗?”

    刘裕的眉头一皱,本能地想要再反对,但一看刘牢之那一脸兴奋,自信满满的样子,只能跟着说道:“一切听凭大帅的命令。”

    刘毅也跟着说道:“祝大帅早日得偿所愿,取得黑手乾坤镇守之职,将我北府军发扬光大。”

    刘牢之哈哈一笑:“希乐和寄奴这话我爱听,你们记住,我和你们高叔都已经老了,不能再掌几年的大权,这北府军的未来,终归是你们和阿寿的,现在我先为你们打个好基础,加入黑手乾坤,以后这镇守之位,也早晚会是你们担任,要是能驱使世家,为我们所用,那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呢?”

    刘毅笑道:“大帅才是我们北府军真正的创建之人,多年来的军魂,我和寄奴的威望,跟您哪能相比呢,以后还要有赖大帅多多提携的。就算有朝一日您功成身退,这北府军也应该由阿寿来执掌,我们会继续辅佐他的。”

    刘牢之笑着摆了摆手:“希乐啊希乐,你这嘴甜的,就算明知是马屁,我听着也高兴啊。好了,阿寿为人你们都清楚,他不是这这块的料,以后北府军的主帅,还是你和寄奴的事,最好是寄奴掌军打仗,你刘希乐出将入相,成为宰辅,这样一文一武,相互配合,建功立业,收复北方,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啊。”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道狡黠的光芒,行了个军礼:“只要大帅在一天,您就永远是我们的主帅,别的事,卑职现在不敢多想。”

    刘牢之笑着点了点头:“好了,就这样吧,你们各自回去,希乐,看守京口,保护我们家属的任务,就交给你了,包括我的家眷,都交到你的手上,记住,必要的时候,可以联系在广陵的高雅之,他能助你一臂之力!”

    刘毅正色行礼道:“一切但凭大帅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刘牢之满意地看向了刘裕:“寄奴,回去整兵吧,这回你当先锋,阿寿这小子为副先锋,配合你行事。捉拿司马元显这种脏活,我亲自做,你就别沾这名声了。不过记住了,若是让桓玄有一兵一卒突破你的防线,那我拿你是问!”

    刘裕的心中暗叹,却是正色行礼:“得令!”

    出了中军帅帐的大门后,刘裕长出了一口气,刘毅从他的身边匆匆而过,向着另一个方向而行,刘裕勾了勾嘴角:“希乐,这么急着去哪里啊?”

    刘毅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他的声音顺风而来:“要出征了,我得看好家,顺便建康那里的眼线也要安排,寄奴,这回好好打,不要给咱们北府军丢脸!”

    刘裕看着他匆匆而去的背景,轻轻地叹了口气,喃喃地心里说道:“刘希乐,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要跟黑手党再去碰头商量么,你再这么不识好坏,将来只有自取灭亡的一天,到时候,我可不会再原谅你了!”

    一个时辰后,江乘,青石桥下。

    刘毅换了一身渔夫的打扮,焦躁不安地在桥下的河岸边来回踩着步,一条乌蓬小船顺河而来,刘毅看了一眼船着挂着的一盏灯笼,勾了勾嘴角,直接跳上了船,掀舱而入,狭窄的空间里,徐羡之一身文士打扮,面带微笑,看着刘毅:“什么事,这么急着召唤我来?”

    刘毅咬了咬牙,低声道:“玄武什么意思,背着我们去跟刘牢之谈判,还要把我的白虎之位给刘牢之?他想干嘛?!”

第一千九百九十八章 心狠手辣是希乐

    徐羡之的脸色一变,讶道:“怎么可能呢,司马尚之可是一直在豫州前线啊,庾悦也跟了过去,听说,还策反了现在在桓玄帐下的武昌太守,他的族叔庾楷,正准备以庾楷为内应,突袭桓玄呢。这不是我们上次商议的事吗?”

    刘毅勾了勾嘴角:“不对,那刘牢之说玄武向人许诺,只要能干掉司马元显,打退桓玄,就把白虎一职给他。绝不象是假的。要么是刘牢之在说谎,要么是司马尚之想扔下我们单干。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刘牢之会向我和刘裕把这件事给说出来吧,毕竟,现在刘牢之在北府军中真正能依靠的后起之秀,就是我,刘裕和何无忌三人了。”

    徐羡之的脸色渐渐地沉了下来:“你这样一分析,确实挺奇怪的。也许,他是在诱刘牢之出兵,毕竟以他的豫州西府军的实力,对抗桓玄,没什么胜算。但若是北府军上阵,就不一样了。”

    刘毅咬了咬牙:“不管他是什么个想法,扔开我们单独跟刘牢之谈判,甚至拿我的镇守之位作交易,已经是背叛了。我早就说过,这些宗室和世家没一个好东西,不会把我们当自己人的,我们也得早作打算了!”

    徐羡之的眉头一皱:“你想怎么办?”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件事上,我相信刘牢之,其实之前司马尚之的行动就很奇怪,他一直跟刘牢之联系,接触,却又通过白虎来找我,然后说乌庄之事是白虎的私自行为,火并了白虎,让我坐了白虎之位。然后自己去接触刘牢之,又故技重演,把我这白虎之位要给刘牢之。哼,就象以前他表面上听命于王国宝和司马道子,却又暗中勾结外人,把他们给消灭。我现在越来越相信,这些姓司马的,没一个好东西,正经的军国之才没有半点,祖宗的那些阴谋诡计倒是代代相传。”

    徐羡之摇了摇头:“这事还是不要轻易地下结论,让我调查一下的好。如果司马尚之真的勾结庾悦,想除掉你,我们再动手不迟。毕竟,现在司马尚之手握重兵,你真的想要跟他斗,也不是容易的事。”

    刘毅冷冷地说道:“庾悦是什么人,就不用说了,他是标准的那种世家子弟,绣花枕头,司马尚之就是要用他在世家间的号召力,收买世家,为自己所用罢了。至于你我,一个代表了新兴的北府军,一个是中下层士人,也是他现在需要团结和掌握的力量,所以才会暂时向我们妥协,但现在,刘牢之可以代替我,而你的位置,我估计他也会出卖给刘裕。你跟他当面对质,谈不出什么来,不如一不作,二不休…………”

    徐羡之的眉头一皱:“你疯了么,没有实际的证据,就要对身为镇守的同党下手?”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从我们加入黑手党的第一天起,这就注定了,我们最终需要的,是搬掉头上的这些大石头,只要这些高门大族存在一天,我们就注定不得真正地扬眉吐气。如果换了你是庾悦,我是司马尚之,会容得下刘毅和徐羡之吗?”

    徐羡之的眼中光芒闪闪,半天无语。

    刘毅上前一步,紧紧地盯着徐羡之:“我知道,你其实在司马尚之身边,在他的西府军中,也早就留下暗线了,那个归顺他的氐人酋长杨秋,就是你的人,只要你点头,杨秋就会临阵倒戈,司马尚之的力量全在手上的西府军,这些年,他暗中地募集吴地的散兵游勇,尤其是那些有战斗经验的精兵,充实自己,企图在荆州和北府两大势力之外,练出第三支精兵,一旦他强兵在手,那以庾悦外结世家,就会转而对我们下手了,毕竟,他留着我是为了牵制刘牢之,留着你,则是为了对付刘裕,如果北府军不在了,我们还有存在的意义吗?”

    徐羡之咬了咬牙:“那你干死了司马尚之,刘牢之怎么办?你这样做,不是出卖刘牢之,出卖北府军吗?”

    刘毅冷笑道:“我早就看刘牢之不顺眼了,就他这种有勇无谋,嫉贤妒能的家伙,居然也能混成北府军主帅这么多年。这些年但凡他有点军政头脑,早就可以以强兵控制京城,挟天子而令诸候了,却给他玩成了现在这样。北府军只有在我的手里,才可以发扬光大,而我们这些中下层士人,才会有出头之日,靠刘牢之,绝不可能!”

    徐羡之的眉头一皱:“刘牢之确实不行,但寄奴呢?他可比你强,希乐,你别不承认这点。”

    刘毅哈哈一笑:“我又不否认这点,论打仗,刘裕确实比我强那么一点点,但要是论跟世家高门间的关系,他可就不如我了,别的不说,现在谢混和郗僧施这两大世家的后起之秀,可是对我死心踏地,换了刘裕,有这本事吗?要治国平天下,可不能只靠一帮军汉,还得是有世家子弟来管理才行。你别以为他有个胖子就能玩转整个天下了,我告诉你,还差得远!”

    徐羡之摇了摇头:“你若是为了夺取北府,必会害寄奴的性命,这点我万万不会答应你。”

    刘毅笑道:“这点上你最好还是信我,我跟寄奴在权力之上又没冲突,他想北伐那我让他伐就是了,将来我掌国家大权,他为大将主帅,成就一段佳话,又有何不可?他想消灭世家,人人平等,也行啊,他打下哪儿就让他这样自己玩去,玩到他满意为止。”

    徐羡之有些意外:“你真的肯放心让寄奴掌兵?”

    刘毅微微一笑:“你是了解我的,我本质上是要醒掌天下权,而不止是当个大将,从军不过是为了掌权的一条路罢了,等我有了机会,可以出将入相,自然就不在北府军中,要掌握北府军,有比寄奴最合适的吗?我让他北伐,他难道还会回头打我不成?这次他都没对我下手,以后就更不会啦。”

第一千九百九十九章 荆州大军出豫章

    徐羡之咬了咬牙:“你若是敢对天发誓,若是以后有背叛兄弟,祸害国家之举,那就让整个京口兄弟容你不得,让你死于非命,自挂东南枝,我就帮你!”

    刘毅正色道:“我刘毅发誓,若是以后有背叛兄弟,祸害国家之举,叫我被全京口兄弟所弃,死于非命,自挂东南枝,皇天在上,以为明证!”

    徐羡之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你刘毅最重誓言,不会违诺,那这回,我再帮你一次。”

    刘毅长身而起,出舱而去,外面响起了一声惨叫声,接着是落水之声,刘毅的声音远远传来:“我们的事情,不希望第三个人知道,哪怕他是个聋子船夫。”

    徐羡之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道:“我真的该帮他吗?”

    建康,乌衣巷,废院,枯井下二层,黑手党总坛。

    牛油巨烛在燃烧着,把四张青铜面具映得光芒闪闪,而圆座中央的江山万里图上,在江州一带,已经是战船密布,兵马齐集,起码十万以上兵力的荆州兵团,水陆俱进,黑压压的一大片,压向了豫章一带,而在另一边,豫州方向,三万左右的豫州兵马也已经整装待发,一面“司马”大旗和另一面“谯”王战旗,清楚明白地表现出,这支军团的主帅,正是谯王司马尚之。

    青龙勾了勾嘴角:“桓玄这么快就全军出征了,看起来,这回他是动员了整个荆州的兵马,志在一搏了。我挺奇怪的是,他真的自信可以打得过豫州军团和北府军吗?”

    朱雀微微一笑:“这回可不是他想打,而是司马元显要讨伐他。与其给人打到头上,不如主动出击,起码还能鼓舞一下部下的士气。鲁宗之守着雍州和襄阳,冯该屯兵巴东,防备四川方向的毛家部队,别的荆湘广这三大州的每个兵,都给他带上出征了,他这回,是拿桓家的几十年基业,赌一次啊,胜了就是进京夺取政权,输了嘛,嘿嘿,桓家就准备全族升天吧。”

    白虎冷冷地说道:“朱雀大人好像挺高兴的嘛,是不是这回桓玄有跟吴地的大世家们一样的下场,能让你心理平衡点呢?”

    朱雀勾了勾嘴角:“我看,输的不会是桓玄吧。他敢这样主动出击,恐怕是有人给了他什么胜利的保障了,是不是呢,玄武大人。”

    玄武微微一笑:“你这回猜错了,我虽然想办法让刘牢之出兵,但可没有让桓玄觉得北府军会倒戈,是他自己派了人去游说刘牢之,当然,这个人现在还没有出手。要到时机成熟时才会行动。”

    青龙微微一愣:“那桓玄也敢打?他不会真的以为自己能赢北府军吧。更何况,这回北府军打先锋的,可是刘裕,别人还可以商量,收买,但是刘裕是绝对不会给他利诱的。”

    玄武笑着摆了摆手:“正是因为刘裕当先锋,他才有机会啊。”

    青龙的眉头一皱:“什么意思?难不成刘裕会跟他有什么默契,甚至是合作?不可能,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结果。”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桓玄虽然野心勃勃,军政能力也谈不上顶尖,但有一点,是天下无双的,那就是看人的眼光。他能从北府军的这种安排,看出北府诸将的心思,所以才敢这么打。”

    青龙的心中一动:“什么意思?”

    玄武冷冷地说道:“刘裕是真正想一心报国,为国平乱的,但是刘裕也不是傻瓜,桓玄和司马元显同为乱国祸首,甚至司马元显更危险一些,所以,刘裕当先锋,一只眼睛要盯着前面的桓玄,而另一只眼睛,要盯着后面的司马元显。他绝不会真正为了司马元显而拼命。”

    “而刘牢之虽然出兵,却是率中军主力在后面按兵不动,连带着司马元显也不敢动了,他誓师之后,就上了长江的战船,可是这船整整五天,就没有往前开一步,那是因为他也胆小心虚,怕是到了前方,在刘牢之的军中会给控制。本来他的如意算盘是让北府军先行,他留在后面,趁机控制北府军的家属。然后就可以真正地号令北府了,但这招给刘牢之识破,他中军在后面不动,京口又让刘毅派兵保护,司马元显所有的盘算都落空了。要是出发,就等于自己送进刘牢之的手中,前任王恭怎么死的,他可不是不知道啊。”

    “桓玄本来也心中害怕,但一看对方这个架式,将帅互疑,前后分散,十万左右的兵力,拖成了四大块,而暗中给司马尚之报信的庾楷,也给他当场破获,拿下,然后顺江东下,取豫州,破江州,现在他当面的对手,只有司马尚之一个,只要在刘裕来会合之前,击败司马尚之,攻取豫州,那建康的大门,就向他敞开了。”

    青龙的眉头一皱:“刘裕的先锋,为什么这回也动作如此缓慢,五天时间,都没到历阳和司马尚之合军,难道,他也有自己的心思和打算了吗?”

    白虎叹了口气:“那是因为刘牢之的命令,司马元显这回给刘牢之看成了头号大敌,其所恃的,一个是朝廷的执政身份,一个是在外的司马尚之军团,刘裕本来的主张也是坚守不出,让桓玄和司马尚之火并,只要北府军在建康,桓玄就不敢长驱直入,就算击败司马尚之,也会请求和解。而刘牢之这回更是摆明了要防司马元显,所以更是会给刘裕下令,让他不得轻出,至少,也要等司马尚之和桓玄打完了以后,再相机而动。司马元显若是屈服,让步,刘牢之就打退桓玄,夺下豫州,若是跟桓玄合作,更是可以拿下司马元显,直取建康。刘裕也不过是听令行事罢了。”

    朱雀叹了口气:“想不到刘裕英雄一世,这次却是如此行事,他难道不知道刘牢之还有投靠我们甚至是桓玄的选择吗?”

    玄武笑了起来:“我们的小寄奴长大了,这次,他恐怕不是看不到这些,而是已经在着眼于战后的天下布局了吧。”

第二千章 坐山观斗亦权谋

    江北,**,北府军建武军营。

    刘裕安坐帅帐之中,帐内只有刘穆之一人坐在下侧的长史位置,他平静地看着刘裕,缓缓说道:“桓玄终于动起来了,前锋吴甫之和皇甫敷,桓振继之,桓玄自率中军在后,战士八万,战船四千艘,顺江东下,已破豫章,现在兵锋直指历阳。”

    刘裕点了点头:“桓玄本来也是怕我们北府军,怕司马元显主动去荆州,所以开始是坚守不动,但司马元显一连十几天都不行动,桓玄就是傻子,也能看出他跟北府军之间貎合神离的事,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呢。说穿了,桓玄能控制和指挥得动的,只有一个历阳的司马尚之而已。打掉了司马尚之,那北府军是战是守,都不好说了。”

    刘穆之看着刘裕,笑道:“那你是战是守呢,寄奴?”

    刘裕叹了口气:“穆之,对你我也不用隐瞒了,现在我看得很清楚,在这个世道上,要实现自己的理想,宏愿,不能只抱着那些高尚的道德和原则,初心不可丢,但一定要有实现自己愿望的能力才行,之前二十年,我之所以屡屡地给算计,陷害,甚至累得那么多兄弟受苦受难,不是因为我的坚持有错,而是因为我没有足够的权力,去支持我实现自己的理想。这次的天师道之乱,连呼风唤雨上百年的黑手党也给打击得一蹶不振,失去了土地,人口,也就失去了一切。而这个乱世,给了我越过世家大族和藩镇军阀们出头的机会,我再也不能错过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你能想通了这一层,那一切就好办了,我就怕你这回又抱着迂腐的忠孝仁义的观点,再次失掉大好的机会。内战不是你发动的,但是你可以利用的,这次,我希望你能掌握整个北府军,进而掌握天下!”

    刘裕摇了摇头:“如果趁这个时候逼宫刘大帅,会造成北府军内部的分裂,甚至是流血,我要夺权,不代表着我要跟我的兄弟们刀兵相见,这是底线。胖子,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现在对我来说,还不是时候,我需要在北府军中建立一次次的功勋,让更多的人,尤其是宿将老将站在我这一边,最后让大帅看清楚形势,主动地相让才行。”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恐怕不容易,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成为黑手党镇守的梦,哪有点退的意思?”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那就要他彻底断了对黑手党的指望才行。实际上没了有三吴之地的黑手党,已经没有了正面控制天下的力量,光是在朝堂中玩点权术手段,却无军队支持,可以说一无是处。这点,我现在终于看明白了,只要我能让北府军不为之所用,那黑手党在朝中的势力,也最终会瓦解掉!”

    刘穆之笑了起来:“所以,你就准备在这里看着桓玄消灭司马尚之?然后让刘牢之消灭司马元显?”

    刘裕点了点头:“司马家的野心,我也一直在警惕着,以前西朝的时候就弄出个八王之乱,后面我也亲历了孝武皇帝如何想利用我来重夺权力的事情,他们没有这个能力,却想着控制天下大权,不惜酿成今日之乱,现在的这个司马道子,司马尚之,荆扬对立,不也是历代的司马氏皇帝,为了离间天下大世家,挑起内战而弄出来的吗?某种意义上,他们和黑手党也没有区别,只不过一个是掌权,一个是想夺权而已。”

    “而黑手党现在想要通过控制司马德宗这个傻子,再次掌权,他们的方法就是想操纵和控制司马元显,但司马元显显然脱离了他们的掌握,居然动起他们吴地庄园了,如果再放任这样的狗咬狗继续下去,那大晋的内乱,就会永无休止,无论是我的北伐雄心,还是百姓的安居乐业,都是不可能了。所以,我必须借着这次的内战,把司马元显,司马尚之,一并消灭掉,永绝后患。”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你是想通过桓玄做到这个?可是桓玄更加危险啊,他若入京,你的性命都未必能保全。”

    刘裕正色道:“只能让桓玄消灭司马尚之,绝不可放他进京。司马尚之一灭,大帅应该就会对司马元显下手了,可这样一来,大帅再次成为叛将,又不可能拿出足够的好处给将士们,就会和北府军离心离德,到这个时候,外有强敌,内无靠山,黑手党会转而扶持我来掌握北府军,逼大帅退位。那时候,我就终于可以强兵在手,做我想做的事了。”

    刘穆之笑道:“说到底,你还是想跟黑手党合作了?”

    刘裕叹了口气:“这次我当上建武将军,其实已经是跟他们合作了,我不知道现在妙音是什么身份,但至少谢家能跟他们保持接触,如果我现在要拔掉整个黑手党,那就要与谢家,与整个大晋的高层为敌,在这个强敌环伺的时候,这样做并不合适,打仗要知进退,在朝堂之上,以后也需要跟你的敌人短暂地合作。胖子,这点我以后需要你多多出力帮忙了。”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点就交给我吧。还有羡之也能帮上你,这回他给刘牢之直接派去了豫州那里,在司马尚之和庾悦的身边负责联络,或者说,是负责监视前方的军情。如果你真的要坐视司马尚之失败,至少不要折了羡之。”

    刘裕微微一笑:“放心,羡之早就跟我说过此事了,他有准备,有脱身之法,而且,我相信,他是有办法左右战局的。”

    正说话间,帐外传来了刘道规的声音:“大哥,前方紧急军报!”

    刘裕点了点头,沉声道:“进来吧。”

    刘道规满头大汗地跑进了帐内,手里拿着一卷黄皮小轴,递向了刘裕:“豫州徐羡之急报,司马尚之前出抵抗桓玄,全军覆没,本人被俘,而留守历阳的司马休之也弃城逃跑,豫州全境,已入桓玄手中,现在荆州军已经兵进历阳,距离建康,不过五百里啦!”

第二千零一章 说客潜入北府营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怎么这么快?”

    刘裕看着手上的那卷军报,一边看,一边说道:“还是军粮出了问题,历阳城中的粮仓给人纵火,五十万石军粮一夜之间化为乌有,前线的司马尚之因为粮尽,不得已只能让士兵吃莴笋,结果军心浮动。”

    “前锋氐人大将杨秋直接投降桓玄,桓玄挥军急攻,司马尚之全军崩溃,他自己被庾悦拿下,献给桓玄。想不到,曾经可以阻隔荆扬之争,北阻胡虏,西镇京师的西府军,就这么完蛋了。”

    看到这里,刘裕的脸上神色平静,放下了手中的纸卷,对刘道规说道:“传令全军,作好战斗准备,随时出击!这里由你暂时和胖长史执掌,我去一趟京口,面见大帅。”

    京口,北府军大营,中军帅帐。

    刘牢之的面前,坐着一个中年文士,青衫蓝纶,白净面皮,何无忌站在他的身边,对着他行礼道:“叔父,舅舅,你们慢慢谈,无忌暂且告退。”

    刘牢之摆了摆手,一指身边的刘敬宣:“不用了,都是自家人,这也是事关我们两家身家性命的大事,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听到。阿寿,高素现在确认不在营中吧。”

    刘敬宣点了点头:“按您的吩咐,又去催司马元显了,现在不在军中。”

    刘牢之微微一笑:“也亏得元显小儿就这么呆在船上不走了,我才有机会把老高弄走。老何,有什么事你直说吧。”

    这个被称为老何的人,正是以前北府军宿将何衡的弟弟何穆之,也曾经在北府军为将多年,当年刘牢之北伐失败之后,他也离开了北府军,来往荆扬之间做些贩运的生意,这个时候他秘密潜入北府军营之中,却是身背了一项重要的使命,以至于和何无忌,刘敬宣直接接上了头,面见刘牢之。

    何穆之微微一笑:“老刘,咱们也不必客套了,这回我来,是代表桓公前来,希望你能迷途知返,为国讨贼,还天下一个太平!”

    刘牢之没有马上答复,也不意外,抬头看向了何无忌:“你叔父的来意,你在带他来之前,就知道了吗?”

    何无忌叹了口气:“这是舅父大人您一早地吩咐,你让我安置好从荆州那里过来的叔父大人,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刘牢之笑道:“可是你并没有向你的上司,司马元显和司马道子来报告此事,这说明你也赞成你叔父了?”

    何无忌咬了咬牙:“我虽然在会稽王府当差,但我是北府军的人,此事涉及北府军的前途,最后只能由舅父大人定夺。既然您下了只要有荆州来人,就要带来见你的命令,我只有遵从。”

    刘牢之满意地抚着自己的大胡子:“不错,不愧是大姐教出来的好儿子。无忌,那抛开我们家的这层关系,或者说抛开北府军,只作为一个普通的大晋军人,你怎么看?”

    何无忌叹了口气:“在我看来,桓玄和司马元显都非善类,一个是割据一方,图谋不轨的军阀藩镇,一个是野心勃勃想要掌天下之权的司马宗室,他们的野心只用于争权夺利,而不在于治国安天下上。这次的战事,也是司马元显挑起的,再加上之前逼反吴地,酿成天师道之乱,我个人觉得,他是不应该再继续留在朝中掌权了。”

    刘牢之笑道:“这么说来,你也同意我们转而倒向桓公了?”

    何无忌咬了咬牙:“不,桓玄同样非常危险,他没有信义,对于盟友都是残忍无情,荆扬相争多年,仇恨极深,他也不可能继续让舅舅继续执掌北府军,舅父最好是逼司马元显下台,再拒桓玄,只要北府军在手,那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何穆之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无忌,看来你的理解还是有问题啊,有件事你可别忘了,那就是我们的身份,我们不是世家大族,而是军汉,武夫。我们掌握不了朝政,控制不了中央的权力,不跟人合作,如何能安身立命?现在让你舅舅入朝为相,他撑得起大晋的天下吗?”

    何无忌一时语塞,何穆之看向了刘牢之,说道:“老刘,这是我们二十多年前就明白的道理,可是看起来,孩子们还没有弄明白。我们打仗是没话说,但是治国安天下,非世家不可!你如果拿下了司马元显,就会让全天下的世家都人人自危,最后他们就会主动地去勾结桓玄,这回司马尚之是怎么败的?不就是因为军粮不济吗?而军粮是控制在世家手中,别看司马元显占了那些吴地庄园,要变出粮食,军士,起码还要好几年呢,现在如果世家大族不帮忙,他就注定要失败,大帅你也是一样!”

    刘牢之沉声道:“老何,我们北府军自己有军粮,上次寄奴大破妖贼,夺取了几十万石军粮,加上我们的存粮,足有百万之多,并不担心这个问题。不过,你说的朝中主政的事,确实是个大问题,得想办法解决才是。如果我不倒向桓玄,只是拿下司马元显,然后请谢家,王家这些大世家出头主政,如何呢?”

    何穆之冷冷地说道:“要是你当年没有杀王恭,倒是可行。但你当年投向司马元显,背叛王恭,背叛了这个把你从兵败去职的境地中一手扶上北府帅位的大世家,那就再也不可能和别的世家交心了,甚至你在王恭手下的时候,就背离了提拔你多年的谢家。如果连王谢两家都得罪了,你还能跟谁合作?他们谁又肯跟你合作?!”

    刘牢之半晌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老何,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无忌,你先带你叔父离开军营,找个妥善的地方安置,兹事体大,这回我要召集我们北府军的核心将领共同商议,若是哪营将领不从,那事情可就麻烦了,老何,你懂的吧。”

    何穆之微微一笑,长身而起:“那就等你老刘的好消息了,大丈夫当断则断啊。”

    当何穆之的身形消失在帐门外时,刘牢之看向了刘敬宣:“阿寿,速去叫寄奴和希乐,要快!”

第二千零二章 军议倒向桓灵宝

    一个时辰之后,中军帐内,刘牢之正襟危坐,刘裕,刘毅,何无忌和刘敬宣四人,分立其帅案之前,每个人都神色严峻,因为,现在他们都知道了刘牢之,乃至整个北府军面临的选择,这事关数万将士的荣誉,身家性命,甚至事关整个大晋的天下,不由得他们不谨慎认真。

    刘牢之的目光落在了刘毅的身上:“希乐,你说,该怎么办?”

    刘毅微微一笑:“司马尚之已经完蛋了,豫州落入桓玄的手中,现在他是三分大晋天下有其二,兵多将广,气势如虹,司马元显已经得罪了所有的世家大族,也得罪了黑手党,现在他唯一的武力,也就是豫州军也没了,不知道大帅有没有注意到一个细节,最后捉住司马尚之献给桓玄的,是庾悦!这说明世家已经作出了选择,我们不能逆世家的意愿行事。”

    刘敬宣咬了咬牙:“可是桓玄是比那司马元显更危险的野心家,人人皆知他图的是九五之位,而且他心狠手辣,对盟友都是下死手,我们以前跟他多次冲突,戏马台又是跟整个荆州军团结了大仇,世家大族们或许有退路,但我们没有。就算这时候不喜欢司马元显,也不能向桓玄投降啊。”

    刘毅摇了摇头:“桓玄的气量没这么小,就象那胡藩,以前也当众顶撞过甚至叛离过他,现在不也成了他的得力干将吗?桓玄心狠手辣是对他的敌人,殷仲堪是他找来荆州共富贵的,杨佺期也是落难时来荆州给他收留,甚至夺了鲁宗之的南阳太守一职给杨佺期。但结果这两个人却是贪心不足,反而要抢他的整个荆州,这换了谁也不能忍啊。这不代表桓玄就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

    何无忌冷笑道:“希乐,你给一个想篡位的叛贼这样说话,就不怕传出去给夷了三族吗?”

    刘毅哈哈一笑:“难道司马元显就不是叛贼了?司马氏早就气数尽了,现在弄出这么一个不知冷暖,话都不会说的废人在位,我们为什么要向他效忠?桓温当年如果篡权成功,至少不会比今天的结果坏吧。国家弄成这副模样,还要我们向一个傻子俯首称臣,我们北府军个个是英雄好汉,难道这样才叫忠义?”

    刘牢之的嘴角抽了抽,看向了刘裕:“寄奴,你怎么看?”

    刘裕看着刘毅,平静地说道:“希乐,我不管你以前跟桓玄有什么关系,但现在我们需要为北府军,为大晋天下的子民考虑,找一条最好的路。而不是想着自己的前程和富贵,你真的认为,放桓玄进京,向他臣服,是好的选择?”

    刘毅不假思索地说道:“连庾悦都叛变了,重新站队了,这就证明了大世家的选择,这是大势,我们不能跟大势对抗!”

    刘裕叹了口气:“以我们北府军现在的实力,即使不要这些大世家,甚至是黑手党的支持,也足以打败桓玄,至少能阻止他进入建康。无论司马元显再怎么混蛋,陛下却是天下共主,我们可以讨伐元显,但不能助贼入京,危害陛下,忠义是一个人立身之本,也是一支军队存在的基础,如果没有对国家的忠,就不会有对同袍的义,那军心散了,崩溃只是个时间问题。大帅,不可不察啊。”

    刘毅的脸色一变:“寄奴这话好没道理,我们北府军以前就反正过王恭,司马元显不是皇帝陛下,他下令灭桓玄本身就是挑起内战的叛乱行为,我们消灭他才是忠义!就象上次除掉王恭一样,是正义之举!”

    刘裕慨然道:“王恭的事情暂且不提,只说这次,桓玄是我们杀了司马元显就能退兵的人吗?他要的是天下,是皇位,我们这时候除元显,投降他,他一定会进京篡位,到时候我们就是助纣为虐的叛贼,北府军建立是基于忠义,是为了国家,与胡虏作战,平定妖贼,保护百姓的钢铁军队,这是谢相公的心血,我们从军二十多年,一直是为了国家而战,可今天,却要倒向国贼,大帅,人生在世,大节不可失啊!”

    刘敬宣也跟着说道:“是啊,父帅,桓玄的荆州军难道还比得上前秦的几十万大军吗,就是妖贼,也不在他们之下,我们连这些强敌都能战胜,难道还怕他这点实力吗?只要你一声令下,儿愿领兵出战,必破荆州军团!”

    刘牢之重重地拍了一下帅案,震得案上的令箭架都跳了起来:“无知小儿,你懂什么?!要击败桓玄易如反掌,但击败他之后呢?司马元显岂能容我?黑手党岂能容我?!”

    刘裕的眉头一皱:“要说司马元显不能容大帅,我可以理解,可是这黑手党…………”

    刘牢之叹了口气,看着刘毅:“希乐,你说吧。”

    刘毅微微一笑:“有件事我们也是刚刚才知道,司马尚之的另一个身份,是黑手党玄武,而司马元显,也是黑手党新任朱雀,以前我们一直以为黑手党和司马元显狗咬狗,可谁都不知道,他们只是演戏而已,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瞒过外界,寄奴啊,你这阵子带兵在外,只怕这些内情,无人向你透露了吧。”

    刘裕睁大了眼睛,讶道:“什么,司马尚之是玄武,这怎么可能呢?”

    刘牢之叹了口气:“千真万确,这回何穆之带来的,有玄武的信物,就是当初玄武找我接头时出示过的镇守印章。本来我还想打败桓玄,干掉司马元显,然后堂而皇之地进入黑手党,但现在看来,这条路已经断了。干掉桓玄,我们也不可能自己控制朝政,那苏峻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说到这里,刘牢之站起了身,看着刘敬宣,沉声道:“阿寿,你现在就去桓玄的军中,摸摸他的底,看看他能开出什么样的条件,如果他答应不追究跟北府军的恩怨,不拆散北府军,诸将的军职保留,并根据这次的功劳行赏晋升,那我就可以考虑跟他合作,助他进京!”

第二千零三章 杀机四伏前路茫

    北府军,中军大营,傍晚。

    残阳如血,映在大营的校场之上,一队队的将士们,摩拳擦掌,口号震天动地,而铁匠营,辎重幢,则是热火朝天,打铁与浇铁汁的声音,响彻四方,到处都是一副热火朝天,大战将至的模样,只有这中军大营前的大旗,却是有气无力地趴在旗杆之上,一动不动。

    刘裕从在一辆大车之上,方圆五十步内,只有何无忌一人相伴,他们看着刘毅和刘敬宣并肩驰马,奔向了营外,刘裕叹了口气:“无忌,你真不应该把你叔父接进来的。”

    何无忌摇了摇头:“我哪会知道,他会私下给大帅那个什么玄武的镇守之印?原以为只是大帅要用来跟黑手党讨价还价的一个假交易,可没料到,唉。”

    刘裕勾了勾嘴角:“我不相信玄武就是司马尚之,他不会就这点水平的,虽然我跟玄武的打交道不多,但直觉告诉我,即使黑手党现在不如以前,也不是司马尚之这样的人能当镇守的。这背后,恐怕又有什么阴谋。”

    何无忌摆了摆手:“你这也太多心了吧,那镇守之信物何等重要,又岂是轻易可以伪造的?大帅都鉴定过了,你就不要瞎猜了,难不成,这世上还能有第二个黑手党?”

    刘裕叹了口气:“这件事,我也只有以后慢慢求证了,只是恐怕大帅不会给我这个时间了,希乐和阿寿一起去,结果一定是桓玄会重重地礼遇他们,无论提出任何条件,都会答应,而大帅也不会再有别的选择余地,必然会全军投降桓玄了。想不到我们北府军建军二十年,打败了无数的强敌,保家卫国,却要在一夜之间,向国贼投降!”

    何无忌正色道:“现在正如你说的,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到底要怎么办?寄奴,你在大事上一向有主见,这回我听你的。”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大帅只怕这回难逃此劫了,桓玄在入建康之前会答应他的一切要求,但真正地入了建康,控制了朝政之后,就一定会除掉他。天下战乱多年,大晋这几年来,无论是吴地还是两淮,再到荆湘,百姓都吃尽了战乱之苦,人心思安。桓玄如果进京取得朝政大权,只要他不作大死,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有人反对他的。这时候即使是要再对北府军下手,我们也无法对抗了!”

    何无忌睁大了眼睛:“真的到了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吗?难道我们北府军拼死一战,也无法挽回?”

    刘裕叹了口气:“对胡虏,对妖道,我们可以拼死一战,因为这是保家卫国,是大义,但要是以后反抗桓玄呢?老实说,这回司马元显虽然无道,但他毕竟代表朝廷,我们反助桓玄消灭他,已经是叛军了,加上之前对王恭的背叛,已经是第二次,将来桓玄若是想拆分我们北府军,想对大帅下手,这时候再反抗,就是彻头彻尾的三叛家贼,变成董卓,苏峻之流,天下再不会有人同情我们,就算是我们的家人,也会唾弃我们的!”

    何无忌猛地一跺脚:“是啊,不行,我得再去劝劝大帅。”他说着,转身就要向帐内走。

    刘裕一把拦住了何无忌,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无忌,来不及了,大帅决心已下,真正让他同意倒向桓玄的,是那个玄武的镇守之印。黑手党是他对抗一切势力的后台和底气,如果他认为黑手党也完蛋了,或者说是倒向了桓玄,那最后的勇气也不会再有。他现在所有的心思就是保有北府军,保有这支有战斗力的部队,觉得对桓玄还有用,暂时不会有事。无论我们怎么劝他,都不会改变的。”

    何无忌半晌无语,久久,才叹道:“那你怎么办?你是跟桓玄有深仇大恨的,他恨你胜过于恨大帅,如果他容不下大帅,那你更危险了。实在不行的话,你现在快逃吧,哪怕去你老婆那里也好,总比留在这里送死要强。”

    刘裕微微一笑:“无忌,我现在的处境,看似危险,但实际上,却是有惊无险,桓玄一定容不下大帅,但一定不会马上杀我。”

    何无忌睁大了眼睛,奇道:“这话从何说起?”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因为他如果对大帅下手,是因为大帅是多次背叛,不值得同情,但我却是从头到尾的忠义之人,保家卫国,战功赫赫,又是北府军新一代的精神领袖,如果对我下手,那北府军会人人自危,我也不会坐以待毙,如果振臂一呼,召集北府诸军反击,那桓玄就算得到天下,也有马上失去的危险,这个险,他不敢冒!”

    何无忌摇了摇头:“可是他知道你不会为他所用,又怎么会留你?你的威望太高,又不肯跟着大帅投降他,他必除你!”

    刘裕微微一笑:“桓玄生性多疑,如果我以前不肯跟他合作,一身正气和忠义,以北伐为大义,那现在也得保持如此。所以不卷入内战,不趋炎附势,在这种全军投降的时候,我辞官回乡,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个刘裕。这样的刘裕,是他不敢,也暂时不愿下手的,反而会靠我来帮他掌握北府军。”

    何无忌的眉头一皱:“交给你北府军?不可能吧。他这回肯定是会让自己桓家人来控制北府军的。”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名义上的大将,他会让桓家人来当,但真正帮助掌握军队的,一定得是北府旧将。希乐也是看中了这点,才会这么热衷于跟他合作。只不过,桓玄是不会把北府军交给希乐的,无忌,这就是你我的机会,你是大帅的外甥,身份微妙,但你叔父这回劝降大帅,又立了大功,所以,他不会用你,也不会杀你,你回家静观其变,等待时机吧。”

    何无忌咬了咬牙:“难道,舅舅和阿寿,真的就没法救了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起兵对抗,死路一条,如果肯放下一切,先逃出大晋,还是有一线生机的,南燕那里,我去想办法找阿兰安排,你这里找好想帮助逃走的人,时间一到,就安排他们逃命,不过记住,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其他人,一概不知!”

    何无忌用力地点了点头:“一切听你的!寄奴。”

第二千零四章 附庸风雅赏名画

    历阳,荆州军大营,中军帅帐。

    整个荆州军团的将帅,都济济一堂,只不过今天人人都身着便装,酒香四溢,伴随着散满了孜然的烤牛羊肉的味道,盈满了整个帐中,欢声笑语不断,而一次次的敬酒,只向着对面坐着的两个便服壮士,刘毅与刘敬宣。

    桓玄一身华丽的绸缎长袍,坐在主位之上,向着刘敬宣敬酒道:“小刘将军,咱们很快就要成为一家人了,以后还需要你为了大晋,多多出力啊。”

    刘敬宣已经喝得脸色有些发红了,但一看是桓玄敬酒,仍然连忙举起了酒杯:“桓刺史言重了,这回,这回我们是共讨国贼司马元显,希望,希望以后还能继续合作,为大晋,为陛下,为,为百姓再立,再立新功。”

    他说着,一仰头,面前的一大斛酒,一饮而尽。

    桓玄微微一笑,轻轻地舔了两口面前的酒面,自然地放下,看着脸色更红的刘敬宣,说道:“小刘将军,司马元显父子贪婪而无能,听说,以前还经常象使仆人一样地,对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甚至要你当场跟那些无耻淫荡的女人交合,可有此事?”

    刘敬宣一下子给说到了痛处,咬牙切齿地说道:“元显小儿,这是,这是把我当下贱的奴仆来对待,我,我,哼!”他气得又是给自己满上了一大斛角,再次一饮而尽,双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对面的卞范之微微一笑:“司马元显只是一个会弄些阴谋诡计的小儿罢了,偶尔让他侥幸成功一次,就忘乎所以,他身边的那些个马屁精,都是市井之徒,只会给他找些低级趣味的下流段子,哪有什么真才实学。北府军一代铁军,刘大帅和小刘将军,还有刘参军都是一代人杰,却要给这种小人所驱使,实在是可惜,太可惜了。我家桓公,那可是胸怀天下,礼贤下士,我们荆州的才俊,没有不真心投效的,以前桓公主要是在荆湘之地镇守,这回有机会在讨贼之余进京面圣,还要请北府军的诸位将军们,多多指教了。”

    他说着,向着对面的刘毅举起了酒杯,微微一笑。

    刘毅笑着举杯回礼,说道:“卞长史所言极是。朝廷不幸,虎狼当道,王国宝,司马道子父子之流相继掌权,前任扬州刺史王恭,执掌北府,当年和桓刺史一起起兵讨伐王国宝,我们北府军义不容辞,积极响应。可惜那王恭在清君侧之后,却是自己起了野心,无缘无故又要起兵讨伐司马道子父子,这就是犯上作乱了,我们北府军当然不能同流合污。这回司马元显却是跟当年的王恭做了同样的事,无故地讨伐桓公,挑起内战,我们北府军也会再一次地站在正义的一方,为国讨贼。只希望桓公理解我们北府军上下将士的一片忠义之心,我等,绝非是为了富贵而背叛!”

    桓玄哈哈一笑:“当然,天下谁都知道北府军上下,从刘大帅到普通士卒,都是忠义立身,这次如果讨贼成功,我一定会上奏朝廷,为各位北府军的将校请功,连同以前平定妖贼的功劳,加倍的赏赐。”

    刘毅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那就提前多谢桓公啦,我等,愿意在刘大帅的统领下,以后继续为桓公为首的朝廷,为了陛下效犬马之劳!”

    桓玄笑着勾了勾嘴角,他放下了酒杯,拍了拍手,只见帐门一掀,来了十几名绝色的美姬,刘敬宣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些女子,让他有了些不太好的回忆,但是,她们莲步的手中,却是捧着一个个上好的漆花盘子,走到中间,把这些盘子放下,向着刘敬宣和刘毅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桓玄笑着站起了身:“二位,请不要误会,我桓玄可不是司马元显,只沉迷于美色,二位都是贵人,更是我桓玄的上宾,对待贵客,自然不能用俗物,这些年我没别的爱好,只喜欢收集一些名士的字画,行军作战之间,也会时不时拿来赏析一番,今天,就跟二位同赏,噢,这幅,正是当世画圣顾恺之的洛神赋啊,他从先大父起就是我桓家的至交了,小刘将军,请看…………”

    刘敬宣这才放下了心,笑着长身而起,走到前去,在桓玄的指引下,细细地看起这幅图了,虽然他对琴棋书画几乎一窍不通,但此时也装模作样地连连点头,显示出一副也通丹青的模样,那副样子,实在是让荆州诸将们忍俊不禁,几乎要笑出声来。

    卞范之面带微笑,却是不经意地一挥身,身边的一个随从奔了过来,他一边神情自若地看着帐内,一边低声道:“现在去看看,陶潜去了哪里!”

    与此同时,历阳城中,地牢。

    最深的一处牢中,点点残烛的灯光在跳跃着,发霉的酸臭味道,中人欲呕,而灯光闪闪下,两个人却是相对而坐,一个是穿着囚衣,戴着大枷,浑身上下被铁锁捆着的司马尚之,而与之相对的,则是青衣小帽,一副狱卒打扮的陶渊明。

    司马尚之看着面前小桌上放着的一盘凉拌莴笋,眼中泪光闪闪:“陶渊明,事到如今,你还要这样羞辱我吗?是要嘲笑我让将士们吃莴笋,才会有这场失败?”

    陶渊明平静地摇了摇头:“你都已经这样了,我羞辱你,又有何意义呢?来这里只是要告诉你一声,你弟弟司马休之,我已经安排他逃走了。现在的他,还算安全,也是为了你谯王一系,留了个种子!”

    司马尚之咬了咬牙:“你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请你找到刘裕,让他打败桓玄,桓玄若是入京,必向他报仇,只要他打败桓玄,再要桓玄放了我,我一定帮他当上北府军主帅,取代刘牢之!”

    陶渊明一动不动地看着司马尚之,久久,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司马尚之啊,你也不想想,为什么我有机会能进入你这个重犯的死牢,桓玄打下历阳后,却按兵不动,他在等什么呢?!而现在,他又在和谁喝酒呢?”

第二千零五章 陶潜暗保假黑手

    司马尚之一下子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到了牢墙之上,倚着自己的身子,不至于摔倒,他喃喃地自语道:“想不到,想不到竟然连北府军,也会向桓玄投降,不可能,这不可能!”

    陶渊明的眼中闪过一道鄙夷之色:“谁叫你为了求活命,把那玄武的镇守之印主动给了桓玄?如果不是有了这个镇守之印,刘牢之又怎么会相信黑手党和桓玄勾结在一起了,从而决定投降呢?司马尚之啊司马尚之,你糊涂一世,最后也没变聪明,没救了你!”

    司马尚之哭了出来:“这,这是庾悦教我的啊,他说只要我交出此物,桓玄就会和我们黑手党谈判,他也会安排救我,原来,原来是他害了我!”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傻瓜,那不过是庾悦为了保自己的命,拿你当替死鬼罢了,你也不想想,能有资格跟桓玄谈判的,得是实力强大的黑手党,如你这样把自己的身份公开,成为阶下囚的黑手党镇守,就算桓玄不杀你,黑手党也会另找他人,顺便把你除掉,你还有什么谈判的价值?庾悦前脚卖了你,后脚就借口拉拢别的世家,让桓玄放回建康去劝降了。而你,只会在这里等那挨头一刀!”

    司马尚之咬牙切齿地说道:“狗日的庾悦,老子死了,他也别想活,我现在就要见桓玄,告诉他庾悦是青龙的身份,渊明,你帮我作证!”

    陶渊明叹了口气:“我说谯王爷,到了这步,你还不能聪明点吗?你的命,肯定是保不住了,想想你的儿子,兄弟,家人,还有你这谯王一脉,看看怎么才能活。”

    司马尚之黯然半晌,才叹了口气:“陶渊明,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找我,你的目的是什么,但如果你能让我谯王一系保留香火,我可以考虑你的提议。”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自己活下去,伴君如伴虎,陪着桓玄这个黑心鬼,想命长,就得找到让他害怕的东西才行。当今之世,能让桓玄害怕的,一是黑手党,二是北府军,或者说,是有刘裕的北府军。这次因为你的愚蠢,北府军会向桓玄投降,刘裕就算以后复出,也要等上很久了,所以,现在要保我的命,只有让黑手党继续存在才行。若是你把黑手党都供出去了,那桓玄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司马尚之咬牙切齿地说道:“庾悦,就是黑手党的叛徒,你要黑手党存在,就得先清理了这个叛徒再说,不然,你早晚也会死在他的手上!”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这是自然的事,但现在的我,不是黑手党的一员,只是一个曾经加入过黑手党,又让步给别人的前镇守,跟庾悦无怨也无仇,他不会现在就害我,而且,他要是想活着,也得保留黑手党才行,现在桓玄只知道你是玄武,不知道其他三人,只要你的嘴够严,就能把黑手党给保护下来。”

    司马尚之叹了口气:“桓玄早晚要来审我,不过反正是一死,招不招认他人也没区别了。你说吧,要我怎么说。”

    陶渊明的眼中冷芒一闪:“你就说,朱雀是司马元显,青龙是庾楷,至于新任白虎,就说是刘牢之好了。”

    司马尚之奇道:“为什么这样说?”

    陶渊明冷笑道:“因为庾楷和司马元显这回也跟你一样,必死无疑,而且你们是联手起兵反桓,正好可以解释是四方镇守,上次死的殷仲堪是白虎,按黑手党的规矩,要弄个新的出来,正好给刘牢之留着,反正刘牢之也早就想加入黑手党成为新任白虎,那就如他所愿呗!”

    司马尚之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的,司马元显和庾楷是两个软骨头,又不知黑手党内部的事,别的不说,就是那个镇守之印,他们也拿不出来啊。桓玄怎么可能相信他们这话?”

    陶渊明微微一笑:“你忘了你的好同事刘毅吗?他的哥哥刘迈现在可是专管刑狱的参军,在他的酷刑之下,什么证词都可以搞得到,就算让司马元显招认他**了一头母猪都可以。黑手党的一些内部的情况,让刘毅去编些证词给他们就行了,镇守之印嘛,也可以伪造,反正桓玄也没见过。最重要的一点,桓玄愿意相信黑手党给自己消灭了,如果证据确凿,他会很高兴的。”

    司马尚之长舒了一口气:“我还忘了刘毅,他救不了我,但这样保全了黑手党,也算是以后能为我报仇了?”

    陶渊明点了点头:“不错,你放心,无论是叛徒还是桓玄,我们以后都会消灭,你的弟弟,现在已经安全地到了彭城,下一站就是去南燕,一切都安排好了,总有一天,他会为你报仇!”

    司马尚之咬了咬牙:“你说要保全自己,我相信。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桓玄可以给你荣华富贵,你不帮他,却是要来帮我这个必死之人?”

    陶渊明叹了口气:“因为我入过黑手党啊,当桓玄知道这一点的时候,就是我的死期到来之时,与其这辈子都这样担惊受怕地活着,不如想办法除掉他的好。再说,桓玄比司马元显也好不到哪里去,大晋的将来,不应该由这样的人掌握,除掉他,也是为天下除害!”

    司马尚之哈哈一笑:“好,好,好,陶渊明,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你要我做的事,我会做,别忘了你的承诺。早点送桓玄下来跟我做伴,不看到他,我不愿意去投胎,还有庾悦!”

    陶渊明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如君所愿!”

    小半个时辰之后,历阳城外,荆州军大营,桓玄率着手下的文武僚属,笑着对翻身上马的刘毅,刘敬宣二人挥手致意,徐羡之穿着一身小吏的衣服,混在二人身边的随从之中,陶渊明换了一身干净的长袍,平静地钻出了人群,卞范之冷冷地说道:“陶公,刚才宴会你中途离席,到处找你不到,去哪儿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内急,弄脏了衣服,换了一身,来晚了。”他说着,不经意地一抬头,骑在马上的刘毅和跟在后面的徐羡之同时与其眼神相对,三人微微一笑,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第二千零六章 易帜降桓寄奴泣

    北府军,中军帅帐。

    刘敬宣站在中央,两边站立着全副武装的将校们,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他手中的一面“桓”字大旗,不少站在后排的军将们,已经眼中饱含泪水,因为,他们都知道,今天,就是天下无敌的北府军易帜的时候!

    刘牢之极力地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的脸,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诸位,刚才阿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桓公同意了我们的所有要求,不追究我们附逆司马元显,挑起内战之罪,我们以前击前秦,擒王恭,破妖贼的赫赫战功,以及因为这些战事和平叛而给予我们的爵位,官职,一律保留,只有伪逆司马元显最近所授的官职,比如我的这个征西将军,还有高副帅的吴兴太守这些,就暂时取消了,老高,你现在仍然是做回北府军的荡寇将军,如何?”

    高素咬了咬牙:“大帅,我个人升官降职无所谓,只是我还是那句话,桓玄绝非善类,他跟我们北府军有大仇,绝不可能放过我们,就算一时不追究,以后也会清算的,司马元显虽然有他的问题,但除了我们之外别无选择,就算不拥立司马元显,我们现在也是站在朝廷一边,有陛下的诏令,没有必要倒向桓玄。”

    孙无终也冷冷地说道:“老刘,我们北府军可是忠义为本,从没有违抗过朝廷的命令,这次要是你开了这个头,我们这辈子都抬不起头,而且军心也会散了,谢相公,玄帅把北府军交给你,这大是大非上,可不要出错啊。”

    刘牢之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老高,老孙,我已经解释过很多次了,司马元显不代表朝廷,他控制了行动不便甚至说话都不会的陛下,可以随意地发布诏令,这种诏书,根本不作数的。我们如果真的是忠义为本,就应该除掉这个祸国殃民的奸贼才是。他上上个诏令弄得吴地皆反,害死多少世家高门和黎民百姓,我们北府军为了给他擦屁股,死了多少同袍手足?!可他可有一点悔意?平叛成功,要做的不是安抚百姓,反而是一边夺取世家高门的合法田产,一边发动内战,讨伐荆州,我们北府军还要为他死多少人,流多少血?”

    高素咬了咬牙:“可是,我们是为自己而战,而不是…………”

    刘牢之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桓公说得很清楚,他不会追究跟我们以前的矛盾,以前的荆扬之争,从大晋开国就有了,也不是从我们北府军开始,而桓温掌权之后,也曾经让桓冲执掌过几年北府,跟我们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我们北府军为国效力,站在朝廷的一边,现在桓公讨平大晋各路反贼,天下归心,我们又何必逆潮流而行事,做天下公敌呢?老高,司马元显能给我们的,桓公只会给得更多,你目光不要太短浅,不要只看这一时的得失,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向靖突然嚷了起来:“我才不信后面能有什么好日子。我们是军人,军人就只有战死的,断头的,没有投降的孬种!”

    刘牢之的脸色一变:“向靖,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们哪里投降了?”

    刘裕的声音有力地响起:“铁牛没有胡说,我们今天的易帜,就是投降!”

    刘牢之的眉头紧紧地锁着,看着刘裕:“怎么就是投降了?寄奴,你注意你的言辞,这时候不要因为显摆逞能,以后追悔莫及!”

    刘裕站了出来,他的目光,从一张张脸上扫过,平静地说道:“各位,你们可还记得,当年我们第一次从军,穿上这身北府军服时,心里想的是什么吗?”

    檀凭之哈哈一笑:“当年就是在家里得罪了狗官,不得已才出来从军,不过,穿上这身军装时,想的倒是从军报国,击破胡虏,打回老家!”

    魏咏之也跟着笑道:“是啊,我们立过誓,击破胡虏,保家卫国!”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我们的初心,北府军的建立,就是在强敌压境,国家危难之时,我们每一个人,想的都很简单,保家卫国,收复汉家江山。可是这些年来,我们做了什么?”

    刘毅冷冷地说道:“难道我们不是一直在战斗,一直在保家卫国吗?”

    刘裕慨然道:“打前秦是,北伐中原是,平定妖贼是。但除此之外的呢,卷入内战,同室操戈,这些难道也是保家卫国吗?”

    刘牢之咬了咬牙:“寄奴,你想说什么?”

    刘裕转过身,直视刘牢之:“我想说的是,我刘裕当年穿上这身军装,是为了保家卫国,建功立业,收复河山,北伐中原。而不是成为高官权贵们争权夺利的马前卒。大帅自掌北府以来,一叛王恭,二叛元显,虽然他们都有取死之道,但现在的北府军,已经彻底地成为内战的刀剑,争权的工具,我看不到任何可以实现我们初心的可能了。既然刚才大帅说了,所有伪逆司马元显所授的官职,都要剥夺,那我这个建武将军,也应该剥夺。我刘裕当初进入北府军时就发过誓,只要穿这军装一天,就永远不能看着这面军旗倒下,换成别的旗帜。”

    说到这里,刘裕的眼中满含泪水,转身看着同样脸上泪水成行的将校们:“兄弟们,战友们,你们还记得我们的这面军旗吗?!”他顺手一指刘牢之身后的北府军帅旗,“为了保住这面大旗不倒,我们在君川转战千里,我们在寿春坚守待援,我们在洛涧一往无前,我们在淝水破敌百万!为了这面大旗能扬遍北方失地,我们在五桥泽浴火重生,我们在洛阳独守孤城,我们战前秦,击后燕,斗翟魏,破张愿,一寸河山一寸血,天下之大,何处没有我们北府的忠魂烈骨?!”

    人群中暴出一阵发自内心的喝彩:“寄奴说得好,寄奴说得好啊!”

第二千零七章 解甲归田不受辱

    刘裕猛地一击自己胸前的护心镜,上面刻着北府二字,他大声道:“北伐之后,为了保家卫国,平定妖贼之乱,我们北府将士再上战场,我们别妻离子,远离家园,在外征战多年而不能回家一趟,我们抛头颅,撒热血,战会稽,守句章,卫海盐,救沪渎,奔蒜山,斗广陵,最后郁州大战,终于把妖贼赶出了大晋的土地!前前后后,光我们北府军将士捐躯沙场的,就足有九万七千四百三十五人,从江北六郡到京口,几乎家家戴孝,人人丧亲,这就是我们北府军实现保家卫国的庄严承诺,这就是我们付出的鲜血和生命代价,我们每个人可以骄傲地说一句,我们无愧于这身军装,无愧于这面战旗!”

    帐中所有人都跟着刘裕一起击起自己的胸甲,大声道:“北府北府,誓灭胡虏,保家卫国,九死无悔!”

    刘裕的眼中泪光闪闪,一指刘敬宣手中的军旗:“可是今天,这面伴随我们二十年的战旗,要换成桓家的旗子了,从现在开始,北府军不再是保家卫国的国家战士,而成为桓玄的私兵部曲,我们所为之战斗,为之流血的一切,都不复存在,而我们以后要杀的,要战斗的,是我们大晋自己的同袍,百姓。”

    “当初玄帅邀我加入北府军时,曾经和我约定,北府战旗只要还在飘扬,我刘裕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会为之而战。既然大势不可回,那我只有脱下这身铠甲,回京口当一个农夫,直到哪天北府军重新扬起这面战旗,我仍然会穿上这身战袍,既然我老得穿不起甲,提不起刀,走不动路,甚至下不了床,我的儿子,孙子,仍然会回来的。各位,后会有期!”

    他说着,一下子就解开了自己背后的扣结,精钢铠甲,应手而落,而刘裕只着里面的单衣,大踏步地向外走去,顺手把建武将军的节印扔回了身后的盔甲堆里:“京口蒜山乡刘家村刘裕,对北府军义务已尽,解甲归田!”

    刘牢之咬着牙,一言不发,一边的高素大声道:“刘裕,你这是什么意思,不经大帅允许,擅自解甲,你这是临阵脱逃!”

    刘裕头也不回,站在原地:“高将军,请你弄明白一件事,在我卸甲前,我是建武将军,独立开府建军,现在没有战事,我不划归北府军管辖,即使是刘大帅,也无权约束我,所谓军令,在我身上现在行不通。”

    孙无终的眉头一皱:“可现在我们都在这里,都是在北府的旗下行事,易帜之前,你仍然是朝廷划归刘大帅指挥的将领,怎么可以说走就走呢?”

    刘裕摇了摇头:“既然刘大帅已经决定了易帜,那这个所谓朝廷授权讨伐桓玄的行动已经中止,除了北府军正式编制下的各军各将,我们这些有资格建军立府的将领,都可以自行其事。大帅带头不遵军令,又如何让部下们遵令行事呢,刘大帅,你说是不是?”

    刘牢之咬了咬牙,点头道:“刘裕说得不错,在场各位,都是一军之主,不仅是临时划归我麾下的,就算是北府军各营将帅,也可以自行决定去留。只不过,请大家弄明白,不管是不是北府军的一员,你们都要对你们营中数千将士的性命和前程负责,要对大晋的百姓,天下负责。你们不可以自己一走了之,让部下无人统领,沦为盗贼!”

    刘裕大步向外走去:“我这就去安置我的部下,他们都是京口人,有家有业,愿意留军自便,想要回家不拦,就这样。”

    檀凭之,魏咏之,向靖三人对视一眼,也全都站了出来,向着刘牢之行了个礼,然后脱下衣甲,转身而去,紧接着,孙处,虞丘进,檀道济,孟龙符,孟怀玉,蒯恩等人也都行礼离去。。

    刘牢之的脸色阴沉,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去,一言不发。

    何无忌摇了摇头,也站了出来,刘牢之的脸色一变:“无忌,你,你也要离舅舅而去吗?”

    何无忌叹了口气:“我毕竟是东海国中尉,司马元显儿子的护卫,马上舅舅要对司马元显对手了,我夹在中间不好做人,也请舅舅原谅一二。”

    刘牢之闭上了眼睛,摆了摆手:“你去吧。”

    何无忌行礼而退,大帐之内,只剩下了刘毅,刘敬宣,高雅之,诸葛长民这四个中生代,还有一帮老将,也是无人离开,显然,他们都对以后的富贵有所期待。

    刘敬宣面无表情地说道:“父帅,这易帜之事,能不能换个人来干,孩儿只怕要去做这事时,也会忍不住脱下这身盔甲了,现在我之所以没有跟着寄奴他们走,只是因为我不能扔下自己的父亲罢了。”

    刘牢之看向了刘毅,刘毅心领神会,上前接过了这面桓字大旗,勾了勾嘴角:“末将愿意执行易帜任务。”

    刘牢之沉声道:“很好,刘毅,从现在开始,你暂代理北府军讨逆将军,本帅会为你请功加爵的。还有,易帜之后,你马上率兵去捉拿司马元显父子,你不是一直想立功吗,这个功劳,就给你了。”

    刘毅摇了摇头:“大帅,虽然刘裕这样擅自离去,无视军法,但他有些话还是有点道理的,象无忌,阿寿,都是司马元显亲手提拔的将军,在这个时候去恩将仇报,会给人非议的,反正我们全军跟桓公合作,这个抓捕之事,就不必由我们来完成了。益州毛家留在建康的毛泰,曾经也是司马道子的手下,却在司马元显夺司马道子权之后,因为维护司马道子,被当众羞辱过。这些年一直闲置不用,对司马元显的怨恨,不比桓玄差到哪里,而且出于为益州毛氏站队表态的需要,也乐得做此事。让他办就好了。”

    刘牢之微微一笑:“好,那这事就交给你来安排吧。现在,把这面大旗去换上吧。”

    刘毅转身就走出了大帐,中军营外,已经自发地聚集了上万北府军的将士,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刘毅上前,把营外的北府军大旗缓缓降下,而那面桓字大旗,则冉冉升起。很多人泪流满面,很快,营中一片号哭之声,刘毅的嘴角勾了勾,看着顶头飘着的大旗,暗道:什么时候,这旗能变成一个刘字呢?

第二千零八章 假黑诉苦哀声叹

    建康城,乌衣巷,废院,枯井底,假黑手党总坛。

    烛光摇曳着,映着三张戴着青铜面具的脸,只有北方的玄武之位,空空如也,每个人都沉默不语,只有那牛油巨烛燃烧时的爆裂之声,在这大厅里回荡着,还是刘毅的一声叹息打破了寂寞:“这个时候,只怕司马元显,张法顺,司马尚之,庾楷他们的脑袋,都已经挂在朱雀门(建康城南门,后世的秦淮河这时候又被称为大航)头了吧。”

    徐羡之点了点头:“还有毛泰,他去捉司马元显的时候,大概不会想到,自己也会跟着一起给斩杀。”

    庾悦冷冷地说道:“谁叫他毛家人这时候不识时务,非但不归顺桓玄,反而上表为司马元显等人求情呢。桓玄这时候是要立威杀人的,毛泰就成了第一个刀下之鬼,安个谋反的罪名就砍了。”

    刘毅摇了摇头:“他这样是逼反益州毛氏,还没控制大局就来这手,我看,只会适得其反。”

    庾悦叹了口气:“白虎大人,你还是不要去操心万里之外的西川益州,还是想想自己怎么扛过这次吧。刘裕及时地退役离开,看来是明智之举,桓玄才入京半个月不到,就下诏令,要把刘牢之转成会稽内史,摆明了要夺他兵权,你这回又准备如何自处呢?”

    刘毅沉默半晌,才说道:“想不到桓玄下手这么快,更想不到,易帜之事的后果如此严重,才一个月不到,就有三万多将士解甲归乡了,现在刘牢之就是想反抗,恐怕也没有这个实力,这大概才是桓玄敢对他下手的原因吧。”

    徐羡之看着庾悦:“我说青龙大人,你也别看别人的笑话,你的好叔父庾楷,今天也一并人头落地了,庾家这回给打击得也不轻,你虽然靠出卖司马尚之而暂时得以保全,但按桓玄的脾性,哪天给你秋后算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庾悦冷笑道:“那不一样,庾楷是公开地背叛桓玄,想勾结司马尚之,作为内应,不过我很奇怪,此事一向隐秘,卞范之又是如何知道的?”

    徐羡之和刘毅对视一眼,说道:“卞范之是桓玄真正的智囊,其人精通情报,荆州之内,一举一动都难逃其眼线,之前殷仲堪和杨佺期的败亡,就在于其内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桓玄才敢起兵杀他这两个老盟友。至于庾楷,本就是倒戈叛变过来的,卞范之自然会对他严加防范,他这时候想反水,给查到再正常不过。青龙大人,我劝你也要多加小心,这阵子我们之间的这种秘密聚会,如无必要,还是暂停的好。”

    庾悦没好气地说道:“要不是想弄明白下一阵的行动,顺便给玄武找个继任,你以为我想来这里开会吗?现在外面的情况很危险,桓玄入京以来,人心归顺,就连世家大族也都惟其马首是瞻,更要命的是,街头巷尾出现了大批不知从哪儿来的说书人,马屁精,到处编各种评书,吹嘘桓玄的功劳和战绩,娘的,我听得都要吐了。”

    刘毅叹了口气:“桓玄虽有家世,但起家之时却是无官无兵,混到今天也不容易,他知道人心的重要性,现在也开始造势,为自己以后的进一步篡位做准备了。要知道,如果想走到那步,不仅要压制世家大族,更是要得贩夫走卒,乡野村夫的心。”

    庾悦咬了咬牙:“还有我们吴地的庄园,居然也给姓桓的抢了,他把他家子侄,走狗,大肆地分封到这些地方,夺了原来司马元显那些走狗名下的庄园,田产。弄了半天,从天师道之乱到司马元显专权,最后我们吴地世家的百年基业,却是归了姓桓的。”

    徐羡之微微一笑:“你不服气又能如何。你现在要兵没兵,要官没官,就算在世家间走动,也不敢说桓玄的半个不字。反倒是天天做梦都要害怕桓玄会杀了你。青龙大人,难道你来总舵,只是为了发牢骚,背后骂骂桓玄吗?”

    庾悦叹了口气:“你们都是北府军的老人,你们说,你们有什么办法,可不可以奉刘牢之起兵一搏呢?如果有赢的可能,我这里倒是可以作些准备,在建康城中,或许可以帮点忙。”

    刘毅没好气地说道:“别做梦了,连刘裕都回家种田了,就是看明白了这点,司马元显失尽人心,吴地的士民恨之入骨,甚至可以接受让桓玄来代替他,毕竟桓玄以前没有祸害过吴地百姓,断粮那事也让殷仲堪背了锅,最后推到了司马元显的身上,北府军这次算是公开易帜,形同投降,军心早就散了,刘牢之手下士马日散,早没了反击的本事,如何对抗桓玄?要真的还是两个月前的北府军,桓玄又怎么敢夺他军权呢?”

    庾悦目瞪口呆,半晌,才叹道:“难道,真的要一辈子,不,甚至是子孙代代向桓玄称臣了吗?”

    刘毅勾了勾嘴角:“青龙大人,你现在最好还是蜇伏不动,等待机会,不要太迎合桓玄,也不要反对他。他找你的时候你就为他办事,不找你的时候也要深居简出,不要给他对你下手的借口,别的事,以后再说吧。桓玄现在走上了司马元显的旧路,又开始要用权力给自己弄好处了,我相信,他很快就会失掉人心的,一旦民怨沸腾,就是我们机会到来之时了!”

    庾悦点了点头:“那玄武的事情怎么办,你们有人选了没?”

    刘毅微微一笑:“这个人选,暂时是过不来的,等风头过了再说吧。我上个月也离开了北府军,回乡务农,下次如果紧急要接头,来京口按老规矩找我即可。”

    庾悦长身而起:“知道了,你们好自为之,我先走了。”

    当庾悦的身形,连同关门的声音消失在远方时,徐羡之勾了勾嘴角,看着刘毅:“什么时候对庾悦下手除掉他?”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再等等,现在桓玄势大,我们得抱团才能活。飓风过岗,伏草惟存,忍忍吧。噢,对了,这个月建康城里的保护费和孝敬钱,我们现在来算算。”

第二千零九章 真正黑手算路深

    假黑手党总舵之下,十尺之地,真黑手党总舵,墙上的铜管里,传来头顶之上的铁门关闭之声,那是刘毅与徐羡之离开时的声音,随着这声音久久回荡,四部青铜面具之后,八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左顾右盼,最后,六道目光集中到了安坐北边的玄武身上。

    青龙冷冷地说道:“看来我们上面的影子们真的是没招了,居然能让玄武的位置就这么空着,玄武大人,要是你有这三个同伴,只怕这一方镇守之职,就会永远地没有了。”

    玄武平静地说道:“这就是他们只能当假黑手,而我们坐在这里的原因。好了,他们的应对之法也听完了,该说说我们的吧。”

    朱雀冷笑道:“屁的应对之法,就是躲起来想混过去罢了,刘毅继续搞他的地下黑社会,徐羡之回去当他的吏部主事,至于庾悦,会帮着桓玄去拉拢建康世家,总之,无非就是向着强权低头罢了。要是黑手党真的变成他们这副怂样,灭了也就灭了。”

    白虎微微一笑:“那朱雀大人准备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时局呢?难道,你准备起兵对抗桓玄?”

    朱雀勾了勾嘴角:“我自己当然不会起兵,不过,让一些能给桓玄制造麻烦的家伙起事,分散他的注意力,还是可以的。比如,这回桓玄杀了毛泰,让毛家从益州起事,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玄武平静地看着朱雀:“你真的认为,这个时候让人起来反抗桓玄,是件好事吗?”

    朱雀的眉头一皱:“那让他大权独揽,独步天下就是好事了?你难道没听到吗,连庾悦这种目空一切的世家子弟都怕了,若是再让桓玄嚣张个半年,恐怕整个建康的世家都会向他俯首称臣,到时候想要反抗也不可能了。”

    玄武微微一笑:“当一个人高高在上,看起来天下无敌的时候,就是他结怨天下,危机四伏的时候,这个道理,朱雀大人当年跟我纵论玄学时,可是你提出的啊。怎么今天换了桓玄进京,你自己反而忘了呢?”

    朱雀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你的意思是…………”

    玄武淡然道:“大晋是个神奇的地方,也是个机会与危机并存的地方,皇帝无能,帝国看起来实际的主宰者,就是控制了建康,控制了朝廷的这个大权臣,但实际上,这个权臣就会取代皇帝,成为众矢之的,所有人都希望他死,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转的,就是当年的谢相公,也是在这个位置上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要不停地作出让步,要谦虚谨慎,即使对一个车夫,船工都要和和气气,才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上二十年,即使如此,最后还是给其他几个镇守所害。可见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谢相公之后,几个控制朝政的大权臣,从王国宝到司马道子,再到司马元显,无一善终,他们看起来大权在握,可是却想着用这些看得到的权力,去取得整个天下的控制权,同时与世家,与藩镇,与北府军,与天师道为敌,最后就是身死事败,而这一回,轮到了桓玄!”

    朱雀不服气地说道:“完全不一样,前面王国宝司马元显之流,手上没有自己的军队,一切都要仰仗外力,可桓玄是手握重兵,以强藩的身份入主京城,他有足够镇压反抗力量的实力。就连北府军,现在也不能挡他的帝王之路。”

    白虎微微一笑:“可是桓玄对于建康城来说,仍然是个新人,他是有几万荆州军队,但是无论是建康的世家,还是吴地的土豪,没有人承认他的统治。之所以不敢反抗,只不过是因为没有军队可以正面对抗罢了,情况跟当年桓温提兵入建康时,没有本质的区别。”

    青龙跟着点头道:“但桓玄可比他爹蠢得不是一星半点,桓温知道不能跟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军队的高门世家对抗,而桓玄却是自以为是,居然一边在抢世家的地,一边要动北府军。他还没到天下无敌的时候呢。”

    朱雀冷冷地说道:“可是当年有谢安和王坦之这样的世家领袖出面,吴地庄园皆是世家自留地,又有四方镇守留下的百年军械与存粮,只要一声令下,一个月内就能组建二十万大军,桓温的荆州军团与之作战,并无绝对把握。就象这次的天师道之乱,旬月之间,八郡沦陷,妖贼一下子有二十余万众,不就是把这吴地的人力与我们黑手乾坤的百年积累结合之后,爆发出的可怕力量吗?”

    “可是现在情况变了,我们黑手党的力量,几乎损失殆尽,无论是吴地的人力还是积累的军械存粮,都不剩下什么了。从吴地运回的那些,也多半是前几年为了讨平妖贼,用来武装刘牢之新征召的北府军了。现在我们不可能再弄出一支北府军,对抗桓玄,没有了力量,如何制约他呢?”

    玄武微微一笑:“我请朱雀大人注意一点,是刘牢之的北府军不行了,但是,还有一个人,不,应该是说,还有一批人,仍然有这样的力量!”

    朱雀不屑地摆了摆手:“刘裕现在自顾不暇,他想着以退为进,但桓玄未必会放过他,先对付了刘牢之,然后再收拾刘裕和他的老战友们,并不是太难的事。以桓玄的阴狠,他宁可不要北伐,不要刘裕这把利刃,也要保自己的安全。我不认为刘裕这时候留在家乡种地是个好的选择,其实我本是想扶持他起兵反桓的,只是他自己离开军队,现在也只好帮那刘牢之了。”

    白虎微微一笑:“朱雀大人,你可知道刘裕和刘牢之现在的区别吗?刘裕当时以退为进,看似凶险,任人宰割,但实际上掌握了主动,因为他一直是忠义立身,不亏大节。桓玄这次进京打的是清君侧,除奸臣的旗号,就不可能公开地杀刘裕,因为刘裕没留下任何的把柄和借口给他。”

第二千零一十章 桓玄得志蒜山对

    白虎的双目炯炯,继续说道:“可刘牢之不一样,他贪恋权势,误信桓玄,全军投降在前,现在桓玄夺他军权,要他去做会稽内史,这种情况下他如果再反,那自己就坐实了逆贼之名,天下可共击之。虽然我们都知道他必然会企图起兵反抗,但实际上,没有人会追随他,如果他聪明点,早点弃军投奔南燕,还有条活路,但若是想起兵反抗,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刘牢之之后,谁能为桓玄暂时掌握北府军,安定军心?除了刘裕,还有第二人选吗?!”

    朱雀摇了摇头:“你这话如果换了别人,没什么问题,可这是桓玄啊,他可是跟刘裕相知相杀二十年,彼此知根知底的,他最知道刘裕的本事,也知道他的影响力,如果不能为他所用,那一定会除掉刘裕。”

    青龙微微一笑:“那你怎么就知道,刘裕不会为桓玄所用呢?”

    朱雀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带微笑的青龙,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京口,蒜山,山顶。

    几百名全副武装的军士,紧紧地围着山头,而吴甫之,皇甫敷两大悍将,则提着大斧和长戟,双目如电,紧紧地看着山顶之上,站着的两个人,一个人全副盔甲,意气风发,可不正是桓玄,而另一人则是戴着斗笠,一身短衣农装,手无寸铁,赫然是刘裕。

    桓玄显然兴致很高,在这个位置,整个京口,以及北面的一条大江,都尽收眼底,他看着蒜山东陂,那几乎已经抹成平坡的林地,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树桩,微微一笑:“乘高而击,势如万钧,兵法上真没说错,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是怎么在这里打赢孙恩的,只有亲自来这里看看,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刘裕淡然道:“桓玄,你在这个时候找我来这里,应该不是跟我讨论那次的战术吧。”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当然,其实当我入了建康,斩杀司马元显及其党羽之后,我最想做的事,就是来京口看看你,当年你有机会杀我,却放过了那机会,最后看着我成就霸业,要是让你重回当年,你会不会后悔,转而跟我合作呢?”

    刘裕摇了摇头:“要是早知道有今天,我当时就应该弄死你,免得遗祸天下!”

    岭下的荆州诸将们全都脸色一变,吴甫之抄起大斧,厉声道:“太狂妄了,主公,请让我们斩了这个狂徒!”

    “是啊,杀了他,杀了他!”

    桓玄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这才是我认识的刘裕,大家稍安勿躁,今天我来此,只是跟老友叙叙旧,没别的意思。你们全都退下吧。”

    皇甫敷的脸色一变:“主公,刘裕勇猛过人,你若是一个人和他独处,若其有歹心,只怕属下来不及救援。”

    桓玄笑道:“刘裕为人至孝,我想,他是不会不考虑他的老母,弟弟和女儿,还有那些北府军兄弟们的死活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现在我没有杀你的理由,自然不会动手,桓玄,你如果想跟我谈谈心,我挺乐意奉陪,毕竟,戏马台一别也有多年了,对吧。”

    桓玄点了点头,一挥手,吴甫之与皇甫敷对视一眼,叹息而退,所有军士,都退到了百步之外,只留下二人在峰顶。

    桓玄看着刘裕,收起了笑容,淡然道:“我本以为,你会带兵跟我战阵相对,也好杀个痛快分个高下,可没想到…………”

    刘裕摇了摇头:“如果不是你收买了刘牢之,只怕你是不敢真的跟我战场对阵的。”

    桓玄哈哈一笑:“我早就跟你说过,将军决胜,又岂止在沙场?刘裕,你这个人就是太天真,或者说太愚蠢,以为靠你打仗的本事就能横扫天下,可结果呢,二十年下来了,你又混回了一个京口农夫,而我,却掌握了天下的大权,甚至,可以决定你的生死,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你当年不肯跟我合作,是个巨大的错误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我忠义立身,为国尽忠,不肯跟你这国之大贼合作,又何错之有?再选一万次,我还是同样的做法!”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你为什么叫我国贼?难道,我继承父业,坐拥荆湘,就是国贼了?要说国贼,王国宝,司马元显他们才是。你的北伐之举不是我害的,天师道之乱不是我挑起的,甚至这次的内战,也不是我主动的,为何叫我国贼呢?刘裕,你自命忠义,反倒是自己在这次站在了真正的国贼一方吧!”

    刘裕不屑地说道:“随你怎么说,在我看来,你跟司马元显也没有区别,只不过他以前是祸害三吴,而你,则是凌虐荆湘!你们都不过是为了自己的权力和野心,让天下百姓受战乱之灾!”

    桓玄哈哈一笑:“刘裕,这么多年下来,你还是这么天真,或者说是迂腐,你说我为了权力和野心让天下百姓受战乱之灾,那你呢?你为了你的那个什么北伐理想,为了你以后能青史留名,你又让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咱们都是带兵之人,都是杀人如麻,血流成河,谁也不比谁高尚。你说的那个国家在哪里?难道就是那个躺在床上,话都不会说的废物吗?”

    刘裕咬了咬牙:“北伐是大义,是所有汉家儿女的共同理想和人生追求。而你的野心,只是你一个人的,这两件事怎么样以等同?是,现在的皇帝,确实是个口不能言,不知冷暖的废人,但仍然是天下共主,大晋的每个百姓都知道他才是皇帝,而不是你桓玄。如果没了这个共主,那谁都可以起兵夺位,你今天可以,那别人明天也行,战乱就会永无休止,这个道理,你读的书比我多,还会不明白吗?”

    桓玄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那么,如果我不当皇帝,只做宰辅呢。你还会这样反对我吗?”

第二千零一十一章 得意复盘荆州杀

    刘裕冷冷地看着桓玄:“你忍得住?”

    桓玄笑道:“换了以前的我,应该是忍不住,但是刘裕,你这些年在北府军里步步高升,我在荆州也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拥有天下至高的权力,不一定需要皇帝这个名号,就象我在荆州,从来没有刺史头衔,但就能实际主宰整个荆州,哪天我想要的时候,就可以自己取回,这样不比当个名义上的皇帝,刺史,更加逍遥快活吗?”

    刘裕若有所思地看着桓玄:“你当真是这样想么?我不太相信,你不是谢安,也不是你爹,做不到该放手时就放手。”

    桓玄叹了口气:“因为我现在真正地掌握了权力,距离最高权力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才感觉到了当年先父大人的心境,没这个实力和威望,强行地想要篡位称帝,只会结怨天下人。刘裕,这次我之所以来找你,是有个你我都想要听到的好消息,我不想一个人独乐,所以,想跟你分享。”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你能带来什么好消息?难不成是可以北伐出师了吗?”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虽然不是,但也差不了太多了,以前一直扯北伐后腿的那个阴谋集团,那个害了你这么多年,害死你这么多兄弟的大恶贼集团黑手党,终于给我一举消灭啦!”

    刘裕的脸色一变,直视桓玄:“你说什么?黑手党给你灭了?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

    桓玄微微一笑,探手入怀,摸出了三枚令牌,递给了刘裕:“这三样,是四方镇守的信物,青龙,玄武,朱雀的,都在这里。至于白虎,那是我的好同学殷仲堪,他死的时候没留下这信物,不过,我很确定,黑手党,真的是彻底地,完全地给消灭啦!”

    刘裕的眉头紧锁:“这些什么信物,我也没见过,不知真假,你说你消灭了黑手党,那凭据何在?他们有哪些人?”

    桓玄笑道:“殷仲堪是白虎,这点很多人都能证明了,他被王珣举荐,却是亲手杀了王珣,可谓心狠手辣,不过这也符合他伪君子的个性。他在荆州的时候,想要夺我的基业,于是暗中勾结陶侃的曾孙陶潜,也就是那个天下名士陶渊明,想要借他的荆奚峒蛮,再联合杨佺期,与我一战!”

    刘裕点了点头:“陶渊明我听说过,他是个文人啊,怎么也会卷入此事?”

    桓玄冷笑道:“他可不是一个简单的文人,在荆州,姓陶的就跟在吴地姓王的姓谢的一样,都是开国世家,人心所向,即使是先父大人当年,也是想着把这些奚人收归已用。陶渊明写的那个什么桃花源记,就是暗指他们奚族在山涧之中的秘密堡垒,其兵可用,其粮亦可用!”

    刘裕微微一笑:“吴地这种自成一派的土豪也不少,看来天下各地都差不多,高手在民间啊。可是这陶渊明和白虎又有何关系呢?”

    桓玄笑道:“王珣一早就看中了陶渊明,想把白虎之位传给他,但陶渊明是聪明人,看到了黑手党的势力江河日下,而我在荆州已经夺回了父叔的基业,所以暗中投靠了我,不仅拒绝了黑手党镇守一职,还把黑手党的内情向我透露,这个内情,就是继任白虎的身份,乃是殷仲堪!”

    刘裕叹了口气:“据我所知,黑手党镇守一旦身份暴露,就要想办法隐退了,而且出身必须是大世家,大士人,殷仲堪倒是符合,想不到他是名满天下的忠孝之人,竟然也会加入这个阴暗的组织。”

    桓玄不屑地“呸”了一声:“狗屁名士,跟他叔父殷浩一个,不过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罢了,表面上装的忠孝节义,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做梦都想着掌天下之权。他那些忠孝,不是真正如此,而是因为他打仗不会,治国无能,只能靠些好名声来欺世盗名了。我当初就是清楚他不过是个草包,没什么用,这才会邀请他来荆州,毕竟当时黑手党的那些老鬼都不想看到我控制荆州,有殷仲堪当挡箭牌,对我有利。但没想到,我还是看错了他,准确地说,我低估了他的野心和腹黑的程度。”

    刘裕冷冷地说道:“可不管怎么说,殷仲堪没有做出损国害民的事,我听说荆州发水灾,他还动用粮食去赈济灾民,这才会给你偷袭得手,因为他用的是军粮,这点你怎么解释呢?”

    桓玄微微一笑:“因为那水灾本就是他暗中指使手下弄出来的,他的如意算盘是先弄出天灾,然后放粮收买人心,接下来从这些受灾的流民之中挑选精壮,编练成军。这个毒计差点就让他得手了,如果不是他最后找的合作者是我一早派去他身边潜伏的陶渊明,那挂在大航渡口的脑袋,就是我的了。”

    刘裕讶道:“这又是从何说起?陶渊明能帮他什么?”

    桓玄笑道:“你忘了陶渊明是陶侃后人吗?他是奚族首领,又是天下大名士,可以说是全族的希望,奚族在山中有百万石的存粮,以备乱世之用,殷仲堪散了二十万石江陵的粮食,就是因为陶渊明答应他拿出百万石的山中存粮,我不知道殷仲堪是怎么会信了陶渊明,但他绝没有安好心。最后输,也就是输在陶渊明的手上,可谓阴谋诡计搞了一辈子,最后也死于阴谋。”

    刘裕长叹一声:“你大概也是象当年对我许诺一样,给陶渊明一个出头的机会,这才让他助你的吧,黑手党千算万算,怎么会找到陶渊明合作?”

    桓玄冷笑道:“因为陶渊明的祖先陶侃曾经做过一阵子黑手党的镇守,所以他知道这个秘密,白虎一职,当年在我先父大人手上时,已经取出了所有的镇守宝藏,可以说早就有名无实,所以王珣找到了陶侃的后人陶渊明,想让他接任白虎,却没想到,陶渊明会在黑手党和我之间,选择了向我效忠。刘裕啊,黑手党的时代,连同那几大世家的时代一样,一去不返,今后的天下,要换个模样了。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建立一个新的天下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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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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