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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千二百七十七章 修罗炼狱无情杀

    随着王铁海的中箭而亡,本来还稍稍停住了脚步,甚至想要回头再战的那些挖地民夫们,彻底就失了主心骨,他们很多人也只是新近加入晋军的齐地汉人民夫,并没有经过严格的训练,刚才给那铁球一路滚碾的时候,就很害怕了,这会儿看到来维持军纪的王铁海也中箭毙命,更是战意全无,扭头就要向着后方奔跑了。

    一个铁球,从那冲车底下缓缓地滚了出来,虽然已经没有刚出来时的那种迅猛,但是仍然在地上滚滚地,按着这个微微的小斜坡下滚着,与刚出来时相比,球身之上,已经遍是淋漓的鲜血,还有一块块的碎肉,就给扎在那铁球上,猬刺一样的铁针之上,可想而之,这个铁球一路碾过来的时候,伤了多少人命!

    而这铁球的顶头,一根棉索,还在微微地燃烧着,犹如寺庙中的香烛,已经到了尽头,火花在这球面上遍布的鲜血中跳跃着,透出一股残忍的味道。

    一个小兵怒吼着举起了手中的铲子,大吼道:“你这个破球,害死我两个兄弟,老子日你奶奶个球!”

    他说着,狠狠地一铲子砸中了铁球,这一铲击中球上铁刺的同时,那个棉索也正好燃烧进了球面以内。

    一声震天的巨响,让段宏顿时就听不清战场上的任何声音,在他的眼前,这个铁球突然凌空炸开,而球中迸发出无数的铁角,断刺,飞向四周,方圆二十多步内,几乎每个人,不管身上有没有护甲,不管有没有木盾防身,都给这些铁碎残片,打成了马蜂窝,然后被随之而来的火焰,吞没了全身,视线所及之处,硫黄和硝石混合而成的黄白色烟雾弥漫,很快,就变成了大红的血雾,那是被击杀的晋军将士们的血肉,喷射于空中,与这些粉尘混合后的结果!

    巨大的爆炸声,让段宏这里,几十步外的地上,都在剧烈地摇晃着,刚才还站在铁球四周十步之内的一百多名军士,这会儿已经全部消失不见,只有地上东一块,西一堆的血肉残块,还都在燃烧着,焦尸的刺鼻味道,盈满了战场上每个人的鼻腔。

    段宏的嘴张得大大的,这样酷烈的惨状,他连做梦也没有见过,成百条的性命,顿时就这样无影无踪,他的耳边在嗡嗡地,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只看到有几个身上着火的人,正在挣扎着向后逃跑,却是跑不了两步,就摔倒在地,在地上惨叫着,翻滚着,试图扑面身上的火焰。

    “轰”“轰”的声音,一次又一次的响起,每次巨响,都会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段宏呆呆地站在这里,看着一阵阵的火焰冲天而起,就象一个太阳在自己的面前出现,铁刺碎片在激烈的爆炸声中四散迸发,切割人体时的可怕声音,会是他今后一生都摆脱不了的恶梦。

    无数的躯体,就在段宏的面前,活生生地化成了残片,继而燃烧,每个铁球爆炸之后,方圆十步之内不会有任何活人的存在,十步之外,也是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活着的人不是浑身是血就是身上着火,很多人可能直接给这可怕的爆炸声生生震聋,甚至是失去了理智,几乎是靠着动物的本能,在四散奔逃。

    在一片烟火色之中,段宏隐约地可以看到一个身影,从燃烧着的那部冲车的下面钻了出来,那可不是蒋升吗?他的全身上下,都是泥土,刚才站在土坑之中,反而救了他一命,让他没有第一时间给这些碎片扎到或者是给火烧到,气浪冲击而来,那坑边的土把他和六七个同样在坑中的人埋了进去,而这会儿,他终于钻了出来,大概也是这方圆百步的城墙之下,少数的几个还能没有大伤,还能自由行动的人了。

    蒋升的吼叫声,不知怎么,居然可以顺着风声,钻进几乎只能听到嗡嗡声的段宏的耳中,他分明在叫:“快,快把这鬼洞给堵上,不能,不能再让这鬼球来害,害…………”

    他说着,扛起一个散落在外面的沙包,也不顾这周围四处燃烧的火焰,就冲向了那个黑漆漆的洞口,因为他知道,再也不能让这些无情铁球,落到城外了,那真的会瞬间让千百人,灰飞烟灭!哪怕是拼了自己的这条命,也要阻止这一切!

    顺着蒋升的话,有四五个也刚刚从土坑中爬出来的民夫军士,扛着沙包,冲向了这些洞口。蒋升大叫道:“堵上,堵上,别想再害人!”他几乎是抱着手中的一个大土囊,以最快的速度,一瘸一拐地冲向这个带来死亡的洞口,甚至浑然不觉,他的身上,已经在腾起两处火焰,正在灼烧着他的皮肤。

    突然,一阵粘稠的黑色液体,从蒋升面前的洞口喷了出来,只差一尺,他手中的沙包几乎就要够到那洞口了,却是整个人给这迎面而来的黑色妖水,给淋了个从头到脚,而那两处微小的火焰,在这黑色妖水淋着的一瞬间,就变成了冲天的火焰,直冲城头,蒋升的整个人,瞬间就变成了一块大号的人形火炬,在城墙之下,倒地燃烧。

    十五个洞口处,都流出了这黑色妖水,如同是地狱冥河的河水,带着死亡与恐怖,在这方圆三百步的城墙之外流淌,所过之处,都会腾起冲天的烈焰,而任何活人,只要靠近这黑色妖水三尺之内,都会给无情的火焰吞噬着,之前还人满为患,遍布城底的冲车,甲士,之前还搭上城墙,奋力爬城的二十多部云梯上的军士们,连同这段鬼墙之内的一两千条生命,都在这无情铁球加上黑水焚烧的双重打击下,化为乌有,连个成形的尸体也不可能留下了!

    城头,公孙五楼得意的狂笑声,在四处回荡着,他笑着把手中的一个大木桶里的黑水,完全倒进了面前的下城暗道之中,然后用力把这个木桶,给扔向了城外,听着城外的烈风与惨叫之声,他对着在一边沉默不语的贺兰刚大叫道:“说你们是蠢材废物,服不服?知道什么叫一出手,灰飞烟灭吗?”

第三千二百七十八章 黑火隔断撤守军

    贺兰刚的耳边,仍然不时地传来城外那一阵阵的爆炸之时,那是无情铁球里还残存的硫黄与硝石,遇火引发的二次爆炸,城下传来一阵阵热浪,伴随着黑色妖水燃烧时的那种带有爆裂的声音,混合着人体烧焦时的那股难闻腐臭,让这些杀人不眨眼的贺兰部将帅们,也都为之色变,毕竟,当面刀砍枪刺造成的死亡,与这瞬间就让千百人灰飞烟灭的一幕相比,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他们的心灵,受到了如同那段宏一样的强力暴击,以至于一个个愣在当场,给震得哑口无言。

    公孙五楼的话,让贺兰刚回过了神,他咽了一泡口水,这才感觉到七窍之间,都似乎是充满了烟火之气,他摇了摇头,说道:“这,这无情铁球的威力竟然,竟然如此强大,为何守城时不大量使用呢?有这些大杀器,我们,我们可以把攻城的晋军通通炸死啊。”

    公孙五楼恨恨地脱下了身上的皮甲,把那些沾了黑水的甲片,远远地扔向了城外,而后张开双臂,几个护卫马上拿了一套新的两当铁铠,在他的前胸后背开始披挂起来,公孙五楼冷笑道:“你们有没有脑子的?早就说了这是当年太原王集结那来自波斯的术士方士,举大燕之力,才打靠出这么十五个无情铁球,要知道要让这铁球能从中炸开,得需要上古陨铁之力,哪有这么容易的?要是他娘的我还能再多一个铁球,还用得着往后面再灌进这三十桶黑色妖水吗?”

    贺兰刚的身后,一个副将眨了眨眼睛:“那按公孙大人你的意思,这黑色妖水是让城外能持续形成一道火墙,就象之前在城门那里一样,让几个时辰内,晋军无法接近是吗?”

    公孙五楼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总算有点开窍了,不错,虽然这鬼墙的下面,加固了地基,但是这天地之间,总会有些无法解释的事情,毕竟,这里曾经坑杀过几万死鬼,石赵的,大燕的萨满也曾经在这里作过法,想要平息这里亡灵的怨气。”

    “你们贺兰部来的晚,有些事不知道,当年石赵时期,城门本来是开在这里的,石虎的意思,是所有进广固的人都要亲自踩过这些跟他作对过的人,但是总会有人在走过这城门后就莫名其妙地暴毙,而且广固城也有几次五龙口那里暴发山洪,还有一次冲垮了城门呢。”

    贺兰刚喃喃地说道:“那一定是这些冤死者的魂灵作崇吧。后来慕容恪灭了段龛之后,移走了这个万人坑,应该就没这种事了吧。”

    公孙五楼冷冷地摇了摇头:“这可说不好,哪怕就是我们这回守城的时候,你们在这城墙之上,不也总是有值守的军士有时候会上报,说听到什么鬼哭之声,梦见有成千上万的披头散发,身穿甲胄之人要来索命吗?就是跳城而死的,也有十几个了吧。”

    贺兰刚叹了口气:“我们本以为是守城日久,粮草断绝,有些战士会产生幻觉,不过听你这么一说,难道还是冤魂厉鬼作怪哪。”

    公孙五楼眯起了眼睛:“所以,国师说了,小心使得万年船,万一打着打着,真有啥冤魂厉鬼作崇,让这鬼墙给垮了,那可就完蛋啦。所以,在这里大量杀伤晋军吴儿,然后以黑色妖水灌溉城外三百步的城墙,一方面能把刚才没炸死的晋军全部烧死,另一方面,也能在这里形成火墙,让晋军不敢接近。”

    “还有,经此布置,这里就算安全了,现在我们各处都吃紧,缺乏人手,你们这里安排个三千人,太多了,接下来,留三百人在这里监视晋军就行,其他的人,跟我走。”

    贺兰刚沉声道:“守卫这里,是国师给我等下的命令,也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公孙大人,你一句话就要带走这几千守军,恐怕就算靠这个国师的令牌,也没这个权力吧。”

    公孙五楼冷笑道:“贺兰刚,我现在可是在传达国师的军令,他老人家要指挥全局,可没功夫亲自过来一个个通知你们,有我手中的这块令牌,就如见他亲临,你若是不执行这命令,我现在就可以解除你的指挥权,另换他人。”

    贺兰刚咬了咬牙:“就算,就算这次打退了晋军的攻击,可是黑火能燃烧多久,你也说不准,城门那里燃烧过的黑色妖火,不也给晋军给扑灭了吗?要是他们这个时候迅速攻城,这城头守军不足给他们突破拿下,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公孙五楼哈哈一笑,一指城外那遍地的焦尸:“贺兰刚,你不想居于我之下,听我号令,直说就是,何必找这些理由?别说现在燃烧着的黑色妖火,就是这城外的焦尸,要清理都需要半个时辰以上,你这段城墙又不是与世隔绝,城头有三百守军足以监视,就算晋军突袭,后面有木厢可以调兵上城,附近的几段城墙也可以来军队支援,你怕什么?”

    贺兰刚叹了口气:“那你要我们去哪里?”

    公孙五楼笑着一指大约五百步开外的那段城门方向,仍然被黄色的烟雾所缭绕,让整个城墙都陷入迷雾之中的地方,说道:“带你去见你大哥,你还不满意吗?还是你怕去危险的地方?”

    贺兰刚厉声道:“够了,公孙五楼,你不可以侮辱我们的勇气,这回我同意你的说法,城门那里,确实需要人手,兄弟们,我们出发。”

    一群贺兰部的将校们齐声呼喝,回头开始召集整队,公孙五楼得意地走向了他来时的那个木厢,说道:“贺兰大人,我先走一步,你们可别让我等太久哦,恐怕晋…………”

    他的话音还没有落,就只听到贺兰刚身边的副将失声叫道:“这,这怎么可能,怎么,怎么会有晋军冲上了瓮城的城墙,天哪!”

    公孙五楼的脸色大变,转身冲向了城头,向着城门的方向望去,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他们,他们是飞上去的吗?!”

第三千二百七十九章 虚张声势假作援

    一片黄雾之中,看不清虚实,但是可以看到,城头那里已经出现了十余名晋军的身形,他们身着劲装,手中持着大刀长剑这些短兵器,在城墙之上,来回奔跳,而本来城楼之上就不多的守军,给这些人趁机突击之后,虽然都纷纷上前接战,但显然,哪怕是贺兰部的兵士,与这些人交手,都是无人能接住三招两式,甚至连兵器都无法格击,就给人刀剑毙命,一命呜呼。

    显然,这些上城的晋军,虽然是民夫打扮,身着劲装,但无一不是百里挑一的剑士刀客,城墙那里,不停地还是有人翻越城头上来支援,这会儿的功夫,公孙五楼趁着一阵清风吹开了黄雾的一角,城门那里的情况也能看到个七七八八,尽入公孙五楼的眼帘。

    原来,城墙根儿的沙袋土囊,堆的已经有一丈多高,而六七个民夫打扮,却是持刀拿剑的晋军,正叠着罗汉,搭着人梯,后面的人踩着下面的人合着的双手向上跳到前面人的肩上,如此再上一人,三四个人这样的高度,可以把一人迅速地送上城头,当然,不是经过了长久的训练和配合,安能如此?

    公孙五楼猛地一跺脚:“该死,这些晋军直接上城了,来不及了,快随我从城墙上过去援救,贺兰大人,快去救你哥啊!”

    贺兰刚一下子套上了面当,一挥手中的大刀,大吼道:“贺兰部的勇士,快随我去援救大头人!”

    他说着,身先士卒,从刚刚列队于城头的一队亲兵之前就冲了出去,身后的那队军士也顾不得再保持队形,跟在他后面,也一窝蜂地冲了出去,而扛着大旗的那个副将则一边跑,一边大叫道:“闪开,快闪开,别挡道!”

    公孙五楼冷冷地看着一队队的贺兰部军士从自己的面前经过,在这三四百步的城墙之上全速疾奔,冲向那激战的城头,晋军在城下的弓箭手们万箭齐发,不停地有这些在侧面奔跑的人,中箭仆地。

    而城头沿途的守军,则纷纷抄起了盾牌,在城楼边上竖起一道木墙,抵挡着纷纷而来的箭雨,而一些民夫辅兵们,干脆直接把中箭倒地的这些燕军尸体,抬起来扔向了城外,一边去砸击那些仍然在这些城段上爬墙的晋军,一边清理这城墙之上的障碍,以方便贺兰部的军士能用最快的速度赶去城门那里支援。

    在这些城墙段上,晋军的云梯也架在垛口之上,仍然不时地有晋军的军士,从梯子上翻身入城,但因为数量太少,往往立足未稳就给十余个以上的燕军打下了城墙,双方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而如长龙一样通过这中段城墙,直奔城门的这支贺兰部的精甲,目标却是那已经开始控制了城头,打开了段三十步左右宽的登陆场的晋军剑士。

    公孙五楼的身边,一个护卫上前,低声道:“五大人,为什么我们不跟进去支援呢?这可是立功的好机会哪。”

    公孙五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蠢材,这哪是什么立功的机会,这是去拼命的啊。晋军这些能冒着硫黄硝石毒气攻城的,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你看,城门那里留下的贺兰卢的亲卫守军都抵挡不住,第一批冲过去的,就是去拿人命填的,能不能打下来都不好说,命要是没了,那还有个屁的功劳啊。”

    这个护卫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另一个护卫则跟着说道:“五大人说得太好了,我们就在这里,看他们打,实在不行,那国师也一定会派兵帮忙的。”

    公孙五楼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他的膝盖上,让这个人一下子单膝跪了下来,而他刚想求饶,又只觉得脸上一辣,却是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伴随着公孙五楼的咆哮声:“看你奶奶个头啊,友军有难,不动如山,在这里看戏,你有几个脑袋够国师砍的?”

    这个护卫哭丧着脸,捂着自己火辣辣的那半边脸,说道:“那怎么办哪,又不能救,又不能留,小人愚钝,还请五大人明示。”

    公孙五楼冷笑道:“蠢货,也枉你们跟了我这么多年,这都不会,听着,大张旗鼓,高声呐喊,然后给我慢慢地走过去,乌思齐,你小子在前面扛旗,跑五步,走十步,走走停停,时不时再把旗子放倒,再举起来继续走,明白吗?”

    这个名叫乌思齐的护卫双眼一亮,站了起来:“五大人的意思,是我们作出去救援的样子,但要显得是给晋军干扰了,或者阻击了,连领头的举旗官,也是几次换人,是吗?”

    公孙五楼满意地点了点头:“都按这个说法,国师他再神通广大,人也在内城上,并不能看清这里,实在不行,就说这城墙不好走,又是死人又是落石的,影响我们的速度。”

    乌思齐哈哈一笑,从怀中摸出了一块绣着“公孙”二字的旗帜,裹在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根短槊槊头,再把槊杆从中一拉,四尺的槊身,一下子给拉到了两丈以上,高高举起,就是一面公孙五楼的大将旗。

    而这会儿的功夫,公孙五楼的身后,那百余名护卫也都列队完毕,五六个持着藤牌铁盾的护卫,紧紧地跟在公孙五楼的身边,盾牌全都面向城墙之外,显然,已经作好了防护他的准备。

    公孙五楼清了清嗓子,一挥手,说道:“出发,全都给我一边冲一边叫,五楼大人来援啦,兄弟们顶住!”

    一片扯着嗓子的高呼声在城墙上响彻:“五楼大人来援啦,兄弟们顶住。”

    这五个持盾护卫正要迈开大步向前走,却是给公孙五楼喝止住:“冲那么快做什么,赶死啊!都听好了,给我离开乌思齐五十步以上,哪个再逞能跑太快,哪个就给老子换他去举旗子!”

    周围的这五个盾卫心领神会,开始原地踏步,留在了整个队列的最后方,而他们的声音却是直冲云霄的:“五楼大人来援啦,兄弟们顶住!”

第三千二百八十章 攻其不备复攻墙

    广固,南城,晋军帅台。

    刘裕的面色沉静,看着南城城门的方向,从他的这个角度,可以看得清楚,百余名民夫打扮的剑士,已经有一半左右冲上了城墙,而剩余的人,则也纷纷撤了人梯,改为用爪勾去勾住城垛口一带,然后缘城而上。

    城头的五十余名剑士,只战死了四五个,剩余的四五十人,则分散出十余个战斗小组,三四人一小队,专门与那些零散而出的燕军步兵战斗,有三四组人则奔到内墙那里,刀砍斧劈,把一个个上城的木厢的锁链生生摧毁,另有两三组人则游走于城墙附近,保护着那些缘城而上的军士,而在这些人里,身形魁梧,抄着两把大斧,左右劈抡的王猛子,则如同天神一般,威风凛凛,即使是两里之外的帅台这里看到,也是一目了然。

    丁午长叹一声:“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那王猛子作为阿寿哥的贴身护卫,还真的是厉害,我一直想跟他较量一下,这一次,却只能看着他拿下头功了。”

    王妙音微微一笑:“这回真让丁督护说对了,强将手下无弱兵,听说这王幢主也是跟着他十余年的义子呢,武艺之高,几乎已经不在刘冠军之下呢。”

    刘穆之摇了摇头:“不,咱们都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就算是阿寿来,也未必有王猛子这样的威猛,刚才在我这里看,他已经一个人连杀二十余名敌军守军了,上城的这一波能如此顺利,此人当居首功啊。”

    刘裕淡然道:“我们北府军一直没有固步自封,江山代有才人出,就象京口打架大赛,能不停地产出精兵锐士,这王猛子,刘荣祖,可都是新一辈的英雄小将哪。”

    刘穆之点了点头,看着鬼墙那里,还是眉头轻轻地一皱:“只可惜,攻打那鬼墙的千余将士,居然就这样一下子全部尸骨无存了,敌军从城墙滚出的那些个大铁球,还真是厉害,不仅路上可以一路碾压人,还可以瞬间炸裂,把万千碎片,都用来炸死炸伤附近之人。还真是难得一见的可怕武器呢。”

    刘裕的心下默然,从后世穿越而来的他,知道这是后世的热兵器,象是炮弹那样,但是在这个时代,火药武器还从没有听说过用于实战,老实说,这黑科技的东西一出现,也让他惊讶不已,虽然早就预料到敌军在鬼墙那里会有埋伏和机关,但没有想到,居然是这种东西。

    刘裕看向了刘穆之:“胖子,你看的书多,有没有见过这东西过?”

    刘穆之摇了摇头:“刚才我想了半天,恐怕只有那些炼金术士,会搞这种火石之术,能在瞬间搞出这种爆裂之法。以前我的谍者情报曾显示,当年石赵和前燕,尊崇西域僧人,跟西方的波斯也有来往,那里的术士精于方术,擅长炼丹和火石之术,可能黑袍的这些铁球,也是这样来的吧。”

    王妙音咬了咬牙:“此等可怕的邪物,真的是人神共愤,刚才这东西出来的时候,可把本宫给吓到了,还跟你们说要退兵呢。”

    刘裕沉声道:“这东西威力是大,但数量不可能多,我料可能是前燕时期,慕容恪或者是慕容垂在这段鬼墙上留下的,就是特意对付攻打鬼墙的敌军,要是他们真的有很多这个铁球,只怕早就用上了,这些铁球,应该是他们仅有的存量,用完也就没了。”

    王妙音长舒一口气,点头道:“是的,要是他们真的有这么多,直接用投石车发射到我们攻城部队中就行了,我们去多少人都会死多少,这一仗也没法打了,甚至在临朐的时候,就可以用这个。”

    刘裕微微一笑:“是啊,比如他们用孔明灯从空中袭击的时候,如果是直接向下扔这东西,我们早就完蛋了,还用得着打广固吗?所以当时胖子的分析没错,这些一定是早就固定在广固城中,前代守城之人留下的杀器,而且差不多只有这些,没有别的。”

    说到这里,刘裕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上千忠勇的将士,就这样一转眼间,灰飞烟灭,尸骨无存,镇恶,你也不要太难过了,起码,前方来报,段宏还是活下来了。”

    王镇恶抹了抹眼睛,他刚才已经哭过了,这会儿情绪平稳了下来,说道:“是战争,总会有流血牺牲,兄弟们是好样的,他们每个人的名字,我都纪录了下来,战胜之后,还请大帅不要忘了他们。”

    刘裕正色道:“这是自然,现在攻城战还在继续,我们仍然要全面冲击,镇恶,你现在回到前方,跟段宏重新组织力量,我这里给你一千精兵,乃是护卫胖长史的高手,你们等城门这里打得激烈的时候,突然上前,用土囊沙袋灭掉这些黑火,然后迅速登城,夺取鬼城城墙,为死难的兄弟们报仇!”

    王镇恶的脸色一变:“还要继续攻打鬼墙?”

    刘裕点了点头:“攻击不备,出奇不意,那公孙五楼倒下黑色妖水,在城外纵火,可不是为了焚烧我军的尸体,而是因为连这些铁球都用上了,说明他们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他们以为在城外弄个火墙就能阻止我军,我们就将计就计,记住,攻城的时候,所有的军士身上都要抹上湿泥,前面的民夫以土覆火,而后面剑士要最快的速度冲向城墙,按城门那里的办法,以绳勾和冲梯上城,现在连公孙五楼都奔向城门那里了,鬼墙是真正的空虚之地,我要你在一刻钟之内,发起冲击,能做到吗?!”

    王镇恶咬了咬牙,从地上直接弹了起来,转身就向前走去:“不拿下鬼墙的城头,我不活着回来见你。”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着王镇恶远去的背景说道:“跟阿寿说,让他也派五百精兵支援你,他身边还是有不少身手矫健,翻山越岭如履平地的豪侠,能帮你的忙,不过,别让他自己也上了,我需要他在前方主持全局!”

第三千二百八十一章 明知虎山偏向行

    丁午咧嘴一笑:“我说大帅,这城楼已经给我们拿下了,还要打那鬼墙作什么?一鼓作气,冲进城门不就行了?看,铁牛哥在组织两千多兄弟,扛着云梯往上冲呢。”

    刘钟也点头道:“是的,这回铁牛哥的布置,可称完美,之前为了出其不意,一直没有出动云梯,现在在用人梯攻上城墙的同时,才用云梯猛冲,就算敌军这时候增兵,只怕也很难夺回城头呢,我军后续有充分的时间,可以冲到城墙之上,一旦夺取了城楼,那就可以向下攻击控制城门内侧,就算没法直接下城,在城上也可以居高临下地射击,驱散城门后的守军,这样从正面进攻的部队,也能攻进城门啦。”

    王妙音微微一笑:“既然小刘将军这样分析了,本宫也觉得问题不大,刘长史,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恭喜刘大帅了?这么多将士的牺牲,总算有所回报。”

    刘穆之平静地摇了摇头:“寄奴打仗,从来是谋定而后动,我想,他现在也没这么乐观,能一下子拿下南城吧。”

    王妙音的脸色微微一变:“都这样了还没拿下?”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是一般将帅防守的广固,我们早就拿下了,可是今天我们打了有半天多了,牺牲的将士将近五千,却也只是刚刚登上城墙,离攻克城池还远着呢,何况,燕军的很多杀招,恐怕还没有用上,这个时候就轻言拿下,怕是为时尚早。”

    刘钟沉声道:“寄奴哥,虽然卑职以为,未虑胜先虑败是应该的,但是也要看清现在的形势,我们已经成功地控制了这段城楼,后续兵马源源不断,燕军还有什么杀招能反击?”

    刘裕淡然道:“刚才的那些个滚出来的铁球,如果现在就对着我们攻城的密集队形再来一次,如之奈何?”

    刘钟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摇头道:“可是您刚才也说过,只怕燕军全军也只有那段鬼墙才有这些铁球,别的地方应该没有,不然早用上了。”

    刘裕点了点头:“铁球也许不会有,但是黑色妖水呢?或者是别的可以造成大规模的,对密集阵形大量杀伤的武器呢?你就这么肯定,燕军已经没有了反击之力?”

    刘钟咬了咬牙,一指城头,说道:“寄奴哥请看,城墙那里,贺兰部的援军已经急得不走城下,而是直接从城头过去了,刚才还在想尽办法隐藏的这些敌军主力,现在已经用密集阵形过去支援,如果我们这时候用大量的投石和箭雨攻击,他们在这路上就会死伤惨重,这个道理只怕他们也知道,但还是这样做,说明真的是要抢时间过去支援,绝不是诱我们攻击,而是真的给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了。”

    说到这里,他一指那长龙也似的援军的最后,那面高高飘扬着的公孙大旗,说道:“连公孙五楼这个滑头都去支援了,虽然又是拖在最后,但也说明城楼那里敌军兵力不足,一旦给我军占领这段,那城门后面也无法防守了,城门突破,他们所有的布置,埋伏就全部作废,这南城,也算是正式攻破了!”

    王仲德摸着自己的胡子,说道:“我同意小钟的看法,寄奴哥恐怕是多虑了,当然,分兵去攻打鬼墙,是增加突破点的做法,我认为很好,但是,主要的突破方向,仍然是在城门这里,而且敌军显然已经无法防守了。”

    刘裕摇了摇头:“那你们说,之前可是贺兰卢在城门这里防守,打退了我们多次进攻,最后还降下这些硫黄于半城,施放毒气,为什么我军突然登城,就如此顺利?难道你们觉得贺兰卢和他的兵马,就给之前的弓箭和飞石消灭了不成?”

    刘钟的眉头微微一皱:“消灭不至于,可能是为了防止给远程攻击,就先撤下城了吧。”

    刘裕笑道:“以这样的大将的能力,就算一时下城,现在我军攻上城楼,也一定会全力反击的,你看,按你的说法,连鬼墙那边的贺兰部守军都在拼命过来支援,而他这个大将却是不见踪影,这难道不奇怪吗?”

    王仲德的眉头也开始皱了起来:“也许,他是放毒烟怕给毒到自己,所以才临时找地方躲起来,我军的速度太快,他还来不及回来吧。”

    刘裕叹了口气:“敌军有这么多上城的木厢,就算动作再慢,这会儿应该也能运几百人上来了,哪可能这么容易就把城头拱手相让?事出异常,必然有妖。所以,不是我多虑,而是碰到黑袍这样的对手,我实在无法高兴得起来。”

    王妙音的秀眉紧蹙:“那现在怎么办,难道敌军还有埋伏,还有机关和杀招吗?若是这样,我们是不是要撤回进攻的部队?”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摇了摇头:“不行,现在万万不能撤,仗打到现在,就是不能害怕,有进无退,只怕是付出很大的伤亡代价,也要把敌军所有的杀招都暴露出来,攻击城墙的部队不能停,仍然冲击,用投石车给我狠狠地打击现在在城墙上奔跑的那支鬼墙上的贺兰部兵马,所有的石头,全部给我砸出去!”

    刘钟的手中小旗,挥舞如飞,把刘裕的命令迅速地下达,而王仲德则点头道:“大帅的意思,是要尽可能多地消耗这些暴露出来的敌军生力军,就算城门这里的攻击不顺,也不要让这些人转回来去增援鬼墙,是吧。”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看着城门方向,说道:“鬼墙那里,我相信敌军的布置已经全部用光了,那些铁球和黑色妖水,是他们最后的力量,连同城头的兵力,也是为之一空,现在反而是我们真正可以拿下鬼墙,突破南城的最好机会,使功不如使过,王镇恶和段宏,我相信他们会知耻而后勇,带着加强的兵力,冲上鬼墙的城头,而城门那里…………”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泪光,站起身:“恐怕又会有很多忠勇将士,为国捐躯了。”

第三千二百八十二章 人尽其用堵漏洞

    广固,内城,城头。

    黑袍的面色阴沉,隔着那青铜面当,仍然可以看到他那已经变成黑色的眉毛在微微地挑动着,一边的慕容兰抱着双臂,看着南城的城墙上,时不时被箭雨和飞石的攻击,而成片地给打落城墙,摔进内墙的那支行进间的贺兰部队列,冷笑道:“公孙五楼倒是表现得很积极啊,这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又想表现得最积极去救援吗?”

    黑袍喃喃地自语道:“蠢材,坏我大事的,一定是这个蠢材!”

    慕容兰的秀眉一蹙:“你明知他是这样的人,还把他派去鬼墙那里,结果这家伙看到城门那里有失,一下子又想继续表现,这不是他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黑袍冷冷地说道:“鬼墙那里,无情铁球的秘密,我不想告诉贺兰卢或者是贺兰刚,不然他们一早就会用上,达不到这种引晋军大量密集攻击,再大量杀伤的效果,再说了,黑色妖水,我也不想直接交给贺兰部的人。”

    慕容兰叹了口气:“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怀疑这个猜忌那个的,为什么你会众叛亲离?就是因为你从来不信任别人。”

    黑袍摇了摇头:“阿兰,我这辈子信任过很多人,结果我的侄子,我的妻子,我的儿子,我的兄弟都一个个地背叛我,我向他们投入过真心,回报却是一次次地被伤害,不过,你知道最伤害我的人是谁吗?”

    慕容兰扭头看向了远方,喃喃道:“最伤害你的,恐怕还是我这个被你训练四十年,名为兄妹,情同父女,最后却没有执行你的命令,甚至跟你的头号死敌成为夫妻的妹妹吧。”

    黑袍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确实因为这些事情,恨起来的时候想着如何要让你不得好死,但现在回想起来,恐怕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事,就象我们慕容氏中的那种手足相残的诅咒一样,也许,只有指望万年太平计划实现,我有了那可以扭转乾坤的无上力量,才能改变这一切吧。”

    说到这里,他看着慕容兰,轻轻地摇了摇头:“也许正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把你派到不合适的地方,是我这个做哥哥的错。明知刘裕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豪杰,明知我的妹妹是个重情重义的良善之人,外表刚强,内心柔弱,明知你最后会不可避免地爱上刘裕,家国两难,我还是把你派去刘裕的身边,这就跟我派公孙五楼去鬼墙一样,是我的错。”

    慕容兰叹了口气:“罢了,恩恩怨怨几十年,再纠结这些已经没有意义,这一轮的攻防,又是数千条性命就这样消失了,这一战开始的时候,我还会为战死的将士们哀悼,但是现在,我已经麻木了,只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

    “我现在只想快点打败刘裕,逼他撤围退军,然后我们就集体回辽东,也希望你能信守承诺,万年太平之后,你去当你的仙人,我们回我们的辽东,从此再也不要回来找我们慕容部,起码,给大家留下战神慕容垂的念想,而不是那个无恶不做,让全体族人走上绝路的邪恶国师。”

    黑袍点了点头:“所以,我得打赢这仗,你说得对,我得把正确的人放到正确的位置上才是,放公孙五楼去鬼墙那里,是用其狠毒,也用其对我的忠诚或者说畏惧,比起让居心难测,随时可能反水的贺兰部掌握守城的利器,我还是想要相信公孙五楼一次。毕竟,他下得了这个狠手,而要是换了你阿兰,让你在鬼墙上,你舍得用无情铁球和黑色妖水这些可怕的杀器吗?”

    慕容兰低下了头,轻轻地摇头叹道:“我是战士,战斗是为了保护族人,而不是为了单纯的杀戮,我知道这些利器的杀伤力极大,但如此残酷,有违天和,就算我手上有,除非是同归于尽,我也不会用的,这点你没有说错。”

    黑袍微微一笑:“所以你也好,贺兰卢也罢,明明手上有大杀器,但不会放手使用,除非给逼到不得不用的时候,这就是我得派公孙五楼,而不是你去执行那无情铁球杀的原因。好了,公孙五楼也利用完了,现在,我需要你去鬼墙那里了。”

    慕容兰有些意外,抬起头,看着黑袍:“你这是什么意思?鬼墙那里,不是已经防住了吗?城外晋军的尸横遍野,还在被无情的黑色妖火所吞噬,如同地狱一般,这种时候,怎么会有晋军再来攻打鬼墙?”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恨声道:“都怪公孙五楼这个蠢材,他最蠢的还不是这时候去抢着援助城门那里,而是在使用无情铁球之后,连我给他万不得已时才用的黑色妖水,也全部用掉了!”

    “就为了贪一点眼前的功劳,不留后手,现在的鬼墙那里,既没有兵,也没有守城的工具,而城门那里,连向弥都知道如何用土囊扑灭黑火,若是晋军这时候突然发难,不顾伤亡地强行灭火,攻城,这鬼墙,就会成为我们真正会给突破的一点!”

    慕容兰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你说得对,现在的鬼墙,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而且,我看晋军阵中有所动作,好像刘敬宣那里的兵力,有所行动呢,而鬼墙对面的晋军调动也非常频繁,似乎要有什么动作呢。”

    黑袍叹了口气:“我现在手上没有什么机动兵力了,阿兰,这回我无兵可以派给你,只有放出前一阵在城中杀人抢食,还有想要逃亡,按罪当斩的七百名死囚给你,你能守住鬼墙吗?”

    慕容兰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鬼墙之上还有三百守军,加这七百死囚,共是一千人,应该还可以抵挡一阵,只不过,这些死囚有些原来就准备跳城逃跑的,你让我把他们带到城墙上,就不怕他们临阵倒戈吗?”

    黑袍微微一笑:“要是公孙五楼带他们去,恐怕会直接叛变,但若是你,那他们会为你效死的,因为他们的命还是你当时建言救下来的,甚至分了你的口粮给他们,忽必来何在?!”

第三千二百八十三章 丁零猛汉欲建功

    黑袍的身后,城楼之上响起一阵脚步声,一个皮甲毡帽,五大三粗的八尺巨汉,右眼处侧有一颗铜钱大的红色胎记,晃着一身的肌肉,背上插着两把大斧,就这样走上了城头,看到慕容兰,微微一愣,转而喜色上脸,甚至顾不得向黑袍行礼,就先向慕容兰以后按胸,恭敬地鞠了个躬:“见过兰公主。兰公主万福!”

    慕容兰的眉头轻轻一皱:“忽必来,看来你在监狱里的伙食还不错哪,比我上次在狱中见你的时候,可是好多了。”

    忽必来低下了头:“都是我的错,酒后控制不住自己,与人斗殴打架,伤了人命,本是必死的结果,是兰公主你当时救下了我,还安顿了我的老娘和妻儿,您的这个恩情,我忽必来永生难忘。”

    慕容兰叹了口气:“你并非我们慕容部落,也不是贺兰部落的人,只是一个丁零人,本不用进这广固城与城共存亡,我见你们来广固的第一天就让你们回去,你为何不听呢?”

    忽必来摇了摇头:“兰公主,我们丁零人一向四处游荡,不会农作的,甚至还不象别的部落那样会养牛羊,在这中原之地,我们甚至都没法逐水草而居,只有经常去偷鸡摸狗,打家劫舍,才能维持生存,后燕建立时,我们袭杀了作乱,与后燕为敌的丁零首领翟氏,得到了当时后燕皇帝慕容垂的赦免,也让我们从军为生。”

    “但后来北魏崛起,后燕崩溃,我们感念于当年后燕的收留与不杀之恩,一路追随到了这齐鲁之地,又一直给安排在北边边境防守北魏,临朐战败,新帝下令各路的军民,尤其是我们胡人部落要向广固集中,这可是皇命哪,难道我们还能违背不成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城中并无粮草,你们只是来了一个部落几千号人,却没有带来牛羊,这样进来后,一定会没吃没喝的,我当时就是预料到了这点,所以才阻止你们进城,可是你不听我的,现在后悔了吗?”

    忽必来惭愧地低下了头:“当年劝先帝赦免我们的,就是兰公主你,你当时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我们看你一个弱女子,身怀六甲还要与城共存亡,这人都是要讲良心的,这种时候,我们怎么可能离你而去?所以不管你怎么说,我们都要进城保护你,保护大燕的。”

    黑袍冷冷地说道:“好了,忽必来,这种漂亮话就不要说了,你们是因为没有粮草,知道只有这广固还有吃的,才会举部落前来,本来我要你们男丁入城,老弱妇孺可以给些粮食让他们先离开,你偏不肯,进来后因为太多的非战斗人员吃光了粮食定额,就想着在城里也去抢食,甚至杀食活人,这罪,不该死吗?”

    忽必来咬了咬牙:“我等确实是死罪,但是国师,也请你听我说,我们是战士,战士只有战死,不能饿死,进了这广固城,我们就是要去跟那传说中天下无敌的刘裕,还有他的北府军拼一下,我们要让全天下看看,我们丁零勇士的战斗力,就算是最后不敌而亡,也无遗憾!”

    黑袍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要的就是这种气势,当年你们丁零人,可是跟号称天下战神的慕容垂皇帝来来回回打了好几年啊,连他老人家对你们都一度无可奈何,最后还是你们自己内讧,杀了翟辽才投降的。之所以当年对你们网开一面,也是看重了你们的战斗能力。”

    忽必来哈哈一笑,往胸口一拍:“不是我吹牛,当年若是后燕的慕容宝皇帝,用我们当先锋去战那拓跋魏国,那现在北方,大概还是大燕的天下呢。这些年我们镇守北方,那些拓跋部的蛮子,可是不敢来犯啊。”

    慕容兰的秀眉一蹙:“难道不是贺兰部的功劳吗,怎么成你们的了?”

    忽必来不以为然地说道:“贺兰部算什么,不过是在北方就给拓跋部打败和统治的仆从罢了,他们要真有这个本事,还会落难来投吗?只不过当年慕容德皇帝,让我们要照顾他们贺兰部,加上考虑到要吸引北魏那边别的部落,还有让河北的汉人来投,所以才让我们当了副手,我们这可是顾全大局呢。”

    黑袍笑着拍了拍忽必来的肩膀:“好了好了,忽必来酋长,你们丁零勇士的厉害,我可是清楚得很呢,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看,我不仅赦免了你们的死罪,而且还给你们好酒好肉,让你们一个个都没瘦下去,就是为了今天的战斗呢,是不是真有你们说的这么厉害,到时候我在这里看你们的表现。”

    忽必来哈哈大笑,大姆指一翘,指着自己背上插着的大斧:“我的这老兄弟,早就饥渴难奈啦。到时候,一定用他们,亲手斩下刘裕的狗…………”

    说到这里,他突然捂了了嘴,看着冷冷看向自己的慕容兰:“哎呀,该死,你看我这嘴,又是喝多了乱说话,这酒哪,可真是坏东西。这刘裕可是兰公主的那个,那个,不能杀,不能杀,不过,我们要好好地教训教训他,到时候,我们一定把他捉到公主面前,让他向公主你磕头赔罪,还要问他为什么要抛妻弃子,利益迷心,为了权势而发动大战之罪,以后就交给兰公主看管,让他重新做人!”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忽必来,带上你的七百勇士,去南城那段新城墙处准备吧,这次由我来指挥你们,我跟国师还有些话要说。”

    忽必来笑着点头道:“啊呀,有机会在兰公主的指挥下作战,这可真是我们做梦也想不来的好事啊,兰公主,我们七百兄弟,都愿意为了你冲锋陷阵,出生入死,现在,我就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就冲下了城墙,而那笑声则一直在这城墙上回荡着,伴随着他一路的高声叫喊:“兄弟们,欢呼吧,这回是兰公主指挥我们!”

第三千二百八十四章 鬼兵再现活死人

    黑袍面带微笑,就在城楼之上,看着那忽必来提着两把斧头,迈着霸王步,带着六七百名看起来象是乞丐一般,着甲持盾的不到五十,手里多半只是抄着大刀片子和削尖木矛的汉子,一路吆喝着,闹哄哄地走向鬼墙那里,黑袍看着慕容兰:“怎么样,我给你找的帮手不错吧。”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这就是你说的,合适的人派到合适的地方?”

    黑袍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呢?这可是忽必来自己说的,威名满天下的丁零壮士哪。”

    慕容兰没好气地“呸”了一声:“就一帮连养活自己的本事都没有强盗小偷罢了,连自己的女人都是抢来偷来的,我当初不想他们进城,就是怕他们进城了,那小偷小摸的恶习不改,到时候又生出乱子。你以为我是多喜欢他们,还是真的信他们有啥战斗力?”

    黑袍微微一笑:“要论对丁零人的熟悉程度,恐怕就连他们自己,也没有我对他们认识的透彻,毕竟,我从十四岁开始就在跟丁零人作战,这些人是天生的强盗土匪,不事生产,只会打劫,却又没有远大目标,所抢只不过是为了下顿有的吃,就连当年汉使苏武在北海牧羊的时候,他们都会去偷苏武的羊,却不知道,让苏武教他们如何去牧羊,这点就能看出这个种族的品性!”

    慕容兰点了点头:“但他们虽然愚蠢,却也在作战上非常狡猾,绝不会在实力不如人时硬拼,遇大敌时则会一哄而散,分散而逃,以前的丁零人以骑兵居多,想要捉住他们,可不是容易的事,你之所以当年后燕建国时,屡次剿灭丁零都不成功,就在于想要捉住他们的主力,绝非易事啊。”

    黑袍冷笑道:“就是这个事最讨厌,一般的草原部落,低等蛮子,起码在外面打拼,还是为了自己的家人和部落,再怎么跑,只要控制了他们的部落,也就控制了他们的家人,可以引他们来降,而这些丁零人,却是只顾自己,连老娘老婆都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我当年几次俘获了翟辽,翟斌的老婆,没过几天他就又新抢了一个当老婆,对他们来说,女人的作用,不过就是个生育工具罢了。”

    慕容兰恨恨地说道:“所以难怪说丁零人三分象人,七分象野兽,好在他们在大燕的时候,还算恭顺过几年,可能也是因为当年你建国时,杀了上百万的丁零人,把他们也给杀怕了,所以就算北魏灭后燕时,他们也是跟着阿德逃命,而不是象别的部落那样投降了北魏。但是这些人,要让他们骚扰,侦察,掳掠是可以的,正面打硬仗,这些人是稍见形势不利就一哄而散,你让他们去鬼墙这里拼命,是不是昏了头?”

    黑袍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连这些关大牢里的丁零蛮子都放出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已经无人可用。你别成天跟我口口声声说慕容镇的一万甲骑,那是我们最后突击的决胜力量,这个时候是不能上的。城里前一段困难的时候,每天都饿死很多老人和妇孺,但我还是让这些丁零人活了下来,你觉得是为什么?”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你觉得守城战中,每一个男人都比至少十个女人重要,因为哪怕是个丁零人,也是有力气的,可以上城战斗,不象女人,只能在后方搬运石块,抢救伤员,做饭洗衣之类。虽然我也是女人,但我不得不说,你的这个决定,还真没错。只可惜,你上次把我的兰花卫士们全都送死在临朐了,不然的话…………”

    慕容兰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一个箭步,冲到城墙垛口那里,只见这些人全都象喝高了一样,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跟着那忽必来喊口号的时候,还算响亮,可是中气却明显持续不了多久,很快就消散不见了,明显,那是一种精神处于亢奋状态,却不是真正有这个能力时才会表现出的气力。

    慕容兰咬了咬牙,双眼圆睁:“你又给他们吃那些长生药了?要让他们成为那种鬼兵?”

    黑袍收起了笑容,冷冷地说道:“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派他们出城战斗呢?若是鬼墙那里真有什么大战,我抽不出人手支援,而这些丁零人,强行把他们派出城去打,只怕会直接跪地投降,反过来攻我士卒,不让他们吃点让自己觉得很厉害的东西,如何能上阵作战!”

    慕容兰叹了口气:“难怪我看那忽必来就觉得不对劲,你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些人不杀,就是为了投入到城墙下的战斗?”

    黑袍勾了勾嘴角:“上次临朐之战,用了我太多的长生药,这回我没这么多了,所以每个人服的药量,只有原来的一半,不能让他们成为那种刀枪不入,坚硬如铁的长生人,但也可以在一两个时辰内,让他们不畏生死,狂性大发,成为一流的战士,当然,他们会在狂暴之下,对我方没有服药的非长生人士兵也加以攻击,所以,我设置好了时间,一个时辰之后,才会彻底发作,变成长生人,当然,如果要想他们提前发作,也可以喝下药物,以提前促进药性。”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你是要利用这些人对我的信任,让我骗他们喝下那些长生药水?”

    黑袍微微一笑:“如果不是这样,你叫他们出城战斗,他们肯吗?你觉得把他们带到鬼墙那里,还要如何使用?带上城墙?那你信不信哪怕是处于狂热状态的他们,只要一看城外的那种惨状,还有胆子出城吗?”

    慕容兰叹了口气:“听你的意思,他们只是服了一点药水罢了,还有救,你最好给我解药,我可以带这些人为广固,为大燕战斗,但我认为他们有选择生死的权力,如果不是主动求死,你无权剥夺他们的性命!”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我有权。因为,他们早在三个月前就该死了!”

第三千二百八十五章 长生邪人出南城

    慕容兰摇了摇头:“你如果想以法令杀他们,当时就应该杀了明正典型,但当时赦免了,现在却要他们去送死,这不厚道,也失了基本的信义!”

    黑袍冷笑道:“信义?你跟丁零人讲信义?如果我不给他们喝这些药,那他们出城后非降即叛,你忘了我们以前征服这些丁零人时的过程了吗?噢,我差点忘了,当时你可是跟刘裕在草原上双宿双飞呢,哪会知道我打这些叛服无常的马贼强盗有多头疼?”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丁零人一向屈服强者,对弱者则是极尽欺凌,这些我知道,光是那个丁零首领翟斌,就在你这里三叛三降,而这忽必来,则是最后杀了翟斌才得到了你的赦免,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当年不过一个少年小兵的他,现在也成了丁零首领,但起码他在燕国的时候,没有再背叛过你吧。”

    黑袍冷冷地说道:“那是因为没有强敌让他作这个选择,以前我把忽必来放在北方边境的长城之上,让他们去抄掠漠南的北魏仆从部落,顺便也是让他们跟草原蛮子结仇,后来北魏入侵中原,后燕灭亡,忽必来他们跟着慕容德南下,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忠诚,而是怕以前对北魏犯下的罪行给清算,不得好死,你看他们入城时那种偷鸡摸狗,打家劫舍的脾性,就知道,这些人就是化成灰也改不了那些个强盗本色。”

    慕容兰咬了咬牙:“可是你仍然让他们进城了,即使让他们来,就是当成了守城的将士,要么明正典刑以明军纪,要么让他们出去光明正大地战斗,尽一个战士的本能,象现在这样骗他们去送死,这算什么事啊?!”

    黑袍哈哈一笑:“那好,我们的兰公主既然这么有本事,要不,你再给我五百兰花卫,肯慷慨喝下这些长生药水,发挥出自己的最大战斗力,如何?”

    慕容兰的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厉声道:“我不许你提我的部下,你不配提他们的名字!”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他们为了救你,不惜来行刺我,还想劫狱,这就是他们的取死之道,本来按大燕法令,你的部下叛国犯罪,你也要受牵连跟他们一起死,是他们以甘心服下长生丸的条件,救了你一命,兰公主,你御下无方,这可怪不得我,送他们上路的,不是我,而是你!”

    慕容兰恨声道:“叛国的是你,把大燕弄得四分五裂,国破家亡的也是你,你没资格跟我提这些?我当年劝谏你不要南下招惹刘裕,是我错还是你错?!”

    黑袍的眉头微微一皱,转而沉声道:“当时看来,这个决定可没什么问题,谁也想不到刘裕竟然会真的这样拼命,居然在国内不稳,军力粮草都不足的情况下就跟我们开战,你当时的情报,从你作为刘裕妻子的角度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参考价值,但这并不代表你就是对的。”

    慕容兰冷笑道:“既然如此,事实证明是你失败了,你为何不以死谢罪?你为何不自己喝了这长生水,变成怪物出去消灭刘裕的大军呢?”

    黑袍微微一笑:“我为大燕,为了万年太平计划,为了我们慕容氏一族,牺牲的够多了,如果不是因为这里还需要我指挥,我是宁可这一战中也牺牲自己的,阿兰,跟我这样争吵没有意义,我手中无兵可用,这些丁零马贼,是我手里最后的可用之兵了,让他们变成长生人,是阻挡刘裕冲击鬼墙的最后办法,非到万不得已,你不要用!”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怎么,你这话什么意思,他们还没有喝完足量的长生药水,还有救?”

    黑袍勾了勾嘴角:“不,那些药水他们已经喝了,无可挽回,只是,他们的药性发作的时间,仍然可以控制,如果什么也不做,那三个时辰之后,他们才会发作,到时候你要提前把他们全部消灭,尸体也要焚烧干净,不然就算是个死尸,仍然可以变成那可怕的长生人,在城里出现几百这样的东西,那结果你懂的。”

    慕容兰咬了咬牙:“你还真的是全无人性,哪怕晋军不来进攻,也得我们自己把这些丁零人杀掉烧尸,那要是晋军来了,就是让他们出城作战?直接从城墙上跳下去吗?”

    黑袍摇了摇头:“不必,之前公孙五楼发射无情铁球的管道,还通了一道暗门机关,可以在城根处打开机关,则会出现一个孔道,直通之前滚出铁球的那个暗道,让这些丁零人从这个孔道爬出,出城之后,你就不用管了。对了,出城的人,每人让他们再喝一碗药汤,就说是祛邪避祸的,他们现在已经神智不太清楚,必不会怀疑,你要他们喝,那所有人都会一饮而尽,然后出城!”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看在大燕的面子上,我帮你这一次,不过,黑袍,如果诅咒管用的话,我希望你现在也变成长生怪物,去跟那斗蓬同归于尽!”

    她说着,也不看黑袍一眼,陉直地就跳下城墙,两臂一张,身后的白色斗蓬配合着两臂之下,与两肋相连的那连褶翅衣展开,整个身形,如同一只天鹅一般,凌空飞翔,配合着她那曼妙的身形,可谓美伦美奂,给人极度的视觉愉悦。

    黑袍的声音在慕容兰的背后响起:“到时候记得关闭暗道,公孙五楼会教你如何打开机关堵死这些暗孔,阿兰,你自己千万别出城,切切!”

    慕容兰也不回话,她的下降速度随着翼福的扩张,而渐渐地减缓,玉指入口,一撮一鸣,一匹通体洁白的西海天马,长嘶一声,落到了她的身下,而她在空中一个旋身,一千零百十度的转体三圈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马背之上,长枪倒提,左持持缰,就向着南城鬼墙的方向,冲了出去。她的声音顺风而来,直上城头:“我们都会遭报应的!”

第三千二百八十六章 神兵天降夺城楼

    广固,南城,城门。

    王猛子狠狠地一斧拦腰斩出,重重地切到了当面之敌的肚子上,硬革皮甲,如同纸片一般在他的大斧面前撕裂,连同这个敌军的腰腹,给残忍地开了膛,鲜血如同高压水枪一样喷出,溅得王猛子满身都是,在他已经一片腥红的民夫短衫上,又添了一抹血色,而那敌军嘴里鲜血狂喷,脸上的肌肉在剧烈地扭曲着,将他此时的痛苦,一展无余。

    王猛子伸出舌头,舔了舔新溅在嘴唇上的血滴,那咸腥的气味,让他的杀戮本能得到进一步的释放,他的大斧一挥,把这敌军的右臂,也整个劈了下来,而那持盾的右手,还紧紧地扣在盾后的格手之上,手指在条件反射式地晃动呢。

    一个剑士飞身跳过来,长剑一挥,这个给破腹断臂的贺兰部军士,脑袋也从脖子上搬了家,象个西瓜一样地在地上滚来滚去,王猛子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那是刚才他舔进嘴里的敌军之血,啐在这无头敌军的胸甲之上,然后飞起一脚,蹬在这尸身之上,无头断臂的这具尸体,应足而倒,一如这城楼之上,分散各处,百余步内足有三百多具的燕军尸体。

    王猛子把大斧横着往地上那具无头敌军的皮甲上刮了刮,稍稍有些卷起的刃口,又给磨平了回去,边上刚刚助他斩首敌军的那名剑士笑道:“猛子哥,你真是勇冠三军啊,这次上城,你一个人杀了三十个还是四十个燕贼?”

    王猛子“嘿嘿”一笑,得意地把大斧插回到了背上,看着已经空无一敌的城头,说道:“没去数那个,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夺下这段城墙,看起来,还算不错,我们这一百多阿寿哥的中军卫队,杀敌数百,夺取门楼,必是此战首功,现在,我们得去接应后续的部队才是。”

    那剑士名叫刘巴强,淮北人士,也是著名的两淮游侠,曾经是某个山寨的扛把子,被流亡淮北时的刘敬宣亲自上门挑战收服的,因为其武功高强,所以直接拉进了中军卫队,这回作为副手跟着王猛子一起攻上城楼,也是格杀十余名敌兵,斩获不小。他上前捡起了地上的那颗首级,说道:“那这颗脑袋,小弟就收下了?”

    王猛子摆了摆手:“没事,我不在乎这个,这一战阿寿哥和刘大帅都说过,咱们不计斩首,拿下广固,全军有功,你们动作快点,别耽误了正事。”

    刘巴强点了点头,收剑入鞘,一矮身,从靴腿那里抽出一把匕首,把这具死不瞑目的脑袋右耳就割了下来,塞进了腰间的一个皮囊之中,这个囊袋外面一片血腥,显然,是今天刘巴强斩首割耳的证据。

    王猛子走到了内墙那里,只见墙内,这会儿已经为之一空,偌大的瓮城内,看不到什么人影,只有城门方向,还有百余名士兵守在门后,但也是在东张西望,似乎随时在找退路,几个士兵抬头正好看到浑身是血,凶神恶煞的王猛子,连忙吓得躲进了城门之内,似乎怕这个人凌空而下,直接砍杀自己呢。

    王猛子哈哈一笑:“大家都看到了吗?燕军知道这城门失陷是啥结果,留了百余替死鬼继续守着门,其他的全跑了,只怕是想要守这瓮城的内门,兄弟们,找弓弩,抄家伙,先把这城门后的敌军给消灭了,然后铁牛哥他们就能从城门口进来啦。”

    他说着,左顾右盼,开始想要寻找城头上的弓弩。

    一个剑士笑着捡起了一根散落在地上的大弓,正要说道:“这城头上到处是散落的弓啊,用它就…………”

    他的话音未落,本能性地同时要去拉弓弦时,却只听到“绷”地一声,这弓弦应手而断。

    王猛子摇了摇头:“虎子兄弟,你运气不好,拿了把松弦之弓,你看我的!”

    他说着从身边三步左右拿起了张弩,正好上面压着块石头,当王猛子把石块推开的时候,却发现这弩的弩臂早已经给砸断了,不可能再发射。

    王猛子的脸色微微一变,环视城头,只见地上落着的弓弩几乎全都是给砸得损坏,无法再用的,不是断了弦就是折了臂,竟然方圆几十步内,无一根可以发射的弓弩可用。

    刘巴强勾了勾嘴角:“这些燕贼滑头得很,恐怕那些弓弩手在躲避我军飞石打击的时候就撤下城下了,城头没有留下可供我军使用的弓弩,猛子哥,现在怎么办?”

    王猛子的眉头轻轻一挑,转头看向了城外,只见数百名晋军步兵,扛着云梯,呐喊着向这里冲来,而随着云梯一起向前奔的,则是四五百名提着弓,端着弩的箭手,显然,他们会作为第一批登城的士兵,冲上已经被王猛子们控制的城楼,居高临下地压制瓮城内,尤其是城门口的敌军。

    王猛子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满意地说道:“无妨,咱们的援军来了,这么多弓箭手,只要上城,燕军就别想再爬回来了,兄弟们,都打起精神来,给我把那些燕军的上城木厢全给砍了,别让他们再坐这鬼东西上来!”

    “轰”地一声,几声金铁交加的声音之后,铁索给斩断的声音,伴随着几个晋军剑士的欢呼声,传了过来,王猛子循声看去,却只见刘巴强面带得色,站在一个石轮碾子边上,一根断铁索正迅速地从轮身之上滑落,而几个站在一边的剑士,则笑着看向了刘巴强手中的剑刃,说道:“巴强哥,你这游龙铁剑的剑锋,可是越发地厉害了呀,难道杀贼越多,越可以让宝剑锋利吗?”

    刘巴强笑着摆了摆手:“那是,这剑可以吸取敌军的亡魂,囚在这剑中,为我所用呢,所以,我刘巴强从军以来,以其斩杀敌军一百八十七人,现在断这铁索,也是可以一挥而就呢。”

    城底传来一阵木厢落地的巨响,刘巴强笑道:“只可惜,这厢里没有敌军,不然一剑断索,摔死数十敌军,岂不是等于一下子多了几十斩获吗?哎,不过好奇怪,怎么这么多木厢,就停在这半城的地方,不上不下呢?”

第三千二百八十七章 箭手奔援城头固

    王猛子这会儿也走到了刘巴强的身边,看着那落到地上,碎得四五分裂的木厢,这样的木厢,已经有十二个砸碎在地面了,破烂的木片满地都是,却是没有一具尸体,只有二十具在厢外摔得七零八落,化为肉泥的敌军遗体,但显然是从城头给打落的,并非厢中之人,换言之,这木厢里,是空无一人。

    王猛子勾了勾嘴角:“怕是这木厢是城头守军看我军攻上来,所以紧急放下去求援的吧,只是落到一半,我们就冲上来,尽杀那些操作索链的敌军,所以这些木厢就停在半空了。”

    刘巴强的脸上闪过一丝迷茫之色:“好像不是吧,不可能这么多木厢都是正好吊在半空中,难道全是临时落下运兵,又同时停在同一高度吗?猛子哥,只怕这中间,有些问题啊。”

    王猛子笑道:“管他有什么问题呢,总之是这些木厢,没有运敌兵上城来战斗,我们顺利地拿下了城头,巴强,你在这里监视,防止敌军再用什么手段上城,我去接应援军兄弟们。”

    刘巴强点了点头:“猛子哥你先去,我们在这里看着。”

    王猛子转过身,顺便对着几十步外,站在城门方向上,正在搬起城头的石块,向着城下的燕军扔去的十余条劲装大汉说道:“快点把石头给清理干净了,一会儿会有很多兄弟上城头,别让人家没有落脚的地方,二猛,大核桃,你们也去帮忙。”

    他说着,就站到了城垛那里,一只脚也跨上了城碟上,而那些全速奔行,气喘吁吁的,潮水也似的晋军步兵与弓箭手们,已经到了离城下不到五十步的地方,他们喊着的口号和杀声,在王猛子这里听得清清楚楚,而冲在前方,一个将校打扮,拿着大弓的壮士,则映入了王猛子的眼帘。

    王猛子看到此人,哈哈大笑:“赤特哥,你怎么也来了呀?”

    来者正是神箭突击营的副营主,北府军中现在顶尖的神箭手,徐赤特,之前他给派到西城那里作战,这会儿的功夫,给刘敬宣特地点将从西城调回,就是要抢夺这城南的至高点,彻底夺取城门。

    徐赤特哈哈一笑,停住了脚步,他没有戴头盔,额挡就如同发带一样,把他的整个额头都遮得严严实实,而那冲天的马尾,透出一股弓箭手的灵动与不羁,加上他那手上足有六石,六股兽弦所绞的大弓,比起其他的弓箭手们,都要大了一号,即使是在千军万马中,也是格外地显眼。

    徐赤特一边笑,一边对着城头的王猛子说道:“猛子,你好威风啊,我这一路上,就看着你在城头放手大杀,这燕军都给你杀光了,我这里还剩点啥呀,你小子也太不厚道啦。”

    王猛子咧嘴一笑:“这城头才几个燕贼啊,大量的敌军,还在城内呢,你小子快点上来,城门那里还有百十个留着守门的贼子,你上来放箭把他们全射死了,铁牛哥就能进来了呀,到时候再拿下瓮城的内门,那城中的燕贼,就再无藏身之处,你就可以跟练射靶一样地挨个射击啦。”

    徐赤特舔了舔嘴唇:“我来啦,快给我架梯!”

    他说着,正要往前,身边奔来一人,正是他手下的一个幢主,名叫徐流星,乃是他的一个远房堂弟,咧嘴笑道:“赤特哥,这杀鸡何须用牛刀,门口的那百余燕军,就留给兄弟我吧,一会儿进了城之后,你想射多少就多少啊,就连那黑袍,还有那只会飞的怪物,也一定是你的。”

    徐赤特满意地点了点头:“流星,你说得对,我的箭也宝贵,要射那些高价值目标,这些小杂兵,不配死在我的箭下,去吧,早点帮到猛子他们。别给咱神箭营丢人哪。”

    徐流星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转身就奔向了城墙,这会儿的功夫,在这三百步左右宽的城墙上,已经搭起了四十多架云梯,而上千的晋军步兵和弓箭手,都争先恐后地沿着梯子向上攀爬,而那徐流星则是用力地分手排开几个挡在他前面的人,一边向前挤,一边叫道:“闪开闪开,我要上去布置阵线,误了军机,拿你们是问。”

    徐赤特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这会儿的功夫,徐流星已经钻上了一部步兵们爬的云梯,背着弓箭,跟着几个全身重甲,背着盾牌的甲士向上爬,一边走,一边还对着头顶叫道:“喂,老铁,快点啊,那边燕军的援军要从城墙过来啦,你们跑得慢可就没贼可杀啦。”

    王猛子摇了摇头,看着抱臂而立的徐赤特:“我说赤特哥,这回你居然不亲自来,这可不象你啊。”

    徐赤特一指着四百多步外的另一段城墙上,随着一面“贺兰”字样的大旗正迅速地移动,一条长龙也似的贺兰步兵,正向着这里奔来,而贺兰刚高举着弯刀,冲在最前面,徐赤特勾了勾嘴角:“猛子哥,别大意,敌军援军杀过来了,流星上去后你叫他在后面射箭支援你们,别让这支贺兰部援军影响我们上城的速度。”

    王猛子哈哈一笑,往手里吐了口唾沫:“都是来送菜的,要是刚才你们没上城时他们就过来,我们还真的吃力,但现在,有这两千兄弟上城,我还怕他个球啊,让他逃回去一个,我的姓倒着写!”

    他说着,抄起板斧,晃了晃脑子,肩颈之处一阵骨节响动的声音,沉声对着身后的军士们说道:“兄弟们,列阵,准备干活啦!”

    徐赤特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等一下,猛子,你这样无甲就去战斗,是不是不太好,我让人送十几套甲上去给你们穿吧,还来得及。”

    王猛子笑着摆了摆手:“赤特哥,没关系的,这甲嘛,对近战用处不大,主要是防弓箭用,现在敌军哪还有什么弓弩手,穿了甲反而妨碍我杀人的速度,你就在城下看着吧,帮我数数这回我能杀多少。”

第三千二百八十八章 金汤铁汁当头淋

    徐赤特没好气地摇了摇头,看着已经有数十名甲士和弓箭手先登而上,在城墙上落地,并开始在王猛子的手下们的指挥下,迎向西面方向的城墙,而那贺兰部军士的喊杀声,也越来越近。

    徐赤特环视左右,还有两百多名弓箭手站在他的身后,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而城墙上下,已经人山人海,就连大门那里,向弥也开始指挥着部下,直接冲进城门,开始搬运那些沙包土囊了,本来堵了半个门的土囊,这会儿看起来只剩下两三层,即可破口而入。

    徐赤特转过身,身着城门的方向走去,向弥也已经走到了城门前百步左右的地方,他那雷鸣般的嗓门,即使是在这里,也能听得清楚:“快点去搬沙包开门,你们还想活五百年是吗?”

    徐赤特笑着跟身后的弓箭手们说道:“咱们就别跟人家挤着上城了,到时候上了城还不知道怎么下去呢,走,我们去找铁牛哥,大摇大摆从城门进去,然后绕到侧面去射城墙上过来的敌军援军。”

    一个箭手什长笑道:“还是赤特哥有办法。”他一边说着,一边对着身边的同伴沉声道:“全体右旋踵,向城门进发。”

    徐赤特笑着也右转,正要迈开步,突然鼻子抽了抽,一股恶臭的味道钻进了他的鼻子里,跟刚才城头那股混合了血腥与屠宰的味道,截然不同,似乎是一瞬间,这里的所有人,都置身于一大片茅坑粪场之中。

    徐赤特本能地想要骂起来:“哪个胆小鬼把屎拉裤子上了?好恶…………”

    他的声音还没落下,就呆在了原地,因为,几乎是一瞬间,他看到城楼这段的城墙口,上百块的城砖,如同雪花一样,纷纷下落,起码三十个以上夹壁墙的洞口,出现在了众军的面前,而随着这些洞口的出现,一股冲天的,刺鼻的恶臭,伴随着扑面而来的热气,吹向了攻城方的人群之中。

    徐赤特几乎是瞬间,用本能的速度作出了反应,他迅速地抄箭上弓,对着三十多步外的一个洞口,就是一箭射去,只听到“当”地一声,箭头击中金铁的声音,从那洞口传出,甚至隐约有一点火星迸发,显然,这一箭,是击中到什么铁制器物了。

    徐赤特微一愣神,身边的弓箭手们也跟他一样,迅速地向着这些夹壁墙的洞口放起箭来,而爬在梯子之上的晋军士兵们,离洞口的的,也干脆放弃了向上爬,而是拿着手中的枪矛等长点的兵器,对着离自己几步外的洞口就是一阵乱捅乱刺。

    向弥的吼声在四周回荡着:“不好,敌军有埋伏,大家快撤,快撤!用土囊堵住夹壁墙,快啊…………”

    徐赤特厉声吼着,而他手中的箭枝,如连珠一样,手每一抽,就是搭箭上弦,顺手一箭射进洞内,也不管能不能射中敌军,只求得以这种方式可以压制从这洞口即将要冲出的可怕敌军武器,毕竟,刚才在鬼墙那段,那突然出现的洞口中冒出了何等可怕的武器,造成了多么惨重的伤亡,所有在南城的晋军,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现在这些墙洞再现,所有人几乎都是本能地作出了反应。

    箭矢如雨,直接射向了这些洞中,而在城下密集的军士们,也没有因为惊慌失措而掉头逃命,不少军士纷纷在城墙下去捡起那些一开始作为垫脚的沙包土囊,然后两三人一组,奋力地想要把这些土囊扔进洞口,希望以最快的速度,把这该死的洞口堵上。

    徐流星一下子从梯子上跳了下来,这会儿的他,也顾不得冲上城头了,靠了一身的轻装,比那些行动不变,浑身甲胄的晋军甲士更加灵活的优势,他落到了地上,两手抓起了一个百余斤重的土囊沙袋。

    因为射箭而格外发达的上肢肌肉,随着徐流星的发力,在皮甲之下,此起彼伏,而那尽显男性阳刚的线条,也如同流水一般,在他的上臂之上滑动着,伴随着他的一声大吼:“走!”

    这个百余斤重的大沙囊,居然就凌空而起,飞从城墙根儿,飞到了一丈多高的夹壁墙中,这份力量,准头,一下子引起了周边的一阵喝彩:“流星哥神力,神力啊!”

    徐流星哈哈一笑,面带得色,正要弯腰去拿下一个沙囊,突然,只听到身后响起徐赤特的吼声:“流星当心,快闪!”

    徐流星的脸色一变,刚一抬头,却只觉得头顶刚才还明媚的日光,变得一片黑暗,刚才自己扔上去的那个沙囊,甚至连囊身上刻的那几个奇形怪状的鲜卑文字,都一清二楚地映入他的眼帘,他的心底飞快地闪过了第一句话:没错,这就是我刚才扔上去的那个。

    而他心中的第二句话刚刚闪现:该死,怎么掉下来了?

    他的腿开始本能地想要向后迈,身体也猛地一扭,想要掉头闪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这个沙囊,不停不倚地砸中了他的脑袋,连同着身边正在捡沙囊的三四个晋军一起,给重重地压倒在地,而徐流星顿时就透不过气来了,因为,那个大沙囊,就正好压在他的胸口,他感觉到咸腥的味道在口鼻和咽喉之间回荡着,显然,这是有血在胸吐不出啊!

    向弥的吼叫声在四周回荡着:“该死,是金汤,大家快退,快撤,给淋到就全完了,快撤啊。”

    徐流星的意识开始变得渐渐地模糊,他艰难地转动着脑袋,隐约可以看到大批的晋军将士,这会儿已经不再试图去扔沙包土囊,来阻止洞口出现可怕的杀器了,城墙之上,几乎每个洞口,都会伸出一口方圆三丈左右的特大号铁锅,下面架着二十根以上的长槊,向前推进。

    而自己刚才扔上洞口的土囊,就是给这些长矛伸伸推开的,也正是因为持矛的军士远在墙的另一侧,所以射进洞中的弓箭,根本无法杀伤到他们,数十口大锅,就这样给推到了城头,而红红的铁汁混合着黄色的屎块,开始纷纷向下倾倒,对着徐流星的脑门之上的一口大锅,就这样倒了下来。

第三千二百八十九章 中人即死夺命汁

    徐流星睁大了眼睛,他只看到,一大锅红红的东西,冒着热气,混合着黄稀拉拉的固液态混合的玩意,散发着刺鼻的恶臭,带着巨大的热浪,就向着自己袭来,就在这股红色铁汁洒到他脸上的一瞬间前,他的瞳孔中,那锅东西仿佛变成了魔鬼的血盆大口,对着自己的脸开始吞噬,而在高温的铁汁把他的脸瞬间汽化之前,他的须眉已经开始燃烧了。

    “嗞”的一声,这一锅铁汁,无情的溅在了徐流星身边方圆十几步内,人挤人,肩并肩的晋军中间,只要是给铁汁泼到身上的,不管有没有铁甲防护,都会一下子把皮肤和血肉汽化,直接露出让人毛骨悚然的骨头,而混合了金汁粪水的这锅铁汁,在把人烫出骨头的同时,金汁溅上去,也能让这白骨顿时变成青紫色。

    十步之内,给这一大锅铁汁浇下,无论是当即给浇到的还是给溅到大块铁汁的,皆无幸理,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这样一命呜呼,极高的温度,让人给烫死的同时,全身都在着火,远远看去,似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生生地给某种可怕的力量剥夺了血肉,变成了一具白骨,更可怕的是,哪怕这具白骨,都还在燃烧着,很快就变成青紫颜色,如同干柴,一边燃烧,一边断裂。

    离得稍远一点的军士们,比如二十余步外的,往往也会多少给溅上一两滴铁汁,即使是精钢甲叶,被这铁汁溅上,也会迅速地开始腐蚀甲片,液滴就象蚂蚁一样会往甲片内的人体皮肤上钻,反应快的人,会连忙手忙脚乱地脱起身上的盔甲,生怕再迟一步,自己也会和身后的同袍们一样,变成一具具燃烧的骷髅。

    而没有甲胄防护的皮肤,给溅这一滴半点的金汤铁汁,就会有可怕的事情出现了,铁汁会迅速地把那皮肤和血肉烫烂,变成一大块滴血淌脓的焦黑块子,在这些军士们的惨号声中,随军的医官们会迅速地奔到这些人的面前,掏出身上小瓶装的烫伤药,行血散,对伤口作紧急的处理,更是有些心急的,干脆拿一个酒坛子,吸上一口烈酒,然后一口喷到伤处,以这种最土最原始的办法,来进行紧急的消毒处理。

    可是,混合了金汁的这种铁水,其腐蚀力和毒性却远远地超过了这些医官们的认知,大块的皮肤,如同融化的霜血一样地腐烂,变色,脱落,而那些血肉所流的脓水,也瞬间会从黄色变成紫黑色,散发出种种恶臭,甚至,有些人溃烂的伤口处,已经可以看到那些蠕动的白蛆了。

    离城墙百步之外,一处临时的露天救治场,二百多个给溅了铁汁的军士,就这样在地上惨叫着,哀号着,那深入骨髓的痛苦,让这些平时里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北府硬汉,也是难以忍受,只有这样放声大叫,才能让自己的痛苦得以稍稍的减轻,哪怕只是一时半会儿。

    不少人一边翻滚,一边紧紧地抓着身边的同伴或者是医官们的手,几乎要把这些人的胳膊给扭断,只听到他们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却不是寻常的病人呼唤医生的救命之声,而是“杀了我,给我个痛快!”之类的话,非是痛苦到了极点,安能如此?

    沈恭的左手小臂处,已经有半只胳膊的皮肤脱了皮,露出里面大块的,腐烂着的血肉,血已变黑色,从他的那青筋直冒的血管可以看到,一道黑气,已经沿着小臂上的血管缓缓向上发作,几乎要越过胳膊肘了。

    沈恭的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这个攻打城门时的民夫队长,听到向弥的退兵吼声时,就掉头向回跑,可仍然慢了半步,奔出十余步的时候,只觉得摆动的左臂一痛,却是给溅到了一滴金汤铁汁,当时来不及细想,再奔出三十多步时,却觉得左手几乎是要在燃烧一样,而再一看,中了金汤铁汁的左手,已经溃烂出了一个大型的疮口,象是给一刀狠狠地切开似的,吓得他当时就瘫倒在地,还是给两个同伴架着来到这里的呢。

    沈恭这会已经痛得牙齿都要把嘴唇咬出血来了,他双眼紧闭,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大叫道:“杀了我,给我个痛快,快啊,杀了我啊!”

    边上的一个医官大声道:“沈队长,你的毒气扩散得太快了,要是这毒,要是这毒到了心口,那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惟今之计,只有断了你这条胳膊,才能保命!”

    沈恭一声吼叫:“我日他奶奶的鲜卑狗贼,老子要是没了左手,成了残废,还活着干嘛?!杀了我,杀了我啊……”

    向弥的叫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老沈,冷静点,这些是贼人的金汤,就是粪水,乃是世上至脏剧毒,你现在皮肉腐烂,这条小臂是保不住了,留得命在,以后总会好的!”

    沈恭睁开了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虎目之中泪光闪闪的向弥,咬了咬牙:“铁牛,铁牛哥,给我,给我个痛快,我,我不想以后成为家人的累赘!”

    向弥一咬牙,上前拉住了沈恭的右手:“好兄弟,哪个敢说你是累赘,我撕了他,今后要是没人养你,国家会养,我铁牛会养,你先睡一觉吧,梦里啥都有!”

    向弥说着,不由分说,一拳击中了沈恭的面门,沈恭的白眼一翻,就这样晕了过去。

    向弥站起身,他的目的,落到了沈恭的左臂之上,一股肉眼可见的黑气,如同游蛇一般,正在向着沈恭的胳膊以上扩散,这会快要到胳膊肘那里了,向弥双眼圆睁,看向了一边的医师:“孙大夫,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名医师名叫孙思邈,也是吴地的神医,这回亲自带着二十多名弟子,随军北伐,一路上救死扶伤,也治好了无数病患,他看着晕过去的沈恭,长叹一声:“这金汁本是至毒之物,而烫伤后皮肉溃烂,让毒可以顺着血管筋脉攻心,加上沈队长刚才一路狂奔,加速了气血运转,现在这样,已经没法靠挖掉这块腐肉来除毒了,只有壮士断腕才行。还请向将军给我一把锯子,再让几个人压住沈队长,我也好…………”

第三千二百九十章 当机立断卸毒臂

    向弥突然沉声道:“不用这么麻烦!”

    他一把抄起背上背着的一把大斧,厉声喝道:“全都闪开!”

    原来压着沈恭的众人条件反射式地弹起身,向后急退,而向弥利斧一挥,只听到“咔嚓”一声,沈恭的前臂就跟他的手分了家,汹涌的血液从上臂的血管向外喷流而出,乃是鲜红的血液,而断臂那里,同样的是血流不止,但是出来的血,却是紫黑色的,如同墨汁一般,腥臭难闻,而两股血液分别喷在向弥的大斧的两侧,把这两侧的斧面也染成了不同的颜色。

    向弥这一斧断臂,尽管动作干净利索,但看到这斧头的样子,仍然是吃惊不小,他正要抬起斧头,一边的孙思邈却是马上拉住了他的手,沉声道:“向将军,万万不可,这断臂之处的毒血,非同小可,要是流进了沈队长的上臂,只怕这毒气就再也无法排出了。”

    向弥连忙反应了过来,用手按着那斧柄,就这样横隔在沈恭的上臂与断臂之间,不敢动一下,而这一斧下去的断臂之痛,让刚才给一拳打晕的沈恭也生生地疼醒,他睁开眼,扭头一看,只见自己的半只左手没了,直接惨叫道:“我的手,我的手啊!”

    向弥咬着牙,右手死死地按着斧柄,左手则抓着沈恭的右手,沉声道:“沈兄弟,我这是没有办法,再不砍手,毒手上升,你这条命就没了,你忍着点疼,让孙大夫给你处理!”

    沈恭的眼中泪水横流:“铁牛,铁牛哥,我,我不怪你,不怪,不怪孙大夫,你们,你们是救我的命,我,我谢谢你们,我谢谢你们…………”

    他说着,双眼一黑,又晕了过去。孙思邈在一边飞快地拿着针线,在沈恭的断臂之处,穿针引线,缝合着他的血管,而两个医士,则戴着厚厚的手套,把沈恭的那半截已经发黑发臭的断臂拿到一边,在这个临时的医疗营的边上,已经点起了三个大火堆,象这样给切下的中毒残肢,或者是生生剜下的身上的腐肉,都给这些助理医士们迅速地扔进火堆之中,烧个干干净净。

    向弥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会儿的功夫,孙思邈已经把沈恭的左手断臂之处血管缝上,涂上了一些解毒止血的草药,一边抹着满头的汗水,一边站起了身,几个医士弟子开始迅速地拿起纱布,伤带过来,向弥提起了隔在那毒血与断臂之间的大斧,看着那半边紫黑色的斧面,心有余悸地说道:“我这斧头不会也中了毒吧。”

    孙思邈叹了口气:“这毒只对活人有用,对这种兵器之类的器物,却是用处不大,不过,那毒毕竟还是在斧上,将军若是怕误伤了自己或者同伴,让毒素入血,最好还是把这斧面给处理一下,放在那火上烤,再用烈酒清洗,如是两三回,应该可以除毒。”

    向弥点了点头,把斧头递给了身后的一个亲卫:“大力兄弟,你听到孙大夫说的吗?我这把斧头,就麻烦你去弄一下了。”

    那个叫大力的亲卫接过斧头,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黑色的毒斧面朝上,一边走,一边吆喝道:“大家离远点,这斧头有毒。”就这样向着火堆那里走去。

    孙思邈看着大力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真的好险,若不是向将军当机立断,一斧断臂,只怕这毒血就直接冲到沈队长的上臂了,到时候,恐怕要卸下整条胳膊才行了。”

    向弥叹了口气:“以前我们守城的时候,用过这金汤汁,听寄奴哥说,这东西能让攻城的敌军皮肉溃烂,无法愈合,还有些残忍的家伙,会在刀剑之上,临战之前就涂上这些粪水,想不到,时隔多年,竟然这东西是用在了我们的身上。”

    孙思邈点了点头:“这粪便乃是人体的毒气所结,如果是沤馊了几天,就象酒糟发酵一样,毒性会更甚,但是,如果不是直接进入血肉,只是在表皮,还不至于直接要人的性命。”

    说到这里,孙思邈看着远处焚烧的几个火堆,沉声道:“而且,这些粪便里显然还加了别的毒液,比如蛇毒或者乌头之类,以助毒性,这些金汤汁的厉害就在于跟那铁水所混合,铁水是熔化的钢铁,中人会马上皮开肉烂,而这金汤汁中的毒,则可以直接进入血肉之中,让人迅速地毒发,想出这等残忍战法的,真的是丧尽天良啊。”

    向弥咬了咬牙,他的双眼都变得通红,站起身,透过那几个燃烧着的火堆,所缭绕的烟雾,看向了百余步外的城墙,城头之上,两百多名晋军,在王猛子的带领下,已经跟冲过来的贺兰部军士交上了手,而那些夹壁墙中的情况,这会儿也一览无余,几乎每个洞中,都有十余名燕军的军士,刚才持槊推出这些铁汁大锅的,就是他们,这会儿的这些燕军,已经把手中的槊杆放下,换成了弓弩,正对着还在潮水般后退的晋军,射击不止呢。

    而城墙之下二十步以内的区域,已经成了一片人间地狱,到处可以看到红红的铁汁在流淌着,如同火山暴发后的岩浆,所过之处,即使是草木土块,也会着火,靠在城墙上的云梯,无一不在燃烧,而云梯之上已经没有一个晋军将士,近千人已经在这城下的铁汁炼狱中,尸骨无存,偶尔还能看到的残骸,也都在燃烧着,腐臭的味道,顺着风弥漫在方圆十里内的战场之上,中人欲呕。

    可是没有一个晋军的战士被这臭气弄得呕吐,他们都奔到了百步之外的安全距离,燕军得意的狂笑声在他们的身后回荡着,而箭枝在他们面前十余步的地方,纷纷落下,呼啸的南风,如同死者的怒号,每个人的双眼都是血红一片,牙关紧咬,拳头紧握,刚才的这一瞬间,每个人都有亲朋好友永远地失去了性命,但是没有人哭,没有人惨叫,仇恨的火焰,在他们的心中燃烧着,一股无声的力量,在每个人的体内腾起,汇合,而那冲天的战意,甚至超过了那面前的铁汁地狱,最后汇成了徐赤特的一句怒吼:“铁牛哥,下令吧,我等愿再次冲击!”

第三千二百九十一章 铁汁横流后援绝

    向弥的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他的拳头也是紧紧地握着,目光从这块临时医院的地上扫过,一个个跟沈恭一样给断腿截脚,或者是身上生生剜下一大块腐肉,痛得死去活来的军士们,尽入他的眼帘,而前方的城墙之上,贺兰部的援军已经在跟王猛子们交上了手,城墙底下那仍然在流淌的金汤铁汁,构成了一片禁止通行的死亡之区,而在这针汁中燃烧着的将士遗骨,则是构成了死亡的警告。

    可是,还活着的千余名战士,他们的眼中,写满了战意与杀气,那种愤怒和复仇的执念,让他们已经可以不顾这眼前的修罗场,哪怕用自己的身躯和性命,为同伴们开辟出一条直接上城的通道,他们也是愿意的!

    向弥的手,本能地想要去抓背上还剩下那把板斧,大力的叫声在他的耳边回荡着,那是一股上气不接下气,全速狂奔时的声音,由远而近,直入他的耳中:“铁牛哥,斧来了,斧来了!”

    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向弥扭头看向了奔来的大力,只见他的手中,握着自己的那把一面染毒的战斧,而刚才斧面之上的紫黑色毒血,已经消失不见,整块斧面,一片通红,还散发着一股酒气,显然,这是大力刚才按孙思邈的吩咐,以酒消毒,再在火上烧烤,以化尽毒气,看到这种群情激愤,纷纷请战的架式,他甚至等不及这斧面完全冷却,就这样拿着烧红的大斧,跑了过来。

    向弥用力地点了点头,从大力的手上接过了这把大斧,热浪顺着木柄向他传来,一如他心中燃烧着的复仇之火,这附近围着的劫后余生的战士们,没有人因为恐惧而退缩,每个人,只想回身报仇,他们散发出的战意,甚至可以摧毁身后那面城墙!

    可是向弥仍然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呼吸起来,灼热的火风从嘴里进入他的体内,却让他的脑子变得清楚,这么多年来,向弥在军中经历了太多的战斗,现在他学到了一招:“在作决定之前,深呼吸三下,然后再仔细地想一遍,这是寄奴哥教诲我的!”

    当向弥重新睁开双眼时,只见上千道殷切的目光,全都投向了自己,手中的那股子烫手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再看一眼那把战斧,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颜色,他点了点头,沉声道:“诸位兄弟,你们的战意,我能体会到,而你们想要复仇之心,我铁牛更是感同身受。那些战死在城下的兄弟,知道你们现在的想法,一定会瞑目了!”

    徐赤特咬了咬牙:“铁牛哥,只有攻下城门,把那些夹壁墙里害我们的狗贼全部千刀万剐,方能泄我们心头之恨,那铁汁现在有些已经开始凝固了,我们应该趁这个机会杀回去,就算,就算不为我军报仇,起码城头上还有上百兄弟在战斗呢,我们不能不管他们啊!”

    向弥摇了摇头,他弯下腰,从地上拾起一顶不知是谁掉下的臂甲,刚才孙思邈在救人时,往往中毒之处的甲片,都要卸下,也不知道是谁的。向弥拿着这块臂甲,远远地扔向了城墙那里,以他的力量和体格,即使是隔了七八十步,这片足有几斤重的甲片,仍然落到了一片还在流淌的铁汁之中。

    只听到“嘶”地一声,这片铁甲落入了铁汁之中,就如同一块冰块,落到了沸水里,很快就融化掉了,不成形状,同样变成了铁汁的一部分,四处流淌。

    众人全都看得心惊肉跳,刚才全凭一股血气之勇喊着要报仇,想请战的他们,脑子开始渐渐地冷静下来了,所有人都在想一件事:要是连这块铁甲都是入汁即化,那我们的血肉之躯这时候送上去,一定也会挫骨扬灰,尸首无存的。

    向弥正色道:“兄弟们,看到没有,不是我不想报仇,是贼人凶残,现在这样,城下的铁汁还是天然的阻隔,我们无法接近城墙,要是上去就给烫死了,那也不可能冲上城墙啊!”

    一阵喊杀声从城头传来,除了从西城那里冲上来的贺兰部军士外,城墙下,也有大量的贺兰部战士,从城梯之上涌来,他们如潮水一般,几乎就跟这城墙下流淌的铁汁一样,黑压压的一片,前排的战士持盾,后排的军士们,则把长长的矛槊架在前方同伴们的肩膀和盾牌上沿,跟在前方同伴的身后,步步推进,渐渐地,要把这城头一两百名晋军,都压缩在这不到两百步宽的城楼之上了。

    贺兰卢一身大铠,从城头的东侧,缓步上城,在他的身前,起码三百名大盾长槊手,身着重甲,横在他的身前,二十余名身着劲装的晋军第一批上城剑士的尸体,已经倒在这个盾阵之前,显然,他们虽然武功高强,精于剑术,但是在这种狭窄的空间,面对列阵而前的敌军重甲大盾槊手,那可真正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了。

    贺兰刚手中的大刀跟王猛子的大斧正面连击三下,火花四溅,王猛子那蛮牛样的身躯,向后退了两大步,而贺兰刚则是格蹬蹬地,向后连退七个大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还是身后的三个亲卫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才让他不至于摔倒,而他握着大刀的右手虎口,已经震裂,在流着血,整条右臂,也是在发麻,显然,这一轮的硬碰硬,还是王猛子占了上风。

    十个持盾的卫士,挡在了贺兰刚的身前,六根长槊,槊尖闪着寒意,直指盾外的王猛子,王猛子欲要进一步上前,却是给这六根步槊一阵攒刺,手忙脚乱下,还是只能后退,气得他持斧对着贺兰刚大吼道:“贺兰刚,你这懦夫,有种的,上来跟爷爷大战三百回合!”

    贺兰刚刚才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正在大口地喘气,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正要提刀出阵,却只觉得一只手臂紧紧地按在了自己的肩头,而公孙五楼那小人得志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回荡:“你叫王猛子是吧,死到临头,是想拉人垫背吗?只可惜,我公孙五楼,是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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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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