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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一十九章 田契亦是保命符

    朱雀的眼中光芒闪闪,直刺青龙:“你可要想好了,一旦我们表决结束,那不论是否同意你退出,你都不再是我们中的一员了。如果同意,那还可以和平相处,要是不同意,那我们出了这个门就得火并。”

    青龙微微一笑:“我等着你们的结果。”

    他说着,站起身,走向了一边的暗门,机关一阵响动,暗门开而复闭,而他的身影,也消失在暗门之后。

    白虎叹了口气,看向了朱雀:“看来青龙主意已定,也不怪他,我们把他伤得太狠太惨,换成我是他,也会如此。”

    玄武冷冷地说道:“以青龙的绝世权谋和隐忍,放他去荆州,那会是比桓温更可怕的结果,而且朱雀说得清楚,这次没有当年的青龙在桓温身边卧底了,我们再也无法制约他。最好是现在动手除掉,然后跟刘裕和解,用刘裕消灭桓玄。”

    朱雀摇了摇头:“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青龙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这个时候要说出退出组织,去荆州自立的想法?”

    白虎的脸色一变:“难道,是跟这次刘裕的事情有关?我们已经答应他,不再插手他铲除刘裕的行动了,但也不会让他下毒或者使阴招去害刘裕。”

    玄武突然双眼一亮:“难道,青龙是给自己留后路,想要转而跟刘裕和解,然后把当年害他的事情,都推到我们身上?”

    朱雀微微一笑:“还有别的解释吗?别看青龙在我们面前表现得自信满满,但是这些天来,他私下里连续密会天师道和桓玄,然后又放出他们郗家家族去荆州,想割据荆北和中原,这是非常高明的手法,既不直接刺激桓玄,又牢牢地占据了有利地形,必要的时候,可以北连慕容二燕,或者是关中双秦,引胡虏南下,灭我大晋。”

    “除此之外,他还可以去向刘裕公布真实身份,要知道,髯参军当年不仅仅是桓温的幕僚谋主,也是助桓温灭成汉,入关中,伐河北的第一军师,刘裕心心念念的就是北伐,对桓温和郗超的印象极佳,如果他能亮明自己的身份,再把陷害刘裕的事情推到谢安和桓玄的身上,那难保刘裕不会给他欺骗,跟他握手言和呢。”

    玄武的声音有些发抖,显然,这个分析让他害怕了:“那青龙会不会出卖我们,向刘裕公开我们的身份?”

    朱雀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应该不会,青龙是聪明人,不会一下子跟我们撕破脸,所谋者多数只是预防万一,他如果能杀了刘裕,就不会跟他合作,如果跟刘裕合作,就不能把我们得罪完了,这样我们会联合所有力量一起收拾他,刘裕现在无权无兵,即使这次逃过一劫,短期内也帮不了他,所以,这应该只是他示好刘裕,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做法。我们的身份,仍然是安全和隐秘的。”

    说到这里,朱雀微微一笑:“再说,我们就算身份暴露,可以随时转入地下,青龙和刘裕是抓不住我们的,只要青龙肯乖乖地交出田契,那他的势力就彻底地退出江东,在他占据荆州之前,不足为虑。”

    白虎咬了咬牙:“这么说来,你是打算除掉青龙了?”

    朱雀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们绝不能让他成为第二个桓温,那是我们根本无法控制的,现在他用手中的田契作为要挟,赌我们不敢对他下手,而这次如果他除不掉刘裕,那也失去了我们用他来牵制刘裕的价值,所以,这些应该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我们现在不能直接对他下手,想必他也有种种保命的布置,这时候撕破脸,对谁都不好,不如静观其变,先答应让他去荆州,然后看他能如何对付刘裕,根据此战的结果,再行定夺。”

    玄武点了点头:“我同意朱雀大人的意见,青龙必须要除掉,但不是现在,起码得等到他手中的田契交还给我们才行,不然,吴地三分之一以上的庄园都会成为无主之地,若是给朝廷趁机收回,或者是赐给有功的将士,那我们百年来建立的基业,就有毁于一旦的风险。白虎大人,我们都知道你跟青龙的关系非同一般,但这次是为了我们黑手党的百年基业,我劝你还是不要顾及私谊,而废了公义。”

    白虎长叹一声:“从上次我同意跟你们联手除掉青龙,你们就应该知道,我是把公事放于私谊之上的,再说了,他要是现在想要复兴郗家,那郗家就会成为我们最大的对头,我们绝不能允许一个家族凌驾于其他各世家之上,这点,我附议。”

    朱雀微微一笑:“那我们现在可以让青龙进来了。”

    当青龙的身影,再次从暗门中缓步而出的时候,他已经重新戴回了面具,神色平静,看着坐在桌边的三人,言道:“你们没有下令杀我,就是同意跟我继续合作了,是吧。”

    朱雀点了点头:“不错,这是我们一致同意的,但我们现在仍然需要你做到两件事,这第一,就是请你交出手中的田契,这是你离开组织的条件。”

    青龙笑道:“行了,朱雀,大家都不傻,我只要一交这东西,马上就会给你们除掉,这可是我的保命符,现在绝不能给。”

    朱雀勾了勾嘴角:“这第二,就是按我们的传统,你可以指定一人,继任青龙。这个继承人,你可想好了?”

    青龙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笑了起来:“怎么,明知我要自立门户了,还让我指定继承人?你们就不怕我利用这个继承人,继续控制和影响黑手党吗?”

    朱雀微微一笑:“这是我们的传统,指定继承者是你的权力,但如果你的继承人有背叛组织的企图,我们会随时将之消灭,然后另选一个。”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这件事情,等我处理完刘裕之事再说吧,各位,咱们戏马台再见。黑手乾坤。”他说着,伸出了手,“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这里喊这四个字了。”

    另外的三只手搭上了青龙枯瘦的手掌:“黑手乾坤!”

第一千四百二十章 戏马台下会青龙

    彭城,戏马台。

    巨大的格斗场下,是一座庞大的,如同迷宫一般的地下城,数百个铁笼林立,如同野兽一样,焦躁不安的格斗士们,身上套着厚重的枷锁,在来回地走动着,不时地有人咆哮,而在他们的头顶,刀剑相击的声音,格斗士们杀人时的狂吼,临死之人重伤时的惨叫声,响作一片,震得头顶的灰尘如沙尘般而下,把这些狂暴不安的人身上,覆盖了一层淡淡的颜色。

    最里面的一间铁笼,足有三层粗逾儿臂的厚铁栅所围,密密麻麻,三十多名全副武装,甲胄裹身的剑士和槊手如临大敌,不离左右,而二十名手持强弩的卫士,更是全方位无死角地站在四周,一旦有变,就会对着笼中的人万箭齐发。

    刘裕一袭布衣,手无寸铁,也没有戴上镣铐,就这样平静地盘膝而坐在牢笼之中,他的神色平静,从容,呼吸极有规律,随着一次次的运气,身上各处的肌肉骨骼发出阵阵响动之声,即使是在这里静坐吐息,仍然是与众不同,外面的一切喊叫厮杀之声,仿佛都与这个男人无关。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所有的卫士们都齐齐地收起武器,向着来人行礼,一个阴冷而苍老的声音说道:“全部退下,老夫要与刘大侠单独聊聊。”

    随着护卫们的铠甲抖动与隔壁几十间牢宠里的犯人被强行拖离时的叫骂声渐渐远去,刘裕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在他的面前,只剩下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中的干瘦老者,火光闪耀之下,一具青龙面具在反着光,而面具之后那如鹰隼般的眼神,仿佛能直接看到自己的内心,即使是在喉洞之上喷出的云雾缭绕中,仍然是如云层之中的闪电,犀利冷酷。

    刘裕平静地说道:“你就是青龙吧,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见面。”

    青龙点了点头,喉洞之上,火光一闪:“刘裕,你这是第一次见我,可是我已经无数次地见过你,当然,都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为了躲避你的目光和察觉,我也没法看得太仔细,今天,也算是你我可以如此近距离地相见。”

    刘裕微微一笑:“是来见最后一面吗?青龙,你是不是想亲手杀了我,永绝后患?”

    青龙也跟着笑了起来:“你也许不知道,当年玄武想要用你的时候,曾经很犹豫,他不知道是不是能控制得了你,是我建议他,用一向仰慕英雄豪杰的王妙音来接近你,如果你们能在一起,是天作之合,从此你就会死心踏地地为北府军,也为我们黑手党效力了。你应该感谢我才是,真正让你走上这条路的,不是谢安,不是谢玄,是我青龙。”

    刘裕冷笑道:“你很了解我吗?我们很熟吗?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连玄帅都要亲自考察我一番才让我从军,你又是怎么认识到我的?”

    青龙哈哈一笑:“刘裕啊刘裕,你可能不知道,在黑手党中,我是专门负责情报的搜集与处理的一位,京口是大晋的精兵锐士所出之地,有什么人才我能视而不见?从你五岁时被接回家,每天在哪里吃的奶,每年打多少次架,和谁打,我都会记得清清楚楚,你第一次跟人动手是五岁三个月十二天的时候,因为邻居阿牛骂你是寄奴,没人要,你把他打晕了过去,是不是?”

    刘裕的脸色一变:“你连小孩子打架都会调查?”

    青龙冷笑道:“一个五岁多的小孩子,能把比自己大六岁的孩子直接打晕,这样的打架,可不多见呢,即使是在京口,所以我自然会多加留意,你每天上山打柴,下河摸鱼,举手投足间都会模仿兽类的捕猎行动,你每天都会去观察那些退伍回乡的老兵们训练拳棍的功夫,这些,我都看在眼里,在你第一回参加京口打架大赛之前,我就知道,当年的魁首,非你莫属!”

    刘裕咬了咬牙:“你知道这些又如何?你只不过想要利用我而已,利用我一腔收复失地的热血和报复,来满足你们这个邪恶组织的私欲,这点就是你和相公大人本质的区别。我为他效力,无怨无悔,但如果是为了你,我宁可去死!”

    青龙微微一笑:“我之所以劝玄武用你,你的这一身横行天下的功夫,倒是在其次,最让我欣赏的,就是你这颗赤子之心,世人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即使是参加北府军的人,除了你之外,也都有自己的打算,或是为建功立业,或是为荣华富贵,没几个是真想收复失地,复我汉家河山的。只有你是个例外,所以,对别人可以以利诱之,而对你,只需要把北伐大义放在首位就行了,这点,我感同身受。”

    刘裕冷笑道:“感同身受?难不成你这个大阴谋家还有北伐的热血和纯真?青龙,你这样说自己不觉得恶心吗?你自己真以为和我是一路人?”

    青龙的双眼之中,闪过一丝黯然落寞的神色,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刘裕,曾经年少时的我,跟你一样,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以为可以以一已之力扫清天下,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可是现实是残酷的,在无数的黑暗面前,我最终变成了我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而你,也在一步步地重复我的老路,终有一天,你会变得跟我一样。”

    刘裕冷冷地说道:“也许你说的是实话,但你仍然是堕落了,这是你自己的意志不坚,或者说你的本性就黑暗,给自己走入邪路找了个借口而已。”

    青龙笑着摆了摆手:“刘裕,你也三十多岁的人了,不是初出道时的毛头小子,现在还说什么正邪,不觉得太幼稚了吗?北伐就一定正确?保世家天下就一定是邪恶?这些道理,也许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时,会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刘裕摇了摇头:“你会让我活到你这个年纪吗?”

第一千四百二十一章 戏马台上贵人至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这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三场生死格斗,只要你能撑过去,咱们就可以聊聊将来,聊聊一些你感兴趣的我的往事。现在,第一场格斗该你了,希望明天这个时候,我们还可以这样说话,到时候,我会让你知道更多有关我的事。”

    他说着,转身就走,黑袍飞扬,带起一阵腐臭和糜烂的味道,伴随着他冷酷的声音:“给他穿上最好的铠甲,他的那两把刀也还给他,该出场了。”

    刘裕缓缓地站起了身,牢门被缓缓打开,两个仆役端着沉重的全套精钢铠甲和斩龙,扎心老铁两把长短刀走了进来,放在地下,刘裕蹲了下来,单膝跪地,闭上眼睛,开始把脑子里的一切杂念排除,外面的声浪在他的脑海中渐渐地平息,而黑袍青龙离去时的那番有深意的话,和他那冷电般的双眼一样,却始终挥之不去,刘裕的心中一个声音在大叫:打赢,活下去,我要知道,青龙想说什么?!

    戏马台上的格斗,已经渐渐地进入了尾声,随着最后剩下的三名格斗士,把手中的刀剑从面前的对手的身体中抽出,继而向着周围看台上的观众们举手致意,人群中爆发出了阵阵的欢呼或者是叫骂之声,赌赢了钱的人欣喜若狂,而输了钱的家伙则是怒气冲冲。

    格斗场的奴仆们开始进场,拖走尸体,擦拭血迹,而在主席台的方向,却是涌入了大批的卫兵,守在了在最高层,最好位置的看台方向,那一直空着的三个包厢,这让本来渐渐平静的格斗场,陷入了一片小小的骚动。

    一个身着第三品紫色官袍的人站了出来,不少包厢中的王公贵族们笑了起来,窃窃私语:“原来是刁逵啊,奇怪,他身为廷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看,是这格斗场的人不够了,要进些死囚,罪人吧。”

    “那有什么意思?这些死囚又不是士兵,哪有这些战俘还有训练过的奴仆能打,再说了,我们都不知道他们的本事,也不好下注啊。”

    “嘿嘿,也许就是要我们不知道他们的实力啊,这样下注才好玩。管他呢,反正他们打他们的,我们赌我们的。”

    刁逵面带微笑,看着全场,等到这些议论的声音渐渐地平息时,他清了清嗓子,拿起了一个铁喇叭,让全场一两万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恭迎圣上,会稽王光临,在场诸人,行礼肃静,山呼万岁!”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阵丝竹之声响起,只见从这些贵宾席两侧到场外,被刚才入场的士兵们戒备夹成的通道中,身着龙袍的司马曜和一身大紫官袍的会稽王司马道子,笑着执手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伸手向着两边的贵宾席中的达官贵人们致意,这绝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戏马台开场至今,皇帝兄弟还从没有来过,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双双携手前来,大家全都慌忙起身下跪,对着皇帝行跪拜之礼,整个场中,陷入了一片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

    就在这片声浪之中,司马曜与司马道子兄弟分别坐到了两个包厢之中,不少眼尖的贵族们一边起身,一边低声议论:“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空着一个席位?大晋有什么人还可以跟陛下和会稽王一起列席呢?”

    “大约是尚书令王国宝吧,也只有他有此权势了。”

    “怎么可能?你的消息太落后了吧。王国宝最近跟会稽王可是闹翻了,听说,会稽王都气得拔剑要砍他呢,若不是王国宝跑的快,可能都没命了,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再到场?”

    “哈哈,那陛下和会稽王不也是表面和气,暗里较劲吗?说不定,就是陛下故意要带王国宝来,气气会稽王呢。你看那廷尉刁逵,不就是王国宝的人吗?”

    刁逵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些议论,司马道子也听得一清二楚,他勾了勾嘴角,对着站在身边护卫的何无忌说道:“何中尉,你也跟这些人一样的想法吗?”

    何无忌自从洛阳之战回来之后,就又回到了会稽王府中尉的位置上,平日里不离司马道子左右,今天的他,全副武装,精甲曜日,听到此话,微微一笑:“不过是那些人的小人之心罢了,王爷心胸宽广,自然不会理会这等闲言碎语。”

    司马道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若是王国宝有你这般忠正单纯,何至于此,我知人知面不知心,与他相交二十多年,却不知他居然是想利用我的权势,踩着我向上爬,无忌,你以后会这样对我吗?”

    何无忌肃然道:“属下定当忠于职守,万万不敢有非分之想。”

    司马道子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开始给自己斟酒:“罢了,你终归不是王国宝,刁逵那样的人,不是靠着依附本王向上爬,无忌,今天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看到什么,你都不要激动,更不能做出有违你职责的事情,这是本王对你的告诫,希望你好自为之,不要毁了前程。”

    何无忌的脸色一变,正要开口,却听到刁逵朗声道:“今日,陛下与会稽王亲临格斗场,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与民同乐,同时对于背叛大晋,投敌叛国的大逆罪人,施以惩戒,叛国之罪,需要由上天来决定命运,而在决定命运之前,需要超度这座格斗场中的亡魂,使之往生,归于平静,以免厉鬼作崇,现在,有请我简静寺高僧,支妙音大师亲临现场,为亡魂超渡。”

    话音刚落,便响起了一阵木鱼与法锣之声,檀香枭枭,八位手持法器的妙龄女尼,在前开路,而支妙音一身土黄色的袈裟在身,手持法杖,尽管是僧服丘帽,仍然难掩其绝色的容颜,就这样缓步而行,走向了那个空在司马曜左手边的包厢,而就在她走向包厢的过程中,早有侍从和尼姑,已经在这个包厢上摆上香案,置上木鱼,案前铺了蒲团,一应法器,皆已到位,只等妙音入定。

第一千四百二十二章 定罪判死由天决

    随着支妙音的莲步款款,向着自己的包厢步步而行,司马曜和司马道子的眼珠子都不转了,紧紧地盯着她,甚至连场外成百上千的富贵公子,高门贵女们,也都屏息凝视,戏马台的格斗,有太多地方上的中小豪强家族的公子前来赌博,多数人从没有见过美名满天下的支妙音,今天得缘一见,更是饱餐秀色,连话都不会说了。

    随着支妙音目不斜视地坐下了席间,对着皇帝和会稽王微一行礼,便闭上眼睛,敲动木鱼,开始吟唱起经文来。刁逵勾了勾嘴角,大声道:“今天,我们这个戏马台上,将迎来最重要的一场格斗,这场格斗,是代表着上天来裁决,一个曾经的勇士,大晋的英雄,究竟是忠是奸。这个人,就是曾经在淝水大破秦军,被陛下亲授第一勇士称号,又在后来私通燕国公主,致我大军覆没,上万将士血洒疆场的前北府军老虎部队军主,刘裕!”

    此言一出,全场轰动,跟炸了锅一样,刘裕私通燕国公主之事,这些天来已经大晋上下无人不知,但人人都以为刘裕会被明正典刑地斩杀于建康,却没有想到,今天在这个戏马台上,才是决定他的生死。

    有人开始叫嚣:“刘裕之罪,应该斩首弃市,为何要在这里格斗?还说什么要上天裁决他的命运?”

    “就是,这等罪恶滔天之徒,千刀万剐也不解恨,怎么让他在这里格斗呢?”

    “是不是要让这恶徒在格斗场上战死,这样能让更多人看到?是不是要让他死前再被千刀万剐,还能让我们下一回注?”

    支妙音听着这些话,神色平静如水,手中的木鱼也是片刻未停,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司马曜看了一眼支妙音,缓缓地站起了身,走到了刁逵身边,刁逵恭然而退,把大铁喇叭交给了司马曜,所有场内的声浪都告一段落,所有人都盯着司马曜的嘴,想听听皇帝会说些什么。

    司马曜的目光扫向了全场,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大晋的子民,今天,朕与会稽王亲临此地,就是为了处理刘裕之事。经过廷尉府的再三问讯,刘裕承认与燕国公主慕容兰有私情,甚至已经私订终身,结为夫妻。”

    说到这里时,支妙音手中的木鱼微微一停,只一瞬间,又象刚才那样敲响。

    司马曜继续说道:“可是刘裕也坚持声称,他跟慕容兰因为以前太尉谢安与前秦大将慕容垂约为盟友,联手反秦而相识,在一起出生入死多年,这才动了真情,结为夫妻,并未做过叛晋投燕之事,廷尉刁逵,连番讯问,也没有让他改口,加上朝中有重臣宿将为刘裕作保,保证他绝无叛国之举,所以此事,朕实难定夺,毕竟无凭无据,诛杀国之英雄,恐受天罚。所以,今天朕在这里宣布,刘裕的命运,由上天裁决,如果他能在这戏马台的格斗场,活过三场,那就证明他的话是对的,不然,上天一定会降罪于这种不忠不义,背国弃家之人!”

    场内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圣上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由上天来决定刘裕的生死吧,看看他到底是英雄,还是罪人!”

    “老天有眼,让这个背国投敌之人,横死当场!”

    “这个格斗有下注的吗?我现在就要下注!”

    “对,我也要下注,我买刘裕死,哪里可以下注!”

    随着这些声音的响起,各个包厢里的贵族公子们,也纷纷奔走,向着下注的地方涌去,而一脸白色脂粉的刁弘,早已经乐开了花,招呼着手下们,发放给这些赌客们颜色各异的筹码,并随时调整着那面木板之上的赔率。

    戏马台一侧,一个不起眼的包厢里,桓玄与殷仲堪并席而坐,殷仲堪今天换了一副丝绸眼罩,坐在桓玄的身边,冷冷地看着对面投注棚那里人山人海的景况,叹了口气:“想不到刁家关闭了京口的赌坊,却在这个戏马台上开了个百倍于银勾赌坊的,天下熙攘,利来利往,诚不余欺也。”

    桓玄微微一笑:“比起刘裕的生死,显然是这种输赢的刺激更有意思,这些蠢货,以为皇帝这样说,就是刘裕必死无疑,你看他们现在一边倒地买刘裕输,其实,恐怕是要血本无归。”

    殷仲堪微微一愣:“哦,难道刘裕这次还能活过去?他跟支妙音的关系,天下皆知,今天皇帝兄弟二人都亲临这里,而他们两个对于支妙音的追求,也是天下皆知,刘裕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别急,好戏有三场呢,除了皇帝和会稽王,还有别的,更厉害的人想要刘裕的命,我想,刘裕是绝活不过三场的,不过,应该不是今天。”

    说到这里,桓玄扭头看向了站在棚外,背着大弓的胡藩,微微一笑:“道序,你考虑好了没有,想不想跟刘裕一战?”

    胡藩咬了咬牙:“想不到堂堂的北府英雄,竟然会通敌叛国,我真是错看了他,不过,以多对一,即使是胜了,也不算好汉。”

    桓玄摇了摇头:“可是当刘裕引燕军来围攻我军少数军队的时候,难道就是公平对决吗?那燕军用残酷离原火来烧我上万将士的时候,公平何在?胡藩,这回我可是给你一个名扬天下的机会,你若是杀了刘裕,不仅可以成就你勇者之名,还可以为国锄奸,你看,现在是连皇帝都这样说,你还有什么可怀疑的?放心吧,这一回,众目睽睽,光天化日,可不会再有人上下其手,夺你功劳了。”

    一边的鲁宗之拍着胡藩的肩膀:“道序,皇帝说得很清楚,要是刘裕无辜,那老天自然会让他活下来,要是他有罪,那借我等之手,可以为给他害死的将士们报仇雪恨,你还犹豫什么?”

    胡藩一咬牙,从背上取下大弓,沉声道:“那就由这把由基弓,决定刘裕的生死吧。桓公子,什么时候让我们出手?”

第一千四百二十三章 寄奴提刀入沙场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急什么,胡藩,这回可不是由你们出手,有三场呢,如果刘裕活过这一场,那第二场,才是你们上的时候,今天我带你们来,就是要你们看清楚刘裕的武功招式和套路,如果有第二场的话,就是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

    一个嚣张的声音响起:“真没劲,居然今天不是来杀刘裕的,叔父,我想回去了。”

    说这话的,正是身长九尺,倒提着蛇矛的桓振,今天他虽然身着便服劲装,但是内里鼓鼓囊囊,早已经身披甲胄,而刚才格斗之时,每有人中剑身亡之时,他都会兴奋的舔着嘴唇,眼中尽是杀戮的**,直到听到桓玄说今天不由自己出手,一下子就泄了气,兴趣索然。

    桓玄微微一笑:“贤侄,急什么,天下想杀刘裕,或者说想通过杀刘裕而取得赫赫武名的人太多了,咱们只能排到第二场,不过这样也好,我们也可以观察一下刘裕的真正实力,还有,就是会不会有人想要强行保下刘裕。”

    殷仲堪的脸色一变:“不会吧,这可是皇帝亲临,难不成还有人敢劫走刘裕?胆子再大也不敢吧。”

    桓玄笑着看向了对面一角的一个小棚那里:“这可难说,有些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连马蜂窝都能日了,就算现在跳下场去救刘裕,我也不会奇怪的。”

    桓玄所指的小棚那里,刘牢之和孙无终二人身着便装,正襟危坐于马扎之上,三十余名剽悍的刘家部曲,护卫左右,而刘敬宣的双眼瞪得跟铜铃一样,两只拳头紧紧地握着,全身上下的骨骼在隐隐作响,看着场内,那神色恨不得要进去吃人。

    刘牢之的声音冷冷地响起:“阿寿,爹最后一次警告你,这里可是皇帝亲临的格斗场,戏马台,你若乱来,就是谋反,非但自己性命不保,还会连累家人,同袍。甚至连累你想救的那个人。”

    刘敬宣一咬牙,回头跪倒:“爹,请你向皇帝陛下进言,刘裕绝不是叛国之人,孩儿可以以性命担保。”

    刘牢之冷笑道:“你的命?你的命很重要吗?在皇帝那里,一钱不值。现在是刘裕自己承认了跟慕容兰的私情,而这慕容兰却到现在也不现身救他,事实胜于言语,刘裕信错了,爱错了人,慕容兰真的是燕国奸细,确定无疑!我们死在邺城的那些兄弟,也是给此女所出卖!”

    孙无终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牢之,也许事实并非如此,慕容兰若来,就等于自己送死,也救不了刘裕,未必就是她出卖的大军啊,上次刘裕也说过,他并没有向慕容兰透露过半点军情。”

    刘牢之摆了摆手:“就算刘裕没透露,这妖女不会自己查吗?别忘了,她可是燕国的情报头子,也亲自策划过夺取寿春之战,这些都是刘裕承认的,他给这个女人利用过,出卖过一次,现在是再次上当。只能说明他蠢,而你居然要为这个蠢货自送前程,只能说明比他更蠢!阿寿,刘裕的罪过,要用他自己的行动来偿还,你救不了他,爹也救不了他,如果他真的有上天护佑,那这个戏马台里的所有人,也杀不了他!”

    西侧的一个大棚之中,黑手党的四位大佬,席榻而坐,岿然不动地看着场中的一切,朱雀的眼中冷芒一闪:“青龙,你好淡定啊,难道,你已经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青龙微微一笑,喉洞之中,烟雾缭绕:“若没有安排好,我又怎么会和各位现在坐在一起呢?玄武大人,你好象有点紧张啊。”

    玄武冷笑道:“最紧张的怕是你吧,若杀不了刘裕,你的后半辈子只能在恶梦中渡过了,我们可跟他没啥仇怨。”

    青龙摇了摇头:“放心,如果刘裕不死,那我保证,他一定会与各位为敌的,所以,你们最好现在还是祈祷,他连今天这阵也撑不过去。”

    白虎笑道:“好了好了,就别打嘴仗啦,我倒是更有兴趣看看青龙你能排出什么厉害的杀招来取刘裕的性命,难道是准备让你的青龙卫一拥而上,把刘裕乱刀分尸吗?”

    青龙摇了摇头:“戏马台有戏马台的规矩,不能明显不公平,如果我用几百名护卫打他一个,只会成为天下的笑柄,到时候恐怕连皇帝都会阻止的,所以,我得安排一场公平的对决。”

    玄武笑道:“公平?我不信,你这个人这辈子就没公平和堂堂正正过,尽是那些见不得人的阴谋手段。”

    青龙摆了摆手:“那是以前,用兵当然可以用诈取胜,可是现在,就得堂堂正正喽。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有请我们的北府英雄刘裕,入场吧。”

    三声沉闷的鼓角声响起,掩盖住了整个戏马台沸腾的人声,这是格斗士即将入场的讯号,下完注的赌客们全都走回了自己的包厢和席位,兴奋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出场的入口。

    两座入口处的龙首机关,突然张大了嘴,仰头向天,吐出一丈多高的火焰,随着这个举动,全场的两万余名看客陷入了沸腾,人人都高声喧嚣,大叫道:“杀,杀,杀,杀,杀!”

    刘裕全身精钢札甲,护着前后心的要害,而臂甲,肩甲,腕甲,护膝,战靴也一应俱全,他左手的扎心老铁,扣于袖甲之中,而右手倒提着斩龙刀,一步一步,直上台阶,身前左右两侧的龙首机关,一道一道地喷着火焰,那灼热的热浪,以前格斗场沸腾的人声,滚滚而来,几乎要把人融化掉。

    “扑通”一声,刘裕身后的一个人,摔倒在地,这是一个蓬头垢面,瘦弱矮小的家伙,身上套着的皮甲都似乎穿不动,四肢和身体上尽是鞭痕烙伤,显然是给酷刑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囚徒,这样的囚徒,一个个面黄肌瘦,走路都困难,跟在刘裕的身后,如同行尸走肉,而这个倒地不起的家伙给周围的扶起时,一股尿臊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居然吓尿了!

第一千四百二十四章 化敌为友共求活

    在这些囚徒的身边负责押送的十余名如狼似虎的狱卒,上去就是对这个吓尿倒地的家伙,一阵劈头盖脸的鞭子抽,打得这个人在地上满地打滚,一边拼命着护着头脸的要害之处,一边苦苦哀求道:“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一个满脸横肉的狱卒狞笑道:“反正马上也要去送死了,这几鞭子算得了什么,接下来,往你身上招呼的,就是刀剑了!”

    他高高地举起了鞭子,正要继续一鞭抽下,突然眼前一花,手象是被什么牢牢的铁钳卡住一样,再也无法动弹一下,他的脸色一变,只见面前一条八尺有余的大汉,铁塔一般地站立着,而他只伸出了两个指头,就紧紧地钳住了自己的手腕,饶是自己二百来斤的一条巨汉,竟然在此人面前如同婴儿,动也不能再动一下。

    周围的狱卒们这下看清楚了,出手的正是刘裕,他的头盔之上,红缨如烈火般地燃烧,迎风飘舞着,而他的声音,却是坚毅之中带了一种无形的威慑:“既然我等马上要去死了,阁下又何必多此一举,徒增暴虐呢?”

    那个打人的狱卒痛得眼泪都要流下了,连声道:“在下,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刘大哥,还请,还请刘大哥高抬贵手,放,放小的一马。”

    刘裕松开了手指,这个狱卒向后连退三步,才站定了身形,左右的同伴们互视一眼,扶着此人转身就奔下了台阶,只剩下刘裕和其他十一个死囚们站在一起。

    刘裕伸手扶起了这个倒地不起的死囚,微微一笑:“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抬起了头,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还没长大,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惊恐:“你,你真的是传说中的北府军第一勇士,刘裕吗?我叫燕小二。”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队伍的末端响起:“你们晋人也真够可以的,连这小孩子都弄来跟你一起送死,刘裕,你没有想到,会跟我在一起吧。”

    刘裕的脸色一变,看向了队伍的末端,这十一个死囚,是在他上台之前才给带过来的,他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这些人的脸,只觉得最后的那人,身形有些眼熟,也远比其他人要强壮一些,但是身上的伤,也是最重的,一只左臂已经完全断了,只剩一只右手,听到此人的话,他顺声看去,却看到一个扎着辫发,氐人打扮的家伙,这下刘裕终于想起来了:“你是孙兴?曾经攻打洛阳金墉城的西燕忠虎军的孙兴?”

    孙兴哈哈一笑:“不错,正是孙某。刘裕,我落得今天的田地,全是被你所害的,我每天做梦都在想的,就是要杀你报仇,没想到,这个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刘裕想起那天的血战,这孙兴本是孙副将的一个家奴,在十一抽杀令时,不对自己的主公下手,而是杀了第一个谋杀主公的叛徒,由是被慕容永看重,提拔为忠虎军将军,率众攻城,其忠义之举激励了全军,让本不算精锐的忠虎军,个个悍不畏死,一度让刘裕的城防也有所动摇。

    却不料孙兴最后仍然被慕容永所出卖,在他们攻上城楼的那一刻,以飞石袭城,忠虎军的这些战士,几乎大半死于这场落石攻击,刘裕本人在夹壁墙中,曾经听过孙兴最后的惨叫,没想到这一战他还活了下来,大约是后来被打扫战场的朱序所部俘虏,卖到这格斗场成了奴隶。而他断掉的一臂,却不知道是在战场上所断,还是在这里当格斗奴隶时被人所伤。

    刘裕看着孙兴,叹了口气:“战场之上,立场相对,下手相杀,你死我活,本是天经地义的事,那天我看到你忠义过人,奋不顾身,对你也有几分敬意,今天命运如此,让我们同在此地,又成为同伴去面对死亡,我提议,咱们的恩怨,等打完了再算。”

    孙兴咬牙切齿地说道:“因为你,我的主公死了,因为你,我的兄弟们都死了,只剩我一个人,这样的血海深仇,怎么能拖下去?我们现在就拼个死活,刘裕,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是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跟你较个高下,为我的兄弟们报仇!”

    刘裕摇了摇头:“你本是前秦将士,被慕容永打败,俘虏,又效力你的仇家,慕容永杀了你的主公,而我们晋军将士,只是防守自己的城池,你们才是侵略一方,最后兵败身死,不去怪把你们拖入这场战争的慕容永和西燕,为何要怪起我们了?”

    孙兴给呛得哑口无言,身体仍然在发着抖,可是指向刘裕的单刀,却是有些拿不动了。

    刘裕上前一步,眼中冷芒一闪:“最后害死你们全军大部分兄弟的,也不是我们,那些攻击你们的飞石,是慕容永所发,你非常清楚这点,我记得你最后还惨叫,说什么没长眼睛吗,怎么砸自己人。你要报仇,应该活下来去找背叛你的慕容永,而不是我。”

    孙兴木然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中的单刀落地:“我,我这辈子再也不可能活着离开这个格斗场了,又怎么有机会再向慕容永报仇?”

    刘裕伸出了手,沉声道:“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活下来,一切皆有可能,各位,就让我们团在一起,杀出一片活路,为自己,也为自己的家人,兄弟!”

    那个燕小二跳了过来,把手按在了刘裕的手背上,大声道:“齐心协力活下来,我听刘大哥的!”

    其他囚徒们也都走了过来,把手伸过来,和刘裕的大手握成一团,这些人里有一多半都是异族的战俘,奴隶,但人人都听过刘裕的大名,这会儿看向刘裕的目光中,都是充满了敬佩之色和求生的渴望。

    孙兴咬了咬牙,也把手按上了这一团大手之中,沉声道:“那我就信你一次,如果你能带我活着离开,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这次,我孙兴听你刘裕的!”

第一千四百二十五章 拒不认罪自证白

    刘裕提刀而行,走在最前面,身后的十一个死囚,也都相继而行,他们的身体条件都很糟糕,刚才上来的这段路上,刘裕问清楚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以及如何给抓到这里当格斗士,除了孙兴以外,其他所有人都不是战俘,而只是寻常的百姓,连年征战,流离失所,给乱兵所劫就给卖到了这格斗场之中,甚至还有些人是远在凉州一带的牧民和商人,也给捉了进来。

    至于孙兴,他的胳膊在洛阳之战时就断了,给卖到了这格斗场之中,当日因为他是临时给指定为将军,穿的还是小兵部曲的衣服,因此战后清点战场时,也把他当成普通的小兵卖进来,这些人非残即民,身体虚弱,按说根本不适合作为格斗士出场,刘裕心中雪亮,既然那青龙说是一场“公平”的格斗,那对面的数量一定只会比本方的人更多,归根到底,不过是增加杀死自己的把握而已。

    随着刘裕带着自己的同伴们,都走到了格斗场上,那上升的地穴之门,缓缓合上,刘裕感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嘈杂的空间之中,虽然自己有过面对数十万敌军的时候,或者是置身于双方加起来近百万大军的战场,可那毕竟空间巨大,方圆以百里计,象这种百余步的空间,却足足被两万多人围观着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出现。

    比起这种密集恐惧症更吓人的,则是满场的敌人,所有不明真相的看客和赌徒们,都状若疯狂,扔着自己手边所有可以找到的烂果皮,菜叶子之类,甚至想要用这些东西把刘裕等人给淹没,而一浪高过一浪的“叛徒”“反贼”“去死吧”之类的叫嚣,震得燕小二干脆捂住了耳朵,低头不语。

    孙兴在刘裕的身后,戴上了头盔,冷笑道:“刘裕,看起来你也没有这么受欢迎嘛。你费尽心血想保卫的国家和子民,现在一个个都恨不得杀了你,早知如此,你还不如投降我们呢。”

    刘裕微微一笑:“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我相信,上天一定会证明我的清白。”

    他说着,目光看向了上方的看台,就在正对面最显眼的位置,他清楚地看到了黑脸的司马曜和司马道子,正欲行礼,却突然看到右边的包厢之中,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尽管僧袍丘帽,却仍然难掩其绝世风华,甚至她已经停下了手中木鱼的敲打和经文的诵读,一双正看向自己的眸子中,尽是关切与难掩的爱意。

    刘裕的心中一暖,暗道,妙音对自己真的是一往情深,居然会亲自前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看向了四周,他的心中抱了一丝的侥幸,另一个美丽的倩影,会不会也在人群之中呢?

    刘裕的目光扫过四周的看台,却并没有发现慕容兰的身影,最后,他看到了在自己的背面看台上,刘牢之所在棚子边上的刘敬宣,这个蛮牛般的壮汉,紧紧地咬着牙关,握着拳头,似乎随时都要冲下来和自己在一起,刘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双手轻轻下压,这是在军中重复过无数次的手语,是要稳定阵形时的手势,刘敬宣心领神会,用力地用左拳锤了锤自己的胸口,以示鼓劲。

    刘裕转过了身,直面主宾台上的司马曜,这位黑人皇帝,已经站到了铁喇叭前,看着刘裕,全场的叫骂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司马曜朗声道:“刘裕,现在当着我大晋军民们的面,朕最后一次问你,你是否认罪?如果你承认受慕容兰引诱,泄露过军情,那朕可以念在你昔日的功劳上,饶你一命,将你流配岭南,永配边疆。”

    不少人叫嚷了起来:“不能这样放了他,他可是叛国罪啊。”

    “就是,我已经买了他死呢,不能放了他!”

    司马曜的眼中冷芒一闪,沉声道:“朕的话,就是上天的旨意,还有谁有意见的,可以出来提。”

    所有看台上的士兵们,齐齐地跨前一步,刀半出鞘,吓得那些大嘴们一个个都噤声不语。

    司马曜很满意自己一言九鼎,全场无声的这种感觉,面露得色,继续说道:“刘裕,朕的话,你听到没有,现在慕容兰不在,肯定是不敢来为你作证了,这证明了她的奸细身份,你若承认是被她所骗,真心地悔过,朕可以饶你一命。”

    刘裕大声道:“陛下,草民感谢你的恩德,但我和慕容兰已是夫妻,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未做过刺探大晋军情,害我大晋之事,这点,我可以用性命担保,几次北伐不成,乃是另有奸人叛国投敌,这个人,现在就在这个戏马台上,只是我苦无证据,无法直接指认他。不过我相信,上天是公平的,一定会还我清白,将来我只要不死,一定会把他,还有他整个阴谋集团,连根铲除!”

    司马曜冷冷地说道:“刘裕,事到如今,你仍然执迷不悟,也罢,既然你一意孤行,那朕就成全你。让上天来判断你的话是真是假。只要你能连赢三场,那朕就赦免你的一切罪过,官复原职。”

    刘裕倒提斩龙刀,对着司马曜行了个礼,沉声道:“谢陛下圣恩。”

    司马曜转身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看着一旁的支妙音,只见伊人眉头紧锁,敲着木鱼,默念经文,他叹了口气:“妙音,不是朕非要他的命,实在是刘裕太过顽固,朕只好成全他了。”

    支妙音停下了木鱼,睁开眼,微微一笑:“陛下言重了,贫尼相信,天道好还,佛祖必会作出公正裁决。”

    司马曜点了点头,对着前面的刁逵说道:“刁廷尉,你可以开始了。”

    刘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感觉到,从四周的那四个黑漆漆的铁栅之后,一阵阵可怕的杀气袭来,一种难言的压抑感,如同火山爆发前的宁静,让人喘不过气来,刘裕沉声道:“兄弟们,这一战,聚则生,散则亡,无论铁栅后冲出来什么,我们都必须在一起列阵,绝不可单独行动。先守住盾阵,听我号令,再一起杀出!”

第一千四百二十六章 恐怖杀器四门出

    所有人都齐声道:“遵命!”一边说着,一边把盾牌都竖在了身前,用左手顶着,而右手则提着单刀或者是长矛,从盾牌的空隙之处伸出,随时准备刺击,尽管没怎么经过军事训练,但这些胡人多少都还是看过打仗,这些天来在格斗场里也见识过无数场打斗,为了生存,起码一些基本的战术动作,倒也有模有样。

    个子最小的燕小二,拿不动大盾,只能双手持着一根长矛,站在刘裕的身后,从刘裕左手所扶立的盾牌边上伸出,他的身子还是在微微地发抖,呼吸也有些混乱,可是已经不似上场之前的那样紧张了,刘裕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不用担心,我们都能活下来的。”

    燕小二用力地点了点头,咧嘴一笑,就在此时,四扇铁栅轰然倒下,马蹄和车轮的声音轰然作响,四辆战车,从中冲出,伴随着看客们疯狂的吼叫:“碾死他们,碾死他们!”

    刘裕的身后,有人开始惊恐地惨叫起来:“天哪,是战车,我们要完啦!”

    刘裕大声吼道:“全体注意,蹲下身子,盾牌微斜,护住头胸要害,战车冲击前,会围着我们驰射,先顶住他们的射击。”

    他说着,自己先微微一欠身,蹲了下来,只在盾牌的缝隙之中,看着外面的情况,战车的轰鸣声之外,又有一阵沉重的声音,从那四扇大门之内传来,连这里的大地,都在微微地晃动着,刘裕睁大了眼睛,听到一阵巨大的嘶吼之声响起,一头全身披着铁甲的巨象,重逾万斤,足有丈余高,昂首摇鼻,从一座门洞之中走出,獠牙的顶端,给削得锋锐如刀刃,甚至连象牙外,都裹了一层精钢铁皮,在阳光的照耀之下,闪闪发光。

    看台之上响起了一片兴奋的吼叫之声,所有人都在哈哈大笑:“刘裕,你完蛋啦,踩死他们,踩死他们!”

    北边的黑手党小棚之中,玄武冷冷地看着青龙:“这就是你说的公平?”

    青龙微微一笑:“四辆战车,加上一头战象,十几个人打十几个,不是很公平吗?”

    白虎叹了口气:“你为啥不出动十二头战象,直接把刘裕踩死算了。”

    青龙笑着摇了摇头:“势均力敌才好玩嘛,再说,你当大象很好弄么?”

    刘裕的伙伴们从没有见过大象,就连刘裕本人,也只是有耳所闻,而这些来自北方的胡人奴隶们,更是连听都没听过,一看到这个庞然大物,就发出一片惊恐的喊叫之声,连刚才已经基本上稳定下来的盾阵,也变得一片摇晃。

    刘裕沉声吼道:“不要慌,这不过是来自交州国的大牛罢了,长得大一点而已,一会儿由我来对付它!”

    燕小二眨了眨眼睛:“刘大哥,这个,这个真的交州的大牛吗?怎么长这么大,叫的声音也不象牛叫啊,还有,还有那两颗大牙,好吓人啊,牛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刘裕咬了咬牙,哈哈一笑:“都说了是南蛮的大牛嘛,长在森林里,跟我们平常见的不一样,放心,它虽然大,但很笨重,到时候只要把它的腿砍掉,它就死啦。”

    孙兴巴巴地看着那战象足有梁柱粗的大腿,喃喃道:“这么粗的腿,怎么砍啊。”

    话音未落,战象之上,那足有丈余宽的座栏上,几个裸身卷发,浑身黑皮的南蛮箭手,搭箭上弦,对着刘裕这里就是几箭射来,刘裕飞快地抄起了地上一面小盾,大喝一声,舞得密不透风,由于战象远远高于常人,这几箭直接越过了盾牌,从头顶射来,幸得刘裕舞盾,方才挡住。

    燕小二扔掉了手中的长矛,紧紧地抓着刘裕刚才松开的那面大盾,只听“嗖嗖”的声音不绝于耳,那些奔驰的战车之上,御手驾着车子,绕着格斗场边,在来回地奔驰着,而车上的射手,则是弯弓搭箭,对着中央的这个十余人小圈,不停地放着箭,羽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这些射手的射术和力量极佳,即使是厚达两寸的大木盾,也是给射得叮咚作响,甚至有些箭头,都能微微地透盾而入,在背面都看到箭镞的尖子,吓得盾后的那些囚徒们紧紧地抓住了大盾,哪还敢动一下。

    刘裕咬了咬牙,他意识到这样给只射不打,没有办法,环眼四顾,周围的人全都蹲在地上,死死地抓住盾牌,哪还敢起身,动作一看就是没什么战斗经验的人所学,在这生死关头,全无要领,只有孙兴的蹲踞仍然姿势标准,随时可以弹起,如果双手俱全,一定能帮上自己很多的忙。

    刘裕对孙兴大声道:“孙兴,挥盾,挡箭。”顺手把手中的这面盾牌扔向了孙兴。

    孙兴点了点头,起身一把接过了盾牌,猫着腰,不停地在头顶挥舞,去挡那战象身上居高临下射过来的箭。

    而刘裕则抄起了在地上的奔雷大弓,躲到了一面大盾之后,从盾牌的缝隙处开始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战车的奔驰已经扬起了漫天的尘土,把自己笼罩在一片沙尘暴之中,看不清位置与方向,只有那高大的战象,仍然高高地立于这烟尘之上,战象背上的骑手,射手和挥舞着长槊的槊手们,仍然清晰可见。

    刘裕看得真切,搭箭上弓,猛地一下暴走,三箭直接从弓弦之上,同时震出,战象离着刘裕,不过三十步左右的距离,而且是迎面向着刘裕冲来,在这个距离之上,连发的三箭几乎同时而至。

    象背之上的座栏里,空间狭窄,却坐了足有五个人,几乎无从闪避,那御手在最前面,一低头,三箭从他的头皮擦过,把黄色的缠头直接掀翻,而背后同时响起了三声弓箭入体的声音。

    刚才还在使劲放箭的三个南蛮箭手,或捂心口,或捧额头,纷纷失了手中的弓箭,栽倒下去,而一个倒霉的家伙,更是给象腿直接踩上,“噗”地一身,尽化为肉泥。那战象御手吓得连忙趴在象背之上,勒着手中的缰绳,让大象转向别走,不敢再冲向刘裕的盾阵了。

    只一下,刘裕就连毙三人,直接让刚才还喧嚣不止的看台,变得顿时就安静了。

第一千四百二十七章 大盾硬顶战车冲

    随着本来横冲直撞的这头庞然大物改变了方向,盾圈里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毕竟,在这种如小山一样的巨兽直冲而来的压力面前,是极易让人心理崩溃的,而来自空中头顶的箭枝威胁,也不复存在,所有人都牢牢地抓着木盾,坚守在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刘裕哈哈一笑,低下了头,三枝长箭“嗖嗖”地从他的头顶擦过,把那鲜红的盔缨也射落几许。断落的红线,在这小圈之中飘荡着,让每个人的身上,都沾染了少许。

    支妙音急得几乎要站起身来,秀容也变了颜色,从她这个位置,看不清圈中的具体情况,可就在她刚要起身的一瞬间,刘裕却是抬起了头,拍了拍头盔,对着左右同伴们笑道:“没事,咱们继续打,大家要牢牢地守住位置,准备迎接战车的冲击了。”

    支妙音一颗悬着的芳心这才放下,她重新闭上了眼睛,敲起木鱼,可是秀目却是微微地留了一道缝,让她可以看到场内所发生的事情。

    小圈内,孙兴长舒了一口气,蹲在刘裕的身边:“你怎么知道战车要冲击了?”

    刘裕正色道:“这一套是他们的连环杀招,战车出场,只是在四周驰射,扬尘,而直接的威胁,在于那头大牛,他们就是要逼得我们竖盾防箭,聚集在一起,然后用这巨兽上来把我们全部踩死,而且大牛在逼向我们时,在我们头顶放箭,若无人挥盾抵挡,可能在大牛冲上来之前我们阵就散了。”

    “可是当我箭毙大牛上的射手,逼退这巨兽之后,战车的驰射就没有意义了,他们扬尘四起,奔跑不停,是为了掩饰自己的位置,不让我们有机会射中他们的人,可是我们有盾在这里,他们射得再多,也无法打穿我们的防线,现在大象在乱跑,不敢冲我们来,却有可能踩到他们战车,所以,接下来他们会放弃这套驰射,直接冲击我们的盾阵。”

    燕小二满脸尽是叹服之色:“他们会怎么冲?象那大牛一样直接过来踩我们吗?”

    刘裕摇了摇头,一指在圈外已经开始从烟尘之中穿出,向着自己这里驶来的一辆战车,御手在不停地挥鞭打马,把速度加到最快,而车上的弓箭手已经放弃了射击,紧紧地拉着一侧的车栏,位于车右的槊手,则挥舞着一根长约一丈二三尺的大戟,戟头锋刃闪闪发光,直指小圈。

    刘裕说道:“看到没有,他们就是这样冲,不过,我们的盾阵虽小而坚,你们记住了,把盾放斜,人都钻到盾下,以承受其压力,如果他们正面冲上来,就在车轮压上盾牌时向上顶,把这战车掀翻,如果他们从侧面冲击,那一定是用大戟来击打我们的盾面,要牢牢地守住,死也不能放手,手一松,盾阵破,那我们大家全都得完蛋!”

    所有的囚徒们齐声大吼:“死不放手!”

    战车的车轮的轰鸣之声,越来越近,所有的囚徒们都已经趴到了盾下,按刘裕说的,把盾牌呈六十度左右的角度,斜向上顶,这样可以承担最小的受力,马车之上的车右槊手,面目狰狞,抡着大戟,在头顶如同风车一般,伴随着他凄厉的尖啸与战吼,震得盾内诸人全都头皮发麻,血气上涌。

    刘裕大声道:“稳住,稳住,稳住!大家跟我一起喊,一,四,五,二,五,四,一,八,八!”

    囚徒们不知这话是何意,但刘裕的话仿佛有种魔力,所有人都张开嘴,跟着刘裕大喊,说来也神奇,当他们张开嘴时,本来身体里因为内外的震动,而感觉到整个人血液都在沸腾,内部要爆炸的那种压力,顿时就散去了大半,那车轮的轰鸣与车右槊手的咆哮,也没那么可怕了,甚至,在喊这些口号的时候,感觉到了一种凌驾于敌人之上,那无比的自信。

    “轰”地一声,大戟狠狠地砸中了最前面的一块盾牌,盾下的一名叫阿里不的囚徒,给砸得剧烈地抖着,耳鼻之间都顿时渗出了血,可是他瞪大了眼睛,嘴里一直不停:“一,四,五,二,五,四,一,八,八!”他臂上的肌肉,不停地鼓动着,肌肉的线条也一变再变,双手死死地抓着盾后的木柄,把整个人的力量都顶在这面木盾之上,半步不退!

    这一戟击得木盾只是微微一晃,却没有给击倒或者是击破。刘裕猛地大吼一声:“顶得好,继续!”

    他的话音未落,大戟又“轰”地一声,击中了阿里不边上的另一块盾牌,这块盾牌是另一个叫别里哈的囚徒所撑,由于这次的一击不象开始那一下,挟着长途奔袭时战车的加速,也没有那槊手风车挥舞之后再荡击的巨大动能,只是给弹起之后,几乎是原地的一击,所以威力比起前一下,要小了许多,而别里哈只是轻轻地哼了一下,就牢牢地顶住了这一击,甚至都没有沉身下陷以卸力。

    刘裕大吼道:“顶盾,刺车!”

    他一边说,一边顺手抄起内圈里放着的一柄步槊,八尺余长,从盾牌的空隙中对着外面就是几下攒刺,尽管这一槊的长度不足,够不到战车,但仍然吓得车上的人一阵手忙脚乱,那车右槊手也顾不得再击盾了,手中的大戟跟刘裕的这一槊缠在了一起,来回格挡。

    而盾中的其他三四人,也抄起长槊,从盾侧,盾顶伸出,对外就是一阵盲目的突刺,这几下没冲着人去,倒是扎到了战马,有两匹马儿开始流血,负痛嘶鸣,御手连忙猛地勒起马缰,转身从侧面驰去,只一眨眼的功夫,这战车就和盾阵脱离了接触。

    看台之上发出一阵惋惜与惊叹之声,谁也没有料到,刘裕竟然这么快就逼退了战车的冲阵,刘敬宣哈哈一笑,猛地一击掌:“寄奴,好样的,就这样打,继续顶住啊!”

第一千四百二十八章 飞刀毙敌手折槊

    刘牢之的眼中冷芒一闪,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一边的孙无终笑道:“寄奴确实是军事奇才,竟然能让这些根本不习兵事,没有训练过的平民,也能打得如此有模有样,即使是我们刚训练出来的北府新兵,也未必能这样结阵啊。”

    刘敬宣骄傲地一昂首,竖起了大姆指:“就是,我们寄奴哥是什么人,区区战车和战象,就想打败他?那是不可能的事,别说有这些人帮忙,就算他一个人,我想也能打败这些敌人的。”

    说话间,第二辆战车又一次冲近了刘裕的盾阵,刘裕如法炮制,这回战车上的车右槊手对着盾牌又是一阵猛砸,可仍然无法撼动盾阵分毫,甚至给盾阵中人一阵攒刺,差点刺中自己,御手的左手手背,被一矛擦过,一条血痕顿时就出现在他的手背之上,吓得他连忙打马掉头,脱离了接触,随着盾阵中再次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看台上的叹息与叫骂声更加响亮了。

    刘牢之冷冷地说道:“为将者,首先就得要手下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胜不骄,败不馁,现在刘裕能成功地让这些本无战意,怕死之人有了生的希望和战斗的勇气,但是他能不能让这些人在大胜之下,还保持一颗平常心呢?”

    刘敬宣的脸色一变,扭头看向了场中,周围的不少看客已经开始跳脚了,他们在看着第三辆战车,冲向了盾阵,可是受到前两辆战车冲击失利的影响,这次的御手,显然有些胆怯了,冲击的速度慢了许多,远远不象前两辆那样风驰电掣,急得那些买刘裕死的赌客们,一阵跳脚怒骂。

    “胆小鬼,你他娘的没吃饭吗,快加速,加速啊!”

    “喂,你还想不想打了,不想打快点滚回去,换人上啊。奶奶个熊,大爷我的一万钱啊!”

    “刘裕他们已经给冲过两次了,气力不支了呀,你们没吃早饭吗,轮番冲啊,我就不信刘裕顶得住你们!”

    “完了完了,这些战车手一定是买了自己输,他娘的,打完之后我们非要扒了这些家伙的皮不可!”

    就在这些人的嘈杂叫骂声中,第三辆战车冲到了刘裕的盾阵边上,御手回头对着紧紧握着大戟的车右槊手大吼了一声,那人一咬牙,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大戟,可是这一回,他没有象前两人那样挥击盾牌,而是直接从盾牌的顶上刺了过去,直刺向盾阵之后的孙兴。

    刘裕一声虎吼,弃了手上的盾牌,跳起来一把抓住了这根长槊,他的手,如同铁钳一样,牢牢地抓着槊尖之后的红缨,那名车右也是个膀大腰圆的力士,顿时就胀红了脸,身上的肌肉一阵暴突,把浑身的重甲都高高地撑起,可是这一槊,却是不能动出分毫,这部战车,就这样在盾阵边上停下了,车上盾阵之中的二人,各持槊的一端,一时相持难下。

    车左的那名射手,眼急手快,一把抄起脚下的一步弩箭,这弩早就上好了弦,而他动作是如此地迅速,几乎是一瞬间就跳到了车右槊手的身边,举起弩箭,就指向了刘裕。

    刘裕哈哈一笑:“来得好!”他的右手仍然牢牢地抓着槊杆不放,而左手猛地一抖一抬,一道白光,从他的左手腕底飞出,带着风雷之声,直奔那名想要偷袭自己的车左弓箭手,那人的手指刚刚扣上弩机中的扳机,就觉得眼前一花,一道白光扑面而来,他甚至只觉得眉心一寒,两眼能看到的最后景象,却是一道冰冷的利刃,从自己的额头切入,在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之前,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鲜血和脑浆,顺着这把利刃之上的血槽,喷泉而出。

    刘裕的扎心老铁一出,例无虚发,这名弩手被一刀毙命,而身边的那个车右槊手眼看同伴就这样死在自己的面前,心中一慌,这个人的力量本来极大,也正因此,这辆战车才故意放慢了速度,就是指望以此人的神力和精准的槊法,一下刺死盾阵中的一人,以扭转战局,可没想到反中了刘裕的诱敌之计。

    好个刘裕,刀毙弩手之余,右手猛地一用力,车右槊手只觉得一股山崩海啸般的神力,从自己的槊杆之上传来,整个人再也定不住身形,给生生地拉得飞出战车,还好他应变速度极快,猛地撒手,但仍然无法阻止自己给带起来的身体,一个狗吃屎,重重地栽在了车子的侧方,一身的重甲这回成了累赘,居然跟个重陀螺一样,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看台之上响起了一阵惊呼之声,转而变得一片怒骂,但也有些小小的声音,开始轰然喝彩了,毕竟这样干净利落的动作,精准的飞刀和夺槊,在有些功夫底子的练家子看来,那简直是一种享受,近乎艺术之美。

    刘裕把夺来的大戟重重地往地上一掷,左手一拉,扎心老铁在细链的操纵下飞回,而那车左弩手的尸体,无力地从倒在车身上,靠着护栏,脑袋上已经从前到后给贯穿了一个血洞,鲜血混合着白色的脑花子,染得车身和车轮之上,一片狼籍,而他手中的那把精良的三连发步兵弩,却是摔在了地上,离着盾阵不过五步之遥,几乎是触手可及。

    那名御手再也顾不得去救摔在地上的车右槊士了,一振马缰,右手的长鞭抡圆,狠狠地抽在坐骑的屁股之上,战马负痛长嘶,四蹄奋飞,几乎是以第一宇宙速度,脱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只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滚滚的烟尘之中。

    刘裕一招得手,却是扭头看向了身后,烟尘滚滚,居然已经侵到了离盾阵不到三十步的地方,他的心中一凛,看来这第四辆战车是最狡猾的,让第三辆战车上前探路偷袭的同时,自己却是无规律地乱转,把自己隐藏在风沙之中,看不到身影,只等自己这里露出破绽,再突然冲上。

    刘裕厉声吼道:“注意,保持阵形,给我牢牢顶…………”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心中一惊,野兽般的战场嗅觉让他发现,身边突然少了一人,猛一回头,却发现,孙兴已经冲出了盾阵之外,直奔那落在地上的连弩而去!

第一千四百二十九章 奋不顾身救队友

    刘裕一声虎吼:“孙兴,快回来!”

    可是孙兴的双眼却是放着光芒,对于他这样的独臂人来说,要用双手拉的弓箭已经不可能再用,但是这种已经上弦的连弩,却是仍然可以单手发射,刚才眼见刘裕箭毙象背箭手,刀劈战车兵,那真的是威风凛凛,天神下凡一般,但同样久经战阵的孙兴,内心里有股子军人的尊严和傲骨,不想躲在刘裕身后当个弱者,即使只有一只手,也是能杀敌立功的,这就是他不顾外面的危险,冲出盾阵的原因,那部落在地上的连弩,就成了他眼中唯一的目标。

    在地上挣扎着想起身的那个重装车右槊手,也拼命地想去够这把连弩,他已经手无寸铁,在这战场之上,唯一能保命的武器就是这部弩箭了,可是,当他的手就快要够到弩臂的时候,却是眼前的光线一下子黑了下来,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独臂汉子,身着单衣,就站在自己的身前,飞起一脚,带着三个月没洗的味道,重重地蹬在了自己的脸上,他只觉得腥腥咸咸的东西一下子从自己的口鼻之中往外冒,整个人给踢得滚了两滚,就倒向了三步之外,从趴着的姿势变成了仰面朝天。

    孙兴一脚踢飞那重甲槊手,顺手捡起了地上的连弩,他狞笑着转向了三步之外的那个挣扎起身的槊手,抬起连弩,对着他那张血糊了满脸的面部,沉声道:“狗贼,你不是想杀我吗?!看看谁先死!”

    可是,就在这时,孙兴的身后十四五步的烟尘之中,却是飞也似地冲出了一部战车,这部战车的四匹御马的蹄子之上,包裹着厚厚的毡布,是以可以落地几乎无声,而御手的车技,神乎其神,那车飞得是又快又稳,车上的两名槊手和弓手,盔缨向后几乎飞成了一条笔直的带子,却是车轮处没有发出半点响声,他们的脸上都戴着恶鬼面当,冷酷而可怕,六只眼睛里,尽是腾腾杀气,直奔那孙兴的后背而来。

    车上的长槊手站起了身,大戟虚空一荡,借着这飞快的车速,对着孙兴的腰部,就是一抡,只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十四五步外,到了离孙兴的后腰不到四五步的距离,看台之上的赌徒们在疯狂的叫好,而不少贵族小姐,则惊恐地的捂住了眼睛,不敢看接下来那人体被活生生地虚空横斩,肚破肠流的惨状。

    刘裕一声虎吼:“孙兴!”他整个人从盾阵之中凌空飞出,拦腰一扑,孙兴给他这样正面扑中,仰面便倒,而手中的那一发弩矢,向上击出,“嗖”得一声,直上云霄。

    就在孙兴的脸上写满了惊讶与愤怒的时候,他看得真切,刘裕的脸就在自己的面前晃悠,而一把明晃晃的大戟雪刃,堪堪地从自己的眼睛上方不到一尺的距离掠过,击中了刘裕的头盔,把他这顶带着面具的钢盔,打得凌空飞起,而刘裕的一头乱发,就在空中飘散开来,甚至有几百根头发,给这一戟之力吹毛而断,在这上空一阵挥舞,连太阳的光芒,都给遮掩了。

    生死只在一瞬之间,孙兴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给刘裕这一扑所救,他的眼角余光看到了前方,刚才给自己持弩欲射的那名重甲槊手,不知哪来的一股神力,在生死关头突然从地上蹦了起来,可是当他刚刚起身之时,瞳孔之中,却只见到一根明晃晃的大戟,正向自己的腰间挥来,他的手本能地想要推出去阻止,还没来得及伸出半寸,这一戟就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腰部。

    这个重甲槊手,穿着的双层铁甲,在这一戟的力挥之下,如同纸片一般,连同他那足有十围的粗腰,给一挥而断,下半截身子还扎着马步,牢牢地站在原地,而上半截的身体,已经跟下盘生生切断,甚至因为本来向前的惯性,仍向前倾倒,直落到地上。

    这个重甲槊手的惨叫声,在整个格斗场内回荡着,血如喷泉一样地从他的上半截断躯之中涌出,极度的痛苦,让他在地上拼命地挣扎着,向着想要爬,而每动一下,那半截断躯之中的内脏,肠子,都会流出,洒得满地都是。

    刘裕站起了身,把孙兴象提小鸡一样地提起,抛回了阵中,一声破空之响传来,却是奔回的第四部战车,上面的射手,回头对着刘裕就是一箭。

    这一箭快似流星,可是刘裕的反应速度,已经随着这种生死搏斗和血腥的味道,快到了极致,他顺手一抄,这杆长杆狼牙箭,就给抓在了手中,而箭头的三棱箭镞,距离他的面门,不到一寸,森寒的杀意,让他的脸上皮肤都清楚地感觉到。

    刘裕二话不说,那个还在地下爬行,惨叫着的半截槊手,已经到了他脚边不到三步的地方,他叹了口气,把手中的这一箭往下一掷,不偏不倚,正好插在了这人的后脖颈子上,随着喉骨碎裂的声音,这一箭破喉而出,直接把他给钉在了地上,而这个槊手吃力地抬起了头,在魂魄即将离开身体的一瞬间,看着刘裕,嘴角边抽了抽,看他的唇语,分明是在说“谢谢”,然后,脑袋一歪,就此气绝。

    刘裕一箭杀了这个槊手,解决了他的痛苦,转身就跳回到了盾阵之中,烟尘渐渐地散去,四部战车的动向,已经一清二楚了,第三部战车失了槊手和弓箭手,只剩一个御者,开始在场边跑圈,不敢再上前,而剩下的三部战车,则退到了后方,绕了一圈之后,重新齐头并起,三辆车上的御手,一边在驾驶,一边在左右交流,显然,是在商量接下来的战术了。

    一声巨大的兽鸣之声传来,却是在格斗场的另一角,那头失了三个弓箭手的战象,也在御者的控制之下,从另一个方向,重新大步流星,向着刘裕等人攻来了,三辆战车的御手,几乎同时点了点头,三车并排,摆开一个大约四丈宽的正面,对着刘裕所在的这个小圈,全速冲击,看台之上响起了一阵雷鸣般的吼叫:“撞死刘裕,冲啊!”

第一千四百三十章 向心突击左右分

    刘裕的眼中,冷芒如电,在迅速地看了前后两边的情况之后,他突然面露笑容,看向了在圈中刚刚起身的孙兴,笑道:“孙兄弟,没事吧。”

    孙兴满脸尽是惭愧之色,低头道:“对不起,都怪我一时贪心,冲了出去,差点害了你的性命,要是你真的有点意外,我只怕…………”

    刘裕笑着拍了拍他的右肩:“生死兄弟,客气什么,接下来,我需要你帮我忙。”

    孙兴睁大了眼睛:“有何事你吩咐我就行。”

    刘裕的对着一边的燕小二大声道:“小二,认识步数吗?”

    燕小二连忙点头:“认识,有教过,我会测距。”

    刘裕笑道:“好,给我报两边敌人的距离,每三十步一报。”

    燕小二大声道:“大牛离我一百一十步,战车离我一百四十步。”

    刘裕没有理会,对着盾阵内,全都看着自己的囚徒们说道:“兄弟们,死生在此一举,现在,听我的号令,左边的五人,听我号令之后,随我以最快的速度往左跑,记住,只带长矛,别的什么也不带。”

    “右边五人,听我号令之后,以最快的速度随孙兴,向右跑去,记住,跟着孙兴跑,不许回头,明白吗。”

    燕小二的声音吼道:“大牛离我八十步,战车离我一百步!”

    在战象高声的嘶吼声中,刘裕看向了孙兴,沉声道:“我下令时,你向右跑,不许回头,最快的速度,跑出一百五十步,到格斗场边,离墙十步,然后回身,举矛列单行阵,迎击马车,如果马车全速冲来,就散开两边,如果降速来冲,就用长矛抵挡,坚持到我来!”

    孙兴大声道:“明白!”

    燕小二的声音高声吼起:“大牛离我五十步,战车离我六十步。”

    盾阵之内,外面的盾牌在微微地抖动着,大象与战车的全速奔驰,地动山摇,可是与一开始初见这些猛兽与战车时不同,人人的脸上,都挂着坚定而自信的微笑,刘裕的指挥若定和前面的攻防回合,已经让这些人,打心眼里相信,今天,在这位天神一样的刘大哥的手下,一定可以活下来!

    刘裕环视四周,沉声道:“各位,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战象与战车这样相向对冲,只要我们在那一瞬间可以向左右分突,那他们就会撞到一起,所以,此次的关键,就是散开的时机,散开之后,要用全力跟着我和孙兴去跑,在我身边的人,不得勉强,听我号令行事,孙兴,你按我的吩咐,靠近墙边,这样战车或者战象不敢全力撞上,明白吗?”

    孙兴完全明白了,点头道:“放心吧,全交给我!”

    燕小二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发抖:“大牛离我二十步,战车离我四十步!”

    刘裕哈哈一笑:“撞个痛快吧!”他的话音未落,就从地上抄起了奔雷大弓,顺手拔起一根早早插在地上的长杆狼牙箭,搭箭上弦,气运丹田,一个大旋身,对着战象之上的骑手,就是一拉弓弦。

    那骑手一直趴在象背之上,也是防着刘裕射他,一看刘裕转身突然面对着自己,吓得连忙在象脑袋上一个左滚翻,整个人都向左滚出了一步之多,几乎要拉住大象的耳朵,整个人也是贴在大象的耳侧,这个动作,迅捷如猿猴,就是挂在象耳朵上的这一下,也活脱脱象一只猴子。

    可是刘裕这一箭却没有射出,这一下只是虚拉弓弦,当这个战象骑手滚到左边,整个人都拉着象耳朵,挂在半空中之时,他才微笑着再次拉弦,羽翎给顺利地搭在弦上,一拉一放,只在闪电之间,而这一箭在二十步不到的距离之上,几乎是瞬间而至,不偏不倚,正中那个挂在象耳朵上的骑手的后心,把他连人带着大象的耳朵,都牢牢地盯在战象的侧脸之上,而这人的手脚无力地挥了两下,就此气绝,远远看去,竟然象这个象的脸上生生地长出了一个黑皮昆仑奴,有趣到了极致。

    刘裕一箭击毙战象骑手之后,大吼道:“跑啊!”

    孙兴如同离弦之箭,顿时就从右边跑出,而跟着他后面的五个人,也是用上吃奶的劲,跟在他后面蹿出,刚一出盾阵,战车那里传来几声破空之声,阿里不刚刚冲出不到三步,后心之上就钉了一根长箭,没羽而入,而他整个人,也立扑于地下。

    刘裕一咬牙,也跟着向左边奔出,他的左手持着奔雷大弓,在冲出去的一瞬间,已经抄起了两箭在手,一边飞奔,一边搭箭上弦,对面的三辆战车之上,射手们还在继续上弦,刘裕猛地一搭一放,一箭离弦而出,左边一辆战车之上的御手,张大了嘴巴,刚想要躲,却是这一箭直接从他的大嘴之中贯入,透脑而出,直接把他的脑袋,钉在了后面的木板之上。

    可是飞奔的战车速度不减,刚好压过了在阵外的那半截槊手的尸体,这个尸体把战车的轮子顶得向外一斜,整个战车顿时侧翻,车上的射手和槊手连跳车都来不及,就给重重地压在了车下,顿时白眼暴突,口吐鲜血,一命呜呼。

    刘裕射出这一箭的同时,人已经奔出了十余步,只不过,他是侧着跑,而且有意地落在其他五人的身后,准确地说,他是在断后,燕小二人最小,跑的最慢,刘裕离他不到三步,不知为何,这个瘦弱的少年,让他想起了初进北府时的小兄弟谢停风,甚至连笑容都很象,想起那因为自己初次指挥失误而送命的水生,刘裕的心中就是一阵刺痛,他的心里打定了一个主意:一定要救下燕小二。

    右边的战车之上的射手,已经重新搭弓上弦,狞笑着看向了向右跑的孙兴等人,那个独臂的孙兴,因为少了一臂的摆动,跑在了最后面,他的后心在这个射手的眼里,几乎就是无限放大的靶子,他把弓拉到了满弦,直到嘴边,只要轻轻这么一放,这个独臂敌人就会立仆,一如自己刚才射死的那个囚徒。

第一千四百三十一章 寄奴神技惊全场

    可是这个射手刚刚准备松开弓弦的那一瞬间,却感觉整个世界黑下来了,仿佛太阳被一下子挡住,他扭头一看,却只见一头巨大的,小山丘似的铁甲怪兽,正疯狂地摇着头,而一根硕大无比的,如同管道般的东西,似乎是这怪兽的鼻子,猛地一甩,正好击中了自己战车前的马儿,随着两声悲嘶,两匹马儿立仆倒地,整个冲起来的战车,也顿时侧翻,马上的御手,戟手和箭手,同时被这车身压在了身下,一命呜呼。

    被这冲起来的战车狠狠一撞,那战象的前腿也被重重地砸了一下,毕竟是四匹战马的冲击,即使是这万斤巨兽,也难以坚持,双腿一屈,直接跪了下来,而飞起来的车身,重重地砸在了它的脸上,“叭”地一声,一根象牙从根部生生折断,而鲜血从战象的嘴里不停地涌出,流得满脸都是,连带着右边的眼睛也给狠狠地砸了一下,顿时血肉模糊,什么也看不见了。

    战象负痛长嘶,一声巨大的咆哮,头部如同狂风暴浪一般,拼命地摇晃着,挂在战象右耳之上的那个骑手的尸体,给这一甩之下,长箭脱落,而尸体也象个挂件一样地落下,仿佛是象脸上的一只爬虫就这样不翼而飞。

    而象背之上还仅存的一个长矛手,给这一掀,直接从象背之上甩下,落到了地上,而战象剩下的那只眼睛一片血红,高高地抬起左前腿,对着这个落地的家伙就是一脚下去,只听“咕叽”一声,这个可怜的卷发黑人矛手,瞬间就化成了一堆血泥,而且是连肉带骨,直接陷地三寸,变成了一个可怕的肉坑,连形状都看不出来了。

    看台之上,一阵尖叫与呕吐的声音,场面是如此地血腥,让那些在看台中的高门贵女们,引起了肠胃的严重不释,丫环们手忙脚乱地拿着金壶银壶,放在这些佳人的面前,而另一些丫环,则持着雀屏,挡着自家的小姐们,以免这些窈窕淑女,在世家公子哥儿们的面前有失形象,就连那些呕吐物,都变得那么地有形,跟地坑里那堆模糊的血肉,倒是七八分相似,这让看到自己呕吐物的高贵小姐们,又一下子产生了可怕的联想,又是一阵翻江倒海的肠胃清理。

    可是更多的男人们,却是疯狂地叫着好,就在刚才这会儿功夫,已经有不少人重新跑到下注的地方,去买刘裕取胜了,毕竟谁也不会跟钱过不去,眼见这个北府军第一勇士如此的剽悍勇武,很多人已经开始转变方向,看着场上的战车,顿时就有两部完蛋,那些新押刘裕的人,一阵狂吼叫好,拍手称快,甚至让边上一些押刘裕输,这会儿输得脸都黑的家伙们,气得抡拳相向,偌大的看台,倒是瞬间出现了几十起互殴事件,场面也变得混乱不堪。

    司马曜的眉头紧紧地锁着,沉声道:“刁廷尉,成何体统?”

    刁逵一边擦着额上的汗水,一边赔着笑脸:“臣罪该万死,陛下,都是臣有欠考虑,惊扰到了圣驾,还请陛下先移玉趾,这里的事情交给臣处理。”

    司马曜摆了摆手:“今天这一战,实在是太精彩了,看着他们打得有来有回,就仿佛亲临战场一样,以前都说这刘裕如何英雄,如何厉害,朕未亲眼见过,可现在,朕信了,他真的可以一人横扫千军。这场战斗,朕一定要看完,要不然,会是终身憾事的。”

    刁逵咬了咬牙,转头对着身后的几个全副武装的护卫说道:“传令,所有卫士马上维持看台秩序,再有制造混乱者,格杀误论,禁卫军隔离主宾台,保护陛下和会稽王的绝对安全!”

    司马道子冷冷地看着一脸兴奋的司马曜,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在你知道刘裕有这么厉害之前,我早在淝水时就见识过这厮的厉害了。无忌,你说刘裕最后为什么要到两边战车和战象接近时才分开来?是不是太险了一点?”

    何无忌笑着摇了摇头:“这些是我们北府军成天训练的内容了,如果是我们北府军的兄弟,十步之内才会散阵,不然的话,距离太远,战车也好,骑兵也罢,完全可以转向或者是减速。这种散而复聚的本事,就是我们天天练的,也就是寄奴的同伴们多是没经过训练的家伙,这才放到了二十步。他射死战象的骑手,就是要让战象失控,这样跟战车撞上,同归于尽,才有这样的结果。”

    司马道子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扭头看向了一直站在身边,一身道袍的孙泰:“孙教主,你的弟子,也有刘裕这样的本事吗?”

    孙泰微微一笑:“我的弟子,虽然没有刘裕这样的训练和敏捷,但他们一定可以视死如归,为了会稽王的荣耀,他们是绝不会散阵逃离的。”

    司马道子哈哈一笑:“我有点想看看,你的长生人和木甲机关,跟刘裕交手,会是如何的结果了。”

    孙泰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一切但凭王爷安排。”

    黑手党小棚之中,青龙的眼中光芒闪闪,阴晴不定,而喉洞之上,吞云吐雾的速度明显要加快了不少,火光连闪,玄武冷笑道:“青龙大人,好像你的战车和战象,也挡不住刘裕啊,看来这回,你又要失算了。”

    白虎笑着摆了摆手:“玄武,做人要厚道,刘裕不过是一时侥幸罢了,若是他刚才的动作再慢一点点,早就给那一戟打死了,我真不明白,为啥他会为了一个不相关的人,冒如此的危险。”

    朱雀平静地说道:“这就是刘裕真正的可怕之处,别人赌钱,他赌命,别的不说,那个孙兴此战之后,一定会愿意为刘裕去死,他就是用这样的办法,收服了北府军那些武艺高强的好汉们的心,也许,我们真的不能再留此人。”

    青龙突然冷笑起来:“战斗还没结束,一切皆有可能!凡人终有一死,真龙方可永生!”

第一千四百三十二章 飞刀毙敌夺战车

    格斗场内,只剩下了一辆战车和一头疯狂奔跑着的战象,还有一辆沿着场边乱跑,只剩下一名御手的破损战车,速度也慢了下来,那剩下的战车,正是原来攻击刘裕的最后一辆,也是所有战车里技术最娴熟的一辆。

    刚才冲击的时候,这辆正在中央,放在原地的几面盾牌,给这战车一冲就倒,连战车的速度也没慢下分毫,只是右侧的战象拱翻战车的那一通动作,也影响到了这辆队长战车。

    本来准备弯弓搭箭,射击刘裕的射手,也随着战车猛烈地转向,避开那疯狂的战象,而为之一抖,几乎要摔下车来,幸亏身边的槊手一把拉住,才没有掉下去,可是当他稳住身形时,刘裕等人已经奔出几十步远,消失在烟尘之中了。

    战车之上,射手对作为车主的御手说道:“老大,现在怎么办?战象发狂,可能会伤到我们,而这两小队敌人分头跑了。”

    御手满头大汗,手却没有停,咬着牙:“这刘裕果然厉害,看来我们今天凶多吉少了,不过按格斗场的规矩,如果我们杀不了人,那是不能退场的,好在他们分头逃了,我看我们别去管刘裕,去杀那个独臂所在的一队,只要把他们都杀了,我们就可以撤啦。”

    车右槊士哈哈一笑:“还是大哥脑子灵光。就这么办。”

    射手犹豫了一下:“可是,可是我们出来之前,主公可是让我们必杀刘裕的,要是没杀到,那回去他会放过我们吗?”

    御手咬了咬牙:“我们尽力了,回去后也许会死,但起码有一线生机,但现在要是面对那个可怕的杀神,连回去的机会也没有了,我意已决,老三,你要是想杀刘裕,我现在放你下去就是。”

    射手连忙摆着手:“不不不,我只是随便说说的,我一向听大哥的话。”

    御手猛地一挥皮鞭,战车转向了右边,对着那孙兴小队的方向而去。

    刘裕跑到了场边,转头看了一眼场内的形势,那瞎了一只右眼的独眼盲象,已经彻底地陷入了狂暴状态,在来回乱跑,不停地摇头晃脑,企图攻击一切接近他的物体,可是所有的活人,也都离得它远远的,一时半会儿,它也找不到攻击的目标。

    而那辆沿边乱跑的战车,却是为了躲避这只战象,向着自己这里奔来,远处的那辆队长战车,背道而行,直冲着孙兴等人过去,尽管孙兴已经带着四个兄弟,按自己吩咐的,站在了靠墙的一侧,可是面对这辆战车的冲击,仍然看起来难以抵抗。

    刘裕咬了咬牙,弯弓搭箭,对着向着自己这里奔来的战车上的御手,就是一箭,可是这御手动作极其敏捷,一猫身,顺势低头,这一箭就从他的头顶擦过,而他也马上一勒缰绳,这辆战车在离刘裕二十步左右的地方猛地转身,看样子,也是要奔着孙兴的方向而去了。

    刘裕沉声道:“都在这里别动,战象来了就跑!”

    他一边说,一边扔了手中已经无箭的奔雷大弓,全力奔跑,一头的乱发,几乎根根倒立,如是猬刺一样,身后的燕小二大声叫道:“刘大哥,刘大哥,不要丢下我们。”

    可是刘裕已经顾不上这些了,那辆单人战车因为转向而稍稍一慢,而他就在这一瞬间扑了上去,这一跃,足有六七步之远,其距离之远,惊得看台上的众人,都是一阵惊呼之声。

    可是那御手也知道,一旦让刘裕跳上战车,自己这条小命必送无疑,他疯狂地举鞭狂抽战马的屁股,打得这几匹战马鲜血淋漓,长嘶连连,一转眼间,战车又向前奔出了五六步,刘裕的身形下落之处,离着战车的后尾还差三四步,终于没有跳上。

    看台之上暴发出了一阵惋惜惊叹之声,就在这一会儿,买刘裕胜出的人又多了不少,这些赌客们狂叫着:“刘裕,快啊,快啊,别让他跑了!”

    刘裕的身形还没有落地,左手就猛地一抖,扎尺老铁飚射而出,一下子击中了战车的座栏木板之上,而那精钢细链,也瞬间就在战车的尾栏之上绕了两圈,紧紧地缠住。

    而刘裕身形甫一落地,就给这扎心老铁拖得向前飞去,他整个人的身体,横在了地面,左手紧紧地握着刀柄,而前面的战车之上,那御手疯狂地抽鞭,恨不得能把刘裕在地上活活拖死。

    支妙音紧张得额头之上尽是香汗的汗珠,紧紧地闭着眼睛,手中的木鱼却是越敲越快,口中的经文也是连珠炮一般地诵出,她微闭着的双眼,余光一直看着场中的刘裕,如果仔细听的话,刚才的往生经文也完全变成了祈福求平安的。

    刘敬宣急得一跺脚:“寄奴这是做什么呀,这样值得吗?那些人不救又怎么样,还要赔上自己的命?!”

    刘牢之冷冷地说道:“他不就是用这种方式,让你们一个个都死心踏地的吗?”

    说时迟,那时快,刘裕突然在地上一个鲤鱼打挺,直接蹦了起来,而在他的身子跃起的一瞬间,所有人都发现,他的右手已经抽出了明晃晃的斩龙大刀,奋力一掷,如流星赶月一般,直奔前方几步之远的御手而去。

    那御手身手极为敏捷,一听到身后风声大作,本能地一低头,以为下可以避开弓箭的攻击,可是斩龙大刀却是沉重而宽大,这一下飞掷,足有四五尺的空间,尽是刀锋,当御手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刀锋掠过了他的脖子,整个脑袋,就象个西瓜似的给切下,落到了车后的座栏之中,而无头的尸身仍然坐在御位之上,一动不动。

    看台上暴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之声,刘裕一刀飞掷毙敌,失去了御手的马车,开始渐渐地停下,刘裕从地上弹起,左手一拉,抽回了扎心老铁,顺手捡起落在一边的那把斩龙大刀,也顾不得去料理身上一堆擦破的伤口,一脚踢开座位上的御手尸体,自己拉起缰绳,直奔百余步外,险象环生的孙兴和那辆队长战车而去!

第一千四百三十三章 独驾长车破敌胆

    队长战车已经冲向了孙兴的小队,孙兴大吼道:“散开!”

    身边的四人纷纷向着两侧奔去,而孙兴本人则掉头向着后面的围墙处跑,可是这辆战车却没有直接冲向孙兴,而是在接近众人十余步的地方就开始侧转,车上的射手对着在奔跑的人就开始了放箭,一箭射出,一个叫达里可的柔然奴隶,应声而倒,而他身边的那个叫里米奇的铁勒汉子,怒吼着转身,大叫道:“我跟你拼了!”挥舞着手中的长矛就向着战车扑去。

    可是那个车右戟手却是一声狞笑,血仍未干的长戟猛地一刺,里米奇还没有挨到战车的边,就给搠得心口出现了一个大血洞,他的眼中尽是不甘之色,无力地挥了挥手中的长矛,还是头一歪,就此气绝。

    车右戟手哈哈一笑,双臂一运力,直接把里米奇的尸身,用那大戟高高地举起,直过头顶,里米奇身上的血液,如同瀑布一样地流下,淋得他满头满身都是,他大吼一声:“接着!”然后奋力一掷,把这具尸体扔向了墙边的孙兴。

    孙兴一闪身,“叭”地一声,尸体重重地砸在他身后不到一步的墙上,脑袋跟个西瓜一样地生生砸裂,而白花花的脑浆溅得孙兴满身都是,孙兴悲愤莫名,大叫一声:“兄弟!”然后猛地把手中的长矛,掷向了十步之外的那辆战车,车右戟手笑着大戟一挥,“当”地一下,长矛就无力地落到了地上,他得意地狂笑着:“就你们这点本事,还想活命?刘裕不在,你们就等死吧!”

    左边本来已经跑开的两个奴隶囚徒,对视一眼,拿着长矛回冲向这辆战车,他们大叫着:“孙兄弟别怕,我们来也!”

    御手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残忍的笑意:“不自量力!”他手中的长鞭在头上划了个大圆,猛地一挥,如毒蛇一般,横着扫了出去,那两个扑上来的汉子,腰间顿时就给这一鞭扫过,还没来得及用长矛格挡,腰间的衣衫便是尽裂,肚子上一道深深的血痕,伴随着他们的惨叫声出现,而两个人的身形,也顿时就倒在了地上,翻滚着哀号不已。

    车右槊手笑道:“老大,你的鞭法越来越厉害了,什么时候教教我?!”

    御手急道:“别罗嗦了,万一刘裕来了就麻烦啦,把他们三个尽快解决掉。”

    车右槊手笑着跳下了车,两下连挥,把在地上翻滚着的两名囚徒奴隶刺死,然后举着带血的长槊,一步步地走向了手无寸铁的孙兴,眼中杀气闪闪:“臭小子,你想怎么死?!”

    突然,一道劲风从槊手的身后闪过,他也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一回头,却只看到一道雪亮的刀锋,直奔自己的面门而来,避无可避,他的脑袋一下子被这刀锋贯穿,双眼的余光,只看到这不到一尺半的刀柄之上,还拖着一条长长的细链,而细链的远处,约三十步左右的位置,烟尘之中,一辆战车正呼啸而来,站在车辕之上,右手持缰控马的,可不正是已经卸去了盔甲,露着一身钢铁般肌肉的刘裕?

    御手大叫一声:“不好!”他也顾不得再去追杀孙兴了,驾起战车,想要迅速地逃离。

    孙兴大吼一声:“哪里走!”他一把抄起那车右槊手正在倒下的尸体手中握着的大戟,狠狠地就向着这辆战车掷去,这一下,用上了他多年从军生涯中训练的全部成果,不对人,只对车轮,战车右后方的那木轮,还没来得及全速滚起,就给这一戟击中,“吧嗒”一声,轮辐给击得粉碎,整个车子,也顿时歪倒,哪还能再向前奔出半步?

    刘裕一声长啸,身形腾空而起,任由着这辆自己驾驶的马车,疯狂地冲向另一辆已经趴窝不起的,那御手和车上的弓箭手,刚刚因为马车的倾倒而摔倒在自己的座位之上,正七晕八素间,只见一辆疯狂全速奔驰的马车,正冲着自己而来,他们发出了死亡之前最后的尖叫:“不要啊!”

    可是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到“轰隆隆”的一声巨响,两辆马车狠狠地撞到了一起,几匹战马给直接撞得骨断筋折,倒成一片,而两辆马车的车辕,更是高高地飞起,几乎直上一丈多的高空,砸到了格斗场的围墙之上,吓得上面两丈多高看台上的那些看客们,也是一阵惊恐惨叫,倒成了一片。

    刘裕的身形,在空中转了三四个圈,稳稳地落下,几乎是与此同时,远处的那头疯狂的战象,也终归沉寂,它狠狠地撞了一下一侧的墙壁,轰然倒下,脑袋低垂,吼叫之声也变成了垂死时低低的哀鸣,刚才还一片沸腾的格斗场上,居然一下子平静了,就连疯狂喊叫的看台,也渐渐地陷入了死寂。

    刘裕站在了场中,一边的一部车身之下,压着那御手的半截身体,他的嘴角边不停地涌着鲜血,双手无力而徒劳地撑在自己的腰间,显然,刚才那一下冲撞,让他经历了从地到天,再从天到地的剧烈运动,整部车的重量砸在他的身上,就是大罗金仙救不了他了,现在的苟延残喘,只是徒增痛苦而已。

    刘裕走到了他的身边,这个御手的眼中,闪过一丝哀求,眼睛看向了刘裕右手所持的斩龙大刀,刘裕点了点头,一刀挥出,这个御手的脖子之上开了一道血痕,鲜血喷溅的声音,就象风吹过树林的响声,他的脑袋一歪,就此气绝。

    看台之上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喝彩之声,所有的赌徒们,全都在大声高呼:“刘裕,刘裕,刘裕!”仿佛是一场巨大的胜利之后,北府军的战士们正在为自己的英雄们喝彩呢。

    可是刘裕却顾不得管这些看客们,他急奔到孙兴的身边,看着他,说道:“怎么样,没事吧!”

    远处燕小二的脚步声和叫声飞快地接近:“刘大哥,我们来帮你。”

    孙兴的眼中泪光闪闪:“我没事,可是我的兄弟们却,却……”

    他突然看到了什么,大吼道:“刘大哥,当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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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6820/ 第一时间欣赏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作者:指云笑天所写的《东晋北府一丘八》为转载作品,东晋北府一丘八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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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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