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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千三百二十二章 天无绝人出头路

    刘裕有些意外,看着王妙音:“你确定是准备推出胖子?可我从没有听他说过此事啊。”

    王妙音笑着拂了拂额前的一缕秀发:“因为江公又没告诉过胖子,他本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岳父作了这样的安排。但是,这种世家间的风评,尤其是大世家里有名子弟的评议,可以决定一个士人的起步,甚至一生,所以江公当年秘密地拜托了相公大人,玄帅和王恭这两个著名的世家子弟亲临京口,可不全是为了你,也有起码三分,是为了刘穆之而去呢。”

    刘裕叹了口气:“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江公是当众想要让这些名士们考评一下胖子的本事,而不完全是拜托?”

    王妙音点了点头:“不错,胖子虽有才气,但他擅长的那套,不是清谈论玄,不是吟诗作赋,而是熟读经史,精于策论,断案讼狱,钱粮税赋这些实干之事。所以他在上层世家,几乎没有名气,若不是江公致仕后落户京口,偶然的机会看到胖子的苦读,也不知道他的本事。但以他的一面之辞,加之是胖子的岳父身份,不足以让世人信服,所以,引得名士来宴,再当众出一些题目让胖子当场发挥,这才是江公当时的计划。当然,要是来的人不够档次,还是只有些吴地的土豪士族,那就算胖子发挥得再好,也无人知晓啊。就算是诸葛亮当年舌战群儒,也得把整个江东的英才请来,才显得有份量,对不对?”

    刘裕笑了起来:“原来如此,所以江公提前找了一些重量级的世家,请他们出面考评胖子,只是这个消息走漏了,他的两个儿子觉得不平了。为什么向着一个外人女婿,却不向着自己的亲儿子呢?”

    王妙音叹了口气:“连琰叔都对于相公大人把北府军主帅交给玄叔,这么多年不能释怀,最后积怨暴发,更别说江家的两个儿子了。江公知道他们没有军国之才,所以为了江家以后的权势富贵,宁可去提拔还没有机会出头的胖子,他也深知胖子重情义,一旦出头必会十倍报恩于江家。可没想到,一切都给郗超搅了。”

    刘裕的眉头紧锁:“郗超?是他故意使坏?”

    王妙音点了点头:“是的,当时江公找了谢家,王家,还有郗超和袁宏,有这四大家族的亲临,那胖子一夜之间可以名动天下,只是没想到,郗超居然是黑手党青龙,他早就知道胖子的本事,但就是不想让胖子出头,动摇他的地位,于是不仅自己爽约不来,还暗中通知袁宏,袁宏的女儿嫁给了江郎,本以为是为亲家撑场面之举,结果郗超暗中挑拨,说是江家准备把家业传给外人刘穆之,把儿子赶出家门,这下袁宏大怒,非但自己不来,还主动出面让京城的不少家族都不能来,所以当时,你只能看到一些吴地的土豪,却见不到几个建康的高门大族。就连玄叔,也是以刘林宗的化名前往,一直没有暴露真身呢。”

    刘裕恨得牙痒痒:“原来还有这样的往事,既然如此,为何江公还要继续举办这个宴会,难道,他不知道计划已经改变,胖子再来,只是自取其辱吗?”

    王妙音微微一笑:“这就是江公的厉害之处了,反正郗超翻脸,世家高门不仅这次不会来,以后也不可能举荐刘穆之了,那刘穆之通过世家的察举,靠风评出仕的路就算断了,唯一的机会就是从军报国,到北府军的幕府中做事,用自己的真本事打动玄叔,靠着堂堂正正的功劳升迁。这也是这些年他做到的事。”

    刘裕恍然大悟:“就是说,江公是故意让儿子当众羞辱,刺激胖子,让他下定决心离开娇妻,去从军建功?”

    王妙音点了点头:“不仅是对刘穆之这样,当年玄叔去京口,对你也是如此,刁逵是什么样的人,相公大人和玄叔非常清楚,但只有让这样的虎狼到了京口,引发跟你这样的京口豪强的冲突,最后才能让你们在家乡呆不下去,只有从军报国,这个道理,你当初当百姓,当小兵时根本无法理解,现在你手握大权,要想着怎么选拔人才,利用人才,这种激将之法,应该明白了。”

    刘裕长叹一声:“是啊,只有身处高位,手握大权,看问题的角度才不一样。我和胖子当年,自以为在京口是一方雄杰,只缺机会,实际上,哪怕是这个机会的取得,也是人家早就设下的局罢了。不过谢家还是有良心的,至少这些年来,一直帮着我们挡着黑手党,阻止郗超这样的人加害,不然的话,只怕我们早就给他害死了。”

    说到这里,刘裕看向了王妙音:“这么说,当年玄帅提议把你嫁给我,也是…………”

    王妙音平静地说道:“不错,一开始,这只是一桩政治婚姻,相公大人需要通过这个联姻,让你入赘我们谢家,成为谢家人,另一方面,成了谢家女婿,郗超也不敢再出手害你。不过,他们没有料到,我是真心地爱上了你,我爱你的英雄气概,爱你的义薄云天,爱你的一往无前,这份爱,即使到了今天,我也不曾减弱半分。”

    王妙音说得情真义切,刘裕心中一阵感动,伸手拥玉人入怀,他的眼中泪光闪闪:“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无能,辜负了你的这份深情厚爱,此生,只怕,只怕我也没有办法弥补了。”

    王妙音的声音,幽然飘来,如同天籁:“这就是命,没有办法。要怪,就怪郗超这个大恶人吧,他毁了我们的爱情,也毁了我们谢家,毁了我一生的幸福,不过,你能手刃此贼,也算为我们报得大仇,现在这个样子,也许是我们最好的归宿,只要真心相爱,能在一起,那这点名份,又算得了什么呢?”

    刘裕叹了口气:“郗超的仇,我是报了,但胖子的仇,却一直没报,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他为何要在明天举办这个宴会,我一定要阻止他!”

第二千三百三十三章 贤妻欲求当年事

    王妙音从刘裕的怀中直起了身子,退后了两步,一边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鬓发,一边说道:“你觉得刘穆之会对他的两个小舅子不利?”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胖子这样的绝世大才,二十多年也不晚啊。我现在也不瞒着你了,来找我说这个事的,就是他的夫人江倩文,连她都害怕自己的丈夫要报当年弟弟当众辱他,几乎毁他一生前程之仇,知夫莫如妻,我又怎么能在这事上大意?”

    “胖子就是我的眼睛,是我的耳朵,甚至是我的大脑,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他逞一时意气,犯下大错。我现在就要下令,明天以别的理由调他来京口镇军将军府,不管怎么说,这个宴会,不能举行。”

    王妙音淡然道:“难道你我都能看出的逞一时快意,失尽京城人心的报复之举,刘穆之这样的大才子会不知道?他这口气忍了二十多年,总要发泄,但我相信,以他的本事,必是早就深思熟虑,会用一种既不太过伤害妻弟,又能让天下人叹服的方式进行报复的。”

    刘裕的眉头一皱:“何以见得?”

    王妙音正色道:“因为刘穆之掌权之后,让他的这两个妻弟也在刘敬宣的军府之中出任高级幕僚,以江家兄弟的本事,是到不了这个位置的,可以说,他是提拔了自己的这两个小舅子,如果他真的心胸狭窄,只知仇恨不知恩情,那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事我当时还问过胖子,为何不让江家兄弟来我的幕府中从事,这样更能得到升迁,他当时说他的两个小舅子才能不足,又无功劳,进阿寿的军府已经是超格提拔,若是进我的幕府,只怕会让天下有志士子寒心,认为我和他是任人惟亲之辈,从此不再来投。”

    王妙音笑道:“他说得很好啊,事实上江家兄弟这回跟着刘敬宣在前线混了不少功劳,现在没人议论他只会照顾小舅子了,以刘穆之的本事,只怕在提拔江氏兄弟之时,已经想好了如何最后出这口气,让江氏兄弟以汇报前线军情为由,在这个时候回建康,然后以庆功之名,邀请全城的高门世家列席宴会,一定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事,你这个时候无论以任何理由,都不可能调回他了,甚至他拼着现在的官不做,挂印辞官,也一定要举办这个宴会的。”

    刘裕叹了口气:“是我疏忽了,这事关胖子的尊严,不过,连他夫人都害怕了,特意来求我,我要不要这个时候去跟他打个招呼,让他得饶人处且饶人呢?”

    王妙音笑着摇了摇头:“要是换了你,这个时候有人来劝你放过刁逵,放过郗超,你会答应吗?”

    刘裕一时语塞,久久,才摇了摇头:“是啊,我都做不到的事,凭什么要他做。再说如果胖子早就计划好的事,我去干预,只会添乱。”

    王妙音点了点头:“就是这个道理,所以,你静观其变,就是最好的选择。胖子这回没有邀请你,想必有他的考虑,明天晚上这时候,你们应该会找个地方,好好地喝上一杯,到时候,他会把所有的想法,以及真正闷了二十多年的闷气,向你彻底地倾诉。”

    刘裕笑道:“那我真的期待明天的来临了。你说,现在的胖子,在做什么?”

    王妙音微微一笑:“我想,应该是在安抚他的娘子吧。”

    建康城,百官坊,一处不太起眼的宅院,与周围张灯结彩,一片通明的其他府邸相比,显得寒酸许多,任谁也不敢相信,这里住的,是当今大晋第一人的刘裕手下的头号智囊,帝国的实际宰相刘穆之。

    内院之中,一处不起眼的厢房里,刘穆之的夫人江倩文,一身粗布衣服,荆钗布裙,一如二十多年前,自己的丈夫没有发迹时,那个晚上,她跪坐在一张旧榻之上,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一壶酒,几盘打开的荷叶,荷叶里摆着风鸡,酱鸭,猪头肉等,如果在京口乡下,这是一顿极为诱人的美食,但在这个实质上的当朝宰相家中,却是连仆役下人也未必肯吃的垃圾食品。

    刘穆之一身睡袍,盘膝坐在江倩文的对面,他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妻子,喃喃道:“好像这一刻,又回到了二十三年前,那天的你,也是如此,在我心中,那是你最美丽的时刻,胜过新嫁之时。”

    江倩文抬起了头,眼中泪光闪闪:“也许,妾身今天应该把这头发,也象当年一样剪了,这样才能唤回夫君的同情。”

    刘穆之的眼中也泛起了泪光:“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在我人生的前程尽毁,一片黑暗的时候,是你,还有寄奴陪在了我身边,是夫人剪去一头的秀发,换来了这些酒肉,那一顿饭,是我此生吃过的最好的美味,任那山珍海味,也不及这一顿之万一。”

    他说着,一手抓起了荷叶中的这些鸡鸭和猪头肉,往自己的嘴里就塞着,一边塞,一边抓起面前斟满酒的一个海碗,往嘴里灌起酒水,甚至,一边吃在一边吮着手指,不舍得任何一点油,被自己错漏掉。

    江倩文静静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就这磁狼吞虎咽,每当他喝完碗中的酒时,她总是默默地抱起酒坛,再次斟满,一如二十三年前那样。夫妻二人就这样配合着,风卷残云一般,刘穆之把面前三个荷叶包里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尽,最后打了一个高浓度的酒嗝,笑着一指面前空空如也的三片荷叶:“这三片叶子,我就不吃了,当年我也没吃。”

    江倩文突然在地上倒着膝行两步,然后双手撑在面前,把头深深地磕在手背之上,作出一个标准的跪礼,她的声音分明带了哭腔:“夫君,妾身这辈子都没有求过你任何事,今天,妾身只求你一件事,请你千万要答应,不然的话,妾身永跪不起。”

    刘穆之平静地拿起桌上的一块布,擦拭起自己肥肥的,油腻的手指,淡然道:“倩文,我们夫妻这么多年,还用得着这样吗?你觉得我明天的宴会,是为了害你的兄弟,我的小舅子?”

第二千三百三十四章 毒妇再度弄是非

    江倩文微微一愣,睁大了眼睛:“难道不是吗?你这么多年来,不是一直憋着这口气,想要报复吗?我想我还不至于这样不了解我的丈夫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不错,我确实这辈子也忘不了那次的槟榔之辱,但是你放心,就连韩信和石勒都知道,以后得了势,宽恕你的仇家,远远比杀了他们更好。我身负这样的大才,现在可以掌控一个帝国,难道还需要通过报复你的兄弟,来快意恩仇?”

    江倩文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一闪而没,她摇着头,紧紧地咬着嘴唇:“可是,可是如果你不想报复,为何明天,明天要办这场大宴,还特意要把我的两个弟弟从前线召回呢?”

    刘穆之微微一笑:“冲着我已过世的老岳父,冲着你这么多年对我的恩情,我也不会真的对你的弟弟怎么样的,甚至,他们这两个官职,都是我帮他们求来的,为此也没少受非议,要是我有意报复,何须如此?夫人,请你稍安勿躁,明天在这里静候佳音就是了。”

    江倩文破啼为笑,抹着脸上的泪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夫君不会是那种睚眦必报的小人的,都是我多心了,听了外人的搬弄是非之言,才会…………”

    刘穆之的脸色微微一变:“你说外人搬弄是非,哪个外人,说的什么?”

    江倩文本能地想要掩口,可是却明白已经太晚了,她长叹一声:“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是刘婷云跟我说的。”

    刘穆之的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和这个女人的关系,为什么要主动跟她交往?这是一条毒蛇,从她的嘴里,只有阴谋和谎言!”

    江倩文又哭了起来:“不是我,不是我主动找她的,三天前你发贴子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在意,还以为你是真的要给两个弟弟摆庆功宴呢,为此我还去鸡鸣寺烧香还愿,毕竟,当初你让阿朗和阿播从军时,我怕他们一辈子没从过军上过战场,会有危险,所以去庙里烧香祈福。后来他们平安回来了,还立了功,我要去还愿的,不然,会有祸事。”

    刘穆之的眉头稍缓,点了点头:“那你最早去鸡鸣寺许愿的时候,刘婷云还不在,只是这回她从寻阳回来后,才在你还愿的时候见你,是不是?”

    江倩文幽幽地叹了口气:“是的,当时她是陪着琅玡王妃褚灵媛去的鸡鸣寺,我正好撞上,于是她就借机找上了我,我想,那只是个意外吧。”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对于刘婷云这样的女人来说,这个世上,没有意外,她是早早地算准了你的行踪,才故意在那一天带上琅玡王妃过去的,目的就是冲着你而去,因为我广发宴会邀请,建康城中人尽皆知,而找机会在此事上打击我,甚至离间我跟寄奴的关系,就是这个女人的机会。”

    江倩文的身子微微地发起抖来:“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刘镇军和你饶了她一命,即使是畜生,也要知道感恩啊。”

    刘穆之冷笑道:“这世上有些人的心,比畜生都不如。刘婷云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复述一下。”

    江倩文咬了咬牙:“她说,你其实是个记仇的人,刘大哥更是,就象那刁家,多年前得罪了刘大哥,现在他得了势,就把刁家满门抄斩,几乎一个也不留,而你也一定会有样学样,对我们江家也是如此。她说的,她说的很有道理,我,我没法反驳。”

    刘穆之哈哈一笑,一把拾起了江倩文的手:“我的夫人,你也是才女一个,怎么这件事上就想不明白呢?要说仇,只怕拆散寄奴和王妙音的刘婷云,对她的仇比谁都要深吧,要说灭满门的,第一个就应该是对着她,而不是江家啊,甚至连刁逵,也得往后排排。”

    江倩文双眼一亮,失声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点呢?哎呀,还真是我心中担心你会报复,这才会给她说动。”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色道:“灭刁家满门,不是因为要报当年的仇,而是因为刁氏一族,几十年来都是死心踏地地帮着桓玄作乱,在京口,更是仗势欺人,害了多数北府兄弟家破人亡,可以说,他不止是寄奴一个人的仇家,也是成千上万家在京口的兄弟们的,杀他满门,不仅是行国法的正义之举,更是顺应军心士气的举动。灭了刁氏一门之后,他的家产,我们可是让京口百姓自行去取,搬了三天三夜都没搬完呢,可见他们家这些年搜刮京口父老成什么样子了!”

    江倩文奇道:“刁家真的这么坏吗?可是我们家却没有…………”

    刘穆之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你的夫君结亲了江家这个中等世家,又早早地做了北府军的中兵参军,还是寄奴的智囊,刁逵不敢下手罢了,要是换了其他无权无势,只是用命拼来些家产的普通军士,刁家可就是各种巧取豪夺,挖地三尺了,要不然,怎么会有一个京口之蠹的称呼呢?”

    江倩文点了点头:“那这么说,灭刁家是为民除害了,这个该死的刘婷云,居然这样骗我。”

    刘穆之点了点头:“不过,这样也好,她越是这样挑拨是非,就越是证明她的动机不简单,对你这样说过,想必对其他明天来赴宴的世家高门,也有类似的话,很多人怕是真的想来看戏,看看我和寄奴,是怎么心胸狭窄,不能容人的。娘子,你放心,明天,我会给天下人看看,我刘穆之,是如何报当年的羞辱。”

    江倩文“扑哧”一笑:“我就喜欢看你这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过,明天你不邀请刘大哥,真的好吗?他可能不知道你真正的想法吧。”

    刘穆之微微一笑:“帮我准备一锅烤鸡腿,两坛洋河酒,明天宴会之后,我要跟寄奴一醉方休!”

第二千三百三十五章 阴影乍现美妇人

    义熙初年,六月初七,建康,百官坊,刘穆之宅。

    平时门庭冷清,毫不起眼的刘宅,今天却是灯火通明,张灯结彩,门口停了一长串的豪华马车,不时地有绫罗绸缎,珠光宝器的达官贵人与高门贵妇们出双入对,今天,是朝中实际掌权的镇军将军刘裕,他手下的第一谋士,号称黑衣宰相的镇军将军府长史刘穆之,公开地宴请京城中的名流,几乎所有的高门世家都接到了邀请,当然,这个宴会的由头,是为了给自己的两个小舅子,现任晋陵太守,新任辅国将军刘敬宣手下的两个参军,江播和江朗庆功洗尘呢。

    庾悦一身紫袍,从一辆华贵的马车上走下,周围顿时响起了一阵拍马奉承之声:“哎呀,这不是庾内史吗(庾悦现任的正式官职是宁远将军,武陵内史),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啊。”

    庾悦的嘴角勾了勾,转回头来,看着一脸谄媚笑容的王愉,以及跟在他身后,一身华丽锦袍的儿子王绥,笑道:“王将军(王愉现官职为前将军),你和公子也来了嘛。今天可是刘长史的喜宴,我们这些世家子弟,怎么能缺席呢?”

    他说到这里,看着站在王愉身后,无精打彩的王绥,摇了摇头:“贤侄既然已经与那桓玄之女和离,这次大凶得诛,应该高兴才是。”

    当年王国宝掌权之时,为了拉拢桓玄以为外援,曾经与桓玄结亲,让王绥这个侄子娶了桓玄的女儿为妻,后来桓玄起兵攻打建康,曾经俘虏王愉父子,也正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饶过了亲家公和女婿,等到他篡权夺位之后,更是让王愉身居尚书仆射之位,享尽荣华富贵。

    可是随着桓玄的败亡,王愉虽然也在第一时间跟着庾悦,谢混这样的大世家倒向了京口义士,但跟桓玄的这个关系,是永远洗不掉了,王绥也在京口建义后,被迫与桓玄女儿离婚,将之送回江陵,可是夫妻多年,总有些真情,这几天听到桓楚灭亡,前丈人身死,而前妻也免不了被没入宫奴,甚至成为官妓的命运,这让他心神恍惚,闷闷不乐,在参加刘穆之宴会的一众脸上挂着笑容的宾客中,显得格外地特别。

    王愉的脸色微微一变,他看着庾悦那意味深长的眼睛,顿时明白了过来,庾悦是在提醒他,趁着庾悦开始跟别的客人打招呼,他连忙把身后的王绥拉到了一边,低声斥道:“你这是干什么,要给我们王家惹事吗?也不看看今天是谁的宴会?!”

    王绥愤愤不平地说道:“不过是泥腿子的一个幕僚,一朝得了势,要我们全城的世家子弟都来给他捧场,爹,我们王家何等高贵,为何要受这些乡巴佬的驱使,看他们的脸面行事?!”

    王愉的脸上肥肉跳了跳,眼中也闪过一丝怒意,却还是叹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现在北府军诸将得势,大权在手,今天刘穆之摆这宴会,就是要试试我们是不是忠于他,要是反应不对,只怕…………”

    一个清脆的女声,从巷子后面阴暗的拐角处响起,同样低沉,细如蚊蚋,却是只让这父子二人听到:“只怕太原王氏的列祖列宗,看到王将军这般模样,也会在九泉之下痛心疾首吧。”

    王愉的脸色一变,厉声道:“什么人?竟然敢偷听本将军的话,不想活…………”

    他的话音未落,怒容就僵在了脸上,因为,从后街的阴影之中,走出了一个雍荣华贵的绝美妇人,一身淡绿色的长衫及地,肤白胜雪,柔若无骨,一双桃花眼中,风情万种,身后跟着几个高大魁梧,如同人熊一般的护卫壮士,可不正是现在大晋的第二人,西征军主帅,冠军将军刘毅的新任夫人,有着建康第一名媛之称的绝世佳人刘婷云嘛!

    王愉刚才的冲天怒火,这会儿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换了一副笑脸:“原来是刘夫人啊,怎么您会在这里?”

    刘婷云微微一笑:“可能王将军贵人多忘事啊,今天可是为北府军的两位新参军接风洗尘呢,我家夫君,现在正在前线浴血奋战,扫平桓氏余党和各路叛贼,无法出席这次盛宴,只好由我这个女流之辈,出来抛头露面一下了。毕竟,前一阵我也刚刚从前线回来,还接回了琅玡王妃,对前线的情况,还是经历过一些的,江家兄弟们论功之时,我还可以补充说明一二呢。”

    王绥咬了咬牙:“这里现在没有外人,请问刘夫人,您真的忘记自己两年前的身份了吗?”

    王愉的脸色一变,转身就要怒斥儿子,却听到刘婷云淡然道:“无妨,年轻人有这样的血性,是好事,敢言人所不敢言,王将军,我喜欢。”

    王愉转过头,对着刘婷云深深一礼及腰:“我儿年少无知,跟前妻有些感情,一时出言唐突,还请夫人原谅,回去后,我一定…………”

    刘婷云没有理会王愉,她的一双眼睛,直盯着王绥那张充满了愤怒的脸:“两年前,我是你的母后,灵柔是我的女儿,这点,现在也没变。”

    王绥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而王愉也睁大了眼睛,抬头看着刘婷云:“夫人,你…………”

    刘婷云转头对着身后的护卫们沉声道:“全都退下,不许任何人接近。”

    当这处巷口只剩下王氏父子和她这三人时,刘婷云淡然道:“在这个乱世之中,我们都是身不由已之人,王将军,当年你在江州被桓玄俘虏时,是灵柔找我,向桓玄求情,让你负责督造他和殷仲堪,杨佺期结盟的祭坛。这等差事,对你这个高门贵族来说,是种侮辱,但也只有如此,才能向桓玄证明你的忠诚,才能保一命,当时你我长谈一天,你最后还是低头服软,这才有了今天。”

    王愉叹了口气:“当时想不明白,宁可去死,但今天才知道活着的可贵,夫人大恩,不敢或忘。”

第二千三百三十六章 恐吓王愉满门杀

    刘婷云的嘴角边勾起一个醉人的酒窝:“是啊,活着最可贵,就算再难再苦,也得活着。今天王大人和公子前来,不也是为了这个吗?公子虽然情深义重,年轻气盛,但还是需要学会象你爹一样,控制住自己的喜怒啊。”

    王绥的神色一凛,连忙正色行礼道:“夫人教诲,晚辈谨记于心。”

    刘婷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幽怨之色:“想当年我还待嫁闺中之时,也是少年心性,率性而为,看到那乡野之中,浑身上下散发着恶臭的刘裕,还有那个满身肥膘,一摇三晃的刘穆之,就是想要吐出来,恨不得离他们越远越好。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这些又臭又脏的低贱之人,也配跟我们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吗?高寒之隔,有如云泥,这是我那时认为世间不变的规则,也就当着这些人的面说了出来,当时,家中长辈和谢安他们都教训我不应该这样,可我却不以为然。”

    说到这里,刘婷云的眼中神色变得黯然:“现在看来,还是我当时太年轻,目光太短浅了,我看不到大晋的世家高门已经不堪重用,醉生梦死,看不到谢家,王家要开始组建自己的力量,重用这些寒门军汉,再看不到打天下,保江山离不开这些武夫,等我意识到这点时,已经迟了,一步错,步步错,我背叛了我最好的姐妹,错嫁了不值得托付终身的桓玄,几乎为此付出了全族性命的代价。”

    说到这里,刘婷云看着王绥,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你,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我,为了爱情可以不顾一切,不懂得掩饰心中的所想,这些年来,灵柔是我一手抚养长大,虽非亲生,却也是情逾母女,而你,就是我心中的亲女婿,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候,你因为一时之愤,被刘穆之抓住什么把柄,现在我夫君远在荆州作战,如果刘裕和刘穆之想要害你,他是来不及救你的。”

    王绥咬了咬牙:“多谢夫人提醒,虽然我现在不能再叫您母后了,但在我心中,您永远是我的岳母大人!若不是现在不便行礼,小婿应该给您三跪九磕。”

    刘婷云点了点头:“心意我领,只希望彦猷(王绥的字)你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为了你,为了灵柔,也为了你全家,不要在这个时候授人以柄。”

    王绥激动地点了点头,王愉转头对他沉声道:“去帮为父招呼一下客人,今天难得碰到夫人,为父还有事请教。”

    王绥转身行礼而去,王愉正色道:“还是夫人的教诲管用,我怎么劝他都没法劝得动。”

    刘婷云冷冷地说道:“王公,现在你们家的情况极为危险,令弟王国宝,一直是道子一党,跟前一阵给灭门的刁家是多年同气连枝,虽然说多年前就被诛杀,但刘裕这个人有多记仇多狠毒,你应该从刁家的下场看得到,父债子还,兄终弟及,当年王国宝害过他的,他一定会在你身上找回来。”

    王愉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嘴唇开始微微地发抖,显然,刘婷云说中了他最害怕的心事。

    刘婷云看着王愉的怂样子,微微一笑,继续道:“就在几个月前,刘裕刚进建康的那一晚,你在那个地下契约分配密会上,又当众跟刘裕翻了脸,他甚至当时就对你破口大骂,王公,我听到这个消息时,都震惊得不敢相信啊。”

    王愉闭上眼睛,痛苦地摇着头:“别说了,别说了,我现在每天夜里做恶梦,都是此事,我,我一定会死在刘裕这个莽夫的手中!”

    刘婷云微微一笑:“这就是我要劝住令公子的原因,刘裕要杀你,是路人皆知的事,他最恨的除了我以外,就是那些这些年来一直压制他,陷害他的世家高门和黑手党,现在黑手党已经完蛋了,桓玄这个大仇家和刁家这样的旧仇家也都给清除得差不多,真正还想要杀的,除了我,就是你。我现在也只是暂时靠着刘希乐的庇护,他怕引发北府军的内讧,不好出事罢了,但是对于你,可就没这么多顾忌了。王公,你现在可是危险得很啊。光冲着彦猷对灵柔的念念不忘,刘穆之就一定能找出借口,说你企图勾结桓氏余孽,意图谋反,然后杀你全家!”

    王愉的身子开始发抖:“不,他不能这样做,他不能这样霸道,世间,世间有世家的规矩,由不得,由不得他罗织罪名。灵柔现在不在建康,我,我们也跟她和离,没有关系了!再说,再说她一个女流之辈,哪算得上是桓氏余党?”

    刘婷云轻轻地叹了口气:“王公啊王公,看来你对这些京八们的手段,还是不了解啊,我们世家之间虽然有矛盾,但大体上还是要讲规矩,斗而不破,毕竟相互之间联姻交往,已历百年,不是太过绝情的话,也不至于鱼死网破,就象王恭他们当初起兵诛杀令弟,但也能留你一条活路,以续太原王氏的香火。”

    “可是刘裕这种人不一样,他们出身底层,靠了军功战绩得登高位,我们所有这些旧的高门世家,都是他的敌人,要么象谢家这样彻底臣服于他,不然就会给他连根铲除,一个不留,看看我大晋的开国世家,百年名门刁氏,不就给他斩尽杀绝了吗?还有桓氏,也估计不可能再有活人了,虽然说留了一个桓冲在京为官的儿子桓胤作为他仁慈的证明,但随时就可以安个谋反的罪名干掉。王公,我劝你还是早点给自己留条后路,不要等到屠刀落下时,再悔之晚矣!”

    王愉呆若木鸡,给说得冷汗直冒,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之后,才长叹一声:“我还能怎么办?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学刘敬宣他们那样,北逃胡虏之国了,只是我太原王氏,百年来深受国恩,从没有跟北方胡虏有半点来往,这时候就算想逃,只怕人家也不要啊。难道,我王氏一门上下,就要等死了吗?”

    刘婷云微微一笑:“也许,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第二千三百三十七章 向前一步无退路

    王愉先是一愣,转而开始发起抖来,不停地摇头道:“不,不能这样,那是,那是找死,我,我不能拿全族人的性命当赌注。”

    刘婷云的眼中冷芒一闪:“你的背后,可不止你一族啊,如果不是有把握,有机会,我也不会说这话的。你天天做恶梦睡不着觉,我也一样,桓玄可以抛弃我,刘毅更没理由一直护着我,我现在唯一活命的机会,只有挑动刘裕跟刘毅为敌,如果刘毅肯为了大权跟刘裕火并,那我们的机会就来了,王公,在此之前,你得好好活着,好好保重自己,明白吗?”

    王愉咽了一泡口水,心中稍安,他看了一眼左右,上前一步,低声道:“那刘毅知道你的计划吗,会跟着做吗?”

    刘婷云微微一笑:“他肯收我,不就是表明了心迹吗?权力面前无父子,刘裕和刘毅都绝不是肯居于人下之辈,早晚必有火并,王公,我会保护你的,不过,你也得想办法自保才是。”

    王愉咬了咬牙:“我能做什么?”

    刘婷云低声道:“你要结交一些可以关键时候帮得上忙,出得上力的人,大家同气连枝,人多势众,刘裕就是想下手,也要顾及世家间的舆论和看法。比如,桓冲之子桓胤,刘裕为了表达假仁假义,说是桓冲有功于国,特留一支血脉继承桓氏,暂时没杀他,还有刁家现在剩下的独苗刁畅,他曾经做过桓玄的司马,刘裕起兵时,刁畅当时任官吴地,躲过一劫,但刘裕对他动手是早晚的事。除此之外,还有司州刺史温详,他可是开国功臣温峤的侄子,当年也曾在淝水后的北伐时举兵袭占过济北之地,后被慕容垂所破,逃到彭城,长期被那刘该所庇护,现在刘该完蛋了,温详作为他的死党,也是朝不保夕。这三人若是你能想办法结交,那刘裕想要动手,就得好好想想了,毕竟你们都得罪过刘裕,又都是高门世家,刘裕如果要把你们这几家连根拔起,会激起世家公愤的。”

    王愉有些迟疑:“可是,可是我们这些刘裕的仇家公然地联合,会不会反而落给刘裕对我们下手的口实?”

    刘婷云微微一笑:“如果是暗中结交,那可能会给安个图谋不轨的罪名,可要是公开来往,就显得堂堂正正,世家之间的联姻是几百年的规矩,不是刘裕现在就能扭转,这个时候,恐怕别的家族也不敢跟你们扯上姻亲交友的关系,只有你们自己之间互助了。刘毅也会为你们说话的,刘裕没有证据,不能拿你们怎么样。”

    王愉点了点头:“那夫人能出头帮我们做些什么呢?”

    刘婷云微微一笑:“我毕竟是一介女流之辈,上不得台面,不过,我会让刘毅帮你们说些公道话,还有,我跟琅玡王妃现在情同姐妹,等陛下兄弟回朝之后,我也会请琅玡王为你们主持一些公道的。毕竟当年在王国宝得势时,你也劝过他尊敬王室,这个恩情,他们兄弟现在也还记得呢。”

    王愉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要是有刘毅和琅玡王帮忙,那我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夫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告辞。”

    他说着,向着刘婷云行了个礼,转身走向了繁华的灯火之中,刘婷云看着他离去的背景,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冷笑。

    一个清冷而镇定的声音在刘婷云的耳边响起:“看来,谢夫人的夫人之名,以后恐怕要转到你的身上了,现在的你刘夫人,才是真正可以一手掌控京中世家,挑起各种明争暗斗的夫人啊。”

    刘婷云没有回头,她冷冷地说道:“有谢道韫在一天,这个夫人称号,就落不到我身上,陶公不用捧我,我自己几斤几两,清楚得很。”

    陶渊明那张黑瘦的脸,连同那精光闪闪的眼睛,从阴影中渐渐地显现,即使是全身上下笼罩着的黑色斗蓬,也难以掩饰,他与刘婷云并肩而立,平静地说道:“挑拨王愉这样的废物去跟刘裕斗,你就不怕事泄之后,他们会出卖你吗?”

    刘婷云淡然道:“以我现在跟刘裕,跟王妙音的关系,出不出卖我,有区别吗?难道他们不出卖我,刘裕就会放过我吗?就算他们明知道是我在兴风作浪,因为刘毅的关系,也会留着我。”

    陶渊明笑着摇了摇头:“你真以为刘毅在惹火上身的时候,还会保你吗?夫人啊夫人,我刚才还说…………”

    突然,陶渊明脸色微微一变,收起了笑容:“你的意思是?”

    刘婷云笑着点了点头:“和聪明人说话才有意思,陶公的反应还是快啊。以前也许是刘毅要留着我来跟刘裕过不去,可是现在,情况有变化了,也许,是刘裕反过来需要利用我来刺激刘毅跟他作对,这样他才好下手收拾渐渐可以跟他平起平坐,对他构成威胁的老弟兄啊。”

    陶渊明的眉头一皱:“不错,刘毅这回西征立下大功,在军功上不在京口建义的刘裕之下了,京中世家更是大量地转向他,可是越是如此,越是会引起刘裕的打压,毕竟,一山不容二虎啊。你让王愉这些人去送死,既可以给刘裕一个诛杀世家,警告众人不要随便站队的作用,也可以让刘毅也兔死狐悲,心生警惕,妙啊。”

    刘婷云微微一笑:“也许,今天的宴会之上,还会有更妙的事情发生呢。陶公,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陶渊明笑道:“你想就这样让我跟着你进去吗?这样等于把我们的关系一下子公开给刘裕啊,非你我之福事。”

    刘婷云笑着摇了摇头:“我的好姐妹只怕早就会猜到我们之间的关系了,她知道了,刘裕也知道,再说刘穆之也一定会警惕你,陶公啊陶公,我劝你再考虑考虑,是不是真的要加入刘裕的幕府,往前迈这一步。”

    陶渊明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这一步,我不得不迈。我还是自己走吧。”

    刘婷云笑着一指一辆正停在门口的华丽马车:“琅玡王妃驾到,一切我已经安排好,陶公,请。”

第二千三百三十八章 饕餮盛宴有玄机

    刘穆之宅内,一片欢声笑语,为了今天的宴会,刘府甚至进行了专门的改造,把整整一个前院都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餐厅,最尊贵的客人,被安排到会客正殿之内,按最标准的宴会礼仪分榻而坐,列于左右两边,而刘穆之和江倩文夫妇的席位,则是在正中,几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则来回招呼着院中的客人们,在院中的宾客,则多是一些中小世家的子弟,或者是高门世家的从人,被安排十人左右围一大桌而坐,摆上丰盛的大盘菜肴,在这个仍然是以分食制的时代,显得非常地新奇,颇有后世流水宴席的那种味道。

    江家兄弟,一身红色的绸缎长袍,从里到外透着喜庆,二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蛮横少年,也都成了白面长须的中年人,江播身形消瘦,而江朗却是跟刘穆之的块头有的一拼,要是站在一起,绝对想不到会是亲兄弟。

    刘穆之一身紫袍,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他站起了身,殿内外的声音渐渐地平息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这位当朝新贵,只见他的胖脸之上,面带微笑,手里举着一个酒尊,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来宾,各位公卿,今天大家能赏脸,来参加我刘穆之的家宴,为我的两位内弟接风洗尘,实在是让寒舍蓬荜生辉。刘某起自寒微,靠着些许微末功劳,有幸为陛下,为朝廷,为刘将军做点事,于公,诸位是刘某的同僚,于私,诸位是刘某的朋友,今天,有琅玡王妃,朝廷首辅王尚书,还有各位高门世家亲临,刘某不胜惶恐,在这里先干为敬!”

    他说着,端起手中的酒爵,一饮而尽。坐在右首的江家兄弟,也跟着站起身,向着全场敬酒一圈,然后也跟着喝完了杯中酒。

    左首第一位的琅玡王妃褚灵媛微微一笑,以袖掩面,也跟着喝完了这一杯,而当她放下酒爵时,坐在下面三位的王谧和庾悦,还有王愉,也都跟着喝完酒,这几位重量级的主宾放下酒爵时,两边的丝竹之声响起,意味着今天的宴会,算是正式开始了。

    在场的宾客们,开始了连连的相敬,院中的那些低等宾客,则更多地是开始大快朵颐了,今天的桌上有很多难得一见的珍馐美味,比如藏在羊肚子里的蜜汁烧鹅,鱼羊合鲜的云吞抄手,用海外香料所拌出的丁香大蟹,无一不让人食指大动,就是那些主厅内的宾客,如果不是因为要端着自己高门世家和达官显贵的面子,只怕也会食指大动,胡吃海塞起来了。

    刘穆之走到了琅玡王妃的面前,欠身行礼:“今天王妃娘娘大架光临,真的是让下官太感到荣幸了。”

    褚王妃微微一笑:“刘长史太客气了,大晋能复国成功,都是要靠刘镇军和北府将士们的浴血奋战,而刘长史可谓是北府军的智囊,军师,无论是京口建义还是西征追击,都少不了您的心血,我现在能坐在这里,不再是桓楚的阶下囚,也多是长史的功劳,应该是我敬您才是。”

    刘穆之微微一笑:“我只不过是在后方做点份内之事罢了,真正的功劳,是前线的将士们的,这次西征,不仅我的两个内弟投笔从戎,建康城中的高门世家,也是子侄们踊跃从军,这可是几十年来未有之盛事啊,大晋这回复国以来,真正是能做到士庶同心,高寒协力,王尚书,您说是吧。”

    王谧正在撕着刚刚从面前的一只烤羊肚子里取出,浑身上下涂满了蜜糖,香飘全厅的烤鹅腿,一听到刘穆之的这话,连忙笑着回道:“是啊,这么多世家子弟从军报国,可是淝水之战以来从没有过的,庾内史,你可是作为庾家的掌门人,亲自出征了,这股子好风气,是你带的头,功莫大焉。”

    庾悦笑了笑:“我等高门世家,世食大晋之禄,自然要为大晋尽一份力,只可惜这回我多在后军,没有亲自上第一线,也是个遗憾哪。刘长史,上次我就跟你提过,请允许我再次出征,讨伐西蜀的叛贼。”

    刘穆之微微一笑:“今天是家宴,不谈国事,不谈国事。”

    庾悦自讨没趣,打了个哈哈,低头开始吃起鱼羊合鲜起来,刘穆之继续前行,走到了王愉的面前,看着有些心神不宁,发着呆的王愉,笑道:“王将军,您今天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王愉立马回过了神,站起身,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不好意思啊,刘长史,刚才我想到一些往事,有些走神了,看到江家兄弟这回立下如此大功,我有些惭愧啊。”

    刘穆之轻轻地“哦”了一声:“这话从何说起呢?”

    王愉的眉头轻轻一挑:“想当年,我也曾经在江州当过刺史,防备着当时割据荆湘,想和王恭一起起兵作乱,进军建康的桓玄。结果因为我的失误,不仅没挡住桓玄,还被他捉住了,甚至给逼迫着一度从贼。就是因为我的失利,才会助长了这个逆贼的野心,让他最后行了篡逆之事,说起来,让国家落得如此的境地,是我的罪过啊。”

    刘穆之微微一笑:“胜败乃兵家常事,江州的军力,本就不如荆州,桓玄当时图谋篡逆已久,手下兵精将勇,王将军不必为此介怀,大家都知道,你尽到力了。”

    王愉咬了咬牙:“还有我的兄弟王国宝,弄权欺君,引发了大晋的内战,我…………”

    刘穆之摇了摇头:“王国宝是王国宝,王将军是王将军,他是奸臣,已经被先帝按国法所诛,而你是忠臣,这点大家都知道,王将军,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我们要向后看,大晋的未来,离不开太原王氏这样的家族呢。”

    王愉心中一阵心花怒放,正要开口回放,却看到刘穆之的目光落向了院中,声音也随之钻进了他的耳中:“哟,那不是贵公子王绥嘛,这次他没有从军出征,有点遗憾啊,当然,可能面对以前的岳父,也有点难以出手吧。我大晋以孝治天下,没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王将军,可千万别再错过了哦。”

第二千三百三十九章 人群之中觅陶公

    王愉的心,顿时从云端跌进了万丈深渊里,整个人也几乎是瞬间石化了,端着酒杯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着,手也微微地发着抖,一边的庾悦眉头皱了皱,开口道:“刘长史,王公子他早就和那桓玄之女离婚了,人也一早就送回了江陵,您可能对王将军有什么误会。”

    刘穆之微微一笑:“庾内史,这些情况,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不过桓玄毕竟对王将军有不杀之恩,又曾经跟王将军有儿女亲家,我们人生在世,要讲知恩图报,就象曾经桓玄有恩的卞范之,曹靖之这些人,也要为他的这个政权殉节。还有殷太守,也曾经是桓玄的红人哪,殷公,你说是不是呢?”

    坐在靠门位置,早已经在瑟瑟发抖的殷仲文连忙跪了下来,直接拱手讨饶道:“罪臣一时糊涂,助桓为虐,现在幡然醒悟,弃暗投明,还请刘长史明鉴。”

    刘穆之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殷太守,你是当今的文坛领袖,天下名士,不管是大晋朝廷还是伪楚政权,当年都要延揽你,重用你,你也没什么选择。贼人一时得势之时,现在所有在座的诸公,都不得不委身事敌,一旦有了机会,那就讨贼反正,这就是我们这些人现在能在这里高歌置酒,而卞范之,曹靖之这些一心跟着桓玄的人,只能悬首大航的原因。所以人生在世,要有一颗忠义之心,要知道大节所在,跟对人,站稳脚跟,如此方可富贵常在,福及子孙。王将军,殷太守,你们说是不是呢?”

    王愉和殷仲文早就吓得汗流颊背,这会儿连忙拱手行礼道:“刘长史的教诲,敢不从命!”

    刘穆之微微一笑:“我刘穆之出身山野,起于布衣,哪敢指教各位高门贵人呢,只不过是一时有感而发了。大晋复国不易,前面这么多年,各种内乱不断,让天下苍生涂炭,现在内有叛贼割据州郡,桓氏余党也没有彻底消灭,外有秦,魏,燕这三股胡虏势力意图进犯,大业尚未成功,诸公还得努力啊。”

    所有的在场宾客齐齐行礼,异口同声道:“刘长史教诲,我等谨记。”

    刘穆之微微一笑,转而看向了院中,对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说道:“陶公,既然来了,何不通报一声呢,今天你才应该是大功臣和主角啊。”

    所有人的目光,全都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刘穆之看向的方向,只见一张大桌上,缓缓地站起了一个中等身材的黑瘦汉子,全场的世家子弟,很少有认识陶渊明的,因为他成名在荆楚一带,桓楚朝时也没有什么公开的官职,不少人开始议起来:“这人是谁啊,刘长史对其如此看重?”

    “陶公,陶公?这个,好像世家子弟中没有姓陶的吧。”

    “我大晋就没有姓陶的世家,开国时的荆州刺史陶侃倒是,只不过…………”

    “哎呀,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荆州名士,桃花源记的作者陶潜陶渊明?”

    在周围的一片议论声中,陶渊明神色从容,对着刘穆之一拱手:“荆州陶潜,见过刘长史。”

    庾悦冷冷地说道:“陶公是荆州名士,虽然大名如雷贯耳,文才传遍天下,但很少有人一睹陶公真颜,不知今天是哪阵风,能把您从荆州吹到这里呢?还是陶公现在也有意出山,为朝廷效力了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庾内史,您这回没有到武陵任上,不然的话,陶某一定引您去游一游那桃源风光。”

    庾悦的脸微微一红,文人说话都是软刀子杀人,陶渊明这分明是嘲笑自己不敢到前线,甚至连自己本职这个武陵内史的任也不敢上任呢,他勾了勾嘴角,正待反驳,却听到陶渊明继续说道:“这回陶某前来建康,是为了公干,携带了一样重要的东西,前来上呈刘镇军和刘长史,天色已晚,无法去京口,不过听说今天刘长史大宴,想着刘镇军应该也会在此,正好喜上加喜,带来一物,传示各位建康城中的大臣们。”

    王愉咬了咬牙,他现在仍然是心神不宁,想要找一个发泄的对象,看着陶渊明,沉声道:“陶潜,今天这里是私宴,不谈公事,你如果有公务要上报,现在可以去尚书省,那里有值班的官吏们会接待你。”

    刘穆之微微一笑:“王将军,今天虽是私宴,却也是为了我的两位内弟庆功洗尘,在座的各位都是满朝文武,要分清公事私事,也不是太容易的事,陶公从荆州远道而来,想来必是有什么大喜事要向大家公布,何乐而不为呢?”

    王愉不敢再多说,诺诺而坐下,刘穆之看向了陶渊明:“陶公,你的大喜之物,可以拿出来了。”

    陶渊明点了点头,拿出了身边放着的一个锦盒,站到了大院的中央,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地盯着,有些人还在悄悄地议论着:“这里放的能是什么呢,你们说?”

    “想必,是荆州的户籍地契吧,表明了荆州的臣服。”

    “不会吧,全荆州的这些东西,只怕是装不下,我看,也许是那桓玄篡逆的玉玺呢?”

    “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当时桓玄逃离建康时,狼狈地连玉玺都没带走呢,也是王谧大人保管得好,一直守着玉玺,没有再落入贼子之手呢。”

    “哼,他当然得保管得好了,当初夺了大晋玉玺给桓玄的就是他,这时候再次转向,做官就得象他这样啊。”

    “好了好了,这话少说,谁不知道是刘镇军力保的王谧啊,要不然,他的结局恐怕比起那卞范之也好不到哪里去了。今天刘长史把王愉和殷仲文都讽成那样了,却对王谧提都不提,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

    “那你们说,这锦盒里到底是什么呢?”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陶渊明面不改色,打开了手中的盒盖,一股防腐剂的味道,顿时充斥了全场,而桓玄那颗死不瞑目,眼口皆张,保留着死前一瞬间的愤怒与恐惧表情的脑袋,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帘。

第二千三百四十章 斯文扫地士子怒

    碗盘打碎的声音,桌榻倾倒的声音,混合着一些女人的尖叫声和男人的呕吐声,响彻了四周,而呕吐物混合着酒的味道,中人欲呕,让更多的人也加入了呕吐的行列,几乎有三分之一的宾客,就这样当众吐得满地满身都是,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斯文扫地。

    殷仲文也加入了呕吐大军,从没有真正见过血,见过杀人的这些个文人墨客们,现在个个狼狈不堪,他一边擦着嘴角边的口涎,一边指着陶渊明骂道:“陶潜,你,你什么意思,喜宴之上,你,你拿这等,这等东西来,想干嘛?!”

    陶渊明淡然一笑:“看来建康城中的诸位,对旧主还是念及旧情啊,一看到他的首级,就这样方寸大乱。陶某原以为,大家应该高兴才是。”

    殷仲文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脸色大变,而安坐在原位之上,神色不改的庾悦,毕竟也是见识过不少杀戮血腥了,这会儿冷冷地说道:“陶潜,你说的来建康公干的要务,难道就是带来这大逆贼人的首级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这是我来此的第一个任务,至于第二个嘛,刘长史应该更清楚。”

    刘穆之点了点头:“第二个任务,就是向大家公告,三天之后,陛下和琅玡王殿下就会回京,要诸位官员做好迎驾的准备。王妃娘娘,恭喜你,你终于要和你的夫君团聚了。”

    褚灵媛身为一介女流,也曾经历过兵荒马乱,尸横遍地的情况,在刚才上百名贵族男子都呕吐不止的情况下,却仍然是神色如常,甚至有一副大仇得报的爽悦表情,听到这话,更是喜形于色,站起身,对着陶渊明行了个礼:“多谢陶先生,不仅传示贼首,还传来了这个喜讯,今天的晚宴,我终身难忘。”

    陶渊明正色回了个礼:“王妃娘娘独守宗庙,面对贼徒刀刃亦无惧色,胆气胜过无数男儿,陶某佩服之至。我大晋有褚王妃和王皇后这样的巾帼英雄,复兴又岂是难事?”

    褚灵媛微微一笑:“这回王皇后总摄后宫,不便出行,我来之前曾千万叮咛,让我要代表她敬刘长史和江氏兄弟,感谢他们救回了我们,现在陛下和大王也得以平安,更是喜上加喜。只是,之前陛下不是说过,要坐镇江陵,指挥平叛的吗?怎么现在就要回京了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因为荆州的战事,基本上大局已定,桓振无兵无粮,旦夕可破,而西蜀的叛乱和岭南天师道的割据,也非一时间就能平息,朝廷自会召开朝议,讨论剿抚之事,这更需要陛下回京,亲自主持这些大计的商议。而且,自桓玄篡逆以来,陛下离京亦有些时日,外界对此也有些非议,只有圣上归位,天下人心方可安定,整个国家,才能迅速地回到正常的轨道之上。”

    王谧笑道:“陶先生所言极是,那既然如此,我等需要做好迎驾的安排,万万不可出任何差错。”

    陶渊明看向了手中的桓玄首级,沉声道:“这次我之所以奉命要带着桓玄的首级先回京,就是奉了陛下,还有西征军刘冠军的军令,一定要把贼首先于圣驾带回,悬于大航,告诉所有心怀不轨的人,谋逆作乱的下场,也告慰所有在建义和平叛中牺牲的将士,安抚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奋斗,终于有了结果,大仇也可以得报,英灵在天,亦可慰籍。”

    刘穆之朗声道:“所有在建义和平叛中牺牲的军民,都可以安息了,陛下回朝之后,会论功行赏,有功者得到赏赐,牺牲者也会加以抚恤。”

    所有的来宾们全都肃然行礼道:“为国效力,乃我等份内职责,恭迎陛下还都。”

    刘穆之看着陶渊明,说道:“陶先生,你的任务完成得非常好,桓玄的贼首,大家都看到了,来人,把桓玄的首级取下,悬于朱雀大航,让全城的百姓都去看看,这个祸乱国家,坑害黎民的恶贼是什么样的下场!”

    一声暴诺声后,独眼的蒯恩走上前去,从陶渊明的手中接过了这个锦盒,也不盖上,就这样提着桓玄的头发,象拎个西瓜一样地拎了出去,甚至有些在院墙一角的人还能看到,当他转出院门时,还向着这颗脑袋上啐一口唾沫呢。

    院内恢复了平静,本来呕吐不止,甚至因为丢人而恼羞成怒,对着陶渊明怒目而视的不少贵族子弟,这会儿转而开始怒骂起桓玄来了,甚至一个比一个骂得狠,骂得凶,仿佛不狠狠地骂上一顿,就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忠诚。

    陶渊明就这样袖手而立,云淡风轻,庾悦看着他,说道:“陶先生,这回你奉了陛下的命令,送还这桓玄的首级,请问现在你在陛下那里,官居何职呢。”

    陶渊明淡然道:“陶某现在无官无职,白身而已。”

    王愉一下子又找到机会了,冷笑道:“好个无官无职,一个白身草民如何能接近陛下?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以前投靠了桓玄,充当他的眼线,安插在陛下身边监视他,是不是?”

    王绥跟着附和道:“是的,听说当日桓玄逃出建康的时候,这位陶先生就已经在桓玄的身边做事了,还曾孤身入后宫,从当时的刘皇后手里接过了桓玄的逆子桓升。这件事很多人都看到了,哼,陶潜,你是不是看到形势不对,出卖了桓玄,靠这个骗取的陛下的信任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让王公子说对了,接走桓升的是我,而这回带着大军攻下江陵的,也还是不才在下。”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只有刘穆之神色如常,王愉大声道:“刘长史,你听到了吗,这人早就是桓玄的手下了,还请把他拿下,加以拷掠,问清楚他的真实意图。”

    王绥恨声道:“不错,没准他就是桓振的奸细,想要混进建康,意图再次作乱呢。”

第二千三百五十二章 移民屯田为北伐

    刘穆之的心中一动,脸上神情也为之一变,脱口而出:“高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点?”

    刘裕微微一笑:“其实这个想法在我心中,由来已久。长年以来,大晋的执政者们,无论是皇帝还是世家高门,都只把目光放在偏安江南上,江北六郡,包括淮南,雍州这些跟北方胡虏国家接壤的地方,都被视为战地,甚至是可以随时放弃的缓冲区,世家大族们的产业,庄园不是在京城就是在三吴之地,又有几个人肯在江北建立自己的基业呢?恐怕一个也没有!”

    刘穆之笑道:“如果是自己的产业,那就得考虑到有人劳作,能有产出,江北你也说了是胡人随时南下的战地,缓冲区,一般人不会考虑在这里置产业的,但如果是北伐,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刘裕正色道:“是的,现在北方被三个胡人国家所占据,齐鲁之地的南燕,关中和中原的后秦,还有占据河北与并州的北魏,除了北魏暂时离我们比较远外,南燕和后秦可是直接接壤,尤其是南燕,上次就差点趁火打劫南下攻我们,可以说,这是我们的头号大敌,如果要北伐,那第一个目标,就是南燕。而要打南燕,就必须以靠的最近的江北作为前进基地。”

    刘穆之叹了口气:“理性上看,打南燕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兰公主她。”

    刘裕咬了咬牙:“我跟慕容备德有过协议,只要南燕不来犯我,我就不会主动打他,但刚达成协议之后,慕容备德回去后就死了,阿兰也被下狱,种种举动让我相信,慕容超绝不会遵守这个和平协议,我现在想的,就是尽快把阿兰救回来,南燕已经不再是她原来的族人和祖国,继续呆在那里,只会毫无意义地送命。”

    刘穆之眉头一皱:“我觉得正好相反,就算兰公主给放出来,她也不会扔下族人来找你的,即使是明知慕容超不可理喻,她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去说服这个侄子,阻止战争,这样的兰公主,才是我们所熟识的那个女中豪杰。”

    刘裕低下了头,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也许,这就是我跟她必须要承受的命运,上天给了我们这样的身份,让我们最后别无选择,如果南燕再来犯我大晋,伤我百姓,我没有任何理由再为了阿兰一个人而放弃北伐大业了。”

    刘穆之叹道:“只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如果你能加强江北的实力,或许可以吓阻这场战争,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收住了话。

    刘裕咬了咬牙:“你是想说,我如果移民充实江北,输送粮草,调拨军队过去,南燕会觉得受到威胁,或者看到这些财富,于是就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过来抢劫?”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才符合鲜卑人的性格,他们本身就是认为强取胜于苦耕的强盗,现在在齐鲁之地有汉人给他们种地,可是鲜卑的部落族人仍然是不事生产,上次南征,几乎全体鲜卑人都是一呼百应,召之即来,而且最后都得到了你赔偿的不少粮草辎重,尝到了甜头,我想,如果还有机会,他们会更乐意前来的。兰公主也不可能阻止得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一定会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的,上次的事是阿寿有错在先,赔他们些粮草也是应该,至少,让刘该这个叛徒自己跳了出来并清除掉,现在我们的北方防线很稳固,并不怕他们再次来犯,如果他们真的以为我向江北移民运粮是给了他们抢劫粮草和人口的好机会,那我一定会让他们追悔莫及的。”

    刘穆之微微一笑:“看来你早有计划了,上次追击天师道之后,你就把战俘们安置在江北为奴,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天做准备吧。”

    刘裕笑了起来:“还是给你看出来了。是啊,当时让天师道的战俘们免死为奴,就是要试探一下,在江北屯田实边,是不是可行。自古以来,防备北方边疆的那些边民,也多是用国内的罪人充军,一方面这些人凶悍善战,二来罪恶滔天,放在内地多半也是不安定因素,顶上前线算是家国两全,这几年的情况看下来,江北之地,能让以前的天师道徒们从野兽变回百姓,既然他们都可以做到,那吴地的佃户们一定也可以。”

    刘穆之点了点头:“那看来我需要在江北找不少荒地分配给新来的江南佃户了。”

    刘裕正色道:“可以整村整村地先移民过去,一来人多势众相互抱团也有个照应,二来也可以象你刚才想的那样,男子集中耕作,女子集中纺布,我们可以三年之内不收这些人的田赋,也不安排徭役,三年时间,让他们可以在江北新家安居乐业,之后在这些人里征兵组军,准备北伐,相信无论是兵力还是粮草,都不再成为问题了,再不用象现在这样,每次作战,还要千里迢迢地从江南调兵调粮过去。”

    刘穆之笑了起来:“可这样一来,江北成了大肥肉,南燕和后秦都会虎视眈眈,你觉得在岭南和西蜀,还有荆州这三处的叛乱未定的情况下,有足够的兵力去镇守江北吗?更不用说,要让江南的佃户们免奴为客,恐怕三吴之地的弹压兵力,也少不了吧。”

    刘裕的眉头轻轻一挑,脸上的神色变得坚毅起来:“靠军队弹压,终非长远之计,以后要北伐,都得是举国之力,我不能再象以前历次北伐一样,前方作战,后方还要给黑手党这样的阴谋家拖后腿。所以,一切后方的问题,我要在这两年集中解决,之所以计划要三年的时间充实江北,就是要看看对于北伐这样的大业,谁赞成,谁反对!”

    刘穆之的脸上肥肉跳了跳:“赞成的如何,反对的又如何?!”

    刘裕的眼中杀机一现:“大是大非面前,没有妥协,这次的事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第二千三百五十三章 王者之路必无情

    刘穆之的眉头皱了皱:“你是准备杀一儆百了?”

    刘裕的脸上神色坚毅:“我不想动刀杀人,如果都能按我的法令行事,同心协力共创大业,我会按之前的承诺保护他们的利益,但要是有人还想回到以前那种无所作为,控制一切,祸国殃民的状态,甚至明里暗里跟我对着干,那就准备迎接我的愤怒,接受我的刀子吧!”

    他说到这里,眼中神光一闪,不知何时,扎心老铁扎在手中,抬手一激,短刀飚出,直扎进一边的一口碗口粗的松树,随着他的气劲一爆,偌大松树中间一下子被切成两半,轰然倒下!

    远在百步之外的数十名护卫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冲了上来,刘裕摆了摆手,对着冲在最前面的丁旿说道:“没事,一时情绪难控,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伤得了我和刘长史。”

    丁旿咧嘴一笑:“天下也没有人能伤得了寄奴哥,不过我等护卫在此,职责所在,还请寄奴哥见谅。”

    刘裕微微一笑,捡起了地上的那一包鸡腿,递向了丁旿:“兄弟们跟着我辛苦了,今天晚上饭还没怎么吃上,先垫垫肚子,回头进了城再请大家吃水引。”

    护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另一个名叫骆冰的护卫队长招呼着同伴们转身离去,很快,这里又恢复了平静。

    刘穆之看着骆冰离去的身影,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骆冰,好像是永嘉郡的土豪骆球的儿子吧。”

    刘裕有些意外,一边收刀,一边说道:“是啊,鲍陋举荐的,也立过战功,曾经受桓振的节制大败过妖贼,我叫羡之查过,不是天师道众,也跟荆州桓氏没啥关系,跟沈家兄弟的情况差不多,我用他们,也是给吴地家族一个信号,以后立功不局限于北府出身,有什么问题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我现在还没有查完,不好说,不过,我建议你对骆家父子最好不要完全信任,他们的背景有点复杂,不是沈家兄弟这样单纯。”

    刘裕的脸色一变:“此话怎讲,他们当年没有参与天师道之乱,家族中还有人死在妖贼手中。”

    刘穆之叹了口气:“骆家是南方一带有名的大家族了,多年来一直跟世家间的关系颇深,不仅跟京城中的世家高门关系非同一般,跟桓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桓家在吴地的不少庄园和产业都是通过他们家去收购和打理的,这也是上次桓振伏击天师道,指定骆氏出人协助的原因,也是为了给他们一个立功的机会。你对桓氏一族,只赦免了一个桓冲之子,留在京城的桓胤,最近骆冰几次拜访桓胤,而刁家唯一被赦免的刁聘也参与其中。”

    刘裕沉声道:“他们商量些什么,你可清楚?”

    刘穆之抬起了头,看着刘裕:“他们商量什么,还重要吗?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是最重要的事了,被打倒,屠灭的昔日世家子弟,惶惶不可终日,跟你身边的卫士在一起相聚,只这点,够你立威了吧。”

    刘裕的眉头一皱:“我立威是要杀那些跟我,跟国家公然作对,证据确凿的家伙,可不是滥杀无辜。”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一旦你要走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道路,就不用说什么无辜不无辜的了。寄奴,政治是冰冷,无情,血腥的,如果威不足以震慑他人,那就不如不要立。这点,你自己好好考虑吧。跟你为敌的现在开始不再是明面上,战场上的持刀敌人,而是这些在暗地里搞各种策划,串联的世家子弟。想想你当初建义之前,表面上对桓玄也是千依百顺,无比恭敬,可暗中却是在联结义士,组建京八党,难道桓玄对你个人不好吗?不,只有一点是无法调和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而最高的权力,也不可能跟人分享!”

    刘裕默然半晌,才叹了口气:“这难道,就是帝王之道必须的选择吗?”

    刘穆之点了点头:“所以,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要不要走这条路,要么不出手,跟世家高门继续这样一团和气,看看他们是不是能真合作,要出手,就不要留情,也不要考虑什么无辜不无辜的。你的权威,你的强硬,只有用染血的屠刀来确认,王者之路,注定无情!”

    刘裕的目光看向了一边的檀凭之墓,喃喃道:“我起兵,只是想天下百姓,都能得到安宁,让天下的汉人子民,都不用象瓶子当年那样,被北方胡人逼得有家难回,举族南下,一路之上牺牲无数亲人。北伐是我平生之志,毕生追求,如果有人想在这点上与我为敌,与千千万万受胡**害的汉人子民为敌,那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刘穆之微微一笑:“先看看世家间对于你这个接下来政策的反应吧,现在他们也未必会公然为敌,到时候让王皇后帮忙,请夫人出面,如果有谢家这样的顶级世家带头响应,情况会好上很多。另外,希乐他们那里胜利凯旋之后,也可以让他去拉拢庾家,郗家这样的大家族相助。”

    刘裕点了点头:“说到希乐,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跟他无关,而是跟今天宴会上他派来的那位高人有关,胖子,你恐怕要跟我说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关于这位陶公吧。”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平静地说道:“不错,我已经注意他很久了。此人绝不简单。”

    刘裕叹了口气:“是啊,各种大大小小的事件背后,都有这位天下名士的出现,我想,这些不太可能是巧合。你对他查得怎么样了?”

    刘穆之摇了摇头:“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每次的事,此公都仿佛是从天而降似的,事前不出现,办完事后就失踪,以我多年搞情报的直觉来看,这样更可怕,因为一个正常的人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的,除非…………”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除非,是特意地抹去。”

第二千三百五十四章 迷雾渐散陶公现

    刘穆之微微一笑:“英雄所见略同。如果是特意抹去,而且是让我们都无法查到的,那就说明,这位陶公,他搞情报的本事,可能比他写诗作文的功夫更厉害。要是来投奔你的幕下,却隐瞒自己的这种能力,就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刘裕勾了勾嘴角:“除了这些猜测之外,还有没有什么直接的,或者说间接的证据呢。”

    刘穆之淡然道:“有一件事,就是桓玄的儿子桓升,在我们进攻建康的那天夜里,陶渊明去刘婷云那里接走了桓升,要知道,这个孩子可是当时刘婷云唯一可以要挟桓玄的手段,居然就这样给带走了,更奇怪的是,刘婷云转头就放弃了桓玄皇后的身份,转而投入了刘毅的怀抱,寄奴,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陶渊明说服的刘婷云?”

    刘穆之微微一笑:“我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刘婷云是多精明多厉害的女人,你我都知道,能让她放弃原来的计划,从跟着桓玄变成转投刘毅,这中间没有外力的推动,是不太可能的,要是她开始就打定主意转投刘毅,那又何必留着桓升在身边不放?甚至提前跑出城投降北府军,那才是她应该做的。”

    刘裕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倒是越来越明朗起来了,这次陶渊明是因功来京述职,顺便请求加入我的幕府,这个功劳,就是夜袭江陵,一个文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力,而且,他跟刘毅是如何结识的,我绝不相信以希乐的机警,会直接相信一个敌军过来的使者。”

    刘穆之笑道:“刘毅现在的夫人可是刘婷云啊,只有这个解释了。”

    刘裕叹了口气:“陶渊明说跟我才是一路人,起自寒微,所以想来投奔我,但我觉得这不是理由,现在我们的分析,陶渊明的疑点很大,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困扰了我好一阵了。”

    刘穆之轻轻地“哦”了一声:“是跟妙音有关吗?”

    刘裕点了点头:“你还真的是全知全能啊,不过也不奇怪,按道理,我前面对陶渊明的疑虑,应该先去问问妙音才是,毕竟,陶渊明救出了她,她对此人的了解,应该在跟他没有接触过的你之上。”

    刘穆之笑道:“但是在妙音那里你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甚至,她刻意地回避你对陶渊明的怀疑,是不是?”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这件事让我烦恼很多天了,我想要个解释。”

    刘穆之淡然道:“以妙音的才能,不看出陶渊明的问题是不可能的,但是不向你言明,那只有一个解释,她需要用到此人。”

    刘裕的眉头一皱:“用他什么,用他来监视我?”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妙音的身份,归根到底是世家大族一边,跟你是有根本性的冲突的,你们之间再有感情,也不可能把这个分歧给消除,就跟你和兰公主之间的关系一样,再坚定的爱情也要让位于家国立场。”

    刘裕咬了咬牙:“可是,谢家并没有与我为敌,她没有必要通过一个可疑的陶渊明来监视我。”

    刘穆之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况非常复杂,也许,妙音也想要查查陶渊明的身份,或者,通过陶渊明和刘婷云的关系,来跟刘婷云斗,有些事情,现在不太方便对你透露,但是我可以肯定,她一定是想从陶渊明身上得到些什么。而且,对你应该不至于有害。这么多年,尽管立场不同,但妙音哪次是真正地对你不利过?就算立场不一,最多是两不相帮,保持中立,还不至于害你。寄奴,对这点,你要有足够的信任。”

    说到这里,刘穆之顿了顿:“不止是她,就算是我,也是士人,也要维护自己这样的人,如果你连她也怀疑,那对我也不可能有信任了。”

    刘裕叹了口气:“我不怀疑妙音,但我很担心她现在为了跟刘婷云斗气,而所托非人,陶渊明看起来绝不会是给谁控制的那种人,也许会利用这两个女人间的争斗,慢慢挑起男人间的对立,达到他的目的。”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你觉得陶渊明是想在你和刘毅之间制造纷争?”

    刘裕咬了咬牙:“这点我会特别留意的,我相信无论是妙音还是刘婷云,在这个时候应该也不会给陶渊明控制。但现在既然如此,陶渊明立了功,主动公开要求进入我的幕府,我也不好拒绝,你说,我应该让他做什么差事,给他什么职位呢?”

    刘穆之一字一顿地说道:“绝不可把陶渊明留于京城之中,哪怕他真的是没有背景,想要为你效力的,也不能让他留在世家集中的京城。除此之外,机要之职也暂时不能让他接触,尤其是涉及军事的。”

    刘裕笑了起来:“陶渊明要是听到你这话,恐怕杀了你的心也要有了,这等于又不让他入朝,也不能让他从军,那还留在我幕府之中做什么?要是有这样的功臣和才学之士而不用,只怕会绝了天下人投奔我的道路吧。”

    刘穆之摇了摇头:“放在明面上可以找些理由,比如他以前没有从军,暂时不能处理军务,以前没有在中央为官,也与京中世家不熟,所以需要到外面历练一番,这也不叫不用人才。我觉得,现在最适合他的事情,要么就是去江北去执行你的免奴为客的新法令,要么,就是暂时出使北方胡虏国家,宣示大晋现在皇帝复国登位,总之,就算以后要用他,观察他,也缓一缓,不要选他主动送上门来的这个时机。”

    刘裕哈哈一笑:“太好了,我最近正有意跟我的老相识姚兴打打交道呢,欲伐南燕,必先稳住北魏和后秦,确保江北的侧翼不受威胁,让陶渊明去一趟关中,讨要后秦趁乱夺取的汉北南阳十二郡,你看如何?”

第二千三百五十五章 四面楚歌后秦悲

    刘穆之笑了起来:“你有什么由头和借口去讨要呢?”

    刘裕平静地说道:“后秦趁着前几年大晋内乱,趁机蚕食了中原之地,甚至还越过伏牛山脉,占据了南阳盆地,汉水以北的南阳,南乡,新野,舞阴这十二郡。洛阳我这次暂时不要,但这南阳十二郡,我一定得要回来。”

    刘穆之摇了摇头:“那你准备付出些什么?总不可能就这样白要吧。”

    刘裕笑道:“付出的?就是不计较姚兴的后秦在西蜀叛乱中后面的支持,还有接纳桓氏的余党逃往后秦这两件事。我不跟他们要人,算旧账,但得把吃我的这一口,给吐出来。”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此话怎么说,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说谯纵之叛,是后秦在后面主使的。”

    刘裕冷笑道:“但后秦是占了大便宜的,本来汉中,梁州之地也是大晋的,结果西蜀叛离,仇池的杨氏也趁机占了汉中之地,而仇池是后秦的蜀国,这次入侵还请了后秦派兵支援和驻守,我不计较西蜀的事,那汉中之失,总逃不掉了吧。”

    刘穆之笑了起来:“这倒是的,自柴壁之战后,拓跋珪送回了秦军的战俘和将领,与后秦重修旧好,而姚兴也知道北魏不好惹,于是把扩张的方向放在了西边的甘凉和北边的胡夏身上。”

    刘裕点了点头:“可是后秦军队却是在凉州诸国和胡夏铁骑面前,一败涂地,岭北前前后后已经损失十几万军队了,甚至连名将齐难,杨佛嵩都败死于赫连勃勃手上,给坑杀的将士也有数万之多。现在几乎整个岭北都落到胡夏的手中,只有阴密,安定等几个大城还在苦苦支撑,就是姚兴亲自挂帅出征,也给赫连勃勃打得大败,我看后秦失掉整个岭北和河套地区,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刘穆之笑道:“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最后的匈奴王子,有这么厉害。不仅是姚兴失算了,只怕连你的好阿干拓跋珪也后悔了,现在北魏也不敢主动大规模进攻胡夏,因为一来这些匈奴恶狼来去无踪,纵横草原,不设城池,很难捕捉,二来北魏现在自己内部事务矛盾不断,也顾不上对外扩张。”

    刘裕叹了口气:“毕竟是从漠南草原整个搬迁进内地,不想来的草原部落,新进中原后外来牧民和本地汉人的矛盾,包括北魏上层的矛盾,都是层出不穷,甚至连拓跋珪和他的那些儿子们,也是争权夺利,他借着谋反的罪名,大肆清洗一些跟他打天下的元老重臣,象崔逞,卢溥先后叛乱被杀,就不用说了,连穆崇,拓跋仪这些元从大将,也给杀掉,还真是心狠手辣。”

    刘穆之点了点头:“趁着北魏现在整顿内部,无力扩张的机会,你得抓紧了,不然他们早晚要对南燕下手,一个只有青州的南燕还好对付,但如果是一统北方的北魏就难了。所以,我赞成你的三年经营江北六郡的想法,希望能一切顺利。”

    刘裕正色道:“嗯,还是说后秦吧,他们不仅是打不过岭北的胡夏,就连以前可以打败的凉州诸国,现在也不是对手了。上次南凉靠着献了几百万的牛羊马匹,从后秦手里换来了空城一座的姑臧,可柴壁之战后,姚兴大概是觉得在东边和北边的损失太大,想从凉州这里找回,所以派了次子姚弼领兵,想要偷袭南凉,重夺姑臧城。”

    刘穆之笑道:“恐怕还有另立姚弼的意思呢,姚兴的太子姚泓,一向文弱,姚兴并不是很喜欢,而次子姚弼,则是从小就从军打仗,有点军事才能,姚兴大概觉得在这个乱世中,一个会打仗的儿子比只会文治的儿子管用,所以对姚弼大加栽培,大概想让他先打凉州建功,锻炼一下,以后再去跟胡夏和北魏作战。”

    刘裕摇了摇头:“栽培不是这样栽培的,年少的皇子没有怎么经历实战,不能一下子给主帅之职,不然是会拿三军将士的性命开玩笑。姚兴自己当年在军中也是跟在他父亲身边经历了十几年的战事,才掌控了军队,而姚弼,本身就不象姚兴一样经历了那么多战事,让这样一个小孩子直接当主帅,不败才怪。更何况,姚泓也许打仗不行,但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抢自己的位置吗。”

    刘穆之点头道:“是的,结果果然是姚弼偷袭不成,众军不听号令,被南凉联合了西秦突袭,结果大败而逃。事后南凉主动送还俘虏和粮草,上表请罪,姚兴也只能吃一个哑巴亏,就此后秦的势力基本上退出凉州,若不是几年前趁着大晋内战,趁机夺取了中原和南阳盆地,只怕现在他们就只剩下关陇之地了。”

    刘裕冷笑道:“连诸凉国都打不过,还想来占我们的便宜?天下没这样的好事,现在大晋基本上大局平稳,汉北十二郡被伏牛山所隔,与后秦重兵防守的中原洛阳之地,交通断绝,他们在这里的驻军只有五千左右,根本无法防住我们的全力一击,真要开打的话,让襄阳的鲁宗之出兵就能解决了。我这样先礼后兵,是给后秦一个机会,让他们选择,是当我的敌人,还是暂时的朋友。”

    刘穆之笑了起来:“那如果你是姚兴,会怎么做呢?”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是姚兴,一定会割地,因为现在的大晋,是不能得罪的,现在的我,更是不能得罪的。南阳之地本就是趁乱所取,在那里没有建立起稳固的统治,也收不上什么税,抽不了什么丁,如果借这机会收驻军,再带走一部分百姓,那是把损失减到最小的办法了。”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难道他们不会把这些地方安置桓氏余党吗,如果桓振他们兵败而投,放在这里不是更好?”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你可别忘了,姚苌的大哥姚襄,就是当年给荆州的桓温打得死去活来,兵败被迫入关中,才给苻秦所灭,虽说事隔多年,但为了昔日的死仇,来得罪强大的南方对手,智者如姚兴,必不为也。”

第二千三百五十六章 变卖家业入京都

    刘穆之摇了摇头:“旧仇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姚兴不是那种为了伯父的死而耿耿于怀的人,你想北伐,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之心,世人皆知,谁都知道一统南方,重建大晋之后,就是要对这些北方胡虏下手了,那利用在荆州有影响力的桓氏来对付你,是顺理成章的事。”

    刘裕微微一笑:“可是桓振不是一般的桓氏,他绝不举甘心居于人下,成为后秦的傀儡,姚兴无法控制他,如果扶持他渡过危机,那荆州就又成了桓振的天下,等于为了他人作嫁衣,何必呢。”

    “若是桓振守不住南阳汉北十二郡,最后就要退入关中,那留他除了得罪我以外,又有何意义?既然在南阳留着桓振,无论胜负都没有好处,那还不如作个顺水人情送给我,起码,可以让我留点交情,不会上来就收拾他。”

    刘穆之笑道:“那若是后秦起大兵来南阳驻守呢,现在就要跟后秦全面开战吗?”

    刘裕摇了摇头:“现在后秦被胡夏和诸凉打击,占了汉中的仇池虽然名义上是属国,但也并不安份老实,为了跟我争夺南阳,把大军主力开到南阳,那是舍本逐末之举,不是一个成熟的君王所为。我还是那句话,留下地盘,撤回军队,迁走百姓,是最好的选择。”

    刘穆之点了点头:“那这个任务,一定要陶渊明来完成吗,他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刘裕正色道:“陶渊明是荆州人,对南阳也比建康城中的世家要熟悉,这个时候派他持节出使后秦,他也明白是我们对他的一次测试和考验,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我相信,以他的能力,会不辱使命。”

    刘穆之笑道:“那你给他这次立功的机会,如果他真的出使成功了,不是更麻烦了吗,恐怕要在朝中安排他担任要职了吧。”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个不急,陶渊明不能放在荆州,也不能放在京城,但我想还是有安置他的地方,接下来我得实行往江北免奴为客,移民屯田的计划,肯定会和世家高门正面起冲突,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陶渊明这个人留在京城,生出什么变数。”

    刘穆之点了点头:“也好,这样一来一去,总得两三个月,足够你做完想要的事情了,我这就去安排他出使的事情,还有,往江北移民所需要的粮草,布匹,种子,生丝,以及测量江北的荒地,建立新的村落,安排官吏准备迎接大批的江南佃户,我会尽快完成的。”

    刘裕笑着拍了拍刘穆之的肩膀:“你管好江北的事情就行,再把陶渊明远远地调走,跟世家间的交易,我亲自来安排,我这就去一趟谢家,请夫人出面给各大家族先透个底,在这个时候,不要跟我的意志为敌,对他们才是好事。”

    刘穆之伸了个懒腰,看向了天空,不知何时,一缕微光已经随着天边的云层变化而透出,居然已过五更,临近拂晓了,刘穆之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又是一夜过去,哎,觉都没睡,太影响胃口了。”

    刘裕没好气地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最近恐怕我们都很少有整夜的觉睡了,你小子还是早点办好正事吧,这次可千万别拖了我的后腿。”

    刘穆之转过身,向着山下就走去:“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寄奴你这没良心的比皇帝还狠,这回饿坏了我,看哪个还肯给你干活。”

    他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快速地行路,很快,一架滑杆把那他肥硕的身体架起,就象抬着一头大肥猪,四个健仆一路小跑,居然就这样在山林中如履平地,片刻之间,就消失在了满山的晨雾之中。

    刘裕轻轻地舒了口气,看着檀凭之的墓碑,喃喃道:“瓶子,我不会食言的,打回你的家乡,以后让你能迁回故土安葬,只要有我刘裕一口气,就一定会做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林外,丁旿看到刘裕出林,连忙啃完了手里剩下的一个鸡腿,抹了抹满嘴的油,笑着迎了上来:“寄奴哥,你跟胖长史这聊得可够久啊,这又是一夜。”

    刘裕淡然道:“最近好久没和胖长史在一起商谈政事了,自然聊得多一点,现在我们回京口去吧。”

    骆冰走了过来,讶道:“大帅,这就回京口吗?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要不…………”

    刘裕看着骆冰,想起了刚才刘穆之的话,心中一动:“骆护卫,令尊现在在建康吗?”

    骆冰咧嘴一笑:“大帅还记得这事啊,不错,就在七天前,家父变卖了永嘉的家产,举家搬迁到建康城了呢。”

    刘裕讶道:“变卖家产,举家来建康?”

    骆冰点了点头:“是啊,三吴之地战乱多年,原来的佃户,庄客跑的跑,死的死,原来十成里二成都剩不下了,与其守着那些无人的庄园,不如来建康讨个生活。京八党的兄弟这么多都进京城了,沈家兄弟也在京城置了产业,我们也跟着当个天子脚下的百姓。”

    刘裕心中一动,装着不经意地问道:“那你们在老家的那些个庄园,产业,卖给谁了呢?”

    骆冰笑道:“前将军,太原王氏的王愉,王公看中了那些地方,他们太原王氏的面子,我们哪敢违背啊,再说在京城安顿,还需要王将军的关照呢,所以,就半卖半送地给了王家。”

    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既然你们这些吴地多年的土豪家族都觉得呆不下去了,要变卖家产来京城,这王将军又为何要你家的地呢,难道他家现在的奴仆众多,有足够的人手种地吗?”

    骆冰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人家想要那些庄园的地,想必总是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吧。”

    刘裕点了点头,突然说道:“骆护卫,你倒是提醒了我,也许我在京城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样,随我再回一趟京城,我要去一个地方。”

    丁旿沉声道:“寄奴哥要去哪里,我派部下先去通报。”

    刘裕本能地要说“谢”这个字,突然心中一动:“对了,猛牛兄弟,上次来过我军府的那个谢停云谢兄弟,你知道在何处吗?”

第二千三百五十七章 平定天下为苍生

    丁旿一下子笑了起来:“寄奴哥真的是念着兄弟啊,谢兄弟都不在军中了你还记着呢咧。”

    刘裕微微一笑:“他是停云的兄弟,我这辈子最难忘的几个生死兄弟里就有停云,无论如何,我都要关照他的,上次军务太忙我没来得及过问他后面的事,听说你跟他一向交好,连他家在建康城开的铺子也是你娘子帮着张罗的,正好想起来了问问你。”

    他说着,对一边的骆冰说道:“骆护卫,你先回城到新家看看吧,这阵子太忙一直没放你回家,改日里我一定亲自登门恭贺你家的乔迁之喜。”

    骆冰咧嘴一笑,行了个礼:“感谢大帅的成全,我一定转告家父。”

    刘裕转头对着身边的护卫们说道:“好了,你们也都先回去吧,放你们一天假,在这京城中走走看看,尝尝这京城的美味佳酿,不过我可有言在先,军纪你们也懂,要是在城中胡作非为,惹出事端,别怪我翻脸无情。”

    一个队正说道:“大帅,你让我们走了,那你的安全…………”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无妨,这城里现在认识我的人不多,也难得有个可以微服走走建康城的机会,再说,要是连我都保护不了自己,你们就能护得住了吗?”

    一帮护卫们笑了起来,向着刘裕齐齐行礼:“那就谢谢大帅了。”

    刘裕回头对着丁旿说道:“好了,跟我进城吧,在南门的时候去把这身甲胄换了,你这么大块头,再穿一身盔甲,我想微服走访也难啊。”

    两个时辰之后,建康城南,南塘,谢记胡饼店。

    一棵大柳树下,摆了一张方桌,刘裕一身便装,右脸上贴了块狗皮膏药,和谢停云,丁旿坐在这张方桌的四周,一盘热气腾腾的芝麻胡饼摆在中间,两边摆着两碟白条酱肉,每个人的面前,还放了一碗羊肉汤,伴随着孜然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动。

    谢停云的肩上搭着一块白布,头上戴着块幞头,穿了身缮丝衣服,这个打扮很怪异,掌柜不象掌柜,伙计不象伙计,而在几十步外,胡饼店内,却是人声鼎沸,二十几桌已经摆到了门口,三四个伙计人来人往,连穿着布裙的谢家娘子,也是端盘送碗,穿梭其间,一边露天的两个炉子前,赤着大膊,围着一件皮袄子的三个胡人师傅,正手持钢叉,在这炉子里不停地翻来翻去,很快,就会有一炉新鲜的芝麻胡饼出炉了,而后厨里,羊汤的香味和洋河酒的味道也是混在一起,即使整条街巷,都能闻得到。

    刘裕微微一笑:“停云兄弟,看来你这里生意真是兴隆啊,我原来还惦记你新来建康,不好做生意呢。”

    丁旿咧嘴一笑:“寄奴哥,你这就不知道了,停云兄弟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胡饼铺子,打嘴巴子都不肯丢的,要不是这样,他也不敢来京城做生意啊。”

    刘裕点了点头:“我长年累月地从军征战,几乎没怎么过正常人的生活,对这些,确实是不了解啊。不过,这胡饼可真好吃,想当年,还是在我去长安的时候,才有机会吃到过这个。”

    谢停云笑道:“我的这三个胡饼师傅,可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这味道,绝对和长安的一模一样,寄奴哥,你能吃出来吧。”

    刘裕笑了起来:“这点你没吹牛,真的是很地道的长安味道。不过…………”

    他看了一眼那三个胡人师傅:“你的这几个大师傅不是汉人啊,是怎么雇到的呢?”

    谢停云说道:“那个年纪大的,有快五十的老师傅叫塞巴赤,其他两个年轻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当年关中大乱,前后秦大战,塞巴赤一家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后来几经辗转,流落到了江南,因为他们是胡人,没有官方承认的身份,所以就给招进了谢家的庄园里当了佃农,后来妖道作乱,谢家的庄园也给毁了,他们无以为生,几乎就快饿死了,还是我救了他们,给了他们一口吃的,从此,他们就和我家一起生活,后来我用寄奴哥寄来的钱开了家小铺子,出乎意料地火了起来,就成了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刘裕的心中一动:“那象赛巴赤一家这种北方南下的胡人,现在在吴地多吗?”

    谢停云点了点头:“很多啊,甚至比以前南下的北方汉人都要多了,以前北方胡人国家没打仗的时候,这些胡人还是比较安全的,后来战事一开,连年不断,没一块地方是太平的,很多活不下去,又不想给征兵去打仗的胡人,就象赛巴赤这样举家南逃,据我所知,光在会稽,就有几千户这样的北方胡人呢。”

    刘裕的眉头轻轻一皱:“可是好像各级官府都没有上报过这种情况啊,我还以为在吴地的庄园里,都是北方汉人流民呢。”

    谢停云摇了摇头:“老百姓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都是求个安稳,那些打打杀杀,争权夺利的事情,都是上层的那些个达官贵人想要的,打胜了是他们的功劳,可死的又不是他们的孩子,就象塞巴赤,他家兄弟七个,就死的只剩他一个,当年南下的时候,老婆也给强盗所杀,一个大老爷们带着两个半大小子,能活下来都是走运啊。”

    说到这里,谢停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寄奴哥你可不要误会啊,我说的是那些胡人首领,可没说你啊,你可不是…………”

    刘裕的神色黯然,叹了口气:“我虽然不是为了一已私利而要发动战争,但我发动的战争,造成的底层民众的损失,不比这样少。停云兄弟,这点你不用否认,但是我相信,我是为了能恢复我们汉家江山,为了天下苍生都能从此安稳,不再受战火涂炭,才要兴义师,取天下的,绝不是为了我个人。这点,从我参军的那天起,从未变过,现在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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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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