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五章 绿雉
寒光如明月皎皎、四下如星光灿灿的洞穴里,有一汪远观似明镜平垂的寒潭,映照出这洞穴里的一切。
这方洞穴是平静的,如过去数万年一样平静。
至少,此刻是的。
“扑棱棱——”
一阵羽翼翻飞的声响里,一道道如翡翠般清透的绿光闪动,将这本来就华光映灿的洞穴照耀得光彩夺目。
这一阵翻翅之声过后,原本华光照眼明的洞穴,忽然就黯淡一点——只是一点。
倒不是因为四壁忽然毫无亮色,不再粲然生辉,而是因为空中飘起了无数翠绿的羽毛。
仿佛谁在这与世相隔、不见天光的洞穴里下了一场绿毛雨一样,绿毛若雨滴雪花一般飘飘扬扬而落,有的落在地上,有的则落在那明镜般的寒潭里,从此明镜有波澜。
“气死雉了!气死雉了!”一只毛色鲜亮、姿态优雅的绿雉从容地踏在寒潭边,一边走一边跺着地面,仿佛这地面与它有仇。
“雉不要掉毛!雉不要掉毛!”绿雉叽叽喳喳的,声音尖锐得好像崩溃的尖叫,“雉不要秃!雉要毛!雉不要秃!”
它姿态优雅但叫声气急败坏地在寒潭边上飞速转了七八圈,然后才放缓了步子,像极了颓然的失意者,“雉不要秃……雉不要秃……”
它爱惜地抚了抚自己的羽翼——那是一双极漂亮的羽翼!
那翠绿而清透、碧蓝而鲜亮的色泽,即使是最美的珠宝也无法夺走它的光彩!
毋庸置疑,它是一只美貌而优雅的绿雉!
但这一切,似乎要离它远去了……
绿雉哀伤地啄着自己的羽翼,叹息着这些毛的命运多舛,忽然有一道炸雷一般的声音在它耳边响起——
“绿毛畜牲出来送死!”
绿雉抖了一抖,喙上用力稍猛,一不小心啄下了一根长长的、翠绿如最上等翡翠的羽毛——
“气死雉了!”绿雉猛地跳了起来,连那副优雅姿态都难以维持了,全身的毛都在抖,“气死雉了!气死雉了!气死雉了!”
它一振羽翼,猛地朝洞穴外飞去。
而此时,在自家洞穴外盘旋的初霁,颇有些衣锦还乡的意气风发——虽说靠抱大腿夺回自己的洞穴没什么值得骄傲的,但一想到一个多月前夺家之恨的绿毛鸡就要被碧鲲真人狠狠地收拾了,初霁简直激动得不能自已!
初霁有着丰富的应战绿毛鸡的经验——它也不是一败即倒的,自家洞穴被抢,那还不得拼个五六七八回的命啊?
和绿毛鸡斗了好几个月,初霁特别清楚这家伙最气什么——“绿毛鸡”这个称呼,叫一次,对方就暴跳如雷一次。
当然,也就意味着,它会把初霁狠狠地揍一次。
不过,无所谓啦,初霁想弄死绿毛鸡夺回洞穴这件事本身就够两只妖兽你死我活的,不在乎这一点点细枝末节!
现在……
既能羞辱绿毛鸡,又不用挨揍——这岂不是双倍的快乐?
初霁快乐得心都要飞起来了!
它迫不及待地想看绿毛鸡被碧鲲真人狠狠教训的样子了!
到时候,真人是会把这绿毛鸡白煮炖汤,还是油煎红烧?
初霁吐了吐蛇信,矜持地想着——虽然它们妖兽没人类那么穷讲究,不过既然是碧鲲真人做的菜,它倒也可以勉为其难地尝一尝老对头的酸肉!
不知道绿毛鸡的肉好不好吃……
初霁想到这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是鸡肉好吃,还是蛇肉好吃?
不对,提出这个问题的意义在于,它到底是希望鸡肉更好吃还是蛇肉更好吃?
希望鸡肉更好吃好像不太对——它怎么能比绿毛鸡差?
但希望蛇肉更好吃好像更不对——它不是一盘菜啊!
杜兰真完全不知道身边这条白虹蟒的胡思乱想,她只是饶有兴趣地对着面前这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藏有至宝的洞穴打量。
几乎就在初霁一声厉喝之下,洞穴里传来一阵风声。
下一刻,一道绿光自洞穴中飞出,仿佛闪电一般,能把一切劈碎!
杜兰真早有准备,手里一面细纱朝那绿光兜头笼去!
那细纱自她手中一出,便化作薄雾轻烟,袅袅娜娜,以这优雅姿态所绝难拥有的速度,朝那绿光铺天盖地地笼去!
这细纱自然不是凡物!
别看初霁在杜兰真面前毕恭毕敬,好似和浮丘山其他小弟子并无两样、甚至更加恭敬,实际上,白虹蟒这种异种的实力绝非普通妖兽、普通修士所能比拟的!
而能让初霁束手无策、狼狈退走,以至于无家可归的妖兽,绝对有着极其出众的实力!
杜兰真虽然看似云淡风轻,但从来不会低估任何一个对手!
更何况,这是在沧溟界!她是无所不能、神通广大的碧鲲真人,她绝不能失手!
本来,如果她一出手就是归元索效果肯定更好,但杜兰真拿它去锁浮丘山的灵脉灵气了,暂时没有东西可以替代归元索,只能另寻他法。
好在,这不是戡梧界,好东西虽然也难得,但对于杜兰真的地位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目前出手的细纱,就是从宣黎君手里网罗来的宝贝——刘藻和宣黎君一门心思想从她和浮丘山捞到好处,堪称殷勤备至,是杜兰真最尽心尽力的马仔,这段时间给她献上了不少宝贝。
杜兰真处之泰然,照单全收。
这细纱就是其中一件品质极佳的宝贝。
遗憾的是,沧溟界没有炼器师,或者说,没有杜兰真看得上的炼器师。
同样,也没有杜兰真看得上的炼丹师、符师。
这就让她万分想念起戡梧的好了。
等她回了浮丘山,便要着手去考虑这件事里——沧溟界的杂学实在太烂了,已经到了杜兰真不得不考虑收拾的地步。
说起来——
杜君芝和蒲艺琼这两个小丫头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杜兰真在浮丘山开道场,吐露出“戡梧界”这三个字,报出自己的名字,已经让整个沧溟界皆知她的存在了,没道理这俩小丫头不知道啊?
杜兰真还让刘藻和宣黎君暗中去寻这两人的踪迹,也没有什么结果。
杜兰真是绝对不信她们会在此殒身的!好歹一个是金丹门庭,一个是元婴徒孙呢!在沧溟界这个货比货得扔的地方,要是还能有什么危险……
那温海蓝和杜磊的眼光就真的太差了!
她心里还有闲情去想别的,那细纱化作的薄雾轻烟却已笼住了绿光!
第四百八十六章 迪化的初霁
以一种难以匹敌、无法阻挡的气势,那薄雾轻烟以这如诗如画外形所绝难具有的强势和力量,将那仿佛流光飞翠的绿芒一网兜住!
然后,它轻飘飘地、不带任何烟火气地飘飘荡荡,飞回了杜兰真面前。
“嘶——”初霁猛地吐了吐蛇信,扭了扭身躯,把自己盘成一团。
天啦?这是什么情况?
它本以为,它本以为……
初霁吐着蛇信晃晃脑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本以为的到底是什么了!
本以为碧鲲真人对付这只绿毛鸡需要花一番功夫?
好像不太对——它对真人的实力绝对有信心!
那,是本以为碧鲲真人就该这么风轻云淡、轻而易举?
那……那它现在又怎么会这么震惊?
初霁迷茫地晃了晃脑袋,盯着碧鲲真人面前笼着绿雉的薄雾轻烟,陷入沉思。
看来,答案只有一个了!
——碧鲲真人的实力,就是这么强!
所以人家才是世外高人,从上界专门跑来传道授业、教化众生,看不上沧溟界这俗名俗世!
沧溟界对于碧鲲真人来说,就和小孩子的小打小闹没什么区别,她根本一点都不想插手!
这么一说,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最开始的时候,初霁就非常相信这个说法,但它一个月来潜在水中听往来人谈论浮丘山,都说碧鲲真人所图非小、居心叵测,初霁听着听着……又觉得很有点道理。
直到现在,初霁确认了——碧鲲真人绝对是一心传道的世外高人!
否则,以她的实力,那还不是海阔凭鱼跃?她如果想,立马就能搅动整个沧溟界的风云变幻,怎么可能甘心于止步一个小小的浮丘山,封山垂教,向六十个垂髫的童子传道?
沧溟界,误解了碧鲲真人啊!
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己满怀功利,就妄自揣度碧鲲真人——以碧鲲真人的高远境界,又岂是他们所能臆测的?
初霁此刻有一种茅塞顿开、恍然大悟之感,随后又有一种复杂难言的情感仿佛潮水一般涌上心头——碧鲲真人这样不慕名利、一心教化的世外高人,怎么能为这些蝇营狗苟的庸俗之辈胡乱揣度呢?
他们岂配揣度碧鲲真人的想法?
岂配揣测碧鲲真人的高远境界?
岂配揣摩碧鲲真人如冰玉般纯净的品格?
他们不配!
初霁愤愤地想着,望向正朝绿雉伸出手,笑容浅淡、神色平静的碧鲲真人。
她是这样云淡风轻,这样泰然自若。
初霁疑心她知道沧溟界是怎么看她的——不,不是疑心,而是肯定!碧鲲真人一定能得知现在沧溟界对她的看法!
毕竟,初霁都能潜在水中听往来船的一星半点议论,以碧鲲真人的神通广大,又岂能没有手段得知沧溟界的舆论?
但……碧鲲真人看起来是这么淡然,初霁在浮丘山附近盘桓了一个月,从未见她离开浮丘山半步,也从未见她对沧溟界有任何干涉。
她只是默默地、坦然地、平静地接受沧溟界的一切恶意揣度,并且悉心教导沧溟界的弟子。
这是何等高华的品格!
初霁开始怀疑——也许碧鲲真人早就猜到沧溟界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了。
也许碧鲲真人早就知道沧溟界会诋毁她、敌视她、曲解她,但她仍然泰然处之,丝毫不以为意。
因为她不在乎。
燕雀岂知鸿鹄之志?沧溟界这些井底之蛙,岂能理解碧鲲真人的远大宏图?
莫名的,初霁竟感到一股由衷的喜悦——它感觉自己和碧鲲真人在冥冥之中竟有了一种默契,一种心灵和追求上的默契!
其他那些人,无论是什么韩世华啊、霍玄光啊,那些看似深得碧鲲真人信任的人,都不能真正理解碧鲲真人!
只有它,它能理解碧鲲真人,它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和碧鲲真人心灵相通的存在!
在初霁热切的注视里,杜兰真缓缓伸出手,抓住了那细纱,往身前稍稍拖近了一些。
她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掌中的绿雉。
刚才细纱向绿雉笼去的一瞬间,这只仅有巴掌大的小鸟乍然爆发出一道极耀眼的绿光,远远胜过了它本身的光芒,然而杜兰真一运灵力,细纱轻轻一抖,那绿光便四溢而散了。细纱则势头不减,顺势将绿雉兜在网中。
但这不代表杜兰真不惊讶。
她手里的这片细纱,在沧溟界叫做“青云纱”,其状仿佛云烟,飘飘散散,实际上坚韧细密,即使是上品法宝也无法立时斩断。
倘若将这青云纱制成法宝,轻轻松松就是一件品质极佳的上等法宝了。
杜兰真的实力已经是筑基期最顶尖的了,配上一件堪为上品法宝主材料的异宝,遇上这绿雉发出的异光,竟还有一种灼灼如烈焰临头的感觉,绿雉仓促之下的手段,已经足够强大了!
“你会说话的吧?”杜兰真隔着青云纱,含笑望向绿雉。
她表面上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不值得她费心。
可实际上,她正暗中费力地压制着竭力挣扎的绿雉,不敢松懈——这巴掌大的小鸟不仅力量惊人,而且手段极其了得,又是绿光又是蓝光的,一波又一波,杜兰真几次险些让它从青云纱里跑出来。
——回去得闭关修炼了!
杜兰真暗暗想着,她今年四十三岁,以她的修为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年轻得不得了。她在筑基后期已有八年,前段时间在非鹤楼又有一番收获,只要闭关上两年,筑基圆满手到擒来。
闭关二十年,则必然结丹!
等到结丹之后,一切就好办很多了。
首先,她不必再装神弄鬼恐吓三武圣,而是真正有了碾压的底气。
其次,她可以在这个大道不全、维度不高的世界,先行体会运用天道的感觉,等回到戡梧界,便能循序渐进,运用戡梧界的部分天道,快速拥有金丹修士的实力——而一般来说,初入金丹的修士起码也要花上几十年才能完成这个过程。
最重要的是,她不用再这么卖力才能维持自己“世外高人”的形象了!
“啾——”仿佛是明白了挣扎无用,外形精致小巧的绿雉低下了头,隔着青云纱朝她手指上轻轻蹭了蹭,“雉会说话!”
第四百八十七章 宝璨花
杜兰真微微一笑,掌中托着这只被笼在青云纱里的绿雉,朝初霁招了招手,“走吧,咱们进你的洞穴看看。”
她招呼完初霁,便迈步朝洞穴口走去,一边漫不经心地朝手中的绿雉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听说你以前不是这附近的妖兽,最近才忽然来抢了初霁的洞穴?”
“雉就是雉,雉没有名字。”绿雉可怜巴巴地望着杜兰真,“雉要毛!雉要毛!”
杜兰真一头雾水地望着这只绿雉。诚然,她无比清楚这乖巧可怜只是这只妖兽的表象——杜兰真方才要是失手,现在就可以尝尝被光芒照成焦尸的感觉了。现在绿雉乖巧可怜,无非是妖兽的求生本能——没有羞耻、没有傲气,只是想尽力表现出自己的无害,希望杜兰真能被它迷惑而放它一马。
它只是想活,不是弱,更不可乐。
然而,这只绿雉可怜巴巴的“要毛”,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要毛?”杜兰真一边往洞穴里走,一边随口重复了一遍——当你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意思的时候,重复一遍对方的话语是很有效的做法。
“雉不要秃,雉要毛!”绿雉卖力地说道。
杜兰真穿过了幽深的隧道,踏入了洞穴之中。
她看见了满地的绿毛。
杜兰真沉默了一会儿。
“哦——”她声线平平地说着,却不知道为什么,从这平淡至极的语调里硬是拖出了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要毛,是这个要法。”
“嘶嘶!”初霁兴奋地在自己的洞穴里转了一圈,去寻它守了多年的宝贝,然后忽然暴跳如雷,“绿毛鸡,你怎么能糟蹋这么多虹光仙乳!我和你势不两立!”
绿雉可怜兮兮地抖了抖羽毛,殷勤地、小意地隔着青云纱,以小脑袋摩挲了两下杜兰真的手——它很清楚这两者中谁才是真正有话语权的那个。
雉不幸沦为阶下囚,要饱受这条蠢蛇的羞辱了!
绿雉凄凄惨惨戚戚地想着——雉真是命途多舛!
“你是哪一族的妖兽?”杜兰真柔声问道。
其实她问话的时候,心里有点忐忑——
绿雉呆呆地说道,“雉就是雉,雉族的雉。”
杜兰真打量了它一会儿——她刚刚以贯珠天音问这只绿雉问题,但话出口的时候,她其实也不是很确定到底能不能对妖兽奏效。
现在看来……似乎是有效的?但这回答又好像在耍她?到底是有用还是没用啊?
“你以前在哪里生活?”杜兰真的思考过程短得几乎不存在,她仿若毫无迟疑地问了下去。
“雉以前在一片花海里生活。”绿雉乖巧得好似这世上最无害、最可爱的宠物,呆呆地、温顺地回答道,“很多很多花……”
“那里距离这里有多远?是什么样的花?”杜兰真一边问着,一边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游回她身边的初霁——后者口中还衔着一块玉石,兴奋地望着她。
“那里很远很远——雉的家离这里很远很远,在另一个世界里,雉回不去了……”绿雉清澈的眸子里忽然涌出泪水,顺着它那鲜亮的羽翼缓缓流下,在翠羽间消失了。
初霁惊诧至极——不仅仅是惊诧地望着绿雉,更是惊诧地望着碧鲲真人!
在没有谁能比初霁更明白这只看似小巧玲珑、精致无害的小鸟到底有多可怕了!
它无比强大,又无比恶劣,毫不留情地将初霁从自己的洞穴里赶走,如果不是初霁实力不差,早就被这只绿雉撕了,哪还有命请碧鲲真人出头?
但就是这样的凶狠、强大的妖兽,却立时在碧鲲真人面前低眉顺眼,甚至于真情流露,仿佛真的卸下所有坚强,就好似一只朝主人露出肚皮的小猫!
让恶人感化、让暴徒皈依、让凶兽顺服,这就是碧鲲真人的魅力所在吗?
初霁心旌摇曳,而杜兰真神色平淡。
初霁不知道她有贯珠天音在身,可以强行控制别人的思维,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因此在初霁的眼里,杜兰真是凭借强大的人格魅力硬生生感化了绿雉。
但杜兰真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贯珠天音是强行让你心怀一个无比向往、无比执着、无比渴慕的对象,然后迷惑你施术者就是这个对象。
这个对象未必是人,也可以说大道,可以是任何东西。
总之,贯珠天音能让人不设防。让人放下所有的防备,心甘情愿、迫不及待地献上自己的一切。
这个一切,自然包括情感。
绿雉在贯珠天音下,心甘情愿、迫不及待地献上了它的恐惧、怀念和哀伤。
不是绿雉脆弱,不是杜兰真人格魅力逆天,而是贯珠天音之下,任何人都只能流露出最真实的一面。
如果杜兰真对贯珠天音的领悟更深,她猜测自己甚至能够永久地改变他人的心智,让爱变为憎,让惧变为慕,让向往不再是向往、追求不再是追求。
她的贯珠天音已是神通级别,除了她自身的领悟程度,杜兰真在这门手段没有上限!
绿雉还在说着,“那些花,那些花好像有个名字,叫宝璨花。它们非常好看,雉非常喜欢宝璨花!”
“整个世界的光,都来自于宝璨花!这里会有光,都是因为雉的宝璨花在照耀!”
杜兰真听到这里,挑了挑眉,“这地下世界的光,都是宝璨花放出的?”
如果这么一说,这地下世界无日月星辰却有光华璀璨也就说得通了。
只不过,无论是沧溟界的传闻还是戡梧界的典籍里,都没有这种“宝璨花”的记录,杜兰真有些奇怪——按理说,如果整个地下世界都是宝璨花放出光辉照耀的,那这种花默默无名啊?
“雉的宝璨花,是整个世界的希望!”绿雉骄傲地扬起小脑袋,以一种献宝似的姿态,急切地望着杜兰真,仿佛渴慕她的赞赏,“整个世界都是为了雉的宝璨花而生的!”
“这样吗?”听到这里,杜兰真仿佛想到了什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来。
然而绿雉等不及她的思索,迫不及待地说道,“雉的宝璨花在很久很久以前还有别的名字!”
“有个坏蛋叫它掩日神花!”
第四百八十八章 无毛鸡
杜兰真的眼神一凝,慢慢重复了一遍,“掩日神花?”
“是一个看上去很和气很温和的大坏蛋把雉的宝璨花拿走的!他叫宝璨花’掩日神花’。”绿雉叽叽喳喳地说道,“雉被他骗了,雉以为他是好人,没想到他是个坏蛋,是天底下最坏的坏蛋!”
杜兰真凝视着绿雉,默默不语。
绿雉单纯吗?天真吗?可爱吗?
杜兰真绝不这么认为。
一切表象都不可靠,她自己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但此刻绿雉在她面前所表现出的样子,又像极了一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子。
妖兽和人是真的不一样。
杜兰真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绿雉的实际年龄一定远胜过她,甚至远远胜过初霁,但在贯珠天音下又显得这么单纯……
妖兽是一种纯粹的、残忍又天真的生物。至少在它们熟悉社会之前是这样的。
“你说有人取走了你的宝璨花?”杜兰真一边想着,一边继续以贯珠天音问道。
“是的是的,那个大坏蛋把雉的宝璨花全都拿走了,雉没有宝璨花了,雉找不到家了……”绿雉委屈巴巴、可怜兮兮地垂着脑袋。
杜兰真暗自皱眉——对于掩日神花,她是势在必得的。如果有人取走了掩日神花……别的不提,只要掩日神花还完好,她调查清楚下落,抢回来就是了。然而,万一掩日神花被人毁了呢?万一被人制成法宝丹药了呢?
以沧溟界这堪称垃圾的杂艺水平,这和“暴殄天物”“直接损毁”没什么区别。
“宝璨花被人抢走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杜兰真沉思了一会儿。
“很多很多年了……”绿雉茫然地答道,“起码有……几十万年了!”
杜兰真呆了一下——
“几十万年?”她罕见地从话语里漏出一点惊诧来。
初霁更是大叫起来,“绿毛鸡吹什么牛皮,几十万年?你哪来那么长的寿元?你真要是活了这么久,那你现在的实力就太差了!还不如找块豆腐撞死吧!”
绿雉没有理会初霁的叫喊,痴迷地、渴慕地望着杜兰真,“大概有三十多万年了吧,在这个世界灵气很充沛、没有变烂之前的事情!”
杜兰真微微蹙眉,“你说的那个取走了宝璨花的人……”她缓缓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雉不想叫他的名字,他是个坏蛋。”绿雉哼哼唧唧地说道,“他说他叫灵台。”
杜兰真抿了抿唇,抑制住自己的呼吸——灵台!
灵台玄妙道君!
“所以说,灵台道君取走了掩日神花?掩日神花已经不在沧溟界来?”杜兰真追问道。
这和她所得到的要求不大一样啊?
霍明玉转告她的要求是寻得三件异宝,可如果三十万年前灵台道君已经取走了掩日神花,那她还寻什么啊?
难道天外的前辈并不知道这件事?
“雉不知道宝璨花在哪里。”绿雉大摇其头,“雉只知道宝璨花一定还在这个世界,从未离开。”
“你确定吗?”杜兰真以她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运转贯珠天音,凝望着绿雉问道。
“雉可以确定!”绿雉卖力点头,“宝璨花还在这个世界,雉有感觉!而且,雉知道宝璨花一定就在附近,错不了!”
“你和宝璨花有感应吗?”杜兰真疑惑地望着绿雉——既然它确定宝璨花还在,那么如果有感应的话,绿雉不是应该早就找到宝璨花了吗?
“雉从小就和宝璨花一起长大,宝璨花长大,雉也长大,雉是这个世界上最熟悉、最清楚宝璨花的存在!”绿雉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冒犯,但又碍于面前的人是它“魂牵梦萦、渴慕追逐”的人,别别扭扭地答道,“雉绝对可以特别特别清楚地感受到宝璨花的存在!无论它在哪里!”
“既然如此……”杜兰真笑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它呢?”
“雉找了!”绿雉辩解道,“雉找了!雉……雉没有找到。”
“雉明明知道宝璨花就在附近的!宝璨花就在旁边,雉很确定很确定!”绿雉大叫着,“雉找了很多很多年!雉找遍了都没有!但雉可以确定就在附近!雉确定能找到它!”
能让这只绿雉说“很多很多年”,看来它找掩日神花的时间是真的很久很久了。而看它这迫不及待、不容置疑的态度,那对宝璨花的感应似乎也并非虚言,甚至于是一种绝对而确定的存在。
反正杜兰真也不知道掩日神花到底在哪里,姑且信信它这虚无缥缈又无比自信的感觉也无妨。
但杜兰真仍有疑惑——
“你既然说灵台道君取走掩日神花是三十万年以前的事情,那么,你的年纪,岂不是要超过三十万岁了?我看你的修为……”杜兰真顿了一下,“恐怕再优越的种族天赋,也没法以这个境界活这么长时间。”
“雉就是活了这么久!”绿雉毫不犹豫地答道,“从很久很久很久以前,雉就活着了,和宝璨花一起生活着!”
这次又加了个“很久”,看来是比三十万年更久远的岁月。
杜兰真一时无法分清真相——绿雉在贯珠天音下,她认为说的应该是真话。然而,这模模糊糊、毫不清晰的言语,又把一切真相都割开了,让她难以触及。
“你既然在找宝璨花,又为什么要来抢别人的洞穴?”杜兰真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这里有什么吸引你的吗?”
绿雉答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这里的仙乳雉需要!雉不要秃,雉要保住毛!”
“虹光仙乳原来可以治脱毛的吗?”杜兰真惊诧失笑,朝初霁问道。
“弟子不知道……”初霁茫然地答道,“弟子……弟子没有毛。”
它说到这里,忽然恍然大悟,“哈,我知道了,以后我不叫你绿毛鸡了,我要叫你无毛鸡!”
“那么,以后,你就帮我找到宝璨花吧。”杜兰真轻轻拍了拍绿雉,放开了贯珠天音——
“你说谁是无毛鸡!”绿雉在青云纱里暴跳如雷。
第四百八十九章 二次迪化
“还剩下多少虹光仙乳?”杜兰真不去理会初霁和绿雉的斗嘴——如果没有她镇着,这两只妖兽现在就要撕个你死我活了。它们嘴上互不留情,手下也不会顾惜对方的生命。
但只要杜兰真一天尚在,便不在乎这两只妖兽的你死我活——再大的仇隙也给她忍着!
“真人,请随弟子来。”本来和绿雉互相斗嘴斗得不可开交的初霁立刻化身小绵羊,“虹光仙乳还剩下不少,除了弟子化形的三两外,还有六斤呢!”
“哦?还剩下这么多?”杜兰真有些诧异,望了望手里的绿雉,“看来,你也没怎么用它啊?”
这绿雉这么在意它的毛,按理说应该竭力抓住虹光仙乳这一线希望、卖力使用才对,没道理扣扣索索啊?
“雉,雉来不及……”绿雉在青云纱里哀叹,“要慢慢来,雉没发一下子用——”
“没多少?是太多了!”杜兰真还没说话,带路的初霁先暴跳如雷了,“真人你是不知道,原先弟子这里起码有十几斤呢!弟子这才被它从洞穴里赶出来一个多月,它已经用掉了一半!弟子攒了几百年呢!”
初霁心痛欲绝,“多好的东西啊!三两就能让弟子化形!它珍惜着点用,能用一百多年呢!结果就给它这么糟蹋了——肯定是一半功效都没发挥!”它那双细看冷血的竖瞳此时焕发出的光彩,仿佛是灼灼的火焰,几乎要把绿雉烧成灰——杜兰真从没想过蛇瞳竟然能表达出这样炽烈的怒意,“要是让弟子找到这无毛鸡的宝璨花,弟子一口一朵,给它全吃了!”
咳——报仇之心她懂,但糟蹋异宝、一口一朵大可不必。
杜兰真干咳了一声,“我拿掩日神花有用。”
她只说这么多。
“原来真人是为了这掩日神花!”初霁忽然惊呼一声,恍然大悟!
它说为什么自己一求,碧鲲真人就愿意为它出头了——明明真人是这样淡泊名利、袖手红尘的高人,怎么会为了区区一点虹光仙乳而抛下浮丘山、不远千里随它来到地下世界呢?
初霁怎么也想不通!
现在,一切就都对上了!
碧鲲真人并不是为了它的虹光仙乳而特意赶来的!
碧鲲真人是为了掩日神花而来的!
虽然初霁不知道掩日神花是个什么东西,但想来碧鲲真人亲口说她要用,可见这一定是个好东西,而且是个重要的东西!
初霁可以想见,以碧鲲真人的高远境界、高尚品质,她如果要用掩日神花一定是正当且高尚的途径,是旨在造福整个沧溟界的事情——一如碧鲲真人一直在做的事情一样!
可碧鲲真人是怎么知道这只绿毛鸡会和掩日神花有关的呢?
初霁苦思冥想——一定是因为它向真人描述的“绿毛鸡”这个称呼太形象、太经典了,碧鲲真人一下子就意识到这只绿毛鸡到底是什么来历,会和掩日神花有关,所以跟着它来了!
真人真是神机妙算,太了不起了!
不过——还是有哪里不对!听真人刚才问绿毛鸡的话,她好像又不是那么确定绿毛鸡和掩日神花的关系?甚至于她好像完全不知道?
这和初霁的猜测就有点出入了……
一定有原因的!只是你没有想到!初霁在心中呐喊,它一定能想到的!
“这就是虹光仙乳吗?”杜兰真不知道初霁心里的各种想法到底把她神化成了什么样子,她俯身望向白虹蟒停下的地方。
在寒潭旁,有一根根玉石一般、焕发着虹色光芒的棱体,静静地躺在白到几乎能发光的胶装粘稠液体里。
“这些像玉一样的就是虹光仙乳了!”初霁爱惜地望着自己的宝贝,“初霁只要三两就好,其他的都归真人。”
说实话,杜兰真是很有些惊讶的,“只有这种才是虹光仙乳?下面的液体不是?”
虹光仙乳、仙乳,叫了这个名字,居然是固体?
而且,在杜兰真的感知中,这些液体状的东西和玉石状的虹光仙乳完全是一种东西,只不过蕴含的灵力没有那么浓郁纯粹、品质次一等罢了。
然而,即使是这样,把这些液体带出这里,沧溟界也会为它震动的!
更不用提戡梧界了……
杜兰真可以确定,她如果愿意暴殄天物、当场服用这液体状的虹光仙乳,那只需三两,服下后她闭关三个月,出关就是筑基圆满、随时可以准备结丹。
而这只不过是对这宝物最浪费、最让人心痛的用法!
“是啊!”初霁不知道高尚品质、高远境界、超强实力的碧鲲真人正在发出土鳖的感慨,理所当然地说道,“其他的这些品质都太差了,要再等上很久才能凝结成虹光仙乳呢!”
杜兰真有点怀疑眼前这条白虹蟒的蛇生和别人的不一样。
天生就是白虹蟒这种异种,寿元长久、传承悠远,还有虹光仙乳这种稀世之珍泡着长大。
一出门就能遇见帝流浆开启灵智,好不容易遇到绿雉受了点挫折,转头就能碰见给它出头的人……
“原来如此。”杜兰真轻轻咳了一声,神情平静地说道,“不过这些也很不错了,可以一用。”
“按照我们说好的分法,你拿三分之一,我拿三分之二。”杜兰真并不打算狮子大开口——她不是蝗虫,不需要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给虹光仙乳一点再生的条件,这是所有修士的习惯。
“啊,真人……”杜兰真这么爽快大方,初霁反倒是扭扭捏捏了起来,“这……弟子什么力都没有出,怎么能拿这么多呢?”
“虹光仙乳是你数百年心血,拿着便是。”杜兰真并不是欲擒故纵,因此痛快地摆了摆手。
初霁感动地望着她——以碧鲲真人的实力,她完全可以全拿的!甚至于,就算碧鲲真人一点也不愿意分给它,初霁都会觉得正常!
但碧鲲真人不在意……
她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名利的俗人!
初霁确定,它选择浮丘山这个决定,是它有生以来最重要、最正确的决定!
它想到这里,忽然眼睛一亮——初霁想,它大概知道碧鲲真人跟着它来地下世界的全部打算了!
第四百九十章 迪化三连
初霁笃定地想着——其实只要进一步了解碧鲲真人的为人,答案就在眼前!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碧鲲真人愿意跟着它来地下,绝对不是为了一点点虹光仙乳!真人的眼皮子绝对没有这么浅!
之所以可以做出这样的判断,初霁自认为理由极度充分——虹光仙乳虽是至宝,但放在整个沧溟界并不算最珍奇的那个。如果碧鲲真人真的在乎虹光仙乳,想必也不该放过那几件更珍贵的宝物,而以真人的实力,她若是依仗武力向沧溟界各个世族索要,难道还会有人敢不给吗?
但碧鲲真人没有这么做!
她平静地、淡泊地独守浮丘山,除了索要弟子,绝不多伸手哪怕一寸!
可以得至宝却不去取,这样的恬淡自适、这样的超然物外,难道还不足以说明虹光仙乳对碧鲲真人可有可无吗?
谁要是这么说,初霁先喷他一口蛇涎!
其次,碧鲲真人坦言她取掩日神花有用,绝对不是出于自私的念头,绝对不是为了她自己!最有可能的,是为了造福沧溟界,一如她现在所做的一切!
这个推论是建立在第一个推论的基础上的!
初霁不知道掩日神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宝贝,但从碧鲲真人和无毛鸡的对话里,它可以确定无毛鸡口中那个取走掩日神花的“灵台”、真人口中的“灵台道君”一定是个极其了不得的大人物!
碧鲲真人和这位了不得的大人物都需要这件宝物,然而这件宝物初霁却从未听说过——以它们白虹蟒的血脉传承,居然没有这件宝物!
可见,这掩日神花是一件隐秘的宝物,有着隐秘的用途。
那么,碧鲲真人和那位灵台道君的关系就值得怀疑了——一般来说,能共同获得同一件隐秘知识的往往是一脉相承,就好像它们白虹蟒的血脉传承一样。
这是否意味着碧鲲真人获得了那位灵台道君的传承?
或者,更有可能的是……来历神秘的碧鲲真人、来历神秘的灵台道君,一脉相传、同出一源——
灵台道君是上界戡梧的大能!
初霁无比确信这个结论!
第三,为什么在它来到浮丘山求见之前,碧鲲真人对于地下世界的存在一无所知,而方才又似乎毫不知道这无毛鸡和掩日神花的联系,但她还是跟着它来了?
之前,这是初霁所有推论中最薄弱、最站不住脚的一环,然而此刻,它恍然大悟,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因为碧鲲真人从头至尾的目标都是掩日神花!
然而,碧鲲真人也不是万能的,她虽然需要掩日神花,但并不知道这种异宝到底在哪里,又因为这是隐秘的知识,她很确定沧溟界没有人知道,因此,她坐守浮丘山,静候消息。
也许没了它初霁的到来,过段时间碧鲲真人找到线索也会动身寻找掩日神花的,它的出现,只不过是给了真人一条有用的线索罢了!
想完这些,初霁只觉得脑中一片清明,一切迷茫都仿佛风吹迷雾一般被扫开了。
想着这一切,它将憧憬的、满足的、渴慕的眼神投向碧鲲真人。这位仙姿道貌、一看就非俗类的高人,果然也有着与外貌所匹配——不,应该说是远远超过外貌所能表现的智慧和从容!
碧鲲真人想以掩日神花成伟业、造福众生,这本应是一件艰难、孤独、一听便踽踽独行、非大毅力大神通者不能为的事,然而,放在碧鲲真人的手里,却显得如此的轻描淡写、从容不迫,就好像一切天大的事在她这里也不过是一个既定的目标一般,只要一步步走,就一定能走到。
甚至于,什么时候能走到,什么时候该怎么走,她都心中有数!
初霁崇敬之极地望着这个神秘而强大、从容而淡泊,混杂着一切魅力和美好的人。
它此刻感到无比满足——越是了解碧鲲真人,它便越感到自己的渺小,越感到自己的鄙陋。
然而,也正是如此,它也就越能感到一股发自内心的、不足为外人道的满足和窃喜——这样集美好、淡泊、强大、从容于一身的存在,这样好得不像这个世界所能有的存在,被它了解了、被它理解了、被它追随了……
初霁陶醉在这满足之中。
古人说见贤思齐,它觉得能追随碧鲲真人、探寻真人行为后高远境界的一星半点,这已经足以快慰,再多追求别的,那就太贪婪、太不知足了!
在这陶然的满足中,它听见碧鲲真人说道,“你化形要多久?”
“啊…啊?”初霁仿佛从梦中惊醒一般,茫然地望了望碧鲲真人,然后恍然大悟,“弟子也不知道具体时间,不过,按照传承里所说,弟子先调整两三年状态,服下仙乳后,三年即成!”
之前,它就是在调整状态的过程中,被无毛鸡找上门来抢走洞穴的!
它本来已经调整到一半了,被无毛鸡这么一搞,又得重头再来!
初霁想到这里,恨得牙痒痒。
“如此……”碧鲲真人沉吟了片刻,“你之前说要归入我浮丘山门下,是因为你洞穴被抢、无家可归,但如今这绿雉已被我捉去,洞穴自然还于你。你是打算和我回浮丘山,还是重归故里?”
这怎么可以!
“真人何出此言啊?”初霁按捺不住心头的恐惧——碧鲲真人是打算把它赶走?还是觉得它实力太差,连这只无毛鸡都打不过、不想收它?“弟子,弟子既然已经拜入真人门下,自然生是浮丘山的蟒,死是浮丘山的魂,没有叛门的道理!万望真人不要嫌弃弟子驽钝,赶弟子离开!”
它“嘶嘶”地吐着蛇信,试图用那双天生构造就冷血至极的竖瞳表达出十二万分的祈求和热切。
在初霁的企盼、恐惧、热切的的目光里,碧鲲真人的片刻沉默显得无比漫长——也许天地初分、万物显化也没有那么漫长。
最终,伴着初霁那几乎可辨、数倍加速的心跳声,它看见碧鲲真人朝它微微一笑,如昔平淡、如昔美丽、如昔从容,“那很好。”
第四百九十一章 遍寻不见
杜兰真从绿雉的口中套出掩日神花的消息,自然不会错过一点寻到的可能,在初霁的洞穴里收了四斤一两的玉状、十六斤液状虹光仙乳之后,她便让绿雉说出所感应到掩日神花的方位。
绿雉小脑袋摆来摆去,信誓旦旦地说道,“就在附近这片,错不了!”
它说到这里,可怜巴巴地望着杜兰真,“你不会伤害雉的宝璨花的,对不对?雉的要求不高,雉只要能和宝璨花待在一起就很满足了。雉帮你找到宝璨花,你让雉和宝璨花待在一起……”
杜兰真隔着青云纱轻轻抚了抚它的羽翼,绿雉不自在地抖了抖。
杜兰真见它如此,不由笑了起来,绿雉这样实力强大而自由的妖兽,不习惯别人像摸宠物一样摸它的羽毛也是很正常的。
杜兰真不喜欢养灵宠,事实上,她对于养灵宠这件事本身并不感兴趣,甚至不怎么认同。
仔细想来,她这个人的性格是极具特点的。
她笃信大道独行。
不是说她排斥情感,也不是她排斥与人同行,事实上,她乐于接纳任何自然产生的情感和同伴,也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然而,她确信没有谁会陪她走到最后。
不是悲观,不是消沉,不是无奈,而是事实。
再好的关系、再深的感情,都只能陪她一段旅程,然后在下一段启程时与她挥手作别。
哪怕这段旅程再长,哪怕万年、十万年、百万年、纪元始终、一元交替,那也不是永远。
她也从不期待永远。
她的全部心神、全部**,都汇集在她的道途、她这个人自身上。
因此,她从不认同神道,因为信徒把命运悬在另一个人身上;她从不认同灵宠,因为妖兽把命运悬在另一个修士身上。
从本心里,杜兰真不认同信徒和灵宠的选择。
从本心里,她认为促使信徒和灵宠把主宰自身命运的权利拱手相让是不道德、不正派的做法。
所以,这么多年来,她从未动过收一只灵宠的心思。
无论是初霁,还是这只绿雉,她都不打算收作灵宠。她愿意给妖兽与人类一样的机缘,一切只看它们的追求。
当然,她的这种观点放在戡梧界一定是极其为人所不理解的。
毕竟,戡梧界的修士多半不把妖兽当做与自己平等的存在,更不会去考虑它们有没有自由追求大道的权利,更不会考虑契约了妖兽是不是扼杀了妖兽独立自强的机会。
甚至于,在大多数人眼里,杜兰真这样又手段干脆追逐**、不惜代价、不在乎别人的想法,又假惺惺尊重妖兽和旁人的自由,是一种既想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表现。
但杜兰真不在乎。她不去妨碍别人,但别人的想法也休想绑架她。
她复杂又矛盾的心思不足为外人道,也不必与外人道。
“附近是多远?”杜兰真没有回答绿雉的问题——她也不知道霍明玉最后会拿掩日神花干什么。即使绿雉对她来说没有威胁,她也不会做出没法保证的承诺。
“就在方圆一百里。”绿雉蔫蔫地垂着头答道。
杜兰真的神识铺不开那么远,因此先选了一个方向,一路探寻。
“往前往前,就在前面!”绿雉一路上叽叽喳喳大呼小叫,激动得几乎要从青云纱里蹦出来,杜兰真得加把劲才能把它始终摁在里面。
“你确定就在前面吗?”杜兰真飞出几里,听着绿雉的大呼小叫,有些犹疑。“如果这么近的话,你岂不是早该找到掩日神花了吗?”
如果绿雉真的能这么肯定,那它怎么可能还在初霁的洞穴里待那么久?早该找到宝璨花才对!
更何况,杜兰真随便找个方向一飞,绿雉就这么激动地大叫“就在前面”……
她的运气真有这么好?她怎么这么不信呢?
“就在前面!错不了!”绿雉疯狂点着头,一副可以下军令状、找不到就提头来见的样子,自信至极地说道,“你要相信雉的感觉!雉是最了解宝璨花的!”
说实话,杜兰真不大信,但死马当活马医,且去寻了再说。倘若绿雉在骗她,或者有什么阴谋想陷害她——杜兰真自诩艺高人胆大,不信绿雉能害到她,一切去了就见分晓。
以杜兰真的速度,百里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她刻意将速度放缓,一息五里,以便绿雉细细地感应。
“前面!前面!”绿雉只是大叫。
二十息一晃而过,绿雉还在大叫,“前面!前面!”
杜兰真挑了挑眉,默不作声地再往前飞去。
“前面!前面!”
又二十里。
“前面!前面!”
“还要往前?”杜兰真却没有再听绿雉的话往前,反而停下了,“你之前同我说,至多就在方圆百里之内,如今我们已经飞了三百里,你还说在前面?”
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但绿雉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脑袋,恨不得把自己藏在羽毛里。
“就在前面……雉知道,就在前面。”仿佛嘤咛一般,它小声地说道。
“嘶嘶——”身形缩小,盘在杜兰真腕间的初霁幸灾乐祸地吐着蛇信,“真人,这只无毛鸡一定在说谎!竟敢骗您,真是胆大包天!”
杜兰真不去理初霁的落井下石,只是望着绿雉,“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绿雉缩了缩脑袋,“雉…雉没有说谎,雉不敢……”生怕杜兰真一生气把它给宰了。
其实杜兰真并没有生气。
她早有预料——如果绿雉真的很靠谱,那它早就找到掩日神花,哪还轮得到杜兰真来摘桃子?
她总归要找掩日神花的,绿雉能帮她找到最好,找不到也只是情理之中。她时间多的是,借此机会,花上几天了解地下世界的格局也不错。
这样悠闲自得、不慌不忙、得失皆喜的心态,大约持续了一个月,期间杜兰真宰了六只凑上来挑衅的筑基后期妖兽、收了十四件五百年以上的灵药、走遍了地下世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溪——
还是没有找到掩日神花。
第四百九十二章 寸步不退
“真人还没有回来吗?”韩世华坐在大堂里,眉头紧锁,忧色难掩。
“已经一个月了,按理说师姐应该已经回来了。”霍玄光就坐在她对面,和她一起愁眉苦脸。
“这事实在难办。”韩世华叹了口气,“怎么偏偏就在真人外出的时候遇上这种事呢?”
“这麻烦是我们带来的,倘若三日之内姑姑再不归来,我们便离开浮丘山。”同坐在大堂里的,还有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修,其中一个带着点歉意开口道。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杜兰真遣人苦寻了两个月不得的杜君芝,而坐在她旁边的,自然是难姐难妹蒲艺琼了。
她们两人说来也倒霉,在小洞天世界里拿了冠军,正要衣锦还乡了,却一不小心被传送到了沧溟界,不知何时才能回戡梧。
但,非要说的话,两人也称得上运气极佳——这异宝频出、灵气充沛的沧溟界可不是谁都能来的!
更何况,她们二人一出现在沧溟界,便是一处秘境遗址之中,在那得了机缘,双双筑基。
不过,幸运处也正是倒霉处,两人得了机缘筑基,那秘境遗址便崩塌了,两人从中跌落出来,正落入了沧溟界西北的二等世族陈家。
陈家人不分青红皂白,当场就要打杀她们,杜君芝和蒲艺琼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反杀了数人,从陈家逃出。
然而,她们两人的武尊境界,放在沧溟界虽然算得上高手,但陈家毕竟是二等世族,武帝都有,岂会把她们的修为当成一回事?
相反,她们以初入武尊境界,却能发挥出堪比武王甚至武皇的实力,这让陈家认为她们一定是得了什么厉害传承,决心捉住她们,盘问出来。
这么一捉一逃,就是两个多月,期间两人杀了无数追兵,其中不只有陈家人,还有所有分属陈家的世族之人,事情闹得越来越大,两人几乎成为沧溟界西北域的公敌。
为了躲避追杀,两人行事极尽小心,加上刘家和宣家的人不敢明着进入别人的地盘,探查比较难,竟一直都没查到这两人的消息,只知道西北似乎有些鸡飞狗跳。
但,沧溟界一直很鸡飞狗跳,隔几年就要鸡飞狗跳一次,没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
杜君芝和蒲艺琼在西北域躲躲杀杀两个月,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直到听说浮丘山碧鲲真人杜兰真广开仙门、有教无类的事情,这才如久旱逢甘霖一般,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路突破重围,逃到了浮丘山。
然而到了浮丘山,她们自报家门,被早知此事的韩世华等人迎进浮丘山,才知道杜兰真恰巧外出了。
碧鲲真人威势虽强,但她毕竟只震慑了三武圣,二等世族对她的实力没有一个清晰的认识,只知道她应该很强,却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强,有些人对碧鲲真人到底有几分手段心存探究。
追杀两人的陈家家主陈宇扬正是这样的情况。他见两人躲入浮丘山,不仅不停手,反而命人攻打浮丘山,发现无人出来制止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扬言不交出杜君芝和蒲艺琼,便要踏破浮丘山,替碧鲲真人管教一下门下弟子。
浮丘山弟子依赖碧鲲真人留下的阵盘和阵法,已经在攻击下困守五日了。
“不敢,前辈这话便让我们惭愧了!”杜君芝这么一说,韩世华立刻说道,“两位前辈是真人的后辈,自然也是我们的同门前辈,这浮丘山有我们一席之地,自然少不了二位前辈的容身之处。况且,真人曾数度问询、不断寻找二位前辈,可知真人何等看重二位前辈!倘若就这么看着二位前辈为保我们而甘愿赴险,等真人回来了,我们又哪有脸面去见真人?”
韩世华正色道,“更何况,我与霍师弟虽得真人信任,委以掌握阵盘重任,但终究才疏学浅、疏于见识,并不精湛,如三岁孩童舞大锤,难以发挥这阵法一成威力,还是需要两位前辈掌阵。前辈修为精湛、手段非凡,阵盘在两位前辈手里,能发挥的威力远胜过我们。”
“最关键的是,那陈家人既然已经逼上浮丘山外,便不会轻易退去。这五天来,咱们闭守不出,想必他们也看出真人并不在浮丘山中了。”韩世华说到这里,神色冰冷,“那陈宇扬本来就对真人的实力心怀质疑,现在更是想着法的试探挑衅……”
“倘若二位前辈此刻出去,便意味着我浮丘山俯首低头了!而到了那个时候,真人为我浮丘山树立的威望便就此崩塌了。即使以后真人回来,为咱们找回场子,但威望这东西,丢了就是丢了。”
韩世华坚定地说道,“咱们,寸步不能退!”
为她这坚定至极的语气所感染,大堂里其余三个人也不免郑重点头,“你说得是,咱们不能退!”
韩世华见在座三人重又坚定起来,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有些话她没说。
比如,守住浮丘山、不向陈家低头、等真人回来,这对于浮丘山来说意义匪浅,对于碧鲲真人来说可有可无,但对于她、对于浮丘山上下弟子来说,至关重要!
如果这次他们低头了,即使以后真人回来找回了场子,在外人眼里厉害的也只有碧鲲真人,而浮丘山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附属品,无法得到重视。
而浮丘山出身的他们所能得到的重视和尊重也将有限。在外人眼里,他们会是一离开真人便一团糟的虾兵蟹将……
韩世华怎么可能容许这种情况发生?
唯有当真人不在、他们凭借阵法也能守住浮丘山、不向外人低头,他们这些浮丘山弟子的面子和尊严才算是真正守住了!
这个过程来得有点早,让他们有点准备不足、底蕴不够,但换个角度想,尊严越早立住越好!
韩世华想到这里,正要再说什么,便见林青蓉飞一样地跑进屋里,“韩师姐,陈家的那些人又在攻击大阵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犯我者死
“什么?”韩世华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微微蹙眉,“他们不是半个时辰前才退去?”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就是又来了。”林青蓉苦着脸,那甜甜蜜蜜的笑容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不安和愁绪,“但人比以前少了。”
韩世华一时不知这是什么情况,愣了一下,正要再问。
“这是攻阵常有的手段。”蒲艺琼忽然说道。
“什么?”韩世华又愣了一下,旋即便朝蒲艺琼望去,喜色自眉宇间涌出,“前辈,您知道?”
“算不上什么秘辛,这是阵道常识。”经过两个多月的逃杀,蒲艺琼眉宇间疲色难掩,对着不熟的晚辈,更不会露出什么跳脱之色,她淡淡地说道,“当某处阵法难以破解时,可以遵循规律将其拆分为数个部分,攻击各部分连接之处。如果阵道造诣不够,没法那么精准划分各部分,便粗略一画,分别攻击各个部分也行。”
“这是非常常见、操作性很可观的手段,无论内行外行都可以这么做。”蒲艺琼师从温海蓝,一说到阵法,那种恬然的自信便自她身上喷薄而出,“不过,这手段并不稀罕,不必担忧。”
她这么一说,众人悬着的心便稍稍放下了些。最恐怖的永远是未知,现在知道了对方的打算,大家便安心了不少。
“原来阵法中还有这种门道。”韩世华将这点暗暗记在心里。她虽然秉性聪慧,但论起见识,还差了很远,像这种阵法常识,她便了解甚少,几乎到了一无所知的地步。
“不过,即使这手段烂大街,但烂大街也有烂大街的道理。它确实很好用。”蒲艺琼却没有松气,反而缓缓带上凝重之色,“如果守在这里的人是师叔,那外面的人就算攻阵到寿元终结也破不开阵法。但守在阵法之中的人是我们……”
这该死的沧溟界,各种资源格外丰富,外面那些陈家人,什么样的好东西都敢拿来攻击阵法,丝毫不当一回事。
浮丘山虽然也有不少灵材,但以蒲艺琼的阵道造诣,何敢擅动杜兰真亲自布下的阵法?即使有霍明玉指点,她的动手能力也跟不上啊?
“师叔若是能快点回来就好了。”蒲艺琼低声说道。
她这话激起一片沉默的赞同。
而对这话感慨最深的,自然要数她的难姐难妹杜君芝了。
杜君芝的本性骄傲自持,天赋也尚佳,家世也不错,她自己也算得上聪慧,因此无论见谁,心底都有一种由内而外的傲气——不是瞧不起旁人,而是绝不认为自己比人差。
哪怕是杜兰真这样在杜家已被奉为希望、上下众望所归的长辈,极尘宗的元婴亲传弟子、十九岁筑基的天才,戡梧界美貌名满天下、功绩四海皆知的名人,杜君芝也从不觉得自己比她差在哪,总认为自己和她只差一个机缘。
然而,自非鹤楼以来,杜君芝见识了自家这位姑姑的手腕、实力和威望,那极为笃定的自信渐渐消弭了。
直到她知道杜兰真为了找她们二人而来沧溟界,直到今天,杜君芝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信任,又有多依赖她。
无论实力强弱,无论手段如何,杜兰真给人的底气势难以比拟的。只要有她在,即使敌人再强,旁人也觉心安。
杜君芝自忖,她是绝没有这样强势而极具感染力的魅力的。
“现在我们不能寄希望于真人忽然回返,只能指望自己。”韩世华沉声道,“劳烦二位前辈掌阵,晚辈带着其余弟子在各方守阵!”
韩世华在浮丘山说一不二了两个月,杜君芝和蒲艺琼对她没什么言听计从的意思,但无论是霍玄光还是林青蓉,听她指挥,便各自要动身。
“如此,那便这样吧!”蒲艺琼点了点头,拿起阵盘,与杜君芝往阵眼走去。
把这两尊大神安排好,韩世华便带着霍玄光和林青蓉风风火火地往阵法外围赶去。
“糟了!”韩世华一到阵法外围,便沉着脸色说道。
不必她这一声,林青蓉和霍玄光也知道事情不妙。
这已经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的事实了。
原本无形无质的阵法此刻出现了若隐若现的裂纹,韩世华记得半个时辰前裂纹还远没有这么多。
“这不是陈家干的。”几乎是不假思索的,韩世华脱口而出。
“什么?”霍玄光愣了一下。
“陈家没这个本事。”韩世华沉着脸,“他们虽然是二等世族,但即使不计代价,想攻破真人布下的阵法也没这么容易!况且,半个时辰前还束手无策,半个时辰后突然手段有了章法,一路高歌猛进,这怎么看都不对劲。”
“这背后,一定有三大世族的插手,特别是仲家,在这事里绝对有份!”
韩世华说到这里,忽然升起一阵浓烈之极的怨愤。
作为沧溟界的人,她一向对三大世族又敬又畏,也许不满他们的霸道,但这不满是含着恐惧的,她从未有过如今日一般不掺恐惧的、纯粹的怨愤。
他们浮丘山只是想传道法、开仙门、给天下人一个机会罢了,碧鲲真人从来袖手尘寰,不理俗世,已经把世外之人、不与世族冲突的姿态做到了极致,三大世族却不愿罢休,非要来试探……
“无论如何,大阵总是要守的。”韩世华强行按捺这份怨愤——在当下,它毫无意义,只是弱者的无能狂怒。
“他们分批分组,咱们也分组。不要去攻击这些人了,以咱们现在的修为,要耗费太多功夫才能杀人,划不来。”韩世华恢复了平静——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只要守阵就够了,能守一刻是一刻。”
“可这样拖不了多久……”
“真人说一个月便能回来,那便是一月能回。我信真人!”韩世华打断了这微弱的质疑,“我们要做的就是等,等到真人回来!”
“等到那时,无论是陈家,还是今日参与攻击咱们浮丘山的人,甚至是仲家、井家、袁家,有一个算一个,犯我者死!”
第四百九十四章 给你看我的态度
“仲长老,多亏了您的指点,不然我们还真是拿这阵法没办法。”浮丘山外陈宇扬朝着身旁的老妪大献殷勤。
“你当然拿这阵法没办法!”老妪冷笑了一声,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殷勤而稍稍给一个好脸色,“那碧鲲真人虽然不知底细,却也是能破解我仲家七重绝阵的高人,她布下的阵法,就凭你们也配解?”
她说话尖酸刻薄,正眼不瞧一下身旁陈家人,就连陈宇扬这个和她同阶的武帝也爱搭不理,陈家人不由露出隐忍又愤怒的神色来。
陈宇扬的脸色稍稍僵了一下,显然也不太习惯这样的羞辱,以他的修为和地位,敢这么对他的人也实在不多,而眼前这个人……勉强也算在内。
陈宇扬勉强笑了一下,“是吗?那仲长老更是造诣非凡,饶是这碧鲲真人的阵法,仲长老也有本事破开。”
“破开?破不开!”老妪翻白眼,“不过是稍微找到点损坏阵法的可能,你就已经想着破开了?简直痴人说梦!做梦也没你想得这么美的!”
“仲长老这话怎么说?”陈宇扬大惊,“这阵法上明明已有无数裂纹,可见是摇摇欲坠了,怎么就破不开了?”
“等你破开,那得一个月以后了!”老妪毫不客气地说道,“这阵法看似裂痕无数,实际上只是表象,你要是以为胜券在握,那就得望山跑死马了!”
“那,那……”陈宇扬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对老妪的话半信半疑,“那我们这是……”
“不过是稍稍试探一番这碧鲲真人的态度罢了!”老妪摆摆手,“真要攻破了浮丘山,与她撕破脸皮又有什么好?正好,也可以看看这浮丘山除了她,都是个什么性子。如果你们想要找的那两个武尊能自己出来,或者被浮丘山的人逼出来,不也正好?”
陈宇扬恍然大悟。
数日前,他们久攻浮丘山不下,正有些焦头烂额,这时仲家人找上门来,说是可以帮他们研究一下浮丘山的阵法。
那个时候,陈宇扬就确定三大世族对浮丘山的态度了——那绝不是友好的态度!
仲家人这时出现,绝非对他们陈家心怀善意,绝对是想那他们当枪使,用以与浮丘山交锋。
陈宇扬看得清这一点,权衡之后,觉得这一波并不亏,左右他们已经和浮丘山结了梁子,现在仲家人愿意出手,有什么不好的?
甚至于,陈宇扬最开始会下决定攻打浮丘山,也是因为受到了井家交好的朋友的暗示,隐隐约约得知了三大世族的态度。他的决策一方面是出于对杜君芝两人身上传承的迫切,一方面便是急切地想讨好三大世族。
在陈宇扬看来,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如果那位碧鲲真人真的很强,那她也不至于困守浮丘山终日不出,只是教导弟子了——如果她真的实力出众,难道不该称霸沧溟、睥睨四野吗?
而碧鲲真人没有。
她只是困在一个小小的浮丘山里,做着世族客卿会干的事情——教世族弟子修行!
什么广传道法、什么有教无类,都是失败的遮羞布!
在陈宇扬看来,这是彻彻底底的失败!
在他看来,事实多半是这个异军突起碧鲲真人获得了什么了不得的传承,实力超过武帝阶层,能够威胁到武圣,但又没有真正达到武圣的水准,就贸然冒头,结果被三武圣摁下去了。
出于某些原因,比如三武圣内部意见不和,或者这碧鲲真人实力确实不容小觑,最终三武圣没有杀死她,而是把她限制在浮丘山,让她把自己获得的传承传授出来。
陈宇扬并不确定事情到底是哪一种情况,因此稍加试探,直到现在,他才完全确定,一定是后者!
三武圣在忌惮碧鲲真人!
“仲长老说的是,正好这碧鲲真人到底有几分本事,敢拿出什么样的态度来!”陈宇扬自觉把事情想通了,便又不在意老妪的尖酸刻薄,再次殷勤地说道。
然而,他话音刚落,屋里便凭空传来一道凉薄如寒潭冷泉的笑声,“试探我?凭你们也配?”
陈宇扬与那老妪齐齐色变,便见身前蓦然出现一个仙姿道貌、见之如春风在沐的女修来,她眼神冰冷,望来如寒风凛冽,只是一眼,便让两人心里一凉。
也只是一眼。
下一刻,她伸出手来,朝两人抓去!
陈宇扬和老妪大惊失色,当即想挡,然而那双纤细白皙如美玉莹光的手来得太快、太急、太不容抵挡,只是一瞬,已落在二人肩头!
一股磅礴而霸道的灵力自二人肩头强行涌入,顺着二人的经脉一路而下,直奔紫府丹田,速度之快,甚至远胜过二人自家灵力的运转速度!
那灵力在二人的体内一转,刹那间汇入二人的丹田,然后微微贲张,二人不由猛地张开嘴来,喷出一口精血,面如金纸。
就在一刹那,他们的丹田已被彻底毁了,数年修行,一朝成空!
而始作俑者却并没有立刻杀了他们的意思,反而握住两人的肩头,朝屋里扫视一眼,轻啸一声,一道剑气便凭空飞出,在屋里转了一圈,那姓陈的林林总总十来个修士,在一刹那之间尽数头颅飞起,血光四溅!
一剑杀了十数人,这女修眉毛都没有动一根,神色平淡至极,握着陈宇扬和那老妪的肩头,一闪身便离开了屋内。
这十数人的性命,在她眼里甚至不值得多看一眼!
浮丘山外,陈家攻阵之人正自以为胜券在握,欢欣鼓舞,却见海波之上忽然出现一个女修,手中提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家主!
“家主?”
“家主!”
“我本以为在此闭门教徒,不理俗世,便能平静度日,没想到你们沧溟界风气竟是如此……”那女修攥着两个曾经是武帝的大人物,脸色平静至极,仿佛被堵住山门攻阵的人不是她一样,“你们想看我的态度……既然如此,我便让你们看看我的态度。”
她话音刚落,剑气凌空而起,如白日贯虹,呼啸而过,浮丘山外攻阵之人上百头颅,同时飞起!
第四百九十五章 直奔仲家
一剑之下,无人可挡,唯余血流漂杵。
她的出现太过突兀,她这一剑太过惊人,以至于整个浮丘山上下内外,寂然无声,半晌无言。
“真人!”韩世华惊讶得几乎合不拢嘴,她……她虽然坚信真人的厉害,却只见过碧鲲真人举重若轻的手段,从未见过真人展露出这样锐利而冷酷的一面。
真人……真人这是动怒了?
想来也是,陈家人这次做得实在太过份了,完全不把浮丘山和真人放在眼里,让他们浮丘山的面子往哪搁?还有那暗中捣鬼的三大世族,个个不安好心!明明真人已经如此淡泊世俗、不问世事了,他们还来步步紧逼,简直欺人太甚!
若是不给他们一点厉害瞧一瞧,他们浮丘山还真要被这些人看扁了!
韩世华想到这里,率先从这堪称凌厉冷酷无比的一剑下缓过神来,喜道,“真人!”
碧鲲真人朝她轻轻点点头,下一瞬便提着两个人站在了她身边,朝她温柔地笑了笑,“世华这次做得很好。”
“不,弟子……”在碧鲲真人柔和的目光里,韩世华窘迫地摇摇头,露出无比腼腆的神色来,“弟子做的其实……”
“好就是好,不必谦虚。”碧鲲真人打断了她的话,“你能担起我浮丘山大师姐的担子,这便足以让我夸你一句好了。”
“真人……”碧鲲真人这句话一处,韩世华猛地抬起头,以一种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置信的目光望着她。
真人这意思是……
“你不是一直想做我这浮丘山的大师姐吗?”碧鲲真人笑了起来,她的笑容温和、平静,韩世华看去,只觉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包容,“既然你担得起来,便让你做这大师姐何妨?”
“真人,弟子……”在碧鲲真人的目光下,韩世华只觉自己的一切小心思都无所遁形,她窃喜又窘迫地望着碧鲲真人的眼睛,想要说什么,又太过局促,以至于不知该说什么。
“好了,这事等我回来就办。”碧鲲真人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韩世华的肩膀,她的语气从来那样柔和,却又从来那样不容置疑,“我把浮丘山暂时交给你,门中弟子该安抚的安抚,该奖励的也都记好,等我回来安排。”
“对了,陈家送来的三个弟子这次怎么样?”
“真人,他们这次左右为难,行动很是迟疑,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倒戈,一直站在咱们浮丘山这边,只是……有点消极怠工。”韩世华立刻答道。
“人之常情。”碧鲲真人听到这三个弟子消极怠工,并没有露出不满,反而轻轻点点头,“能袖手,已经难能可贵了。”
“不要苛责他们,也不要敌视他们,他们也是浮丘山的一份子。”碧鲲真人吩咐道。
“是,真人。”韩世华立刻应下。
“好了,你去吧,你这些师弟师妹们还等着你做主呢。”碧鲲真人点点头。
“真人,您打算……”韩世华脱口而出。
“这事没完。”碧鲲真人瞥了一眼手里两人,露出一点冷笑——这是韩世华第一次见温柔随和的碧鲲真人露出这样不悦的神色。
话语在风中飘荡,而提着两个人的女修已不见身影,海波上,唯有血水掺着海水,一圈一圈地荡开,渐渐消散。
若非那漂在水上的一具具尸体还提醒着众人,浮丘山已平静得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
杜兰真提着陈宇扬和那仲长老,一路往仲家飞遁而去。
说实话,杜兰真现在的心情并不如她所表现的那样不悦,甚至于,她称得上心情愉快。
她没什么好愤怒的。
其实她回到浮丘山已有一天了,当时她从海眼中出来,就发现外面有些兵荒马乱,凝神以神识探查,花了一会儿便得知了前因后果。
最初,杜兰真确实是很不悦的,任谁被人堵着自家道场逼攻都会不爽,以杜兰真的脾气,以及她对沧溟界的瞧不上,那是十倍的不爽。
不过,她的情绪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对她的判断几乎没有影响。
杜兰真很快就意识到这件事对她来说是个完完全全的好消息。
杜君芝和蒲艺琼找到了,而且都筑基了,这意味着她来沧溟界的部分目的已经达成,而她的浮丘山教学计划又对了两个壮丁。
陈家在仲家的撺掇下,趁她不在浮丘山攻阵,明摆着不把她放在眼里,杜兰真正好借题发挥,弥补一下当初仅仅震慑了三武圣,却没有给沧溟界整体留下震慑的不足。
对于沧溟界这种粗暴而残酷的地方来说,不见血是没有足够的威慑的。
杜兰真只是因为想保存沧溟界的人才,不要出现太多的争斗以至于内斗浪费,这才以相对和平的方式,建立浮丘山道统,让沧溟界自己转变。
这不代表她不会,或者不愿意杀人。
说得再冷酷一点,杜兰真其实不在乎沧溟界人的性命,她只是觉得现在这么做能够利益最大化而已。
而现在,借题发挥,以血震慑沧溟界是利益最大化、代价最小化的选择,杜兰真自然毫不犹豫。
而这个杀鸡儆猴的对象,也需要一番挑选。
陈家虽然是二等世族,放在沧溟界已经很了不得,但在杜兰真眼里还不够格。
要杀鸡儆猴,自然得选一只壮的。
对于常人来说,陈家自然是罪魁祸首,仲家只不过是帮凶而已。息事宁人的收拾了陈家,便对仲家装作无事发生。硬气一点的先把陈家解决,然后去仲家闹一番讨一个说法。
杜兰真却不想选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
要震慑,自然首选仲家!
不把仲家打残,沧溟界还真以为她是软柿子!
而且……之前她装神弄鬼震慑三武圣,这三人对她的实力想必也心怀疑虑,杜兰真这次就来一手直接的。
这也是她直奔仲家的原因——如果她先去陈家,仲家有了时间应对,招来其他两个武圣,到时候想杀人就麻烦了。虽然她不会落败,但被探出底也会让她的计划受影响。
杜兰真要赶在井宜婉和袁憬赶到仲家之前,把仲家打个稀巴烂!
至于陈家……反正没人急巴巴地给他们保驾护航,收拾完仲家再去也不迟!
第四百九十六章 本座来杀人
仲嵩仪坐在他平时修行的院落里,想着远在千里之外的事情。
二长老在浮丘山指点陈家破阵,借此应该可以稍加试探出浮丘山目前的底细。且看那碧鲲真人到底会有何反应。
或者说,看那碧鲲真人的反应会到什么程度。
那碧鲲真人肯定会很不悦,肯定会报复回来,这一点毋庸置疑。毕竟,以碧鲲真人之前展现出来的实力,再装神弄鬼,也不至于被人打上门了还装不知道。
如果她真的一声不响……
那说明这其中真的有什么猫腻,到时候,他们也不必再顾忌了。
至于这个观察的时限,仲嵩仪决定一直等到浮丘山阵法被破开为止。如果到时候碧鲲真人还不现身,那就不要怪他们辣手了!
如果碧鲲真人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外强中干的花花架子,她就必然会愤怒,然后报复。一个人的实力是她的底气,碧鲲真人报复的程度也将显露她的底气,进而反映她的实力。
而三大世族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探探她的底。
毕竟,那次震慑之后,三人再一合计,又觉得颇多疑点,倘若她真的实力远超三人,又何必装神弄鬼?直接一巴掌拍死他们不是更好?
这三人是绝对、绝对不信谁会真的像碧鲲真人对外宣布的那样“不理俗务、袖手尘寰”的!
因此,他们还要再行试探。
试探碧鲲真人的底气和实力,自然是有风险的,而且风险还不低,万一碧鲲真人真的实力超强、远胜武圣,那试探者当场就要凉了。
不过,三人一致认为这种可能性应该不算大——典型的沧溟界逻辑,碧鲲真人没有直接打死他们,更没有称霸沧溟界,说明她实力不够这么做。
如果让杜兰真知道这种逻辑,她也许会忍不住发笑,不过三人自然不会说给她听,双方自然也不会知道对方心里坚定不移的认知了。
由于他们仲家衰落得厉害,在三大世族里话语权日益下降,这个风险注定由他们来承担。
所以,二长老动身前往浮丘山指点陈家攻阵,仲嵩仪坐在家中心怀惴惴。
这件事,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告终呢?
仲嵩仪正在想着这件事,便觉脚下大地一阵剧烈的颤抖。
他是武圣强者,自然不至于在这变故中摔倒甚至爬不起身,只是身形微微晃了晃,很快便稳住了,皱着眉头,心里一颤。
这震颤每一息都剧烈一分,三息过后,几乎如天崩地裂一般,灵气乱涌!
饶是以仲嵩仪的修为,在这不断加强的剧烈震颤中也几乎有些站不住脚——这时,他感觉他不是在对抗某个人、某个强者,而是在对抗整个天地!
“到底怎么回事?”仲嵩仪大喊了一声,离地飞起,离开这院落,想去探查究竟。
在这天崩地裂里,哭声、喊声、惊叫声似乎作为背景次第而起,融汇成一片嘈杂而扰人的噪音,搅得人心神不宁、惶惶不安。
十息之后,这剧烈的震颤终于止息了,一切仿佛又恢复了宁静。
但满地的断壁残垣、未消退的惊惧和哭喊,无不提醒着所有人,灾难虽然短暂,但影响却和短暂扯不上关系。
然而,一切仿佛还不止如此……
“阵法!大阵……大阵消失了!”在这渐低沉的哭声、喊声、呼唤声里,一声含着惊讶、恐惧、凄凉的叫声近乎凄厉地响起。
“什么?”
仲家人连忙朝族地周围望去,看见了让他们心神震撼、几乎眼前一黑的场景——他们引以为傲的、骄傲自恃的护宗大阵,不见了。
之前灵光氤氲、环绕族地的大阵,不知踪迹了!
“族长!族长!”仲家人惶惶不安,望见仲嵩仪,一个个下意识地投去目光,希望这位定海神针能下几个命令,至少也要稳定一下大家的情绪吧?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仲嵩仪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的眉头紧锁,远远望着不知何处,仿佛那里有什么让人棘手之极的敌人。
那里有什么?
无数人在失望和好奇的混杂间朝仲嵩仪目光所向的地方望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怎么回事?
“道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呢?”仲嵩仪沉声说道。
族长在和谁说话?
仲家人错愕。
“我来就来,难道还要知会你?”仿佛自虚空浩渺里衍生出一段轻笑,泠泠空空,既是天籁悦耳,又让人觉得心里凉凉的,不知为何,恐惧油然而生。
伴着这极悦耳又极渗人的笑声,一个风鬟雾鬓的女修凭空走出,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仿佛是来拜访的贵客。
“道友……”
“仲嵩仪,你唆使家人和陈家来我浮丘山撒野,莫非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这女修冷笑了一声,伸手一推,她手里提着的两个人便一齐从半空中跌飞出去,直朝着仲嵩仪撞去!
仲嵩仪眉毛轻轻跳了一下,拂袖去捞那两人,一股灵力自他手中朝那两人柔和地托去,触及到那两人时,却忽地如烟花般炸了开来,以更快的速度朝仲嵩仪自己飞回来!
仲嵩仪脸色一变,手下连续三次拍掌去接那炸开的灵力,这才将之勉强化解。
他勉强笑了一下,知道那试探的风险要来了,“道友这是何意?我……”
“本座不与你废话。”杜兰真立在半空中冷笑道,“破我山门,便如当着我的面挑衅骂街。趁我外出,欺负我家弟子,更是无耻之尤,连所谓的三大世族的气度都给你丢尽了!”
“本座本想着顺其自然,不去干涉你们沧溟界的事务,只要本座能传道便是。谁能想到,你们竟得寸进尺。”
“也罢,既然入乡,那便随俗!不给你们一点颜色看看,你们倒真以为本座是没脾气的!”
她说到这里,笑容渐渐褪去,神色已是冰冷至极,“你唆使人来攻我阵法,我便移去你这族地之下的灵脉,让你这阵法变成废阵!”
“至于扰我弟子……”杜兰真说着,太虚乾元刀已吞吐起戾气来,“本座今日,是来杀人的!”
第四百九十七章 重归平静
“什么?你是说,那碧鲲真人先后去了仲家、陈家,以及所有追杀过她两个晚辈的西北世族,一路大开杀戒?”井宜婉一把握住前来报信之人的手,她那稍显干枯瘦小的身躯一瞬间爆发出极为惊人的气势来,几乎压得报信者喘不过气来,只能惊惧震恐地望着她。
井宜婉死死地握着他的手腕,冷冷地望着他,几乎要把他的手捏碎。
良久,她才慢慢松开,将那恐怖的气势慢慢收回,平复了心情,冷冷地问道,“仲嵩仪那个废物倒是没死?”
“仲家主宣布闭关疗伤、修复大阵,仲家十年不出世,算是……算是,闭门思过。”报信者战战兢兢地说道。
“闭门思过?”井宜婉几乎冷笑出声,“看来,我们这位滑不溜手的仲家主是彻底被这位碧鲲真人给打服了啊?”
否则,以仲嵩仪的精明和谨慎,怎么会不跟他们商量,就擅自宣布十年不出世?那仲家的势力,可是要大大衰减的!
还“闭门思过”?这是惊惧到了极点、丝毫不敢有所违背,才会如此卑微!
“这么说来……”井宜婉紧紧地抿起嘴唇。
她算是很了解仲嵩仪这个人。若非这碧鲲真人真的强得超乎想象,仲嵩仪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仲嵩仪的见识没那么差!
能让仲嵩仪这么卑微、这么恐惧,可见那碧鲲真人是真的极强了!
“原来,她不是装神弄鬼,是真的神鬼莫测了?”井宜婉说着,心里一阵阵地泛凉,她厉声问道,“她,她还说了什么?”
传信者颤声道,“那位,那位碧鲲真人说……说这次只是个小小的教训,谁要是再敢影响她传道,她就让这人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她,她说……她不介意让浮丘山外变为血海……”
井宜婉猛地倒吸了一口气。
这才是最能让沧溟界修士牵动心魂、感受最深的威胁!
在心狠手辣方面,他们从不质疑可能性。沧溟界修士公认,如果放狠话的人实力足够,那他就一定会做到,什么心软、手软,那是绝不可能的。
而碧鲲真人虽然不是沧溟界人……但她不也放话了吗?
“既然入乡,那便随俗”,明明白白的狠话!
“她……她还说什么了吗?”井宜婉愣愣地问道。
“碧鲲真人说……她只想安安静静地传道。”
***
刘家。
“你是说……你是说,西北世族从上到下,每一家都被她杀了一遍?”刘藻语气发着颤,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家主……西北那儿,那儿尸体差不多有上千具,每家都有人在哭……”报信人颤颤巍巍地说道。
刘藻倒吸一口凉气,“我这是请来一尊什么样的凶神啊!”
西北大小世族不会过百,杜兰真杀了上千人,也就是说一家起码要杀五六个……
“陈家那是真的快给她杀完了!”报信人疯狂咽着吐沫,仿佛想把自己的恐惧全部以描述的形式发泄出来,“碧…碧鲲真人一到陈家,先上三刀,把陈家的阵法劈烂了,然后一路飞到陈家族地核心,从核心区域开始往外杀。靠近核心区域的,她见了就杀,一个也不放过。”
“她实力太强,一刀下去,尸首两分,没有例外!那真的是砍瓜切菜一样……”报信人唏嘘着,然而不知为何,也许是为这惊世骇俗的实力而感,竟有些激动地说道,“纵横内外,杀得陈家核心区域十来步就是一具尸体,那血啊……流了满地。”
“不过,碧鲲真人把陈家核心区域附近的人杀光了,外围的人倒是没动。”
说到这里,报信人啧啧称奇,“说来真奇怪,家主,你说,咱们沧溟界,做事做绝,要么灭人满门、鸡犬不留,要么就只杀祸首,谁会像她一样连坐一批、放过一批啊?”
“但碧鲲真人就是有这个底气!她从陈家核心区域杀完出来,对着所有人放话说,陈氏嫡系,个个败类,但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明白其他人的无辜和不易,不会把恩怨牵扯到无辜的人身上,陈氏旁系弟子可以放心。”
说到这里,报信人是真的惊奇无比,“碧鲲真人她,她还说,如果陈家有弟子想去她浮丘山学道法,她也欣然接受,一视同仁,绝不区别对待!”
以碧鲲真人的实力,没人肯定她是假惺惺——毕竟,她放过陈家旁系已经是仁慈至极了,如果不想收陈家弟子,完全可以不提这茬。
但她还是说了!
“咱们这位碧鲲真人啊……”刘藻喃喃,“真是,真是……”她心里涌起极为浓烈的不安来,但自己也说不清缘由。
她只是隐隐约约、朦胧地想到,这样强大的实力、这样高调的做派……
这位碧鲲真人,真的只是想传道吗?
耳畔,报信人还在喋喋不休,“对了,家主,真人还说了,谁也别打扰她,她只想安安静静地传道……”
***
而掀起这腥风血雨、滔天巨浪的始作俑者,则在恐惧和震惊中,平平淡淡地回到了浮丘山。
“之前我说的,封山十五年,仍然不变。”她一到浮丘山,见了自家弟子,堪称毫无波澜地安排起一切,“之后十五年里,我都不会离开浮丘山,一心教导你们。”
她的话,在浮丘山没有异议。韩世华等人虽然疑惑她此去到底办了什么大事,但见她丝毫没有提及的意思,便都知趣地没有问。
她比传闻和流言早到。
而等到半月后,消息终于传到浮丘山,这是在一大批慕名而来拜师的修士来到这里之后的事情了。
直到那时,浮丘山弟子才知道自家这位真人到底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而她风轻云淡下,又藏着怎样举重若轻的锋芒!
而这几乎让整个沧溟界惊骇欲绝的壮举,这几乎让整个沧溟界噤声失语的冷酷,在她眼里,竟不值一提!
剑藏匣中,敛去锋芒,不代表不能杀人。
就仿佛是齐齐响应碧鲲真人的号召一般,她说她想安安静静地传道,整个沧溟界便都安安静静起来,恭请碧鲲真人完成她的传道计划。
沧溟界数千年来,从没这么安静过。
第四百九十八章 金丹九品
杜兰真杀鸡儆猴,拿仲家和西北世族试了一遍刀,把声势完全打开,目的完满达成。
既然得偿所愿,她便悠悠回转山门,立刻宣布继续封山,潜心传道。
杜兰真一向不做多余的事情,杀鸡儆猴只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罢了,没有这一出,日后也会有别的机会。
自此之后,世族总能安分一段时间,她也算是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开始准备结丹了。
是的,杜兰真要准备结丹了。
虽然这一切看起来太快,仿佛她来到沧溟界这件事是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但实际上,即使不来沧溟界,杜兰真现在也要准备结丹了。
准备,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就好比八年前祁玉宇闭关凝婴,至今都还没有消息,而杜兰真连金丹都还没结就敢觊觎他的真传之位,无论是结丹还是凝婴,从准备到成功,往往要耗费很久。
当然,准备凝婴肯定比结丹花的时间更长。
结丹有三个条件,第一,修为达到筑基圆满;第二,对结丹关隘有一定的了解,有上等法诀相助;第三,有丹药、灵物、灵地辅助。
而对于杜兰真来说,丹药、宝物早已在戡梧界买好,上等法诀、结丹关隘自有长辈反复提点,至于灵地……这世上再没法找出比浮丘山更佳的风水宝地了!
也就是说,一旦她成功晋升筑基圆满,就可以直接结丹了。
对于这条仙途来说,金丹实际意味着起步,似那炼气筑基境界,放在大能眼里都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做不得准,唯有你结了丹以后,人家才算承认你是真正的修道之人了。
至于金丹修士内部,其实也自有高下之分。
丹分九品,唯有结成上三品金丹的修士才有可能凝婴,而能够结成上三品金丹的修士,无不是天赋、毅力、根基俱为上上之选。
不过相对于绝大多数修士来说难如登天的上三品金丹,放在杜兰真面前,只不过是板上钉钉罢了。
在六大宗门,元婴亲传若不成能结丹,甚至不敢自承师门。而若不能结成上品金丹,则便多半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师门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了。
即使是六大宗门的元婴亲传弟子里,能结成上三品金丹的也不过三成——这比例看似平平无奇,可那是资源、天赋、教导俱全的元婴亲传弟子啊!
杜兰真自小注重根基,本就是根基深厚之辈,筑基时又莫名其妙精进了一步,后来在海国因着幽罗与泰煞宫的关系再次凝炼,如今她即使放眼所有筑基修士,也敢称自家底蕴深厚之极,绝不让人。
其实无论是卞玉、谭苑,甚至于是霍明玉,对杜兰真态度友好、愿意在她身上下点投资,便是为着这个原因,她头顶灵光含而不露,旁人看不出什么,可在大能眼里,便实打实能看出她的根基底蕴无比深厚,俨然是个能拿到元婴入场券的样子。
而当初年玉尧、魏怜幽完美结丹后,须晨特意告诫她不要完美结丹,也是因为他确认这个弟子根基已经足够,不需要为了那一丝更完满而坏了心性。
以杜兰真自家的估计、加上霍明玉、卞玉、须晨这些元婴真君的判断,她若结丹,多半是二品金丹中的上等品质,倘若机缘足够,还能再强上三分,结成二品中上上之选。而如果侥幸是后者,那么放眼戡梧,已是古往今来第一流人物了!
至于那一品金丹,倒不必去妄想,那是近乎作弊的存在。一般来说,很多人不把一品金丹纳入排列,因为这种层次的金丹已经不是机缘、天赋、努力所能达到的了。结成这种金丹,需要在兼具这三者之上,再加上近乎神迹的外力。
即,一品金丹,非金仙道君亲自出手相助不能结成!
这世上能有几个筑基修士在结丹时得到金仙道君的出手相助?
因此,一般来说,这种品质的金丹不被大家纳入讨论范围,之所以不得不入列,实在是一品金丹比之二品金丹的极致还要强得多,到了两者不能相提并论、必须在二品之上再列一品的地步。
杜兰真当然不会去做这个梦。对她来说,既然一品金丹怎么也不可能达成,那么二品金丹也已足够。
原先若她没来沧溟界,想要结成二品上上等还得靠机缘,但此番到了沧溟,有各类天材异宝,更有浮丘山这一等一的福地为基,杜兰真若是结不成二品上上等金丹,干脆羞死得了。
心中已有笃定之数,做什么都不疾不徐。
杜兰真知道自家距离筑基圆满尚差一些,不过这些都是水磨功夫,短则七八年,长则十三四年,便可功成。而她已万事俱备,只待筑基圆满这东风一来,便闭关结丹。
在此之前,她尽可潜心教导浮丘山弟子,让这些人把根基打扎实了,以便她闭关之后自己也能修炼。
仔细算来,杜兰真金丹结成、出关之时,也差不多是这群弟子感受到沧溟界与浮丘山巨大差异,并且感受到不满的时候。
当然,她估算的未必准,也许早一点,也许晚一点,但这都没关系。
在闭关之前、水磨功夫的几年里,杜兰真打算把自家道术给打磨上去。秘传大衍神锋“豪”字真意前段时间重悟,她得重头凝炼;弹指悲欢她甚至算不上真正入门,还得再次研究;五行毒砂,或者说天冥砂比较简单,只要烧钱就行,沧溟界最不缺的就是天材异宝。
此外,她自非鹤楼所得的两门道术,这段时间只是粗略看过几遍,没有细细琢磨,如今时间充裕,起码练个入门,叫她手段多一些,也能更加游刃有余。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不得不做。她得和霍明玉稍微学学炼器炼丹,免得她不得不将就沧溟界这破烂手艺。
她想到这里,朝着门外开口道,“初霁,你去将世华、玄光叫来,我要安排以后浮丘山的新章程。另外,把杜君芝和蒲艺琼也叫过来,以后这浮丘山,少不了她们的活。”
第四百九十九章 开窍
浮丘山,海浪奔涌之地、灵脉汇聚之丘,自前月起,便在外人不知不觉中封山了。
直到这件事发生了一个月之后,浮丘山的弟子们才通过往来拜师者的口中得知自家碧鲲真人到底干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而往来拜师者也终于自浮丘山弟子的口中得知碧鲲真人在干成这样的大事后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态度!
足以震惊沧溟界、让世族噤声,化身乖巧小绵羊的壮举,只换来碧鲲真人一句“让我安安静静地传道”。
而且她做这样冷酷、强势的壮举,居然还真的只是为了安安静静地传道?
这也太……让人恍恍惚惚了吧?
无论往来拜师者到底愿不愿意留在浮丘山废功重修,难以置信的心情却是一般无二的,而这恍惚、惊悚、不敢相信也随着往来人的往来慢慢传开,一波又一波地震撼着所有得知这件事的人。
而始作俑者,毫不在乎。
“你打算结丹了?这也太快了吧?”霍明玉的声音自滔滔海浪下缥缈而出,“不对,你现在分明还未筑基圆满,这没法结丹。”
他说到这里,话语便立时转为狐疑,“你到底又有什么鬼主意?怎么忽然问起我开窍的事了?”
杜兰真对他这过分警觉,唯有一笑,柔声嗔怪道,“晚辈哪里有过什么鬼主意?前辈这话未免忒伤人心了!我不过是修行上遇到些困难,前辈不愿助我也罢了,反来奚落我算是怎么回事?”
若是初见时也就罢了,如今两人也认识了几个月,羊毛都给她薅去了几斤,霍明玉现在一听她这甜言蜜语、柔情蜜意就浑身不自在!
“得得得得了!”他赶紧出声打断,“别给我灌**汤,我不吃这套,我也不管你到底想干嘛,摊上你算本座倒霉,直接告诉你拉倒!”
杜兰真朗声笑了起来,“前辈这话实在爽利,晚辈先谢过前辈指点——不过,这**汤什么的,可不敢当。”
霍明玉哼了一声,显然对她否认**汤不以为然,“就算我不指点你,难道你还能真的不懂?若是旁人也就罢了,但你这人敢来沧溟界待上几十年,那绝对把这提前了解过了!”
“晚辈确实请教过宗门长辈这个问题,也请师兄师姐指点过经验,不过,人人都有自家的经验,多问一个,晚辈把握也大些。更何况——”杜兰真微微一笑,顺手给霍明玉再灌一碗**汤,“晚辈之前从未见过前辈这样的飞升大能,想来前辈道法之精深,远超晚辈见识,自然对前辈的指点无比看重!”
“这倒是你有点眼光。”霍明玉不动声色地说道,“本座虽算不上什么教徒高手,自家经验也谈不上独一份,但给你这小丫头讲一讲,却也自信能说点有见地的来。”
语气虽淡然若高人,言语却把心情暴露了,杜兰真不知道该说霍明玉是真性情还是缺心眼,元婴大能不是她配评价的,但有一点她很确定——霍明玉前辈差了点自知之明啊!
他何止“不是教徒高手”?
他和“教徒”两个字搭边吗?
要不是她来了浮丘山,霍玄光这样的良材美质,早晚给霍明玉毁了!
腹诽归腹诽,霍明玉对她确实是没得说的,杜兰真对这人是一边埋汰,一边感激,时常是无语和感谢齐飞。
那厢,霍明玉一句洋洋洒洒开,“我也没什么别的手段,总之把我当年开窍的经历与你讲一讲罢!”
杜兰真连忙凝神去听。
所谓开窍,其实指的是金丹修士在凝婴前所必经的一个步骤。
开窍开窍,开的是丹窍。
金丹修士共有三十六丹窍,须得一一将之洞开,才能凝婴。每开一窍,便强上一分。
到了金丹期,初期中期后期的划分与实力的直接关系已经不大了。常有金丹初期修士开窍多,实力胜过金丹中期修士的情况。
这初中后期的划分,仅仅代表着一个修士灵力的发展走到了哪个地步。而这个地步,是相对这个修士自身的潜力而言的,将自身灵力发展到后期,仅仅意味着你的灵力发展到你金丹期的极限了,不代表你的灵力一定比别的金丹中期修士强,毕竟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到了金丹期,其实修士之间比较实力,更多的还是看你到底开了几窍,只有见识比较浅、还未了解过结丹的没见识修士才会去看初中后期。
杜兰真不会承认她曾经也是个没见识修士……
总之,当结丹对她来说已不再遥远,杜兰真便慢慢了解起金丹之事。她并不缺平台,也不缺引路人,无论是师长辈,还是师兄师姐,都愿意为她指点迷津,因此早便对金丹之后的大小关隘了然于心了。
而开窍这件事,她也早有成算。
正常来说,开窍是凝成金丹之后的事情,对于她这个当前要务是结丹的筑基修士来说,有点太过超前了,也正因如此,霍明玉才会对她这发问感到奇怪。
但杜兰真会发问,自然是因为这个问题对她来说有意义。
她前几年在乐正初的指点下,自宗门内找到了一门法门,能在结丹之时,同时开启三窍。这样一来,她刚踏入金丹便是开了三窍的修士,不算初入金丹了。
不过,这门法门也不是人人都能适用的,越好用、越有用的法门,条件也就越苛刻。
这门法门只适用于能结成上三品金丹的修士。若能成三品金丹,则能于结丹时开一窍。若能成二品金丹,则能开三窍。
若能成一品金丹——可开七窍!
这盖因这门法门是以金丹凝成时的**力而发,顺势开窍。
杜兰真得了指点兑得这门法门,自然要把它用上。但她生性谨慎,虽然有法门在手,还是反复询问前辈的经验,免得到时猝不及防,又有什么变故。
霍明玉与她讲起当年开窍的经验,十句话里八句都是吹牛,还有一句是废话,唯有一句是有用的,杜兰真也不嫌弃,一一听来,铭记于心,只等着来日结丹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