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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指云笑天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东晋北府一丘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四百四十九章 希乐夜行枯井谋

    彭城城内,一片偏僻的小巷,一个黑影匆匆而过,闪身进了边上的一座荒院之中,院子里孤零零的,几处破败的厢房东倒西歪,屋内与窗洞之上遍是蛛网,显然已经废弃很久,地上的落叶积得足有寸余厚,而这个小院的正中,一座枯井摆在那里,这个黑影奔到了枯井边上,掀开了自己的斗蓬,刘毅那张阴沉的脸,被月光照得一片惨白,他警惕地环视左右,然后纵身而跃,身形没入枯井之中,边上的大树,一只鸟鹊冲天而起,很快,小院之中恢复了平静,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枯井内部,火光微亮,一处暗室之中,全身黑袍的玄武,正坐在一张大椅之上,看着匆匆而来的刘毅:“没有人跟着你吧。”

    刘毅微微一笑:“玄武大人,你这是多看不起我刘希乐呢?这点反跟踪的本事要是没有,我也不用在江湖上混这么多年了。不过,你交代我的事情,没有办成,刘穆之说,可以在格斗场上救下刘裕,不赞成那个劫狱的方案。”

    玄武叹了口气:“刘穆之毕竟是刘穆之,智计百出,以后若是刘裕出来了,你的这些把戏,他一眼就能看穿。北府军里的那些汉子一腔热血,会跟着你劫狱,但刘穆之却能一眼看出,你是想永远地让刘裕洗清不了罪名,再也回不了北府,威胁到你的地位。”

    刘毅冷冷地说道:“我也是想救刘裕,倒不全是为了私心,毕竟这么多年,也有感情,他以前救过我,帮过我,我这样让他脱身,以后可以跟他的红颜知已双宿双飞,并不是什么坏事。”

    玄武冷笑道:“好了,希乐,在我这里你就不用再演戏了吧,你很清楚,只有扳倒刘裕,你才可能成为北府之王,才能实现你的理想,上次在洛阳,你秘密跟卢循约定,踢开刘裕共谋大事,事成之后由我来保你为豫州刺史,镇守中原,只可惜,卢循最后还是跟刘裕合作了,你的计划也因此破产。”

    刘毅咬了咬牙:“卢循不听我言,致有此败,要是那些长生人的厉害他早点告诉我,我们直接可以出城迎战慕容永,靠着那些怪物,足够消灭慕容永的大军,哪还用得着打一场守城战,功劳还全给刘裕得了。”

    玄武微微一笑:“那种新药的威力,连卢循都不敢肯定,要是知道了,哪还用得着跟你们为伍,自己就可以去大杀四方了。不过,他的这些药,可是我们给的,也只给了他一万枚,所以后面,他手里也没长生人了,只能跟你们合作,如果是你,你是想跟刘裕合作呢,还是跟你刘希乐?”

    刘毅睁大了眼睛:“卢循也是你们的人?”

    玄武点了点头:“是我的同事的人,不是我的属下,刘毅,我现在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的名额,空出来了一个,四方镇守里,青龙之职很快就需要有新人顶替,我们三个镇守都有提名,你很幸运,我提名的,是你。”

    刘毅的脸上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喜色:“你们真的肯让我当一方镇守,与你并列的地位?”

    玄武笑着摇了摇头:“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只是我提名你,另外卢循也得到了一个提名,除此之外嘛…………”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眼中带着一丝狡猾的笑意,看着刘毅。

    刘毅突然反应了过来,沉声道:“该不会是有人提名刘裕了吧。我劝你们别白费心思了,这天下谁都有可能加入你们黑手党,可就是刘裕不会。他一心只想着北伐河山,收复失地,最恨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谋诡计,不消灭你们就不错了,哪还可能加入?”

    玄武正色道:“世事无绝对,刘裕在军中这十几年的历练,已经不是当年初出京口的愣小子,你看他现在用兵,几乎每一招都是诈术,充分地利用对手的心理,弱点,还能说这样一个人,不会阴谋?刘毅,你若是还把刘裕视为有勇无谋的人,以后你会吃大亏。”

    刘毅冷笑道:“他若真有你说的这么厉害,又怎么会这样束手就擒为阶下囚呢?这说明他仍然有弱点。”

    玄武叹了口气:“刘裕做不到你这样心狠手辣,但这不代表他不能想到这些事情,其实慕容兰是他永远的弱点,从他跟慕容兰结婚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这个弱点会一直给敌人拿在手中,随时可以要挟他,攻击他,与其一生受其制约,不如趁着这次的机会,把事挑明,只要不死,以后就不会再成为他的弱点,这才是刘裕,喜欢搏命,但又有充分的把握可以保自己的最大损失可以承受。”

    刘毅的脸色一变:“你的意思是,这次是刘裕故意暴露弱点,让刘牢之抓他?这可是和你当时的说法不一样啊。”

    玄武冷笑道:“我要是当时跟你说明,你还可能这样费力促成此事吗?实话告诉你吧,只要支妙音在,刘裕就至少可以不死,这也是他敢于赌命的原因,如果这次能挺过去,那他必然成为北府军人们心中的实际统帅,连刘牢之都压他不住了。”

    刘毅咬了咬牙:“那就是说,只要刘裕活过这次,北府主帅的位置,就非他莫属了?不行,你得想个办法帮我,把刘裕弄走,绝不能让他挡了我的路。”

    玄武微微一笑:“你有什么办法把他弄走呢?”

    刘毅的眼中光芒闪闪,沉声道:“刘牢之比我更忌惮刘裕,上次在黄河边抓了刘裕之后,他一直把刘敬宣扣着,不允许刘敬宣出来,所以我们这次想要救刘裕,都没办法带上刘敬宣,如果刘牢之出面,可以把刘裕彻底地赶出北府军,再也回不来,我看,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玄武笑道:“可是如果刘裕撑过了这三场格斗,那他就是自由之身,有什么理由能阻止他回北府呢?”

    刘毅哈哈一笑:“王恭一直想要以北府兵清君侧,诛王国宝,以前只是因为北府军新重组,实力不足,加上王忱是荆州刺史,实力强过他,这才让王恭不敢妄动。”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青龙三杀无后手

    刘毅顿了顿,话锋一转:“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王忱已死,荆州落入殷仲堪的手中,等于是桓玄控制了荆州,他的立场不明,但殷仲堪可是昌明党的重要成员,所以,荆州兵马至少不会与清君侧的王恭为敌,现在王恭没有了制衡,一定会找机会发难的,到时候必然要北府军诸将效忠表态,以刘裕的个性,绝不可能同意打内战,那把他排除出北府军,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你有把握让刘牢之做这事吗?”

    刘毅微微一笑:“当然,我最清楚刘牢之的心思了,在他的心里,高门世家就如天神一般,万万不能得罪,但同样出身军伍的人,却是万万不能超过他的,刘裕以前爬得快,是因为谢家偏心,而不是他的能力不如刘裕,现在刘裕是将,他是主帅,可是刘裕在下面得人心,会把他的部下拉走,这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如果刘裕活过这次的格斗,必然人气进一步急剧增加,刘牢之绝不可能容他,必然会联手王恭,将之排挤出北府军。”

    “而我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多地让刘裕显得象个英雄,深得北府军心,我这回二话不说地带着我所有的兄弟来救刘裕,就是要让刘牢之知道,连我刘毅都服刘裕,而不是服他,那只会刺激得刘牢之更快下手。甚至,他出手要取刘裕的性命,我都不会奇怪的。”

    玄武微微一笑:“刘毅啊刘毅,你的这些小算盘,实在是让人无语,既表现得义薄云天,又暗藏杀机,我没有看错你,你确实是有资格加入我们组织。”

    刘毅换了一副笑容:“我的这些小伎俩,骗骗刘牢之还行,跟恩公你们这些老江湖比,那是远远不如的,如果有机会加入黑手党,我会惟恩公马首是瞻,在后面好好学习的。”

    玄武笑着站起了身,拍了拍刘毅的肩膀:“我相信,我们合作的机会很多,合作的时间也会很长久,希乐,好好努力吧,不要让我失望。”

    当刘毅的身形消失在枯井之外时,玄武眼中的笑意和那份关切渐渐地消失,密室的一道暗门,咔啦啦地一阵响动,接着翻转,朱雀缓步而出,长舒了一口气:“下次你最好找个通风好点的地方,让我在淤泥里站了这么久,臭也臭死了。”

    玄武冷冷地说道:“这里是彭城,又不是建康,又是个临时的接头点,以后就废弃不用了,你就别太高要求啦,如果觉得臭,随时可以离开。”

    朱雀微微一笑:“你好像最近对我很有意见啊,我又不是青龙,可没得罪你什么吧。”

    玄武冷笑道:“你明知道我不赞成去害刘裕,却还是要我做这件事情,甚至还要这样利用刘毅,万一刘毅察觉到不对,我们可就危险了,他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看看他对自己的生死战友是什么样的手段,你不害怕吗?”

    朱雀的眼中冷芒一闪:“谁让我们世家子弟中没有人才了,才能用刘裕,刘毅这样的人?刘裕既然不肯跟我们为伍,那只有让刘毅,卢循这些人先加入了,以后再加以控制。青龙见过刘裕了,而且好像摘下了面具,你怎么看这事?”

    玄武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这个消息确实吗?”

    朱雀淡然道:“你觉得我是个喜欢跟你开玩笑的人吗?若非事情紧急,我又怎么会半夜寻你至此呢?”

    玄武咬了咬牙:“青龙这是想提前出手,拉拢刘裕来对付我们?”

    朱雀点了点头:“这是必然的,他知道刘裕对郗超这个北伐英雄心有敬意,所以暴露身份,把以前的那些事情的责任全推到你的前任大人身上,把坏事全说成是我们黑手党四方镇守做的,而他现在想回头,想消灭黑手党。”

    玄武有点紧张了,声音也有些发抖:“那刘裕答应了没有?”

    朱雀微微一笑:“要是刘裕答应了,还会有下一场格斗吗?你让刘毅不要低估刘裕,可你自己怎么都看不清这个笨牛了?”

    玄武幽幽地叹了口气:“毕竟这么多年下来,他也成长了很多,历练了很多,不再是以前那个单纯热血的少年了,如果他选择假意借青龙的手,先灭我们黑手党,我是不会意外的。他可以跟拓跋合作,跟慕容垂合作,为什么这次跟青龙就不合作?”

    朱雀冷冷地说道:“因为刘裕有他的底线,这个底线就是绝不能为了自己的目的,让汉人百姓陷于兵灾战火,青龙要的还是通过内战消灭我们,然后登上皇位,这是刘裕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他们谈崩是必然,而青龙也一定会在后二场格斗中痛下杀手。用桓玄的部下是一招妙棋,就算刘裕胜出,只要荆州勇士有伤亡,那就结下了死仇,以后荆扬两大重兵集团,就会平添仇恨,不死不休。也算是为了内战,布了一招妙棋。”

    玄武冷笑道:“青龙就是青龙,绝世的枭雄,无论他是青龙还是郗超,都是这么厉害,我们真的要放他回荆州吗?”

    朱雀勾了勾嘴角:“先走一步看一步吧,看看刘裕这回能不能逃出生天,或者说,是以什么样的方式逃出生天,青龙如果下定决心要杀刘裕,必然会出动所有的力量,第一场格斗,他已经把自己的最好刺客用上了,这第二场,押上了桓玄的勇士,荆州的最强猛士,要是刘裕活到了第三场,那他一直秘而不宣的最后力量,就会使出了,只有让青龙出尽了最后的力量,我们才到出手灭他的时候。不然,他永远有反击的余地,上次我杀他不成,就是漏算了他和拓跋的关系,这回,不能再给他机会了。”

    玄武点了点头:“不错,那在你看来,刘裕能破解青龙的绝杀吗,刘穆之真的可以在格斗场上救下刘裕?”

    朱雀微微一笑:“你要知道,刘穆之的情报来自于支妙音,他既然敢这样做,就是有了十足的把握,皇帝会允许刘裕挑选同伴,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静观一场好戏。荆扬两大集团的猛士对决,我很期待,对了,这回帮我找个位置好点的包厢,我想看得更清楚点。”

第一千四百五十一章 彭城军营君臣会

    彭城城外,十里,御营行在。

    这是一座当地驻军的军营,早已经给清理了出来,作为皇帝的驻地,会稽王则留在城中的郡守府,这回司马曜算是轻车简从而来,但征调了刘牢之的北府军作为护卫,三千铁甲,正在这座不算太大的军营周围来回巡逻,附近的小树林被砍伐一空,五里之内,一马平川,任何人都无法遁形。

    御营之内的一座最大,最豪华的大帐里,司马曜据胡床而坐,一身便装,而把身体裹在一身黑色斗蓬之中的王恭和顶盔贯甲的刘牢之,则恭立在一边,一袭灰色僧袍丘帽的支妙音,则静静地坐在帐侧的一个蒲团上,秀目紧闭,若老僧入定,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没有关系。

    司马曜看着王恭,微微一笑:“爱卿可知朕这次为何要来彭城呢?”

    王恭正色道:“陛下是要亲自主持对刘裕的审判,您亲临现场,那裁决就是天意,无论是何结果,都不会有人有话说。”

    司马曜点了点头:“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另一个原因嘛,就是来这里,可以更方便地跟爱卿见面,现在朕想见爱卿一面,都不是容易的事啊。前些日子殷侍郎也去荆州上任去了,朕的身边,现在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啦。”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支妙音:“还好有师太能伴朕左右,为朕解忧。若不是师太这次想出的妙计,朕还真不知道如何处置刘裕呢!”

    王恭连忙说道:“都是臣无能,无法为陛下分忧,请陛下降罪。”

    司马曜笑着摆了摆手:“王爱卿不必如此,现在你和殷爱卿都已经出镇大州,手握重兵,随时可以为朕做大事了。朕这次路过广陵的北府军营,曾经微服私察过,又在这里看到了刘将军的部下,端的是精兵锐士啊,有你们这样的军队,朕非常放心,刘将军,朕一定会给你记功的。”

    刘牢之沉声道:“多谢陛下厚爱,牢之定不负陛下重托。只是牢之有一言,必须向陛下言明。”

    司马曜轻轻地“哦”了一声:“刘将军有何话,但说无妨。”

    刘牢之正色道:“陛下,刘裕虽然出身北府军,但是此人一向狂妄自大,不服上司的命令,以前谢相公在时,对他多加回护,我等将帅也无法对他执行军法,所以让他越走越偏,最后竟然暗通敌国公主,成为夫妻,这件事,让北府军上下都为之蒙羞,而作为一路领他的上司,我也非常痛心。”

    “现在的北府军,最大的任务不是短期内北伐,而是要为陛下清扫朝堂,除奸斩恶,所以,忠诚和服从是第一位的,我知道刘裕的将帅之才,更知道师太与刘裕的渊缘,但是,现在是国事为重,任何私人的感情都要放在一边。如果刘裕这次通过了三场格斗,那他的声望会如日中天,这个时候要是他回到北府,那必然一言九鼎,从者如云。到时候只怕就是我下令要北府军行晋阳之甲(春秋时晋国的六卿出动私兵为国君扫除政敌,后世作为兵变的代名词),也未必能让手下听令了。”

    司马曜的脸色一变:“怎么,刘裕有这样的本事,让北府军听他的不听将军的?这怎么可能呢,朕记得北府军可是一声令下,可以赴汤蹈火,刀山火海都不皱一下眉头的铁军啊。”

    刘牢之叹了口气:“陛下身份高贵,不知军中这些军汉们所想,他们要的,是尊重,是义气,冷冰冰的军法,如果在一个他们可以为之去死的人面前,是行不通的。刘裕多次在战场上能抗命,并且身先士卒,可以让整支部队都跟着他行动,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就是上次他突袭邺城,也是临时让我儿刘敬宣所率的援救洛阳的先锋部队,放弃了原来的作战计划,而跟着他转战河北。”

    说到这里,刘牢之顿了顿,看向了王恭。王恭清了清嗓子:“还有,上次刘裕去洛阳,带走了千余名北府军的老兵,这些可都是队正以上的骨干军官,弄得我们新建北府军都受到很大影响,几乎瘫痪,我现在都不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在洛阳建功立业,还是有意想让我们为难,不能行忠君除奸之事。现在,同样的事情再一次上演了,数百名上次跟他离开过的老兵,又几乎同时向军中告假,不待批准,就自行离去,臣真的很担心,他们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出来!”

    司马曜的脸色一变:“什么冲动的事情?王爱卿,你说清楚一点。”

    王恭咬了咬牙:“臣担心,他们可能会受人唆使,劫走刘裕,或者是找机会向陛下兵谏,逼宫,请陛下放了刘裕。”

    司马曜勃然大怒,一下子站了起来:“这不就是造反吗?王恭,你身为五州都督,北府军镇军将军,怎么带兵的?你管不住你的手下,难不成要朕帮你把他们一个个抓起来?”

    王恭和刘牢之连忙下跪,叩首道:“臣无能,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一直没有吱声的支妙音突然缓缓道:“王刺史,很感谢你把这么重要的情报汇报给陛下,今天陛下有些累了,你们先退下吧,加派值守,务必绝对保证陛下在彭城的安全,尤其是戏马台,内部的护卫,由刘将军负责,让刁逵离得越远越好。”

    王恭与刘牢之对视一眼,司马曜的情绪也平复了一些:“就按师太说的做吧,至于北府军进京之事,你们抓紧安排,等这次的事毕,我们找机会再谈。”

    刘牢之咬了咬牙:“陛下,请务必以国事为重,即使您再喜欢刘裕,此次进京大事,也万万不能让他参与,不然,事情必败!”

    司马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朕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当王恭和刘牢之不情不愿地离开大帐之后,司马曜跌坐回了胡床之中,冷冷地看着支妙音:“妙音,这就是你说的一定会为朕效力,解忧的刘裕?朕现在越来越怀疑,你要朕这回放过他,究竟是为了朕,还是为了你!”

第一千四百五十二章 妙音建言寄奴卫

    司马曜在说这话时,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支妙音那绝世的容颜,很想从她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之中,捕捉到她真实的心思。

    可是支妙音的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平静得如同那一汪秋水,没有一丝风儿的拂过,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司马曜,淡然道:“陛下,贫尼自从落发时就跟您说过,以前的王妙音已死,而她对刘裕的爱,也随之而去。现在这个世上的支妙音,是完全忠于陛下的,一切只会为陛下打算,包括在会稽王面前假意迎合,都是奉了您的旨意,难道这一点,陛下也有所怀疑了吗?”

    司马曜咬了咬牙:“我当然相信你说的话,但是,但是你毕竟拒绝做我的皇后,有时候我一直在想,是不是你对刘裕余情未了,才会…………”

    支妙音叹了口气:“陛下,关于这点,贫尼已经说过很多次了,那个陷害我们家族,在暗中掌控您的国家的可怕组织,那些个躲在阴影黑暗之中的阴谋家人一日不除,贫尼就算嫁给您,也是前皇后王法慧的命运,贫尼不想就那样在深宫中给人害死,所以,现在这样以支妙音的身份在外面助您,才是对您最有利的事情。这些年来,难道贫尼为您做的事情,您还不知道吗?”

    司马曜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对不起,妙音,是我不好,胡思乱想,你可别往心里去。不过,刚才王恭说的很明白,刘牢之更是直言刘裕不可控制,你说刘裕会站在我的这一边,为国家出力,为什么他们不这样认为?”

    支妙音微微一笑:“刘裕必然会为国效力,这点我从来不曾怀疑过,只是二位大人刚才说的也没错,准确地说,刘裕有自己的判断,不是冰冷的木偶,他会为陛下的北伐大业抛头颅洒热血,也会为陛下讨伐作乱的乱臣贼子,但是,绝不会跟王刺史那样,主动提兵进京清君侧,引发内战。”

    司马曜冷笑道:“那不就还是不肯为朕出力吗。现在国家的当务大敌是会稽王支持的王国宝这些乱臣贼子,他们收受贿赂,结党营私,败坏朝政,甚至你说的那些阴谋世家,也很可能他们参与其中,我不可能等他们的证据确凿再下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到时候只要朕一道手诏,请王刺史和殷刺史提兵入京,将这些贼人全部拿下,诛杀就行了。”

    支妙音叹了口气:“既然如此简单,又何必让外兵入京呢,陛下不能命令在建康的宿卫兵马做这些事吗?”

    司马曜一时语塞,过了一会儿,才摇头道:“你明知道京城的兵马掌握在王国宝和王绪的手中,朕无法调动。”

    支妙音正色道:“自古外兵入京,都是致乱之源,您的诏书,无法辨别真伪,王国宝他们可以说是矫诏,如果陛下公开下诏,他们可能狗急跳墙,提前发难,先控制住陛下,这点不知陛下想过没有。”

    司马曜怒道:“他们敢!朕是天子,绝不会屈服于他们这些小人,就算刀剑加身,也绝不做汉献帝那样任人摆布的傀儡!”

    支妙音淡然道:“陛下有宁折不弯的君子气度,贫尼佩服,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想想前朝,曹髦也曾经同样宁死不屈,甚至出动宫中侍卫去攻打先帝,可是结果如何呢,还不是兵败身死,最后江山易主。陛下为了能夺回大权,已经忍了这么多年,眼看现在希望在眼前,为何还要赌这口气呢?”

    司马曜刚才因为激动而胀红的脸色,稍稍平复了一些,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是朕一时冲动了,不过,既然宿卫兵马不听命于朕,而外兵又一时远水难救近火,总不能让朕就这样偷偷逃出京城,到外藩去号召天下兵马勤王吧,现在朕给盯得这么紧,要不是这次借口看格斗,也无法来这彭城呢。”

    支妙音微微一笑:“所以这时候,就体现出刘裕的价值了啊,这可是贫尼思量再三才想出的办法,只有他,才能救陛下于危难之中!”

    司马曜的精神一振:“你的意思,是让刘裕来宿卫京城,保护朕?”

    支妙音正色道:“不错,刘裕是绝不会打内战的,因为内战一开,生灵涂炭,只怕再无北伐之力,但是他忠于大晋,如果让他带着肯跟他去洛阳的生死兄弟们一起宿卫京城,保护陛下,他是万死不辞的。有刘裕和这些猛士在,负责皇宫内卫,即使是有千军万马,也难以一时攻陷,这点,在洛阳之战,包括之前的多次战役中都得以证明。”

    “若是陛下下诏调查奸贼,而这些奸贼们狗急跳墙想要起兵威胁陛下,那有刘裕在,宫城防守当可无虞。到时候消息传出,有人围攻陛下,那王刺史他们起兵救驾,就是顺理成章之事,不用任何手诏,也不会再引发地方上的内乱了。如此,方是长治久安之策!”

    司马曜的眉头渐渐地舒展了开来,黑黑的脸上,绽放起了笑容,但仍有一丝疑虑:“只是,只是刘裕真的会忠于朕吗?不管怎么说,毕竟是朕下诏,扳倒了谢家,也让他失了靠山,毕竟是朕下令让他去格斗场拼命,而他也毕竟和慕容兰成了夫妻,若是慕容垂指使他刺杀朕,那谁可相救?这等于是让朕把性命都交到他的手里啊。”

    支妙音摇了摇头:“刘裕是忠义之人,这点无用置疑,如果他真的只贪荣华富贵,早就在燕国效力了,虽然这个男人抛弃了王妙音,但是我很清楚,他对大晋的赤胆忠心,从没有变过,如果陛下能在格斗场上赦免他,那就跟当年的谢相公一样,是他的再造恩人,他必然肝脑涂地,以死为报。有刘裕宿卫京城,陛下就可以放心地下诏调查王国宝一党的各种罪行,先剪除枝叶党羽,最后再将大奸除掉,天下可为之一清,在清查他们这些世家子弟的同时,没收其田地,佃农回归国有,陛下就有了钱粮,兵源,可以正式地掌握天下大权,到那个时候,陛下才可以内清奸贼,外讨胡虏,以刘裕为帅北伐,必可成功!”

第一千四百五十三章 忠臣义士卫君王

    司马曜的脸上,慢慢地绽放起了笑容,他看着支妙音,拍手道:“精彩,太精彩了,妙音啊妙音,你真不愧是女中诸葛,这些谋划,早就在你心里很久了吧,你为什么一直都不告诉朕呢?”

    支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因为放眼大晋,有打仗厉害的,也有忠义无双的,但是两者兼具,没有任何私心的,只有刘裕一人而已,以前的时候,谢相公掌握大权,陛下虽然不满,但毕竟国家无虞,作为谢家儿女,我也不便出面帮陛下。这点还请陛下恕罪。”

    司马曜哈哈一笑:“都是过去的事了,其实朕并不恨谢相公,甚至现在每每想到从前的事,还颇有些后悔,也许是因为当时朕太年轻了,缺乏经验,所以他不放心放权给朕,又或者是会稽王本身就有野心,想要夺权,所以才在朕面前不停地中伤谢相公。不过现在他人已经去世了,不管怎么说,他也尽力辅佐我大晋几十年,为相二十年,尤其是抵挡了桓温篡逆和前秦来犯,只这两件大功,就足以抵消一切专权的罪责。你是世家子女,当时那样选择,朕不怪你。”

    支妙音微微一笑:“相公大人知道自己专权太久,但也是因为盯上他相位的,也多是一帮无能而又野心勃勃之辈,若真是有一心为公的能人,他也从不会贪恋权势,就象对谢家,他宁可让侄子来掌权,也不让自己亲生儿子来负责,一个真正专权的人,会这样吗?”

    司马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看来,朕这些年是给会稽王,还有王国宝他们给害了,忠奸不分,现在看来,他们只不过是为了夺权才说相公大人的坏话的,并非出于忠义,现在,朕就要亲手改正这个错误,妙音,谢谢你,有你能帮朕。”

    支妙音淡然道:“帮陛下一大半是为了忠义,为了国事,一小半也是为了我们谢家复仇,想相公大人为国呕心沥血,却被小人中伤,不得善终,我也因此被迫落发出家,国仇家恨,集于一身,虽为女子,亦终将报仇。陛下既然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又怎么不涌泉相报呢?所以刘裕也是同样的道理,谢家对他有再造之恩,他自会报答,而陛下如果能救他一命,给他机会,他也一定会为您肝脑涂地的。当初慕容兰能成为他的妻子,就是因为舍身相救,所以即使他明知对方是敌国公主,但仍然要对此女负责到底,甚至要押上自己的名声与前途,这样的人,是真正的忠义之士,也是陛下可以信赖的。”

    司马曜讶道:“什么?不是说他们早有奸情,勾搭成奸了吗?哪来什么舍身相救?”

    支妙音摇了摇头:“他们确实早就认识,但是因为刘裕与我以前有过婚约,所以他们虽然在一起出生入死,朝夕相对,却是发乎情,止乎礼,严守男女之防,尤其是刘裕,甚至不允许自己对慕容兰有半点情意。直到刘裕在邺城被奸人所害,为了救大军而身受黑火焚身之苦,慕容兰为救他而以身相许,成为夫妻,这才有了后来刘裕带着她远走草原,一别数年的事情。”

    司马曜长吸一口冷气:“想不到这中间竟然有如此多的曲折,你又如何得知?”

    支妙音叹道:“是我娘去草原,把刘裕接回来的,这些事情,她也是在这一路之上打听过,千真万确,我本来以为这二人是背叛了我,私奔草原,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所以,现在我对刘裕,恨不起来,但是我也知道,不可能再跟他在一起了,也许,这样的结局,对我们,才是最好的。”

    说到这里,支妙音的眼圈变得红红的,泪水也在眼中打转。

    司马曜咬了咬牙:“既然如此,朕可以现在就赦免刘裕,也不用打那接下来的两场了。现在就可以让他出任中兵宿卫,入宫值守。”

    支妙音摇了摇头:“陛下,万万不可,刘裕这回被捕,就是因为那些当年在邺城陷害北伐大军的奸人,又一次地对刘裕出手,现在大晋上下尽人皆以为刘裕是通敌叛国的奸贼,恨不得千刀万剐,陛下若是此时强行赦免刘裕,会让万民失望,这些奸人就会利用愚民的这些怨念,做出对陛下不利的事。”

    司马曜恍然大悟:“妙音,多亏你提醒,朕又冲动了,陷些着了奸人的道儿。你说,这些奸人,是不是就是会稽王和王国宝指使的?”

    支妙音正色道:“陛下,此等大事,需要明确的证据,会稽王有夺位的野心不假,王国宝也是贪权好利,但并不是说他们就一定会做这种事,以贫尼这些年对他们的观察,他们没有这样的城府和能力,多半也是给人利用和操纵而已,那些在背后策划的人,连相公大人都被算计,可见有多厉害,多可怕!”

    司马曜咬了咬牙:“是啊,朕也一直感觉到有一张看不见的黑手,看不见的巨网,一直操纵着朕,控制着朕。让朕不得安宁,无法呼吸,想要反击,却又不知对手何在,这种感觉太可怕,太糟糕了。”

    支妙音微微一笑:“但阴谋黑手终归也只是阴谋黑手,在忠于陛下的英雄的堂堂正气面前,仍然是灰飞烟灭,刘裕,就是对付这些阴谋黑手最好的利刃,现在陛下要做的,就是以上天的名义,来还刘裕一个清白,您不可以强行把自己的意志加到天下人的身上,只能借天意,如果刘裕能战胜重重阻碍,杀出一条血路,自证清白,那他的威望,更胜从前,有他在陛下身边,那北府军中的猛士游侠,也会纷纷来投,一切屑小之徒,再难害陛下分毫!”

    司马曜听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朕相信,刘裕一定不会让朕,也让妙音你失望的。”

    支妙音站起了身,向着司马曜行了个礼:“贫尼告退,明天,刘裕将再将登场,到时候陛下只需要维持最基本的公平格斗准则,就由上天,来决定他的命运吧,贫尼会为陛下,为刘裕祈福的!”

第一千四百五十四章 生死斗前佳人至

    戏马台下,格斗士地牢。

    刘裕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单人牢房之中,听着头顶之上那格斗场中,山呼海啸般的风暴,惨叫声,欢呼声,怒骂声,兵刃相击时的声响,混在一起,让人的血液都在沸腾,在这里,无论是何等的王孙贵胄还是高门贵女,都会撕下平时里装出那副高贵范儿,变成彻头彻尾,放飞自我的随性,疯狂的野兽,为这个格斗场中,那血腥,疯狂的人与人之间的自相残杀,而忘情地吼叫。

    刘裕轻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难道人与人之间的这种杀戮,真的让人这样忘乎所以吗?”

    支妙音的声音,在铁门之外轻轻地响起,如同天籁:“只要是涉及了这最原始,最基本的兽性,外加重金下注,就足够让人疯狂。就象现在这样。刘施主,如果一会儿你出场的时候,他们只会更加疯狂的!”

    刘裕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面前的牢门,缓缓地打开,十余个皇家护卫,站在支妙音的身后,伊人一身僧袍,却难掩其秀丽万方的仪态,看着自己的眼中,秋波如水,尽是难言的神色,这一刻,那个心如止水的比丘尼支妙音,已经重新变回了曾经的高门贵女,刘裕的未婚妻。

    刘裕平静地说道:“我马上要出场了,师太不应该此时前来,这样会乱我心神的。”

    支妙音微微一笑,转头对身后的护卫们说道:“你们先去外面等候吧,贫尼有话要单独对这位施主说。”

    护卫们行礼而退,铁门在支妙音的身后合上,刘裕叹了口气:“这里有暗门,有监听的东西,你我在这里的对话,别人能听到。”

    支妙音摇了摇头:“在我来这里之前,已经把所有的暗道全封上了,这里没有别人,青龙也进不来。我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来,不是要乱你心神,而是有极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刘裕沉声道:“你可知青龙就是曾经的髯参军郗超?”

    支妙音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之色,一闪而没:“你居然也知道了,我还准备等你打完这场后告诉你呢,我也是昨天夜里刚刚知道,是娘亲告诉我的。”

    刘裕咬了咬牙:“想必是朱雀向你娘告知的,郗超有自立,离开分裂黑手党的打算,朱雀他们把他的身份透露给王,谢这些世家,看来是想让你们来对付郗超了,那朱雀的身份,你娘可知?”

    支妙音摇了摇头:“不知道,朱雀他们只会透露他们想透露的消息,如果你想知道他们三个的身份,恐怕只有从青龙的嘴里知道了。”

    刘裕点了点头:“那我更得活下来,只有活过这场,才有机会向青龙,哦,不应该是向郗超发问。你来这里,不是只想告诉我此事吧。”

    支妙音微微一笑:“当然不是,我是要提前告诉你,这一场准备出战的,乃是桓玄手下的荆州五将,可以说是荆州军中,最强的将校和勇士,也都是你所认识的。分别是鲁宗之,吴甫之,皇甫敷,胡藩,桓振。近战勇士,力士,骑将,弓箭手一应俱全,即使是小队格斗,也是完美的组合,裕哥哥,你可有破解之道?”

    刘裕叹了口气:“果然是荆州勇士,我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郗超阴险歹毒,让我跟这些荆州勇士打,无论胜负,都会结下死仇,如果我死了自不待言,要是我活下来,那荆州军和北府军,也会势同水火,以后一旦内战,出手绝不容情,我大晋的精兵锐士,就要这样白白地损失在内耗之中了。”

    支妙音正色道:“裕哥哥,现在不是考虑这些后事的时候,你只有活下来才行,我知道你对这些荆州勇士是英雄惜英雄,但现在他们是来杀你的,绝不是平时的比武切磋,你若是心存善念,手下留情,他们可不会对你相让,毕竟,杀了你就是天下第一勇士,这点,连跟桓玄闹翻的胡藩都经不住诱惑,肯加入这个战团了。”

    刘裕沉声道:“我不是神仙,以一对五,没有半点胜算。但既然说格斗要维持一个面上的公平,就象第一场,好歹也给了我一些同伴,那这一次,我应该不会以一对五吧。”

    支妙音点了点头:“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我让刘穆之召集了你北府军中的兄弟们,现在都已经分批上了看台,你可以指挥他们行事。”

    刘裕的脸色一变:“妙音,你这是做什么,难道想让他们兵谏?”

    支妙音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么傻,上次青龙给你安排的同伴之中,埋伏了刺客,这回你完全可以在格斗前,以这个理由公开向皇帝表示,信不过别人安排的同伴,要自己挑,我已经跟皇帝打好了招呼,到时候会同意你的请示,让你在看台上挑人,只要你叫到的北府兄弟,一定可以下场参与格斗。”

    刘裕的眉头稍缓:“就是说,这回我可以自己挑选同伴了是吧。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权力?”

    支妙音正色道:“这回荆州诸将带的可都是拿手的兵器,而你挑选的人,因为身在看台,不能携带兵刃,所以除了挑四个帮手之外,你应该还可以指定一些格斗的规则,我想,只要不是离谱的,皇帝定会准奏。”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既然如此,那请你现在回去转告皇帝,这一场比试,我只要三个同伴,以四对五,条件是,双方都不得用真刀真枪格斗,而要改用训练用的木头兵刃,身中二刀枪或者是三箭者则为判负。以一个时辰为限,一个时辰之后,在场中所剩的参赛者多的一方,为胜!”

    支妙音的眉头紧锁:“你这样少一人,吃亏很大,不用称手的兵刃,更是会把你快速解决对方的能力给弱化,毕竟你的斩龙刀和扎心老铁,是闻名天下的神兵利器,这样不等于是自我削弱吗?”

    刘裕微微一笑:“可这要一来,就不会削弱大晋的猛士了,这一场格斗,不论胜负,我都不希望看到有人伤亡,就这样吧,妙音。”

第一千四百五十五章 双姝在心何所取

    支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裕哥哥,你想着留别人的性命,可是别人未必想留你的,这回荆州五人组,都是想着亲手杀了你,夺取你天下第一勇士之名,至少是大晋第一勇士,这中间还掺杂了荆扬两大藩镇百年来的恩怨情仇,他们都是非常厉害的高手,你手稍一软,可能就要付出性命的代价。我可以帮你去跟皇帝说这个要求,但是,你自己一定要清楚,即使是木刀木弓,在你们这样的高手的手里,一样可以杀人夺命!”

    刘裕点了点头:“放心,只要踏上格斗场,我就是当成战场,绝不会有半点大意的,之所以要用木头家伙,也是怕我出手太重,伤了人,结怨荆州好汉,以后北伐时说不定会因为这样的恩怨误了大事。但不管怎么说,要想以后有北伐,荆扬合作的那一天,我自己得先活下来才行,我若是战败给处死,那昌道内战必然暴发,两边也必然会在战争中结下不死不休的血仇,这其中的轻重高下,我是很清楚的。”

    支妙音点了点头,她看着刘裕,说道:“裕哥哥,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这回你落到这般田地,都是她害的,即使到了现在,她也没有出来救你,即使是这样,你还爱着她吗?”她说着说着,紧紧地咬着嘴唇,看着刘裕的目光之中,也充满了幽怨。

    刘裕摇了摇头:“我从河北回来的那一刻,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黑手党知道我不会跟他们合作,必然会抓着我跟慕容的关系作文章,所以,她不出现就是最好的做法,是我让她留在邺城,不要过来的。以慕容的个性,如果能得自由,必然会不顾一切地来救我,所以,我还转而请托慕容垂留下了她。”

    支妙音的脸色一变:“你,你居然让慕容垂阻止她来?你宁可自己不要命了也要保护她吗?”

    刘裕叹了口气:“妙音,我知道你对她的成见太深,无法改变,但我必须要说,跟她在一起不是因为她的引诱,而是我必须要承担起来作为男人的责任,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快乐,并不因为我们的婚约是谢相公的指定而改变,但是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一种绝对的信任和依赖,是一种可以托以生死的感觉,虽然我跟她总因为立场原因,隔着点什么,或者说,因为跟你的感情,我不敢对她投入我所有的爱,但是,我跟慕容,早就象亲人,家人一样,不可分割,无法舍弃,我可以为了她付出我的性命,就象我同样可以为了你而付出我的性命一样。”

    支妙音转过了身,不让刘裕看到她的脸,但她的声音幽幽地响起:“不用再说了,我已经明白,你心里爱我,但把她更当成家人,更当成可以相伴一生的伴侣。裕哥哥,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我心里也彻底放开了。希望你也能彻底释然,不要因为她或者我而分了心。我走了,祝你好运。”

    她说着,头也不回地拉开了铁门,快速地离开,可是刘裕注意到她走的地上,却是有点点湿润,显然,那是伊人的珠泪洒落,而她不想让自己看到面容,也大约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伤心流泪的模样吧,毕竟,自己对她的这番坦白,无论如何,也是对她的一种伤害。

    刘裕闭上了眼睛,开始做起深呼吸,随着他的吐纳之气一遍遍地在体内运行,刚才还有些激动的内心,变得慢慢平静,他开始无数次地想象起即将来到的这场战斗,荆州勇士们一张张坚毅而凶悍的脸,他们手中的兵器,他们刺杀和战斗时的身形,开始一遍遍地在他的脑中浮现,连外面的格斗场中的山呼海啸般的声响,也在他的耳边消失了,而他的嘴里,开始默念起刘敬宣他们的名字,如何作战,如何阻挡对手,如何见招拆招,飞快地在他的脑子里盘旋开来。

    当刘裕思考既定,缓缓睁开双眼的时候,面前的铁门已经打开,上百名地牢护卫,从这里夹道相列,直到出口的台阶之下,而牢头则举着火把,身后的两个仆役端着甲胄与兵刃,这个牢头满脸堆着笑,跟第一场时看着自己如同看着一个死人,一脸不耐烦的那种表情,判若两人,他恭声道:“刘大哥,该你上场了,圣上和会稽王,还有大晋的世家高门今天几乎全到场了,就是要来看你的风采的,听说,连北方诸胡伪逆,也都派出了使节,亲临现场观战呢。”

    刘裕冷冷地说道:“连北方诸胡都派人来了?皇帝肯接纳他们?”

    牢头连忙点头道:“他们是来商谈罢兵议和之事,虽是伪逆胡虏,但我大晋是礼仪之帮,陛下仁厚,以苍生为念,也同意谈判了,他们听说今天能看到大晋最高水平的格斗,所以都想来见识一下,陛下也有意向胡虏们展示一下我大晋的军威,就准其所奏。”

    刘裕沉默片刻,说道:“河北的后燕,来了使者吗?”

    牢头笑道:“当然来了,这次想来观战的,就是后燕使者主动提的,听说他们来这里的,是个大小数百战无一败绩,号称后燕第一勇将的,还是个王爷呢,叫什么,叫什么慕容凤,对,就是慕容凤。”

    刘裕开始自己穿起铠甲,他微微一笑:“此人确实是勇将,我也跟他交过手,慕容垂居然让他作为使者前来,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不过也好,让他见识一下我们大晋的勇士,不止我一个,也能让他们以后对我们大晋的实力,有清醒的认识,不至于生出侵犯之心。”

    刘裕说到这里,顿了顿:“除了慕容凤,没有别人前来吗?”他的心里,还存有一丝希望,虽然理智告诉他,慕容兰不应该在这里,也千万不能在这里,但是内心深处,见到自己爱妻,与之相拥,互诉衷肠的心思,却变得无比地强烈起来,也许是支妙音刚才的提问,让他终于可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不知从何开始,自己的满心满脑,已经早就被慕容兰所占据,连王妙音的倩影,都变得模糊了。

第一千四百五十六章 寄奴昂首入沙场

    牢头笑道:“慕容凤身边的随从都是由我们指派的,他只有一个人前来,其他各国的使节也是如此。听说这是因为防止人多眼杂,有奸细趁机刺探我们的军情。”

    刘裕点了点头,顺手把自己肩部的护膊给紧紧系牢,他看着牢头,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两件兵刃,又顺手把奔雷大弓挂在了背上,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出了铁门。

    当刘裕的身形缓缓地从地下的台阶,一步步地上升到地面时,本就喧嚣的格斗场,暴发出了一阵巨大的欢呼声,无数人都在高喊着刘裕的名字,仿佛在呼唤一个英雄,这与刘裕第一次出场时,那满场的嘘声和喊打喊杀的声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只有帮他们这些赌徒赢了钱的刘裕,才是好的刘裕,哪怕他仍然没有洗脱自己叛国通敌的罪名。

    司马道子的脸上挂着不屑,看着周围这些山呼海啸的民众,对何无忌说道:“无忌,今天是不是买刘裕的赔率很高呢?怎么有这么多人支持他?”

    何无忌淡然道:“听说,今天是荆州勇士组团来杀刘裕,而刘裕的身边,看起来没有象样的帮手,如果是第一场那样,刘裕几乎输定,所以,买刘裕胜的是十赔一,也就是一文钱投注,如果刘裕赢了,可以本钱之外赢十文钱,而买刘裕输的则是一赔十,就是说十文钱投注,刘裕死了才能在本钱之外赢一文钱,输了可就全没了,所以,今天几乎所有人都一边倒地买了刘裕胜。”

    司马道子身边,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看起来很精明的样子,两只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而司马道子的黑人特征,在这个小孩子身上,大概只剩下了两片厚厚的嘴唇了,皮肤上涂了厚厚的白粉,看起来甚至白过多数普通贵族子弟,这正是司马道子的儿子司马元显,小小年纪,就博闻强计,反应过人,在京城的王孙贵胄圈内,也算是颇有名气,今天,司马道子特地把这个小子带上,让他亲临现场,一睹戏马台格斗的盛景。

    司马元显摇了摇头:“不太可能是五个打一个的,我听说这场格斗是上天的裁判,那就要有起码的公平,就象上次,为了对付战车和战象,也得让刘裕身边有十几个同伴。父王,只怕这其中还有变数。”

    司马道子的脸色一变,转而笑道:“不会有什么变数的,最多是象上次那样给刘裕安排几个不入流的帮手,甚至还会有人借机刺杀刘裕呢,我看这回,刘裕是必死无疑了。何中尉,你可莫要伤心哦,这是他咎由自取。”

    何无忌淡然道:“刘裕是否有罪,要看上天的裁决,起码上一场,他胜出了,说明老天好像不希望刘裕就这么快死掉,也许这场,也会有出乎王爷意料之外的结果。我是大晋的军人,尽自己的职责,请王爷放心,卑职不会做出有违国法军令的事情。”

    司马道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何中尉,你有一个远大的,美好的前程,只要听本王命令行事,荣华富贵,又岂难得到?”

    何无忌的目光看向了走进场内的刘裕,微微一笑:“多谢王爷。”

    另一边的看台上,刘牢之目光冷峻,看着刘裕的背影,他这个位置,正好是看着刘裕的背面,与对面皇帝所在的主看台相对,而刘敬宣则在一边不安地走来走去,仿佛一头野兽。

    刘牢之冷冷地说道:“阿寿,坐下,你这样会挡了为父和终伯的视线。”

    孙无终笑道:“牢之,阿寿想下场帮忙,你为何就要这样阻止呢?”

    刘敬宣一听来了精神,连忙回头道:“父帅,你就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北府军兄弟,给这些荆州人欺负吗?这可不是刘裕个人的生死啊,这事关路们北府军的荣誉,要是寄奴今天真的死了,以后这些荆州人哪会把我们北府汉子放在眼里?”

    刘牢之摇了摇头:“刘裕跟谁打,跟多少人打,都是陛下决定的,我们无权插手,从他通敌叛国,私娶慕容兰的那一刻起,他就不配当我们北府军的一员了,我说过,所有北府军将士,不得私自出手,违反国法去帮刘裕,若有违反者,军法从事,你就算是我的儿子,只要违了军法,我也定斩不赦!”

    刘敬宣咬了咬牙,双拳紧握,看着场中的刘裕,喃喃道:“寄奴,你一定可以过关的,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过关的!”

    刘裕的身形在场中站定,直面皇帝,向其行礼,而司马曜也站起了身,走到看台前,对着刘裕,沉声道:“刘裕,今天是上天安排,对你的第二场裁决,你可准备好了?”

    刘裕平静地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还请陛下安排我的对手。生死由命,胜负在天。”

    司马曜点了点头,看向了一边,站在另一个大喇叭前的刁逵,说道:“刁廷尉,就由你来宣布刘裕的对手吧。”

    刁逵的脸上挂着谄笑,向着司马曜行了个礼,然后站到了喇叭前,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冷笑,看着刘裕,大声道:“有请,南阳太守,大晋荆州军团虎威将军,鲁宗之!”

    看台上响起了一阵骚乱,谁也没有想到,居然是现役的军将出场,而不是格斗士奴隶,看台边的一座铁栅缓缓升起,一个身长八尺有余,全身裹着精钢重甲,左手持着一面铁盾,右手提着一柄足有三十多斤重的双手战斧的鲁宗之,昂首而入,他的肩甲,臂甲之上布满倒刺,脸上带着一具青铜面当,刚髯从面当之后扎出,如同猬刺,任谁见了,都会惊叹于此人的英武雄壮。

    鲁宗之走到刘裕的身边,也不看他一眼,把战斧往地上一插,大地都仿佛振动了一下,他一手掀起面当,露出一张涂满红色油彩,仿佛鲜血覆盖的脸,对着看台上的司马曜大声道:“末将鲁宗之,见过陛下!”

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荆州五强并肩出

    司马曜满意地点了点头:“鲁太宗,想不到你以军将身份,郡守之职,也来参与这场格斗,刁廷尉,朕以前听说这格斗场只是罪人与奴仆们比拼生死,以赎其罪孽的地方,什么时候现任官员也可以下场格斗了?”

    刁逵连忙说道:“戏马台并没有明文规定,禁止大晋自由子民参与格斗,也没有说官员士人不能下场,之所以以前一直是奴仆和罪人参与,是因为格斗场凶险,是比拼生死的地方,一般来说,非罪人不愿参加,鲁太守是自愿参加,而且有荆州刺史殷仲堪,南郡相桓玄联名作保,甚至为了参赛,还支付了一笔钱,臣和格斗场主事没有理由拒绝。”

    司马曜冷冷地说道:“那么,朕的官员,将军们,就跟那些奴隶一样,在这里生死相搏?这传出去,大晋的颜色何在,名声何在?”

    鲁宗之高声道:“陛下,臣以为,此番格斗,不是普通的奴隶间的打斗,而是上天要借助我等之手,来审判刘裕是否通敌叛国,所以,我等绝不敢怠慢,一定要派出大晋最好的战士,来证明刘裕是否有罪。”

    司马曜的眉头一皱:“鲁太守,你虽然是著名的勇将,但如果朕所记不差的话,你原来是前秦的关中豪强,还曾经随逆胡南侵过,后来兵败被俘,成为桓郡相的部曲,因为立功而重获自由,一路升迁到现在的地位,对吧。”

    鲁宗之的脸微微一红:“臣以前确实一时糊涂,助纣为虐,幸得陛下宽仁,桓郡相指点迷津,才让我迷途知返,改邪归正。所以,臣更不能允许有人出卖大晋。北伐收复失地,也有我们荆州将士浴血奋战的结果,可是却因为内奸的出卖,大片血战得来的土地,得而复失,我的不少战友,兄弟,就这样白白牺牲了,所以,臣必须为死去的将士们,同袍们,讨还一个公道!”

    刘裕沉声道:“鲁太守,害你兄弟的不是我,而是胡人,还有别的内奸。”

    鲁宗之冷冷地说道:“我只知道,你跟杀我兄弟,与我不共戴天的慕容垂的妹妹成了夫妻,这仇这恨,我不找你找谁?既然你说你是清白的,那就跟我在手下见个真章吧。”

    司马曜点了点头:“好吧,既然鲁太宗如此坚决,那就由你和刘裕一决高下吧,朕准了。”

    刁逵笑道:“陛下,跟刘裕有仇的,可不止一个鲁太守,荆州还有几名英雄好汉,同样请战,桓郡相无法拒绝他们的战意,就让他们一起来了。”

    司马曜的眉头一锁:“还有哪些人?”

    刁逵一挥手,边上的四道铁门的栅栏,随之升起,而四个虎豹熊罴般强壮,全副武装的大将,缓步而出,其中一个从北边铁而出的,是一个身长九尺,倒提方天画戟,状如吕布的家伙,全身精钢大铠,精甲曜日,头盔顶上,三道金梁自额及顶,跨下一匹全黑战马,双眼血红,蹄大如海碗,喷出来的气沫都微微发红,可不正是有荆州第一猛士之称的小吕布,桓振?

    而东面一人,手中提着两杆铁鞭,一身银甲,肌肉几乎要把这一身盔甲撑暴,乃是荆州穷奇军军主,吴甫之。

    西边一人,则双手持着一杆大戟,金甲在阳光照耀之下,闪闪发光,裸在外面的双臂之上,一对吞云猛兽的刺青,跃然欲出,而大戟之上的血槽之中,一汪碧血,隐隐发光,能让这等神兵的血槽变成这样,不知斩杀过多少敌军将士,正是荆州天狼军军主,皇甫敷是也。

    最后出来的一人,一身皮甲,右半个肩膀,直接裸露在外,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则是他的双臂,甚至比他的两条大腿还要粗,肩宽甚至顶得上普通女子的身板宽度,而两臂之上的肌肉,不用发力就是如铁块一样隆起,线条伴随着青筋,若隐若现,一把几乎有大半个人高,四股兽筋绞合在一起,起码有近六石的铁胎大弓,直背在他的身后,而他的两只小腿的外侧,套着两个鲨鱼皮囊,两把二尺左右长的短刀,插在囊中,作为近身防御之用,不用看就知道,这人就是传说中有小养由基之称的荆州第一神箭手,胡藩胡道序是也!

    这几个一个个龙行虎步,气度不凡,即使是完全不懂武功的那些世家公子哥儿们,也都一个个看得连连点头,但很多人马上意识到了不对劲,开始嚷了起来:“不对啊,这是要五个打一个吗?”

    “太不公平了吧,这不是公平的对决,不是上天的旨意。”

    “怪不得赌场姓刁的开出刘裕一赔十的机率啊,这哪是一赔十,就是一赔一万也不可能啊,退钱,退钱,我不赌了!”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全场都暴发出齐声的吼叫声:“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更有甚者,不少人干脆把手中的一些烂果子扔进了场中,就象刘裕第一场格斗时他们扔刘裕那样,很快,看台下的格斗场边缘一丈左右的空间,就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了。

    司马曜冷冷地对刁逵说道:“刁廷尉,大家的话你听到没有?所有人都觉得以五对一,太不公平,这也一定不是上天的旨意,朕现在命令你,停止这场决斗,直到找出一个大家都满意的方案为止。”

    刁逵微微一笑:“刘裕,这五人乃是荆州一等一的高手,他们都有亲朋好友在北伐中流血牺牲,每天做梦都是要杀贼报国,听说你这个北府军第一勇士,就是通敌之人,他们都想跟你一较高下,殷刺史也无法阻止,所以只好让他们全来了,你可以跟他们一对一地比试打斗,如果你能打败他们五个,那就算你过关。如果你怕了,或者是有别的提议,可以现在自己说出来,但这第二场,你的敌人就是他们,现在,由我来介绍一下这四…………”

第一千四百五十八章 寄奴唤友无忌出

    刘裕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刁廷尉,你真是好本事,荆州最强的战士都给你找来了,看来某人要除掉我的心,已经迫切至此啊,吴甫之,皇甫敷,桓振,胡藩,你们想要联手取我性命,以抢夺第一勇士之名,又何必找这些理由呢?陛下,我愿意接受这场打斗,不过,我希望由我来提出一个公平的格斗规则。”

    刁逵冷笑道:“刘裕,请记住你的身份,你现在只是一个待罪之身的格斗士,无权提出什么要求,今天陛下亲临,而这格斗的规矩,应该由他来定,而不是你。”

    司马曜转头看了一眼一侧的支妙音,伊人神态平静如常,秀目紧闭,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司马曜沉声道:“刁廷尉,你说荆州的战士们想要为兄弟报仇,轮番向刘裕挑战,但毕竟是以五对一,并不公平,让刘裕提出他的建议,如果在场的士庶百姓们都觉得可以,那就按此进行。”

    刁逵的神色一变,他没有料到皇帝居然会站在刘裕一边,讶道:“陛下,这可是上天安排的裁决啊,您应该…………”

    司马曜的眼中冷芒一闪:“怎么,刁廷尉,难道朕这个天子,就不能代表上天说出他要说的话了吗?还是你觉得,你比朕更有资格代表上天?”

    刁逵连忙摆手道:“臣万万不敢质疑陛下的权威,陛下的话就是圣旨,臣只有照做。”

    司马曜满意地点了点头,看向了刘裕:“刘裕,你可以说出你的要求了。让在场的所有人来决定,是不是按你说的来。”

    刘裕大声道:“陛下,既然这五位荆州高手,都想要杀我,那无论让谁先来,谁后来,只怕他们自己也不愿意,先出手的人吃亏,后出手的人可能会错过他们想要报仇的机会,不如一起上的好。”

    桓振冷笑道:“刘裕,你真是狂得没边了,真当我们五人都是杂兵,让你随意杀戮吗?你想死也不必这样吧。”

    胡藩沉声道:“刘裕,以五对一,是我们太占便宜,五人齐上,即使是杀了你,我们也无荣誉可言,你若执意如此,我宁可退出不打。”

    刘裕微微一笑:“各位,你们的本事,我刘裕清楚得很,别说以一对五,就是以一对二,都没什么胜算。所以,我希望今天能由我指定同伴,与你们公平对决,一较高下。”

    司马曜看着刘裕,沉声道:“这个提议很公平,不过刘裕,你的北府军同伴们现在都驻扎在广陵,并不在此,朕不可能为了你这场格斗,就让他们离开军营来此,这样好了,如果你需要北府同伴,朕可以改期再行这场格斗。”

    刘裕摇了摇头:“不必了,陛下,你的好意,刘裕心领,我相信,我的兄弟们应该已经以各种方式来到这里,我们曾经在一起并肩作战,一起血洒疆场,一起手刃强胡,我相信,他们就会跟我们北府军的格言一样,不抛弃,也不放弃,永远在一起!”

    全场暴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声,也有些人不以为然地说道:“刘裕也太托大了吧,他这回犯的可是叛国之罪,哪会有同伴不顾前程来救他呢?”

    “就是,上次格斗都没来,今天怎么会来呢?”

    “换了我,跟他划清界线和关系还来不及呢,再说了,人家都是军将,不是囚徒和奴隶,怎么会自降身份来这格斗场,跟他一起作战?”

    刘裕的耳中,尽数灌入这些看台上的议论,一边的胡藩眉头一皱,说道:“刘裕,你不用痴心妄想了,我们来此,是奉了荆州军的将令,而你自己都是刘牢之亲手抓的,他怎么可能同意北府军来救你?”

    刘裕微微一笑:“胡壮士,要不要咱们现在看看,我是不是能召唤出我的同伴呢?”

    胡藩的脸色一变,正要开口,看台之上的司马曜笑道:“刘裕,大家都不相信你的同伴们能来救你,朕也不太相信,这样吧,你可以在这里高呼你想要的同伴的姓名,如果你叫到了,他也正好在此,愿意下场,那朕就同意他作为你的同伴,与你共同参加这场格斗。大家说好不好?”

    全场的观众同时高声吼道:“好,好,好!”

    刘裕点了点头,环视看台,中气十足地说道:“我有一个兄弟,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是广陵城中谢镇军府中的参军,他主持了我跟天师道众人的一场赌局,与我约定共同从军,扫清中原,建功立业,从军之后,我们并肩作战,在君川,在洛涧,在淝水,他无所畏惧,无所顾忌,永远是冲在最前,敌军为之披靡,我方随之奋战,在勇将众多的北府军中,他的一支大戟,也让人闻风丧胆,所有人都说,其人勇武豪迈,所向无前,酷似乃舅,一如其名,这个世上,没有让他害怕,让他忌惮的事。我的无忌兄弟,你在哪里?!”

    何无忌的眼中泪光闪闪,转头对着会稽王行了个礼,然后二话不说,直接从看台上跳了下来,在一片惊呼声中,稳稳地落到了场中,他走到刘裕的面前,跟着刘裕一击掌,紧接着与刘裕同时一拳,狠狠地砸在对方的胸口,打得两个壮实如山的身体,都微微一晃,正在旁观众人不明就里之时,两人在场中一个熊抱,何无忌哈哈一笑,高声道:“寄奴,无忌来也!”

    他转身对着司马曜以拳按胸,郑重地行了个军礼:“陛下,北府军建义都尉,会稽王府中尉何无忌,向您请命,卑职愿意与刘裕并肩作战,死生无悔。”

    司马曜微微一笑,转头看着一脸铁青之色的司马道子:“会稽王,何中尉可是你的府中第一勇士啊,可否愿意割爱?!”

    司马道子咬了咬牙:“既然陛下金口玉言,臣弟又岂有不从之理。不过…………”

    他高声对着何无忌说道:“何中尉,你不听本王之言,与叛徒为伍,会稽王府,容不下你这尊大神,从今以后,请君自便,你的生死,与本王无关!”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神箭凭之欣然至

    何无忌勾了勾嘴角,朗声道:“这几年王爷的收留,提携大恩,无忌没齿难忘,但与兄弟同生共死,也是我辈男儿必须要做的事,无忌对自己今天的选择,无怨无悔。”

    在司马道子身边,身形瘦小的司马元显突然高声道:“何无忌,你是条好汉,我司马元显佩服,即使我父王不容你,我也会要你的。”

    司马道子脸色一变,斥道:“胡说八道些什么,还不退下?”

    何无忌哈哈一笑:“小王爷,多谢。”

    司马曜看着司马道子,微微一笑:“会稽王,你就不用这样耿耿于怀啦,何中尉也不过是跟着刘裕格斗一场而已,打完了还是会跟着你的,就当是给朕一个面子,行不行?”

    司马道子咬了咬牙,也不回话,径直地就转回了自己的棚子,自斟自饮起来。显然,这事仍然无法让他释怀,即使是皇命也不可以。

    司马曜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也不看司马道子一眼,对着刘裕沉声道:“刘裕,你继续选人吧。”

    刘裕环视四周,大声道:“我要选的第二个兄弟,我们的初遇,是在京口蒜山渡,当时你不屈服于北方胡人的统治,带着几十个宗族,举家南下,一路经历了无数恶战,终于到了大晋,当时你向我问路,我一眼就看出了你的忠义和勇武,想着如果有这样的兄弟,何愁大事不成?!”

    “后来,你被歹人所设计,一入大晋,就要给圈为某些豪强大族的乐属,庄客,我路见不平,为你出头,使你保住了一个自由人的身份,而你也在那时跟我成了刎颈之交,后来,我们一直入北府,当兄弟,同吃同住,每日一起披甲操戈,在战场上,我们同生共生,浴血杀敌。”

    “你的弓箭,永远是那么精准,那么迅速,那么有力,双层铁甲,也挡不住你的夺命一箭,不知道有多少武装到牙齿,全身包裹在铁皮之中的敌军,都给你从面当上的小孔射穿眼睛,一箭毙命,无数想要偷袭我的敌方勇士,猛将,都倒在你的射日弓下,北府军第一神箭手,我的好兄弟,神箭瓶子哥,檀凭之,你在哪里?”

    一声长啸之声从西侧的看台响起,一个全身劲装,黑巾包头的壮士,赤手空拳地跳了下来,他手无寸铁,大笑着走向了刘裕:“寄奴哥,凭之在此。”

    刘裕笑着迎上前去,两人相对三步站定,突然左手伸出,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连续在四个不同的位置,手心相击后转为手背相击,一连串的掌击之声,响彻全场,这是刘裕与檀凭之每每比试完箭术之后,愿赌服输时的结束动作,与刚才和何无忌那种独树一帜的见面礼,有异曲同功之妙。击完二十下掌之后,二人大笑相拥,檀凭之的手在刘裕的背上重重地拍了几下:“寄奴哥,你可太不够意思了,居然第一个叫的是无忌哥而不是我,真让我妒忌啊。”

    刘裕笑着推开了檀凭之:“没办法啊,谁叫你在人群中我看不到呢,无忌全副武装地就站在会稽王的身边,我当然第一个就得叫上他啦,你那吃饭的家伙,怎么没带在手边?”

    檀凭之笑着摇了摇头:“我又不是无忌哥,要保护会稽王爷,可以全副武装地值守,我连来当观众都是告假过来的,还花了我一个月我军饷才买的入场令牌,寄奴,你当我来一趟容易吗?”

    刘裕哈哈一笑:“要是我能活着回去,这钱我三倍还你,不过你得请我喝酒才是。”

    檀凭之摇了摇头:“这可是你说的,不能赖账啊,你若是死了,我也没法找人讨债了,所以,为了这顿酒,我得让你活下来才是。”

    他说着,收起了笑容,转身向着看台方向,司马曜所站的位置一拱手,朗声道:“北府军射声军军主檀凭之,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司马曜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英雄壮士,听刘裕刚才所说,你是弓箭手吗?现在你赤手空拳,是否想要一样称手的兵刃?”

    刘裕笑着解下了背上的奔雷弓,扔给了檀凭之:“瓶子,这弓咱们在比试箭术时你也没少用,既然射日弓不在,就暂时用它吧。”

    檀凭之笑着试着拉了拉弓,也不用发力,就把这张四股兽筋所绞,足有近六石的强弓,连开了三四次,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在场的荆州五将,无不微微色变,就连胡藩也变得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檀凭之露了这么一手,笑道:“不坏,寄奴,我就怕有人在你的武器上做手脚,看来我可以放心了,你的箭呢,不能叫我空引弓吧。”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别急,等我再召别的兄弟过来。”

    檀凭之点了点头:“有无忌和我在,你近身的护卫和远程射手都有了,接下来,你需要找两个勇力过人,可以冲锋陷阵的家伙,最好还要有个擅长骑士,马上武艺精通的,如果你自己不上马,那我建议你找猛龙,他人也在。再要不然你就找希乐吧,他的马槊功夫,现在也是数一数二的。”

    刘裕微微一笑,拍了拍檀凭之的肩头:“我早知大家都来了,放心,我知道该挑选谁。”

    檀凭之不再言语,与何无忌站到了一起,看向了对面的荆州五将,眼中隐隐有杀气展现,谁都知道,对面站着的,乃是平生仅见的劲敌,一会儿再动手,就是你死我活,暗中的那股子杀气相搏,已经在这时候展开了。

    司马曜看着刘裕,点了点头:“刘裕,你现在选了近战护卫和远程弓箭手,按荆州五人组的配置,还差一个骑手和一个突击猛士,相信你已经有了自己的人选,现在可以说出这两个人的名字了。只是,若是这两个人并不在现在的场内,那等于你自己放弃这个人选,朕不可能为了你一个名字,就千里迢迢地去别处找人,所以,选人的后果,你自己承担!”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阿寿抛家为兄弟

    刘裕微微一笑,欠身行礼:“谨遵陛下旨意。”

    他抬起头,环视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了与主宾席相对的南面看台上,凝眸于一个熊罴一般健壮,却又满含热泪的身影,他深情地说道:“我要召唤的下一个兄弟,在北府军建军入伍的那天,是我们的初遇,你一个人前来,当着我们全队人的面,就大大咧咧地说,要当我们这些人的队正,而你刚说完这话的时候,就给孙将军暗箭突袭,中弩倒地,我们其他的兄弟看你傻乎乎的,暗地里都笑话你,但没有人对你的一身勇力与耿直率真的性子有所怀疑。”

    “从你刚入伍的那天起,你就隐瞒自己作为将军之子的身份,为的就是不在我们兄弟中搞特殊化,你要凭自己的本事打服我们这些人,你想当队正,可我也想当,我们都是一路的人,都不甘平庸,都不想居于人下,所以从我们入伍的第一天起,我们就在较劲,在每一件事上较劲,如果不是有你这样的兄弟,我也不会发狠逼着自己每天都要变得更强,你就是我的影子,是我前进的动力!”

    “当我听到你与人打赌,要争当北府军第一个幢主的时候,我正在外地执行任务,一回来的时候,就听到水生说你为了跟人赌气,甚至去日了马蜂窝,我的心一下子就碎了,我想不到你是这样刚烈的人,为了荣誉和面子,连性命都不要,从此之后,我本是打定了主意,只要你能活下来,就不再和你争什么了。”

    “可是当你活过来之后,我们去参加老虎部队的入队考试,你又要跟我一队,我知道,你把战胜我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一定要跟我在一起来场公平的对决,作为我们几年军旅生涯的高下之分。可是,就是你这样视荣誉为生命的人,在终点线前,只剩一个名额的时候,我拖着给毒蛇咬伤,不能行动的你,向着终点前爬行,你为了不拖累我,甚至自己主动放弃,对于为了荣誉连命都不要的你来说,这是多么艰难的选择?阿寿,我从那一刻起就知道,你是我刘裕一生的生死兄弟,不离不弃!”

    刘敬宣这条钢铁一样的汉子,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一步步地走向了刘裕,咬着牙:“寄奴,我当时就说过一句话,这辈子只要有你在,我永远不跟你争第一,这句话,到现在也管用!”

    刘敬宣身后的凉棚里,刘牢之面色铁青,手在微微地发抖,厉声道:“阿寿,你今天要是敢下去帮他,以后就不用再叫我爹了!”

    刘敬宣咬了咬牙,暂时地停住了脚步,他的手在微微地发抖。嘴唇也在哆嗦着,要兄弟还是要爹,这是个难以取舍的问题,他的内心,在剧烈地交战着。

    刘裕声情并茂,眼中泪光闪闪,一步一步地冲着刘敬宣走去:“在君川,在洛涧,在淝水,我们一次次地联手破敌,即使是在淝水之战的那个晚上,你披着一身熊皮,在五石神力丸的药力作用下,如同神魔一般,放手大杀,敌我不分,我拼了全力要救你,甚至为了让你清醒下来,放弃了去追杀苻坚的机会,因为我知道,为了兄弟,不管做什么,放弃什么,都是值得的,你就是值得我用一切来交换的兄弟。”

    “在五桥泽,我听说北府军有难,被燕军所害,我不顾一切地放弃我的位置,奔到战地,我只看到黑火漫天,如同修罗场,我在火场中拼命地寻找着我的兄弟们,瓶子,兔子,铁牛,小贵子,我一个个地救下了他们,但是我真正想要见到的,是你,阿寿,很幸运,当我最后看到你的身形立在十万燕军之前,昂首挺胸,虽已经伤痕累累却半步不退的时候,我知道,我没有来晚,这是当天那个悲惨的早晨中,唯一让我庆幸的事情了。”

    刘敬宣一声狂吼,猛地把前襟撕开,如同钢铁垒块,却又是伤痕累累的胸口,毛茸茸的,展开在所有人的面前,他回头对着刘牢之连磕了三个响头,大声道:“父帅,您的养育之恩,孩儿只有来生再报了,今天,我必须救我的兄弟,就象当初他一次次救我一样!”

    他转过身,如此地决绝,二话不说,就排开挡在他面前的几名部曲,准备跳下去。

    刘牢之叹了口气,一向严厉的语气,也变得柔和了一些:“阿寿,且慢。”

    刘敬宣回过了头,看着刘牢之的脸,讶道:“父帅,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刘牢之咬了咬牙:“刘裕真有本事,能让你如此死心踏地,但能把这些年你们一起并肩作战,生死相依的兄弟之情说得这样让人感动,连我也不能免俗,阿寿,你过来,我不拦你,但有话要对你说。”

    刘敬宣面露喜色,转而走向了刘牢之那里,笑道:“多谢父帅成全。”

    刘牢之沉声道:“今天这一战,不仅是关乎刘裕的生死,也关乎我们北府军的尊严,对手是荆州军,是我们扬州军百年来打死打生的最大对手,从大晋开国以来,荆扬之争的内战,远比北伐胡虏要来的多,来的惨烈,你的爷爷就死于荆州人之手,这件事,我一直没告诉过你。”

    刘敬宣睁大了眼睛:“还有这样的事?”

    刘牢之的眼中冷芒一闪:“王刺史心中所想,为父最近要做的事,你都知道,既然这一切不可避免,迟早一战,那不如在今天就先声夺人,折了他们的气势,你既然不想与刘裕争锋,就象天下人证明,我刘牢之的儿子,仍然是大晋数一数二的勇士。现在作为父亲,我允许你去战斗,作为主帅,我现在给你下令,有胜无败,如果这战输了,提头来见!”

    刘敬宣气贯丹田,大声道:“得令!”

    一边的孙无终突然低声道:“阿寿,你过来一下,终伯有话要说。”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以四敌五木兵斗

    刘敬宣走了过去,孙无终环视左右,身边的护卫们迅速地在棚外站立,组成一道人墙,外面的人再也难见里面的动静,孙无终从怀中拿出了一颗药丸,递给了刘敬宣:“阿寿,这个拿着,就是上次在淝水时你吃过的那东西,改良过了,不会见人就杀,但可以让你有神力在身,如果不顺的时候,吃下它。”

    刘牢之睁大了眼睛:“无终,这药可不能乱吃,上次阿寿吃了那大力丸,三个月不能下来床,这东西对身体的伤害太大了,万一又敌我不认,那可怎么办?”

    孙无终勾了勾嘴角:“你还信不过我吗?这可是天师道最新开发出的良药,上次在洛阳已经试验改良过了,卢循能逃过邺城的黑火,也是仗了这神药护体,那些荆州人敢出来和刘裕打,肯定也是考虑了刘裕会召集老弟兄们帮忙,所以料敌以宽,万一他们服了药或者是出什么别的花招,那咱也不能吃亏啊,说不定到时候阿寿就成了扭转战局的关键人物呢。”

    刘牢之咬了咬牙:“阿寿,你自己决定吧,爹可没办法为你下这个决心。”

    刘敬宣二话不说,从孙无终手中就接过了这药丸,哈哈一笑:“终伯怎么可能害我呢,放心吧,爹,要是正常打我也不用吃这东西,真要吃的话,说明形势危急,性命能保了,又能再差到哪里呢?”

    他说着,换了一身劲装在身,外面也套上了铠甲,把那药丸塞进衣甲之中,转身就一把抄起身边护卫们递过的那柄金钢巨锤,如同雷神一般,在全场的惊呼声中跳了下去,他落地的一瞬间,烟尘四起,把他整个人都罩在了一片尘土之中,而他的肩头扛着大锤,那足有九尺,人猿泰山一样的身形,大步而前,随着每一下的走动,大地都微微地颤抖着,即使是刚出场时一个个壮如熊虎的在场众人,在他面前,也都似乎显得矮小瘦弱了。

    刘裕笑着上前,跟刘敬宣同时一拳打在对方的胸口,与见何无忌时的动作如出一辙,刘裕哈哈一笑:“阿寿,我就知道你永远不会让我失望的,只是…………”

    他扭头看了一眼看台上的刘牢之:“你不会真的跟你爹吵翻吧,要是为了我的原因让你父子之间出什么问题,那我宁愿你别来。”

    刘敬宣笑道:“我现在在这里,就是没事了,而且我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爹说了,这一战,不止是为了救寄奴,也关系我们北府军的尊严,声誉,他要我们狠狠地打,若不胜,提头来见。”

    檀凭之和何无忌同时大笑,对着刘牢之的方向行起军礼:“得令!”

    刘牢之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摆手,示意免礼,全场暴发出一阵欢呼之声,这下子买了刘裕胜出的赌徒们,一下子又变得信心满满了。

    司马曜的嘴角勾了勾,沉声道:“刘裕,你已经挑了四个人了,最后剩下一人,你现在可以说了。”

    刘裕环视全场,摇了摇头:“陛下,本来按照公平决斗,应该是五人对五人,但是我这次的格斗,是上天的裁判,上一场的格斗,刀剑无眼,最后除了我一人活下来外,其他人无论敌我,尽数战死,实在是让我伤心。而这一战,集结了北府军与荆州军的精锐,若是全力相杀,必然有所损伤,无论是谁伤亡,都是我大晋的损失。”

    “所以,刘裕斗胆,请求陛下准许,我方放弃一人,以四对五,但条件是双方换上木质刀箭,以训练时点到为止的切磋来判定胜负,如果有人身中二处以上的近战兵刃所伤,或者是身中三箭以上,则以被击毙退赛。”

    “以一个时辰为限,若我侥幸撑过一个时辰不死,则算我胜,或者是我方如果一个时辰后剩下的成员数量多过对方,也算我方取胜,反之,若我在中途被击退,而我方也在一个时辰后剩下的数量不及荆州一方,则算我输,任由陛下处决。”

    刘裕说到这里,看向了对面面带惊愕的荆州众将:“各位,有意见吗?”

    皇甫敷冷冷地说道:“刘裕,世人皆知你手中两样神兵利器,斩龙大刀与扎心老铁锋刃无双,我等手中兵器皆不及你,可是你却主动放弃,甚至还让出一人,以四对五,你未免也太不把我等放在眼中了吧。”

    刘裕微微一笑:“我说得很清楚,不想因为这场裁决而让我大晋的勇士有所死伤,虽然以我们的功力,即使是木刀秃箭,也可伤及性命,但毕竟比起真刀真枪,要安全得多,若是上天注定要我死,那即使多一个人也是无用。各位,意下如何呢?”

    胡藩笑道:“刘裕,你可别指望我们因为你们少一人,就手下留情,在战场上,只有胜负,没有公平,以多打少本就是基本的兵法原则,你可想好了。”

    刘裕点了点头:“这是我考虑良久后的决定,若是诸位没有异议,那就请陛下同意吧。”

    桓振嘿嘿一笑:“兄弟们,既然他想找死,那就成全他便是,这可不是我们有意欺负他的。”

    鲁宗之与吴甫之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鲁宗之清了清嗓子,对着司马曜说道:“陛下,我等荆州五人组,同意刘裕的提议,请您恩准。”

    司马曜点了点头:“既然你们双方都无异议,那就按刘裕说的办,你们现在去换木制训练用兵刃,箭枝不许加箭头,半个时辰之后,正式开打。”

    两边加起来九名格斗士同时向着皇帝行礼:“多谢陛下!”

    两边人众各自分开,走向了场边,作起了最后的准备,檀凭之一边走,一边叹道:“怪不得你只给我奔雷弓,不给箭,原来你早就想好了,不过,这样放弃一人,真的好吗?对面多个骑兵,本来要是希乐也来,那就必胜无疑了。”

    刘裕叹了口气:“相信我,希乐若来,只怕我们就真的要输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以身作饵诱敌杀

    刘敬宣哈哈一笑:“就是,我早就说希乐这小子不地道,老是跟你对着干,要是带上他,肯定会背后害我们,这种事他做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何无忌眉头一皱:“阿寿,慎言,希乐虽然跟你关系不好,但我们毕竟是在一起出生入死十几年的生死兄弟了,别这样说他。在战场上,希乐给我们掩护侧翼和后背也不是一两次了,也没哪次是卖了你吧。”

    刘敬宣不服气地说道:“那是因为在战场上不胜就得一起死,他不是保护我们,是保护他自己的性命罢了,而这次格斗,要是寄奴出了事,他只要活下来,以后就是北府军中资历最老,威望最高的年轻人了,有什么不可以防的?”

    檀凭之连忙摆了摆手:“好了好了,都别争了,免得伤了和气,无忌跟希乐一向交好,可是阿寿从日马蜂窝那次就跟希乐不对付,你们都有对希乐有成见,我们还是问问寄奴的意思吧。”

    何无忌点了点头:“寄奴,希乐毕竟也是北府军中的著名大哥,跟着他的兄弟可不在少数,你之前每战都不会落下他,这次生死相搏却不叫他,难免会让人生出别的想法,不利于我们北府军的团结,最好三思而行!”

    刘裕微微一笑:“这一战,活着才是最大的任务,而不是考虑别的事情,希乐自然不会有意地出卖我们,但是他这个人心思重,想法多,做事有的时候瞻前顾尾,而这一战,不是战场上千军万马,而是就这九个天下顶尖的高手生死相搏,哪怕有一瞬间的分心,可能就决出胜负,之前的几次大战,我安排希乐的任务,他多有擅离职守,自行其事的时候,当然,这种事我也没少做,可是现在不是逞英雄,为自己立威望的时候,我相信你们三位,会执行我的每一句话,可是希乐,是不可能对我言听计从的,这一战我们本来就少一人,处于极大的劣势,若是再要担心希乐不按计划行事,那就是毫无胜算了。”

    三人听得连连点头,何无忌叹了口气:“你这么一说,我就完全理解了,好吧,就按你说的办,事后希乐要是有什么意见,我会代你解释的。”

    刘裕笑着拍了拍何无忌的肩膀:“好兄弟,我果然没看错你。现在,就让我们制订一下马上的打法吧。”

    刘敬宣哈哈一笑:“终于到正题了,我就喜欢这样,寄奴,我看不如我们上来就抱团,集中力量打掉一个,哪怕有点小损失,比如中个一刀,中个一箭之类的,只要人数相等,就好打得多。”

    何无忌摇了摇头:“绝不能这样,一旦抱团,他们也会聚在一起,而且他们远程,骑兵,近战,力士都有,没太多落单的可能,以我看,还是我们想办法分散游击,不要硬打正面,反正一个时辰只要能撑下来,就是我们胜。”

    檀凭之笑道:“不是一个时辰后要看哪边剩的人多吗?你这样只游不击,最后一定是我们输啊,这打法不行,还是得想办法偷他几个。我看胡藩是他们中间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可是又是防御力最弱的一个,想办法近胡藩的身先把他干掉,接下来就好打了。”

    三人一边讨论着,一边看向了刘裕,刘裕一言不发,远远地看着远处的荆州五人组,他们也是围成了小圈,激烈地讨论着,刘裕的嘴角边渐渐地绽放起了笑容,说道:“我知道应该怎么打了。”

    他收回了目光,看着三人,只见六只眼睛里,正充满了渴望,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沉声道:“你们要知道,荆州这五名高手,为什么肯背上以多欺少的骂名,放弃自己军将甚至太守的身份,与这些格斗士奴隶为伍,来这里参加格斗?难道他们也要接受象我一样的上天裁决吗。显然不是的,他们来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能打败我,击杀我,这样夺取天下第一勇士之名!”

    刘敬宣冷笑道:“白日做梦,有我在,我看谁能伤得了你!”

    刘裕摇了摇头:“荆州诸将,我早就有所耳闻,所谓天上九头鸟,地上荆州佬,一个个都是眼高于项,自认为天下无敌,很少能跟人合作的,甚至那个胡藩,为了抢战功都敢提刀相对桓玄,所以,一会儿打起来,他们的目标也一定在我的身上,谁都想第一个出手杀了我,拿下击杀北府军第一勇士的大功,名扬天下。”

    “这就给了我们诱敌的可能,表面上看,他们有骑士,有近战,有力士,有弓箭,配合可谓完美,攻一由四人相救,而任何一个人的武艺,也都有撑上其他人来援的时间,但是如果他们个个想抢攻,想杀我,那就不会顾及救援他人了。所以,这一战我们的战术和打法就是,以我为诱饵,引得桓振来攻,桓振骑马,速度最快,为人也最是轻狂,我们如果佯攻胡藩不成,那桓振一定会直取我,到时候我作出一副惊慌保命的样子,狼狈而逃,其他人一定会舍了你们来攻我,你们不必管我,全力合杀胡藩,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这个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弓箭手,然后来帮我忙。”

    檀凭之的眉头一皱:“可是这样你太危险了,等于你要一个人对付四个,包括桓振这样的骑士,逃跑怕是都会很困难,撑得住吗?”

    刘裕微微一笑:“我已经想好了对付桓振的办法了,他的战马厉害在冲击,来回冲杀,极难抵挡,可要是我让他停下,原地对打,那就没那么凶了,而且在战马作为掩护,其他人想一拥而上,也没这空间,当然,我这样只能抗住一时,只有你们迅速回来帮我,我才能活下来,而且,胡藩如果给打退赛,远程的弓箭优势就在我们这一边,到时候以常规打法一一应之,胜利,一定是我们的。”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木兵在手列阵杀

    刘敬宣咬了咬牙:“你这样还是有点托大了,胡藩只要二个人就可以解决,用不着三个,不如我在你身边,让无忌和瓶子去弄他。”

    刘裕摆了摆手:“如果我不是落单,他们也不会全力上来争功杀我,到时候至少分出一两个人去帮胡藩,我们的目的就无法达到了,所以说这一战只有险中求胜,我相信,我们能笑到最后。”

    檀凭之马上附和道:“我信寄奴哥,这一战,我们一定能赢。就这么打吧。”

    何无忌也跟着说道:“不错,跟着寄奴在一起,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什么时候吃亏过?这战也不会例外的。”

    刘敬宣叹了口气:“那寄奴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以一对四,不要勉强硬来,你要知道,这一战只要你退场,那我们就算把他们五个都打倒,还是我们输。”

    刘裕微微一笑:“他们也一定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就是要利用他们的这种心理,让他们失去配合和理智,这样我们才可以各个击破。你们的动作一定要快,不要顾忌中刀或者中箭,胡藩是弓箭手,身手敏捷,会跑的很快,不要给他拉开空间,一定要贴住了!”

    刘敬宣舔了舔嘴唇:“放心,就这场地,他跑不了的!”

    看台之上,响起一阵锣鼓之声,刁逵大声道:“时辰已到,两边格斗士各自领取木制兵器,然后准备开始格斗。”

    刘裕转身走向了一边的铁门那里,只见几个狱卒和看守,已经摆好了一排木制的刀剑和枪戟,而盾牌则仍然是兽皮包裹着的精铁盾,这是格斗士们练习时所用的,目的在于既能保护自己性命的同时,又有尽可能接近实战的感觉,毕竟以这些力大无穷的格斗士们的本事,即使是木刀木剑,如果砍上不着护具的对手身上,也是足以致命的。

    刘裕挑了一把木制的双手大刀,单手持着,又拿了一把精钢圆盾,扣着盾牌内扣的左手,则反手持了一把木制短剑,这样可以左手盾击的同时,横削时可以反手用短剑,亦可变到正手持剑时突刺,所有人都会忌惮他的双手大刀,而隐藏于盾牌中的这把短剑,也许会起到奇兵的效果。

    檀凭之仍然背着奔雷大弓,他把两把双刀扔在了地上,换了一根木制三股叉防身,而左右的双腿外侧,各带了一个箭囊,只不过加起来一共只有十二根长杆狼牙箭,箭头已经去掉,这是皇帝特意下令的,为了削弱弓箭手的优势,只允许有十二杆箭,不过,对于他们这个级别的高手来说,已经足够了。

    何无忌则换了一杆木制长戟,双手持着,跟原来他持的大戟模样几乎一样,就是材质从精钢变成了楠木,他挥了两下,虎虎生风,用力向下一劈,只听“叭”地一声,边上一张放置着这些木质刀剑的桌子,足有六七寸厚的案板,给这一戟下去,断成两截,而切口如同给利刃削过一样,何无忌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真是好材料,跟精钢也差不了多少啊。”

    刘裕微微一笑:“切个桌子罢了,人可是不会站在那里让你这样劈刺的,再说他们身上都有重甲,你不用费太大力气,只要砍中,留下痕迹,就算中刀,两下就可以让对方退赛了,所以,你自己也要当心,小心招式用老,给人同样砍上,那就不合算啦。”

    何无忌点了点头:“放心,我也知道你要用木头兵器,是不想伤了对方,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见血的。”

    三人一边聊着,一边看向了一边的刘敬宣,只见他不停地拿起一杆又一杆的粗木兵刃,几乎只到手上掂了一下,就随手扔到一边,嘴里嚷着:“太轻,太轻了,有没有重点的家伙?”

    何无忌没好气地说道:“阿寿,这可不是你那八十七斤的金钢棒子,只是木头家伙而已,又怎么可能多重?再说了,要这么重做什么,又不是战场上要把人砸成血泥。”

    刘敬宣笑道:“就是因为大家都不是铁家伙,更需要这武器的重量了,你想想啊,反正都难削断,那如果我是六十斤的家伙,他是二十斤的家伙,一碰之下,对方的兵器就飞了,这优势不要太大,再说了,还有那个桓振骑着马,我们的弓箭,兵刃伤不得那马,给它冲起来优势太大,但有了重打击兵器,一棒子下去,照样可以让它骨断筋折,到时候我看这小子还怎么嚣张。”

    檀凭之点了点头:“阿寿说得有道理,人是中三箭就要退赛,以我的弓力,把没箭头的箭射进甲胄之中并不难,可是这马没说如何退赛,如果不能限制其奔跑,那我们就会很吃亏。”

    刘裕笑道:“阿寿,我看你干脆直接要个树干好了,这样抱着抡也没人能近你身,好了,时间不多了,你要找个六十斤的木头兵器,怕是这格斗场里没有,我这双手大刀也差不多有三十斤,你找个四十多斤的就差不多啦。”

    刘敬宣嘟囔道:“这戏马台就没点称手家伙吗?真无聊!”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剩下的几样重钝器里左挑右选了半天,终于找了一对沉香木制成的木槌,单个也有三十来斤的样子,在空中舞了舞,虎虎生风,甚至让那些个摆放木制刀剑的护卫们,也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饶是如此,他们身上的衣袂仍然高高扬起,连眼睛也不太容易睁开了。刘敬宣显然对这一对木槌还算满意,点了点头:“就它了吧,勉强也够用了。”

    刘裕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我方已经挑选完兵器了,随时可以开始。”

    就在对面,荆州五将也都换上了木质兵刃,基本上都是把原来的家伙换成了木制的同款,鲁宗之带着吴甫之和皇甫敷,结成三人格斗小组,顶盾而前,而桓振则远远地策马在场边游走,胡藩则是一个人单膝跪地,低头祷告,若作冥想状,只听到鲁宗之大声道:“荆州兵,前进!”

    司马曜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开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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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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