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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百五十二章 高歌一曲振人心

    慕容冲得意洋洋地向着城头说道:“秦军将士都看好了,听好了,我们大燕的无敌铁军,不是你们这些蝼蚁可以阻挡的,识相的早点绑了苻坚来降,尚可保全家人性命,如果再顽抗到底,这些死鬼就是你们的下场!”

    城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每个秦军将士都狠狠地盯着慕容冲和那些西燕军,眼中尽是烈火一般的愤怒,眼泪在每个人的脸上流淌着,一个悠长的关中腔响起:“秦时明月汉时关…………”

    刘裕的脸色为之一变,这是关中的信天游调子,声音悠长高远,而随着这一声,几百个嗓子跟着应和道:“万里长征人未还!”

    苻坚的眼中热泪滚滚,这是流传于关中地区的一首民谣,在后世被改成了一首唐诗,但是在这个时候,却是关中汉子们送别战友时的军歌,以往都是高亢激昂,而在这个时候吼出的这首歌,却多了几分悲怆与壮烈,苻坚的手开始用力地拍着城墙的垛子,跟着唱了起来:“但使龙城飞将在…………”

    随着苻坚的声音响起,刘裕,慕容兰,还有整个城头的将士们,都开始有节奏地一边跺脚,以剑击盾,以槊顿地,以手拍墙,如此这般地打着节拍,一边高声唱道:“不教胡马度阴山。”

    上万个嗓子吼出来的声音,如同滚滚天雷,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城的内外,城中的百姓们也纷纷站了起来,从民居与安置点走了出来,抹干净脸上的泪水,跟着一起唱道:“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每个人的脸上,都流淌着泪水,而神色变得是如此地坚毅,这些在刚才还恐惧,虚弱的人们,因为这首悲壮而苍凉的军歌,变得如此地团结和统一,对敌军暴行的恐惧已经烟消云散,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现在他们的状态,那就是:众志成城,如果要再加一个词,那就是:同仇敌忾。

    刘裕没有跟着唱下去,实际上,第一句就是他起的头,这些天他在军中听多了这些信天游,最喜欢的就是这一首,虽然他更有上百条北府军的江南军歌可以唱,但对于这些关中的汉子来说,没有比这个更熟悉的了,送别亲人与战友,擦干眼泪,鼓起勇气与信息,与凶残的胡虏战斗到底,这就是这首民谣要传递出来的内容,当恐惧与惊慌从这座城市远离时,万众一心的长安,就会是这个世上最难攻克的堡垒了。

    慕容冲的脸上肌肉在跳动着,让他这张俊俏的小白脸看起来面目狰狞,他冷冷地点着头,看着城上的秦军将士们,厉声道:“都不想活了是吧,很好,等本王打下长安,必将用尔等的鲜血,来洗净这座罪恶之城,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刘裕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却是让城内外的几万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中气十足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回荡着:“慕容冲,你背信弃义,屠杀战俘,即使天下没人能治得了你,老天也会收了你。今天,我,晋国刘裕,在这里当着两军将士,全城百姓的面,在此起誓,一定会跟你们这些没有人性的畜生血战到底,而只要我活着,有一口气在,就必杀你!”

    刘裕的最后一句话,声音陡然提高一截,如同平地里炸了一个春雷,震得慕容冲头皮发麻,而他骑着的战马,也是一阵惊慌,跳了两下,几乎要把慕容冲给掀下马来,城外密密麻麻,如同潮水般的西燕大军,也跟着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各军各队的将帅军校,好一阵喝止,才重新稳住了阵型。

    慕容冲的脸色有点发白,尽管他身后有一支大军,但看到城头那个魁梧的身影,仍然是心中有点虚,不知为什么,每次看到刘裕,他总有点口干舌躁的感觉,上次在大营里是这样,这次这种感觉更加强烈,慕容冲咬了咬牙,沉声道:“刘裕,不要在这里吹大气,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来杀我!”

    他说完后,逃也似地打马就回撤,当刘裕消失在他的视野中时,他的感觉才好了一些,低声对着身边的两个亲信说道:“马上去安排一下,让我的十几个替身,今天分散居于各营之中,给我弄身小兵的衣服,今天我去辎重营里睡。”

    一边的高盖眉头微皱,低声道:“殿下,没必要这样怕了刘裕吧,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咱们有十几万大军保护着您,足够安全。”

    慕容冲咬了咬牙:“这家伙是个亡命之徒,正面打我当然不怕他,就怕他夜里一个人来偷袭劫营,我们现在稳占优势,万一给他刺了,那可就太亏啦。按我说的办,攻下长安后,我要活剥了这家伙的皮!”

    慕容永骑马贴了上来,微微一笑:“殿下,你刚才的话倒是提醒了我,今天晚上,也许是我们的好机会。”

    慕容冲有些意外,看着慕容永:“右将军有何良策?”

    慕容永环视四周一眼,各人的侍从护卫全都心领神会,各自散开,只剩下慕容冲,慕容永和高盖三人,慕容永回看了一眼长安城,低声道:“秦军今天新败,虽然靠这首军歌提振了士气,但毕竟大败之余,人心不稳,我们以前为了刺杀苻坚,留下了几条进城的秘道,上次陛下本想从这秘道逃亡,但还没用上,就在宫中被机关所害,不过这反而成了我们的机会,今夜,我们正好可以从这些秘道潜入城中,只消千余勇士入城,打开城门,到时候我们大军一涌而入,长安自可不攻而破!”

    高盖哈哈一笑:“妙计,妙计啊。右将军果然深通兵法,常人都以为我们今天放言恐吓,又经历了大战,必然准备长期围困,而不会速攻,却绝难想到我们今夜就会攻城,我这就回去准备精兵,什么时候动手?”

    慕容永的眼中冷芒一闪:“三更,不需要太多兵马,只要千余精锐即可,明天,我们在长安城头,不醉不归!”

第八百五十三章 寄奴从容布城防

    长安,秦宫。

    苻坚的眼中仍然是泪光闪闪,外面的夜幕正在降临,大殿之中,点起了灯烛,跳跃的火光,映着一张张沉重的面容,无论是君还是臣,是文官还是武将,都还没有从今天的恶梦中完全恢复过来,谁也没回味过来,为什么清晨出发时还士气冲天,信心满满的三万铁骑,居然落了个全军覆没的结果,每个人都知道,这时候只有等老天的帮忙了。

    权翼干咳了一声,说道:“天王,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是无益,现在长安城的外援断绝,又失去了出城野战的能力,惟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去取得最近的支援了,时间不是我们的朋友,长安城有太多的百姓,而城外的粮仓也已经全部失守,现在全城的存粮,不过一月之用,还请天王早作决断。”

    苻坚长叹一声:“现在还能做什么决断?难道要把百姓放出城,让他们被残忍凶暴的西燕军屠杀吗?今天大家不是没有看到,这些鲜卑恶魔是如何对付那些手无寸铁的战俘的,这些百姓是因为走投无路才来投奔孤,若是连孤都不能保护他们,那他们还怎么活?”

    慕容兰摇了摇头:“可是现在没办法保护这些人了。如果是昨天,也许可以放一条通道让这些百姓南投晋国,可是现在长安城已经被燕军围困,想南逃都不可能了。苻天王,你的仁义之心让人敬佩,但是也要量力而行,现在的你,没有保护这些百姓的能力了。这个事实很残酷,但必须要承认。”

    苻坚把目光投向了周围的众臣,说道:“各位也认为,现在让百姓出城才有一条活路吗?”

    权翼点了点头:“让他们听天由命吧,燕军屠杀战俘是为了示威,但未必真的连百姓的性命也要取,也许交出财物,可以留一条命。总比留在城中等死要来得强。”

    刘裕缓缓地说道:“万万不可。慕容冲凶残好杀,他的所做所为已经不能从人的角度来判断。他的目的是让全城,甚至是全关中的所有百姓为他的屈辱来陪葬,这点大家一定要有清醒的认识,昨天我出营交涉时,他虽然没有直接应允,但慕容永是答应不伤没有武装的人的性命的,可是话犹在耳,今天他就来了个坑杀上万俘虏,这时候我们即使把百姓放出城,也只会成为他们刀下的鱼肉。”

    苻坚的目光炯炯,看着刘裕:“那难道有破敌之法吗?”

    刘裕正色道:“这是守城战,我可以参与,而且会全力投入。现在的情况没有到绝望的时候,城中有数十万百姓,他们也可以为守城出力,长安城太大,如果真的只靠城中的两三万守军,是无法防守所有城墙的,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迎接敌军今天的夜袭,撑过今晚,再谈如何守卫城池。”

    苻坚讶道:“夜袭?燕军今夜会攻城?刘裕,你没开玩笑吧。今天他们恶战一天,又屠杀战俘,已成疲惫之师,怎么可能攻城呢?要攻也是白天进攻,现在天色已晚,再疯狂的将军也不会选择夜战的。”

    刘裕微微一笑:“兵法有云,出奇不意,攻其不备。进攻往往是要在防守方最预料不到的时候开始。就是因为大家都认为今天他们不可能攻城,所以恰恰就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进攻。因为攻城不止是强攻一个办法,还有奇袭。”

    苻坚的双眼一亮,失声道:“你的意思是,秘道?”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点了点头:“正是,那慕容纬想要逃跑的时候,就是要走秘道出去,他新兴候府没有秘道出城,所以要先进宫里,然后从宫中的秘道逃生,长安城从秦汉开始到现在已有几百年的历史,历朝历代都会在宫中,城中留下各种出城逃生的通道。这就是今夜他们要攻城的通道!”

    苻坚的眉头微皱:“可是上次慕容纬逃跑不成,我们已经把那两条秘道给封死了啊。现在没有秘道可以进入宫城了。”

    刘裕微微一笑:“秘道可不止是通向宫城一个地方吧,长安这么大,有的是出口,天王,到现在我也不瞒你了,上次进攻秦宫的那些鲜卑军士,就是从几条秘道里进城的,然后再从新兴候府潜入宫中,慕容,为了全城的几十万生灵,你能把这些秘道的出口,告诉苻天王吗?”

    慕容兰咬了咬牙:“本来以我的立场,应该是苻坚的敌人才是,这些秘道,也是我大哥多年的心血,为的就是刺杀苻坚,可是现在,比起我们秦燕两国的血仇,几十万条百姓的性命更加重要。慕容冲已经疯了,是个活着的魔鬼,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要先阻止他才是。这些秘道的位置,我会告诉你们的。”

    苻坚心中一喜,连忙道:“快,快拿舆图来。”

    几个内侍马上拿过了一副沙盘,正是长安城的舆图,慕容兰走上前去,几个将军紧随其后,看她在舆图上作起标记了,而刘裕则正色道:“这几天是慕容姑娘所知道的秘道,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慕容冲,慕容永他们是慕容纬的人,本就跟慕容垂这一支并不对付,即使是阴谋复国,也是各行其是,所以,从现在开始,除了这几条秘道的出口要留下伏兵外,还要发动全城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少,彻夜巡逻,家家户户的庭院,后花院,井这些地方,都是很容易作为秘道出口之处,需要来一次彻底的搜查。”

    苻坚听得连连点头,叹服地说道:“刘裕,你真的是兵法天才,本来孤今天遭遇了这样的失败,对守城的信心都不大了,但听你这样一说,孤的信心,又重新点燃了起来。”

    刘裕沉声道:“现在好的一点就是城中人很多,而且都对天王你很忠心,马上把他们按部落组织起来,城内的以坊为单位,男丁,女子和老少分为三队,轮班巡视,城头多布疑兵和稻草人,以灯笼火盆从城头挂下,悬于半城,把外面照亮,防敌偷爬城墙,而今天的重点,放在敌军潜行的秘道之中,要教夜袭的燕军,有来无回!”

第八百五十四章 城头夜话敌军至

    小半个时辰之后,东城,瓮城城墙。

    刘裕一身铁甲,背插百炼宿铁刀,手持大弓,倚在瓮城的城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城门内侧的一面城墙,而慕容兰一身黑色的夜行软甲,双刀插在其两条小腿的外侧,面当遮住了她绝美的容颜,只有一双星星般的黑色眸子,在城头昏暗的烛火之中,闪闪发光。

    城中响了几声梆子声:“三更,三刻,白虏围城,小心火烛!”

    而城中的号哭之声不绝于耳,“哥啊,你一路走好。”

    “三弟啊,安心上路,我们会为你报仇的!”

    诸如此类的声音,配合着各种烧纸钱的味道,弥漫全城,这是刘裕特意安排的,为的就是让城外的西燕军相信,长安城仍然沉浸在悲伤之中,一时难以自拔,而让他们更加坚定夜袭的决心。

    慕容兰的秀眉微蹙,低声道:“三更快到一半了,还是没有敌军夜袭,刘裕,这回是不是你判断失误了?”

    刘裕微微一笑:“就算失误了也没什么,这时候小心使得万年船,攻城战是极不公平的,攻方可以失败九十九次,只要成功一次,那城就破了。而守方就算打退了敌军九十九次,只要一次失利,那也会前功尽弃,就算没有夜袭,能发现城中敌军的秘道,以及借着查敌军的秘道,把城中的百姓组织起来,人人有事做,也是好事。”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刘裕,你若是今天陪着杨定出击,也不至于这样。也许,西燕军早就会给你打败了。”

    刘裕摇了摇头,正色道:“不可能的,这一战的失败,早就注定,我去不去都一样,杨定过于骄狂,他不会听我的话,今天他是看到李辩先行劫营成功,这才动了心,主帅如果失去了理智,那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这么说,这个结果是你早就料到的了?可是明知会输,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置于这样危险的境地?这可不象是你的做法。”

    刘裕微微一笑:“我又不是神,就连那个王神仙都预测不了胜负,我只知道杨定会输,却不知道他会一战输掉所有。本以为会是败而不溃,还能留点反击的余力,可现在却是连野战的本钱也没了。不过也没到绝望的时候,只要能守住长安城,十天半个月之后,事情就会有所转机。”

    慕容兰的心中一动:“有转机?怎么可能呢。长安城现在外援断绝,不会有人来救他们了。我觉得你应该想想怎么带回玉玺回晋国,也比在这里徒劳守城要来的好。”

    刘裕摇了摇头:“西燕军内部矛盾重重,当他们实力没有压过秦军时,可以一致对敌,但现在胜利在望,慕容永就不会居于慕容冲之下了。今天在城外坑杀战俘的时候,我看的很清楚,慕容永无此意,只是他也阻止不了疯狂的慕容冲。你大哥那里的册封一到,他大概就会动手了。”

    慕容兰点了点头:“我已经飞鹰传书给大哥了,他一定会按这个意思办的,反正只是给个王爷的虚衔,连翟斌当初都给了,给慕容永也没什么。只是册封令不可能是飞鹰传来,得派正式的使节来宣诏,大概需要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你说的转机,就是这个吗?”

    刘裕微微一笑:“这只是第一个变数。第二个变数,就是岭北的姚苌。”

    慕容兰微微一愣:“姚苌?他不是坐山观虎斗吗?又能有什么变数?他总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来救苻坚吧。”

    刘裕摇了摇头:“他当然是一头狡猾的猎豹,但不会等到关中给慕容冲祸害得人烟断绝,成为一片死地。他要的是一个人口众多,物产丰富的关中,以作为自己建国的基础,所以,我想他更不希望慕容冲血洗长安。一定会做些手脚,逼西燕军早点离开这里,最好是现在。”

    慕容兰笑道:“他有这个能力吗?羌军的战斗力可是不敢恭维啊,碰上西燕军,死的不要太快,毕竟燕军现在尽得秦军铁骑装备,可以弄出两三万的甲骑俱装,又有慕容永这样的名将坐镇,姚苌就是再狡猾,也不是对手。”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未必需要在战场上赶走西燕军。上次在请王嘉的时候我就发现,西燕其实面临的粮食压力,并不比长安小多少。他们也有几十万的部众,每天消耗的食物,也是巨大的数量,这些鲜卑人现在还可以靠吃部落的牛羊来维持,但一直耗在长安城外,没有地方可以放牧,又不种庄稼,牛羊总有吃完的时候,现在关中残破,各村各乡结坞自保,想抢粮食也没这么容易。”

    慕容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是说,姚苌可以卡西燕军的粮道,逼他们早点离开吗?”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这就是姚苌的高明之处,与苻坚和慕容冲相比,这个老羌才是真正厉害的人物,他不在战场上争一时短长,一出手就是把关中各产量州郡今年的收成,以及前两年的库存洗掠一空,然后退回岭北,静观时局,这是乱世,无论是仁义还是残暴,都比不上吃饱肚子来的有吸引力,我看这关中战局这样持续下去,不管是苻坚的子民,还是西燕的部众,只怕都会投向姚苌了。”

    慕容兰笑道:“这个阴影中的奸雄,看起来才是能笑到最后的,那你想跟姚苌建立某种关系,让他助你袭扰西燕军的粮道?”

    刘裕摇了摇头:“姚苌并不是好人,我最希望的还是大晋的官军能早点出兵关中,解救这里的数百万生灵。不过有姚苌在,我想西燕军的粮食会出问题的,只要坚决守住长安,就有办法。”

    慕容兰点了点头:“原来你说的变数是这些。想想也是可笑,我一个慕容家的公主,在这里帮着你为苻坚守城,要是换了一年前,我做梦也不会相信的。”

    刘裕微微一笑:“好了,我知道你困了,去做个好梦吧,我在这里…………”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脸色一变,隐约之间,一直注视的那堵城墙,轻轻地翻动了一下,刘裕压低了声音,举起拳头,让这道城墙上所有的伏兵都看得清楚:敌军来也!

第八百五十五章 攻其不备兵家谋

    城墙之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暗门,不大,原来看起来是一道城墙的模样,这会儿轻轻地翻转了一下,若不是刘裕一直在这里盯着,不会有人发现的。

    慕容兰压低了声音,轻声道:“你怎么会知道燕军一定会从这道门进来?上次慕容冲派刺客进城就是走这条通道,按说不应该再用的。”

    刘裕微微一笑,双目如炬:“这就是兵法了,虚实结合,就因为上次用过,所以一般人不会料到他们会再用一次,但慕容永会,就象一般人不会料到他们会在今夜袭击,现在三更过半,离天亮还有三个多时辰,却是人最困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偷袭的时候,所以,从最意料不到的地方,在最意料不到的时间突击,这才是兵法大师所为。为了掩饰自己的目的,他们一定会在别的地方佯攻!”

    刘裕的话音未落,城中突然响起一阵紧急的梆子声:“燕贼来了,燕贼来了,快来人哪!”很快,这声音响成了一片,而城中不少地方都亮起了火光,不知有多少人在高声叫喊,锣鼓声,梆子声响成一片。

    慕容兰的脸色微变:“不好,看来他们是从别的地方主攻,刘裕,你是不是这回判断错了?”

    刘裕自信地摇了摇头:“越是这样,越是证明这里才是主攻的方向。你想想看,秘道才多宽,就算偷袭进来,又能有几个人?”

    慕容兰的秀目之中,水波流转,若有所思地低声道:“大约也就千余人最多吧,这还是比较宽的密道。”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了,这些地道,不少都是难以行走的,只能半蹲着在里面爬,几里长的距离,就是一夜也不可能进来千军万马,所以他们只可能是小股部队入城,想要破城,那是做梦,除非…………”

    刘裕身边一个全身黑甲,三十余岁的年轻人兴奋地说道:“除非是里应外合,打开城门,引城外的贼人入城!”

    刘裕笑着点了点头:“太子英明。”这个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苻坚的太子苻宏,他自幼也是跟着王猛和苻融学习兵法与治国之术,但一直被作为嗣君培养,从来没上过战场,但这次长安被围,这个秦国太子,终于也有了用武余地,苻坚这回特地让他跟着刘裕行动,也是希望刘裕能利用这个太子的威望,指挥得动在这里埋伏的秦国禁军。

    苻宏的两眼之中,光芒炯炯,尽是战斗的渴望:“刘将军,这回秦军若是真的主要从这里出来,我们应该如何应对?慕容永和慕容冲会不会亲自带队?”

    刘裕摇了摇头:“不会,他们会派心腹可靠之人领兵,但本人会在外面统领大军,准备从城门杀入。这一招我当初就见过,慕容,你说是不是?”

    慕容兰的面当之下,粉脸微微一红,她知道刘裕说的是当年寿春之战时,自己助慕容麟和慕容农两个侄子里应外合之事,她勾了勾嘴角,转移了话题:“不错,西燕军的精兵,应该已经在城外秘密集结了,一旦这里城门被攻破,肯定会趁势杀入。”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我这回要选择这个瓮城作为伏击地点的原因,我们的目标,不是几个爬地道进来的小虾米,而是慕容永或者是慕容冲这样的敌军主将。他们两个现在也在争夺西燕军的领导权,谁第一个拿下长安,谁就有了号令鲜卑的资格,我想,他们一定会争先恐后的,如果能一锅端了西燕军的首领,那长安之围,就有不攻自破的可能!”

    苻宏连忙点头道:“那我们要怎么做?全听你刘将军的!”

    刘裕的神色严肃,低声道:“现在,让你的副将绕出瓮城,带几十个兵士骑马进来,把看守城门的军士调走一半,说是城中有贼人作乱,需要调集各门守军平叛…………”

    小半刻钟后,几百名原来守在瓮城城门处的军士,跟着一个骑着骏马的将校急驰而去,而那将校的声音远远传来:“尔等要小心守好此地,留意城外敌军的动向,若有敌军来犯,马上鸣锣示警,我们会第一时间来援的!”

    留守城门那里的一个小校毕恭毕敬地行着军礼,长声道:“诺!”

    当这个小校直起身来时,不满地嘟囔道:“见了鬼了,怎么这城中到处都是白虏?他们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他身边的一个队正摇了摇头:“胡副将,以卑职愚见,城中的不过是燕军的奸细在作乱,并不是敌军入城。”

    胡副将的眉头一皱,不满地说道:“你又是怎么知道的?燕贼可是神出鬼没,听说还会妖法,怎么就不能从天而降?听说今天杨元帅他们就是中了妖法,才会全军覆没呢。”

    那个队正微微一笑:“杨元帅他们是中了埋伏,可不是什么妖法。燕贼要是真的能从天而降,那长安早就给破了,也不会只是到处有人放火作乱。我看啊,这城中的贼人,就是想要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抽走各门的守军,他们好趁虚而入。”

    胡副将有些紧张起来,四下张望:“怎么难点趁虚而入?”他说着,抬头对着城头箭塔那里叫道:“张小四,刘福通,都给老子盯紧点,要是睡过去了误了大事,当心脑袋!”

    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城楼传来:“胡副将放心,我们的眼睛睁着哪,城外一切平常。”

    胡副将的眉头稍缓,看着队正,笑道:“老秦,还是你心细,起码我们城门这里,是安全的,再怎么说,我们也还有一百多人留守在这里,也能抵挡一阵,瓮城外面就有一千多丁勇,真的出事,马上就会进来帮忙的。”

    秦队正是一个四十多岁,大饼脸,小眼睛的中年人,他一身皮甲,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胡副将,你看那道夹壁墙!”

    胡副将的脸色一变,扭头看向了秦队正指向的地方,突然,他感觉到了背上有一股劲风划过,紧接着是一道寒意自肩及腰,然后就是剧痛,他转过身,只见秦队正手上的钢刀,正滴着血,而他一脸的狞笑:“对不起,我是卧底!”

第八百五十六章 燕国杀手夜开城

    胡副将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很想拔刀反击,可是秦队正刚才的这一刀,几乎砍断了他的整条脊梁骨,他的全身的力量,和血液一样飞速地流失着,让他一下子软到了地上,但不甘的眼睛,仍然盯着秦队正,全然不顾秦队正身边的二十余个手下,同样迅速地把他身边的十几个亲兵迅速地解决,他们刀砍槊刺的速度极快,招招致命,这些亲卫们本也非弱者,却连叫喊声都来不及发出,便成刀下之鬼,槊底亡魂。

    胡副将吃力地咬牙道:“你们,你们不是普通的,普通的奸细,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秦队正冷笑道:“你说对了,秦某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先帝的死士,当年我爹娘饿得快要死,是先帝偶遇他们,救下了我,还安葬了我爹娘,从此我秦宜中就立誓为先帝出生入死,我投入秦军,多年来立功无数却不求升迁,只要做个管城门的小队正,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接应先帝,只可惜,只可惜上次先帝壮志未酬,我,我竟然没有等到他。”

    他说到这里,竟然流下了两行热泪,顺手一刀刺入了胡副将的胸膛。

    城头的刘裕看到这里,黯然无语,一边的苻宏低声骂道:“呸,想不到慕容纬这奸贼,居然还有些死士。”

    慕容兰低声道:“慕容纬毕竟曾经是皇帝,国破后也是贵为公候,救两个平民不过是举手之劳,而这些人就可以为他死心踏地。越是有权力,越是容易这样控制别人,刘裕,这个秦队正的武功还不如他的那些手下高,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精英杀手,应该是秦队正这些天偷偷从秘道里放进来的,或者是混入长安城的燕军奸细。”

    刘裕点了点头,低声道:“不错,他们的奸细一部分在城中到处煽风点火,制造混乱,而主力就是在这里,想要斩关开城,接应秘道中冲出来的部队,这个计划看起来完美无缺,正因为这样,那入城的一定会是敌军的首脑,太子,这回你会立下大功了!”

    苻宏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喃喃道:“为今天死难的将士们报仇的时候道了,传我将令,所有人隐蔽埋伏,不许动,人人衔枚,有敢咳嗽一声的,斩!”他说着,把一枚木棍咬到了嘴里。

    城门那里,传来了一个询问的声音:“胡副将,秦队正,你们那里有事吗?”

    秦队正把刀从胡副将的胸口抽出,一边擦着刀身上的血渍,一边高声道:“这里一切安好,胡副将去巡察秘道了,你们要小心防守城门,不得有误!”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一眼身后,只见阴影的角落中,几扇暗门打开,身着黑色夜行软甲的西燕杀手,死士,从洞中鱼贯而出,他们的刀身都涂得一片漆黑,看不出半点兵器的寒光,只有刘裕这种身经百战的兵王,才能看清楚他们那带着浓重杀意的眼睛,而他的嘴里,在轻轻地数着数:“七百六十二,七百六十三,七百六十四…………”

    他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嘴边勾起了一丝笑意:“是他!”

    苻宏也顺着刘裕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四十余岁,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没戴面当,从洞中钻出,扭扭脖子转了转腰,一把锯齿大砍刀,给他架在了脖子上,霸气侧漏,苻宏低声道:“此贼看来有点眼熟,好像白天跟在慕容永身边的。”

    刘裕冷笑道:“他叫韩延,是慕容永的左右手,这人非常狡猾,应该是今天这些夜袭部队的指挥官了。”

    苻宏兴奋地说道:“那要不要先把他干掉或者拿下?擒贼擒王啊!兵书上说的。”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他可不是什么王,不过就是慕容永的副手罢了,真正有价值的只是慕容冲或者慕容永,让韩延开门去吧,只有这样,慕容永他们才可能入城,到了那时候,这场瓮中捉贼的好戏,才会开始呢!”

    说话间,八百多名燕国杀手,已经全部从秘道之中钻出,借着城墙倒影的掩护,秘密地在瓮城内侧的城根处带队,集结,韩延戴上了面当,一副青铜恶鬼的模样,一挥手,秦队正带着二十余人,身着秦军衣甲,当先前行,走向了城门方向,城门那里的二十余名守军,正要向其行礼,却只见秦队正一刀就砍翻了上来行礼的军官,其他人也是出手如电,瞬间就把城门附近的二十余名秦军格杀当场,而夜幕之中冲出了无数的燕国杀手,黑刃,弩箭之声不绝于耳,守卫城门上百余名秦军,不到半刻钟的时候,就悉数被斩杀于城门附近,甚至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发出警报。

    苻宏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这样迅速高效的杀人之道,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太可怕了,这些燕国杀手,怎么,怎么这么厉害?!”

    刘裕冷笑道:“不过是些刺杀之法,难登大雅之堂,战场之上,堂堂列阵,这些刺客的短兵器无所发挥,他们这些动作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早就摸清了守军的动向,又是偷袭,所以显得厉害罢了,太子殿下勿虑,只要燕贼主力入城,管教他们有来无回!”

    说话间,韩延冲上了城楼,两个手下正在从一个箭楼上,把两具秦军的尸体拖出,正是刚才说话的那张小四与刘福通,二人双眼圆睁,一脸的疑惑,到现在还没明白为何战友会杀了自己。

    韩延看也不看那两具尸体一眼,飞起两脚,把两具尸体踢得飞出了城墙,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到了城下,一如城头那雨点般被抛出的尸体一样,而他顺手拿过一根火把,在城头左晃三圈,右晃三圈,最后也扔下了城墙,以作信号。

    长安城外,白天的万人坑附近,几只野狗正在刨着坑,突然被什么所惊,迅速地跑开,只见附近的草丛之中,慢慢爬出了蚂蚁一般,潮水也似的军队,俯身于地,慢慢前行。

第八百五十七章 凤凰嗜血欲屠城

    他们的衣甲染成土黄色,与泥土一般,即使是白天,也难以看清全貌,起码有万余条影子,在缓缓前行,而爬在最前面的两人,赫然正是慕容冲与慕容永,看到火把落下,二人相视一眼,大笑着弹身而起,笑道:“长安是我们的了!”

    慕容冲撮指入嘴,一声忽哨,一匹神骏的高大披甲战马奔过,他大笑着翻身上马,而在他的身后,几百名精锐的护卫也跟着骑上战马,马槊的寒光,在月光下闪现,而这些战士们都拉下了面当,红红的眼睛里,闪动着杀戮的渴望,一些披着医官服饰的军士,开始奔走于这些骑士的身边,给每个人的手里,塞入一些红色的小药丸,而在这些骑士们的阵后,巫师们跳起舞蹈,晃动着手中的战鼓,在作出征前最后的祝福。

    慕容永的眉头微皱:“你这是做什么,给他们发五石散,会让他们不分敌我地乱杀一气的。”

    慕容冲哈哈一笑:“我要的就是这样啊,右将军,我说过,这是一座罪恶之城,是我们全体鲜卑人痛苦和屈辱的记忆,只有用血,用敌人之血,才能洗尽这个屈辱,让我们的灵魂得到释放与安宁!”

    他说到这里,双眼射出仇恨的光芒,身子都在微微地发抖。

    慕容永的眉头一皱:“现在城里有几十万百姓,你这样血洗,如此惨烈的屠杀,古今未有,我们大鲜卑族要统治天下,而不是统治一个只有尸山血海的地狱,有些事情,还是不能做的!”

    慕容冲厉声道:“自古得天下者,哪个是靠假惺惺的仁义?要说假仁假义,有哪个超过对面城里的苻坚的?可是结果呢?我就是要用这长安满城的尸体和鲜血,告诉天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道理,这样以后才没人敢跟我们作对!”

    慕容永沉声道:“殿下,现在城池还没拿下,不可轻敌,刘裕是很有本事的人,我不觉得这次真的能这么顺利,现在胜负未定,就想着屠城,只怕会乐极生悲啊,今天那杨定是怎么完蛋的,足以成为我等的教训啊!”

    慕容冲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你的韩延都在城头发信号了,你还说这种话?慕容永,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跟我作对,才能显得你的能耐吗?”

    慕容永平静地摇了摇头:“殿下,你是全军主帅,大燕的主君,我是你手下的将军,怎么会跟你作对呢?打下长安,是我们所有大燕军民的共同愿望,您可不要怀疑属下对您的忠诚啊。”

    慕容冲冷笑道:“忠诚不是嘴上说的,而是实际做出来的。慕容永,你应该做点什么,让我相信你的忠诚才是。”

    慕容永正色道:“殿下,我派了我最好的助手亲自入城,打开城门,这足以证明我的忠诚了吧,只是因为劝谏你现在不要过多杀戮,手下留点情,就是不忠了吗?今天白天全歼杨定的大军,还不够证明我对大燕,对殿下你的忠诚?”

    慕容冲厉声道:“你不过是为了自己在战斗,劝我不要杀人,自己留个仁义的美名,以后想要取代我,慕容永,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跟那个刘裕私下勾结,想要做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吗?”

    慕容永咬了咬牙:“刘裕是晋国的将校,也是代表晋国的使者,而且,因为慕容兰的关系,跟关东的吴王也有微妙的联系,这些是我们必须要摸清楚的,跟他的对话,我事后一字不漏地向你汇报过了,事实证明,他也没骗我们!”

    慕容冲冷冷地说道:“好了,不要再说了,慕容永,我告诉你,白天你留守大营,抢了头功,这回本来应该是本帅攻入长安,你却多方劝阻,不就是想要再抢一次我的功劳吗,想抢功你就直说,为什么要编这些狗屁不通的理由?我们起兵以来,屠城杀俘做的少了吗?怎么到今天突然想要做个好人了?”

    慕容永叹了口气:“殿下,我真的对你是一片忠心,你若是这样看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有驻军于此,恭祝殿下能踏平长安,一雪前仇了!”

    慕容冲冷笑道:“早该如此了,今天你的部队白天恶战多,体力也不足,这夜战攻城,就由我的人马来做好了,放心,如果我们拿下长安,这韩延打开城门的功劳,还会记在你的头上,只要你以后好好听我的话,荣华富贵,我可不会亏待你。”

    慕容永点了点头,说道:“殿下,当心刘裕,此人深通兵法,没这么好对付。”

    慕容冲哈哈一笑,策马而前,他的声音在夜风中远远传来:“刘裕没你说的这么厉害,他真要有这本事,韩延又岂能得手?右将军,集结好大军,等我彻底拿下瓮城,就长驱直入,对了,五石散找军需官要,我留了你的份子!”

    慕容永没有回话,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冷笑,一边的慕容盛走了上来,低声道:“右将军,我怕殿下会有危险,请你给我一支人马,以便接应。”

    慕容永轻轻地“哦”了一声:“你又看出他有什么危险了?可是我们的殿下却是自信满满啊,你没看到刚才我是怎么劝他的吗?”

    慕容盛微微一笑:“我来军中虽然没几天,但也能看得出,殿下中人之才,并非雄主,却又自视过高,只怕终将失败,而右将军你,才是真正适合统领大家的雄主,只是现在长安未克,若是主帅有什么意外,怕是会严重影响军心士气,对你也没什么好处啊。”

    慕容永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不管怎么说,他不应该这时候出事。再说,韩延还在城内,我可以不可惜慕容冲,但是老韩是个难得的人才,失掉太可惜了。我给你一千人马,摸到城下,若是城中有变,不惜一切代价,救出殿下和老韩!”

    慕容盛头也不回地就向前奔去:“山字营的兄弟,随我来!”

第八百五十八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长安,城东南,瓮城,章城门。

    刘裕的目光如炬,看着瓮城内的一举一动,燕军的城外的骑兵,人衔枚,马裹蹄,开始鱼贯而入,而慕容冲的身影,却始终不见,一边苻宏的心跳之声,清晰可闻,刘裕扭头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低声道:“太子,怎么了,紧张得不行了吗?”

    苻宏咬了咬牙,低声道:“我一定要亲手宰了慕容冲和慕容永,为死难的将士们报仇。”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他扭头看向了城外,看到立马于城门前,不到五十步的地方,慕容冲正在犹豫着什么,他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这不太象慕容冲啊。”

    慕容冲的眉头深锁,看着那黑洞洞的城门,在他的身边,骑士们鱼贯而入,城中点起了火把,无论是地道入城的杀手还是后续入城的骑兵,已经开始列阵,只待内城的城门一开,就杀入城内,有些人开始换秦军的衣甲,而在他们的胳膊之上缠上白色的布带,以示区别。

    高盖的声音在慕容冲的耳边响起:“殿下,右将军说的有理,城中的情况未明,臣总觉得,这回有点太顺利了,顺利地有点不可思议!”

    慕容冲咬了咬牙:“刚才跟慕容永是斗气,但现在我也觉得,确实有点太顺利了。可是事已至此,若是不敢入城,也会让人看笑话啊。”

    高盖微微一笑:“小心驶得万年船,只要打下长安,未必要亲自率先入城啊,再说了,等控制局势,拿下宫城的时候,殿下再去亲手杀了苻坚,不是更加快意恩仇吗?”

    慕容冲叹了口气:“那不一样,我们鲜卑人崇尚英雄,只会追随于强悍的首领。自起兵以来,我每战身先士卒,这才是大家肯跟随我的原因,若是在这最重要的攻城战里,我自己都不敢上了,那只怕以后的军权和威望,会被慕容永所取代。”

    高盖的眉头一皱:“殿下,臣和大多数的部落首领,现在都是只追随你的,慕容永的身份低微,没有皇室血统,就算有点本事,也不适合当主君。”

    慕容冲咬了咬牙:“太平时期才讲血统,皇族这些,现在是乱世,谁有本事就跟谁。再说了,杀苻坚是一回事,取玉玺才是继承我大燕的正统,这点不光是针对慕容永,更是以后要跟慕容垂争天下时的准备。”

    高盖的脸色一变:“玉玺?真的这么重要吗?”

    慕容冲咬了咬牙:“只可惜先帝功业未成,甚至没来得及指定继承人就撒手去了,现在吴王是宗室之中年龄最长,能力也最强的,无论哪方面都在我之上。我们可以用为先帝报仇,屠掠长安而暂时地稳住各部,但是真的打下长安后怎么办,有几人还会一直追随我?怕是多半要去投了吴王吧。”

    高盖咬了咬牙:“不管怎么说,高某愿意一直为殿下效力。不过殿下说的有道理,现在刘裕和那个慕容兰都在城中,万一真的城池失守,苻坚还真可能把玉玺给他们,那可是我们大燕国当年的传国玉玺啊,苻坚的伪秦一时篡国所得,可不能这回再失去了。”

    慕容冲点了点头:“是的,玉玺是神圣的,有了它,我才可能坐稳位置,号令鲜卑各部,慕容永怕是也对它起了心思,想要趁乱获得,那天他跟刘裕私下里商量了半天,哼,只怕也是为了此事,所以就算前面是魔王鬼穴,我也得闯上一闯。”

    高盖正色道:“那殿下千万要小心,一旦情况不对,要马上撤出啊。”

    慕容冲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赶来的慕容盛所部,说道:“这小孩儿率军前来,不知道是帮忙还是想添乱,高尚书,你是我信任的人,我分五百精锐交给你,一定要控制好城门,万一生变,我就全指望你了!”

    高盖微微一笑:“放心吧,有我一口气在,定保殿下无忧!”

    慕容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腿一夹马腹,拉下了面当,大声道:“众军,随我入城,抢钱,抢粮,杀人!”

    鲜卑部众暴发出一阵欢呼之声:“抢钱,抢粮,杀人!”

    当慕容永驰入城门的门洞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闸门,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对着身后跟着的一个护卫低声道:“慕容庆,跟了我多久了?”

    这个名叫慕容庆的护卫身形与慕容永相仿,穿的衣甲也几乎一模一样,他大声道:“属下与殿下自幼相识,跟随您已有十一个春秋了。”

    慕容冲点了点头:“很好,现在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咱们换马,入城。”

    慕容庆连忙说道:“这怎么可以呢,您是殿下,属下只是…………”

    慕容冲的眼中冷芒一闪,摘下了自己的面当,戴到了慕容庆的脸上:“没什么不可以的,今天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成为中山王,当然,只有一晚上哦。到前面去,不要说话,也不要回头看我,让韩延指挥行事。”

    当慕容庆骑着慕容冲的战马,装模作样地骑行入城后,慕容冲飞快地跳下马来,站到开始入城的步兵的队伍之中,抄起了一根长槊,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冷笑:“替身真是个好东西啊。慕容永,有句话你说对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苻宏一脸兴奋,看着一个全身银甲的人入城,所过之处,燕军将士虽然不能欢呼,却也全都高举兵器,以拳按胸行起军礼来,苻宏兴奋地看着这人的身影,眼中却是喷出怒火:“是他了,一定是他了,看样子,这是慕容冲!”

    韩延奔到了慕容冲的座骑前,与他交流着什么,苻宏咬着嘴唇,低声道:“刘将军,你还在等什么,快下令攻击吧,慕容永看来不会来了,起码不会从这里进来,但只要杀了慕容冲,仍然是大胜!”

    刘裕的眉头深锁,有些迟疑:“我觉得不太对劲,以慕容冲的性格,如果真要入城,不会在城外停留这么久,这个人戴着面当,也许只是替身,不是他本人。”

第八百五十九章 伏兵尽出血路杀

    苻宏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我了解慕容冲,在他当宫奴时就知道,这人好大喜功要面子,为了报仇,一定会亲自入城的,要不是他本人入城,以后都无法再统御部下,众军听令,全体出击,我要生擒慕容冲!”

    他说着,第一个蹦了起来,抄起大弓,厉声吼道:“慕容冲,你死定啦!”

    刘裕的脸色一变,跳起来想要按住苻宏,可是仍然迟了一步,随着苻宏的暴起,周围的城墙之上,顿时树起了无数的火把,早就埋伏在这里的六七千名弓箭手,如同幽灵一般,从城墙下面的各个暗穴,藏兵洞中冲出,一个个弯弓搭箭,甚至不待苻宏新的命令,就把雨点般的箭枝,撒向了瓮城内的燕军。

    而城中的弓箭手在放箭的同时,瓮城城墙之内,也杀出了数不清的秦军步兵,这些人早就在这里埋伏了几个时辰,甚至从今天白天的值守之后,就藏身于此,为的就是寻找这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在这冬天的冷夜里,他们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在黑暗与孤独中忍受着,就是为了这一刻,报白天那上万亲朋好友被生生坑杀的血海深仇!

    苻宏的这一箭脱手而出,却是给刘裕的这一跳起稍稍阻挡了一下,本来冲着那慕容冲的面门而去,可是因为小小的扰动,向左偏了半寸左右,失之毫厘,差以千里,虽然没这么夸张,但是这一箭也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没有射中慕容冲的面门,而是“叭”地一声,射中他的左肩。

    这个“慕容冲”惨叫一声,而在他对面的韩延,则是条件反射式地直接钻到了慕容冲的马肚子底下,这个无数次从险境之中死里逃生的家伙,对于危险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生存的能力之强,让人叹为观止,即使是在这样危险的伏击之中,仍然是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躲到了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骑在马上的“慕容冲”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的这一身银色衣甲过于显眼,这让他成为了所有伏兵集中攻击的目标,只一瞬间,他就中了起码百箭,连同身下的那匹神骏高大的座骑,一起成了一个插满了羽箭的箭垛,无力地瘫软了下来,却是正好覆盖住了韩延的身体。

    苻宏眼见正中慕容冲,哈哈大笑起来,他疯狂地搭箭上弦,一箭接一箭,连珠也似地击出,一边射,一边大吼道:“报仇雪恨的时候来啦!杀慕容冲,杀慕容冲啊!”

    刘裕叹了口气,他抽出了背上的大刀,一跃而入城内,“呛”地一声,百炼宿铁刀带着虎啸龙吟之声,脱鞘而出,而他的左手一抖,流星大锤脱手飚射,直把一个从左侧冲出,想要偷袭的燕军小校,砸得整个脸变了形,铁面当碎成三块,直嵌入了头骨之中,而他的脑袋也被打得如同一个碎裂的西瓜一般,身体却仍然前冲三步,才仆然倒地。

    章城城门外,三里之处,慕容永神情自若地看着远处的瓮城之内,一片火光冲天,喊杀之声,震天动地,而羽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一边的慕容柔面如土色,声音都在发抖:“右将军,这,这是伏击吗?现在该怎么办?”

    慕容永平静地摇了摇头:“既然是伏击,还能怎么办?今天的夜袭显然是不成了,只能让城中的人,自求多福啦,能逃出来一个是一个。”

    慕容柔讶道:“可是,可是中山王殿下,还有韩将军他们都在里面啊。”

    慕容永微微一笑:“柔殿下,你应该庆幸现在是他们,而不是我们陷在城中,我们能做的,只有为他们祈福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冷芒一闪,厉声道:“传令,所有的巫祝,现在全都给我作法,诅咒城中的秦军,请求祖先的灵魂,保佑我大燕的将士,能化险为夷!”

    说着,他自己跳下了马,除掉了头盔,双膝跪地,两手摊开,合于头顶,再连着脑袋一起磕向了地面:“伟大的大鲜卑祖先啊,请接受子孙们的祷告,保佑我们的同胞,能平安渡过此难吧!”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的黑压压一片,如潮水一般的几万燕军,也全都有样学样,开始随着巫祝们类似疯颠的手舞足蹈,开始了这种祈福仪式,周围一片哀声四起,而慕容永深埋于地面的脸上,嘴角边却勾起了一丝冷笑,喃喃道:“刘裕,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千万别放跑了慕容冲!”

    章城瓮城城内,慕容冲的眼中尽是恐惧之色,他一边在心底里给自己鼓气,一边开始往城门那里挤,就在二十多步外,他看得到了刘裕正如同疯虎一样,放手大杀,跳跃之处,燕军的断肢残臂,在空中飞舞着,起码有三个在军中号称勇将的壮汉,试图上前与这个可怕的杀神一对一地搏斗,但没有一个能撑过十个照面的,尽管他们在刘裕的身上,也或多或少地留下了几道伤痕,可是他们失去的,却是整个生命,直到现在,亲眼所见之下,慕容冲才知道,这个在淝水,在寿春立下无数传奇的家伙,是如何做到那些事情的,而这,还不太晚,起码他在一刻钟前,就放弃了打败刘裕的想法,现在唯一所想的,就是从这个混乱中的杀场,如何逃出去了。

    可是凡事有利有弊,这身小兵的装束让他躲过了刚才的死劫,可是也让他现在真的给所有人认定是一个真正的小兵,而不是中山王,没人为他让路,没人保护他的安全,甚至有好几次,他都给别的想要逃出城门的家伙挤倒,几乎性命不保。

    慕容冲一咬牙,大吼一声:“去死吧!”

    他扔掉了手中的长槊,在这黑夜之中的混战里,这种长兵器几乎发挥不了作用,既不能刺也不能抡,好在他贴身的金刀仍在,那是作为燕军首领,象征着权威的标志,也远远比一般的刀剑要锋利很多,给他这样疯狂地左劈右砍之下,周围的人居然倒下了六七个,也不知道是秦军还是燕军,鲜血染得慕容冲满身都是,而他的神态已经疯狂,杀出一条血路,大概就是指这个吧。

第八百六十章 关门打狗报血仇

    “呜”地一刀劈出,慕容冲面前的一个家伙,喷出一口老血,不甘地倒下,离着城门又近了一步,可是慕容冲的身后却是一阵劲风闪过,他本能地一回头,一刀砍出,想要砍偷袭自己的这个家伙,却给一只手直接按住了手腕。

    浓浓的夜色之中,火光跳动,慕容冲睁大了眼睛,只见韩延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伴随着他低沉的声音:“殿下,随我来,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慕容冲这一下又惊又喜,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这是怎么回事?韩将军,你怎么认出的我?”

    韩延“嘿嘿”一笑:“盔甲可以换,座骑可以让,但这柄金刀,只有您中山王殿下才会有,我第一眼看到那个西贝货没系金刀的时候,就知道您一定是用了掉包计,慕容永明知城中有危险,还让我进来送死,他没安好心,所以我也一直留了个心眼防着他,殿下,您可千万别忘了今天,是谁救了你啊。”

    慕容冲激动地点头道:“韩将军,你的忠心,我很清楚了,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慕容永的人,所以对你有所防备,现在我才知道你是大燕的忠臣,只要助我出城,我必然以后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的。来,帮我冲出城门,就有生路!”

    韩延摇了摇头,拉住了转头欲向城门方向突出的慕容冲,低声道:“秦狗明明伏击成功了,为什么要留下这城门?一定是有奸计,我们千万别上当,这里有一条秘道,我们走秘道出去!”

    他说着,拉着慕容冲向着城墙的拐角之处奔去,一路之上,两人左砍右劈,得益于这夜色的掩护,加上二人身上现在穿的都是普通的士卒衣甲,不是秦军伏兵们首要的攻击对象,居然就让他们悄悄地溜出了百余步,接近了城根。

    城中的惨叫声渐渐地平息下来,大部分的地方,战斗已经趋于停止,几个眼尖的秦军士兵在城头大叫道:“那里,东边城角处,还有两个!”

    紧跟着,他们连连放箭,直向慕容冲和韩延射来。

    慕容冲本能地以金刀乱舞,拨打起来箭,韩延却是“啊”地一声,仆倒在地,慕容冲心下大惊,连忙弯下了腰,厉声道:“韩将军,你没事吧,你千万不能有事啊,秘道我还指望…………”

    韩延的声音低声响起:“殿下,快佯作中箭,伏地,快!”

    慕容冲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也装着惨叫一声,咬破舌尖,口吐鲜血,伏身于地,还不忘了在地上捡过一根箭杆,插进了自己前胸的盔甲之中,他叹服道:“韩将军,论装死逃命的本事,怪不得连慕容永都佩服你,今天碰到你,是我的福气。”

    韩延悄悄地一拉某块墙角边的石头,只听一阵响动从地底传来,二人相隔不到三尺之处的地面,顿时出现了一个两尺见方的黑洞,韩延沉声道:“殿下,就是现在!”

    慕容冲二话不说,一个滚翻就钻了进去,而韩延也紧随其后,当他的身形没入黑洞之时,头顶的挡板自动合上,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苻宏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道:“怪了,刚才那两个燕贼呢,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象消失了呢?”

    一边的一个副将,名叫俱石子的笑道:“大概是中箭受伤,滚到别的地方去了吧,殿下,大部分燕贼已经被消灭,剩下的,似乎想从城门突围。”

    苻宏看着瓮城之中,刘裕正面无表情地提着血淋淋的大刀,在他的身后,几百名秦军伏兵已经列阵,大盾长槊,如同钢铁森林,迫向还站在原地的两百余名燕军,这些人多数身上遍是伤痕,有些还插着羽箭,浑身是血,目光散乱,已经显然没了斗志。

    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弟兄们,风紧,闪啊!”

    这两百余名燕军将士,齐齐地转身向着城门那里逃去,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在这里,一个秦军守兵也没有,只有几十具血淋淋的尸体,遍布在城门内外,看起来象是夺门而出时战死的双方士兵,而正是这些人,给他们提供了一条生的通道,这让这些燕军将士一下子燃起了生的希望,连奔跑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了很多,几乎是转眼之间,两百余人就涌进了城门的门洞之中。

    苻宏的脸上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很好,就是现在!”

    苻宏的话音未落,俱石子的手就狠狠地挥了下去,只听两道机关之声响动,“”地一声,先后响起,两道千斤巨闸,分别在这三四丈宽的城门洞的两侧落下,闸下的数十名燕军,几乎连呼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给两道巨闸砸成了肉泥,鲜血伴随着人体的残片,从闸下的缝隙之中流出,让整个门洞之内,顿时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而门洞之内的百余名燕军,惊魂未定,他们抬起头,看着四处的门洞,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死地之中,不少人开始哭爹叫娘地求饶,用氐语和汉语喊道:“我等愿降,求天王饶命,我等愿降,求天王饶命!”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扭头看向了城头之上的苻宏,这个秦国太子,这会儿高高地站在城墙之上,满脸尽是报仇雪恨前的快意,他厉声道:“将士们,百姓们,这些燕贼白虏,白天还在坑杀你们的亲人,现在他们陷入绝境了,想要求饶了,你们说,饶不饶?!”说着,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几千个嗓子,同时带着冲天的恨意吼道:“杀,杀,杀!”

    苻宏哈哈大笑,大吼道:“杀!”

    城门洞中,顿时顶上开了数个小孔,十余锅滚油,当头浇下,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在这夜空之中回荡着,城内城外的双方将士,听得毛骨悚然,可是一喜一悲,如同隔世,一边在咬牙切齿,一边在欢呼雀跃,唯一相似的,则是几万张脸上,同时流淌着的泪水,随着这些惨叫声的渐渐平息,归于平寂。

第八百六十一章 血海深仇死不休

    苻宏兴高采烈地走下了城墙,俱石子,苟杰等十余员秦军高级将校围绕其身边,所过之处,人人脸上尽是欢乐的泪水,不知是谁起了头,一呼百应,渐渐地,整个瓮城之中的将士都在高声叫道:“太子威武,太子威武。”

    苻宏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快步地跑到了那瓮城中央,最显眼的尸体边上,刘裕和慕容兰站在尸体前,眉头深锁,一言不发,而苻宏的笑声比他的人更早地传到了刘裕的耳中:“刘将军,斩慕容冲狗头的功劳,应该给你!”

    刘裕转过了身,看着一蹦一跳跑过来的苻宏,轻轻地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你高兴得太早了,这不是慕容冲!”

    苻宏的笑容,顿时在脸上凝固了,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抄下了慕容冲脸上的面具,只见一张脸上,起码中了三枚火箭,面目早已经给烧得一片焦黑,再也无法辨认本来的样貌。

    苻宏的心开始下沉,但还抱了一丝希望,摇了摇头:“不一定吧,刘将军,这明明就应该是慕容冲,不是他的话,谁能穿得上如此好的衣甲,骑他的坐骑?”

    刘裕叹了口气:“上次我见慕容冲时,他无论何时都会紧紧地握着他腰间的金刀,那才是他不能丢掉的身份和权力的象征,而此人没有金刀,这一定只是一个替身,不是慕容冲本人!”

    苻宏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他刚才欢乐到顶峰的心情,开始迅速地下落,可他仍然咬着牙:“不会的,不会的,来人,来人,把这尸体送去父王那里,由他,由他亲自检验!”

    刘裕摇了摇头:“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太子殿下,你请看。”

    他说着,用脚尖把“慕容冲”的尸体踢得翻了个身,,然后一刀挥过他的腰间,衣甲尽裂,而两半光秃秃的屁股,现于众人眼前。

    慕容兰的粉脸微微一红,转过了一边,而刘裕则继续伸刀,把两片屁股蛋子之间的沟沟翻开,这下火光闪闪,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此人的菊花那里。

    俱石子失声道:“哎呀,这人的菊花好好的,显然没给破过,慕容冲自幼就是天王的**,这点人尽皆知,看起来,这真是个假货了。”

    苟杰也笑了起来:“是啊,而且那慕容冲生得极为白净,象个娘们,而这人皮肤有点黑,而且皮肤粗糙,一看就不是养尊处优之人,真的是个假货呀。”

    俱石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跺脚:“哎呀,刚才墙根那里的两个燕贼,好像有一个还真的是挥舞金刀的,这慕容冲看起来是用替身来装成自己,自己本人则混在小兵里呢,大家快去搜,给我把拿金刀的找到!”

    刘裕摇了摇头:“不用找了,他们这会儿肯定是跑了,我看过这里,也没有韩延的尸体,有这个狡猾的家伙在,一定会带着慕容冲逃走的,这里的秘道不止一条,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

    正说话间,几个小兵的声音传了过来:“这里有条秘道,太子殿下,刘将军,他们一定是从这里逃走了!”

    苻宏的脸上肌肉都在跳动着,从刚才人人眼中的英雄,变成了一个好大喜功的笨蛋,他忽然觉得,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了变化,从刚才那真心的崇拜和敬佩,变成了怜悯和鄙夷,让他几乎无颜再站在这里了。

    苻宏仰天长啸,大吼道:“老天,为什么你就不睁开眼,为什么就让那最该死的混蛋逃出生天?!”

    他的声音悲凉,字字泣血,听者无不动容。

    城外也传来了一阵咆哮之声:“苻宏,刘裕,你们不是想设计杀我吗?看看站在这里的是谁?!”

    苻宏的脸色一变,转身就奔上了城墙之上,刘裕与慕容兰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也缓步跟在其后上了城,只见城外这会儿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数万西燕军,已经列阵立于城外两里之处,肃然而立,而军前的巫祝们,这会儿正念念有词,唱着安魂的咒语。

    慕容冲的全身上下都是血渍,有两处还插着羽箭,头盔已经没了,披头散发,俊俏的脸上,尽是血污,面目狰狞,哪还是那个迷倒万人的美少年?活生生就象个来自地府的索命恶鬼,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这些狗贼,不敢堂堂正正地厮杀,只会搞这种下三滥的伏击,算什么英雄好汉!”

    刘裕冷冷地说道:“慕容冲,你若是有种,就光明正大地攻城,而不是学狗一样地钻小门,爬地道,许你们用这种见不得人的地穴战法,就不许别人将计就计吗?”

    慕容冲气急攻心,喉头一甜,却是喷出一口鲜血来,再也说不出话。

    一边站着的慕容永神色凝重,看着城头的刘裕,沉声道:“刘裕,你今天侥幸得胜,这不过是兵家常事,没什么,咱们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交手,只是城中我军将士的尸体,还请你们能归还,留在城里,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徒增疫病罢了。”

    刘裕点了点头,本待开口,一边的苻宏突然厉声道:“慕容永,你还想要这些狗贼的尸体?!你们白天坑杀我军将士的时候怎么不讲这套了?告诉你们,这些尸体,一具也不会还给你!”

    慕容永的脸色一变,冷笑道:“留在城里,尸体腐烂,只会传播疫病,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正常人不会做。苻宏,你若有点理智,现在把尸体归还我军,我军也可以退兵十里,让你们把这些坑杀的将士带回去安葬,今天死了太多的人,没必要把仇恨放在死人的身上,对吧。”

    苻宏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鲜卑狗,是你们教会了我,即使是尸体,也可以作为战争的武器,可以让我军解气,让敌军丧胆。你们白天坑杀战俘,不就是想要打击我军的士气,提升本方的信心吗?我不是父王,不跟你们这些魔鬼讲什么人间的道德,因为,跟你们白虏的血海深仇,就是死了也不会休止的!来人,给我把所有的燕狗尸体集中起来,大卸八块,就在城墙上,烤了吃!”

第八百六十二章 满城尽是食人魔

    此言一出,刘裕的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了苻宏的前襟,几乎要把他提到了半空之中,苻宏身后,俱石子,苟杰等众将全都抽出了兵刃,大声道:“刘裕,你在做什么?疯了吗?”

    刘裕沉声道:“我没有疯,疯的是你们的太子殿下,再怎么凶残好杀,也不能吃人,这是做为一个人,而不是野兽的基本良知,即使这些燕军再凶残,有再多的罪,他们现在已经死了,一死百了,何必还要行此丧尽天良之事?你们,你们就不怕遭受上天的责难和报应吗?”

    苻宏冷笑道:“上天的责难和报应?刘裕,若是老天真的有眼,会让这些白虏得势,让一辈子行仁义之事的父王,还有这几十万无辜的百姓,遭受现在的苦难吗?苍天无眼,这世上虎狼横行,对付虎狼,不要指望什么仁义,苍天,只有比他们更狠,更绝,才能赢!”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盯着苻宏,沉声道:“苻天王对百姓是仁义,但他也发动了太多的战争,其中不乏不义之战,比如对我大晋的南侵,为了他一统天下的野心,害死了这么多人,现在的局面,也正是老天对他的回报,你如果连这点都认识不到,一意孤行,只会让长安城的军民,遭受更多的苦难!”

    苻宏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决定是我做的,跟父王无关,如果上天要降什么灾难,就降到我苻宏身上好了,教我以后得不到保护,被出卖,死无葬身之地。可是现在,我顾不了这么多,我要做的,就是尽一切手段,让城外的敌军害怕,让城内的我方军民出恶气!”

    刘裕沉声道:“起码,你在下这个命令之前,应该征求你父王的意见,他只下令你守城,没给你这种事的权力!”

    苻宏一把推开了刘裕抓着自己脖子的手,落到了地上,大声道:“你们想不想按我说的办?!”

    城中的军士们个个群情激愤,一个粗浑的声音大叫道:“太子殿下,这些燕贼与我们血海深仇,我的五个兄弟都死在他们手中,我恨不得吃他们的肉,今天你给了我这个机会,就算是死,我也要吃掉五个燕贼的心肝,为我的兄弟报仇!”

    另一个破铜锣嗓子跟着应和道:“这些狗贼不是人,是畜生,吃了他们,是替天行道。太子殿下,我等愿遵从你的命令!”

    更是有一些声音响起:“反正都是些死人了,太子殿下,我们三天没吃什么东西了,与其饿死,不如把这些狗贼的尸体吃了,还有力气打退敌军,太子殿下,我们不怕什么报应,天谴,只求在死之前,能多杀几个燕贼,多为几个亲人报仇,这就足够啦!”

    刘裕颓然地后退了两步,瓮城内外,群情激愤,最后只汇成了三个字:“吃燕贼,吃燕贼,吃燕贼!”

    苻宏冷笑道:“看到了吗,刘裕,这才是人心所向,这才是大家都想要做的事,众怒难犯,群情难抑,你的那套仁义礼智,对于这些饥饿又充满了仇恨的将士和百姓来说,一钱不值。你和慕容姑娘至少每天都有稀饭和饽饽吃,可是守城的将士,现在一天只有一碗粥水了,燕贼的血肉,能填饱他们的肚子,让他们起码有几天可以站稳了厮杀,这就是这些燕贼们赎罪的最好方式!”

    刘裕艰难地咽了一泡口水,看着城墙下面,兴奋的秦军将士们已经把那些燕军的尸体集中到一起,剥去衣甲,用大锅盛了水,开始洗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象煮牛羊肉一样,把剁碎了的尸块扔到这里锅里,做成一碗碗的人肉汤,刘裕的胃里泛起一股极度的恶心与不适,这个在战场上化身修罗,杀人无数的勇将,面对这种群体性失去人类底线的行为,居然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恐惧,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你们这样做,会有报应的,苻宏,记住这句话!”

    他说着,转身就走,慕容兰冷冷地对苻宏说道:“秦国太子,你这样做,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你,还有你这些手下,跟城墙外的那些野兽没有区别,都是畜生。”

    苻宏哈哈一笑:“没错,这个世道,把人活活地变成了畜生,而开启这个世道的,就是你们姓慕容的这些人面兽心的魔鬼,慕容兰,如果有一天我要下地狱,一定也会带上你们家族的所有人。”

    慕容兰摇了摇头,向着刘裕的方向,快步急行,这个可怕的屠宰场,这场恐怖的人肉大宴,她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因为,她知道,这会成为以后她整个人生之中,挥之不去的恶梦。

    半个时辰之后,秦国,宫城城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香,远远地从东南城的城头飘来,隐约之间,还可以听到欢声笑语,一股股的人流,从长安城的各个方向,向着那东南城的方向流去,似乎还可以看到有不少普通的百姓平民,扶老携幼,欢天喜地地拿着碗盆,似乎要去参加一场盛宴。

    慕容兰摇了摇头:“疯了,这全城的人都疯了,不止苻宏这样,我看这些百姓吃起人来,好像是兴奋的事情。”

    刘裕叹了口气:“任何可怕,残忍的事情,如果是群体所为,就会让人觉得没有什么罪恶感,就象平时连杀个鸡都不敢的农人,征召为兵后,上了战场,在同伴们之间,那杀人也不在话下了。这些百姓,也是如此,一人食人,那是罪恶,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吃,那就是盛宴,更不用说,这些人都跟那些燕军,有不共戴天,食肉寝皮之仇了。”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连苻坚也不去阻止他们,慕容冲说的真没错,他还真就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刘裕的眉头一皱:“众怒难犯,苻宏的人性,已经被战争所扭曲,可是苻坚又何尝不是如此?甚至,也许是苻坚故意让苻宏这样做的,守城是艰难而痛苦的事,要让全城的百姓坚定信念,死战到底,也许,还真的需要这样的手段。”

八百六十三章 人性沦丧兽性腾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是苻坚故意这样指使苻宏做的?”

    刘裕点了点头:“苻坚要维护自己仁君圣主的形象,不能自己下这场令,但是乱世之中,比的不是谁的道德高尚,而是比谁更没有底线,更没有人性,西燕军坑杀战俘,是为了动摇守城军民的意志,让他们害怕,不战而降,而苻坚通过这样的行为,让全城百姓都跟西燕军有了食肉寝皮之仇,那他们就再没退路了,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西燕军破城,自己面临的命运,会和今天的这些燕军尸体一样,最后会进了人家的肚子里。”

    慕容兰听得头皮发麻,花容失色:“我的天哪,这,这是打仗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邪恶的办法?!”

    刘裕长叹一声:“所以说自古以来,慈不将兵,作为将帅,就是要用一切的手段让敌军害怕,让本方的士兵对敌人的恐惧,不如对自己的恐惧,用兵法来说,叫畏我胜过畏敌,如此方能号令全军,无往不利。”

    “当年战国时期,燕国伐齐,齐国全境七十二城几乎全部沦陷,只剩即墨和莒城两座孤城苦守,那是完全绝望的时刻,齐国国君被杀,军队四散,外无援军,所有人都以为,这两座孤城的投降,指日可待,但即墨的守将田单,却编造谎言,说燕军破城之后,全屠杀全城民众,斩首以为军功,暂时骗得即墨不降。”

    “此后,田单又故意向燕军散播流言,说即墨人最怕祖先的灵魂被打扰,于是燕军就刨了城外即墨百姓的祖坟,即墨人恨得眼睛流血,更是死战不降,苦守两年,终于有了火牛阵反击翻盘的战例。田单靠着谎言,用尽各种手段,把本来人心离散,动摇欲降的一城百姓,都打造成了因为愤怒和恐惧,血战不降的钢铁战士,这就是一个优秀的统帅,应该做的事。”

    说到这里,刘裕的嘴角勾了勾:“苻坚也在做这样的事。仁义可以让百姓在这个时候来投奔他,但燕军的暴行,战场的失利所带来的恐惧,会让城中的人心动摇,几十万百姓,哪怕出千儿八百的怕死鬼,偷开城门,也足以让城池失陷了。”

    慕容兰叹了口气:“就类似土匪强盗们的投名状,杀一个来往行人,就算入了伙,再也回不了头,而全城百姓,都去吃了燕军的尸体,那也就断了投降的归路,是这个意思吧。”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虽然残忍,没有人道,但毕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象燕军的坑杀战俘,同样没有底线,但却可以成为最好的散布恐怖气氛的办法。我还是那句话,乱世之中,与其指望人性的美好,不如利用人性的黑暗。如果只求胜负的话,这往往是更高效的办法。”

    慕容兰默然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我们留在这里,是想保护全城的百姓,如果这些百姓被战争扭曲了人性,变成跟城外的燕军一样凶残的野兽,那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刘裕,我想,也许是我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刘裕的双目炯炯有神:“你想走了吗?去哪里?”

    慕容兰喃喃地说道:“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现在既没有刺杀成苻坚,也没有夺得玉玺,就这么回到大哥身边,无法交代。”

    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其实,你可以做更有用的事,那就是劝你大哥带着军队回辽东故地,避免跟我们大晋的直接对抗,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们真的会成为敌人。”

    慕容兰看着刘裕,眼波似水,突然说道:“可是你呢,你还要留下来继续保护这些已经变成野兽的百姓吗?”

    刘裕久久无语,仰首向天,叹了口气:“我其实和你现在一样,心里乱得很,那是一种理想幻灭的感觉。本来以为自己是救世,保护百姓的英雄,可没想到,也许让他们变成魔鬼,是更有效的办法。也许城外的那些凶残的燕军也是一样,本为良民,也是在战争中扭曲了人性,变成了魔鬼一样的畜生,若是两边都没有区别,那我又为何要留在这里呢?罢了,我去找苻坚,向他索要玉玺,然后回大晋,这关中的惨烈战争,无论谁胜谁负,都与我无关了。”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就是说,我们要分别了吗?你回大晋,我去找大哥,以后再见,可能只是战场上相互为敌了,是吗?”

    刘裕看着慕容兰,正色道:“我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所以我想你回去劝服你大哥,不要与我们大晋正面为敌,河北之地,本就是我们华夏的领土,我们的祖辈几千年来都在那里,并不是你们慕容氏应有之地,如果你们真的不肯放弃河北和关东之地,执意要复国,那只怕我们的冲突,在所难免,这对你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当年你们晋国宗室内乱,失掉了天下,把河北的子民弃之不顾,是我们大燕入主中原,救了这些子民,现在你们缓过气了,趁着秦国的崩溃,就想重占所有的地盘?刘裕,你太自私了吧,这也跟以前的协议不一样!为什么叫我们回辽东去?为什么你们就要过黄河?”

    刘裕长叹一声:“我说过,河北是我们几千年来的故土,如果你们能退出关外,我会尽全力让谢相公说服圣上,册封你们慕容氏为王,在关外世袭罔替。”

    慕容兰摇了摇头,转过了身:“刘裕,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回不去了,我们慕容氏从举族入居中原,称帝建国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不可能再回以前晋国的一个藩属小部落了,河北之地,是我们祖辈几代人奋斗,流血,牺牲才打下的地盘,作为后代子孙,如果不战而失,就是死了也无颜见先辈于地下,也许,这就是你我的宿命。刘裕,你以前说过,如果在战场上遇到了我,不要留情,各安天命,希望我们下次相遇,你能做到。”

    她说着,突然纵身一跃,黑色的身影如精灵一般,腾空而起,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城中的屋檐之上,刘裕久久无语,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还有再见的时候吗?”

第八百六十四章 无耻姚苌骗新平

    正当刘裕心中感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刘将军,天王想要见你。”

    刘裕的神色平静,转过了身子,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将军窦冲,微微一笑:“我也正想要去见天王呢。”

    半个时辰之后,两仪殿内,只有刘裕和苻坚二人相对而坐,侍卫们都已经退出了殿外,因为,这是一次秘密的会话,只限于两个男人之间。

    苻坚的眼窝深陷,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与城中各处敲锣打鼓的庆祝之声,显得那么地格格不入,久久,他才叹了口气:“刘裕,现在在你的眼里,我是不是一个魔鬼,跟城外的那些鲜卑人没有两样?”

    刘裕摇了摇头:“不,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比他们更接近魔鬼,起码,他们不会吃人。”

    苻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我没有理由为自己辩解,是的,是我给苻宏下的令,让他这么做。与其让城中这几十万百姓沦为刀下之鬼,不如让他们变成野兽,起码还有一条活路。”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人,而不是保护野兽,畜生。你以为你救了他们一命,可是也灭绝了他们的人性,以后他们也会跟城外那些冷血好杀的鲜卑人一样,变得冷酷无情,全无道德底线,不过这就是你所要的,现在你走投无路,不把他们变成野兽,又怎么能为你作战呢?”

    苻坚长叹一声:“我原本相信人性的美好,但现在一点也不信了。就在你出城埋伏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新平沦陷了!”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个消息倒是让他有点意外:“新平城顶了姚苌这么久,打得很好,前后斩获姚苌的羌军足有两三万人,也是岭北地区坚持抵抗的希望之城,怎么就一下子陷落了?”

    苻坚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那是迟早的事,新平人虽然忠义过人,守将苟辅也深通兵法,但毕竟城小粮少,外援断绝,挺了一年多,已经是奇迹了。一个月前,城中就接近断粮,草根树皮都要吃光了,苟辅无奈,派人去联络姚苌,请求他放一条通道,让城中的军民撤回长安。”

    刘裕的眉头一皱:“姚苌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要么投降加入他们,要么破城后玉石俱焚,哪有纵虎归山的道理?”

    苻坚咬了咬牙,说道:“姚苌比你想的更狡猾,更歹毒,这一年多来,他几次强攻新平不成,于是改为长期围困,反正他的粮食充足,可以慢慢耗,与此同时,他也不断地诱降新平城,说是乱世之中,他需要忠义之士的追随,如果新平城肯投降,他一定既往不咎,还会高官厚禄。若不是新平军民在守城时杀了太多的羌军,知道这血仇极深,只怕早就归降了。”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新平一座孤城,消灭的羌军,要比别的地方加起来都要多,包括你的主力秦军。”

    苻坚的脸微微一红,叹了口气:“早知道苟辅有这样的能力,应该把他调回长安,有他和杨定一攻一守,也不至于今天这般局面。不过即使是他这样的良将,也是人非神,没了粮食,终归无法支持,所以在拒绝了姚苌的多次诱降之后,还是主动试探,想要撤回长安了。”

    刘裕冷笑道:“姚苌没安好心,他绝不会允许新平城的军队撤回的,要不然以后也没人会跟随他了,依我看来,他一定是使诈,骗新平守军出城,然后伏击歼之。”

    苻坚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之色:“你说对了,姚苌假惺惺地在来使面前指天发誓,说是以白马天神的名义立誓,绝对不会伤害新平军民一根手指头,他需要让手下人明白忠义的可贵,也需要用新平的生力军来牵制西燕,他说,要是他违背誓言,管教自己不得好死!”

    刘裕叹了口气:“这姚苌发誓撒谎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我就是相信老母猪上树,也不会相信他发的誓。苟辅把希望寄托在这个骗子的谎言上,只会害死全城军民。”

    苻坚长叹一声:“正是如此,姚苌在南城那里让开了一条通道,还留了上万个饽饽在那里,说是给新平军民的上路干粮,新平军民不知是计,吃了那些饽饽,可没料到里面尽是蒙汗药,不出一个时辰,五千余军民,全部被药倒,姚苌恶贼,不费一兵一卒,就实现了自己的险恶用心,他把全城的军民,尽数坑杀于城南,只留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回来报信。”

    说到这里,苻坚的眼中泪光闪闪,嘴唇在哆嗦着,说不出话了。

    刘裕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怪不得你的内心会扭曲,会下这样的食人命令,原来是新平的惨剧刺激到你了,难怪,一天之内,经历了两次忠勇的部下被残忍坑杀,被欺骗和背叛,你对人性的最后一点信心,也失去了。你宁可他们变成食人的野兽,也不想他们象新平城的军民那样,任人宰割,对吧。”

    苻坚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叹道:“事已至此,多说已经无益,我在震惊与愤怒中,下了那样的命令,但是当我想到全城百姓在吃人时的那副模样,我的心都崩溃了,以后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也不会下这种命令,是生是死,是成是败,各安天命吧。”

    刘裕看着苻坚,点了点头:“希望你能守住长安,苻坚,慕容兰接受不了你的作法,已经离开了,我想,我也该走了。”

    苻坚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他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我们有过约定,你助我守城,我会给你玉玺,今天长安没破城,我们现在还在这里可以说话,都是你的功劳,在你离开前,请带上这个。”

    他说着,一指身边的一个紫檀木盒子,顺手将其打开,昏暗的大殿,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一块通体莹白的宝玉,闪闪发光。

第八百六十五章 桓玄秘密潜长安

    刘裕喃喃道:“这就是你们秦国得自燕国的玉玺吗?我没见过传国玉玺,但一看这块玺,也是神物,怪不得即使是伪造的,也没人会怀疑。”

    苻坚盖上了盒子:“拿去吧,你比我更需要这个,回去告诉谢安,希望当他收复河山之时,能善待天下百姓。”

    刘裕有些意外,看着苻坚,沉声道:“这块玉玺,是你们得自燕国的,象征着至少是北方的正统,能凝聚人心,是天命的象征,就这样让我带走了吗?”

    苻坚点了点头:“正统并不能让你坐稳天下,再说你也知道,此物本就是燕国伪造的,传国玉玺是在你们东晋,只是你们无法控制北方收复失地,即使有这东西,也给看成是白板天子,不然的话,何必多此一举,来我这里要取这个伪玺呢?当年大秦奋发之时,也没有这个玉玺,不照样可以顺应天命,一统北方?此玺自我得之,自我失之,见证了整个大秦的兴亡,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

    刘裕看着苻坚,缓缓地说道:“现在是你们危难之时,基本上外援断绝,有这玉玺,还可以收拾一阵的人心,没有这个,只怕长安城中人心会失得很快。”

    苻坚笑着摆了摆手:“自从我诱使全城百姓吃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跟我一样,都没有退路了,根本不会在乎我有没有这个玉玺,去吧,刘裕,这是你应得的,起码你这一年多来很努力地在救护这关中的数百万生灵,如果东晋的掌权者都是象你这样的人,收复河山,又有何难?”

    刘裕的心中有些歉意,点了点头:“如果天王有此诚意的话,我回去之后,会想办法让大晋迅速派兵来支援的,无论是姚苌还是慕容冲,都是大晋收复河山的死敌,至于天王你,我觉得你现在已经放下了荣华富贵,权势之心,若是肯重新归顺大晋,必不失王候之礼。”

    苻坚苦笑着摇了摇头:“刘裕,你不要弄错了,这个玉玺,是我给你的回报,不是我投降东晋的乞命道具。我不是当年冉闵的太子,兵败之后要靠着献玺求一条生路,自从我们苻氏起兵称帝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了退路,要么君临天下,要么死无葬身之地,没有第三条路。”

    刘裕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同是失败在即的英雄,苻坚的表现和慕容纬可谓天上地下,虽然是时运不济,看来难有回天之力,但起码保留了一个帝王的气节,如果不是生而为异族敌人,也许自己真的愿意为之效力。

    刘裕念由心生,嘴上也说道:“天王保重,不管怎么说,为了长安城的百姓,我希望事情有转机。实在不行的话,也未必要困守这孤城,也许突出生路,还有收复河山的那一天。这一点,慕容垂和姚苌,都是好的榜样。”

    苻坚断然道:“不行,我不会扔下这全城百姓,自己逃跑的,再说现在天下也没什么能救大秦的力量了。唯一可能还没有叛变或者是给敌军控制的,也就是凉州,还有征伐西域的吕光军队,如果老天有眼,让他们能回来勤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不然的话,只有咬牙与燕贼,羌虏血战到底了,长安无粮,关中残破,除非有奇迹出现,不然我不作何指望。”

    刘裕点了点头:“送回玉玺之后,我会试着来帮你,我说过,至少会保你苻氏一条血脉留存。”

    苻坚摇了摇头,正色道:“这件事,有别人会做,你不用操心了。”

    刘裕的脸色一变,奇道:“有别人做?什么人?”

    苻坚咬了咬牙,沉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刘裕,其实大晋对玉玺感兴趣的,不止你一个,这一段以来,在这长安城内的,还有别人。”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脱口而出:“是会稽王的人,还是荆州桓氏?”

    苻坚叹了口气:“你猜得很对,是桓温的世子桓玄,两个多月前秘密来此,那时候王嘉刚来,周围有很多民众归附,他也乔装打扮,进了长安,通过一些以前晋国旧臣的关系,跟太子建立了联系,之所以我让你现在带着玉玺离开,就是因为这个桓世子,正式也向我提出了取玉玺的请求。”

    刘裕咬了咬牙:“桓玄虽然是桓温的世子,但在荆州并无势力,他不可能真的派兵来救你的,以我看来,不过是行当年谢尚骗取冉魏传国玉玺的旧事,嘴上说派旧兵,其实就是空手套白狼,骗到玉玺就会跑路。”

    苻坚的脸色一变:“空手套白狼?不太可能吧,这次他可是跟以前我秦国将军,关中豪杰鲁宗之一起来的,光是鲁宗之召来助守城的旧部就有数千人了,怎么可能会没有势力呢?”

    刘裕想到了那天在建康城中的奴隶拍卖之事,顿时一切都明白了,他正色道:“这个鲁宗之,是淝水之战时被我大晋俘虏的,被桓玄在拍卖会上天价买下,用了三百万钱,看起来,他就是要用这个鲁宗之在关中招揽旧部,不过正好也说明他没有自己的地盘的势力,如果他真的掌握了荆州,还会这样只让鲁宗之招些关中旧部助守吗?显然是直接从荆州派大军来了吧。”

    苻坚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原来如此,我差点上了他的当,还以为他能救我呢。不过两个多月,此人也只是口惠而实不至,坚持要我先交玉玺,他才能请晋国皇帝下令出兵,本来我还有点犹豫此事,想让你带回玉玺,向晋国皇帝请命,然后割让并州和潼关以东的地盘给桓玄,以作其出兵的酬谢,现在看来,这条路也不通了。”

    刘裕冷笑道:“荆州发兵出战,何时需要征求大晋皇帝的同意过?就是淝水之战前后,桓冲经略中原,攻取洛阳,也没有事先请求过皇帝,他越是这样说,越是借口,大概只是欺瞒苻天王你信息不通吧。”

第八百六十六章 夜会桓玄论短长

    苻坚摆了摆手:“罢了,反正骗不骗我都这样了,即使借兵暂时求得平安,我大秦从此也会沦为附庸和傀儡,那也不是我想要的。刘裕,你带上玉玺,速速离开吧,记住我的话,以后如果真的能北伐成功,请善待天下百姓,施行仁义,不要象我一样,好大喜功,征伐不断。”

    刘裕站起身,拿起了玉玺,包在了一个包裹之内,背上了右肩,他长身而起,对着苻坚行了个礼,说道:“天王保重,在我离开之前,请问一下桓玄住在哪里,我想见他一面。有些事情,还要跟他商量一二。”

    苻坚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城东,青云坊,原来的鲁宗之宅第,你最好能带他一起走,既然玉玺不在,我想他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不必在这里和我一起受罪。”

    刘裕转身大踏步地向着宫殿外走去:“我跟这个桓世子,也该好好聊聊了。”

    半个时辰后,刘裕一身百姓装扮,黑巾包头,右肩挎着包袱,左手提着百炼宿铁刀,站在城东青云坊外,鲁宅前的大街上,说来也奇怪,长安城的夜里,到处都是奔走兴奋的人群,更是有不少人手里拿着铁串,上面是烤肉,一边流泪,一边大笑着当街啃咬,不用问,就知道这些肉是哪里来的,这让刘裕的心里很不舒服,每当遇到,都会快步走开,但是只有这一条鲁府前的大街,却是格外地冷清,一个人也没有,只是以刘裕超人的战场嗅觉,知道角落里,阴影中,大树上,屋檐边,都埋伏了不少精干的杀手,没有这些人的保护,怕是那位阴险深沉的桓公子,也不敢孤身犯险,直入长安吧。

    鲁府的大门敞开着,没有人在外值守,看起来,似乎是早就预料到刘裕会来,刘裕的眉头一挑,长驱直入,走到门边时,一道火光从侧面而来,只见一个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的中年壮汉,手持火把,走向了刘裕,远远地就是行了个礼:“刘军主,我家主公恭候多时了。”

    来人正是鲁宗之,比起在建康城当战俘时,他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这时候的他,没有穿铠甲,而是一身黑色劲装,同样黑布裹头,显得格外地精干,刘裕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鲁将军,好久不见,你荣升郡守,还没来得及向你祝贺呢。”

    鲁宗之面无表情地说道:“阶下之囚,本是必死之身,幸赖主公不弃,不仅捡得一命,还能认祖归宗,做了个南阳太守,所以宗之不才,必对主公生死相随,今天主公亲眼目睹了刘军主的神勇,料到刘军主今天必会离开长安,所以,特地让属下在这里守候。”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你家公子真的是神算子,我看现在苻坚的王国师都不如他。好了,请鲁将军速速引路,我也迫不及待地要与桓公子一叙了。”

    一刻钟之后,鲁府,后院的一间厢房之内,刘裕与桓玄相对而坐,桓玄一身上好的绸缎衣服,峨冠高带,玉簪束发,头带之上,嵌着一块上好的翡翠玉石,而他的气色很好,脸色红润,完全没有一点挨饿的样子。刘裕看着桓玄,眉头微皱:“全城人都在挨饿,我也喝了几个月的稀饭了,还是苻坚特地恩赐的,你好像没饿过肚皮啊。”

    桓玄微微一笑:“宗之在长安早就有些储备,为的就是这种不时之需,再说了,我远来是客,不是长安的百姓,所以无论是我带来的人,还是我存的粮食,苻坚都无法调配,刘裕,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的,这样起码不会没肉吃。”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现在来找你也不晚,我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我想,你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吧。”

    桓玄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刘裕手边的包袱,平静地说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会为了块伪玺来长安吧。只有苻坚这个笨蛋才会信这话。”

    刘裕微微一笑:“桓公子是聪明人,苻坚并不笨,但比较耿直,也容易相信别人,仁义守信,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在这个比无下限的乱世,他会吃亏的,你桓公子这样的人,倒是大有用武之地。”

    桓玄哈哈一笑:“好了,刘裕,你这张嘴跟你的武艺和帅才一样,真的让人又爱又恨,实话跟你说吧,这玉玺只跟谢家的权势有关,我们桓家可没这个兴趣,当初我拍天价买下鲁宗之,就是为了结交关中豪杰,当年先父征讨关中不成,只带走了万余户百姓,却没带走什么帅才,更是跟王猛这样的奇才错过,引为平生遗憾,这次,我不想再留这个遗憾了。我可以不要这个玉玺,但是关中的豪杰,将门,谋士,异术之人,我却不可以不结交。反正秦国快完蛋了,这些人我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来是抢人才?就这么简单吗?如果只是结交人才,用不着你亲自犯险吧。”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神色:“当年刘备去找诸葛亮,还要三顾草庐,关中向来多豪杰俊才,我如果只是自己躲在荆州,派鲁宗之来,那显然就缺乏诚意,真正的大才,是不会跟我走的。比如王嘉,如果不是你刘寄奴亲自走了一趟,他会跟你来长安吗?”

    刘裕微微一笑:“桓公子,咱们两个之间,最好开诚布公,不要这样口是心非,你来结交的,怕是不止是什么关中豪杰,更多的是姚苌和慕容冲吧。秦国的灭亡,谁都看得见,而以后能雄霸关中的,非西燕即姚羌,如何跟他们搞好未来的关系,这才是你所想要的,对吗?”

    桓玄的脸色微微一红,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我留在这里的原因,也是我今天在这里跟你商量的原因,你的玉玺,给我可好?”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他没想到桓玄真的看上这玉玺了,不自觉地摸向了手边的宿铁刀,沉声道:“公子欲反乎?”

    桓玄哈哈一笑,摇了摇头:“不是我要,是送人作礼物。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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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820/ 第一时间欣赏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作者:指云笑天所写的《东晋北府一丘八》为转载作品,东晋北府一丘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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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历史的车轮滚过波澜壮阔的三国时代,中原大地迎来了百年未遇的和平,人们都以为盛世即将来临,可谁都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一场汉人永远也不愿面对的千年恶梦。永嘉丧乱,五胡乱华,中原大地,虎狼横行,异族蛮王,率兽食人!北方的汉人,被不停地杀戮,华夏的儿女,在血泊中哀号。不甘为奴的汉人举族南下,在江东之地重建东晋,自祖逖起,百年来汉家军队六出江南,九伐中原,可惜功亏一篑,多少志士,徒望两京兴叹,巍巍青山,何处不埋忠骨?所幸天不亡汉族,还有刘寄奴,他会用一腔的热血,吼出这个时代的最强音:汉胡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欢迎随本书走进那段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年代。作者书友群219263410东晋北府一丘八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东晋北府一丘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