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六章 通通都是你的
“世间之下，总是有着很多奇迹，梁破，本宫和陛下都觉得，你可以创造出奇迹，让那颗种子发芽。”
白帝宫内的凉亭之中，一团小小的柳絮，沐浴着柔和的月光向着远处飘去，随后在胭脂温婉的声音传出之后，梁破抬起右手，自怀中取出一个布满符文的木盒子，轻轻摆放在面前的案桌之上。
梁破并未将其打开，因为盒子里的那一颗属于雪烟的信仰之种，无法再经受任何的侵扰，哪怕春日里淡淡的微风也会将后者无情的摧毁。
但是梁破看着面前木盒子的双眸之中，有着情绪涌动，他不是一个有着强烈情绪起伏的人，因此哪怕心中惊涛骇浪，其年轻甚至带着些稚嫩的脸庞之上，依旧只是紧紧抿着嘴唇，并无太多表情。
由大夏工部特制，拥有锁元棺部分威能的木盒子，被放置于案桌之上后，其上符文开始向外散发着闪闪烁烁的淡淡光芒，随后胭脂将目光注视注视在木盒之上，轻轻开口道：
“陛下曾和本宫特地交代过，这木盒里的信仰种子，可以先将其安置在御花园里的生命之泉中，慢慢汲取生命之气。”
此言一出，梁破伸出大手，按住面前的木盒，随后头颅低垂，轻轻开口道：
“梁破，谢过陛下以及皇后娘娘隆恩。”
“对于陛下而言，你就是自家人，何必言谢。”
胭脂轻轻摆摆手，随后转头示意一旁的宫女上前，继续开口道：
“今日整个神京城都极为热闹，若是本宫要不是有孕在身，定然要拉着陛下出去好好看看，不过奈何如今心有余而力不足，在这亭子里就坐了这么一会儿，便有些乏力。
“不过梁破你若是有兴趣，可出宫去看看，那将会是令人难忘的盛景。”
“梁破，感激娘娘方才的一番言语，还望皇后娘娘保重身体。”
语毕之后，梁破起身，对着胭脂一拜而倒，整个魁梧的身躯，久久不愿起身，随后胭脂在宫女的搀扶之下缓缓走向不远处的所停靠的着的马车。
月光如水，春意宜人，白帝宫的道路之上，胭脂乘坐的宽大的马车以平稳缓慢的速度，向着后宫夏殿驶去。
马车之内，胭脂背靠在软垫之上，静静的注视着车窗之外的月色，表情恬静，带着些许思索，随后身旁，一袭白衣，面色绝美的白致宁，嘴唇微微动了动，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
胭脂回过神，注视向一旁的白致宁，轻轻开口问道：
“致宁，你欲言又止，可是想问本宫问题？”
“娘娘愣神了许久，可有心事？”
白致宁淡淡的询问声落下之后，胭脂轻轻笑了起来，随后有些打趣的开口道：
“内务司的老嬷嬷们考虑的还真是全面，就连本宫的心事都要仔细斟酌么，本宫没事，只是在思索，虽然本宫方才劝说梁破，要相信奇迹的存在，可是就连本宫也想知道，这方天地，包括在那座极北界城之后所谓的太玄之地，真的有奇迹么？”
其实在胭脂的内心之中，还有一句话没说，那就是的她其实比任何人，都需要这一份奇迹的到来。
“奇迹是存在的。”
胭脂的话音刚落，身旁白致宁极为坚定的声音便接着响起，随后这位近来和胭脂关系愈发亲密的赵御侍女，红唇轻启，沉稳的声音继续传出：
“世人皆说，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而那留下的一线生机，便是奇迹，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个世间，每一件盖棺定论的事情背后，其实都有奇迹的存在，而关键在于人。”
白致宁的黑眸之中带着肯定之色，随后她注视着面前的胭脂，继续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娘娘，自死亡之中归来的我，本身也就是一个奇迹！”
“本宫知道一直以来陛下都是一个善于创造奇迹的人呢。”
胭脂微微一笑，随后比天上圆月还要明亮的大眼睛逐渐眯起，带着一丝的甜蜜的声音继续传出：
“整个大夏的子民，其实都在好奇，我与陛下之间的故事，因此坊间有很多说书先生，想出了许多很有意思的说法，有的说本宫是和陛下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也有的说本宫在陛下还弱小微末的时候，舍身相救，因此就此结缘。”
胭脂说完之后，脸上的笑意的更浓，随后她望着面前白致宁的露出好奇之色的眼眸，继续淡淡开口道：
“其实我和陛下的故事很简单。”
说到此处，胭脂停顿了稍许，随后声音继续传出：
“陛下他是注定将拥有山川海河的神明，而我则是追逐这神明的黯淡少女，陛下有他的山海，有重重山影万里波涛，也有万亿子民。
“在很长的时间里，我面对森林，湖泊以及山峦，注视着黑夜之中前行的那道背影，我感受到浓郁的风，鼓动着我的裙袍，吹散了身边的雾气，当万物奔涌投暗从我，我只想拿起灯火，摘下星辰，为他照亮前方。
“世人信奉神明，而我独守成为神明前的那个少年！”
胭脂的言语落下之后，整个马车之内，再无人言语，只要和煦的春风，吹过胭脂的鬓发，带着宛如在耳边歌唱的呼呼声。
一路无言，宽阔的马车缓缓驶进夏宫之中，停靠在夏宫内湖之畔，随后胭脂自马车上走下，脸上的笑意愈发灿烂，一路快走，奔向湖上石桥上，月光之下负手而立的那一道挺拔的身影。
随后赵御缓缓转身，胭脂直接扑入他的怀里，赵御将其紧紧搂住，沉稳的声音接着传出：
“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还要帮着朕开导梁破。”
“那臣妾想问陛下一个问题，陛下可要如实回答。”
随后胭脂抬起头，注视着赵御棱角分明的脸庞，接着开口问道：
“那日陛下自江陵城回京之前，来城外臣妾所在的小茶馆，是不是有意为之？”
此问一出，赵御轻轻露出一个笑容，将怀里的胭脂搂的更紧些，随后淡淡的回应声响起：
“整整一年过去了，胭脂你才想到这事么？”
“所以我跟在陛下身后十年，其实陛下一直都知道？”
“师公修为通天，要是这都发现不了，怎么也说不过去吧，好多时候，我都来偷偷看你来着，只是你没发现罢了。”
“陛下你！”
胭脂的双眸睁大，红唇微张，一幅惊讶的模样，随后赵御乌木般的黑眸，注视着前方月光之下，淡淡雾气翻滚的湖面，淡淡的声音继续传出道：
“曾经师公和朕说，朕的家很大很大，有万万里江山，因此去走遍它，好好治理家，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
“这一路上，朕遇到很多人，有大部分夸赞朕的家，但是也有好多人，不希望朕好好的在家里走动，也不希望朕去坐上那个位置，但是朕通通都不理睬，直到有一天，你来了，跟在朕的后头，这一跟，就是十年。
“再后来，朕长大了，要回去继承这个家，但是你依然跟在后头，所以朕就亲自转身过去找你，然后你用会说话的眼睛，一脸认真的问朕：‘你的家在哪儿？我好去寻你。’
“在那一瞬间，朕就知道，这万万里江山，包括朕，通通都是你的。”
第九百一十七章 重逢
今夜神京城，普天同庆，全城狂欢，因此按照大夏律法对于庆典的规定，今日神京城的宵禁取消，同时整个太平之墟通宵开放，而且恰逢明日便是旬休日，因此子民们可以毫无顾忌地尽情享受胜利所带来的喜悦。
月上中天，天色已晚，但是庆典气氛非但没有丝毫减弱，反而变得愈发热闹，因为到了此时，海量的食材会由户部自国库中运出，随后在神京城的广场之上直接就地烹饪，同时还有足量的酒水供应，让整个神京城的子民大饱口福。
这些食材大部分都是户部为了对外交战而提前解冻的战略储备，如今战事比预想的要更为顺利结束，大量储备并未消耗完毕，而若是再一次冷冻所花费的代价过大，因此赵御大手一挥，直接将大量食材投入庆典之内，与民同乐。
兽肉烤制之后浓郁的油香味弥漫整个神京城，随后神京城的中部区域，一群年岁不大的小娃娃们，一边拿着兽腿，一边嬉闹奔跑，啃的满嘴流油，同时稚嫩的声音传出：
“阿娘说吃的越多的人，气力越大，我吃了三个骨头，你们才啃了两个，所以我的气力最大。”
这道声音落下，说话的那位稍大一些的少年，得意一笑，将手中又啃完向着后方一丢，这骨头还未落地，便被小娃娃们身后，跟着的那两眼放光，留着口水的大黄狗一跃而起直接叼走。
随后这只大黄狗，发出一声兴奋的低吼，叼着兽骨直接钻入路边的草丛中，撒腿向着的不远处的河畔跑去。
大黄狗奔跑的速度很快，不一会，潺潺的流水声便在耳边清晰可闻，随后其放下兽骨，耸动着鼻子在空气之中嗅了嗅之后，再次叼着兽骨，向着一个方向继续狂奔。
莫约半刻钟之后，大黄狗的身影直接出现在一条大河之畔，随后它老远便望到不远处有一只白狗，正在摇动着尾巴，带着一群小奶狗在河边翻滚嬉闹，这些小奶狗莫约还是刚刚开眼的模样，因此就连奔跑都有些跌跌撞撞。
大黄狗兴奋地正要上前奔去，但是忽然，它整个身躯微微低伏，猛地转身望向侧方，双眸之中露出了极为警惕的神色，几息之后，河边的月色之中，缓慢走出了一位少女。
少女忽然间见到拐角出现的大黄狗，同样微微一愣，随后一人一狗的眸子相互对视一处，下一息，大黄狗感受到少女身上的虚弱，随后缓缓的放松下警惕，扭头向着远处跑去。
剑生站在原地，注视着大黄狗在月光之下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她承蒙了剑心，就好似失去了天生便习惯应用的五感，因此她连大黄狗在附近都感应不到。
月光湖畔，剑生身上穿着的白衣，已经布满破洞和污渍，如果仔细看去，则会发现其衣服之上，原本绣着一柄长剑，但是这柄剑此时已然极为模糊和暗淡，就如同此时整个大夏修行界的所有剑修。
大夏剑修已然失道数月矣！
这段时日，无论是对万剑阁弟子，还是对于整个大夏的所有剑修，都可谓是暗无天日的时光，那种前路断绝，无处前行的绝望，足以让每一位有此境遇的修士，心神皆备受摧残。
随后剑生来到河边，月光之下的河面，倒映出了其比以往要轻减了一圈的脸庞，这是很长时间内，少女第一次看自己的容颜，却是如此的让自己陌生。
与之前相比，此时的少女，就如同一柄夺目璀璨的绝世利剑，完全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和锋芒，变成了一柄极为不起眼的钝器。
自光州走向神京城的这一路，不单单是风霜雨雪，还有内心之中难以言说的痛楚。
剑生望着河面上的自己，鬼使神差的抬脚上前一步，随后身后一道极为焦急的呼喊声便直接响起：
“姑娘留步，在这普天大庆的日子，有什么事想不开的，千万别做傻事啊！”
呼喊声落下之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方继续传来，随后一位穿着粗布衣的女子，自侧方跑来，来到剑生身边之后，便伸手紧紧抓住后者的手臂，继续开口道：
“咱们面前的金水河，别看河面并不湍急，但是内部却很深，坡度甚大，姑娘还是离远一些为好。”
语毕之后，女子便轻轻用力，试图将剑生的身子向后拽去，随后剑生侧身，望着来人的模样，面露异色，轻轻开口道：
“是你？”
在剑生传出的同时，女子同样抬眼望去，随后靠近仔细打量了一番月色之下剑生的容貌，顿时眼眸睁大，面色一阵狂喜，脱口而出道：
“恩人，竟然真的是恩人你啊，我在这儿足足等了您接近半载，终于再一次遇到您了。”
语毕之后，女子直接跪下，对着剑生重重的磕了三个头，伏地久久不愿意起身，接着剑生躬身，将女子扶起，目露思索，随后轻轻的询问声向外传出：
“你在这儿等我？”
女子抬头，但是眸子里却向外流出了泪水，这两串眼泪顺着其姣好的脸蛋留下之后，前者抬手抹了抹，开口回应道：
“一年前，承蒙恩人搭救才捡回一命，并且还给了赎身的银子，而约好几日之后来此地偿还，但是我却未能赴约，因此一直心怀愧疚，便一直在此地附近等待，试图能再一次遇到恩人你。”
说到此处，粗布女子再一次跪下，声音继续传出：
“没想到黄天不负有心人，终让我再一次遇上您。”
此言一出，剑生的清瘦的面容之上浮现出些许回忆之色，随后一年前的些许记忆开始自支离破碎的识海之中拼凑重组，浮现于脑海之内。
那是她来神京城的第二天，正是在二人如今所在的地方，秋风萧瑟，吹起河边纷纷落下的黄色落叶，就好似下了一场大雨，随后落叶纷纷之下，剑生遇到了一位投金水河自尽的清倌人。
思绪流转回归之后，剑生随后注视着面前模样大变的女子，轻轻开口道：
“你在此地投河过一次，所以你以为我也要投河，放心吧，我不会的。”
第九百一十八章 投河
大夏历八十九年秋，那时还是皇太孙殿下的赵御自江陵城回京，上四军开道，万人空巷，而与赵御一道随行的，还有自万剑阁第一次下山的少女剑生。
同一日，金水河上一艘花船之内，一位俏丽的清倌人，正在偷偷收拾着行囊，准备趁着这次皇太孙回京的机会，与情郎私奔。
但是事与愿违，短短几日之后，在金水河畔的纷飞落叶的河畔，清倌人被逼至绝境，投河自尽。
清倌人濒死之际，刚好路过的剑生救了她，然后用几乎全部的盘缠，替这位清倌人赎了身，这也是后来赵御好奇，天生拥有剑心的剑生，为何还被人骗光了钱财的由来。
时光流转，近一年过去，金水河依旧潺潺流动，神京城上空的明月还是这般皎洁，但是红叶纷飞的河畔，如今郁郁葱葱，春意盎然。
金水河边，再一次重逢的二人，如今却模样大变。
剑生不再是曾经第一次下山，拥有玲珑剑心，对山下一切都极为好奇的万剑阁少宗主，而那位清倌人，此时也脱下霓裳羽衣，穿上了大夏民间最为常见的粗布素衣。
时间在人的身上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记，或好或坏。
随后月光之下，粗布女子起身之后，拉着剑生缓缓向着前方不远处走去，同时带着喜悦的声音传出：
“恩人，请随我来，为了方便在这河畔等您，因此我干脆就在河畔租了一间屋子，就在前方不远处。”
话音落下之后，剑生点点头，任由女子在前方带路，随后轻轻的回应声传出：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噢，你瞧我，太过激动，都忘记了，奴家雪楠，见过恩人。”
女子雪楠不愧是曾经花船的清倌头牌，哪怕身着粗衣，弯腰一福时，身段婀娜，声音也极为婉转好听，随后剑生点点头，开口回应道：
“你不用叫我恩人，叫剑生即可。”
剑生这带着无形锋芒的两个字一出，女子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愣，随后依然笑着在前方带路，不一会，一间直接靠着金水河的屋子直接出现在眼前。
屋子很简单，也未用围墙圈出一个院子，而是敞开着，直接可以沿着阶梯，走向下方的金水河。
在屋子前，剑生再一次遇到了那只大黄狗，此时的它正和白狗，以及一群小奶狗，对着走来的女子雪楠剧烈地摇动着尾巴，一副激动至极的模样。
“这间屋子的主人家曾经是一位老夫妇，后来二人年事已高，就被神京城里的儿子接回去养老，他们人很好，只要我帮着照顾这一窝小狗，就象征性的只收一点点租金。”
淡淡的声音自雪楠的口中传出，随后其走进屋内，取了一盏灯，放在屋外的桌子上点亮，接着邀请剑生坐下，继续开口道：
“周围条件简陋，还请恩人包涵。”
“这儿环境清幽，远离纷争，下方便是金水河，挺好的，没想到神京城还有如此僻静的地方。”
剑生语毕之后，转头注视着下方面前的金水河，作为神京城极为著名的三河六岸之一，这条河自然是极其繁华，因此剑生甚至还能在远处，看到漂浮于上犹如星辰点点般的花船，随后她好似想到了什么，轻声开口问道：
“你现在独自一人生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去年赎身之后，你是跟着一位后生走了。”
此问一出，自屋子内拿了一杯热茶走出的女子雪楠，脚步顿时停留在了原地，驻足良久之后，这位身穿粗布衣却还是不自觉散发着风情的妙龄女子，将冒着热气的茶水摆在剑生面前，幽幽叹了一口气，坐下开口回应道：
“曾经我以为自己已经找寻到了终生，为与他在一起，我甚至连死都不惧，但是奈何，他并非良人。”
雪楠的话语落下之后，剑生将视线自河面之上收回，随后望着前者俏丽的脸庞，目光之中有了些许起伏，随后雪楠勉强笑了笑，继续开口道：
“说来也不怕笑话，当时恩人替我赎身之后，我便一直相信，他会带着银子还给恩人你，因为一直以来，他便是这般和我说的，因此才和恩人在此河畔定下几日之后见面还银子的约定，可是我随他走之后，发现他竟然直接将我带离了神京城，这一走便是大半年。
“等我回来之时，早已不见了恩人的踪影，所以这才在这河边住下，想着有朝一日可以再遇到您。”
雪楠说完之后，自怀里取出一个小荷包，轻轻放在剑生面前的桌子上，婉转的声音继续传出：
“恩人，这是我这半年存下来的银子，虽然距离赎身的数目还有很远，但我会慢慢还上的。”
女子雪楠的声音之中，带着如释重负，都说戏子无情，但是相比较于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这些打小便经历过人情世故的风尘女子，更懂得恩情。
剑生并未抬手收取面前案桌之上的银子，因为对于此时的她而言，任何钱财都没有意义，随后她轻轻抬手握住面前的茶杯，轻轻开口道：
“这段日子，你过的很辛苦吧？”
剑生的疑问声一出，女子却笑着摇摇头，开口回应道：
“其实不然，恩人，这段日子虽然过的辛苦，但这是我这辈子最轻松的时光，其实在我跳进这金水河，濒临死亡而被恩人救起之际，我就觉得周围的一切就变得不同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现在在大夏学宫里寻了一份差事，每月的月钱也极为可观。”
“置之死地而后生？”
喃喃的话音自剑生口中传出。
半个时辰之后，在雪楠的送别之下，剑生的身影缓缓走出屋子外，莫约半刻钟之后，她沿着金水河，踏着月光行走的身影停在原地，因为前方的月色之下，站着一位身材格外高挑的人影。
这道人影上前，清冷绝美的容貌逐渐清晰，随后魏国公府大小姐徐晴，注视着前方站立的剑生，红唇轻启，声音向外传出：
“徐瑾将救你的事情和我说了，陛下也知道你来到了神京城，现传陛下圣令，你剑生若寻回玲珑剑心，即可前往白帝宫面圣，为大夏剑道续传承道统。”
此言落下之后，徐晴不再言语，而是直接转身离去，随后阴影之中，一位身穿司天监大袍的身影如鬼魅一般走出，随后在徐晴耳边轻声一语道：
“大人，光州司天监传来消息，昨日光州广域城外的一条河中浮出一人，为一年轻男子，竟已经失死去半年之久，根据探查，凶手已经锁定，就在前方不远处。”
语毕之后，徐晴望着不远处正在院子里，蹲下抚摸着大黄狗的粗布女子，久久沉默不语。
随后一声轻轻的噗通声传来，剑生跃入金水河。
第九百一十九章 两个心跳
初春时的金水河河水，依然带着刺骨般的寒冷。
跃入河水中的剑生，放弃了任何抵抗和挣扎，任由自己的身躯，缓缓沉入河底，正如女子雪楠之前所言，这金水河虽表面看似平缓流动，但水面之下，暗流湍急，处处漩涡。
河底暗流就好似一只只由下伸出的恶魔之爪，拖拽着剑生的身躯，向河底深渊沉去，按往日的剑生，她可以轻而易举地挣脱而出，甚至在锋芒最甚之时，手握绫罗剑，施展太阿舞所形成的剑气风暴，可以将整个金水河都拦腰斩断。
但是此时此刻，剑生不能，也不愿！
天赐玲珑剑心彻底尘蒙，连一身剑骨道基都破败碎裂的少女，一身修为犹如无根浮萍一般，每分每秒都在向外消散，而在跃入金水河之前，剑生完全散尽了自身的全部修为，只为这最后一搏。
自光州广域城，一步步走向神京城，遥远的路途，以及心中的无上苦楚，已经完全透支了剑生本就脆弱不堪的身躯，换而言之，此时沉入河底的她，早已千疮百孔百孔，甚至比一个普通人，都还要不如。
湍急的金水河，犹如一张巨嘴，将少女的身躯吸向深深的河底，随后仰面望着上方的剑生，视线穿过起伏不定河水，注视着上方天际圆月，模模糊糊。
自水下看天上的月，就好似有一面圆镜，被放置在眼前，镜中一片抖动，镜中所映照而出的，并非剑生的脸，而是她的一生。
冰冷，窒息，无力和虚弱自四面八方袭来，这是剑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属于一个毫无修为普通人的濒死之态，最后少女身躯之内的所有气力全部消散，剑生再也无法感觉到身子的任何反馈，而在这一刻，她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面前那一面圆镜之上。
常言都说，人在临死之前，可以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生，随后一幅幅跳动的画面，自镜面之上快速闪动，那是少女自出生而来的一生，但无论画面如何跳动，有一物始终出现在画面之中，那就是剑。
小时候握在手中的木剑，长大一些就变成了普通的精钢剑，随后便是自葬剑湖之中被钓出的七星剑，一品道魂绫罗剑，再到最后，被赵御直接斩断，代表着大喜剑道的青莲剑。
下一息，已经沉入湖底的少女，猛地睁开了双眼，整个金水河河底，狠狠一抖，随后大量气泡，滚滚而起。
“我是剑生，我为剑而生！”
白帝宫夏殿湖畔，月色之下，赵御牵着胭脂的手，缓缓沿着湖畔行走。
微风宜人，明月当空，一双人儿依偎前行，那是一副让人尤为羡慕的岁月静好模样，但就是这月下缓缓漫步这极为简单之事，对于日理万机的年轻帝王而言，其实极为难得。
因此赵御极为珍惜，胭脂也很珍惜。
夏宫大湖的湖畔，同样生长着大量的柳树，因此此时春风吹拂之下，犹如小团子一般的柳絮，漫天飞舞，就好似下着独属于春日的大雪，随后柳絮飞舞之下，赵御成熟了不少的俊美脸庞，带着笑容，轻声开口问道：
“朕出征的那几日，咱们还未出生的小家伙，有没有很调皮？”
“陛下也是知道的，自一开始，臣妾的肚子里就没安分过，每日吐的死去活来，太调皮了。”
“这小家伙一点也没继承朕成熟稳重的性格。”
年轻帝王带着些打趣的声音落下之后，赵御伸右手，轻轻抚摸着胭脂的肚子，随后带着些惊异的声音随后继续传出：
“胭脂你的肚子这几日怎么长大了这么多，朕记得出征之时，还没这般庞大。”
赵御的疑问声说完之后，胭脂脸上的笑容更甚，转头注视着赵御的黑眸，眨了眨大眼睛，故作平淡地开口回应道：
“陛下，内务司的老昨日来看过，她说按照臣妾这肚子的大小，里面的小家伙，可不止一个哦。”
此言一出，赵御向前迈步双脚直接停留于原地，转身难以置信的开口问道：
“此言可当真？”
胭脂笑着点点头，温婉的回应声随后传出：
“臣妾最近，能感觉到肚子里有两个心跳。”
语毕之后，远处持灯列队跟随于后方的宫女们，一瞬间眼眸睁大，露出浓浓的不可思议之色，随后这些宫女们相互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想笑而不敢笑的神色。
因为她们的前方，原本威严厚重，帝威愈发浩瀚浓郁，让人不敢直视的年轻大帝，此时正如一位孩子一般，一蹦而起，仰天发出一阵大笑，带着兴奋的声音直接响彻整个湖畔：
“朕那爹，还有不知所踪的爷爷，这一回肯定是要羡慕朕，在生孩子这件事之上，皆不如朕矣！”
帝音落下之后，后方的俏丽宫女再也抑制不住，直接噗嗤一声，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随后湖畔赵御将胭脂搂进怀中，继续开口道：
“现在朕倒要看看内阁那帮老臣还要怎么上折子日日催促朕，哈哈哈哈！”
赵御笑的格外开心，脸上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在月光之下，很好看也很迷人。
胭脂望着望着，不由得看痴了，随后两朵粉色的云霞，爬上了胭脂的双颊，姑娘微微低头，接着幽幽开口道：
“陛下，你出征的那一段时日，镇羽公府林啸的妻子卿念彤，诞下了一个女儿，臣妾代表白帝宫送了些贺礼过去。”
“胭脂你有心了，镇羽公一家为西疆立下汗马功劳，朝廷自然也不能忘本。”
赵御说完之后，思索了几息，继续淡淡开口道：
“明日有空闲的时候，朕亲自去一趟镇羽公府吧，毕竟咱们赵氏和大夏，欠林家太多了。”
帝音落下之后，年轻帝王轻轻叹了一口气，其实作为一个帝王，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因此有些事，哪怕赵御心里知晓，但也只能埋在心中。
世间有太多事情身不由己，哪怕赵御是整个神州浩土的绝对主宰，甚至就连这方天地无所不能的天道，也同样不能例外。
第九百二十章 仗剑生，为剑死
神京城，金水河畔，一声声来自大黄狗极为暴躁的犬吠声，盖过了潺潺流动的水流声，刺破整个夜空。
不远处主干道大街之上，神京城的庆典依旧热闹，而这一处金水河边极为难得幽静的小屋门口，一袭粗布衣的妙龄女子雪楠，半蹲着伸出手，安抚着龇牙咧嘴狂吠的大黄狗之后，缓缓抬起头，注视着自阴影之中走出的两道人影。
魏国公府大小姐徐晴，有着些许青色雾气缭绕的眼眸，注视着前方一脸平淡的女子，徐晴并未开口，而是由其身旁的那位司天监监吏，抬腿上前一步，朗声开口道：
“司天监查案，你可名为雪楠？请出示身份玉碟。”
话音落下之后，屋子前，将住狂吠不止大黄狗安抚住住后的雪楠缓缓站起，月光之下，她的面容极为平静，因为她知道，迟早有一天，眼前的这一幕会发生，随后轻轻的回应声自其口中传出：
“我是雪楠，光州那件事是我做的，那人要将我卖给黑窑子，所以我杀了他。”
“那你跟我们走吧。”
清冷平淡的声音自徐晴的口中传出，随后她转过格外高挑的身子，同时声音再一次淡淡而出：
“给你一些时间收拾收拾，因为这一次你离开的时间或许要长一点，而这一窝刚刚出生的小狗，我会让人来接手。“
语毕，女子雪楠对着徐晴恭敬一礼，感激地开口道：
“谢大人开恩！”
半柱香之后，金水河边，在身上罩了一件外衣的雪楠，缓缓跟随在徐晴身后，随后前方，后者淡淡的询问声传来：
“刑部和司天监的职责分工很是明确，普通人的案件由刑部负责，而修士则是司天监的范畴，方才那位司天监司吏和我详细说了一下情况，因此我很好奇，手无缚鸡之力的你，是如何杀死一位修士，并且让其在河底足足沉了半年之久？
“而且司天监仵作所下的判断是，一剑刺入咽喉，刺断脊柱，快准狠，一击毙命。”
询问声一出，跟在后方的雪楠沉默了许久，随后她刚想开口回应，忽然，整个金水河畔的大地极为突兀的狠狠一抖，雪楠一阵立足不稳，顿时向前一个踉跄，下一息，几人不远处的金水河内，一道又一道锋芒毕露的气势，伴随着极为刺耳的剑鸣声，直接破河而出，冲天而起。
随后整个金水河河畔大面积的河水，犹如火山喷发一般，自河底向上炸裂，旋转升空，竟然形成了一道极为诡异骇人的真空龙卷。
河畔，负手而立的大小姐徐晴，注视着前方由无数剑气裹挟着河水所形成的剑气龙卷风暴，抬手向前轻轻一指，随后无数金青色的风，自虚空之中涌现，化作青金色天地幕布，将整个金水河畔的天地异象完全隔绝。
徐晴的双眸之中带着好奇，其实她对面前的场景并不陌生，因为曾经剑生用绫罗剑施展而出的太阿舞，也有着这般狂暴冲天，撕裂虚空的剑气龙卷，只不过以前的龙卷风暴之中，释放而出的是星辰之光，而如今则是无数水滴。
风行者徐晴的眼眸之中，倒映出了剑生于水底舞剑的身姿，只见剑生双眸紧闭，右手张开虚握，好似再一次握着曾经惊艳了整个年轻一辈的绫罗剑，随后这位万剑阁少宗主脚步轻移，身姿舒展，自河底往上的剑气风暴更甚，甚至连周围的空气都被割裂，发出了响亮的撕裂声。
撕裂声外加嘹亮的剑鸣声，直穿耳膜，使得徐晴身旁的雪楠有些痛苦的捂住了双耳，随后徐晴右手微微一抬，青绿色的风再一次笼罩而出，将那刺痛耳膜的声音同样隔绝在外，随后徐晴的眉毛轻轻向上一挑，淡淡吐出几个字：
“破后而立？”
徐晴的话音落下，金水河底，剑生背后浮现而出的绫罗剑道魂直接一点点碎裂，随后，大量的鲜血自少女的口鼻向外涌出，如果说在投河之前，剑生散尽浑身上下所有的元气，是将一口本千疮百孔的缸里所剩无几的水全部倒出的话，那么此时的自碎道魂，则无疑是将整口缸都全部砸碎。
人体有大藏，而道魂则是修士与天地之间最重要的枢纽，自毁道魂，无疑于自断根基，尤其剑生原本的道魂，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一品剑魂！
虽然在大夏剑道传承被赵御斩断之后，绫罗剑也随后陷入了沉寂萎靡之中，难以被唤醒，但对于此时的剑生而言，这举动无疑是不成功，便成仁。
金水河底，剑生的七窍涌出的鲜血越来越浓，在道魂碎裂之后，其用精神力所控制的太阿舞风暴，开始有着逐渐失控的前兆，如此情形就好似一匹小马拉动着大车快速飞驰，却难以停下。
河畔徐晴的面庞之上，面色凝重无比，随后淡淡的声音继续传出：
“想要破后而立，置之死地而后生，可不太容易，这剑气风暴一旦完全失控，第一个就是将自身撕成碎片！”
徐晴的声音还未落，其表情一变，因为在剑生踏出最后一步之后，她所够动的太阿舞剑道法则按以往，将会直接达到顶峰，但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此时的神州浩土之上，剑修无道。
剑修无道，就意味着此时的太阿舞，根本无法勾动任何的剑道法则，所以在徐晴凝重无比的目光之下，金水河上的剑气风暴，在瞬间全部折成两断，紧接着无数碎裂的剑气四散溅射，四散飞舞。
徐晴直接抬脚向前一步踏出，右手抬起，但是眸子却狠狠向内一缩，惊骇无比，因为同一时间，金水河剑气碎片笼罩之下的剑生，直接双手张开，做拥抱状。
她要拥抱这杂乱无章，却又锋利无比的剑气碎片！
下一刹那，大量锋利剑气的碎片划过一道道凌乱的轨迹，直接刺进了剑生的身躯之中。
万剑穿身！
刺入身躯的剑气碎片，一柄接着一柄，剑生口中闷哼声一声接着一声，大量鲜血向外崩裂，但是剑生并不高大的身躯无一丝一毫抖动，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痛楚那般，随后，这位被鲜血染红了身上白衣的少女，缓缓睁开了暗淡的眸子，淡淡开口：
“仗剑生，为剑死，哪怕我力量绵薄，也愿为大夏剑道的延续，付出一点点力。”
第九百二十一章 面具
神京城，金水河畔，无穷断裂的剑气碎片，在失去控制的情况之下，四散飞舞，发出密集刺耳的呼啸。
不知何时，整个金水河畔的上空，一道又一道身影出现，随后一个巨大结界被布置而出，并且有着源源不断的修士自司天塔赶到此处，开始警戒与驱散。
河畔的虚空之上，白须飞舞的李淳风，带着少女纸鹃临空而立，周围空间之力起伏不定，将那偶尔呼啸而来的剑气碎片抵挡于外，并且发出一声声犹如矛与盾碰撞后发出的轰鸣。
年事已高的李淳风，对于身旁少女这位最后的关门弟子可谓是格外上心，因此他遵循了之前夫子培育赵御的路子，并未直接让少女纸鹃修行，而是先让其修心。
要修行先修心，这是大夏修行界公认的理念，但是人世太短，而力量的诱惑太强，整个神州浩土，又有谁能够像夫子那般，带着赵御修了整整十年的心？
少女纸鹃内心纯洁，好似一张可塑性很强的白纸，这也是李淳风看中她的原因，随后少女望着下方风暴冲天而起的金水河，以及河中属于剑生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带着好奇地开口问道：
“师尊，为何那位姑娘，要在河底引动如此强烈的天地异象。”
声音落下之下，李淳风轻抚胸前白须，望着下方的脸庞之上，满是凝重之色，随后苍老的回应声响起：
“她想寻死！”
此言一出，纸鹃嘴巴微张，一脸惊异，随后耳畔再一次响起李淳风的声音：
“她已经走到了绝路，而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因此有着一丝机会，可以破后而立，这是作为修士最后的手段，而为师希望纸鹃以后你，永远都用不到这种手段。”
李淳风的话语还未落，其身旁的少女直接发出一声惊呼，因为下方的金水河，剑生在这一瞬间，被万剑穿身!
其实不单单是少女纸鹃，周围注视着这一处的一道道目光，都开始剧烈波动，毕竟每一柄剑气碎片刺入，每一缕鲜血涌出，是如此的真实，是如此让人心神剧震。
万剑加身，如同凌迟！
金水河底，张手拥抱无数飞溅剑气碎片的少女一声不吭，而在周围那些大修看来，剑生拥抱的是整个已然破碎殆尽的剑道。
一柄柄透明色，形状模糊的剑气碎片，没入剑生的身躯之内，让后者完全成为了一个血人，随后剑生睁开的眼眸之中，好似出现了一根根犹如琴弦一般的丝线，但是如果仔细看去，这一根根丝线并未完全连接于一处，而是在同一个位置被斩断，以至于中间出现了一段中空。
被斩断的大夏剑道法则！
在剑道法则出现在剑生眼眸之中的那一瞬间，一朵青莲印记，缓缓自后者的眉心浮现，随后渐渐想要盛开，这一朵青莲，曾是慕容和放于剑生的识海，是大夏剑道最后的种子。
剑生眉心之上的剑道青莲，在呼啸的剑气碎片之下，开始向外散发出一缕缕青色的锋芒，甚至将那依旧源源不断刺入剑生身躯之内的剑气碎片，镀上一层青色的光膜。
剑道青莲急速颤抖，几欲盛开，整个虚空之上的剑气碎片好似受到了召唤一般，一瞬间全部静止于虚空，齐齐调转方向，直指少女眉心。
“师尊，她会成功么？”
虚空之上站立的少女纸鹃，张嘴发出一声疑问，随后其身边的李淳风，沉默了几息之后，淡淡开口道：
“此举本就是放手一搏的做法，而且要修复被斩断的大夏剑道，哪怕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条，同样千难万难，那可是人人都试图去掌控，去拨动的法则啊，多么浩瀚的法则。”
说到此处，李淳风那苍老的眼中，透露出了让人无法直视的渴望之光，随后这位同样在苦苦追寻大道垂青的老者，将内心深处的无限渴望通通隐藏，声音继续向外传出道：
“只有超脱，才有资格染指大道法则，因此单单靠下方这个小姑娘，成功的机会极为渺茫，而反之，这小姑娘会被大道反噬所轰成齑粉，你也可以将其这一次的尝试，比作一次变相对圣人之境的冲击。
“顶尖大宗师冲击圣人之境也是十死无生，更何况是下方那位此时半点修为都没有的小姑娘。”
李淳风的话音落下，纸鹃将紧紧握住了自己的小拳头，随后极为担忧的声音传出：
“那按照师尊所言，这位女子岂不是必死无疑，师尊，能救她吗？”
“若是刚刚开始，为师或许还能阻挡，但是此时，已经晚了，但是纸鹃为师此时再交你一个道理，咱们所在的地方是神京城，而陛下就在神京城。”
李淳风说完之后，将视线望向神京城中心的白帝宫处，随后淡淡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此时整个神州浩土大夏，包括现在下方的这位少女的生死，陛下都可以说了算！”
顺着李淳风的视线，此时大夏夏宫湖畔，与胭脂漫步月下湖畔的赵御，缓缓停下身形，转头望向远方，随后淡淡的帝音传出：
“胭脂，你方才和梁破说，只要等待，种子总会有发芽的一日，此时神京城内就有一颗剑道种子要破土而出，但是它好似遇到了些许困难，因此你说朕，要不要让这颗种子发芽呢？”
沉稳淡然的帝音落下之后，依偎着赵御手臂的胭脂，微微抬起头，笑着说道：
“陛下真有意思，明明心里早有决定，还要臣妾替你说，慕容和那件事情确实做的不地道，臣妾当时也恨的牙痒痒，但是咱们神州浩土这么多剑修，这可是都是正儿八经持有身份玉蝶的大夏子民，难道陛下真的愿意这些人无道可修么？”
说完之后，胭脂莞尔一笑，随后赵御仰天长叹：
“知我者，胭脂也啊！”
带着宠溺的叹声毕，赵御抬起右手，向前一抓，一枚金色的光球自虚空之中被直接抓出，握于手中。
三息之后，白帝宫中，一道金光冲天而起，氤氲金光之内，隐约可见是一张灰白色的面具。
呈剑形的面具！
第九百二十二章 剑道主宰
剑，百兵之君，横竖可伤人，击刺可透甲，凶险异常，生而为杀。
俗话说军中多用刀，而江湖，便是剑，而每一位大夏说书人的口中，都会有一位翩翩少年郎，仗剑行走天涯，快意恩仇，同时那一个个跌宕起伏的故事之内，定然缺不了刀光剑影。
整个大夏的剑修有多少位？具体数量无法计算。
然而整个大夏的江湖，剑修占据了半壁江山，这数目定然超乎想象，剑修失道，此时整个大夏江湖的修行界，可以说是一片哀嚎。
正如胭脂所言，赵御是大夏当之无愧的帝王及主宰，所以作为帝王的赵御无法对整个剑修群体再继续袖手旁观下去，因此白帝宫之内，一道金光冲天起，刺破夜空，向着金水河畔直冲而来。
金水河畔，在一双双目光的注视之下，剑生眉心的那一朵青色剑莲不断颤抖，绽放在即，同时向外释放越来越浓郁的青气，将整个悬浮在虚空之上的无数剑气全部染成了青色。
在这一瞬间，在所有人眼中，金水河河底，双臂张开，周身插满了一柄柄剑气碎片的少女剑生，就好似真正变作了一朵含苞待放的剑道青莲。
少女娇小的身躯是剑莲的莲心，而刺入剑生身躯之中的剑气，则是剑莲莲叶！
“时隔半年，我等再一次看到了这一朵代表着剑道法则的青莲，不过和当时光州万剑山顶上剑气纵横上千里相比，其无疑弱上了太多。”
金水河畔，距离金水最近的魏国公府大小姐徐晴的耳畔，一道年轻冷厉的声音响起，随后血魔李义，身穿一身天辉大袍的修长身影直接出现在前者的身边，注视着下方风云变换的金水河，继续开口道：
“剑生姑娘这一举动，不得不说，太过冒险，不过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自己等不了，而整个大夏剑修，也等不了太久。”
“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这一朵青色剑莲只是一颗还未绽放的种子，而半年前的葬剑湖顶，是积累了无数年，差一丝便能完全成道的完全体，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大小姐徐晴的回应声落下之后，其眯起极为英气的眸子，清丽的声音继续传出：
“更重要的是，这枚剑道青莲的种子，按此时剑生姑娘目前的状态，根本无法盛开，而很多时候，断掉的弦，想要完美续上，或许比重新铸就一条更困难。”
徐晴的话语刚落，一旁用担忧目光注视着下方的女子雪楠发出一声惊呼，因为金水河之中，剑莲凝聚的景象再变，原本于虚空之中悬浮着的无数剑气，在一瞬间受到了某种强烈召唤，直接犹如万剑归宗一般，向着下方的剑生狂暴汇聚，组成一片片向外延伸的青色莲叶。
神京城金水河，整一朵以少女剑生为中心的剑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铺开。
剑道青莲，缓缓绽放第一层！
下一息，众人面前整整半条的金水河河面之上，剑气青莲盛开，随后剑生头顶的虚空之中，一柄巨大的青色剑影缓缓浮现，随着无数剑气碎片万剑归宗，这柄剑由模糊逐渐到清晰。
剑柄之上，一朵青莲盛开，而剑身上同样有着如莲花花瓣一样的密集符文，但是其和剑生眸子中的剑道法则一样，同样是碎裂成两截的模样。
那一道斜斜贯穿整个剑身的斩伤，直到此时依旧缭绕着让人难以直视的帝道锋芒。
“这是曾经被慕容和握在手中的青莲剑，想不到慕容和在那时，并非完全孤注一掷，而是留下了一道种子。”
淡淡的声音自李义的口中传出，随后风行者徐晴，目光盯着虚空之上那一柄连接天地的青莲剑虚影，回应声传出：
“慕容和终究是拥有七情六欲的人，他做不到毫无保留，因此他之前为了整个江湖冲击圣位的举动，注定是失败的，如今你我其实都对咱们这神州浩土天道都有了足够的认知，太玄之地这场大劫在侧，天道比我等都还要急迫，因为这对他而言，关乎生死。
“所以试想，在天倾地覆的威胁之下，你认为天道是需要一个江湖圣人，还是一位号令天下的无上帝王？”
徐晴的话语落下，她和李义都未再言语，其实这个选择是显而易见的，而且还有一点二人在心中都未说出，那便是整个神州浩土天道此时的威严和无上权威，在她们这些禁忌者的心中，已然大幅度下降。
未知才能带来恐惧，而一旦对天道知晓的越多，敬畏之心便越少！
时间再过二息，金水河内的异象已经达到了顶峰，整个不断颤抖的剑道青莲试图去向外绽放出第二层莲叶，同时大量带着刺耳剑鸣声的青气被源源不断地注入虚空之中的那一柄青莲剑修虚影之中，企图去修复那断裂成两截的缺口。
但是此番情形，周围无论是李淳风，还是天辉夜魇的禁忌者们，面色都依然凝重，随后李淳风那苍老声响，响彻整个天际：
“情况不妙，诸位准备一齐出手，至少要保住下方那姑娘的性命！”
此苍老的声音一出，这个天地之间，忽然响起一声极为刺耳的利刃折断之声，与此同时，金水河底的剑生，张嘴发出一声闷哼，眉心的剑道青莲印记在这一瞬间骤然碎裂！
“轰！”
伴随着一声狂暴巨响，整个于河面之上铺开的青莲莲叶剑气，直接向外炸裂，虚空之上那一柄巨大的青莲剑虚影裂缝密密麻麻。
李淳风与所有禁忌者右手已然抬起，却硬生生地停留于原地，因为天际之上，一道金光直接刺入所有人的感应和视线，对着金水河直落而下。
这一道刺眼金光所及之处，无论是剑气碎片，还是那在青莲剑影之上不断蔓延的碎片，通通停止，整个周围的时间还是空间，好似被一股浩瀚伟力组成的大手，完全握紧于原地。
随后光芒之内，那一张呈剑形的面具，缓缓降落于剑生面前，而面具眉心处，那雕刻的金色纹路，每一一笔一划，都蕴含着难以想象的锋芒。
剑生的眼眸，注视着缓缓落下的金光，同样和出现在面前的面具相互对视，在这一刹那，时空流转，周围所有的一切尽皆消散，随后好似无数剑鸣所形成的一道声音，乍响少女的整个识海：
“带上我，从此隐去容貌，只为剑而活，至此，将以剑道主宰为名，你是否愿意？”
少女并未有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直接抬起右手，紧紧地握住了身前的面具，就好似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
这一夜，世间少了一位曾经手握绫罗，舞动星辰太阿的少女，从此多了一位从未拿下过面具的剑修。
这一夜，神州浩土的剑修迎来一位主宰。
这一夜，所有大夏剑修黯淡无光的前路再一次被照亮，喜极而泣。
第九百二十三章 新衙门
清晨的光芒，洒满整个大地，那一轮自东方升起的太阳，以及万里无云的蔚蓝天空，预示着今日的神京城和整个大夏西北，都将会是一个极为难得的好天气。
有阳光的地方，就会有温暖。
因此一大早，因为昨晚通宵庆典，刚刚沉寂未多久的神京城，气温便极为舒适宜人，自北方而来的微风，吹动着近来疯长的花和草，紧接着在这虚空中舞动的风中，便带上了属于春天的芬芳。
“咣，咣，咣！”
一声声厚重的晨钟，自白帝宫午门之上响起，随后席卷全城，自此掀开整个天下第一雄城崭新的一天。
新的一日，会发生新的故事，而在晨钟敲响之前，早已经有一帮人，伴随着鱼肚白走出家门，随后排列着整齐的队伍，踏着九十九阶白玉阶梯，迈入整个神州浩土帝王之威最浩瀚的皇极大殿。
赵御出征之后，普通政事便转入内阁暂为处理，大夏原本日日不缀的早朝已经有一段时日未开，所以这大捷之后的第一场议政，耗时良久，甚至连晨钟敲响全城，光明大放，皇极殿的大门仍然未打开。
一直到烈日升入半空，白昼如焚，皇极大殿之内，百官整齐划一的叩拜声响起之后，才传出老宦官那一声特有的高喝：
“议政毕，百官卷班！”
老宦官的声音毕，皇极殿大门向外缓缓洞开，随后满朝文武相互交流着依次走出。
朝廷刚刚经历了开朝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因此此时走下皇极殿台阶的所有官员的脸上，皆挂着笑容，随后刑部尚书方前眼睛微眯，望着前方已经高高挂起的太阳，对着身旁老工部尚书开口道：
“老尚书，我还以为您在昨晚庆典的时候，庆功酒应该没少喝，本觉得今日早朝，您老肯定没精神，却未想到，咱们这帮人里，就老尚书您最神采奕奕。”
刑部尚书方前口中传出的声音之内，带着些许沙哑，看来昨晚没少饮酒，不过无论是他，还是其余官员，眼神之中，都有着熠熠生辉之色，随后须发皆白的工部老尚书，一抚胸前的白须，脸上略带疲惫的开口道：
“方尚书你有所不知，在北极界城之时，陛下特别交代了一项任务，且时限极为急迫，因此我这老头子为了在入土前再做些贡献，昨夜连神京城的庆典都没去，扑在了工部忙到了后半夜，自然是连老夫最爱的酒都未喝到！”
老尚书此言一出，方前赶忙抬手一拜，声音传出：
“老尚书哪里话，您现在身体硬朗的很，定可见证咱们大夏的腾飞，不过您今日对陛下新下的旨意怎么看，对这即将成立的观游司，又有何见解？”
今日早朝，赵御在即将结束时，开口放出一个消息，将成立一处新衙门，名观游司，统揽整个天下子民的去各地的观光游玩之事，而最重要的是，还要逐渐开放整个大夏那些曾经在民间极为流传极为凶险的禁地，供天下子民参观。
此决策一出，满朝文武顿时议论纷纷，因此直到卷班走出这皇极大殿，依旧讨论在这一项举措背后的意义以及赵御的用意所在。
众所周知，抛开对外征战，所向披靡不说，在此时满朝文武的心中，赵御这位扶摇大帝在国内政事的处理之上，常常有着惊为天人的措施，往往看似不符合常理，天马行空，但是最后的效果，都让所有人都折服。
久而久之，对于此时赵御所提出的政令，百官都会下意识地如此时的方前那般，去仔细思考和斟酌，毕竟年轻帝王现在只是提出了观游司这个的新衙门，可还没决定将其划给六部之中的哪一部。
倘若这观游司如同之前传送司那般重要，那么其又将是个香饽饽。
工部老尚书对此倒是看的很开，因为工部的职能固定，与其他几部的交集也不多，因此这刚刚成立的新衙门注定和工部无缘，不过老尚书摸着胡子思索了一番之后，还是淡淡开口道：
“方尚书，按老夫判断，陛下的胸怀和眼界确实要高过我等太多太多，你应该知道，在陛下登基之前，整个大夏三十六州大部分子民的生活的区域是相对固定的，为何？”
老尚书的疑问一出，方前并未犹豫太久，便开口回应道：
“因为车马很慢，而大夏江域辽阔无边，因此除了飞天遁地的修士，普通人甚至难出一州之地。”
“正是此理，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啊。”
老尚书露出一个笑容，抚须继续开口道：
“传送石像塔的出现，将整个大夏不同城池之间的距离直接缩小了千千万万倍，在这一个人人都能享受圣人无距之境的新时代，整个大夏无数人口的流动，将会前所未有的密集。
“方尚书不妨试想一番，以一个普通的大夏子民而论，咱们大夏的的一整年的旬休假本来就不少，就算子民一年只出门传送至其余城池一次，那扩散到整个人口亿万的大夏，也是一个让人极为恐怖的数字，而那些子民前往其余城池，除却走亲或者求医之外，还能做些什么？”
老尚书淡淡的声音落下之后，无论是方前，还是周围所有听闻的官吏，通通面露思索之色，随后一齐开口回应道：
“观光和游玩！”
“正解，所以老夫才说陛下的目光远超我等，咱们大夏讲究有法可依，不但如此，还需要监管部门去负责，在这个全新的时代，一切都将是日新月异的变化，而陛下作为大夏主宰，自然要考虑整个王朝国度的平稳。”
说到此处，工部老尚书的双眸之中，有着十足的钦佩之色，抬手对着后方的皇级殿抬手一拜，苍老的声音继续传出道：
“石像塔和传送卷轴刚刚普及的时候，我等还不明所以，因此陛下特地设立了传送司来掌控大夏子民的传送事宜，而如今我等已然明白这传送之事的重要性，却还是走在了陛下的后面，实属不应该啊。
“传送司掌管传送事宜，而观游司则负责子民传送后之事，各司其职，使得社稷平稳，但同样为我等提供了警示，咱们做臣子的，必须要有长远的目光，才能为帝分忧！”
第九百二十四章 惊喜
大夏朝廷之中的官员，无论是像工部老尚书一般，年岁极大，经历丰富的老官吏，还是如刑部尚书方前等，作为此时朝廷流砥柱的中年一辈，都深刻的明白，此时的大夏，每一日都在迈向一个曾经难以想象的新阶段，可谓是真正的日新月异。
对于普通子民而言，只需去拥抱和接受这源源不断涌现而出的新事物，去享受这些神乎其神事物所带来的便捷，但是对于作为整个大夏决策大脑的文武百官，所要考虑的无疑要更多。
臣子最重要的职能便是为圣上分忧，因此在老尚书一席话音落下之后，这些正在踏着台阶而下的官吏们，皆目露复杂，甚至带着些许羞愧。
一般而言，能够每日踏上皇极大殿，面圣议政者，皆为各部凤毛麟角的高品官吏，因此自开朝以来，从皇极殿踏出的官吏，年岁皆不小，但是如今这种情况，却在悄然发生着变化。
神京城春日，有着些许刺眼的阳光之下，百官卷班而出的后方，缓缓行走着一道极为年轻的身影，此人年岁二十出头，身子挺拔如松，同时身穿一件的英武不凡的黑色官服，官服之上，绣神鸟毕方，踏步之间，不怒自威。
随后走在最前方的五部尚书，自皇极殿高台走下之后，并未继续向前进入马车，而是一齐等候于原地，随后对着后方缓步而至的年轻人，拱手一礼，齐齐开口道：
“我等得知林小公爷前些日子诞下一女，特在此祝贺，恭喜恭喜！”
诸多官吏的祝贺声落下之后，脊背笔直，面色愈发成熟的林啸，露出了一个笑容，随后抬手回一礼，开口回应道：
“林啸在此谢过诸位大人，过些日子，倘若各位大人有时间，小子将会于府中设宴，还望各位大人赏脸。”
“那一定一定！”
一番短暂的寒暄之后，白帝宫内外广场之上停靠着的一辆辆马车再一次启动，沐浴着着暖阳，缓缓驶出午门之外，驶向各自的衙门，而马车之内，那些年岁大一些的官吏，皆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张嘴发出一声低低的喃喃声：
“以二十余岁之龄，便可上皇极殿议政，可见圣眷之浓，虎父无犬子，看来柳叶巷的镇羽公府，又出了一尊不动明王，或许这位小公爷以后，可能是继他父亲以及魏国公之后，大夏军中又一位执牛耳者。”
正当其余百官思索之际，面容年轻平稳的林啸，此时正端坐于镇羽公府的马车之中，抬眼注视着面前一位身躯魁梧，宛如铁塔一般的身影，缓缓开口道：
“铁柱，平日里一向沉稳的你，今日竟然在白帝宫午门之外早早等着，看来确实是内心思念，要不你和我一样，生个孩子？”
林啸说完之后，再一次嘴角扬起，露出一个极为爽朗的笑容，声音继续传出道：
“你可能难以理解，一旦成为人父，这心中的微妙变化，我更倾向于理解成一种精神上的突破，曾经一段很长的时间里，我都生活在仇恨之中，但是女儿出生之后，心境便完全不同。
“好似你既有了软肋，又有了坚固无比的甲胄。”
林啸语毕之后，其对面身穿轻甲，国字脸的树精卫士铁柱，点点头，开口回应道：
“自从进入夜魇司之后，你与我便常常一路同行，因此我能感觉到，此时你的心境，是真的发生了变化，这无疑是一件幸事。”
铁柱说完，沉凝了几息之后，继续张嘴开口道：
“如今你大仇得报，也成为了一位父亲，也应该去想想接下来的方向，镇羽公府的威名，曾经全大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我曾经在无尽山西疆服役数年，因此我完全可以感觉到你内心的那一股冲动，你的内心，渴望战场！”
铁柱浑厚的声音落下之后，林啸并未直接开口，而是望着马车窗外人来人往的神京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但是眼眸之内，层层思绪流传。
这一辆绣着镇羽公府家徽的马车，自白帝宫出发，穿过神京城逐渐苏醒的中央大道，花费了半个时辰之后，驶入太平之墟，最后来到神京站门口停下。
随后林啸和铁柱走下马车，站立注视着自神京站中，源源不断涌出的人群，不一会，铁柱面色一喜，铁塔般魁梧的身躯踏步迈向前方，同时神京站巨大的拱门之内，有几人顺着人群缓步走出。
自过年之后，第二次踏入神京城的吴老爷子，仰头注视着面前热闹非凡，天际线壮观无比的太平之墟，发出一声由衷的赞叹：
“虽说老爷子我半年前才来过的神京城，可这回了青松镇才待了没多久，再来时，还是被震撼到神魂剧震，这神京城简直变化太快了，我记得上次来的时候，那儿一片延绵的建筑，都还未建成呢。”
吴老爷子的老脸笑的皱成了一团，周围人都可以感觉到他如同小孩子般的兴奋，而不单单是他，就连平日里一向和老爷子斗嘴的小姑娘铁兰，此时同样小嘴张的老大，张嘴发出惊呼，但是尽管如此，铁兰的小手，依旧紧紧地牵着一位用黑布蒙住双眼的少年。
随后三人的身侧，性子贤淑，面容白皙的铁柱妻子，望着在人群之内，极为显眼踏步而来的丈夫，露出了一个欣喜而明媚的笑容。
与来时候相比，镇羽公府自太平之墟回府的马车之内，一下子变得极为热闹，自甘州青松镇远道而来的铁柱一家子，还在不断感叹着神京城的日新月异，随后吴老爷子兴奋的询问声响起：
“小公爷，这刚刚诞生的娃娃，是男是女？”
“是个女孩。”
林啸带着笑意的声音一出，吴老爷子脸上笑容更甚，声音接着响起：
“女娃娃好啊，体贴，还会照顾人。”
而不知是否有意，老爷子在说这话时，淡淡瞥了瞥身旁的铁柱还有其妻子，使得后者的脸庞一下子红了起来，最后还是有些懵懂的小姑娘铁兰，好似想到了什么，得意的抬起头，望着脸上有着笑意的林啸，轻轻开口道：
“小公爷，给您一个惊喜，您可别惊讶。”
语毕之后，铁兰直接抬起右手，轻轻拍了拍一旁林霄的手背，下一息，林霄原本有些木楞的脑袋缓缓抬起，直接张嘴清晰地吐出一个词：
“兄长！”
此言一出，整个马车之内顿时雅雀无声，随后林啸伸手一把按在面前的案桌之上，整个人猛地向前挺直，双目如电！
第九百二十五章 来之不易
烈日当空，温暖的阳光，驱散早春的些许寒冷的同时，也照耀在位于神京城中部，柳叶巷之中的镇羽公府。
偌大的镇羽公府，这几日因为添了新丁，一下子变得极为热闹，整个府邸各处都挂上了火红的绸缎，家丁侍女们手捧着一件件贺礼来回穿梭，甚至就连那些早年一直跟着林琅的府邸家将，无论走到哪儿都是笑容满面。
新生命的诞生，会冲淡前人逝去的悲痛，而在这春光明媚的日子里，镇羽公林家，迎来了属于自家的大小姐。
半晌午光景，林啸和铁柱前往太平之墟迎接甘州青松镇众人的马车，缓缓停靠于镇羽公府门口，随后一堆人自府内涌出，将铁柱等人迎入，整个府邸顿时变得更为热闹。
其实吴老爷子等人对柳叶巷镇羽公府并不陌生，去年过年的时候，一行人在此处足足住了七日，尽情地浏览了一番神京城，因此这一回再来，彼此之间都十分熟悉，气氛也很是融洽。
此时的镇羽公府其实和白帝宫有着些许相似之处，那就是直系血脉相当稀少，当年镇羽侯林琅，与妻子二人崛起于微末，甚至连兄弟姐妹都无，因此到了林啸这一辈，除了刚刚诞生的女儿之外，就只有林霄这么一个弟弟。
常言道，长兄如父，林霄对于林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因此听闻前者竟然能开口言语之后，可见林啸这位小公爷的心情是何等激荡。
镇羽公府内院，面露喜色，大步向前的林啸，其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面前的屋门，一步迈入其中之后，转头望向正斜靠在床上休息的卿念彤。
此时正靠着床头软垫，闭目养神的卿念彤身边，放着正在襁褓中熟睡的小女娃，而母女一起休息的画面，让缓缓踏入的林啸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深怕发出丝毫声音，同时双眸之中带着满足。
这是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动情的画面。
随后林啸慢慢走向床边，低头注视着下方白皙脸庞上，依旧有着些许虚弱之色的卿念彤，满眼温柔，都说分娩是女人一生中的一场大劫，甚至就连本身修为都不凡的卿念彤，同样遭了一番罪。
林啸望着脸瘦了一圈的卿念彤，眸子里的愧疚之色愈发浓郁，随后或许是心有所感，床上闭着眼睛的少妇轻轻睁开眼眸，接着露出了一个笑容之后，淡淡开口道：
“夫君你来了多久了？应该叫醒妾身的。”
“你睡的浅，我刚来你就醒了。”
林啸同样露出一个笑容，随后伸手握住卿念彤的右手，继续轻轻开口道：
“真是辛苦你了，一直以来我都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让你受了委屈，甚至连你分娩，也未能陪伴左右。”
“在外征战，以国为先，这个道理妾身自然懂得，因此夫君完全不必内疚呢。”
卿念彤说完之后，抬起左手，轻轻摸着林啸棱角分明的脸，继续笑着说道：
“而且这一次夫君父仇得报，不用日日活在仇恨的阴影之中，这对臣妾，对整个林家而言，就是最大的幸事。”
卿念彤紧紧抿着嘴唇，眼眸之中有着泪水向外弥漫，她这是喜极而泣，其实这段时日，对于曾经的日月宗双骄之一的卿念彤而言，可谓是相当的辛苦。
在林啸不在的时日里，卿念彤一人苦苦支撑着偌大的镇羽公府邸，而且还大个肚子，压力可想而知。
“这一次我回来了，这镇羽公府的担子，就交给我吧。”
林啸抬手擦去卿念彤脸上的泪珠，随后笑着继续开口道：
“今儿还有一件好事情，刚刚铁柱一家自甘州来神京城，而林霄他竟然可以开口喊上一句兄长，虽然只会这么一句，但是和以往相比，无疑是向好的方向迈上了一大步。”
“那真是万幸啊！”
卿念彤闻言之后，又哭又笑，随后林啸再一次将前者的泪水拭去，开口道：
“多亏了那个小姑娘，能够遇到那位叫铁兰的小姑娘，是林霄的福分，咱们林家，真的要好好感激人家。”
林啸带着感激的声音落下，卿念彤思索了几息之后，继续接着开口道：
“夫君，既然铁柱一家自甘州远道而来，你便将女儿抱出去给他们见一见，咱们女儿很乖，喝饱了就直接睡觉，不哭也不闹。”
林啸闻言之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随后起身，小心翼翼抱起一旁的襁褓，那一双平日里撕裂胸膛，捏碎心脏的恶魔之手，此时却小心翼翼的捧着，宛如捧着捧着世上最珍贵，又脆弱的珍宝。
半刻钟之后，镇羽公府中堂之内，吴老爷子带着小姑娘铁兰，围着抱着襁褓的铁柱妻子，随后铁兰一脸好奇，将小脑袋凑近下方襁褓中闭着眼睛的小女娃，注视良久之后，带着好奇的声音随后传出：
“这就是刚刚出生的小宝宝么，闭着眼睛，小小的。”
小姑娘眨着眼睛，开口说出的声音还未落下，耳边便想起的了吴老爷子苍老的声音：
“铁兰别看你现在长的五大三粗，要比一般的女娃娃的块头要大上不少，但老爷子我可是记得很清楚，你刚出生的时候，个子甚至比林啸小子的女儿还要瘦弱，当时你爹娘都吓坏了，生怕养不活而早夭。”
吴老爷子的这一句话语落下之后，铁兰嘴巴一撅，一脸不悦，此时的小姑娘正值长身体的时候，而自从铁柱妻久疾治愈，以及铁柱加入夜魇司之后，这一家子的伙食顿时提升了不少，使得铁兰此时的体型看来有些肥嘟嘟的。
随后小姑娘直立起身子，瞥了一眼身旁面色红润的吴老爷子，嘟起小嘴，故作凶恶的开口道：
“老爷子，你现在这个身板可是打不过我，所以小心我一生气，一拳就把你打趴下了！”
铁兰此言一出，中堂之内的众人皆扬起嘴角，发出一阵笑声，一副其乐融融的景象。
林啸和铁柱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珍惜的神色，对于这两位曾经经历过绝望和痛苦的铁血汉子，比任何人更明白此时的团圆，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正欢声笑语之间，中堂之外，一位家将自外快步而至，随后郑重在林啸耳边直接开口道：
“小公爷，白帝宫来人告知，陛下将至！”
第九百二十六章 看看
整个神州浩土，帝道威严最浓郁之地，非于神京城中心屹立的白帝宫莫属，这一处居住着赵氏皇族的皇极之地就犹如支撑起整个王朝国度的擎天支柱，伟岸，神秘而且坚固。
白帝宫浩威严浩瀚，就如同天际之上的烈日那般，因此一般来神京城游玩的子民，只会远远地观望这一座以通体肃黑的城中之城。
但有一处官气浓郁之地，则是必然要去游玩一番的，那就是离白帝宫并不远的紫竹和柳叶这两条尊贵的巷子。
各地子民皆企图借此沾一沾官气，毕竟能够住在这两条巷子里的，都是大夏位极人臣的那一小撮官员。
如果自天际鸟瞰整个紫竹和柳叶两巷，则会发现这两者的整体布局，就好似中央大道这株大树之上，向左右两侧斜斜生长而出的枝干，所以两条巷子有一个交汇点，此处也是每日天未亮时，上早朝马车长龙的汇聚之地。
午时十分，一亮通体黑色，并未佩戴任何徽章的宽大马车，缓缓自中央大道驶出，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随后停在紫竹和柳叶巷的相交处。
虽然赵御如今的威望在整个神州浩土如日中天，堪比神明，但其实年轻帝王登基的时间并不长，平日里不是呆在白帝宫内批阅奏章，便是去青龙大街的琼浆馆偷偷吃碗汤面，以至于赵御甚至几乎未降临过这紫竹、柳叶巷。
“陛下，紫竹、柳叶两巷到了，我等是直接前往柳叶巷的镇羽公府么？”
一道浑厚的询问声自马车外传入，随后车帘被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撩开，露出赵御那犹如星辰夜空一般的黑眸，紧接着年轻帝王看了一眼马车外那无数攒动的人头，眸中露出了些许诧异之色，开口淡淡回应道：
“先停靠此处，让朕瞧瞧，不过朕未曾预料到，如今这两条巷子会这般热闹，大门口也是这般人来人往，可以想象，那些平日里在衙门里摆着脸的家伙们，内心会有多恼。”
语毕之后，赵御脸上的笑意更浓，随后马车之内，司马安南的清朗的回应声接着响起：
“陛下，自从神京站开放以来，神京城内的人口便日日暴增，而远道而来的子民们，是一定要来这两条闻名遐迩的大街来看看，因此这一段时间，此处总是人满为患。
“不过这些官吏们现在也是敢怒不敢言，总不能够让家将将巷子一圈，不让人进吧，若是真这么干，陛下的御桌之上，立马就会放上一本折子，因此除去上早朝之时自大门而出，官吏们平日里都会自后门出入，免得麻烦。”
“也真是难为这些官员了。”
赵御扬起嘴角，将马车帘子放下，接着开口，沉稳的帝音传出道：
“待观游司成立之后，安排一下这两条巷子开放的时间，否者朕手下这些重臣们日日昏沉参政，极为不妥。”
“诺！”
一道充满年轻磁性的声音于马车内响起，同时梁破点了点锃亮的光头，自从昨晚胭脂和梁破说了一席话之后，今日年轻帝王的背后，再一次出现了后者那如小山般魁梧的身影。
“前往镇羽公府吧，去后门，前面人太多，朕不想弄的满城风雨，等这一趟结束之后，顺道去琼浆馆吃碗汤面，许久未吃，还真是嘴馋。”
淡淡的帝音传出，这一辆宽阔的马车，再一次向前驶动，缓缓驶入川流不息的人群之内。
半刻钟之后，镇羽公府后门，赵御走下马车，在整个镇羽公林家众人的相迎之下，迈入镇羽公府。
与此同时，柳叶巷主街之上，熙熙攘攘向前移动的人群之间，有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并肩行走。
这二人虽然换上了一身大夏中原春日里极为常见的布衣长袍，但是踏步行进之间，脊背笔直，脚步沉稳，带着浓浓的军中作风，而且不自觉地向外散发着缕缕煞气，让周围的人群，不自觉地向外避开。
“我说孙蟑螂你这个家伙，之前嘴巴一直和我说不回中原，转眼这西疆战事才刚结束，便和指挥使告了假传送回神京城，一刻也不停留便直奔此处，当真让我有些不适应。”
一道浑厚的声音自彭木的口中传出，随后其方方正正的脸庞之上，眉头微皱，环顾一周之后，声音再次传出：
“神京城无论什么时候来，这繁华的景象，总是让人难以置信。”
彭木的声音落下之后，其身旁个头矮上不少的孙蟑螂，黝黑的脸上藏着一丝忐忑，随后淡淡的回应声传出：
“我说彭指挥使，这一次回神京城，我可是打算一个人回来的，是你硬要和我一道来凑热闹。”
“你孙蟑螂可是咱们无尽山玉龙关盾甲军的传奇人物，十数年来从未回中原轮休，无一场战役缺席，一般人不是死了，就疯了，唯独你还活的好好的。
“而此时你这位传奇人物竟然要破天荒地回中原，我这位做指挥使的，可要好好关怀关怀才行。”
作为军中精锐甲士的彭木，魁梧的身躯在人群之中格外显眼，其声音落下之后，孙蟑螂不动深色的吸了一口气，眸子之中的感激之色一闪而逝，随后带着漏风的回应声响起：
“你也知道，神威要塞此时已经化作齑粉，而要塞之内那一扇通往太阳帝国的光门也已经被破坏消失，这就意味着太阳帝国已然放弃了无尽山这一片地域，此后无尽山之内，应该再难遇到帝国的那些异族杂碎，如今西疆之忧已消，我也到了退伍的时候，此番回来，就是看看。”
“看看？这儿可是大夏都极为出名的柳叶巷，你有何好看的？”
彭木的疑惑声一出，孙螳螂那消瘦挺拔，但是却并不高大的身躯直接停留于原地，随后其仔仔细细的注视着周围那一间间恢弘肃穆的大宅子，双眼之内，无数画面闪动，好似在这一瞬间，时光变幻。
许久之后，孙蟑螂咧开缺了一半牙齿的嘴巴，缓缓开口道：
“我来柳叶巷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到想要见的人。”
第九百二十七章 七尺
时光无情，但是并不代表的历史的灰烬之中没有余温，有很多时候，久远的时间，会让人忘记曾经的过往，但是往往那不是真的放下，而是算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当身边的人和事不断发生着变化，许多人的记忆会逐渐遗忘，而对于有些人而言，那在识海之中犹如雕塑一般镌刻的画面，无论何时回想起来，都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其实孙蟑螂在过去十数年里的生活，单调的用一句话便可形容。
上阵，杀敌，救人！
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几乎包含了他的后半生。
整个盾山军之中，没有人知道他从哪儿来，也没人知道，他曾经做什么，还有那半边牙齿是怎么掉的，久而久之，所有人连他的本名都已经忘却。
他就是一只在无尽山的血肉磨盘之中，不知疲倦奔跑的不死蟑螂，但是如今西疆战事结束，他重回中原，再一次站在了柳叶巷之上。
在孙蟑螂站在柳叶巷街口，注目陷入回忆之中的时候，一旁站立的彭木，并未开口打扰，而是静静的等待，因为彭木知道，盾山军中，属于孙蟑螂的故事和迷，或许在今日，得以解开。
烈日爬升，来到所有人的正头顶，午膳时分，柳叶巷内原本拥挤的人群稍微散去些许，随后站立了许久的孙蟑螂，缓缓吐出一口气，轻轻开口道：
“我的本名，叫孙谦。”
孙蟑螂有着些许漏风的声音落下之后，一旁的彭木转过头，带着诧异的声音随后响起：
“你这名儿，取的还真像个读书人，不像我，小时候家里的父亲是个木匠，一辈子和木头打交道，因此就给我单名一个木字。”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我这名字，是师尊起的。”
孙蟑螂的回应声之中，隐隐蕴含着一丝悲痛，随后他抬起手，拍了拍彭木的肩膀，率先抬脚向前迈步，同时声音继续传出：
“而且彭木，我不止说过一遍，别看我现在邋邋遢遢，年轻的时候，还真是个读书人，而且不单单是咱们脚下的柳叶巷，整个神京城待字闺中的姑娘，都有着许多人暗自惦记着我。”
此言一出，彭木原本还算淡然的脸上，嘴一瞥，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随后同样迈步跟随于后，回应声接着传出：
“孙蟑螂，不，孙谦校尉，既然你曾经这般风光，我要是你，就不会再回来，这要是被曾经的爱慕之人看见，得伤了多少人的心。”
彭木的声音刚落，一旁向前行走的中年男子脚步直接一顿，随后幽幽开口回应道：
“一晃多年，曾经待字闺中的姑娘，必定都嫁人了吧。”
孙谦的话语之中，有着惆怅也有着落寞，不知为何，一旁的彭木，咽下了后续想要说出的话语，默默的走在前者的身旁。
他知道，孙蟑螂，此番或许就是来找曾经爱慕他的那些女子之中的一位。
但是正如身边的中年男子所言，十多年过去，曾经的闺中姑娘，如今或许早已经物是人非，记不记得自己还是两说。
二人顺着人群，沿着柳叶巷缓缓向前行走了一段距离，随后或许是因为气氛太过压抑，中年甲士孙谦轻轻侧头，随后伸出右手，指向身旁的一间大宅，淡淡开口道：
“彭指挥使，你自记事起，便一直在无尽山玉龙关的军中，因此应该不知晓咱们大夏这府邸的门道，自古以来，咱们人族的文化之中，一间府邸的大小，方位，甚至每一砖一瓦都反应着主人家的身份和地位。”
语毕之后，孙谦和彭木二人，靠近一旁由两位家将把手的府邸，也不过分接近，莫约隔着三大步距离，随后孙谦那带着些许漏风的声音继续传出：
“府邸乃人居住之根基，对于咱们人族的意义非凡，尤其是柳叶和紫竹这两条大夏重臣所居住之地，更是规矩甚多，举个例子，你看咱们面前这间宅子，自最外的红柱到大门的距离就是世人常说的门庭，而门庭的长度其实很讲究，官级品阶越高，这门庭的长度便越长，一品官员为九尺，二品为八，按品级以此类推。”
孙谦的声音落下之后，彭木轻轻点头，随后若有所思的开口道：
“咱们面前的府邸为四品明威将军，因此按孙校尉所言，这门庭的长度，便是六尺。”
“正式此理，而一旦官员升品，那么便要重新去建造这门庭，这是自赢氏前朝留下的习俗，也是咱们改换门庭这个词语的由来。”
孙谦那淡淡的话语声落下之后，不远处府邸的家将纷纷变了脸色，因为这其实是大夏人族官场之中最细节的门道，一般子民自然是无从知晓，而下方那两位气质极其怪异之人，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将其道出，这说明此人见识极为不凡。
因此这两位家将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奇之色，而其中一位转头，刚想开口言语，却发现这二人的身影已经向远处远离，消失于人群之间。
时间又过了半刻钟，孙谦带着彭木，依旧在柳叶巷之中穿搜，随后彭木看着周围越来越稀少的人群，以及极为清幽的环境，轻轻开口问道：
“孙校尉，我等这是要去何方？”
“这里还是柳叶巷，只不过是后门，柳叶和紫竹巷内的宅子，正门除非有贵客和大事发生，一般不开，因此女眷等人便由后门进出。”
孙蟑螂说完之后，便带着彭木来到柳叶巷后院的一处僻静的林子内，随后前者将身形缓缓隐藏在春日里愈发茂密的植被之内，注视着不远处的一间屋宅，神色闪烁，沉默不语。
随后彭木同样将自己魁梧的身躯逐渐隐藏，作为无尽山之中极为精锐的战士，虽然二人都是甲士，而不是正规的斥候，但是基本的隐藏技巧还是能轻而易举的完成。
“你想看的人便就在面前的宅子里？”
身躯半蹲着的彭木，注视着不远处那一扇刷着大红漆的宅子后门，声音淡淡而出之后，孙蟑螂并未开口回话，而是点点头，接着彭木眉头一皱，继续开口道：
“这间宅子的门庭有多少深？”
此问一出，面色黝黑，头发杂乱的孙蟑螂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才开口回应：
“十几年前是七尺，现在，我不知道。”
第九百二十八章 不敢再看
风恬日暖荡春光，戏蝶游蜂乱入房。
四月中旬的风光，无疑令人心旷神怡。
此时正是正午光景，高悬于头顶的太阳，释放出强烈光芒，洒在柳叶巷的后方的小树林，于地面之上留下了相互交错，斑斑点点的阴影。
春日暖阳的沐浴之下，偶尔自这片小树林前经过的府邸家丁们，皆未能发觉，不远处斑驳的林间，隐藏着两位来自无尽山的精锐甲士。
彭木左膝半蹲，躬身定住魁梧的身躯，将整个身形完全隐于树林的阴影之间，并且隐去全身上下的全部气息，就如同一株木桩般不起眼，使得在外经过之人根本难以发现。
随后这位无尽山盾山军副指挥使跟着天际上太阳的移动，调整了一下身形之后，才猛然惊醒，转头看向一旁直勾勾盯着前方的孙谦，郑重的开口道：
“孙校尉，我刚刚想明白，我是无尽山盾甲军正儿八经的副指挥使，而你也是朝廷册封的军中校尉，在大夏咱们二人无论走到何处都会得到礼待，而咱们脚下可是帝都神京城，我等为何要如同上了战场一般小心隐藏？
“你要躲着人，而我等完全可以大摇大摆在路边等着嘛，又不是做贼！”
彭木说完之后，作势便要起身，随后却被身边的中年男子孙谦伸手一把拉住，紧接着后者低低的声音响起：
“彭指挥使，这可是居住着当朝几乎全部武将的柳叶巷，外松内紧，而且每一位家将年轻的时候都是军中好手，你这体型如此显眼，很容易引起注意的，届时解释一番也是麻烦对不？”
说到此处，孙谦咧开没了一半牙齿的嘴，对着彭木露出了一个极为人的笑容，继续开口道：
“指挥使大人您这一趟执意要跟着，可不能给我拖后腿，而且咱们还能交流交流，要知道当年在玉龙关关外，我可是在狼爪之下，救了你一命嘞！”
看到面前孙蟑螂一幅忐忑不安的罕见模样，彭木点点头，又将身形再次隐藏，随后他抬头继续望着面前那很长时间都未有任何动静的朱红色大门，摸着下巴轻轻开口道：
“孙校尉，既然你执意要和我交流，那我便说说我的发现，方才你说咱们面前这宅子十几年前的门庭有足足七尺，那可是三品大员的规格，整个大夏开朝以来都极其稀少，再加之柳叶巷居住之人皆以武官为主，按大夏军中品阶，三品最低也是归德大将军！”
彭木的声音刚落，一旁的孙蟑螂，眼睛眯起，露出些许回忆之色，接着开口道：
“正三品，云麾大将！”
“那更是了不得，但是我不得不说，这么些年过去，面前府邸的主人，或许不如之前那般风光。”
彭木的话音落下之后，其抬起右手，指向面前的府邸后门，声音继续淡淡而出：
“孙校尉，你看这后门的漆面成色，虽说依旧红艳，但是光泽却较为暗淡，应该是数年未曾翻新的缘故，而整个府邸后屋周围的植被也有些杂乱，也说明许久未修缮，这与周围其他官员后院的府邸，有着较大的差别。
“所以这一家，或许已经中落，孙校尉可要做好心理准备才是。”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想要远远看一眼的人，究竟还在不在此处。”
带着些许惆怅的声音自孙谦的口中传出之后，这位面容黝黑的中年甲士双眸之中，瞳孔微微涣散，接着其面容一瞬间变得极为寞落，低不可闻的声音淡淡而出：
“其实我，就是放不下！”
但是这一句轻轻的感叹声还未落下，一旁彭木带着兴奋的声音便直接响起于耳畔：
“快看快看，门开了，门开了。”
此言一出，孙蟑螂猛地抬头，随后整个身子前倾，眼睛直勾勾的注视着前方不远处缓缓打开的朱红色大门，而一旁同样紧盯着大门的彭木所不知道的是，此时孙蟑螂的浑身上下，都在微微颤抖。
人这一辈子，无论多么强大，总有灵魂颤栗，身躯抑制不住颤抖的时候。
正如中年甲士孙蟑螂方才所言，因为在乎，因为放不下，所以不能自己。
春日正午的阳光之下，朱红色大门缓缓打开，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之下，门后先是走出一位年纪颇大的管家模样之人，迈出门槛之后，侧过身子，躬身抬手虚引，对着门内开口道：
“长小姐，虽然此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但是气温依旧寒冷，而您的身体欠佳，其实不必亲自出来迎接的，让老奴在这儿等待即可。”
“没事的，我也是许久未见到浩儿，而且沧澜城的玲珑宗女菩萨说了，多晒晒太阳，对身子的恢复也是有好处的。”
随后一道极为柔和温婉的女声，自大门后响起，而这声音落下之后，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声。
同一时间，不远处小树林内，彭木甚至能感觉到身旁的孙蟑螂，连呼吸都已经停止，随后后者直接伸出右手，按住了彭木的肩膀。
一股大力自肩膀处传来，彭木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身旁中年甲士那复杂无比，又前所未有慌乱的气机。
在大夏征战这么多年的精锐甲士，每一位都拥有竖盾于异族千军万马冲锋洪流之前而面不改色的强悍心境，他们是整个大夏最坚固，最沉着的壁垒。
但就是这一堵厚重壁垒，此时却在剧烈无比的颤抖，同时清晰地自肩膀处，传到彭木的身上。
“孙校尉，稳住！”
彭木张嘴发出一声低喝，随后二人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那一道随着老管家之后走出后门的人影。
那是一个身姿高挑的中年妇人，衣着简朴，虽然已经到了春季，其依然裹着厚厚的白衣棉服，衣服之上的白色绒毛加上她瘦弱的身躯，远远望去，就如好似一团在风中摇曳，下一秒便要被风吹走的柳絮。
正午阳光之下，中年女子的脸，就如同雪原一般毫无血色和苍白，而更为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头发，竟然是毫无任何色泽的全白。
不远处树林内的孙蟑螂，看到那满头白丝的那一瞬间，直接往身边的树后一钻，然后背过身去。
不敢再看。
第九百二十九章 背道而驰
在漫长的人生之中，有绝大部分的人就如街上一闪而逝的行人那般，最终成为生命之中的过客，而在下一次遇到时，根本难以记起。
但是有些人，哪怕岁月改变了她的容貌，体型，甚至将曾经的满头青丝，通通染成了如雪花般的白，可无论过了多久，光光凭借一个侧影，一道声音，便可以和脑海之中魂牵梦萦的身影直接重合至一处。
而当现实真正照进梦中，却让人下意识地退缩，不敢去看，也不敢面对。
中年甲士孙谦，这十数年在异族冲锋洪流的倾轧之下，都从未退缩的身躯，此时却像一个懦夫一样，钻入阴影之中。
彭木和孙蟑螂二人皆有着修为在身，因此隐隐依稀听闻不远处府邸后门的些许对话，随后二人屏气凝神，试图去听清中年女子和老管家的言语。
“长小姐，已经将你自沧澜城玲珑宗治病回来的消息传给了大少爷，想必他正在自马不停蹄归来的路上，不过老奴我斗胆问上一句，这玲珑宗的修士大人，可对小姐身上的顽疾，有根治之法？”
老管家苍老的询问声落下之后，站在阳光下，虽然面无血色，但是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姣好容貌的中年女子，将身后的兜帽拉起，罩住头顶之上极其诡异的一头白发，柔柔的回应声向外传出：
“周老，你也知道，我这病呐，是心病，光靠天地灵物是医不好的，玲珑宗的女菩萨也只是给我抓了一些固本培元，补气治虚的药，关键还是得靠我自己。”
中年女子说完之后，幽幽叹了一口气，继续开口道：
“其实这些年，要不是大夏学宫的东郭先生常常过来利用修为替我续着命，我早在前些年，就已经一命呜呼了，都是大哥和浩儿让我一直坚持着。”
“长小姐千万别再有轻生的念头了，咱们宋府虽然近年不比曾经的辉煌，但依旧还是有很多人在意着您的，尤其是家主，无论在何处领兵征战，隔一段时日必定要寄信回来询问您的情况。”
老管家说道此处，停顿了几息，深吸一口气之后，继续开口道：
“还有大少爷，虽然因为学宫的原因，不能常年侍奉您左右，但是家主夫人逝去的早，大少爷又和二房不和，因此其实几乎将你当成了娘来对待，您可不能丢下他。”
老管家语重心长的劝解之声落下之后，兜帽之下的中年女子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随后一边咳嗽，一边开口回应道：
“我这一次的急着自沧澜城回来，主要便是听闻浩儿竟然要参加这一次大朝试，我还以为这小子要在并州那个地方呆上一辈子呢？”
“大少爷胸怀大才，之前只是因为陛下要让三千儒生出神京创办大夏学宫，因此才去了并州，而此时这学宫既然已经走上了正轨，那无论是东郭先生还是老爷，都不可能埋没了少爷的才能。”
老管家说完之后，一脸自豪之色，因为身后这座府邸重回荣耀的希望，便在那位大少爷身上，同时后者也从未让人失望，一直是所有人的骄傲，随后老管家转头，将视线看向柳叶巷的尽头的处，带着欣喜的声音继续传出：
“长小姐，一切都在变好，昨日神京城举行了盛大的庆典，来庆祝这来之不易的大捷，这西疆战场的伟大胜利，同样意味着老爷这一次将会获得极其丰厚的军功，为了光耀门楣，重回老太爷时的荣光，老爷他已经差不多五载未回来了，不过这一次，也该荣归故里了！”
老管家的声音之中，带着强烈的唏嘘，随后他身旁的中年女子微微点点头，开口道：
“其实说起来，我也是许久未曾见到大哥以及浩儿，也不知道他们变得如何，其实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着我的。”
女子说完，同样将视线望向街道的尽头，随后便不再说话，其站在朱红大门外的柔弱身姿，就好似真的变成了春风里苦苦挣扎生存的一团柳絮，而老管家和中年女子所不知道的是，在二人身后远处的林子阴影里，同样隐藏着两位沉默不语的无尽山玉龙关甲士。
孙蟑螂依旧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阴影之内，而彭木，则是睁着眼睛注视着前方的一切，随后后者眉头微皱，轻轻的声音传出：
“孙校尉，你就这般背着身子，如一位懦夫般连看上一眼都不敢？”
彭木的声音落下之后，阴影之中蹲着的中年甲士，久久未开口，最后才张嘴回应道：
“我已经看过一眼，便心满意足了，这一次回神京城的目的就已经达到，我们回去吧！”
“就这般离开，你可甘心？方才虽然大部分声音因为距离较远听不太真切，但是顽疾这两个字，我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你真要这般离开，不见上一面？”
彭木一连两个询问声落下，孙蟑螂的右拳紧紧握起，缓缓转头，注视着彭木极为认真的眸子，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不甘心，又能如何，刚刚那一个娘字，你也听到了，要我留下来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母子团聚，其乐融融？
“已经十多年过去了，早已经物是人非，而且你看看我，牙齿都缺了半边，皮肤黝黑满是伤痕，就是站在人家面前，别人也认不出来，见上一面除了相顾无言，徒增烦恼，又有什么意义？”
“万事不可擅自下定论，或许事情并不是你想象那样。”
彭木的话音刚落，孙蟑螂缓缓直立起身子，摇摇头，随后缓缓抬脚向前迈步，而其行走的方向，却是走向丛林深处，与身后柳叶巷府邸背道而驰。
这这一刹那，或许是心有所感，朱红色大门之外的白发女子，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那一片林子。
但是映入她眼帘的，是逐渐茂盛的树林，以及斑斑驳驳的树荫，然而中年女子没听到的是，丛林的深处，有着一道漏风的声音淡淡响起：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奈何故人着新装，嫁作他人妇。”
第九百三十章 二师弟
“长小姐，您在看什么？”
柳叶巷宋府，朱红色的后门外，老管家望着正转头注视着远处那片树林的中年女子，张嘴发出一声轻轻的询问，随后阳光之下站立的的白发女子，抬起右手捂住心口，带着些许迷惘的声音向外传出：
“管家，方才我的心口忽然一阵绞痛，而且感觉那片林子里，有熟悉的目光正在看着我。”
“长小姐您的心又开始绞痛了么？”
老管家苍老的脸上顿时猛地一变，随后赶忙抬手对着半开着的大门内一招，顿时有两位女眷快步踏出，扶住身形一阵颤抖的中年女子，随后老管家带着焦急的声音继续响起：
“快，先扶长小姐回府躺着，让人把安神的药物准备好。”
“不用，我没事。”
轻轻的回应声，自女子口中传出，接着其缓缓吸上一口气，稍稍平复之后，继续将目光转向那一片在阳光下，不知为何却格外黑暗的树林，抬脚向前迈出一出，柔弱的声音继续传出：
“我觉得那片树林里，有很重要的东西，扶我去看看。”
“长小姐，这一片林子，自柳叶巷建成以来便已经存在，平日里都有家将巡逻，不会有什么异样的东西，长小姐应该是太过劳累，才会出现了些许错觉。”
老管家的声音落下之后，中年女子刚想开口回应，只见自巷口处，有一骑化作一道黑影急驰而来，短短几个呼吸，这黑影便直接来到众人之前停下，随后一位身穿白色儒衫的年轻人，自马匹之上跃下，正是刚刚自并州回京的儒生信浩。
信浩原本极为沉稳的脸上，此时正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之色，快步来到中年女子的面前，跪伏而下，高声开口道：
“信浩见过姑姑，一别良久，姑姑始终是信浩难以放下的牵挂。”
年轻儒生的到来，使得白发女子的视线自远处的树林之间收回，随后她望着面前好似一下子便长大成熟的年轻儒生，兜帽之下苍白如纸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笑容，柔柔的声音传出：
“许久不见，浩儿真的成为一个可替人遮风挡雨的大人，姑姑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中年女子语毕之后，躬身将年轻儒生扶起，声音继续传出：
“看来在外磨砺确实有好处，你这皮肤黑了，也健康了，当时大哥想让你子承父业，参军从戎，是你执意要加入儒门，也是现在的大夏学宫，对此大哥一直耿耿于怀，如今这大朝试在即，浩儿可不能让大哥看轻了才是。”
年轻儒生信浩闻言之后起身，伸手搀扶着面前的中年女子，随后带着感激的声音传出：
“就算是为了不让姑姑失望，这大朝试，浩儿也必竭尽全力，若不是姑姑一直支持，而父亲最是依着姑姑，我想要走自己的路，怕是别无可能。”
“别为了我，而要为了你自己，也为了大夏和整个天下苍生，就如你平日里常念的四式愿景那般。”
不知为何，中年女子说此言的时候，整个身子顿时一顿，随后脑海之中，一幅极为久远，平日里小心翼翼，不愿去再次想起的记忆画面直接跃入识海深处。
随后这犹如画卷展开一般的记忆清晰浮现，这画卷之中，每一次细节都如此的清晰，每一句言语都如同直接响起于耳畔。
那是一位挺拔如松，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他总是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色儒衫，就和此时面前的年轻儒生信浩那般，眸子里沉稳自信，好似要将整个都容纳在眼中。
他喜欢春日里，背负着双手，望着远处升起的万家灯火，也喜欢在深夜摇头晃脑地读书，不懂他的人，总觉得其每日克己复礼，言行一丝不苟，是个呆子，而真正了解他的人，则明白他所看的是整个天下。
不知不觉之间，阳光下的中年女子已经泪流满面，随后她猛地取下笼罩住整个脸庞的兜帽，整个满头白丝随风飞舞，随后在周围人担忧的目光之下，伸出右手，指向远处的林子，带着哭腔开口喊道：
“浩儿，带我去那儿，我好似感觉到了他来过，就在那儿，不去看看，我不甘心。”
此言一出，年轻儒生宋信浩的面色瞬间变得沉凝无比，随后伸手阻止了一旁想要开口言语的老管家，点点头，郑重的声音向外传出：
“好，我这便带姑姑去。”
“这片林子并不大，孙校尉，你再向前走上莫约百丈，便可以直接走出这片阳光下的阴影，或许林子的另一侧，将是另一条完全不同的巷子。”
柳叶巷后门的林子中，属于彭木的声音响起于斑斑驳驳的树荫之间，随后他望着前方孙蟑螂那一瞬间变得极为落寞，却带着倔强的背影，浑厚的声音继续响起：
“孙校尉，一旦你走出这片林子，那么我不会再劝你半句，但是这片林子还未走出之际，我不希望你将来会因此后悔，所以我不得不再次奉劝你一句，你可要想清楚。你愿不愿意再错过第二次。”
彭木凝重的声音落下之后，在林子里弯弯曲曲小道上走着的中年甲士，脚步顿时放慢些许，但是依旧一言不发地朝着前方踏步而行。
林间斑驳的树影之下，中年甲士的每一步踏出，都会在地面之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这代表着其并未如其表现的那般平静。
随后孙谦和彭木二人面前，林子外照耀而入的阳光越来越亮，同时也预示着，或许还有十步，五步，中年甲士将会完全走出这片林子。
但是就在这一瞬间，彭木的眉头直接皱起，整个浑身上下汗毛，在一瞬间全部竖起，同一时间，整个林子内的一切，好似在这一瞬间直接沉入了水面之下，一切都变得极为缓慢，而那斑驳的光影，在刹那之后，完全变作了黑白之色。
整个世界一下子便变得极为纯粹，非黑即白。
孙谦与彭木脚下所站着的地面，是黑色，而前方不远处的白色地面之上，缓缓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面容苍老，站于白色世界之中，却身着黑衣，随后他用星辰万物流转的眼眸，注视着停下脚步，面无表情的孙蟑螂，如钟一般的声音，响彻整个天际：
“十数年未见，你终于回来了，二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