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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千六百二十三章 檀家兄弟亦暗斗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说道:“其实你我都知道,檀韶脾气暴躁,冲动,并不是合适的将帅之才,顶天了以后就是个阿寿这样的,但你不给他这个机会让他证明自己不合适,也难以服众。寄奴,说实话吧,这回你让他在西城主攻,是要给他立功的机会,还是要他自曝其短?!”

    刘裕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你怎么会觉得我是有意让他打输呢?我不是那种通过战友和部下的失败来得到好处的人,更不用说这还事关成千上万的将士的性命!”

    刘穆之叹了口气:“是我误解你了,这么说来,你是为了还凭子的恩义吗?”

    刘裕的眼圈开始湿润,不管过了多久,檀凭之的死永远是他心中的痛,就象一根刺,牢牢地卡着心间,让他难以呼吸,他咬着嘴唇,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这条命,是凭子拿他自己的命换的,他为了檀家的荣誉,为了北府军的前途,把自己的命也送了,这么多年来,我有这么多兄弟战死沙场,但只有凭子,那是活活地在我怀里咽的气,就连无忌的死,也没有给我那样惨痛的感觉,胖子,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刘穆之沉痛地摇了摇头:“你在罗落桥之战穿过的那件沾着他鲜血的盔甲,直到现在也一直留在你的军帐之中,一直没洗,只从这件事,我就知道他的死对你的打击有多大。所以,你为了报恩,就是格外地关照凭子的后人吗?”

    刘裕抹了抹眼睛,擦掉了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滴,舒了口气,说道:“也不完全是因为跟凭子的交情,他一向也是独立成军,手下的弓箭营,忠诚勇敢,是全军的精锐,而檀韶接手他的这些旧部之后,一向也是表现优异,多年来南征北战,立功无数,隐约有跟三巨头并驾齐驱之势。”

    刘穆之不以为然地说道:“但他可从来没独当一面过,你这次硬拔他,真的好吗?”

    刘裕正色道:“在你我看来,檀韶性格冲动暴躁,但当年在刘牢之的眼里,我又何尝不是这样?要证明是不是堪大用,总得用战果说话的,不给人机会就直接剥夺他的领兵立功之权,难以服众,也不符合北府的规矩。他现在的地位,手下的兵马,是凭子给他留下的,也是他多年来自己立功赚回来的,本来他和勐龙是我最看好的下一代双雄,想让他们各自有建功的机会,只可惜,唉。”

    刘穆之正色道:“勐龙也好,檀韶也罢,都是冲锋陷阵的勐将,可并不适合当独当一面的帅才,就象阿寿,他是最好的先锋和冲阵勇士,可要他坐在帅位上指挥,那就坐错了地方,寄奴啊,深通兵法,能指挥千军万马的,只有我说的那四大年轻人,就算檀家你要找一个报凭子的恩情,你也应该找檀道济才是。”

    刘裕勾了勾嘴角:“你恐怕不知道,檀家四个兄弟,檀韶,檀袛,檀道济和檀和之,一向并不是太对付。凭子在世时,就没少跟我抱怨过,他这几个子侄一直相互较劲,甚至出言互相嘲讽过,所以在他手里的时候,也是尽量避免这几位同时领兵上阵,怕坏了事。”

    刘穆之轻轻地“哦”了一声:“还有这种事?连我都不知道这个情报呢。”

    刘裕正色道:“因为凭子没有儿子,这几个侄子按说是有差不多的继承权,本来檀韶最为年长,没什么好争的,但是檀道济脑子灵活,喜欢读兵书战策,作战之前的军议之上,屡屡能以兵法反驳檀韶的建议,几次关键大战中,他的建议还给证明比檀韶的更有用,如此一来,檀韶当然不乐意了,觉得是凭子偏心,而檀道济本人又不象檀韶那样冲锋陷阵,摧锋陷锐,所以两边的矛盾,就会越结越深。哪怕是亲兄弟,也难避免。”

    刘穆之笑道:“原来如此,这是你们军中之事和檀家的家事,我也不方便去刺探,难怪你这回把檀袛和檀道济都安排在了荆州那里,而只让檀韶和并不熟悉军事的檀和之跟着。”

    刘裕点了点头:“这是檀韶的意思,当然,他跟我说的理由是荆州那里也需要得力干将,既然那庾悦不肯去武陵内史,他就推荐他弟弟檀袛担此大任,而且道规那里也缺帮手,正好檀道济可以去帮忙。其实反过来,檀袛和檀道济也私下找我,表达了同样的意愿,说是南蛮校尉这个关键人选,非檀韶不可啊。”

    刘穆之点了点头:“可你最后还是选择了檀韶跟着你,是因为他带的兵马是檀凭之的真正嫡系,实力最强吗?”

    刘裕正色道:“是的,凭子的旧部,基本上是檀韶掌控,虽然檀祗和檀道济后来独立成军时也带走了一些人马,但是七成以上的老兵宿将,都还在檀韶手下,让他们去荆州,不参与北伐之战太可惜了,同样也是剥夺了这些老兵们建功的机会,这是凭子在九泉之下也不能接受的事,所以,我只能作出这样的选择。而且最大的立功机会,我要留给檀韶,甚至这战后的青州刺史,你原来一直跟我建议羊穆之或者是阿寿,但我真正想留在这里的,却是檀韶。”

    刘穆之摇了摇头:“幸亏这回他搞砸了,不然你要是留檀韶在这里做青州刺史,掌管南燕,那肯定会出大乱子的。”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不至于吧,以前檀韶也不是没当过刺史,这青州之地又是他们檀家的故乡,留在本地还可以联系本地人情,怎么就不行了呢?我以后如果有意继续北伐,需要齐鲁这里能提供兵源粮草,是前进的重要基地,檀韶看起来是最合适的,羊穆之的地位份量不足,而阿寿在本地没有根基,只是避难过几年,真正最合适的,还是檀韶啊。”

    刘穆之正色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不能一开始就让他来干这个刺史,他的功利心和立功的冲动太强,必然会跟本地豪族起了冲突的!”

第三千六百二十四章 欲授雍州与道济

    刘裕若有所思地自语道:“一定会这样吗?不一定吧。檀韶好歹也是高平檀氏,在这里也有乡人远亲,不是没人支持的。”

    刘穆之叹了口气:“檀家当年可是在淝水之战前就举族南下了,这里并没剩下多少亲人,离现在也是有三十年,就算他们来之前,也并不是什么名门大族,而只不过是一个乡村里的普通有力人士,跟辟闾家,高家,封家这样的大族,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就连后到的垣氏这样的家族,在青州的权势也远在檀家之上。”

    “檀韶如果当了青州刺史,一定会把定居南方的檀氏族人大举北迁,而跟随他多年的旧部,也会给他安插在这青州,占地圈人,成为新贵,如此一来,势必会跟新来投靠我们的青州本地大族,起了矛盾和冲突,如果这些大族一开始就不合作,那以后想要稳住青州,可就难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可是泰山羊氏,羊穆之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你却是极力赞成留下羊穆之为青州刺史,这又是为何呢?”

    刘穆之正色道:“因为羊氏在这里还留了很多族人,不象檀家这样几乎全无根基,羊穆之在这里,会有些羊氏族人前来投效,但并不会大肆地侵吞原来的各大豪族的利益,而且羊穆之手下的军队旧部不多,就算放在这里,也不太可能就地占了太多的田地,激化矛盾。”

    “更主要的一点,那就是羊穆之本性随和,并无强烈的进取之心,放在青州,也多半是个守成之人,不会主动地开启战端,向外扩张。而檀韶可一向是野心勃勃,在哪里都想着要建功立业,青州这里,新攻下之后,需要的是稳定和安抚,而不是一上来就想着进图开疆,一个不留意,同时惹上了北魏和后秦,加上司马国璠这些反贼也在附近活动,那可就会出大乱子了,到时候内部不稳,外敌又来,这里可能会有得而复失的风险呢。”

    刘裕叹了口气:“看来,是我想的简单了,不过当时我没估计到有这么多的困难,现在说什么也是晚了,檀韶在西城损失惨重,初步传来的战报,给那一下陷城而损失的上万将士,是他大半旧部嫡系,这下子全完了,以后怕是也难再迅速地积累这样的实力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毕竟这样一来,他没法继承你的位置了,而且,他确实也不是合适的人选。”

    刘裕看着刘穆之:“那你觉得谁合适呢?道规和檀韶都给你排除了。那还是你说的四个年轻人吗?”

    刘穆之摸着自己的长须,说道:“你既然把檀道济留在了荆州,那首先就可以排除他了,檀道济精通兵法,武艺高强,手下也有一支征战多年的精锐,在道规手下这回也立了不少功劳,但毕竟没有作为主将,独当一面过,你如果这次没有带上他,就让他错过了最好的立功机会,想要直接继承你的大业,只怕也难以服众啊。”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我本意是想让他一直做道规的副手,在荆州一带扎根,以后可以接掌道规留下的荆州,或者说更实际点,我是最初打算让他有机会先取代鲁宗之,镇守雍州的。”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你想换掉鲁宗之?这怕是不容易吧,他可是雍州多年的土皇帝,一旦动他,雍州都有叛离的风险呢。”

    刘裕冷冷地说道:“总不能因为怕鲁宗之叛离,就永远让他当土皇帝吧,而且他的儿子鲁轨也是员勇将,我们复晋以来,多次召唤鲁宗之入朝他都不肯来,其实已经是有割据自立的心思了,本来我打算灭掉南燕之后,借口讨伐妖贼或者是收复西蜀,命鲁宗之或者是鲁轨带兵出战,打下来的地方可以让他们移兵镇守,这样以和平的方式移交雍州,而镇守雍州的人选,非檀道济莫属。”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在道规身边历练几年,然后接手雍州,以后北伐也可以让檀道济直取洛阳,只是要把鲁宗之给先处理了,才能实现这个计划。”

    刘裕叹了口气:“其实,这回妖贼起兵的时候,我最担心的就是鲁宗之与妖贼合作,联手对付道规,如此一来,荆州必失。但道规的表现超过了我的意料之外,能主动向鲁宗之示好,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候站在了我们一边,荆州能守下,鲁宗之也有大功,这样一来,我以后反而不太好动他了。”

    刘穆之正色道:“寄奴啊,当断则断,你现在掌握的是半个天下,不能太顾虑个人感情,这样没法放开手脚做大事。鲁宗之迟早要调离雍州的,如果他不肯走,那就得出兵讨伐,大晋吃了这种藩镇割据,尾大不掉的亏还不够吗?”

    刘裕点了点头:“这个等平定完妖贼再说吧,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时候呢,到时候如果我不在,你可以按你的想办处置,只要道规跟你意见一致,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刘穆之笑道:“搞的好像是交代遗言似的,别这个样子嘛,这些事,你还是自己处理的好。”

    刘裕也跟着笑道:“这不是以防万一嘛,有些事,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檀道济这样已经排除了,其他三个,你怎么看?”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胖脸上的肥肉跳了跳:“沉田子的话,其实你也不会委以整个北府的,如果你有这个心思,那西城的主将,就会是他,而不是檀韶,对吧。”

    刘裕澹然道:“我的想法先不提,你先说你的想法,毕竟到时候如果要做决定的,是你,而不是我。”

    刘穆之点了点头:“沉家兄弟,各有所长,但沉田子是最厉害的一个,兼具了你的勇勐,兵法战策也是一流,只可惜,沉家当年从过妖贼,这个污点不是现在的功劳能洗掉的,做一军主将还可以,但要是一下子接任北府,显然不合适。这恐怕就是你对沉家兄弟的使用,多有限制的原因吧。”

第三千六百八十五章 沈氏兄弟心机深

    刘裕摇了摇头:“你说对了一半,从过贼,当过我的敌人,这些并不是不可原谅的罪行,就是我自己,当然也曾经被迫效忠过桓玄,天师道当年在吴地起兵,几乎人人响应,那是因为多年来世家在吴地弄得天怒人怨,甚至在大晋立国之初,北方来的中原世家就通过各种诈术把吴地的士族排挤,掠夺其庄园田地,有天师道这个力量给他们出头,自然是从者如云,沉家作为吴地本土士族的代表,自然也不能避免。”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这条难道还不够吗?加入妖贼和加入桓玄毕竟是两回事啊,桓玄哪怕是篡位之后也是官军的身份,而沉家这种,可是反贼哪。”

    刘裕笑了起来:“要说反贼身份,那我当年流落草原,还娶了敌国公主,阿寿也有被迫逃到南燕寻求庇护的时候,要说谋反之行,我和阿寿可比沉家兄弟走的更远,他们还可以说是给妖贼裹胁,而我们是主动逃往敌国过啊。”

    刘穆之摇了摇头:“这些只是表面的理由,其实我想说的是,沉家兄弟出身吴地,不是开始就投身北府,并不是你们这种血统纯正,一路走来的北府老兄弟,虽然后来加入了,但毕竟跟檀家兄弟这些人相比,算是半个外人,这点你也是清楚的。”

    刘裕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个理由,但不止是他沉家兄弟,你真要算起来,王镇恶,朱龄石也是同样的情况,如果是以纯正北府为条件,那反倒是只有檀道济才符合这个要求了。”

    刘穆之笑道:“所以,你不放手大用沉田子,是另有原因。因为他器量不足,性格暴躁,总是跟王镇恶作对吗?”

    刘裕叹了口气:“这算是排在第二位的理由,沉田子为将无帅都非常优秀,无论是兵法还是武艺都堪称顶级,也确实可以说是后辈中综合起来最象我的一个,但是,有两个理由,让我无法选择他作为继承人。”

    刘穆之双眼中光芒闪闪,沉声道:“洗耳恭听你的理由。”

    刘裕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第一,沉家兄弟自反正以来,一直对我非常尊重,视我为救命恩人,但是对别人,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希乐,无忌他们,就没这么尊敬,换言之,他们只听命于我,未必肯居于别人之下。一个最明显的事,就是他们兄弟当年回家的时候,不顾朝廷的赦免之令,仍然去杀了当年出卖过他们父祖的仇人全家。也因此,沉渊子作为长兄,辞职解职夺爵,回家隐居不出。”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是有这么回事,当年这个事闹得不小,甚至让不少本来归顺的附逆贼人又重新上山结寨自保,为了平息后续的影响,我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甚至让吴地又多免了半年的钱粮税赋,才算勉强平定,老实说,当年我恨不得杀了沉家兄弟,用他们的脑袋来平息那几乎要再次掀起的叛乱。”

    刘裕正色道:“我一再地跟沉家兄弟强调,非常时期,不可再生事端,不能为了尽孝而误了国事,可他们仍然不听我的劝阻,当面答应,回乡后就动手杀人,而且绝不是他们后来说的一时冲动,或者是那叛徒横行乡里,实际上他们早有准备,回乡的时候就带了部曲手下,伪装是外来的侠客,攻杀了那仇人全家。当时还在西征,我不想让归顺投降的将士们心中恐慌,才没有深究,不然的话,真的应该借两颗脑袋来平息后续的动乱,也不至于让你为难。”

    刘穆之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所以从这事,你就认定了沉家兄弟只图快意恩仇,不顾大局,不是可以委以重任的人?”

    刘裕摇了摇头:“你真的以为,他们是一时冲动,或者是放不下父祖之仇,所以才要去报仇?真的以为这只是为了尽孝之举吗?”

    刘穆之笑了起来:“要是报杀父祖之仇,那应该是冲着你,冲着刘牢之才是,毕竟那个叛徒乡邻只是举报告发,而动手杀人的是刘牢之,把他父祖俘虏解去大营的,是你亲自带兵搜捕的。”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所以打着尽孝,报仇的旗号,实际上还是利益,那个叛徒因为举报了他们一家,受到了当时朝廷的赏赐,一下子成了当地的豪强之家,也把原来沉氏兄弟世代相传的田地给夺了去,名义上是为朝廷没收逆贼田产,但实际上却归了作为乡吏的自己家。若不是沉氏兄弟后来归顺了我,立了功,当了将官,恐怕连沉家的祖宅,那叛徒也不肯让出来呢。”

    刘穆之正色道:“是的,当年这种情况很多,世家子弟和乡间豪强,如果没死的,就会大肆以附逆罪名去侵占当过妖贼的本地豪强的家产。为了处理这些个纠纷,我可没少费劲,沉家兄弟这个桉子,就是闹得最大的一个,毕竟灭门血桉的影响太大了。”

    刘裕叹了口气:“所以他们找了个为父祖报仇的理由,杀了对方满门,而且动手的时机也是挑在我为谢停云报仇,杀了王家满门的时间之后,要处理他们,就得处理我自己,不得不说,他们兄弟是谋定后动,心思缜密,绝不是那种无脑莽夫所为。”

    刘穆之笑道:“这么说来,沉田子处处与王镇恶,甚至朱龄石兄弟过不去,也并不是看上去那样粗野冲动了?”

    刘裕笑道:“这是自然,对王镇恶,朱龄石,沉田子从来都是公开场合发难,却从不在私下来找我提醒要提防或者是限制他们,胖子,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呢?”

    刘穆之的眉毛一挑:“这就说明沉田子是大块头有大智慧啊,公开场合质问王,朱,引起众将都会顺着他的指责去警惕他们,而这两位,就是年轻一代中对沉田子地位构成威胁最大的两人,揭发他们的不足,就是削除其他众将对他们的支持,说到底,还是为他自己啊。”

第三千六百八十六章 私拉将帅心结生

    刘裕正色道:“不仅如此,沉田子从不私下找我要将帅之权,凡事只在公开场合说话,显得光明正大,符合他那耿直无私的硬汉铁男的造型,我们北府诸将,多数是直肠子的武夫,就喜欢这种不玩花活的性格。但实际上,沉田子那粗犷的外表下,却是很深的城府,这也是沉家诸子中,只有他和沉林子的兵法水平,堪称帅才的原因。”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这次在西城,虽然整体上看我军大败,但是沉田子的表现可称惊艳,之前击杀慕容林的时候,就是战法和心理上运用纯熟,全灭了这股俱装甲骑部队,而之后墙陷之时,又是他第一个在全军溃败的情况下守住了木甲机关一线,在最危险的时候挡住了敌军出城的攻击,这些表现,证明了他绝不止是个无脑莽夫,而是真正的帅才。”

    刘穆之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他武勇直追当年的你,又是深通兵法,应用自如,那不考虑他出身的话,应该他是最合适的继承人才是。为什么你还要把他排除呢,就因为他们沉家有自己的心思?可是按这个说法,是人皆有私心啊,难道朱龄石和王镇恶就没有吗?”

    刘裕摇了摇头:“真正让我不能把北府军交给沉田子的原因,胖子你应该最清楚,还需要我点破吗?”

    刘穆之的胖脸上,肥肉跳了跳,还是叹了口气:“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看破不说破啊。”

    刘裕直视刘穆之:“你和妙音私下接触和拉拢沉家,我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我想你自己跟我说这样做的原因。今天,我不能再等了。”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表情变得无比地严肃:“首先,你不用担心和怀疑,世家高门拉拢沉田子,或者说扶持沉家,绝不是为了跟你作对,或者是架空你的主帅权威,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要找的就是刘毅,而不是沉田子,寄奴,你这点千万不要误判。”

    刘裕冷冷地说道:“郗僧施,庾悦他们去找刘希乐,甚至谢混去找,我都不奇怪,但你和妙音是我最信任的人啊,为什么你们做这事的时候,甚至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刘穆之摇了摇头:“那你重用王镇恶的时候,跟我们商量了吗?寄奴啊寄奴,有些事情,即使是夫妻之间,或者是你我之间的关系,仍然会因为大家的立场问题,会有利益冲突的。”

    刘裕咬了咬牙:“这么多年了,哪怕是现在,你们也不支持北伐,对不对?”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若是不支持北伐,我们又怎么会在这里?北伐是大义名份所在,也是你毕生的梦想,就算我和妙音,难道就没有报国之心,复土之志吗?但这也要看时机的。就象这次打南燕,我们之前就一直劝你不要太激进,适可而止,可是你听吗?”

    刘裕沉声道:“所以就要放任黑袍在南燕发展壮大?就要看着他们这些阴谋家不断地制造大晋的分裂和战乱?老实说,这次北伐前我并不知道天道盟的事,但隐约间感觉黑手党还存在,抱着打草惊蛇的心思出征的,本来我也只想打完临朐,给南燕一个教训就收手,但直到我在这一战中知道了天道盟这个可怕组织的存在,多年来心中的疑惑才彻底地给解答出来,也坚定了我必灭南燕,必破天道盟的决心!”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所以你在这里围攻广固一年有余,反倒是让南方的斗蓬操纵和控制妖贼起兵,弄成现在这样,你还认为这个决定正确吗?”

    刘裕不假思索地回道:“我仍然认定这是唯一的正确选择,因为临朐之战后,无论黑袍如何地求和,割地,都不过是缓兵之计,就算我回师回去打岭南的妖贼,他也同样会再次挥师南下,策应他的同伙,不要以为他在临朐出卖过斗蓬一次,两人就真正翻脸了,实际上,他们仍然是在一起合作对付我。”

    刘穆之叹了口气:“我们就是知道可能还存在着可怕的阴谋集团,所以才不想在内部清理干净的情况下贸然北伐的,天道盟不说,你之前跟希乐,无忌也是暗中较劲的关系,甚至是力压希乐的反对意见,强行北伐,几大巨头各掌一军,各镇一方,你不是用整个大晋的合力在打这一战,那就不是最合适的时机。”

    说到这里,他一指对面的城墙,沉声道:“现在的南燕,就象一个吃了一大半,塞在嘴里的鸡腿,吐了可惜,吞下去可能会卡死自己,真的好吗?”

    刘裕正色道:“不打这一仗,如何把这些潜在的敌人全部暴露出来?我就算继续在大晋呆上十年,也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夺希乐,无忌的兵马,只有这次灭国,干掉黑袍,才可能解决很多一直无法下手的麻烦事,这点,我不后悔。”

    刘穆之咬了咬牙:“若是如此,你就不能跟世家闹得太僵,不是我和妙音要反对你北伐之事,而是那些世家高门,对北伐没有太大的兴趣,或许北府兄弟想着要建功立业,要以爵为将,但是那些个世家高门可不这样想,这次你也看到了,占便宜的好事如开始的出征,庾悦这些人都想来,但要啃广固这块硬骨头时,他们都消失不见,若不是北府的兄弟们还支持你,这仗还打得下去吗?”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我为什么一定要依靠建康城中的世家呢?难道这齐鲁大地,来投奔我们大军的齐鲁父老,还有他们背后的这些齐地豪族,就不是可以用的力量吗?不想为我,为大晋效力没关系,有的是人想为大晋效力,自己以后不要后悔就行。”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就是我们最担心的事情,寄奴,你看到的是齐鲁这些豪强士族为了自己的利益,肯支持这次的北伐,你却看不到如果青州的利益给了他们,那吴地的世家又能得到多少好处呢?这次他们起码开始还会跟来,那下次呢?你给了好处的这些齐鲁豪强,会象这次的吴地世家一样支持你下次的北伐吗?”

第三千六百八十七章 穆之终吐心底声

    刘裕咬了咬牙:“这就是我最不能理解你和妙音的一点,为什么一定要如此看重建康城中的高门世家?时代已经变了,我也不是没给他们机会,北伐的机会,战后的利益和好处,我都向他们作了大量的让步,甚至很多战死沙场的将士所得的回报,都不如那些躺在后方,只是捐些钱粮,让些家丁部曲从军的世家子弟,这公平吗?”

    刘穆之澹然道:“不公平,但这就是现实,那些忠勇战死的将士们,拿不出这些躲在后方的世家子弟所能拿出的钱粮,人力,军械。寄奴,我知道你的理想是美好的,也见不得人间有这些不公和黑暗,但你必须明白,这些事情,不是你一朝一夕就能改变,高门世家掌握天下的资源已历百年,也不是京八党出现几年就能扭转的。”

    刘裕沉声道:“你说将士们从没没受到教育,大字不识,没法治理天下,我必须要依靠士族子弟,我也同意,但我另找一帮士族总可以吧,建康城的世家如果不肯出力,消极避战,那我就让这齐鲁的豪族出力出粮,事后也给他们多分好处,难不成离了吴地的世家,我就不能北伐了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寄奴啊,别激动,你觉得齐鲁青州的这些豪族,比起建康城中的世家大族,就高尚,就正义吗?他们为什么这次肯出力帮助北伐,你不会不明白吧。”

    刘裕冷笑道:“是要借我们的力,打败推翻南燕慕容氏,从那些胡人酋长们的手里夺取更多的领地,人口,在青州能恢复自己以前的实力和地位。”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就是了,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乡,也是他们的基业所在,所以他们这次肯出力,而且现在他们叛离了慕容氏,已经无路可退,只有跟着你打到底了,但就算他们这回出力,到了下次,你想继续北伐的时候,他们就会跟今天的吴地世家一样,不肯继续出力了。”

    刘裕咬了咬牙,摇头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如果北伐能一直胜利,就没人不想要新占的领地,人口,就连庾悦他们,不也在这次的北伐中捞到好处了吗?为什么就不肯继续支持呢?”

    刘穆之沉声道:“因为这次赢不代表下次也能赢,兵凶战危,谁也不能常胜不败,就连你,不也是在跟我交代后事吗?更别说这些世家的子侄,一旦在战场上把命送了,那爵位,土地还会有吗?”

    刘裕的大手一挥,断然道:“他们不肯拼命自然有人肯拼命,这么多将士们都是不顾生死,我就不信,没了世家所提供的军械钱粮,就不能继续打仗。国家再怎么也有正常的税收,粮仓武库也有存粮盔甲,难道就不能支持北伐吗?”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表面上看是可以,但你似乎忘了一件事,若是你完全想把世家子弟们抛开,不让他们插手北伐,那按现在的规矩,无爵不当官,非功不得爵,这样慢慢地就是京八兄弟们通过战功而得爵,甚至是青州的豪强士族们也会有好处,别人进步了,你原地不动,那就是失掉手中的权力,就算冲着不让别人轻易建功立业,超过自己,他们会怎么做,你也能想象的。”

    刘裕沉声道:“谁要是敢在后面搞鬼,坏了北伐大事,哼,王愉家就是下场,我不是没警告过。”

    刘穆之反问道:“你灭了王愉满门,能换回谢停云的性命吗?”

    刘裕的眼中童仁勐地收缩了一下,整个人也如同石化一般,说不出话来。

    刘穆之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当年桓温北伐大败,回来后泄愤式地攻杀了他以为在后方不出力导致战败的豫州刺史袁真,但也挽回不了失败的结局,更挽回不了几万战死的将士。寄奴啊,你现在在这个位置,做任何决定都要冷静,要会平衡各方的利益,而不能死守着自己的原则,固执不变,所有不服从你的人都要清洗掉,老实说,这样你会越来越走上孤家寡人的路子,以后说不定连我都不敢向你进言了!”

    刘裕叹了口气,拉起了刘穆之的手:“我太需要你这样掏心窝子地跟我进言了,老实说,现在也只有你能这样跟我说话,就连妙音她,她也…………”

    说到这里,刘裕的心中一阵刺痛,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刘穆之沉声道:“妙音因为感情的原因,有些事已经不能跟你交心谈论了,而且你也应该知道,因为谢家和王家的关系,她所处的立场大多数时候是要维护世家高门利益的。能现在还跟你站在一起,已经不容易了。”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那你又是站在哪边?是世家这边,还是我这里?!”

    刘穆之毫不迟疑地说道:“我早就说过,我站在你们中间,是协调你们之间的关系的最后一道屏障,我不能让你和世家真正闹得不可收拾,不能让大晋出现第二个黑手党,更不能让你众叛亲离成为独夫。哪怕你的理想是崇高的,光明的,但如果你处事不当,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那同样也会成为孤家寡人!”

    刘穆之这些话说得义正辞言,本来细缝和绿豆大的眼睛里,光芒炯炯,这一刻,他的气势甚至不在刘裕之下。

    刘裕无语良久,才叹了口气:“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这么抵触北伐呢,这可是难得的好机会啊,如果不趁着北方诸胡分裂战乱,一举收复江山,要是让北魏这样的国家一统北方,留给子孙后代去解决,可就难了!”

    刘穆之正色道:“因为你最大的敌人,不是北方的胡虏,而是天道盟,有他们存在一天,大晋就永远有内乱,你就永远合不了南方之力,世家中是有很多目光短浅的,但那也很大程度是因为黑手党,天道盟多年来的布局和教唆,如果你能彻底平定南方,建立起自己想要的制度,尤其是可以让京八子弟普遍识文断字,以后袭父叔之爵成为基层官吏,到这步的时候,才是真正可以脱离世家高门,掌控天下之时了,这个时候再大举北伐,无论是我还是妙音,都一定会全力支持你的!”

第三千六百八十八章 留守青州防妖邪

    刘裕咬着牙,沉声道:“那要等多久?现在就算是从娃娃开始抓教育,要等他们成年,也得十几年,二十年的时间,我还等得了这么久吗?”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所以,你就想毕其功于一役,为了留你的大名于青史,就不顾实际的条件,强行发动战争,走苻坚的老路,是不是?”

    刘裕这一下给呛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甚至额头之上也开始冒汗,刘穆之这一下说中了他心中最害怕的一件事,苻坚这个大仁君和他那看起来无敌天下的帝国,是怎么样瞬间崩溃的,他可是亲身经历过,而现在东晋无论是国力还是军力,都远不能和当年的前秦相提并论,而内部潜伏着的敌人,甚至强过了当年的慕容垂和姚长等人,黑袍和斗蓬是更加可怕的对手,自己真的可能会遭遇苻坚当年的结局吗?他甚至有些不敢向下去想了。

    刘穆之看着刘裕的模样,轻轻地叹了口气:“寄奴啊,其实我们没必要这么心急,中原沦陷于胡虏之手,天下出现黑手党,天道盟这样的邪恶组织,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而是长久的累积。”

    “同样,你想恢复旧山河,也得打好内功才行,这次灭了南燕,足以让你名垂青史了,但你不能因此而失去判断,操之过急。苻坚的失败就在于他过快地追求扩张,追求功业,而忽视了他内部的问题,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内部的矛盾,又怎么会淝水一战,就让整个国家灭亡呢?”

    “其实我们现在也已经到了很危险的时刻,前方坚城未克,内部人心不齐,还有妖贼和天道盟作乱,直逼京城!”

    “这些危险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就有灭国亡种的危险,我们拿下南燕后也得考虑的本地的安定,而不是急着用这青州的人力物力继续去打仗,更不能盲目地为了抢时间,而置家国于危险之中!”

    刘裕正色道:“胖子,你提醒得很对,我不应该操之过急,灭燕之后,还是得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再图北伐,在这之前,我还是得跟世家门阀处好关系,而不是急着找什么人来取代他们。”

    刘穆之的神色稍缓:“檀韶不管这次是不是立功,都不适合当这个青州刺史,南燕灭了以后,我们需要的是在这里求稳几年,灭了黑袍以后,如果你还能平安地活下来,最好是你带兵回去对付妖贼,我帮你在这里看上一段时间。”

    刘裕的脸色一变:“什么?你要亲自留在青州?”

    刘穆之点了点头:“回建康跟妖贼打仗,这是军事,有我没我区别不大,再说建康城还有徐羡之,还有孟昶,他们都是治世之能臣,兼之有傅亮,谢晦这些人的辅左,你的后勤不成问题,而且,打完之后,妙音也会跟你回去,充当你和世家之间的联系人,我回不回去,区别不大。”

    刘裕的眉头一皱:“如果我真的能躲过这一劫,回去和天道盟决战,我需要你的智慧。”

    刘穆之摇了摇头:“就是因为要跟那个什么天道盟的斗蓬,跟妖贼决战,所以我才得留在这里,因为这些魔头绝不会只跟你正面交战的,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攻击你最弱的环节。”

    刘裕沉声道:“他的意思,如果我灭了南燕后,他们会在这里下手?”

    刘穆之正色道:“这是一定的事,现在的南燕,因为广固还久攻不下,一切还看不出来,如果你议和退兵,那黑袍就留了下来,他会自己在这里发展,起码会先去收拾那些这次倒戈的青州豪强士族,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对付你,反而对你是好事。”

    “可要是你灭了南燕,干死了黑袍,那就又会有变数了。寄奴,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刘裕叹了口气:“知道了,南燕灭了后,这些灭国后的胡人,慕容氏一族如何处理,本地的豪强士族想要更多的地盘和人口,而北伐中出力出粮的建康世家也一定会闻风而致,甚至我们北府将士立了功后也想在这里按爵圈地,必然会有利益的冲突,而这,就给了斗蓬可乘之机。”

    刘穆之点了点头:“黑袍在这里经营了多年的天道盟的势力,并不会随着广固的攻克而一下子消失,斗蓬也会暗中过来想要夺取黑袍留下的资源,这又涉及情报组织这块,如果我不在这里镇守,那只怕你明面上打下了青州,灭了南燕,暗中却是给斗蓬作了嫁衣,加上大军撤离,本地留守兵力不足,要是斗蓬突然之间又象岭南那样拉起一支兵马,反攻青州,那可就追悔莫及了!”

    刘裕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他哪来的实力?就算有钱粮军械可以秘密储存,但人从哪里招?要知道,青州这里的豪强士族也同样是圈了大量的人口,几乎所有的本地百姓都依附于他们,只要把胡人看守好了,难不成这斗蓬还能用机关木甲来叛乱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好像忽略了两股势力啊,寄奴,青州本地暂不说,一个是北方的北魏,再一个,就是司马国璠,司马秀之这些叛贼,甚至后秦在中原的兵马,都可能在我们撤军之后反攻青州的,如果有人提供接应,提供军械粮草,那他们就会在你跟妖贼大战的时候,长驱直入,在你的背后,狠狠地扎上一刀!”

    刘裕听得冷汗直冒,咬牙道:“确实如此,胖子,多亏你的提醒啊,看来灭了广固之后,这里还非得你镇守不可,那我还不能这么轻易地跟黑袍同归于尽呢。”

    刘穆之摇了摇头:“其实,有个人比我更适合在这里,现在也许还不晚。”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是想说慕容兰?”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她比我更适合,寄奴,我跟你交个底吧,这一次,在现在的情况下,只逐黑袍,保留名义上的慕容氏南燕,比直接灭了强,你真的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这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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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千六百八十九章 分离部众即亡种

    刘裕咬了咬牙:“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我不可能再跟她战场谈判,马上黑袍就会攻过来了,那是生死之搏,而妙音对阿兰的态度你也知道,她们直接就能在战场上你死我活,我不是让你拦住…………”

    刘穆之摆了摆手:“寄奴,你听我说,之前你跟慕容兰在城外相谈,无论什么条件也不可能逃离黑袍的眼睛的,你们是夫妻,心意相通,有些事情,尽在不言中,难道你们之间的关系,还需要通过签什么条约,来个歃血为盟才能确认?”

    刘裕的眉头一挑:“这个自然不会,其实,只要我跟阿兰四目相对,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想要什么。我知道,她想保全南燕,保全她的族人,但是我不能允许一个独立而完整的慕容部存在,这不是因为我信不过她,而是因为我跟她的关系,会随着我们的老去和死亡而结束,而继任的人,哪怕是我们的孩子,也未必不会起叛离之心哪。”

    刘穆之叹了口气:“有时候我觉得你太固执了,要说反对朝廷,挑起叛乱,难道只是胡人的事?难道汉人就不造反了?对大晋来说,造成最大伤害的,究竟是这些胡人,还是天师道的妖贼呢?是慕容部,还是沉家这样的吴地土豪呢?”

    刘裕本能地想开口反驳,却一下子不知道从何说起。

    刘穆之正色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我知道你有鉴于以前五胡反叛的旧事,觉得这些胡人举族而居,只听头人和酋长的,不知国恩,所以需要把他们打乱混编,成为大晋的百姓,这样不再成为心腹之患,从道理上讲,这也没错,但你要考虑到实现的手段和时间。刚灭人国,就要把他们打散混入大晋各地,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到这些胡人百姓的感受?就算你当初平定天师道之乱时,也没有让沉家兄弟这样的叛乱头目强行分家,天各一方吧。”

    刘裕咬了咬牙:“沉家兄弟毕竟是汉人,还是给妖贼裹胁的,所以…………”

    刘穆之冷笑道:“行了,在我这里就不用说裹胁了吧,沉家就是家主想要投机,想要借天师道之乱夺回自己在吴地的权力,所以举族加入叛乱,不是什么被人所逼,参与叛乱的吴地家族也是占了七八成,只不过天师道兵败之后一个个说自己是给人强逼的,我也不去深究罢了。你我当时对这些附逆的吴地百姓的处理也是既往不咎,就是考虑到人心浮动,怕再生动乱,那为何对南燕的胡人族人,你就非要坚持打散混编呢?”

    刘裕叹了口气:“老实说,要是别的胡人,也许我还可以缓缓,但这慕容氏,我实在是…………”

    说到这里,刘裕摇了摇头:“你难道不知道这些姓慕容的没一个肯安份守已的吗,我能留他们一命已经很客气了。”

    刘穆之正色道:“没错,慕容氏的人确实天生反骨,但是你把他们分居各地,难道就安份老实了吗?当年苻坚在出征淝水前,也把前燕的慕容氏一族分散各地,但他们不也照样能分散起兵?慕容冲,慕容泓这些人跟慕容垂他们可是远隔千里吧,难道就不造反了?就算你真的把他们分散各地,真要有机会,仍然会趁机起事的。”

    “更何况,有慕容兰在,别人可以背叛你,她却不会。你别以为她私自怀上了你的儿子就是背叛你,其实说到底,她这样做,恐怕是为了对付黑袍。毕竟,如果她作为慕容氏的长公主,生下的孩子,就有继承燕国的血统和名份,总比慕容超这个事事听从黑袍的傀儡要强吧。”

    刘裕沉声道:“阿兰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

    刘穆之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慕容兰曾经劝过我,要我劝你不要灭燕,她会想尽办法让你们的孩子登基,永远向大晋臣服的,就算想要分离慕容氏的族人,也不要在刚灭国之后,因为那个时候,慕容氏的族人最担心的就是安全和性命,你想着是把他们分散进汉人的乡村,让他们跟汉人融合,他们却担心是想给你分散瓦解,散到各村各乡里秘密处决呢。”

    刘裕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难道阿兰也是这样想的?”

    刘穆之摇了摇头:“她当然知道你不会是这样想的,可是难保下面的汉人不这样做啊,对普通汉人来说,他们就是亡国奴,可以狠狠地欺负,而这些胡人一村一户两户地分散过去,势单力孤,一下子绝对讨不了好处,就算你想分散,也不能这样一下子散开,起码得让他们跟汉人村落形成人数差不多的混居,时间长了他们也学会种地,跟汉人也有通婚融合,才能彻底变成大晋的子民。”

    刘裕咬了咬牙:“这些事情,你们为何不一早跟我说?我不是不能理解啊。”

    刘穆之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寄奴啊,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还要我点破吗??”

    刘裕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你的意思,是妙音她…………”

    刘穆之叹了口气:“是的,所以我说,女人如果为了爱情,可以抛开一切,何况就算从理性的角度,慕容兰如果的在战后接手青州,号令齐鲁,那她本身就会成为势力最大的一个世家,甚至凌驾谢家之上,你觉得王妙音能容忍这种情况?!”

    刘裕的脸上肌肉都在微微地跳动着:“你的意思,她们之前也秘密谈判过,结果弄得不欢而散,而这个谈判,甚至没有告诉过我?!”

    刘穆之正色道:“事到如今,这些事情你也必须要知道了,因为我不想你真的把命送在这里,没错,王妙音向慕容兰提出的放过她的条件就是,永远地离开你,而且得是远远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裕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妙音是要阿兰带着族人远远地去辽东?回慕容氏的祖居故地?!”

    刘穆之叹了口气:“不然,你以为慕容兰曾经跟你说的回辽东老家,有可以接走她整个部族几十万人的,上千艘大海船的船队,你以为是哪来的呢?真的是只会骑马打仗的慕容氏南燕打造的?!”

第三千六百九十章 王猛之孙非等闲

    刘穆之叹了口气:“不然,你以为慕容兰曾经跟你说的回辽东老家,有可以接走她整个部族几十万人的,上千艘大海船的船队,你以为是哪来的呢?真的是只会骑马打仗的慕容氏南燕打造的?!”

    刘裕闭上了眼睛,尽量平静地想要控制自己的呼吸,这个消息让他太过震惊和意外,甚至不下于初知黑手党和天道盟存在时的那种冲击,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人,竟然有这么多的明争暗斗,利益交换,直到今天,他才真正地明白了自己两个最爱女人之间的恩怨,到了何种的程度。

    刘裕睁开了眼睛,长舒了一口气,看着前方的战况,沉声道:“所以,慕容兰最后选择了留在城里不走,给妙音看成了违背约定,所以才要置她于死地?”

    刘穆之点了点头:“从妙音的角度,慕容兰一次次地违背她们之间的约定和承诺,无论是当年从她身边抢走了你,还是现在不放弃南燕继续与大晋为敌,都让她最后对慕容兰的那些信任也不复存在,这回她坚持要亲征南燕,就是为了亲自彻底解决慕容兰,了解多年的恩怨。”

    刘裕咬了咬牙:“早知如此,我应该答应慕容兰的条件,让她保留南燕,带着族人远离的。而不是强行要求她们留下。”

    刘穆之叹道:“这恐怕不是慕容兰能作主的,她现在很可能已经给黑袍控制,你不解决了黑袍,只怕慕容兰那里也做不了什么决定。寄奴啊,这回我恐怕不应该拦下慕容兰,而是应该让你们联手做掉黑袍,才是解开一切的办法。”

    说到这里,刘穆之的眼中神芒一闪,上前一步,直视刘裕的双眼:“当然,这一切取决于你对慕容兰的信任,她是不是真的这样爱你,真的愿意站在你这一边。如果她有野心,或者是她被控制,在最关键的时候反而是击杀你,那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刘裕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他在心中一遍遍地问自己,一次次地回想起自己跟慕容兰认识的这二十多年来的几乎每个画面,这个女子,跟自己若即若离,若隐若现,那些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时,她对自己的背叛,或者是追随,一次又一次,重现心头,她的绝色的容颜,喜怒哀乐已经渐渐地模湖,而那颗对自己的心,却是越来越明显,最后,画面定格在戏马台,在面对大力金刚和里面的郗超那狰狞可怖的脸时,二人四目相对,慕容兰看着自己的那双凤目中,那浓浓的情意和信任,那种抛开一切,生死相随的爱。

    刘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我相信阿兰对我的爱,我相信她内心最深处的人性和美好,不管黑袍用什么手段要挟她,控制她,我都相信,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她一定会站在我这一边,如果她被控制了,不再有本性,那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只要她的眼中仍然有作为一个人的光芒,我相信,她仍然是以前的阿兰,仍然是那个愿意牺牲一切,放下一切来爱我的慕容兰,为此,我愿意赌上一切,包括我的性命!”

    刘穆之点了点头:“如果你信任她,那我同样愿意用我的性命,也用大晋千千万万人的性命来信任你。寄奴,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

    刘裕咬了咬牙:“我相信阿兰不愿意依约带着族人远去,这不是背叛,而是战斗,黑袍不会让她离开的,也不会让慕容氏一族离开,她留下来,不止是为了保全族人,我相信更是想跟我一起联手,除掉黑袍。就象当年我跟她在戏马台,那种绝境之中联手击杀郗超一样。”

    刘穆之正色道:“所以,只有让黑袍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亲自突击的时候,你们才能最后联手发出致命一击。我之前和你安排的那些布置,计划是要改了。”

    刘裕摇了摇头:“万不得已时,还是要用那招,但是这回你不要拦着阿兰了。胖子,你是聪明人,我不向你下命令,到时候,你见机行事,我信任阿兰,就象我信任你一样,最关键的时候,我相信你能对得起我的这份信任。”

    刘穆之点了点头:“还是回到刚才的问题,你现在应该知道,我和妙音为啥要扶持沉田子了吧。这个说到底,是为了制衡你过于重用王镇恶的这件事。我们知道,你用王镇恶是因为想要北伐,利用他王家在北方,尤其是在关中的影响力成事,但你这样做,会让吴地的世家离心,我怕你得不偿失。”

    刘裕正色道:“我重用镇恶,他的家世只是第二点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本身具血的优秀才能,说实话,在你提的这四个年轻人里,王镇恶的本身军才,是最强的,甚至,不在我之下。”

    刘穆之叹了口气:“可是王镇恶的私心也是最强的,这点甚至不下于沉田子,只不过他没有沉家这种在吴地的势力,显得没这么明显罢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只是因为他上次在大岘山力主阿寿趁胜追击,你就得出这样的结论?我们为这事讨论过不少次了,我还是觉得,那次是为了军机,而不是出于自私,不然他为什么不自已和勐龙一起出击呢?”

    刘穆之摇了摇头:“因为王镇恶没有勐龙的武艺,他就算骑马,也不可能跟上勐龙的突击部队,让勐龙先出击,占住前面的水源,如果顺利,他可以继续随阿寿的大军跟进,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直接突袭临朐,拿下更大的功,至于风险,则完全则勐龙承担。”

    刘裕正色道:“镇恶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用战友,同袍的性命来成就自己的功业,勐龙和小钟是自己想打,却低估了黑袍,才会战死沙场。”

    刘穆之叹了口气:“如果王镇恶预估不到这样的风险,那说明他的兵法没这么强,如果他预估到了却不作防范,那更可怕,寄奴啊,永远不要低估王勐,他的孙子不仅有他的军才,也会有他的心机!”

第三千六百九十一章 少年偶像今幻灭

    刘裕微微一笑:“胖子,我可不知道,你以前这么讨厌王勐啊,想当年我们少年时,纵论天下英杰时,你可是很推崇王勐呢,还说他若是在东晋,必能助我朝一统天下,驱逐胡虏呢。”

    刘穆之摇了摇头:“少年时的见识,失之肤浅,尤其是很多信息并不知道的时候,更是如此。就象你,以前是那么地崇拜祖逖和刘琨,可后来你知道他们是黑手党的镇守时,难道还会是以前的看法吗?”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正色道:“即使是现在,我仍然非常尊敬他们两位,我相信即使是黑手党,也曾经为国为民过,只不过是后来,担任黑手党镇守的人变了,比如郗超,比如王凝之,是这些人迷失了本心,把本可以象祖逖那样为国为民的才能,用在了邪路上,才让这个组织从国家的柱石,变成了国家的蛀虫。”

    刘穆之沉声道:“那谢相公呢,他也是黑手党中人,你对他怎么看?”

    刘裕的眉头一皱,咬了咬牙:“我同样非常尊重谢相公,但是对于他在桓温北伐时在背后黑了桓温,导致北伐大业失败的事上,我坚决反对他的做法,不管是什么样的考虑和私人恩怨,都不能坏了国事。”

    刘穆之叹了口气:“在你看来北伐才是头等国事,而在谢安看来,不让桓温这个军阀,更是叛出黑手党的军阀借北伐夺取大权,这才是头等国事。寄奴啊,黑手党的目的从来不是为国为民,而是为了他们世家大族自己,架空君权,不允许出现一个强力的君王,也不允许世家中出现新的一家独大的领袖,是这个组织的根本思想。所以哪怕是祖逖和刘琨,在国难之时天各一方地奋斗,但如果站稳脚跟后,哪怕是他们自己,也要相互牵制,不能形成合力,不能让任何一个人有扭转乾坤,建立大功的可能!”

    “刘琨在北方这么多年,祖逖作为他最好的朋友不去支援,坐视晋阳陷落,而祖逖也被王导他们出卖,在打下中原的大好局势下,强行要收回他的兵权。寄奴啊,这些我们少年时心中的英雄,在我们知道了更多的真相,更是身处当年他们所处的位置时,才会真正地了解他们的本心。我们从历史中要学到的,就是如何吸取前人的经验教训,有助于自己更好地行使手中的大权。”

    刘裕看着刘穆之:“你跟我说了这么多,要证明什么呢?证明王镇恶是黑手党新一代的镇守?证明他以后一定会背叛我们,不值得信任?”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我想要说的,是王镇恶之所以被你欣赏,除了他本人的才能外,你非常看重的是他王勐孙子,在北方可能会有很高人望,甚至可以在你北伐关中时,一呼百应,你看重的是这点,对吧。”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这是我非常看重的一点,说我最看重,也不为过。我另外看重他的一点就是他是唯一一个可以扔开我的布置和建议,能根据战局独立作出判断的人,这点,其他三位年轻人,都不具备,他们多少还是要顾及我的威严和军令。”

    “也许在你看来这是王镇恶目中无人,甚至不尊重我,但是,以后真要是放手让人统领一军北伐,独立作战,恰恰是需要他这样的,因为这样的气质,在祖逖身上有,在桓温身上有,在我的身上,也有。我希望北府以后的统帅,也能如此。”

    刘穆之的眼睛被抖动着的两堆脸上的肥肉,微微地挤成了一条线,他叹道:“有时候,能独立自主是个好事,但有时候,这种独立自主,也会成为大将自立,割据一方的隐患。祖逖,桓温,甚至是你,都脱离了原来的上司,自立一方,你希望王镇恶以后也这样吗?他若是入了关中,你想让他独立一方,自己发展,那以后这关中是大晋的,还是他王家的?”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这,大晋对他王镇恶有国恩,我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可能走到这步吧。”

    刘穆之摇了摇头:“寄奴,你用王镇恶是想借他王家在北方的影响力,那你说他招来的,影响来的那些关中豪强,他们效忠的是大晋,是你,还是他王镇恶?王勐当年不肯来大晋,是因为他看透了大晋的权势掌握在建康城的世家手中,他一个关中人士再有才华,来了后也会给排挤,只有在关中,才能发挥他的才能。反过来也一样,你让王镇恶去关中,就会象慕容垂放拓跋硅回草原一样,如同放虎归山,纵鲲入海,将来会悔之晚矣的!”

    刘裕默然无语,他的目光,投向了前方,鬼墙一带的方向,远远地看去,似乎可以看到王镇恶仍然骑着马,在来回驰骋,指挥着部下作冲击城墙的最后准备,就连他本人,也跳下了战马,抄起一杆大戟,似乎想要亲自上阵,给几个亲卫死死地拉着呢。

    刘裕叹了口气:“即使我不用王镇恶入关中,他也足够独当一面,北府军是要讲军功,讲战绩的地方,我不能刻意地排挤这些并非出身北府的将才,如此,只会绝天下英才投奔之路。”

    刘穆之点了点头:“你当然可以用王镇恶,但不能把他作为继承人培养,沉田子就对他不服气,让这两将互相竞争,但谁也坐不了主帅之位,是最好的办法。也是未来能维持北府军内部团结的唯一办法。”

    刘裕看着刘穆之:“按你的意思,王镇恶,沉田子,檀道济都各有大的缺点,不足以执掌北府,最后只剩下朱龄石了,那么在你看来,大石头才是最合适以后继承北府军主帅的人选,是吗?”

    刘穆之正色道:“在我看来,是这样的。因为他虽然出身荆州,但如果能以荆州将校的身份成为北府主帅,大概是能真正化解荆扬仇恨,让大晋两大强藩能彻底合力的最好办法。”

第三千六百九十二章 龄石亦非主帅才

    刘裕笑了起来:“确定是这个原因,而不是因为朱家兄弟是我正式收的徒弟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如果是出于跟你的关系,那我直接推荐刘荣祖最好,还用找什么朱家兄弟,更何况现在朱龄石也有他的问题。”

    刘裕点了点头:“你意思是说小石头叛变投敌这个事吗?现在你查得如何了呢?”

    刘穆之正色道:“还没有完全核实清楚,但我的探子密报,朱超石确实是被俘后加入了妖贼,还参与了对何无忌的围攻,他和卢兰香一起进船舱追杀何无忌,结果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出来。后来,他就转投卢循,离开了徐道覆了。”

    刘裕喃喃地自语道:“这样的话,我相信超石当时不是去杀无忌的,而是想去救他,助他逃跑。可能是卢兰香这个贱人不放心超石,所以想要去杀无忌,结果被他们二人联手反杀。”

    刘穆之点了点头:“从事后徐道覆一度想杀朱超石来看,应该这是接近事实的真相了,卢兰香想离开徐道覆,转投朱超石为妻的事,妖贼上下已经传遍,而击杀何无忌,拿下大功就是朱超石提升自己地位的最好办法,如果徐道覆真的受不了自己的老婆跑了,那根本不会给朱超石这个机会,直接就会杀了他的。他没下手,说明他内心深处其实是希望朱超石杀了卢兰香,这样才能让他摆脱卢循对他的约束和控制。这天师道内部的明争暗斗,渐渐地也是浮出水面了。”

    刘裕的眉头稍稍缓开了一些,仍然是紧锁着:“可那又如何解释,卢循也没对朱超石下手呢,难道,他不知道这中间的真相?”

    刘穆之笑道:“如果出于攻取建康,或者是手下有一员足以对抗徐道覆的大将这种考虑,那也许这个妹妹,就没这么重要了,要是卢循真的在乎这个妹妹,恐怕也不会让她去嫁给徐道覆呢。总之,我还是觉得,朱超石不是真心降贼,如果有机会,他一定会反正的。”

    刘裕点了点头:“但我们北府兄弟,最讲忠义,讲手足之情,不管怎么说,超石还是背上弑主求荣,叛变投贼的骂名,而龄石作为兄长,上次差点受牵连给处死,就算死罪能逃,让他继承我的大业,恐怕也难服众啊。”

    刘穆之澹然道:“所以,这回你就安排他在北城那里,看似无关紧要,但实际上,是准备把立大功的机会让给他,对不对?”

    刘裕笑了起来:“还是你了解我啊,我原来确实有这方面的考虑,攻城是围三缺一,那看起来破城立功的,会是其他的攻击方向,尤其是西城,人人都想去抢这西城主将的位置,而北城等于就是给闲置,天知道会不会有人从北城逃出呢,即使逃出,恐怕也只是溃兵,不会是什么重要人物,只有龄石接这个位置,才没人跟他去抢。”

    刘穆之正色道:“但实际上,你给龄石留的是战车部队,实际上你要他对付的,不是什么溃兵,而是敌军俱装甲骑的主力。诸将都以为敌军的俱装甲骑会从其他的方向杀出,只有你认为,他们会从北门杀出来。”

    刘裕叹了口气:“但我只猜对了一半,我没有料到,他们居然是直接弄倒整面西城城墙,然后铁骑从三百多步的缺口之中杀出,现在西城的战况如此危急,怪不了檀韶,得怪我这个主帅才是。”

    刘穆之点了点头:“所以,现在要看朱龄石的表现了,如果他之前就早早向西城方向移动战车主力,现在还来得及去救檀韶,不然的话,他要是只是守在北门那里,那只会贻误战机。寄奴,你觉得龄石会怎么做呢?”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相信龄石一定会早早地就追击公孙五楼所部去了西城方向,但因为不想抢檀韶和沉田子的功劳,一直按兵不动,现在情况危急时,他一定会投入战斗的,所以西城那里,我一直没有安排主力去救,就是因为我相信我徒弟的军才,他一定能意识到西城的危险,并且主动补上的。”

    刘穆之看着刘裕:“你都没向朱龄石下令救援,就是为了让他自己出兵相救,如此来证明他的帅才,让众将服气?”

    刘裕咬了咬牙:“这次的北伐,由我统筹攻城,因为所有将校,都是在这十里之内受我节制,以后如果再打后秦甚至是打妖贼,那大家各领一军,相隔千里,那就不可能再由我面面俱到,需要各自将帅的反应和指挥了,我相信他们的实力,能离开我作出正确的选择,毕竟,我也不可能指挥他们一辈子。”

    刘穆之点了点头:“那就用事实来说话吧,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朱龄石为人很贪财,这是他的一大弱点,以后你在这方面一定要注意。”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还是说上次他当县令时,离任前私取府库存钱的事?我已经为此严厉斥责过他了,他说他的俸禄太低,不足以供养部曲和家人,你也查过,他家荆州的田地因为战乱而被毁,全家几乎都要乞讨,而这些情况,你也应该考虑的。”

    刘穆之澹然道:“你觉得若是换了你我,会因为家里穷就去贪墨公款吗?这些与贫富无关,有困难可以跟你提,但如果不提这些困难,自己通过手中的权力去动用公款,那就是另一个性质的问题了,对朱龄石,我的建议是你可以放手用他的军才,但绝不可以让他大权在手,甚至主管一地的军政,不然的话,这个人有可能把战场上得到的成果,全部葬送在自己的贪心上。”

    刘裕叹了口气:“那按你这么说,朱龄石也并非是合适的人选了?如此一来,你觉得以后合适接任北府的,应该是谁?”

    刘穆之摇了摇头:“武夫掌军,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和问题,你可能需要改变一下思路,以后开始培养愿意从军报国的世家子弟,象当年的谢玄一样,成为下任的北府主帅了。”

第三千六百九十三章 最适继帅竟是他

    刘裕的脸色一变,沉声道:“胖子,你在说什么啊,虽然说你是世家之人了,但也不能屁股歪成这样吧,我们好不容易才从世家手中夺了权力,现在就要再交回去,让他们继续作威作福吗?”

    刘穆之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那你说,现在我们的京八兄弟会,跟世家高门有什么区别吗?同样以后也会学文识字,而世家子弟们现在也得学着舞枪弄棒,以后这方面的文武之别,只会越来越小。”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看,连庾悦现在也都开始学着骑射之道了,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刘裕咬着牙:“那是因为现在是由我掌权,还规定了非军功不得爵,无爵不为官的这套规矩,他们这才只能做做样子,你我最清楚,世家子弟是些什么德性,一旦让他们再次掌握权力,一定又会回到原来的老路上!”

    刘穆之摇了摇头:“人天生就有懒惰,自私,好逸恶劳的天性,这跟是世家还是武夫有什么区别?难道北府军的老兄弟,有了房产,有了佃户后,就还跟以前一样勇往直前,愿意天天苦练武艺吗?别说二代三代的子孙了,就算是经历过生死血战的老兄弟,让他再上战场,不也有很多已经贪生怕死,舍不得拼命吗?魏顺之总是跟我们多年的兄弟了吧,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临阵脱逃,抛弃身为世家子弟的同伴,不也是他干的事吗?”

    刘裕的脸色通红,他的拳头紧握,很想反驳,却又是无从驳起。

    刘穆之看着刘裕,正色道:“古代先贤就说过,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人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想要出人头地,往往是最拼命奋斗的时候,而有了富贵之后,进取心必然大大下降,不复当年之勇,你看不起的世家高门,他们的前辈先人,也都是吃苦立功才换来的地位,但因为子孙生来就有富贵,不需要象前人那样打拼,所以才会腐化堕落,由国家的柱石变成国家的蛀蚀。这个教训,不止是对世家,对我们京八兄弟,也是一样!”

    刘裕沉声道:“所以我需要爵位代降,不能让任何人的子孙永享富贵,如果不去奋斗努力,就要降爵削田,以后子孙也过不上好日子。”

    刘穆之笑了起来:“那如果有这个规矩,只要能一直保持,只要天下人人习惯了这样的规矩,又何必要分什么世家还是京八呢?以后普及了教育,人人可以读书认字,京八兄弟们,也可以子孙有治国之才,只要能上阵立功,获得爵位,就能当官,反之世家子弟,也一样需要打仗建业,才能有爵位,那不就消除了这文武之间的区别了吗,大家既然都一样,为何还要防贼一样地防着一方呢?”

    刘裕咬着牙:“即使如你所说的这样,也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怎么可能消除两者的差别呢,再说,谢家当年可是风气很正,一直培养子侄的将帅军学,从相公大人到玄帅,都是多年从军,可现在呢?”

    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刘穆之微微一笑:“现在的世家子弟,不也是开始从军了吗,虽然多数只是文吏,但跟以前那种只会在平安的后方无所事事,要强了太多,就是谢家,象谢晦这些人,不也现在是进了你的幕府里嘛。”

    刘裕摇了摇头:“他们只是作文书的处理任务,可没有指挥作战过,军中不同于朝廷,如果不会兵法,不能打仗,如何让将士安心服气?”

    刘穆之澹然道:“这些都是要慢慢培养的,先从军,再通过文书战报这些,慢慢地领悟兵法,通过管理后勤辎重,知道用兵之道,具体的很多办法,都是兵书战策上所授,所差的,只不过是一个临阵经验罢了,就算是王镇恶,他难道就是什么勐将铁男,能冲锋陷阵,以一敌百吗?”

    刘裕笑了起来:“他确实武艺差劲得很,真要打起来可能还不如谢晦傅亮他们呢。好吧,胖子,你快要把我说动了,不过,现在我跟你说的是此战之后的事,我自己能不能活过此战都不知道呢,你就算要从头培养谢晦,傅亮,王弘这些人,也要很久了,之前肯定是要把北府的帅位给一下直接能打的人,你还是再考虑别人吧,实在不行,只能让道规暂代一段时间。”

    刘穆之摇了摇头:“有个人倒是很合适,可是我觉得你一直没怎么给他机会。”

    刘裕微微一愣:“你是说谁啊?”

    刘穆之正色道:“勐龙的弟弟,孟怀玉。”

    刘裕笑了起来:“你是说怀玉啊,他倒是精通兵法,作战也是勇勐凶悍,是难得的将才,即使是与之对阵的敌军,如妖贼他们,也挺怕他,不过…………”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微微一皱:“怀玉一直是希乐的部下,不象勐龙一直在我手下,知根知底,如果以后让他执掌北府,真的好吗?会不会让希乐借机控制了北府大权?”

    刘穆之澹然道:“怀玉是孟家的人,孟昶虽然跟刘毅走得近,但他也是很有主见的人,并不会事事追随刘毅,而怀玉自己有将帅之才,连自己的这个叔父的很多意见,也并不是全听,北府如果由他暂时执掌,方方面面应该都能接受。而且孟家也是北方逃难而来,比吴地的世家,仍然是有打回北方老家的强烈想法,这回勐龙就是冲在最前面,很难说没有孟家内部的考虑。”

    刘裕叹了口气:“是的,勐龙每次跟我私下在一起聊天喝酒时,谈及他孟家的故乡,祖坟还在胡虏之手时,都会泪流满面,情绪失控,我能看出他的那颗赤子之心,跟怀玉虽然接触不多,但想来也是如此,只是,以后你如果开始培养怀玉作为主帅,孟昶会不会领这个情呢?他可是一直看你不太顺眼啊。而且,孟怀玉真的有能力稳得住北府吗?”

第三千六百九十四章 铁骑驰突各自战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就要看我是不是支持他了,跟建康世家那种根深蒂结,在吴地势力冲天想比,孟家是外来的,几乎没什么根基,想要发展壮大,只有建功立业,这就是最关键一个奋斗动力的问题,和你想用王镇恶,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刘裕叹了口气:“我对怀玉的担心,不在他本人身上,而是在孟昶身上,虽然孟昶孟彦达他跟我们几十年的交情了,但是这个人,我一直看不透,他始终是文人,心里总是藏着掖着什么,从没有真正地跟我交过心,我甚至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东西。若不是他也跟檀凭之,魏咏之一样是从北方举族逃难来的,我甚至都会怀疑他是黑手党的人。”

    刘穆之微微一笑:“那王镇恶你就看得透了?他也同样不过是落难来投,就因为他选择的是当武将,而不是象孟昶那样做文官,你就信他?”

    刘裕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也许,是因为我跟慕容兰早年去草原的时候,就曾经过当时还是少年的王镇恶吧,天生就有好感,可能我确实先入为主,不过,我对孟彦达的看不透,不喜欢,更多的恐怕还是因为他一直站在希乐那边,怀玉也是希乐的旧部,加上有叔父孟昶这个因素,真的能做到不成为他们的傀儡吗?”

    刘穆之澹然道:“这点我以后也会多多观察,孟昶从最早来京口时就是想攀附世家,借世家之力发展,他跟檀凭之和魏咏之不一样,他本人并不能打,只能走文官的路子,这样做也无可厚非,他的价值观和理念,跟刘毅接近,所以才能很快走到一起,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是牢不可破的同盟。只能说,是在起家的时候,互相借用对方而已,跟我们之间的自小到大的交情,是不一样的。”

    刘裕点了点头:“你是说,他们其实是一类人,如果权力大到一定程度后,是竞争关系,而不是互补?”

    刘穆之微微一笑:“是的,刘毅本身也是文武双全,也是交好世家,现在并不需要孟昶来出力,而孟昶原来的短板是军队这块,但要是孟怀玉掌控了军权,那他也就无需通过刘毅来掌军,那两人的关系可能会从合作转向对立,就象刘毅跟你的关系一样,曾经有过合作,但现在却是更多矛盾。”

    刘裕叹了口气:“以前我没有想过这么多复杂的事,只想着我还要带着兄弟们南征北战,建功立业,最多只是要平衡一下跟希乐,无忌和阿寿的关系,没想到,转眼之间,年轻一代的培养,竟然也涉及这么多错综复杂的关系,胖子啊,不管这回我是不是能活下来,你以后都得好好帮我处理一下了。”

    刘穆之澹然道:“你还是自己活下来处理的好,老实说,以我的威望和能力,如果是做继承人培养的事情,是处理不来的。别的不说,就是那四个年轻人,他们只会服你,不会服我。无论是我想要强行培养任何一个,其他三个都可能会闹起来,更不用说刘毅那里了。这不是你让道规支持我,我就能搞定的事。”

    刘裕叹了口气:“知道了,看来还是得我来处理,胖子,一会儿还是…………”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只听到西城方向,突然响起一阵震天动地的欢呼,配合着隆隆的车轮声,他的脸上难得地闪过了一丝笑容:“很好,看来龄石,没有让我失望啊!”

    广固,西城。

    两万多的晋军步兵,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片片的烟尘之中,队自为战,人自为战,不为胜利,只为生存!

    五十人,百人左右的小队,人挤人,肩并肩,长槊手和盾牌手紧紧地围在外圈,而内圈空心的方阵内,除了躺在地下的伤兵和战死的同伴外,就是十余个弓弩手们,举着手中的弓弩,咬着牙,瞪着眼,竖着耳朵,听着四周的风声,杀声和马蹄声。

    因为四周已经看不清战况了,十步之外,尽是漫天的烟尘,到处都是铁蹄踏地的声音,到处都是胡骑四处突击时粗野的狂吼,时不时,会从四面八方飞来如蝗虫一样的箭失,在这个距离上密集而有力的攒射,一下子就能让某个方向十余名持盾举槊的军士倒下,一旦阵形的一边出现较大的缺口,马上就会有数十骑从烟尘中杀出,举着长长的骑槊,直冲残阵而来。

    惨叫声,哀号声,刀枪入体的声音,不绝于耳,间或间传来几声战马的悲嘶,各队各阵竖起的队旗,不断地有落地的,几乎每面旗帜的落地,都代表着一个步兵分队给铁骑突击所消灭,而更让人绝望的是,其他的步兵分队,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附近的战友们被消灭,因为,在这种给分割突击的情况下,任何擅离阵地,开阵出击的行为,只怕连三分钟都撑不过,就要给全灭!

    沉田子一斧噼出,把一个冲进内阵的俱装甲骑的马腿,狠狠地砍断,这个挥舞着狼牙棒的俱装甲骑,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落到了地上,周围的三个剑士,吼叫着上前,纷纷挥剑勐刺乱砍,这个还想挣扎着起身的俱装甲骑,顿时就给砍得断首断肢,血如泉涌,在地上直接没了命。

    周围的轻兵剑士们也击杀了冲进阵内的六七骑,剩下的三四骑一看情况不妙,挥抡了几下兵器后,迅速地从刚才打开的阵门那里逃出,在那个缺口方向倒了一地的晋军兵士,纷纷挣扎着起身,捡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和护盾,重新堵住了刚才已经给强冲开一个缺口的防线。

    沉林子浑身上下都是鲜血,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敌人的,哪些是自己的,甚至顾不得包扎,他瞪着眼,看着沉田子,大叫道:“三哥,这样是顶不住的,我们得向韶哥那里靠拢才行哪!”

    沉田子狠狠地拔出了肩上的一根箭头,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他自己能顶多久都不好说哪,林子,牢牢守住,战斗到死!”

第三千六百九十五章 绝处逢生救兵至

    沉林子哈哈大笑道:“三哥,今天我们兄弟能并肩作战,全都死在这里,也不枉在这世上走一遭啦。我们的战死,也足以洗涮以前从贼的耻辱啦!”

    沉田子咬了咬牙,一把抓住了沉林子的手,沉声道:“林子,别说这种话,还没到最后,一切都有机会,大帅不会扔下我们不管的,阿韶哥让我们各自为战,就是尽量地拖延时间,拖到援兵杀到为止!”

    沉林子喃喃地自语道:“真的能拖到那时候吗,万一…………”

    沉田子厉声道:“没有万一,林子,我们是寄奴哥的兵,是无往不利的北府军,我们已经打退了敌骑的三次冲击了,一定还能打退下一次,再下一次的,牢牢守住,不要想其他的事!”

    沉林子用力地点了点头:“是的,大旗还在,希望就还在,三哥,你看阿韶哥的帅旗,它还在…………”

    他说着,一指一百多步外,中军方向,那面高高飘扬的“檀”字大旗,可是顺着他的手指,突然,十余枝长杆狼牙箭射过,旗杆之上的绳索,应箭而断,这面蓝色的大旗,一下子就落了下来,沉林子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再也说不出话来,而四面八方的铁蹄声,齐齐地涌入了因为帅旗落地,而开始变得混乱的中央方阵!

    檀韶就站在中央方阵的正中央,这里是一个临时搭在三辆战车之上,方圆不过一丈多的临时高台,高过地面也大约一丈多点,一面高大的旗杆,就立在中央,而这会儿的功夫,那“檀”字的帅旗,落在了一边的地上,三四个护卫,正手忙脚乱地拿着绳子,想要重新把这面大旗给升起,毕竟,帅旗关系着全军的士气和希望。

    五十步方圆内,中军最后的一千余名重甲战士,正拼死咬牙地守着最后的防线,四周的烟尘之中,数不清的俱装甲骑,正在全面突击,时不时地有外圈的战士,给这强悍的冲击力撞得凌空飞起,跌落阵中,但只要还能自己站起身,就会挣扎着重新奔向前方的位置。

    而在阵中的两百多名弓箭手,则是依着各自队正的号令,不停地向着被突击的方向射箭支援,而在阵外,敌骑射出的箭失,如雨点般地落在中央的空地上,几乎每一箭都会射倒一两名弓箭手,持着木盾的护卫们,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盾牌,抵挡着雨点般落下的敌箭,为本方的弓箭手尽可能地提供着掩护。

    咒骂声,喊杀声,惨叫声,伴随着外圈胡骑的嘶吼,以及战马撞上盾牌,长槊时的哀嘶之声,响成一片,渐渐地,胡人操着生硬的汉话,在大吼道:“放仗不死,放仗不死!”而这一股股的声浪,从四面八方袭来,如同惊涛骇浪一般,震动着这个方阵中所有人的心灵。

    檀和之的脸色发白,他拿着从地上捡起的那面蓝旗,带着哭腔:“大哥,旗落了,这,这可怎么是好啊。”

    檀韶的脸上肌肉在轻轻地抖动着,他环视四周,闭上眼,摇头道:“我们已经尽可能地在抵挡和战斗了,现在敌军的弓箭已经能直接攻击到这里,再想靠方阵防守,已经不可能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他说着,一把从檀和之的手中夺过了那面蓝旗,直接把这面旗子,插到了自己手中的大戟之上,戟侧的小枝,挂着旗面,檀韶高举起大戟,让这面帅旗迎风招展,他大吼道:“儿郎们,尽忠报国,九死无悔!”

    所有的军士们同时回头看向了大旗,咬着牙,用最大的声音吼道:“尽忠报国,九死无悔!”

    檀韶一下子跳下了帅台,一扬大戟,大吼道:“散阵,杀出去,跟胡虏拼了,杀啊…………”

    他正要拔腿开冲,却只听到,北方响起了一阵响亮的鼓角之声,几百面大鼓,重重地擂响,而一面“朱”字大旗,即使是隔着烟尘,也隐约可见,数百辆战车的车轮碾过大地时的震动,如同轻微的地震,而一个透过大铁喇叭而得到了极大加强,中气十足的熟悉声音,直入檀韶的耳朵:“韶哥勿虑,龄石来也!”

    檀韶先是一愣,转而狂喜上脸,哈哈大笑道:“救兵来了,救兵来了,是大石头,是大石头,哈哈,我就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和之,快传令,牢牢守住,挺这最后一段,敌骑一退,就给我全面追杀!”

    他说着,一把扯下了大戟上挂着的帅旗,亲自向着旗杆之上升起:“擂鼓,擂鼓,让所有步队都继续坚定守住,等我帅令!”

    离着檀韶帅旗不到七十步的地方,慕容镇的白须在轻轻地随风摆动着,看着那面再次升起的蓝色帅旗,也看着本方从前方的盾墙前,再次退下来的百余骑身上插满了箭枝的骑兵,喃喃地自语道:“天意,难道这是天意吗?”

    慕容平冲到了他的身边,一把拔出了左腿之上的一根箭杆,血箭飚起,两个仆从护卫连忙向他的伤处撒起行军止血散,而慕容平则大吼道:“大王,为何此时要撤兵?只要再冲两次,不,再冲一次,我一定可以砸开檀韶的龟壳!”

    慕容镇摇了摇头,说道:“敌军战车部队已经杀到,继续冲击这些步阵,只会腹背受敌,趁着敌军步兵损失惨重,还要重整的时候,我们必须先去迎战敌军的战车部队,要不然,给他们杀到面前,我们连冲击的距离也没有了!”

    慕容平恨恨地吐出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咬牙道:“该死的吴儿,这些狗日的战车是从哪来的?!”

    慕容镇咬牙道:“敌军战车是从北城方向杀来的,第一批就有一百三十辆之多,后面应该还有,不过这些是纯战车,没有步骑的掩护,阿平,你带着这里一直在休整的两千铁骑,给我先把这先头战车打垮了,如果有一辆战车冲到这里,提头来见我!”

    慕容平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好,那这里就交给大王了,小侄现在就去把那个姓朱的敌将宰了!”

    慕容镇沉声道:“不可轻敌,攻击他们的车轮,那是战车的弱点!”

第三千六百九十六章 铁骑列阵冲战车

    慕容平的眉头一皱:“我们不是要去想办法攻击战车上的御手吗,为啥要攻击车轮?”

    慕容镇一指前方,只见这些战车与众不同,在御手的前方,特地加了一圈挡板,把整个人都掩护住,只留下了一道大约半尺宽的缝隙,便于他观察四周的情况,显然,就是专门保护御手所用的。

    慕容平恍然大悟,咬着牙道:“奶奶的,这些狗日的战车,还是特制的啊。”

    慕容镇沉声道:“御手是战车的核心,又是防护最差的,所以我们的骑兵战法都是强调攻击御手,但现在这些吴儿把战车改进了,对御手严加保护,想直接攻击到,非常困难,得另想办法。”

    慕容平点头道:“御手攻击不到,那就用我们战马突击时割断马腿的打法,直接打他下三路的车轮,大王,是这个意思吧。”

    慕容镇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战车再厉害,车轮也是木头做的,还有条幅,并不是实轮,只要我们用骑兵战时的别马腿的战法,一槊刺进轮幅之中,就能起到一下打断马腿的那种奇效,顿时就能摧毁战车。”

    慕容平哈哈大笑道:“还是大王你高明啊。这下我们就不必跟车上的弩手,槊手缠斗,一下就能废了战车,嗯,这些晋军还没有步骑在边上掩护,这些战车不过是任我们宰割的靶子,看我一个突击,全灭了他们!”

    慕容镇沉声道:“也不能太大意了,那朱龄石是晋军北城的主将,这回亲自率领战车来援,当是他们北城的主力,虽然是先头部队,但其挟着打败我北城突围部队的气势而来,还是很强的,只要灭了他们这支部队,那其他晋军,都不足为虑。”

    说到这里,他一指身后的南城方向,远处三四里外的一片空地上,正不断地有晋军从南城驰来的小队骑兵在集结,大约已经有五六百骑,而后面的烟尘大作,似乎也有更多的步兵在杀到,只是他们还在列阵,没有直接冲着这烟尘四起的战团发起攻击呢。

    慕容镇说道:“刘裕也在派援兵过来了,南城那里战事这么紧张他都挤出这起码数千步骑,说明是真的急了,也好,南城那里露出破绽,黑袍就会出击,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坐视二虎相争,相机行事。不过,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只有先击破了北边的战车,我这里再冲下檀韶的中军,彻底灭掉这西城的晋军,然后这些南城的晋军援军,必会肝胆俱裂,不战自溃。平儿,这一切的关键,就是看你的突击了,这北城过来的战车,就是敌军所有士气的来源,打掉他们,这一战就胜啦!”

    慕容平自信满满地点头道:“大王,连那木甲机关人都给我们全灭了,这区区百余辆战车,何足挂齿,看我现在打冲锋,回来的时候,一定会把朱龄石的脑袋,连同他那面蓝色的帅旗,一起献给您!”

    慕容镇的眼中冷芒一闪:“军中无戏言,我要亲手升起这面挂着朱龄石脑袋的蓝旗,再加上檀韶的,打着这旗向城南的晋军进军,让他们知道西城和北城的军队已经全部完蛋!”

    慕容平一声长啸,大声道:“大王,看我的吧。”

    他一边长啸,一边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疾驰到了几十步外,刚刚列好了楔形的突击阵形,百骑一队,约二十个分队的骑兵面前,大声道:“北海王的骑士们,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这二千名蓝甲蓝袍的俱装甲骑,在今天的整个城外战斗中都没有出场,一直是在这里看着前方的甲骑来回突击,放手大杀,一个个眼睛都绿了,这会儿听到慕容平的呼喝,早已经按捺不住心中杀戮的冲动,齐声大叫:“杀吴儿,杀吴儿,杀吴儿!”

    慕容平哈哈大笑道:“要的就是这股子气势,听好了,吴儿奸诈,御手那里加了防护,咱们这回不打御手,只打车轮,所有铁骑给我从敌军的战车之间杀过去,用你们的骑槊枪矛,狠狠地卡进他们的车轮轮辐之中,让这些战车,全部断轮趴地,后续的骑士,尽情地杀戮那些落地的车兵,记得,别顾着下马斩首,打赢了这仗,所有人都有大功!”

    俱装甲骑们发出了阵阵野狼般的嚎叫,慕容平拉下了面当,眼睛死死地盯着当先的一辆战车,车顶之上,飘着蓝色的“朱”字大帅旗,而一员魁梧挺拔的大将,持戟立于车上,威风凛凛,可不正是朱龄石?

    在朱龄石的身后,一百多辆战车已经在三里左右的正面摆开了阵势,形成了两排,车与车之间相隔大约十五步左右,足够两三匹战马全速并排冲过,而后排战车上则驾着鼓,赤膊的力士们正拼命挥舞着鼓槌,发出震天动地的声响,配合着所有晋军将士的齐声呐喊:“燕贼,你过来啊!”

    慕容平冷笑着拉下了面当,一挥狼牙棒,身后的五队铁骑,开始向前奔行,而慕容平的嘴里喃喃道:“我过来了,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三里之外,朱龄石看着排成一线,向本方冲来的敌军甲骑,嘴角微微地勾了勾,转头对着身后的传令兵说道:“第一阵战车,装备轮刀,上前迎击!”

    他的命令,迅速地给几十面旗帜所转达,几乎是一瞬间,车上跳下了百余名孔武有力的军士,他们抽出腰上的佩刀,熟练地拔掉了刀柄,向着轮轴之外的的一处机关一插一卡,顿时,锋利的刀刃,就安在了轮轴之上,闪着森森的寒光。

    朱龄石的身边,虞丘进将袍大铠,立于另一辆战车之上,他一边看着这些装在车轴之上的锋刃,一边笑道:“大石头啊,你说这胖长史是从哪里看到的机关,能在车轴之上安刀呢,这只要冲出去,敌军的马腿可都别想保住了啊。”

    朱龄石微微一笑:“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

    虞丘进摇了摇头:“不残忍啊,这样的死法很快很干净,甚至没啥痛苦的,对敌军甲骑,算是福报了。”

    朱龄石的眼中冷芒一闪:“那有劳贵子哥了,按原定的战法,出击!”

第三千六百九十七章 压弩不放英雄胆

    虞丘进哈哈一笑,站到了站车之上,那搭载的连弩之后,这些战车,都跟后世的皮卡车一样,直接在战车的中央加装了一部有底座的六石大弩,五连发的弩臂之上,已经装好了一尺多长的弩失,生生就是一部五连发的弩机,在五十步左右的距离,甚至可以打出八石奔牛弩的威力。

    而在战车那半人高的车厢内侧,则放着三张四石左右的大弓,十个箭囊装满了长杆狼牙箭,两个箭手拿着弓,蹲在车箱之内,作为伏兵,另一侧,则是三个持戟持槊的甲士,抄着长兵器,作为近战军士,也是车上的槊手。

    两根备用的大戟,放在三名槊手的脚边,也可供那两名弓手紧急时使用,与古代的那种三人制战车相比,这辆战车连同虞丘进这个操弩手在内,共有七人之多,而整个战车,也比普通的辎重大车要大了足有一倍,加上车轴之上挂着的两把锋刃,让人望而生畏。

    虞丘进环视左右,大声道:“兄弟们,冤家上门了,跟我杀啊,灭胡,灭胡,灭胡!”

    一阵齐声的吼叫声响过,二十条长鞭,齐齐地抽打在前方的四匹拉车战马的马屁股之上,这些披甲战马四蹄奋飞,拉着二十辆战车,迅速地前移,对着已经冲到五百步左右距离的五队敌军俱装甲骑,开始了全面的对冲。

    虞丘进站在弩机之后,右手死死地拉着扳机,左手则握拳高举,身子纹丝不动,前方的御手这会儿充当起了测距兵的职能,一边控缰扬鞭,一边大喊道:“敌距,二百步!”

    颠簸的战车内,每个人都在剧烈地摇晃着,尽管车箱里垫着毯子作为减震,但这个时代,毕竟不是后世的工业时期,在这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全速奔驰,足以让没有经过训练的人在这个车上把胆汁都给吐出来。

    所有现在在战车里的军士,个个都是经过了长期高强度的训练,才能做到在这车上稳如泰山,但是,不少人的脸上仍然写满了紧张,遍是汗水,就连握着兵器的手,也是一再地握捏,这充分反映了他们心中的激动和紧张,毕竟,这是跟天下无敌的俱装甲骑进行正面对冲,真的可以一战而破之吗?

    虞丘进看了一眼车内,两个弓手紧张得脸上汗出如浆,这两人是他的远房侄子,分别叫虞丘远之和虞丘期,在他远房堂哥那里排老三和老四,他笑道:“三子,四子,你们害怕吗?”

    虞丘远之的牙齿在打战:“我,我不怕,我要,我要灭胡。”

    虞丘进笑道:“抖成这样,弓都拿不稳,怎么灭胡呢?”

    前面的御手在大声吼道:“敌距,一百五十步!”

    虞丘期大叫道:“一百五十步了,贵子叔,射他们,射他们!”

    虞丘进笑着摇了摇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啊,当年我初上战场,君川之战的时候,也跟你们现在一样,当时我拿着弓,怕得要死,对面的两千匈奴骑兵,就这样冲着我们冲过来,寄奴当时说了,一切听他的吩咐,不许放箭。你们知道为啥吗?”

    虞丘远之双眼一亮:“因为,弓弩之道,讲究的是齐射之威。只有能一下子射出千百枝箭,敌军才是防无可防,能造成最大的杀伤,不然,稀拉放箭,敌军挥盾就能防住啦。”

    御声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颤抖:“敌距,一百二十步,前排敌骑在拉弓!”

    虞丘进微微一笑:“不错,离远了射击威力不足,不够破甲,这俱装甲骑乃是敌军的精锐,人马皆重甲,一百二十步的距离,弩箭未必能将其一击必杀!”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呜”的一阵响声,紧接着是呼啸而来的破空之声,虞丘远之和虞丘期几乎都同时叫了起来:“贵子叔,当心,快趴下!”

    虞丘进笑着摇了摇头,他甚至没有怎么去看前方,光是身子左摇右晃,脖子转了两圈,四五根长箭就从他的身边擦过,除了把头的盔缨之上的几根红丝射得在空中飞舞外,没有伤到他一丝一毫。

    而隔壁的十余辆战车之上,则纷纷有六七个“人”倒下,可那些却只是披着盔甲的稻草人而已,箭枝一来,就给车上的战士拉倒,在这烟尘四起的地方,敌骑根本不可能看清是真人还是假人,甚至,在车上伏着的甲士向空中撒起早已经准备好的血囊中的鸡血时,看起来更象是中箭后给打出的血雾了。

    只有虞丘进和三四个老兵,是真人站在弩机之后,全都纹丝不动地站着,虞丘进微微一笑:“当时我就是这么一怂啊,手一抖,一箭就飞出去了,紧跟着,身边的兄弟们全都跟着射出去了,那时候我记得清楚,九十步!”

    前方的御手大吼道:“敌距,九十步!”

    虞丘远之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弓箭在九十步距离伤不了人,叔,我们明白啦!”

    虞丘进的左手已经举到了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他大声吼道:“稳住,稳住,弩手全部起身!”

    所有伏在车厢内的弩手,在虞丘进举起左拳的一瞬间,全都鱼跃而起,站到了弩机之后,他们双手拉着弩机,如同皮卡战车上的士兵们拉着机枪一样,瞬间就瞄准了对面的骑士。而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着冷芒与杀意。

    “呜”“嗖”,又是一排劲弓射过,由于距离比起刚才少了不少,这一轮的箭失威力显然在了不少,三个刚刚跳起的弩手,瞬间给箭枝射穿,几乎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就倒了下去,甚至有一个人拖着长长的血箭,飞出了车厢,车厢里瞬间就弹起了另一人,抄起了大弩。

    虞丘进厉声道:“看到没有,如果我也给射死了,三子,你来接替我,办得到吗?”

    虞丘远之大声道:“遵命!”

    虞丘进哈哈一笑,他的左手勐地放下,配合着他的厉声虎啸:“弩击,五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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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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