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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零二十七章 弑杀旧师希乐冷

    广陵城外,北府军大营。

    孙无终一身将袍大铠,须发花白,按着腰间挎着的宝剑,走在一片操场之上,刘毅,刘藩,刘粹这三兄弟,紧随其后,孙无终一边走,一边叹息:“二十年了,希乐,你还记得当年,你们兄弟初来投军时,也是在这里吗?”

    刘毅微微一笑:“当然记得,终叔当时是飞豹幢的幢主,寄奴和阿寿他们,就在您的幢里训练,而我们兄弟,当年是跟着高素将军手下。”

    孙无终轻轻地叹了口气:“可惜老高啊,唉,还是没逃过这一劫,我劝他上表辞官,交出所有的军权,官职,甚至是田产,可他却不听,以为桓公想要收拾人心,不会对他怎么样,结果跟着老刘一起倒了霉,想到这事,我的心就不停地痛啊。”

    刘藩勾了勾嘴角:“终叔不是跟大帅和高副帅他们都闹翻了吗,为何还会为他们心痛?”

    孙无终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凄凉的神色:“当年我还是淮北的一个马贼的时候,就认识老刘和老高他们了,他们是山贼,我是马匪,我们也是不打不相识,我们一起练武,一起劫胡人部落,一起出生入死,最后一起南渡投军,就跟你们和寄奴,无忌,凭之他们一样,是少年就在一起,过命的交情。也一起约定着要同生共死,共取富贵,做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出来。”

    刘粹笑了起来:“终叔,你做到了,大帅和高副帅他们也做到了。不管结局如何,淝水之战,你们永远名垂青史。”

    孙无终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那是我们人生最得意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们就象你们现在这个年纪,血气方刚,意气风发,后来虽然北伐有所小挫,但我们都相信,有我们这些各军主将,有你们这些厉害的年轻人,再次收拾旧河山,没有一点问题!”

    刘毅点了点头:“是的,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和高副帅,刘大帅他们后来闹成这样,居然要自领一军出走,这无异于背叛我们北府军。终叔,这些事情我们以前不敢问您,现在,能告诉我们一二吗?”

    孙无终摇了摇头:“很多人以为,我是因为嫉妒刘牢之,嫉妒他压我们半步,得了北府主将的位置。这才拉队伍出走,但今天,我也可以向你们道出内情,我跟老刘,老高他们交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们对恭帅的背叛!”

    刘毅的脸色一变:“你是说,当年王恭的事?”

    孙无终沉痛地摇了摇头:“正是,当时王恭起兵,本是诛除司马道子这个国贼,是正义之举,刘牢之也是满口答应,但就是因为前一天的军议之上,王恭骂了他一句军汉也懂军机?就让牢之心生怨恨,而高素在这个时候,作为司马元显的说客,前来劝降,当时王恭的帐前司马何澹之觉察到了不对劲,向王恭提醒,但我却相信牢之的人品,在王恭面前拍胸脯地保证刘牢之的忠诚,还说因为何澹之和刘牢之以前有过矛盾,所以故意中伤刘牢之,王恭最后还是信了我,不仅把何澹之赶走,还让我向刘牢之提议,第二天,要跟他当众结拜兄弟,权当为前天的不当言行道歉。”

    刘毅的眉头一皱:“王恭心高气傲,出了名的狂妄,肯做到这步,着实是折节下交了,可是刘大帅他竟然…………”

    孙无终咬牙切齿地说道:“不错,刘牢之竟然一边答应我,一边暗中准备兵马,趁着恭帅阅兵列队之时,突然袭击,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特意等到恭帅派我和何澹之为先锋出击之后,才去下手,这已经不是什么出气报仇,这就是无耻的背叛和偷袭!为这事,我跟刘牢之和高素拔剑相向,差点一决生死,而后,我也就离开了北府军,就是不想跟他们再同帐相处,因为,他们不配!”

    刘藩叹了口气:“想不到当年大帅诛杀王恭,竟然是用这样的方式,难怪你一直不肯原谅他们。何澹之是何无忌的堂叔,后来何穆之来说服刘大帅倒戈,也是因为这层原因吧。”

    孙无终点了点头:“是的,当时何穆之还秘密提了个条件,就是桓公保证,绝不会为何澹之出头,以后要他们相安无事。这次刘牢之在蒜山渡口身亡,天下皆说是我所为,连刘敬宣也相信,还派人刺杀我,他当年,可是我一手训练出来的兵啊,这种同室相残,不死不休的悲剧,居然会上演,我真是做梦也不会想到。”

    刘毅微微一笑:“可是终叔你还是网开一面,放刘敬宣他们逃去了南燕,这又是何原因呢。”

    孙无终叹道:“终究是故人之子,老刘死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过来,这人生一世,爱恨情仇,不过是过眼云烟,希乐啊,你跟寄奴也是这样斗了几十年,我不希望,以后你们也会闹得我跟牢之,老高他们一样。你明白我意思吗?”

    刘毅点了点头:“谨遵终叔的教悔,不过,听您今天的这话,象是要跟我们说什么临别的话,出什么事了吗?”

    孙无终的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和无奈:“刚才左卫将军桓弘前来宣诏,说是朝廷要为我讨平贼党,举行庆功大宴,要我去赴宴,我觉得事情有点古怪,这种庆功大宴,只有淝水这样的大胜之后才会举办,之前寄奴大破妖贼,也没有这样大宴过,只怕是我放走阿寿和袁虔之他们的事,有些走漏风声,但我不去不行,我走之后,你们要管好这支军队,作好战斗准备,如果桓玄真的对我下手,那就是要灭我整个北府军,你们一定要联络刘裕他们,起兵反抗!”

    刘毅正色道:“终叔这么多年的教诲,谨记于心,您说的,我一定做到!”

    孙无终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突然,他只觉得后腰处一痛,而一道血淋淋的剑尖,从自己前胸的肚子里透出,他的眼中尽是惊疑与不信,而耳边却传来刘毅那戏谑的声音:“终叔,你真的老了,以前教我们那些随时要保持警惕的话,难道忘了吗?”

第二千零二十八章 妖贼上岸招旧部

    孙无终吃力地转过了身,看着面带冷笑的刘毅,颤抖着指向了他:“你,你为什么,为什么要…………”

    刘毅叹了口气:“终叔啊终叔,不杀了你,我怎么取信于桓玄,以后好为你报仇呢?噢,对了,有件事告诉您,刺杀你的那几个刺客,是我派来的,若非如此,你又怎么会召我为司马,领兵讨伐阿寿呢?!”

    孙无终的嘴角流下一道血涎,突然放声大笑:“好,好,好希乐,够狠,北府军,北府军在你的手上,一定,一定会…………”

    他突然向前一扑,倒在了地上,就此气绝。

    刘毅摇了摇头,踩着孙无终的背,一把拔出了长剑,在他的身上抹了抹,对着身边沉默不语的两个弟弟说道:“好了,把终叔入棺,交给桓弘和朱氏兄弟复命,今后的北府军,就是我们的天下了。”

    刘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二哥,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就算桓玄要杀终叔,交给朱氏兄弟他们做就是了,为什么要我们自己…………”

    刘毅的眼中突然杀机一现,刺得刘藩收住了后面的话,只听到刘毅冷冷地说道:“为什么要我们自己?哼,你们没有脑子想想的吗?桓弘他们来营中,一边桓弘对孙无终下诏,一边朱氏兄弟把我找去要我动手捉孙无终,也就是说,他们在看我们的反应,换言之,是试探我们的忠诚!试探这支部队的忠诚!”

    刘粹咬了咬牙:“可是,这支部队是孙无终一直自己带的啊,象诸葛长民,王元德,辛扈兴,童厚之他们都是跟随他多年的旧部。我们只是这次临时过来当个参军混军功的,就算这支部队不忠诚,也跟我们没关系啊,犯得着我们自己动手,落下个谋杀昔日长官的恶名声吗?”

    刘毅冷笑道:“小弟,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朱氏兄弟他们不找你说的这些人,要他们抓捕孙无终呢?”

    刘粹一时语塞,说不出话了,只听刘毅冷冷地说道:“这次我们来孙无终这里,可是带了几百个兄弟过来的,几乎有一幢的人马了,还多是军官以上的精英,有这几百人,足以撑起两万大军,桓玄不是不知道这点,所以来试探的是我,而不是别人,如果我不动手以自明,那就会陪着孙无终一起死,但要是我杀了他,桓玄会接下来让我放心地留在军中,辅佐桓弘。这一关,我们必须过,明白吗?”

    刘藩叹了口气:“可是,可是二哥毕竟手刃终叔,这事要是传出去,你就是北府的叛徒,只怕这名声…………”

    刘毅哈哈一笑:“名声?!孙无终自己什么名声?现在人人皆知他逼死刘牢之,还带兵去围剿刘敬宣和袁虔之他们,他自己已经是北府叛徒了,我就是杀了他,也是为北府军清理门户,只会有好名声,不会有坏的。你们啊,就是太年轻,脑袋转不过这个弯来。这广陵城是北府军的江北大营所在,我只有留在这里,以后才有机会夺取大权,要是这次给赶出军队,可就再也回不来了,懂么。”

    刘粹和刘藩对视一眼,同时拱手道:“惟二哥之命是从。”

    刘毅勾了勾嘴角:“好了,这次的事情到此为止,接下来,你们去通知一下兄弟们,让他们都做好跟我一起解甲归田的准备。”

    刘藩讶道:“二哥,这又是何意啊,不是说要留在这里辅佐桓弘控制江北的北府军大营吗?”

    刘毅没好气地说道:“用用脑子,杀了孙无终后还留在这里,只会显得你有所图谋,必会让桓玄起疑心,只有表现出一种不得不杀,痛心疾首,然后心灰意冷想回家的样子,才能让桓玄安心。看看人家刘裕,这叫以退为进!”

    刘粹笑了起来:“听大哥这么一分析,还真是。那彦达哥他是不是也跟你商量好了,要这样以退为进,这次才没跟过来?”

    刘毅摇了摇头:“老孟一直是文吏,和我们这些军汉还不太一样,他是不看好北府军的前途,想到桓玄那里谋个差事做事了。哼,他也不想想,桓玄怎么可能真的用我们北府旧人。不过,有我的好哥哥在桓玄那里做事,孟彦达,是不可能有晋身机会的!”

    说到这里,刘毅看向了南边的京口方向,喃喃自语道:“寄奴,这回你带兵出征,会在吴地起兵吗?”

    会稽,吴地,永嘉郡守府。

    卢循一身朝廷的官服,坐在刺史大案之后,看着案上放着的那颗大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徐道覆一身铠甲,没好气地说道:“二哥,这永嘉空城一座,乡下也是十室九空,听说桓玄准备让刘裕出山为将,摆明了就是要来消灭我们的,你为何还要接受这个招安?”

    卢循笑道:“大家不过是尔虞我诈罢了,桓玄新入京,控制不了整个局势,又不舍得把荆州兵马分散各地作战消耗,所以用的是借刀杀人的办法,无论是让孙无终去消灭刘敬宣,还是让刘裕来打我们,都是同样的想法。但这也给了我们机会,如果一直在海上,没办法收集粮草,集合教众。只有上了岸,我们才有机会扩大实力!”

    站在徐道覆对面,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正是天师道大帅张士贵,笑道:“还是教主看的明白啊。这阵子我们上了岸,用了些原来存在岛上的存粮,就足足吸引了两万多人来投奔呢。”

    徐道覆的眉头一皱:“可是我们这样是把老本都拿出来了啊,这些存粮吃完,吴地又是粮荒,刘裕再来,我们怎么办?再回岛上也没的吃了啊。”

    卢循的眼中冷芒一闪:“这回我已经想好了,有多少人拉多少人上船,刘裕来咱就退,再也不回来啦!”

    徐道覆的脸色一变:“二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地不能立足,还能去哪里?”

    卢循微微一笑:“三弟,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吃荔枝!”

第二千零二十九章 不动声色分荆兵

    海盐,城外,大军营地。

    中军帅帐之中,刘裕全副大铠,将袍,正襟危坐,而左右两侧,则分别站立着北府军旧将校和前来支援的荆州军将校,檀凭之站在左首第一,向靖与其并肩而立,其下则是孟龙符,刘钟,檀道济等人,他们与右边头两位站着的朱龄石,朱超石兄弟面对面,而朱氏兄弟身边,则站着三个中级军官,乃是这回他们带来的两千援军里的三个幢主,傅弘之,胡道林和鲁林。

    站在刘裕对面的帐中央的,则是穿了一身皮甲的鲍陋,他的脸上,皱纹多了不少,白发也添了几根,看起来一脸憔悴,刘裕叹了口气:“鲍县令,一别经年,你还得多多保重身体才是,海盐父老,离不开你啊。”

    鲍陋叹了口气:“去年多亏刘将军舍命相救,我们海盐父老才得以保全,只恨嗣之无能而狂妄,害人害已,差点坏了大事,每想到这里,我就…………”

    他说到这里,丧子之痛和误军之怒一起袭来,老眼之中,又是泪光闪闪。

    刘裕说道:“鲍公,不必如此,胜败是兵家常事,公子也为国捐躯,事后朝廷议功,按阵亡的有功将士给予抚恤,现在时局惟艰,战后的民生安置,是第一位的,不知道海盐这里的情况如何?”

    鲍陋摇了摇头:“情况很糟糕,战乱经年,去年又给妖贼这么祸害了一通,不止是犬子阵亡,一千多海盐的丁壮也死于此役,我海盐一共才两千多户人口,这么一搞,几乎家家缺了丁男,误了农时,几乎是粮食收成少了七成之多。从去年秋天起,我就不停地上书朝廷,请求拨粮赈济,让百姓渡过这个难关,可是,可是,唉…………”

    刘裕心下默然,这一路以来,他看到了不少沿途的州县,路边到处有冻饿而死的尸体,甚至无人掩埋的惨象,也有路过一些当地的空村,那些豪强人家,全家穿着绫罗绸缎,抱着金银首饰,在家饿死的悲惨世界,是啊,战乱经年,先是天师道之乱,再是荆扬内战,这些争权夺利的军阀们自己的军粮都不够吃,又怎么能顾得上这些吴地百姓的死活?想到这些,他的心就止不住地滴血。

    朱龄石的眉头紧锁,说道:“难道,朝廷就一点粮食也不拨吗?还是你的上书,给哪级官员扣下了?”

    站在他身下的三个军校之一,名叫胡道林的那个大胡子,沉声道:“还不是司马元显这狗东西干的好事!幸亏天降桓公,击灭此贼,鲍县令,很快就会转运的,请你们再坚持一下。”

    一边的傅弘之眉头微皱:“道林,说话要动动脑子,人家都说了去年减产,今年又没有赈济粮拨放,现在都没的吃了,还拿什么撑过去?”

    刘裕看向了鲍陋,说道:“鲍县令,你看这样可好,我留下胡军校的这一幢人马,助你抵御贼寇,顺便留下部分军粮,供你们渡过难关,如何?”

    胡道林的脸色一变:“将军,这样不太好吧,我们是为了讨贼,可不是留在这里…………”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们讨贼的目的,还是为了救民,如果连百姓看着饿死都不救,那讨贼又有何意义呢?北府将士在吴地征战多年,土生土长,熟悉地形气候,而荆州将士则是水土不服,这一路以来,你们幢里吃坏肚子生病掉队的,足有二十七人了,我没说错吧。”

    胡道林小声嘟囔道:“可是,可是凭什么不给我们立功的机会呢?”

    刘裕笑了起来:“原来胡幢主是想建功立业啊,这个没关系,杀贼是功,救民同样是功,你在这里可以让军士们帮着种田耕地,军粮留下也可以部分作为种子,等我们讨平了贼寇,回来此地时,你正好能拿出秋天收成的粮食,以作军粮,而我们前线杀贼的功劳,也会给你一份,绝不会忘了你。”

    胡道林笑了起来:“这样啊,那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谨遵将军军令!”

    刘裕微微一笑:“那就这样定了,鲍县令,前方军情紧急,我得马上出发了,这里就不留你吃饭啦,胡幢主的一幢人马,还希望你能好生照应,一万石军粮留下,助你们能渡过这个春耕。”

    鲍陋哈哈一笑:“多谢刘将军,那下官就祝你一路凯旋,早日破贼!”

    两天之后,句章城头,刘裕看着鲁林带着的那一幢人马,在穿着一身官袍的沈渊子的陪同下,有说有笑地押着一万石军粮,足足装了百余辆大车,运向了十里外的仓库方向,刘道规站在他的身边,几十步内空无一人,他摇了摇头:“大哥,咱们这样分兵分粮,真的好吗?”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你觉得有何不妥吗?三弟?!”说到这里,他低头看了一眼刘道规的脚,笑道:“这次不错,不用大哥给你系绑腿了。”

    刘道规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大哥,我知道你以这样的方式调离荆州军,是不想在军中留下耳目监视我们,但这样一搞,桓玄可能会起疑心的。”

    刘裕摆了摆手:“朱氏兄弟是我徒弟,而且是忠义之人,不会出卖我,而傅弘之当年也曾随我们在洛阳作战,我一路之上一直在观察他,他也是志存高远之人,并不是铁心跟随桓玄的党羽,而胡道林和鲁林,我已经留在后面了,剩下这一千荆州兵,会跟着我们一起走,你到时候帮我多多留意一下其中是不是有人一直在偷听和观察我们北府军士的行踪即可。”

    刘道规点了点头:“明白大哥的意思了,此事我来处理,如果确定的耳目,我会让他们在战斗中消失的,只是大哥这回真的要消灭卢循吗?他们现在虽然公开反叛,四处劫掠,但似乎并不想在吴地长期立足,我倒是觉得,是有转移他处的想法。”

    刘裕笑着拍了拍刘道规的肩膀:“不错,有长进,他们是想远遁,这就是我要排除掉军中耳目的原因,因为,我跟卢循有笔交易可以谈。”

第二千零三十章 死亡宅院交易成

    一个月后,永嘉城南,一处荒院。

    卢循和徐道覆一身农人的打扮,站在院中,默默地看着这院子里的一地尸体,整整一家人,从两个六十余岁的老人开始,到三个四五岁的小孙子,一共九口人,全都坐在堂屋之上,相拥而死,看起来,他们已经死了十几天了,个个皮包骨头,几只野狗在院外来回地徘徊着,若不是这院中有人,只怕早就进来,享受一顿人肉大餐了。恶臭的味道在这三月中旬的院子里弥漫着,即使二人都戴着厚布蒙着口鼻,也难免眉头紧蹙。

    刘裕的声音冷冷地从院外响起:“这都是你们造的孽,看到这样的场景,你们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二人转过了头,看着一身农夫短装,戴着斗笠,蒙着口鼻,孤身一人站在院口的刘裕,徐道覆的嘴角勾了勾,说道:“也有你一份,刘裕,不要把自己看得跟圣人一样。我们神教起事,同样是给狗官给逼的!”

    刘裕走进了院子,摘下斗笠,平静地看着卢循:“当上教主了啊,我得恭喜你,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控制天师道了。”

    卢循摇了摇头:“我也得恭喜你,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当上将军了。这次我借着休战两天,为永嘉一地的百姓和这一阵我们两军战死的将士收尸入敛。也约你来谈判,没想到,你真的敢来,就不怕我们在这里设伏杀你吗?”

    刘裕微微一笑:“你们不也不怕我来杀你们吗,好了,既然是谈判,来点诚意,我今天不会来杀你们,你们这些伏兵,也没必要留了吧。”

    卢循点了点头,一挥手,院内外一阵轻轻的衣袂响动的声音,很快,一切归于平静。

    徐道覆看着刘裕,冷冷地说道:“敢直接来见我们,你就不怕桓玄知道了要你的命吗?”

    刘裕平静地说道:“这就不是你们要考虑的问题了,我们的时间都不多,直入正题好了,这回桓玄派我来消灭你们,但我是手下留了情的,你们应该很清楚,不是因为到处疫情,要掩埋尸体,而是留着你们,对我现在有用。”

    徐道覆冷笑道:“想不到一心为国的刘寄奴,这次居然也有了自己的歪心思,是不是看到孙无终的下场,让你害怕了?想玩养寇自重的把戏,长期驻在吴地,经营自己的势力了呢?”

    刘裕摇了摇头:“你觉得当我看到你们造了这么多孽之后,还会让你们留在吴地?还会让你们继续祸害这里的百姓?我这一个月没有全力打你们,只是跟你们小规模接战,到目前为止,也只是斩杀了一个先锋张士贵,就是给你们一个警告,只要有我刘裕在一天,三吴之地,就不会再给你们祸害了!”

    卢循咬了咬牙:“弄乱三吴的,不是我们神教,是那些世家,是司马元显,是他们想在这里征庄客为兵,打破了百年来的平衡,这才会有神教奋起!刘裕,看看这个世道吧,朝堂之上,尽是虎狼,他们称我们是贼,可是他们比我们更是吃人不吐骨头,跟我们联手,打一个太平天下,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刘裕厉声道:“他们是贼,难道你们就不是吗?太平天下是什么?就是屠戮俘虏?就是奸**女?就是沪渎,上虞这些地方的屠城暴行吗?还是说你们天师道把人都杀光了,死绝了,没有人反抗你们了,就是一个只有死人的太平天下?!”

    刘裕说到这里,一指那堂屋上的尸体:“就象这家人,上有老下有小,他们都是本地的百姓,并没有得罪你们,也没有欺负你们的部下,可就是这样在你们挑起的战乱中活活饿死了!你们明明手上有军粮,却只用来招揽有作战能力的丁男,对于这些妇孺老人,就活活看着他们饿死,似你们这等虎狼,就算取得天下,也不会比你们反抗的那些世家,高门好到哪里去!”

    卢循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刘裕啊刘裕,你以为你是谁?上天派下凡来拯救这个世界的救世圣人吗?你以为你能凭自己的一已之力,就打出一个清平天下吗?我告诉你,你这是做梦,身处乱世,就得心如铁石,就得冷血无情,踩着一条尸山血海往上爬,今天的这些牺牲,就是为了日后的太平,都是值得的,你祖先刘邦当年也是如此,不然哪来的你?!”

    刘裕冷冷地说道:“乱世之中,欲取天下,兵马权谋确实缺一不可,但有个底线,那就是作为一个人的良知,对于敌人,你可以残酷无情,但对于没有能力反抗你的百姓,如果你还是如此残忍,那早晚必受天谴,孙恩和司马元显的昨天,就会是你们的明天,这个道理,我希望你们早晚能明白。”

    徐道覆咬了咬牙:“我们要是有一条活路,也不至于此,现在是我们自己兵粮不足,养不活几万部下,哪有本事去管这些老弱妇孺?刘裕,你少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么有善心,那你养他们好了。”

    刘裕淡然道:“这就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继续打下去,我可以消灭你们,但是三吴百姓会继续兵连祸结,我也不想养寇自重,现在我给你们指条生路,你们有船,有经验丰富的水手,也有几万愿意追随你们去天涯海角的信徒,我给足了你们时间,让三吴之地还肯跟着你们的人都现在上了你们的船,现在,给我走,走得远远的,无论是去辽东还是出海去瀛洲找神仙,或者是去南方的林邑,夷州,我都不会拦着。不过,三吴之地,今生今世,也不许再踏上半步,因为我只给你们这一次机会,下一次再让我见到你们为祸吴地,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会把你们挫骨扬灰的!”

    说到这里,刘裕须发皆张,一股凛然的气势,慑得卢循和徐道覆都脸色一变,卢循的眼珠子转了转,最后一跺脚:“可以,给我们五天时间,我们撤离,你若背信追杀,那人神共弃!”说着,他伸出了手。

    刘裕二话不说,一掌击去:“成交!”

第二千零三十一章 无忌潜入劝起兵

    会稽,山阴城,新建成的内史府。

    刘裕一身便装,面带微笑,频频举杯,面对着一应郡中官吏们的马屁与吹捧,也不多话,只是一饮而尽,自会稽内史王愉之下,大小官吏,都轮流上来与刘裕喝了一斛酒,而刘裕的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红。

    一个高大的身影,来到了刘裕的面前,他身穿绫罗绸缎,带着方巾,一带富翁的模样,会稽内史王愉笑道:“刘将军,这位可是本群的著名富豪孔靖啊,这次会稽境内,他可是出力重建的大户,就连这郡守府,也是他出钱捐建的,咱们在这里能喝酒,得感谢他。噢,对了,听说他以前也在北府军中呆过,不知刘将军是否…………”

    刘裕定睛一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孔靖,他哈哈一笑,上前拉住了孔靖的手:“老孔,你居然也还活着啊,我还以为,这场妖贼之乱,你也死球了呢!”

    孔靖微微一笑:“寄奴,我是前几年外出去做生意,这才逃过了一劫,现在三吴之地的战乱总算暂时结束了,都是你的功劳啊,今天听说你班师凯旋,我说什么也要来见你一面,若是错过这次机会,还不知道下回再见,要到什么时候呢。”

    他说着,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意思,握着刘裕的手,也轻轻一用力。

    刘裕马上心领神会,暗一运力,嘴一张,一口酒气喷出,半口老酒,吐得自己和孔靖满身都是,酒味配合着胃液的味道,酸臭浓烈,中人欲呕,在座的宾客无不掩鼻皱眉。

    刘道规连忙站起身,抱拳道:“各位,我家将军有些不胜酒力,可能是连日征战,有些不适,让大家见笑了。”

    王愉连忙道:“不妨事,不妨事,来人,快点扶刘将军和孔公…………”

    孔靖哈哈一笑,摆了摆手:“王内史,你可刚才还说,这内史府是我建的呢,没人比我更熟啦,我亲自带刘将军去更衣。”

    王愉有些迟疑:“这个,你们都是本官的贵客,恐怕…………”

    孔靖笑道:“王内史自己也是新官上任啊,孔某才是世居于此呢,要论地主之谊,这回就让小民先尽一次,如何?!”

    王愉笑了起来:“那就有劳孔公了。”

    孔靖转而扶起了刘裕:“哎哟,寄奴哥,你可比当年更沉啦,你这是…………”

    二人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这样搀着出了堂屋,刘道规马上举起了酒杯:“王内史,我来敬你一杯…………”

    到了一处精致的厕所那里,早有几个从人守在一边,孔靖直起了身子,沉声道:“守住周围,任何人一旦靠近,就出声示警。”

    从人全都行礼,然后没入了四周的阴影之中,刘裕也直起了身子,看着月光照耀着的孔靖的脸:“老孔,出啥事了,要这么神秘?”

    孔靖的眉头微皱,嘴角向着那厕所一努:“你看谁来了!”

    厕所的门打开,一阵檀香的味道逸出,一个青衣小帽,家丁打扮的人走了出来,可是那魁梧的身形,却是那么地不相称这一身衣服,刘裕的脸色一变:“无忌,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何无忌,他低声道:“寄奴,现在来见你一面真不容易,时间紧迫,快进来吧。”

    刘裕点了点头,一跃而入,孔靖紧随其后,当二人的身影没入这个厕所后,大门迅速合上,外面的庭院,重新恢复了寂静。

    刘裕入室,看了一眼四周,三个木板盖着的圆坑,在室内的一边,香炉之中燃着几根檀香柱,而入口处除了一个银制的洗手盆,就是几颗蜜枣放着,刘裕叹了口气:“还记得第一次去谢家的时候就闹过笑话,在厕所里一边拉屎一边吃这枣子,却不知道这居然是用来塞鼻子的,当时就想着,他娘的这些有钱人真会玩。多年之后,这吴地给打成这样,外面白骨露成野,可这些个世家高门,倒是又重新过上这种日子了。”

    何无忌冷冷地说道:“你帮他们打跑了妖贼,他们自然又开始奢靡起来,哪会管外面百姓的死活。不过寄奴,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谈这个的,而是想劝你起兵反桓。”

    刘裕的心中早就能料到个七八分,也不是太意外,他看着孔靖:“老孔,你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孔靖勾了勾嘴角:“我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桓玄当道,到处屠戮我北府军宿将,又派那些荆州军吏,掌握北府军,各地将士都是受尽了委屈,无故地挨打受罚,被荆州兵将所欺负,你这一军,你是主将,又是以北府军士为主,还不能把大家如何,别的部队,可都倒了霉了。甚至,连这内史府的修建,都是征我驻会稽的将士,过来搭建的,形同仆役!”

    刘裕叹了口气:“虽然气愤,但是也没办法,谁叫现在桓玄得势呢?你们也看到了,三吴已经惨成这样,人心思安,不管桓玄是否有篡逆之心,要在这里起兵讨伐他,是不会得到民众支持的。”

    何无忌咬了咬牙:“那我舅舅,还有终叔他们就这样白死了吗?这个仇,寄奴你真的不报了吗?”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火焰,紧紧地咬着牙:“我北府军,铮铮铁汉,护国忠良,却被如此伤害,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桓玄和司马元显一样,都是为了一已权欲,祸乱天下的大恶人,其罪恶胜过天师道的那些妖贼!不杀桓玄,誓不为人!”

    他说着,一掌击出,打得一边的一个木墩子碎成十几片,散得满地都是。

    何无忌神色稍缓:“寄奴你有这话,我们就安心了,有人说你会给桓玄的荣华富贵所收买,忘了大帅,终叔他们的血海深仇,我就说你绝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才来找你。现在你手握精兵,都是我北府旧部,朱氏兄弟也是你的徒弟,即使不帮忙,也应该不会在此时跟我们刀兵相见,只要我们打出义旗,我可以同时安排京口的家属们同时撤离,希乐现在就在广陵,也可助一臂之力!怎么样,干不干?”

第二千零三十二章 山阴绝非建义地

    刘裕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这里不是起兵的地方,现在也不是起兵的好时机,无忌,我知道你的冤屈和愤怒,但是请再等等。”

    何无忌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冷冷地说道:“你不会真的是怕了桓玄,或者是他肯让你带兵,以后让你北伐,就不想着报仇了吧!刘裕,我还真的是看错了你!”

    刘裕正色道:“无忌,我们以前经历过那么多事,你觉得我刘裕是贪生怕死或者是贪恋富贵之人吗?”

    何无忌咬了咬牙:“那你给我一个你不肯干的理由吧!”

    刘裕看向了孔靖:“老孔,这山阴离建康有多远?”

    孔靖的眉头一皱:“近两千里路啊,怎么了,要问这种问题?”

    刘裕点了点头:“两千里路,正常的大军突袭,也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到建康。桓玄早就会有充分的时间做出反应,光在建康附近,他能调动的兵马就有十万之多。不乏精兵锐士,以我们现在五千兵马,达不成任何突然性,就是要跟桓玄硬碰硬地对战了。”

    何无忌点了点头:“要的就是这样硬碰硬!打硬仗,难道我们北府勇士还怕了谁不成?再说了,广陵那里的希乐,也可以联系,让他在江北大营发动,夺军,我们南北呼应,大事可成!”

    刘裕摇了摇头:“且不说希乐肯不肯干,即使他干,也能不能成,不确定的事情永远不要认为必然成功,我们能指望的,只有我们这一路,就说我这五千人马,你不考虑他们的家属在京口,不考虑他们是不是想跟着我们打天下,或者是说是不是同样想为了报仇可以放下一切。就说军事上的事,我们的粮草只够一月之用,到时候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怎么办?”

    何无忌咬了咬牙:“你在吴地有朋友,比如沈氏兄弟这些,一旦我们举起义旗,会有大量的义士加入,粮草也会有的,并不用担心无人响应!”

    刘裕笑着看向了孔靖:“老孔,无忌说的话,你认同吗?”

    孔靖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无忌不知我们吴地现在的状况,有些想当然了,现在的吴地,经历了兵灾,遍地疮荑,粮食奇缺,是百废待兴,寄奴这一路上,路过海盐和句章两县,都要留下一万石军粮和一幢五百人的荆州兵帮忙种地春耕,才能助这两地渡过春荒,现在若是我们起兵,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在吴地,是不会有人响应,更不会有粮草供应的。”

    何无忌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啊!吴地不是一向是大晋的粮仓吗?就算我们去年在这里,也没到这种困境吧。”

    刘裕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去年的孙恩上陆,是他多年战乱中最凶的一次,为祸数月,转战几千里,彻底摧毁了吴地去年的生产,而司马元显和桓玄之战,又误了赈济之事,现在的吴地,形同人间地狱,根本不可能支持起任何一场战事,你看看我们京口一带那些流民,以前是北方人要过江讨饭吃,可现在,却是三吴之民成群结队地来我们京口乞讨。这还不说明问题有多严重吗?”

    何无忌默然半晌:“如果得不到吴地的支持,那确实胜算不大。但我实在是不甘心啊,你难道就不怕回去之后,桓玄会象杀害终叔一样地杀你吗?而且,我还听说,是桓玄逼希乐下的手!”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一闪而过:“我并不奇怪这点,而且早就知道了此事,但我相信,希乐当时是不得已,如果他不动手,就连他一块儿会死。希乐这人,城府极深,所图者大,不会看中一时的小小好处,等我们回到京口,再跟他联络。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骄纵桓玄,让他进一步地失去人心,我不仅要考虑如何打败桓玄,还要考虑打败桓玄之后的事。”

    何无忌微微一愣:“你还有功夫考虑这些?打败桓玄,为兄弟们和大帅他们报仇,不就行了吗?”

    刘裕叹了口气:“这回我秘密地放走了天师道的妖贼,你以为是我不想消灭他们吗?就是因为妖贼来去无踪,有海军优势,形势不利可以上船逃走,如果只保持几千人规模,那可以在东南兴风作浪十年以上,成为尾大不掉的麻烦,我们的一生精力都会用在和他们来回游击之上,什么大事也别想做了。虽然可以一时养寇而避免桓玄的毒手,但终非长久之计!”

    孔靖笑道:“果然是你放走了卢循他们,我就说嘛,这仗怎么会这样平推一气就结束了。”

    刘裕看着何无忌:“妖贼和司马元显把三吴搞成了这样,但现在不是跟他们算帐的时候,因为桓玄是比他们更凶残更危险的国贼,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篡权夺位而准备,如果他真有半点爱民保国之心,就绝不会坐视吴地百姓受些苦难,不去救助,却想着铲除异已,在建康城给他的党羽们封官许愿!”

    何无忌勾了勾嘴角:“你说得不错,最近他开始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在建康城里大举地面试前来应募的扬州士人,听说孟昶,魏咏之他们都要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裕微微一笑:“兔子是我叫他去的,以前在荆州的时候兔子为殷仲堪做过事,要是这时候不主动地去依附桓玄,只怕会有杀身之祸,至于老孟,我也搞不清楚,可能是觉得去桓玄手下做事,会比跟着希乐更有前途吧,但是桓玄是不可能真正地用我北府旧将的,这些不过是表面文章而已,他自己的荆州旧将还顾不过来呢,又岂会分官职给我们北府老兵?”

    “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无官可做,给赶回家,就是我们可以集中力量,奋起一击的时候了。京口离建康不过一天的距离,只要我们动作够快,也许一两天内,就可以成事。如果桓玄篡逆,不得人心,那我们只要击败他一次,就能得到整个天下人的支持和响应,我们会给视为义师而不是叛军,反贼,那战后的处理,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不会再陷入长久的内战和痛苦了。”

第二千零三十三章 诸葛家业一场空

    何无忌听得目不转睛,最后,才长出一口气:“还是寄奴你厉害啊,这么深远的战略,都考虑到了,也难怪我们都不如你。行,那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不过,这回回建康,你还是得注意安危啊,桓玄没准真的会对你下毒手,要是命没了,所有的计划,也无从谈起!”

    刘裕微微一笑:“放心,桓玄在这个时候绝不会杀我,万一真的我遭遇不测,那北府军必然会给逼反,到时候无忌你就联合希乐他们起兵,定可成功!”

    何无忌叹了口气:“你啊,这辈子都是在玩命,当心哪天玩大了真的没命。我们北府军的老铁兄弟,人人如龙,但就缺你这根主心骨!”

    刘裕笑着看向了孔靖:“老孔,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啦,对了,更换的衣服在哪里?”

    建康城,丞相府,后花园。

    桓玄面带微笑,坐在一处凉亭小筑之中,看着对面穿着绸缎便装,一脸恭敬的诸葛长民,说道:“诸葛将军,久闻你文武双全,不仅作战勇猛,在北府军中屡立战功,还写得一手好字,可称为当世书法名家。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诸葛长民连忙点头道:“一点微末小技,何足挂齿,以后还希望能在桓相公手下,有口饭吃。”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咱们都是国家的官员,将领,为国效力,哪来什么在我手下吃饭的话?诸葛将军,说话可要注意啊。”

    诸葛长民忙不迭地说道:“是是是,下官一时失言,是国家给了我这口饭吃,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只是以后希望桓相公多多提携,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桓玄勾了勾嘴角:“诸葛将军,听说,你多年立下了不少功劳,在京口置了不少产业,足有良田一千三百亩,还有三处依山傍水的风雅小筑,可算得上是本地的大户人家了,是吗?”

    诸葛长民的头上开始冒汗,他突然想到,最近在建康城中的官场里有传言,桓玄看中了哪家的家业,就会跟人以各种方式赌博,有下棋的,有射箭的,还有作诗的,如果有谁不长眼敢赢了桓玄,那他很快就会找个借口把这家伙弄得家破人亡,那些势力不大的中小世家子弟,已经有二十多家这样倒了霉了,没想到今天桓玄召见自己,居然不是要提拔自己,而是看中了自己在京口的家业!

    诸葛长民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桓相公,下官以前侥幸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功劳,您是当世名将,应该知道,这刀头舔血,拿命来搏的钱也不容易,下官家里人口多,兄弟就有好几个,加上手下的兄弟战死的,家人无以为生,也都要帮忙照看一二,所以在下官的名下多购了几亩地,有两处小院,在京口也就是个中产之家,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跟那些世家高门,更是…………”

    桓玄微微一笑:“诸葛将军,咱们都是当兵的,打仗的,你碰到的事情,我也一样,这些年来我们荆州将士为国讨逆,外御胡虏,内平反贼,也是伤亡累累啊,就象我的二十几个亲兵护卫,也战死沙场了,你应该知道,我一向为官清廉,不贪不占,而战胜的赏赐,也多是分给部下,实在是没什么闲钱,现在我进了京城,那些部曲的遗孤,家人昨日也寻来了建康,求我给口饭吃。你看看,我这丞相府就这点大,又要作为军府处理公务,可没地方安置他们啊。京口这么大,我想几亩田地,两处宅院,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诸葛长民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他的心里在飞快地打着算盘,看来桓玄是不准备对自己放过了,那是不是还能多少给自己留点呢?毕竟他还没傻到真要跟桓玄赌产业的地步,就算赢了,那庄园或许可以保住,可自己的这条命,肯定就要交代了。

    桓玄看着诸葛长民这模样,笑了起来:“诸葛将军,你放心,我一向处事公平,这赌局,自然是有彩头的,历阳城我有一处宅院,百亩良田,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去打理,这样吧,我就以这处田地跟你为赌注,听闻诸葛将军箭术高超,我正好也…………”

    诸葛长民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桓玄拱手高声道:“下官不用赌了,桓相公箭术通神,世上人人皆知,下官不敢自取其辱,桓公的家业,下官万万不敢要,桓公看上的那些田地,宅院,下官这就回家取地契,双手奉上!”

    桓玄微微一笑,站起身,抚着诸葛长民的背:“诸葛将军,你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不过,那处历阳的宅院,你一定要收下,因为,朝廷已经廷议决定,任命你为豫州那里重新组建的西府军第二军的军主,豫州是朝廷的门户,边防重镇,此前给逆党司马尚之窃居多年,防卫松懈,你是北府军的宿将,到了那里,要好好地训练新军,为国再立新功啊。”

    诸葛长民差点一口血没喷出来,桓玄这不仅是要夺自己的产业,连自己的将军之职也降成军主,一脚踢出北府军了,他正要开口求饶,可一抬头,却撞上了桓玄那阴冷的眼神,甚至可以看到隐约的杀机,这一下,把他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咽到了肚子里,他笑的比哭还要难看,对桓玄行了个大礼:“卑职(不是将军已经不能称末将,没了官身也不能再称下官了)谢桓相公大恩大德!”

    桓玄微微一笑,扶起了诸葛长民,拍了拍他的肩膀,向着院外一摊手,示意他现在可以走了,诸葛长民几乎跟失了魂一样,甚至忘了跟桓玄打招呼作别,就这样木然地掉头走向了院外,一边持槊而立的吴甫之脸色一变,正待发作,桓玄却拉住了他,低声道:“差不多就行了,他还算识相的,就放他一马吧,下一个!”

第二千零三十四章 兔爷求职反受辱

    吴甫之点了点头,把长槊丢给了身边的两个亲卫,转身就走了出去,很快,就领着一个布衣大汉走了进来,此人身长八尽,气宇昂扬,就是那张嘴,看起来说不出地别扭,香肠嘴都难以形容他嘴唇的厚度,可以说直接就是两块哈尔宾红肠了,可不正是有兔儿爷之称的北府军宿将魏咏之?

    桓玄轻轻地摇着小扇,看着魏咏之走到自己的面前,向自己行礼问好,他突然笑了起来:“我说来人怎么如此面熟,这位可不是曾经在殷仲堪手下做过事,还让他治好了兔唇的魏那个什么?”

    吴甫之在边上笑道:“魏咏之,前北府军捷豹军军主,横野将军,徐州主薄。”

    桓玄笑了起来,摆了摆手:“又是将军又是主薄的,我没什么兴趣,魏军主,你以前不是在殷刺史手下做的挺好的吗,还会为他出头跟当时驰马舞槊的我,当面理论,我还道你是忠义之士,一心护主,只是我讨平殷仲堪时,也没见你在他身边誓死护卫嘛。”

    魏咏之淡然道:“桓相公可能贵人多忘事了,在下当年去殷仲堪那里时,身份是北府军的军官,只是因为在下身有残疾,而殷仲堪的医术高超,所以才去求医,出于感恩的需要,在养伤用药期间,也在殷仲堪身边呆过几个月,权当护卫,那次桓相公作为下属,在长官面前过于张扬,在下只是以身捍卫殷刺史而已,想必您也不希望您的哪个下属,会在您面前来这么一出吧。”

    桓玄笑了起来:“倒是有几分胆色,不过,当年你这样公然地得罪我,难道就不怕我今天杀了你?还敢继续来我这里求官职?”

    魏咏之摇了摇头:“在下当年护卫殷仲堪,是报他治我残疾之恩,事后在下也伤好之后离开了荆州,回到北府军,后来北府军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解散,魏某以为天下方平,桓相公的先父大人就是北伐名将,而桓相公在执掌天下大权之后,广纳四方英杰,以为桓相公若要北伐,在下可以多少帮点忙,毕竟在下曾经多年征战,对北方内情也有些自己的心得,至于桓公如果要为了以前的旧事而诛杀在下,在下也无话可说,惟有一死而已。”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魏咏之,你很会说话。来见我也是以退为进之举,因为你知道我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有恩于我的会报,与我有仇的也不会放过,但你刚才说得不错,殷仲堪作乱,与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当时你一心护主,也算是忠义之举,那件事就此作罢。北府军多年来作为司马元显的鹰犬,于国家犯下了不少罪行,我本以宽大为怀,让北府诸将留任,但他们却又图谋叛逆,我这才痛下杀手,讨灭贼帅刘牢之,孙无终等人,其他将官,就地免职,这也不是针对你魏咏之一个人,你应该清楚。”

    魏咏之点了点头:“桓相公对北府军的处置,让我等无话可说,但主帅的决定,我们这些将校是无法违背的,现在刘牢之他们既然已经不在,我等愿意重回桓相公手下,无论担任何职,只要能再上战场,为国效力,一雪以前我们的罪行和耻辱,我就愿意。”

    桓玄轻轻地“哦”了一声:“那前一阵我招纳天下英杰,让刘裕为将,征讨妖贼,你为何不去跟着刘裕呢?据我所知,你们的私交很好,从新兵训练时就在一个队了吧。”

    魏咏之淡然道:“不瞒桓相公,寄奴跟我确实私交很好,但就是因为我以前得罪了相公,他刚出山为将,我就去投奔,也许桓相公会以为我有意地跟寄奴他们抱团,重新搞什么北府军小集团与您为敌,所以,在下要直接来找相公大人,凭我的本事在您这里讨个差事,而不是去抱寄奴的大腿!”

    桓玄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话很直,我喜欢,其实,你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当年去殷仲堪那里,也是想自立门户,不愿久居刘裕,刘毅他们之下吧。”

    魏咏之勾了勾嘴角,说道:“还是桓公了解我,寄奴他确实对我有恩,还是大恩,但是这也让我在跟他同事之时,总是放不开手脚,总是会不自觉地居他之下,大好男儿应该功业自取,而不是依附于人,捡人家剩下的功劳。所以,这回我来找相公大人,也希望给个机会,证明一下我的才能。”

    桓玄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魏咏之,你说得不错,以后我整顿好大晋内部后,会北伐中原,驱逐胡虏的,你有将帅之才,到时候我会用得着你,但现在国家打了这么多仗,需要恢复元气,这两年内,不会再兴刀兵了。北府军已经解散,就连我的荆州军团,也马上要加以裁撤,半数以上的将士需要解甲归田,我这里暂时没有军职可以让你担任,就是刘裕,等他回来之后,也不会再让他留在军中。”

    魏咏之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继续说道:“在下不仅有些打仗的本事,也有些文才,在北府军中时也是兼管大军的钱粮,督造营盘,书写公文也是拿手好戏,如果桓公不弃,也可以…………”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文官的话就更难了,你也知道,我们大晋讲究世家风流,要有风姿气度,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带你上朝堂,或者是与人清谈,只怕你的这副尊容,会让人笑话吧。我们都是军人,不讲这套,可那些高门世家,会当众羞辱你哦。”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之声,魏咏之脸色通红,沉声道:“既然桓公说到这里了,那在下只有告辞,这副颜面是父母所给,在下也无能为力,但这才华,却是可以自己掌握的!”

    他说着,转身就走,桓玄在后面放声大笑:“魏咏之,我还认识几个整容的名医,要不要介绍给你呀?哎,怎么走这么快啊,真不愧是那个什么来着?噢,长腿兔爷啊。哈哈哈哈。”

第二千零三十五章 太阳月亮和星星

    一直站在一边的皇甫敷叹了口气:“主公,姓魏的还是有些本事的,你若不用他,也不必这样羞辱吧,万一他怀恨…………”

    桓玄冷冷地说道:“恨就恨呗,北府军这些家伙哪个不恨我?怕恨还不活了?我就是得杀杀这帮人的傲气,以后真要用他,得夹着尾巴做人!下一个!”

    皇甫敷大步而出,很快,他就带着一个人进来了,这人倒是一身绸缎衣服,气宇轩昂,与诸葛长民和魏咏之那种武人气质为主,明显不同,桓玄一看,微微地点了点头,对着来人说道:“先生可是孟昶孟彦达?”

    来人正是孟昶,他正色道:“正是在下,听闻桓公招贤纳士,在下慕名许久,特来投奔。”

    桓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一边坐着的刘迈突然说道:“主公且慢,还有两位士人,也想一起来面试。”

    桓玄的眉头一皱,正要说哪有三人一起面试的道理,却看到刘迈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伸了个懒腰:“孟先生请稍等,我去更个衣就来。”

    他说着,转身离席,而刘迈冲着孟昶诡异一笑,也跟着离开,只剩下孟昶的眉头紧锁,站在原地。

    出了院外,桓玄等到刘迈快步跟来,神情中有些不悦:“刘参军,你这是何意,难道孟昶有问题?此人精明干练,在北府军中是一等一的文吏,不在那刘穆之之下,连我在荆州都有所耳闻,正要重用他呢。”

    刘迈微微一笑:“属下正是为了此事。孟昶为人精明干练是不假,但他非常贪婪,在北府军时就多次暗中贪污倒卖军粮军械,甚至跟天师道的妖贼,也暗中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以前因为舍弟刘毅跟他关系好,又要靠他来整理军务,有些事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是要为桓公做事了,他这些伎俩会坏了桓公的英名,绝不可大用!”

    桓玄有些意外:“竟然还有这种事?北府军难道对此没有察觉吗?”

    刘迈摇了摇头:“北府军打仗您也是知道的,一向是以掳掠作为刺激士气的手段,战后的缴获难以统计,孟昶做账又极为高明,不会留下半点痕迹,舍弟在建康城中经营了十余家店铺,很多就是专门为孟昶倒卖所得的黑钱做转账之用,所以桓公如果要用孟昶,那一定要派心腹得力之人在他身边,多加监督才是。”

    桓玄的兴味索然,摆了摆手:“如果是这样的人,那就没什么用的必要了,我喂饱多年跟随我的老卞,老殷他们还嫌不够,再来个分食的,那我自己还剩什么?刘参军,这场面试你自己去安排吧,我就不过去了。”

    他伸了个懒腰:“今天也面试了这么多人了,午膳准备得如何了?”

    刘迈连忙行礼道:“早已经准备就绪,就在西华阁,是您最爱吃的水晶熊掌。”

    桓玄哈哈一笑,拍了拍刘迈的肩膀:“还是你了解我!”他说着,在一众侍卫们的簇拥之下,直向西华阁方向而去。

    当刘迈转回到那个凉亭小筑时,孟昶的身边,已经多了两个布衣文士,正是刘迈身边长随的两个幕僚,一个名叫李林子,另一个名叫张无极,一看他们脸上那堆着的谄媚笑容,与负手独立的孟昶相比,高下判若云泥!

    孟昶看着刘迈,眉头一皱:“妙可(刘迈的字),桓公呢?”

    刘迈坐到了桓玄的位置上:“桓公突然有紧急公务,去处理了,留下了三道面试题,由我来主持这场面试,彦达,林子,无极,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客套话不必多说,三道题的难度是一样的,谁答对了,谁就可以留下,安排职务。”

    孟昶的心中暗叫不好,看这架式,刘迈安排了自己的两个手下与我一起面试,桓玄本有用自己的迹象,但这一出去,就成了这样的结果,只怕其中有变,但是论才学,身边这两人给自己提鞋都不配,刘迈就是再胆大妄为,同样出题,自己也不会输给他们的。

    想到这里,孟昶的心下稍宽,说道:“那有请刘参军出题吧。”

    刘迈笑眯眯地看向了李林子:“小李啊,你说,这天上有多少个太阳?!”

    亭中的人全都愣住了,本以为会象以前的面试一样要么问些策论,要么出些算术之题,或者是考些经史之中的内容,却没料到,刘迈会出这样的题,难道,这其中有什么深意?甚至有人开始想到那著名的两小儿辩日了。

    李林子看着面带微笑的刘迈,左思右想,过了足有小半盏茶的功夫,才鼓足勇气,试探地说道:“这天上的太阳,应该,应该是只有一个吧。”他一边说,一边在想,难道这是桓公在暗示,天无二日,我桓相公独大吗?

    刘迈猛地一拍手:“恭喜你答对了!”他向着李林子伸出了手。

    李林子喜色上脸,忘乎所以地走上前,跟刘迈一击掌,相视而笑。

    刘迈继续看向了张无极:“无极,你说,这天上有多少个月亮?”

    张无极这下不假思索地回道:“一个,天上就一个月亮!”

    刘迈哈哈一笑:“无极,你太厉害了,都学会抢答了!”他同样伸出了手,跟张无极一击掌。

    刘迈的目光落到一脸阴沉的孟昶身上,笑眯眯地问道:“彦达,那这天上,有多少个星星呢?”

    孟昶再也忍不住了,咬牙道:“刘迈!今天之辱,他日必报!”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只听到刘迈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哎呀,老孟,你不是号称连军中的每一粒米都能说清楚进了哪个兵的肚子吗,这天上的星星…………”

    当孟昶气鼓鼓地走出桓家的大门时,两个从人上前迎向了他:“主公,面试得如何了,给了您哪个要职?”

    孟昶气得一拂袖:“给啥职?给星星!还不嫌丢人吗?上车回家!不,先去艳阳天,我要一醉解千愁!”

    桓府对面的一个小巷,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缓缓地抬起了头,赫然正是刘毅,看着孟昶的马车飞快地驶出这条街巷,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微笑,喃喃自语道:“大哥,干得漂亮!”

第二千零三十六章 酒馆接头观评谈

    建康城,碑亭巷,方林酒馆。

    这是建康城中,最为盛名的一个老字号了,还是孙权的吴国时期就存在的一个老酒馆,快二百年下来了,这座城市经历了无数的战乱,而这家老字号却是屹立不倒,一楼的大厅内,三十余张坐榻,围着一个方圆两丈有余的小台字一字散开,一个穿着长衫,手握折扇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地说着:“那刘裕大喝一声,长刀一挥,只见刀光一闪,天师道的那贼帅张士贵,这个身长一丈三尽的巨人,就给生生地切成了两断,大叫一声,倒头就亡!”

    台下爆发出了一阵雷鸣的喝彩之声,不少人兴奋地大叫起来:“刘裕,加把劲,把卢循和徐道覆,也给斩啦!”

    二楼的雅座之上,一个小舍内,却是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儒生打扮的年轻人,他的体形稍显富态,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一边把面前一张小碟上摆着的花生米,一颗颗地扔进嘴里,一边自斟自饮,在台下那雷鸣般的叫好声,仿佛与他无关。

    “吱呀”一声,房门轻轻一响,一个道袍峨冠的三十岁左右道士,面如冠玉,飘然而进,拂尘一挥,就架在了右臂之上,坐在了这个儒生的对面,儒生勾了勾嘴角:“下面正在讲着寄奴如何大战妖贼,你这副打扮就这样进来,是不是太扎眼了点?”

    那道人微微一笑:“我清风子云游天下,走遍万里,都是这副打扮,你们这里讲打天师道,难不成我就得去当和尚了?孙恩卢循他们造反,跟我何干?况之,你什么时候也这样以貌取人了?”

    这个叫况之的书生坐直了身子,他叹了口气:“做咱们这行的,自然是外貌越普通,越不惹人注意,越好。似你这样,还是招摇了点,下次最好换身行头吧。”

    道人笑了起来:“要象你这么喜欢吃,早晚也会变得跟你叔一样,我换行头容易,你还能把这身肉给换了吗?”

    书生微微一愣,笑了起来:“还是说不过你,罢了,还是说正事吧。”

    这个叫况之的书生,正是刘穆之的族侄刘况之,跟其叔父一样,也是自幼读书,满腹经纶,还颇有干才,精于情报,十余年历练下来,已经成为刘穆之的左膀右臂。

    而另一个叫清风子的道人,则是今天来和他接头的,其身后,同样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清风子转头看着台下,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两年来,建康城中突然多了这么多说书人,而且不是吹桓玄就是吹刘裕,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刘裕确实厉害,多年前在关中的时候我就见识过,我师父当时就跟我们说过,刘裕将来必成大器,不过,要经历太多的磨难,现在看来,这二十年的磨难,也终于让他挺过来了。”

    刘况之笑道:“你师父王嘉,当年在关中号称活神仙,他算了无数人的命运,可是就没有算到他自己的。”

    清风子摇了摇头:“他老人家学贯古今,料事如神,别人的命知道,自己的命又岂不知?其实在刘裕找他出山之前,他就知道自己的阳寿只有两年了,与其坐在山中枯死,不如出去还能救点人,起码以他的名声,让不少百姓随之进入长安,还能暂时保条命。”

    刘况之点了点头,笑道:“其实你师父是能保住条命的,苻坚最后突围五将山,是听了你师父的帝出五将得自安,结果他逃走后,长安就丢了,没有经历大规模的攻城,也算保全了一些长安百姓的性命,后来姚苌不战而入长安,对你师父可是相当礼遇,以为国师,但我始终就没想明白,他为啥要跟姚苌对着干,送上了自己一条命?”

    清风子苦笑道:“我师父哪跟姚苌对着干了?他也就问了师父一句,问他和苻登谁能得天下,结果师父来了句,略得之。就这句,他就杀了师父。”

    刘况之笑道:“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挑明,这个略得之的意思,是指他的儿子姚兴姚子略呢?说来说去,两秦相争,还是姚秦的后秦得关中啊。”

    清风子叹了口气:“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啊,如果说得太直白明确,就会受天谴的,所以这种天机,多要以谶言,童谣,或者是这种半明半诲的方式说出,我师爷一身虽给人称为活神仙,但也因为泄露天机,身有多种恶疾,时时发作,苦不堪言,我们作为徒弟,感同身受啊。”

    刘况之摇了摇头:“其实,我觉得姚苌这样的一世奸雄,哪会听不出这半句话呢,就是因为你们没说是他得天下,而是他儿子姚兴得关中,他才要杀你师父。乱世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值得相信的,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如果姚兴听到这个起了异心,那跟输给苻坚,又有什么区别呢?”

    清风子微微一愣,转而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啊,最后姚苌也是梦中杀人,最后给自己的卫士所杀,这样细想来,最后得益的姚兴,可能还真有下手的动机呢。”

    刘况之摆了摆手:“好了,这些陈年旧事就不提了,今天若不是正好听到你谈及刘裕,我也不会想到此事。只是觉得奇怪,现在建康城中多了这么多说书人,借着评书时事,贬捧之意非常明显,虽然不是谶言,但又象是一种舆论。”

    清风子笑道:“就算是舆论,是民心,也是对你家主公所效力的刘裕有利啊,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们说的可是刘裕天下无敌啊。”

    刘况之的眉头紧锁:“省省吧,现在刘裕的处境可是非常危险,他越是这样有名,越是这些话传到桓玄的耳中,桓玄就越想要他的命。一个君王,怎么可能让手下大将的名望高过自己呢?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这些,是不是你家主人所为!”

    清风子笑着吃了一颗花生米,看着刘况之的眼睛:“是庾悦找来的,可不是我家主人。现在只有把刘裕顶在前面,才能保他自己平安,明白了吗?”

第二千零三十七章 刘毅夜半集兄弟

    刘况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庾悦最近隐然有成为新一代世家领袖的样子啊,你家主人难道就听之任之吗?”

    清风子微微一笑:“这正是他愚蠢的地方,桓玄倒行逆施,不可能长久,而在这个时候作为世家领袖出来,无论是反桓玄还是跟他合作,都不会是好的选择,庾悦现在公开上代表世家,这阵子到处串联各家,想要取得他们对桓玄的支持,虽是自保之举,但日后也会成为把柄,受制于人。哪有你家先生这样隐居幕后,游刃有余呢?”

    刘况之叹了口气:“没办法,寄奴给桓玄盯得太紧,我叔父这个时候不能明着跟他走到一起,以免受到猜忌,所以连南征平定妖贼,他都没有随行。马上寄奴要回来了,朝中可有何动向?”

    清风子勾了勾嘴角:“准备加刘裕彭城内史,另加桓修所掌的北府军主营中兵参军一职。”

    刘况之笑了起来:“下邳太守升成彭城内史了啊,差不多也是把江北六郡之地裂地封疆了,桓玄最近公开招募贤才,出手这么小气,可给寄奴哥倒是大方得很哪。”

    清风子点了点头:“刘裕这回的表现让人无可挑剔,本来桓玄就怕他起兵造反,所以一直让京城一带的荆州兵马做好战斗准备,可刘裕讨平妖贼,斩俘上万,最后把妖贼赶下了海,而且这次妖贼在那舟山诸岛之上的巢穴,也给荡平,整个东南沿海,再无妖贼的踪影了。那些养寇自重的传言,不攻自破,这也是桓玄这回对刘裕真正放下心的原因。”

    楼下的说书人激情澎湃地说道:“那铁牛向靖,趁着刘寄奴在永嘉大战妖贼陆地主力的时候,从浃口出海,带着一百条战船,突袭妖贼的海上巢穴,好家伙,那妖贼经营了五六年的牛岛老巢,就这样直接给攻破,岛上一千贼军,无一逃脱,而给掳掠而来的三万多百姓,也被解救!”

    有人不解地说道:“不是吧,以前官军那么多年都没找到妖贼的海上老巢,怎么给寄奴哥一下子就找到了呢?你是在吹牛吧!”

    说书人哈哈一笑:“因为寄奴哥上回在郁州一战,俘虏了大批妖贼部属,事后把这些人全给放了,安置在江北六郡,这等仁义之举,终于得到了回报,这回寄奴哥南下剿贼,就有当年曾经在贼中多年的人,主动跟随,他们知道妖贼的海上巢穴,还会帮着督造战船,卢循万万没有想到,昔日的部下,却成了端了自己老巢的索命之人!”

    楼下又是暴发出一阵喝彩之声。刘况之微微一笑:“其实,卢循还真是寄奴故意放走的,但是他不会允许这些妖贼再在东南为患了,沈家兄弟带着向靖端了妖贼的海上巢穴,也是卢循他们无法坚持的原因。妖贼之患,暂时得以解除,但是桓玄这个国贼,却是如何除掉呢?”

    清风子淡然道:“让他再继续这样作威作福好了,现在他把豫州刺史刁逵调回,让他担任中领军,执掌宫城宿卫,而让桓修去领京口北府军大营,让桓弘去控制广陵的江北北府军分营。分别以刘裕和刘毅作这两处的参军。以吴甫之,皇甫敷两部拱卫蒋山大营,监视京口方向。又派了东汉名士皇甫嵩的六世孙皇甫希之,让他到会稽的山中,去当隐士。”

    刘况之笑了起来:“这个已经成为笑话了,都有圣人降,隐士出的说法,弄出一个大隐士,就意味着要改朝换代,换皇帝了。很快,各地的马屁精会献上各种祥瑞,为劝进桓玄,夺权篡位造势了。”

    说到这里,刘况之一指那个楼下的评书人,冷笑道:“到时候,这些世家们派出的鼓吹手们,就会把桓玄吹成圣人,比刘裕还要厉害。”

    清风子点了点头:“这是一定的事,可是桓玄最后要篡位,还要取得一个人的支持,你懂的。”

    刘况之笑道:“放心,寄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迂腐之人了,要除掉桓玄,就必须让他篡位,这才有讨伐他的名份,不过,我们仍然需要你家主人的配合,千万不能让桓玄在召见刘裕入京的时候,让他真的下毒手。”

    清风子笑道:“那就要看刘裕有没有这个胆色了,真的孤身入京,说一千道一万,桓玄也是老奸巨滑,你说什么漂亮话也没用,自己真的过来了,才能让他放心。”

    刘况之伸了个懒腰,长身而起:“好的,那一切就有劳你了。世家那里,也请多关照,联系。该演的假戏,该做的真事,都不能少。”

    清风子的眼中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光芒:“放心,我家主人知道该怎么做。”

    京口,江乘,罗落桥,三更。

    夜色已深,大地一片静谧,密林之中,一处荒废已久的蒋神庙前,三十多个劲装黑衣的汉子,聚集于此,为首一人,目光炯炯,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张阴沉的脸,可不正是刘毅?

    两个黑影,匆匆而来,刘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彦达,长民,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孟昶咬着嘴唇,直视刘毅:“我今天来,就是要当面问你,刘迈阻我官途,什么意思,是不是你的指使?!”

    刘毅微微一笑:“是啊,怎么了?!”

    孟昶气得一跺脚:“刘毅,你我相交二十年,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刘毅冷冷地说道:“就是因为咱们相交二十年,我才要拉你一把,不至于让你抛弃兄弟,做出自己后悔的事。”

    孟昶的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去求个功名富贵,怎么就抛弃兄弟了?你也在桓玄的手下当了官!”

    刘毅一指孟昶身边的诸葛长民:“你要是觉得让一个一句话就夺了长民全部家业,让一个诛杀我们昔日的大帅,长官的贼子做你的主公,那你现在就去,还可以举报我们这些人。我保证,这回我不阻拦你!”

第二千零三十八章 好汉共组京八党

    孟昶咬了咬牙,看着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何无忌,檀凭之,魏咏之,向靖,孙处,虞丘进,几乎每个当年一起从军的人,这会儿都同样的目光盯着他,他叹了口气:“我能怎么办?我上有老下有小,总得吃饭。北府军没了,我总不能在家种地一辈子吧。你们是军人,没仗打只有回家种地,可我有文才啊,可以当官。我也想着如果能当上大官,回头再来照应各位兄弟呢。我孟昶从来都不是忘情绝义之人!”

    刘毅微微一笑:“你今天肯来,就证明了你不是无情之人,我很高兴。只不过,你看错了人,桓玄绝不是可以托附前程的英主。跟你说实话吧,刘迈那里,我是提了一句,但是他主要还是出自自己的嫉妒,怕你给桓玄重用,夺了他的地位,这才对你加以刁难。桓玄如果真有用士人之心,又怎么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不给你官做呢?”

    孟昶咬了咬牙:“罢了,我这回也看明白了,只有咱们北府军,只有咱们京口佬,才是真正的过命兄弟,别的都是虚的。希乐,今天你在这里秘密召集大家,所为何事?”

    刘毅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了山神庙:“召集我等前来的,是他!”

    孟昶和诸葛长民的脸色一变,看向了庙门,只见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浓眉如刀,须髯似刺,可不正是刘裕?

    诸葛长民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上前一把搭上了刘裕那有力的臂膀,声音哽咽:“寄奴,寄奴啊,我的家业,我的家业,没了,全没了啊。”

    他想到这里,悲痛莫名,终于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刘裕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会回来的,长民,我向你保证,会回来的。”

    诸葛长民用力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开始擦起眼泪,一边擦,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让大家见笑了,我只是,我只是一时情绪难以控制。”

    刘裕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他沉声道:“各位,我等当年一直加入北府军,就是想要沙场建功,北伐胡虏,取个功名富贵,安妻儿于当世,显佳名于青史。事实上,我们这二十年来,浴血奋战,刀头舔血,拼尽全力,无愧于国,无愧于心,更无愧于北府军,我们每个京口男儿,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所有人都跟着点头大声道:“不错,我们都是京口好汉!”

    刘裕正色道:“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应该让我们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我们就算人人如龙,那也得抱团才行,只要分散出去,那就会给人家个个击破,随意戏弄!北府军之所以是北府军,京口佬之所以是京口佬,不是我们个人比别人多优秀到哪里,而是因为我们团结,我们可以有心一起想,有力一起使,最后才能成就大事!”

    “而这一年多来,我们之所以混成了这副德性,就在于我们的心不齐,就在于我们不再团结!有人想着北伐建功,有人想着安居乐业,有人想着当文官,依附世家,有人想着结交权贵。却忘了我们的根本。那就是我们都是军人,都是丘八!只有我们团结在一起,只有我们是北府军,我们每个人才有价值,才不会给人欺负,不会给人拆散!”

    刘毅不假思索地说道:“寄奴说得好,我们以前刚刚当兵,加入军队的时候,想的很简单,就是立战功,得官爵,然后可以光宗耀祖,荣归乡里。可是随着我们打的仗越来越多,地位越来越高,我们的想法也变了,就如寄奴刚才说的那样,有人想升官,有人想发财,有人想结交世家,有人想依附权贵。没错,说的就是我们一个个,最后大家心散了,不再团结,忘了我们作为武将的根本。这才会给人家威逼利诱,各个击破,现在大家都混回了当年,三四十岁的人了,还要回家种田,难道,这些就是我们要的吗?”

    群情激动,所有人都振臂高呼:“不是,不是,不是!”

    刘裕微微一笑,点头道:“今天,我和希乐,还有无忌把大家分别叫来,很感谢各位,全都在这个时候过来了,我没有看错你们,大家仍然是当年刚刚投军时的兄弟,今天在这里,我等不谈别的事,只做一件,那就是建立我们京口丘八们自己的组织,京八党!”

    除了刘毅和何无忌外,所有人都脸色一变,本以为今天被召集过来,是要准备起兵反桓了,却没想到,刘裕却是要组建一个组织。

    檀凭之的眉头一皱:“寄奴,你能解释一下这个事吗?什么京八党?”

    刘裕微微一笑:“就是咱们京口丘八,组织的一个党,他们世家高门能弄个黑手党,我们这些武夫京口佬,也可以搞个京八党。这件事,是我和希乐,无忌思考了很久,反复商议之后作出的。这个组织,没有别的要求,就两点,第一,得是咱京口人,大家乡里乡亲,知根知底。第二,都得投军,不能学着那些世家子弟们,厌恶军旅,跟军人离心离德,想着风花雪月。那些是只会让人堕落的东西,自古兵强马壮方为天子,只有从军,才可入我京八党!那些世家高门子弟们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满身臭汗的丘八吗?好,我们就建个京八党给他们看!他们的世家天下已经够久了,我们要的,是一个武家天下!”

    魏咏之笑了起来:“这点好,咱们就是功名沙场求,以后也应该如此,那些世家高门失去权力,就是从对军队的失控开始的,刀把子在谁手上,谁才可以真正地拥有天下。”

    刘裕点了点头:“但是历朝历代的覆亡,就是因为有刀把子在手,有军队在手的人,都想有权,最后就是相互攻击,互相杀戮,这可不比我们每年的京口格斗大赛,那只是拼拼拳脚,伤不了人命,军队在手,如果打起来,那就是流血千里,伏尸百万,这些年我们大晋的惨状,教训还不够吗?”

第二千零三十九章 三巨头廿七同志

    刘毅咬了咬牙,大声道:“我承认,以前我嫉妒寄奴,曾经做过对不起他的事,甚至鬼迷心窍,在外人的挑拨下,还想害过寄奴的性命!”

    众人的脸色一变,刘毅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听他的话:“后来寄奴放过了我,还拿我继续当兄弟,让我无地自容,所以当他提出建立这个京八党之后,我第一个就同意了,除了上面两个条件外,咱们京八党就一条原则,党徒皆兄弟,手足不可欺!若有党内同袍谋害其他党友,那全党上下共击之,人神共弃,死无葬身之地!”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就这一条,咱们京八党也不提什么效忠皇帝之类的空话,如果皇帝如现在的司马德宗这样,连话都不会说,只会成为那些世家高门的傀儡,我们是军人,军人保的是国,卫的是民,不是一家一姓,我们京八党,就是党内皆兄弟,保国卫百姓!若有异心起,全党共诛之!”

    所有人都跟着大声道:“党内皆兄弟,保国卫百姓!若有异心起,全党共诛之!”

    何无忌哈哈一笑:“各位,今天我们京八党就算正式建立了,蛇无头不行,军无将不成军,咱们京八党,也需要一个首领,大家说,谁来当这个头?”

    所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寄奴,寄奴,寄奴!”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军中只要有一个主帅,但我们武夫集团京八党,却不能由一个人说了算,就象上次,我们所有人都能看出大帅想要投降桓玄,最后必无善果,但他就是这样一意孤行,最后我们也只能听命。我刘裕不是神,也会出错,我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再次重演,所以,这个京八党,我不希望一个人说了算。”

    魏咏之的脸色一变:“寄奴,你的意思是?”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黑手党虽然祸国至此,但他们四方镇守协商决策的这个理念,值得我们借鉴,军中需要一个主帅,要的是令行禁止,但是国家大事,兄弟前程这些,不能由一个人说了算。三人成为巨头,最高决策由三人集体做出,我想大家更能接受,各位意下如何?!”

    孟昶笑道:“寄奴这话说得好啊,我们北府兄弟这么多年,你,希乐和无忌是出头的佼佼者。本来阿寿也应该算上一个的,可惜…………”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刘裕正色道:“阿寿同样是我们的兄弟,今天他虽然不在这里,但以后总有一天,我们要让他回归我们,也当一个京八。我们以后党内同袍,一律以京八同志相称。简称就是京八。因为我们志同道合,齐心协力,所以称同志亦可。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战胜我们!老天也不行。”

    刘毅笑道:“今天这里的二十七位义士,就是我们首批的京八党同志,刚才寄奴提议,三巨头议事的组织形式,各位,有何异议吗?”

    诸葛长民勾了勾嘴角:“将军有任期,大臣有致仕,这三巨头,是一成不变的吗?”

    刘裕微微一笑:“党内皆兄弟,人人都有当巨头的权力,除了背叛兄弟,手足相残的人,会自动取消这巨头之职外,原则上,我党三巨头每五年一议,由京八同志会集体商议,选出新一任的三巨头出来。噢,对了,以后我们的兄弟会越来越多,只怕会有三百人,三千人,三万人,有权选出三巨头的人数,也不宜太多,以今天的二十七人为首,作为有权选巨头,商议大事的机构,就叫同志会吧,以后如果要加入新人进入同志会,由三巨头再决定,如何?”

    诸葛长民微微一笑:“很好,三巨头,二十七同志会。这就是我们京八党的权力之所在了。不过,刘胖子呢?”

    刘裕勾了勾嘴角,正色道:“胖子毕竟是士人,娶了江家的女儿为妻,算得上是个世家子弟了,考虑到他现在的这层身份,是不能进我们京八党的,既然大家看得起我刘裕,那我处事一定要公平,如果不是纯粹的丘八身份,可以上阵拼命的,就算是我爹,是我儿子,我也不会让他加入组织的。”

    刘毅笑道:“真有你的,寄奴,连胖子都没第一批拉进来,那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呢?”

    何无忌说道:“那以后如果阿寿回来,还能进我京八同志会吗?”

    刘裕摇了摇头:“首批加入是不可能了,京八规矩,三年一选,如果没有紧急大事,那谁也不能打破这个规矩,不过,三年之后,他可以申请加入,在这之前,得先从外围党徒做起。”

    何无忌笑着点了点头,刘裕看向了其他众人,目光所及处,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希望与期待,他一个个走向了这些好汉,与他们一一击掌:“何无忌、魏咏之、咏之弟魏欣之、魏顺之、檀凭之、凭之从子檀韶、檀祗、檀隆与檀道济、檀范之、刘道规、刘毅、刘藩、孟昶、孟怀玉、向靖、管义之、陈留周安穆、临淮刘蔚、弟刘珪之、东莞臧熹、弟臧宝符、侄子臧穆生、童茂宗、陈郡周道民、渔阳田演、琅玡诸葛长民!”

    他与所有在场的人一一击掌之后,回到了中央,微微一笑:“那么,我等京八,正式结党,武家天下,自今夜始!皇天厚土,佑我京八!”

    所有人都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口号,刘裕笑着拿出了一堆木牌:“现在,就开始大家来选首任的三巨头吧!”

    片刻之后,所有的木牌都被放到了地上,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各种让人不忍直视的字,那不识字的向靖,更是直接画了三个人头在上面,虽然所有人一眼都可以看出那是哪三个人,都仍然止不住众人对向靖的又一阵嘲讽。在这嘻嘻哈哈的轻松气氛中,刘裕,刘毅和何无忌三人,正式成为了首任三巨头。

    孟昶看着刘裕,说道:“寄奴,接下来要怎么做,直说吧,我们何时起兵?”

    刘裕微微一笑:“我认为,暂时不要太急,大家回去后,做好准备,秘密地联系各自的子侄旧部,平时要避免互相的走动,这个时候,不能让桓玄起任何疑心,等到他真的篡权夺位,就是我们行动开始之时!”

第二千零四十章 京八三巨终同志

    刘毅的眉头一皱:“寄奴,你真的是这样想吗?如果不是要发动反桓,我等又为何要冒着灭族的危险,在这里结党聚会呢?”

    何无忌也跟着说道:“是啊,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跟桓玄有深仇大恨,不管他篡不篡位,我们都要反他。如果他一天不篡位,难道我们就一天不起事了吗?如果等到他彻底地控制了京城的局势,我们现在北府老弟兄们的这股子热血冷下去了,就没机会啦!”

    刘裕微微一笑:“大家不用急,桓玄现在虽然倒行逆施,但他得罪的多是我们北府旧部,大晋的百姓,被他祸害的还不是太多,就象我打跑了妖贼,但吴地的百姓倒是有很多以为是桓玄的功劳。这个名份,民心,对于我们讨桓本身不是太重要,但对于后面的治理,就非常重要了。我们打天下,也不可能只诛桓玄,不管百姓吧,别忘了我们京八党,是要保国卫民。如果不能取得百姓的支持,让他们把我们视为叛军乱党,那我们的正义之举,又在何处体现呢?”

    众人都听得连连点头,刘毅的眉头一皱:“可是拖得越久,变数越大,现在桓玄给你彭城内史,京口北府军中兵参军一职,你也就这样接受了,若是哪天他突然对你起了杀心,象对终叔一样对你下手,那怎么办?”

    刘裕正色道:“这就是我今天要召集大家结党的原因,我们是整个京口丘八的集团,不是一家一姓,我刘裕就算身遭不幸,各位同志仍在,大家可以新选出一个巨头顶我的位置,然后还是按我们议定的计划行事,除非桓玄真的要灭我整个京口,不留一家一丁,不然,我们京八党总有报仇雪恨的那天!”

    何无忌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真不愧是在沙场之上置生死于度外的刘寄奴。好,你不怕死,我也不怕。只是希望我们所做的事有意义,那我们这就回去,各自暗中作准备,等你的号令行事。”

    刘裕微微一笑:“相信我,桓玄一定忍不了多久的,一旦他走出篡位这步,就是天下人人可讨伐的国贼,而我们起兵,就是有大义的名份,会得到天下人的支持和拥护,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帮他快点走出这步,还需要诸位京八同志的共同努力!”

    所有人全都以北府军的军礼,握拳按胸,齐声道:“我等京八,共同努力!”

    当所有人慢慢地散去之后,小庙之前,只剩下了刘裕,刘毅,何无忌这三人,刘毅轻轻地勾了勾嘴角:“寄奴,你真的不怕桓玄对你下毒手?他若篡位,一定不会留你。”

    刘裕微微一笑:“他如果连我都杀,那就是失尽天下人心之举。我没有任何把柄在他手上,天下必冤之,而建康城中的世家也会人人自危,到时候你们以为我复仇的名义起兵,一定会事半功倍。”

    何无忌咬了咬牙:“这样赌命不值得,我们现在就可以反他,只冲他诛杀我们这么多前辈宿将,北府将士,一定是一呼百应。”

    刘裕摇了摇头:“我没你想的这么乐观。北府军五万将士,真正接受过大帅,终叔他们训练的,也就是我们当年众军的那三万老弟兄,经历了这么多苦战之后,留下来的不过千余人而已,剩下的人,对这些老将没有这么深的感情,在他们看来,当兵吃粮而已。如果桓玄没弄得他们没法活下去,他们是不会押上身家性命,跟我们一起建义的。”

    刘毅笑道:“难道桓玄篡位就能让大家跟随我们了?”

    刘裕摆了摆手:“不,仍然不会,真正要打倒桓玄,不能指望组建大军,只需要我们发动一两千义士,突袭建康,就能马到功成!”

    刘毅和何无忌同时脸色大变:“一两千人就起兵?寄奴你疯了吗?桓玄手上可是有十余万精兵,如果算上大晋各地的守军,带甲数十万,光在建康城一带,就有八万以上的军队可以随时出动,你就一两千人,怎么可能起事成功?如果是我们五万北府军讨伐他,才有胜算。”

    刘裕微微一笑:“兵贵神速,我们打了这么多仗,应该知道,真正要拼命决死的时候,十万大军,能打硬仗,斩将夺旗的精兵,也就数千人而已,淝水一战,秦军百万,难当我五千老虎部队的锐卒,换到今天,也是一样。桓玄兵力虽众,但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够猛,就足以势如破竹。这种起兵串联之事,如果牵涉的人一多,必然会走漏消息,所以我们的这些动作,一定要局限在小范围内,非自己的兄弟子侄,最好不要告诉别人。起事之时,百余人即可,等初步控制京口或者是广陵,再打出义旗,有两千人马,就直扑京城,大事可定矣!”

    何无忌哈哈一笑:“寄奴,我就是喜欢你的这个狠劲,干了!”

    刘毅咬了咬牙:“既然你们两都同意了,我也没话说,大丈夫不得九鼎食,即作九鼎烹,反正这辈子我们都在赌命,就再信你刘寄奴一回!不过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事你千万别事先向刘穆之透露,你自己也明白,他是世家子弟,跟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关键时刻,站在哪边,都不一定呢。”

    刘裕正色道:“我们自己讨论宣布的规矩,自当带头遵守,我不让胖子加入首批的二十七人同志,就绝不会跟他透露半句起兵之事,包括徐羡之,也是如此。”

    何无忌看向了刘毅:“希乐,别怪我多嘴,今天是我们建党大业,以前的恩恩怨怨,都不要再提了,从今以后,我们京八党自己的兄弟,再不可以再有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的时候,即使是杀终叔以自保的这种事,以后宁可自己死,也不能出卖兄弟!这才叫京八同志!”

    刘毅的嘴角勾了勾:“孙无终不是我们的兄弟,而且他自己先讨伐我北府同袍,按我们的规矩,也应该是全党兄弟共击之!不过你说得对,我们以后自己得铁板一块,再无异心,否则人神共弃,天诛地灭!”

    他说着,伸出了手,沉声道:“京八同志!”

    刘裕和何无忌相视一笑,同时伸手和他的手按在了一起:“京八同志!”

第二千零四十一章 有弟如此复何求

    京口,蒜山乡,刘家村。

    村口的一处小丘之上,刘裕负手而立,仰望着星空,刘道规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夜风吹着刘裕的头发,已过五更,月已西垂,天边的一抹晨曦,即将洒在大地上,刘裕喃喃地说道:“天快亮了。”

    刘道规点了点头:“但愿大晋的天,也会很快亮起来。”

    刘裕转过了头,看着自己的三弟,微微一笑:“道规,把你拉扯进此事,以后你我兄弟,就是真的同生共死了,万一大哥失败了,你会不会恨我?”

    刘道规微微一笑:“弟弟的一切,都是大哥给的,自然也应该同生共死,能追随大哥加入京八党,是弟弟的福气,不管结果如何,如果有下辈子,弟弟还要继续跟大哥当亲兄弟。”

    刘裕一声轻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三十多了,到现在还没给你娶上媳妇,大哥刚刚意识到这点,现在我们起事在即,也没法给你操办此事,等我们…………”

    刘道规笑了起来:“大哥,您难道没觉得,婚姻大事,是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公开聚集的好办法吗?只有在这种时候,大家的来往才不会给桓玄疑心!”

    刘裕的双眼一亮:“你这倒是提醒了我。只是…………”

    他的眉头一皱:“只是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我说过,要为你寻一家高门世家的贵女,光大我们刘家的门第。”

    刘道规摇了摇头:“大哥忘了你说过的话吗?所谓的高门世家,不过是凭其祖辈的余荫而已,现在早已经腐化堕落,今天我们结党而立,就是为了取而代之,以后的天下,是我们京八武夫的天下,而不是那些高门世家的,还有什么,能比我们京八同志内部通婚来的高贵呢?”

    刘裕笑了起来:“三弟的眼光长远,大哥不如你。你这么说,可是有什么看上的姑娘了?”

    刘道规微微一笑:“咏之哥的妹子芳芳,我看挺好,不知道大哥可否帮我去说个媒?!”

    刘裕几乎要一口老血喷出来:“我的天,道规,魏芳芳可是个寡妇啊,而且快三十了,长得跟兔子一样,嘴是分三片的,咱京口这里都有童谣,说魏家妹子一回头,吓死蒜山一头牛,魏家妹子二回头,全体爷们齐跳楼,魏家妹子三回头,天不下雨地冒油。当年为了把她嫁出去,你兔子哥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托了多少媒,最后才嫁了个四十多岁的光棍残废,花前村的李家老三,没过几年,李老三还死了,现在一个人带着个娃儿回娘家,属于神憎鬼弃的那种,你要娶谁也别这样委屈自己啊!”

    刘道规正色道:“大哥,时间紧迫,桓玄篡逆,大概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到时候各家兄弟准备得如何,总要有个地方能议事的,这次你可以用刚出征要回家见母尽孝来作理由,明天一早,你就要回到军中,只怕再没有出来的机会了,不是弟弟的亲事,你难有机会见到各位兄弟,安排大事!而在这个时候肯马上跟小弟结亲的,除了芳芳,还能有谁?”

    刘裕长叹一声,抓住了刘道规的手:“只是,只是这样太委屈你了。我以后一定要为你物色美如天仙的姬妾,断不至于让你这辈子就…………”

    刘道规朗声道:“大哥,万万不可,你若这样以貌取人,跟那桓玄又有何异?芳芳的容貌,是天生的,并不是她的过错,小弟从小跟她一起玩到大,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因为容貌遭遇此命运,是上天的不公,何况与她的结婚,是我们刘家和魏家两大京八家族的联姻,如果不能处理好,我在外面再找别的女人,那只会让京八同志内部生出裂痕,久之必然散伙。弟弟不觉得芳芳有什么配不上弟弟之处,还请大哥成全!”

    刘裕的眼中泪光闪闪,他突然哈哈一笑起来,指着刘道规的脚:“也好,魏家妹子以后一定不会让你这样不系绑腿就这样出来乱跑的!”

    刘道规先是一愣,转而大笑起来:“又让大哥见笑了!弟弟真的需要一个女人了。”

    兄弟二人执手大笑,久久,刘道规才收起了笑容,看着刘裕:“大哥这回不让胖哥加入,恐怕也是为了要让刘毅安心吧,不然他会觉得你和胖哥会联手算计他,这个京八党,怕是难组织起来了。”

    刘裕点了点头:“希乐在建康城中的地下势力庞大,又跟世家公子有很多交情,我们京八党非他不可,不然打再多的胜仗,也不能在此时离开世家。如果我现在拉穆之入伙,那跟世家打交道的事,就会让他去做,这只会让希乐更加不满,加剧我们内部的分裂,这个时候,我们北府军再也经不起任何内斗了。”

    刘道规正色道:“那皇后她…………”

    刘裕的眉头一皱:“我现在没办法顾得到他,不过桓玄现在要的是皇位,暂时不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我们的动作要抓紧,一旦桓玄登上皇位,篡国成功,以其色心,妙音就真的危险了,世家也好,黑手党也罢,要抛弃她的时候,是绝不会犹豫的。”

    刘道规叹了口气:“要是这个时候,嫂子能在你身边帮忙,那就太好了。”

    刘裕黯然半晌,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不在我身边,对我,对她都不是坏事。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多情胜似无情。三弟,代我向母亲问好,请她饶恕你大哥过家门而不入之罪,因为,从这一刻开始,我的所有精力,都无法再放在顾小家,儿女情长之上,一切所为,都是为了京八天下!”

    刘道规微微一笑:“放心,大哥,我也是京八一员,你放心地去做大事吧,家中一切有我。”

    刘裕用力地拍了拍刘道规的肩膀,转过身,大踏步地向着江乘大营的方向走去,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照在他的脸上,清冷的江风拂着他那一头狂野不羁的长发,他喃喃地自语道:“天,真的会亮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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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820/ 第一时间欣赏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作者:指云笑天所写的《东晋北府一丘八》为转载作品,东晋北府一丘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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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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