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你真偏心
韩青背着刘建章,在他的指点下,走进了花厅----刘家吃饭的地方。
刘若华已经坐在里头了。
她见了两人如此,已知事情圆满了,心道:“韩青遇了要紧事不糊涂,处理起来干净利落。”站起身来,给两人拉开椅子,帮忙扶刘建章坐下,手肘压着哥哥肩膀,笑嘻嘻道:“哥,好大的脸面,敢指使大楚第一美男子干苦力,你良心不痛吗?”
韩青不好意思,说道:“贤妃娘娘谬赞,微臣不敢当。”
刘建章也是不好意思的,但在妹妹面前要端着兄长的威严,无奈笑笑,眼神警告,要妹子莫要调侃韩青。
刘若华又怎么会在乎呢?
她连连招呼韩青坐下,全无皇妃架子,语音亲切,一直笑眯眯的,说道:“以前没出过皇宫,没出过京城,我只当韩侍卫艳冠京城,这回在外面走走,军营转转,横跨大楚东西,见了无数的男子,才知道,韩侍卫得大楚第一美男子之名绝对名副其实,不用谦虚,这是好事情。”
刘建章道:“若华,吃饭吧。”伸出筷子给妹子夹了一块儿拳头大的,连皮带肉带骨的酱肘子,要用吃的堵刘若华的嘴。
刘若华道:“哥,你对我真好,不过,也得顾着人家。”
刘建章道:“好,顾着,都顾着。”又给韩青夹了一块儿,不过勺子大小一块儿。
刘若华笑道:“哥,你真偏心啊,什么都给妹子吃。”将盛了肉的碗推到旁边,重新拿了碟
子,说道:“放心,好不容易看到你的笑模样,我可不能不要你的心意,留着慢慢吃。你妹子我饭量大,一定一口不剩。”
在吕家吃饭,规矩很严,绝不可能出现刘家兄妹这样边吃边聊的情况,韩青又一次觉得刘家跟普通人家不一般。
难道是因为一门武将,所以豪迈吗?他这样猜测着,一口口吃着,端的是斯文的派头。吕家是书香门第,食不言,寝不语,韩青受到影响,虽为武将,经常舞刀弄枪,但行为举止总是优雅的。
考虑到刘建章的伤势,桌上无酒,只有清茶。
茶过三巡后,刘若华道:“哥,你打算怎么跟爹说你跟韩侍卫的事情?”这是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刘守业开明归开明,但面对儿子离经叛道的爱情,恐怕不能释怀。
刘建章道:“韩青说了,他求了皇后娘娘。”
兄妹两个看向韩青。
韩青道:“皇后娘娘那时不知内情,一口应下,要帮我向陛下求圣旨赐婚,我考虑义父周全,含糊搪塞了,至于现在不敢逼迫皇后娘娘。娘娘已经帮了韩青太多,韩青心中唯有感激,不敢再有要求。”
刘若华道:“赐婚不是不可能。依着陛下爱玩儿好闹的性子,再加上对蕊瑶姐的宠爱,什么旨意都拿得出,这法子废不了。只是亲爹不待见的话,你们俩以后的日子能好过吗?不说旁的,若咱们爹同意,认下了韩侍卫,只要咱们爹往门口一站,京城里哪个不要命的,敢说三道四,一
拳怼死他,反之,若咱们爹不表态或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你俩等着挨骂吧,脊梁骨非得被戳透,圣旨只管婚事,不管以后的生活。保命不除麻烦,热闹之后,一地的渣滓、鸡毛,都得你俩收拾。”
刘建章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但到了这个地步,后悔是绝对不行的,沉吟片刻,说道:“骗,是不行的。我想,直接跟爹讲明。爹若理解,皆大欢喜,若不理解。”向韩青笑了笑,说道:“我带着韩青另寻地方安身就是了,天大地大,难为不了我俩。”
韩青道:“我听你的。”
刘家父子怎么商议,是刘家的事情,韩青不能插嘴。
韩青得了武云昭的保证,保下了义父吕进的命,全了孝道恩情。身上的包袱已经没了,可以自在了。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相信刘建章。
刘若华一旁看着两人手掌相握,脉脉含情,说道:“真好,妇唱夫随,不是,夫唱夫随。哥,你就是丑了些,长得再细致一些,就更好了。韩侍卫下嫁了呀。”
刘建章无奈道:“说正事!”
刘若华道:“不是说完了吗?直接告诉爹,原原本本说清楚,后路既然准备好了,没什么害怕的了,我这个泼出去的女儿虽然不中用,好歹是皇妃,你俩真要是走投无路了,我养着你们,金银珠宝管够,锦衣玉食一生。”
刘建章道:“那哥哥可得好好谢谢你。”
刘若华大方道:“好说,好说。什么时候告诉?面谈?”
第152章 死者为大
刘建章摇头,说道:“写信,咱们爹最早也得明年开春才回来,先把信送过去,让他在边关冷静、冷静,等见面的时候,没准儿想通了。”
刘若华同意,说道:“这样挺好。咱们爹若是心里窝火,还能拿对面那帮崽子泄愤,打杀一番,气顺了,事就成了。好,就这么定了,哥,事不宜迟,吃过晚饭赶紧办。”
刘家兄妹联合起来给亲父写信之时,武云昭正在王府,王蕊瑶的闺房即自己的闺房里休息。
武云昭坐在屋中,位于正中心位置的桌边,面对着敞开的门口,饮茶。
这个屋子给她的第一印象是,雅,淡雅,优雅,素雅,然后是,洁,清洁,修洁,幽洁。但细细打量过屋中物事后,武云昭唯一的印象只剩下一个“死”字,死气沉沉,半死不活,心如死灰。
深闺小姐的房里该有花吧,武云昭猜想,可这里没有,连插花儿的瓶子都没有。
女儿家不爱漂亮、馨香的花儿,少见!
这是武云昭第一次接触王蕊瑶的真正的生活。
宫里的王蕊瑶早就不是王蕊瑶了。
金碧辉煌的居室、香烟袅袅的瑞兽,锦衣华服,无休止的争斗算计都不是王蕊瑶所想要的。她这个女子,在这个时代说不上可怜的女子,因为先帝爷的看重,因为一道突如其来的圣旨,被迫地卷入了红墙黄瓦中的生活。
她是温婉和顺的女子,有着此间女子该有的一切被视作美好的品德,
顺其自然,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如果没有武云昭将她替换,王蕊瑶可能活不到现在,将早早的香消玉殒,被记载在楚国的历史中,她的批语,可能是,一代贤后。没犯过错的皇后,都是贤后,有没有作为是无所谓的。因为在这个时空,作为,从不是评价女人的必要标准。
现代何尝不是这样呢。
在现代,属于女人的好的作为被赞美的时候一定是被打折扣的,好像为了避免女人们太优秀生出骄傲自满似的。反过来,属于女人们的坏的作为总是会被加油添醋地示众,被树立成标尺,警戒着其他的女人-----这些事是绝对不可以做的,否则,你就是坏的。
追封、赞誉,是给死人涂得最后一层金彩,是给活人留下的,永生永世需要瞻仰的榜样。
好的,垂青万古。坏的,遗臭万年。
总有被拿出来当典型的。
可这些死人们愿不愿意被推出来,成为某个时代的代表,成为某种品质的楷模呢,没人知道。死人不会开口,活人要留面子。
死者为大,谁敢说死人的坏话,岂不是自己找死!
可辱骂死去的坏人是理所应当的,是一种被推崇的,大多数人喜欢做的行为。
有时,辱骂是辱骂,而有时,辱骂是评论。人人都可以发表评论,不是吗?
自由呵,自由呵,评论的自由呵!
双标,就是这个意
思吧。
暂停脑中的分析,武云昭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笑脸盈盈,唤道:“娘!”
王夫人拍拍怀中抱着的,绣着花团锦簇的,宝蓝底子的棉被,笑道:“悄没声的来了,也没给娘个准备。眼瞅着变天,怕是要下雪,你这屋里的被子不够厚,一定要冷的。诺,刚烘好的,还热乎乎的。”说着,快步走到床边,像是怕温度散了似的,赶紧铺成被窝,放下了床帐后,才松了口气似的,温柔地看着女儿。
武云昭道:“娘,别忙了,我就住一晚,快坐下歇会吧。”挽着王夫人的手臂,走到桌旁。
王夫人摸摸女儿的手,说道:“一晚也是住,都一样。大冷天的,还开着门,瞧,手都是凉的。”慢慢揉搓着。
小顺在门外守着,听到王夫人的话,伶俐地关了门。
武云昭不喜欢陌生人触碰,肌肤与肌肤的接触的奇异感会让她不自在,但她看到王夫人慈爱的眼神,心就软了,只好忍了,乖顺地坐在王夫人的对面,由王夫人握着手。
王夫人道:“你爹还跟我说闺女变了,我不信。我闺女这不好好的,乖乖巧巧、漂漂亮亮的。”微微前倾,笑道:“精神比以前好啦,整个人都是亮的,挺好,挺好,别听你爹那些话,该厉害的时候就得厉害点儿,总不能忍着受委屈,受欺负啊。”
王夫人最怕的就是闺女不懂得斗来斗去,在宫里被人拿捏。自从得知皇后一天强势过一天,王康瑞一天比一天愁,王夫人却是一天比一天欢喜。
第153章 苦尽甘来
作为足不出户的深宅妇人,相公和女儿就是王夫人的一切。她会关注的唯有二人的平安喜乐。于王夫人,女儿好好的,她就心满意足,能睡得安稳。至于所谓的“牝鸡司晨”“后宫干政”“祸乱朝纲”“阴盛阳衰”之类的言语,王夫人是不在乎的。
想到女儿的转变,其中必有外人不足道哉的大曲折,王夫人心酸,眼眶红了。
武云昭安慰道:“娘,小心伤了眼睛,女儿好好的,苦尽甘来了。”
王夫人扭着袖子,点点眼睛,连连点头道:“恩,苦尽甘来,苦尽甘来。”
苦尽甘来的意思,便是曾经受过实打实的苦,如今好不容易熬过去了,吃到了甜。
这四个字,说起来,总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味道。
王夫人听了,心更疼,泪更多了。
武云昭没有当过母亲,没有自己的孩子,她不懂,为何王夫人听了安慰的话会情感决堤。她以为,她的安慰是足够的。其他的人不也是这样安慰吗?在武云昭的理解里,苦尽甘来是一种鼓励,引人向上的。
她不能体会,王夫人哭,不仅仅是为了女儿,也是为了自己。
面对女儿的遭遇,王夫人充满了无力感。她是在自责,没有竭尽全力照顾好女儿。
母亲,总是埋怨自己不够好的。到底什么是好,却又谁也说不清楚。
半个时辰后,武云昭吩咐小顺送王夫人回房。
她仍开着门,让冷风吹走室内潮湿的泪。
不一会儿后,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几场雪?武云昭已经记不得了。
风越来越大了,夹着雪,平添威力。桌上的蜡烛快要受不住了,在熄灭的边缘试探。
武云昭不得不关上门,在屋里转了转,走过窗台,摸摸书桌,碰碰书架,弹弹毛笔,终于决定到床上去躺着。
被窝还是暖的,有淡淡的香气。
武云昭整个人缩在里头,感受蓬松的棉被特有的舒适感。
时至今日,躲在婉儿背后的193仍没有动静。
武云昭不禁佩服193的耐性。不过,她猜,193是为了躲麻烦,所以故意选择了类似“隐身”或是“挂机”状态。
武云昭不急,真的不急。
她不怕在第一个任务中蹉跎岁月,反正当任务完成之后,进入下一个任务中时,她还是本来的样子,本来的年龄,并不会发生改变。
能爬到帝位的人,除了生下来就半坐龙椅的,有几个年轻呢?
武云昭才在这里待了两年,哪怕再多待两年、十年、二十年又何妨?
武云昭已经做好打算,她要勤勤恳恳地当皇后,尽可能地多管闲事,造福万民,无限拖延登基的日子,直到193给出回应。
如果一拖再拖,193还是置之不理,武云昭宁可废了第一个任务,惨淡收场,继续进入下一个任务,如法炮制。
在接受系统的初期,武云昭已经从婉儿处得知,只要参与人不想放弃任务,不想放弃系统,在遇到合适的、心仪的位面以前,参与人可以一直辗转各界,与系统维持绑定
的状态。
参与人完成任务的质量与评估员的业绩挂钩。
在前些日子,193的催促行为提醒了武云昭,193是在意她的任务进度的。
不妨大胆地猜测,193的业绩可能不算好,需要武云昭尽快完成任务,为他/她冲业绩。换句话说,193的现实处境算不上好,或许有被裁掉的可能。而在武云昭提出建议之后,193维持冷淡的态度,犹似置若罔闻,八成也是在试探,想要让武云昭示弱,从而,将武云昭作为自己的傀儡,驱使武云昭努力刷任务,升等级。
虽然都是猜测,却不无道理。
武云昭有恃无恐。
她肯定,在这场拉锯战中,她将获得最后的胜利----与193正式接触。
在王家耽搁了一夜又半日,第二天午后,武云昭再次来到刘府。
刘建章、刘若华和韩青三人迎驾。
武云昭笑道:“人逢喜事精神爽,刘将军气色不错!”
刘建章恭敬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末将能有今日,全仰仗娘娘相助。大恩难报,请娘娘受末将一拜。”
韩青亦如此,二人一同拜谢。
武云昭笑道:“二位不必客气,有情人终成眷属,是美事一桩。本宫举手之劳罢了,起来吧。”
刘建章和韩青齐声道:“谢娘娘。”
刘若华道:“都是自己人,礼数少一些,显得亲密。”走到武云昭的身边,挽着武云昭的胳膊,笑道:“蕊瑶姐,来接韩侍卫回宫吗?”
第154章 借题发挥
皇后的一举一动,备受瞩目。京城里,势力复杂,各路眼线都有。如果在外耽搁太久,又没有合适的理由,必会引起疑窦,惹麻烦上身。
韩青是太师吕进的义子,没有旁人盯着,也有吕进盯着。他当护卫随武云昭出行合理,但留住刘府就不合理。
武云昭不得不先将人接回宫,暂时分离了这对小情人。
刘建章和韩青都不是扭捏的,爽快接受武云昭的安排。
武云昭笑道:“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本宫保证,二位的好日子长着呢。本宫忙碌一通,怎么也得混成个媒人当当,得个红包,喝顿喜酒,才不算亏,一定不会甩手不管。”
刘若华与武云昭亲近,亲亲热热谢道:“蕊瑶姐,有你的话呀,我们可就放心啦。”扭头向刘建章和韩青眨眨眼,很俏皮的,又向武云昭求道:“蕊瑶姐,两个大老爷们就算半年不见面也没什么,再说,依着我哥的腿脚,跑也跑不了。眼下最困难的是怎么说服我爹,昨儿晚上,我跟我哥决定飞鸽传书,如实相告,这不,信都写好了,想着等你过来参谋、参谋,还没往外送呢。”
刘建章已经从袖子里将信件拿出,双手呈上。
武云昭笑道:“既然你们信我,我就给看看,出出主意。”抽出信笺,仔细阅读,思索一会儿后,说道:“内容没问题,实实在在的,也看得出刘将军情深意重,心志坚定。”
刘若华邀功,笑道:“这些肉麻的话还是我逼着我哥写的,一开始,他还害臊,不敢写呢。”
武云昭调侃道:“哪儿有对着妹子和亲爹讲甜言蜜语的,刘将军是想留下讲给韩侍卫一人听吧。”
刘建章和韩青不敢顶撞皇后,齐齐红着脸,安静当木柱。
刘若华道:“好啦,放过他们。”说回正事,接着道:“我爹有些事情上看得特别开,正理、歪理都能琢磨出味儿来,可有的事情上,我怕他随了刘家的根儿,倔。蕊瑶姐,你看,有什么要添的吗?最好一招毙命那种,让我爹半个字都反驳不得才好。”
武云昭笑叹道:“若华,你对刘老将军多大的仇,还一招毙命,不孝女。”
刘若华无所谓,笑呵呵道:“没办法,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女儿,再说了,真正不孝的可不是我,我是女儿家,没听人说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啊,嫁出去了就不算刘家人了,我能把自己的胳膊肘往里拐,已经很不错了。真正不孝的”小指头点了点刘建章,没有恶意的,轻飘飘道:“在这儿呢。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哥呢,是第一祸首,韩侍卫呢,不对,得改口了,韩大哥是帮凶,你俩一个跑不了。”
武云昭知道刘若华口无遮拦惯了,但也怕这些话刺了刘建章的痛脚、韩青的软肋,化解道:“孝顺还是不孝顺从来不是看给没给留下后代,让没让爹妈抱上孙子
,孙女。只要能做到好好赡养,尽心伺候便是孝顺。外头的事儿没听过吗?儿子、女儿七八个,孙子、孙女一大群,老了,老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投奔谁都投奔不着,最后自杀的都不少,所以说啊,孝顺这回事儿跟传宗接代没关系。”
刘若华笑道:“听听,听听,还是咱们皇后娘娘见识高。哥、韩大哥,你俩可得好好记着,好好学着,把皇后娘娘这些话,一个字儿不差的印在脑子里,免得以后想不开,钻了牛角尖儿。男人的肚子就是生不出孩子,这是在理的,老天爷定的,可没人逼你们生孩子,反正我不管,爹嘛,他说了好像也不算。真出了事儿,你俩记得往皇宫跑,皇后娘娘能罩住。论起讲道理,没几人能比得上皇后娘娘伶牙俐齿,看得通透。”
刘若华的本意是开玩笑,没想到引出了武云昭的一段大道理。
刘建章和韩青都是男子,自幼被教育子嗣的重要性。即便缘分使然,两人走到了一起,但在心里,难免一时理不清其中的纠葛。刘若华转念,让二人记着武云昭这番话,就是要他俩自我开解,免得因为传宗接代的问题生了波折。
武云昭笑道:“你倒是会借题发挥。妹子的心果然向着哥哥,不向着爹。”
刘建章和韩青也听懂了刘若华的意思,相顾一笑。
刘建章道:“多谢皇后娘娘指点。”
武云昭点点头。
第155章 金玉良言
刘若华抢道:“那我呢?”
刘建章笑道:“不能忘,哥哥多谢妹妹关心。”
刘若华道:“这还差不多。瞧我这劳碌操心的命,什么都给照顾着呢。”
武云昭接话道:“能者多劳嘛。行了,以后的问题以后说,咱们先说当下。”抖了抖手中的信笺,说道:“这个,留下,我再给写一封。”说着拔下头上的凤钗,继续道:“两封信连同凤钗一同送到刘老将军手中,既然要实话实说,那就开诚布公,半丝不隐瞒,本宫既然掺和了这事儿,自然不能落下,一定要提几笔的。”
刘建章等写信的时候不是没想过要将皇后保证一事填上,但深思熟虑后,还是只写了刘建章对韩青的情意如何。现在,武云昭主动将自己的作用写在信中,真是再好没有。有皇后压着,刘守业即使不满,也不能就地发作。
刘若华是风火的急性子,立刻道:“蕊瑶姐,我带你去书房。”拉起武云昭,抬步就要往外走。
武云昭反手将冲出半个身子的刘若华拉回来,但由于王蕊瑶的身材实在单薄,不由得晃了晃,衣衫飘飘,环佩叮咚,站稳后,方道:“急什么,现在写了,就能送出去吗?”
刘若华奇道:“怎么送不出去?”
刘建章和韩青在一旁默不作声。武云昭是皇后,刘若华是妹子,却也是贤妃,这两人品阶在上,他们两个不好多嘴。
武云昭道:“若华,怎么聪明一阵子,糊涂一阵子。别忘了,咱
们还在战事中。京城到边关的来往信件查验严格。普通的信件得通过条条关卡,若是贸然送出去,没等刘老将军知道,在城门口就得被截下,刘将军和韩侍卫的事情可都在上头,不出半日,满城皆知。”
刘若华吐了吐舌头,笑眯眯道:“哎哟,瞧我!”
刘建章悄声对韩青道:“打小就这样,得意忘形,鸡飞狗跳的,手比脑子快,可得瑟呢!”
刘若华一个箭步飞到哥哥面前,双手叉腰,先“哼”一声,趾高气扬的样子,得意道:“刘建章,你好大的胆子,议论贤妃该当何罪!你呀,好心当作驴肝肺,我还不是为你着急,才犯傻,还敢反过来说我,有你这样的吗?”双手换做抱胸,左右扭了一下,高挑眉毛,炫耀道:“你可别忘了,这回,我带兵打胜仗的次数比你多,爹都该嫌弃死你了,说你死脑筋,说我伶俐。我、比、你、强!”竟与哥哥比了起来,好像刘守业在场,手里握着糖,谁厉害给谁吃似的。
韩青打圆场,侧移半步,挡住刘建章的伤腿,双手抱拳,说道:“贤妃娘娘大恩大德,韩青感激不尽。”
刘建章受伤是因为带兵,虽然没败,但却败了自己。刘若华心直口快,想什么说什么,一不留神,难免刺痛刘建章。
玩笑开得有些过了。
刘若华注意到了韩青的动作,心道:“真是够体贴,连我都忘了!”略显局促地拍拍袖子,嘴硬道:“韩大哥,别这么客气,在我们家,我哥是最不受待见那个,他习惯了,听不得好话,你
以后也得厉害点儿,该打就打,该骂就骂,随便指使,要是被他爬到了头上,你以后等着受罪吧。别不听小姑子的话,小姑子说的都是金玉良言!”
刘若华连珠价的一番话,听得韩青面皮发烧,刘建章无奈。
武云昭解围道:“若华,还没定下谁嫁谁娶,你就当了小姑子了,够着急的。也罢,既然说到这儿了,刘将军和韩侍卫也去商量、商量嫁娶的问题,免得以后再争,信的事情包在本宫身上,写好后,一定妥当送到刘老将军手中,二位放心。”眼神瞟了瞟门外,笑道:“本宫多跟若华聊聊,一个时辰后摆驾回宫。”要给他们多留一些相处的时间。
刘建章和韩青招架不住刘若华,听了武云昭的话如蒙大赦,连忙道:“多谢皇后娘娘。”为了方便,仍由韩青背着刘建章离开。
武云昭见状,说道:“韩侍卫够任劳任怨的。”
刘若华道:“是啊,大楚第一美男子,心甘情愿当苦力,真心一片,日月可鉴啊!蕊瑶姐,你倒是好心,这么快将人放走了,我还想多逗逗他们呢。”
武云昭看向刘若华,说道:“逗?没个分寸,教你话多,把人都该吓到了。要不是你哥惯着你,恐怕早上手了,往人家心上扎刀子。”伸手捏着刘若华的下巴,扯了扯,笑道:“往日里嘴巴也不停,不像今天这么能说,跟抱窝的小母鸡似的,咯咯叫个不停,反常啊!”
刘若华微微仰头,嘟囔道:“我为我哥开心嘛,心里激动,话就多了。”
第156章 试试和离
武云昭将信笺重新折好塞进信封,将信件放在桌上,凤钗压在上头,单手支颐,看着刘若华,双眼明亮,似笑非笑。
刘若华躲闪,扭头看向墙角的花瓶,心虚似的,道:“干嘛?”
武云昭“哦”一声,笑道:“没什么呀,挺好的,若华真是好妹子,一心一意为哥哥着想,很难得呢。”
刘若华道:“那那当然。他是我亲哥哥,我当然为他着想啊,我又不是没良心的。”
武云昭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刘若华泄气,重新扭过身子,面对武云昭,双手托腮,撅起了嘴,说道:“蕊瑶姐,我说实话,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心慌。”
武云昭笑眯眯道:“这才乖!交代吧。”
刘若华努努鼻子,抱怨道:“你这个女人,真厉害。”
武云昭乐意接受赞美,咯咯轻笑。
刘若华叹道:“恩,我说,我为我哥开心是真的。韩青来之前,蕊瑶姐,你没见到我哥,没看到他外表活着,眼神死沉沉的样子。我一路陪他回京,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要是一直形容枯槁,那是真沮丧,心里想什么,面上就是什么,没什么好说的。可眼看着他一天天气色渐好,身上的肉渐多,我反而一天比一天担心。他努力撑持着让别人看着舒心,在心里闷着。外人看不出来,我当妹子的还看不出来吗?可我也不能说什么,断腿就在眼前,说什么都没用。”
武云昭道:“刚强易折,刘将军受的打击太大,成了行尸走肉,丧了志气
了。”
刘若华道:“可不是。我哥自幼习武,自幼从军,以前是人人称赞的少年将军,如今嘛,前程尽毁的富家子弟。我虽然劝他,另谋出路,弃武从文未尝不可,但我心里清楚,我哥从不了文,只是安慰罢了。官场那一套,他学不来。”
武云昭道:“刘将军正派,官场里的弯弯绕绕确实难为他。可仗着家业懒懒散散,他更做不到。”
刘若华点头道:“麻烦就麻烦在这里了。我前些日子,真是巴不得我哥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不提惹不惹麻烦,有我爹这个镇国大将军,再有我这个皇妃,他一生有花不完的钱,赏不完的乐,至少活着舒心啊,再给娶个好老婆,后半辈子不用愁了。”
武云昭笑道:“心想事成,这回不用愁了,好老婆送上门来了!”
刘若华轻笑道:“不错,心想事成。我也没想到,韩青对我哥的影响能这么大。从昨天俩人见面到现在,还不够一个整天的时间,我哥的精气神全回来了。腿是他的忌讳,轻易不敢在人前露丑,连让人扶都不乐意,看到啦,韩青进进出出背着他,他也没反感,还挺乐呵的。”
武云昭道:“心结打开了,自己不在乎了吧。”
刘若华道:“估计是。可怜我提心吊胆这么些日子,瘦了好几斤,下巴都尖了,人家陪一晚上就解决了难题。”颇不服气的样子。
武云昭笑道:“若华,你不会是在吃韩青的醋吧,酸他抢了你哥?”
刘若华撇撇嘴,说道:“还真没有,韩青算是救了我哥的命
,我感激他来不及。”顿了顿,有些苦恼的样子,眉头微蹙,说道:“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武云昭了然,说道:“爱一人得学着为那人而活。韩青都主动上门了,你哥若再藏着掖着的,未免太不是男人。既然答应了人家要在一起,就得打起精神来,合情合理。”
刘若华眼睛溜溜转,思索武云昭的话,轻声缓气道:“蕊瑶姐,我好羡慕我哥啊,傻不愣登的,往床上一躺,就有人巴巴倒贴。瞧他俩,含情脉脉的,看得我”耸肩笑笑,接着道:“看得我不好意思。”
武云昭道:“哦,原来动凡心了。”用的是戏文里,仙女思凡的词汇。
刘若华承认,点头道:“恩,心里痒痒,也想有个爱我的人在身边。”重重叹气,努嘴道:“我哥怎么命这么好呢?”
武云昭道:“傻人有傻福呗。唉,若华,听你的语气,怎么,嫉妒你哥啊!”
刘若华摇摇头,说道:“哪儿有嫉妒亲哥的,我就是羡慕,仅是羡慕。我知道,我这辈子没这种好姻缘。”
武云昭道:“大楚律上有和离,要不要试试!”
刘若华一怔,眼睛一亮随即暗淡,笑道:“蕊瑶姐,你要我跟陛下和离啊?”
武云昭道:“按律来说,可以,只是没人试过。”
刘若华笑道:“谁敢娶皇上娶过的女人,嫌命长吗?”抬头望望屋顶,叹道:“再说了,就算能,我也不想和离,我要继续当皇妃,就算不受宠,我也要当皇妃。”
第157章 撑起刘家
熊严对武云昭情根深种,若由武云昭出面,让熊严和刘若华按着大楚律和离不是不可能。且不管刘若华能不能找到心仪的同时也爱她的男子,离开皇宫,逃出她口口声声的牢笼是肯定的。
她将获得自由!
刘若华讨厌皇宫,常说皇宫是牢笼,为何坚定地要当皇妃呢?
刘若华不是个怯懦的女子,她是勇敢的,机会当前为何放弃呢?
武云昭心道:“丫头心思还挺多!”露出关切的神情,问道:“若华,为什么?”
刘若华笑道:“我要撑起刘家!”
武云昭当即会意,拍起手来,连拍三下,赞道:“好!有魄力!”
刘若华站起来,昂首挺胸,朗声道:“我要让外头的人知道,刘家的荣耀是我这个女儿挣来的。我刘若华将接下我哥的担子,光耀门楣,我要让他们清清楚楚明白,什么叫‘巾帼不让须眉!’”
一个时辰后,武云昭带韩青返回宫中。
还没到下职的时候,韩青还需要在宫中多待一些时候。
武云昭要写给刘守业的书信,在跟熊严见过礼后,摆驾御书房,以商议宫中部署为由,唤了韩青跟随。
武云昭将书信写好,递给韩青。
韩青恭敬道:“微臣信任娘娘,不敢妄议。”
武云昭笑道:“好吧,不勉强。”吹了吹信笺,让上头的墨汁干透,将刘建章所书的那张一起折叠,卷在凤钗上,装入一个扁平的木匣,一层层包裹好,说道:“宫中急件,无人
敢拦,唯有刘老将军能拆,能看,保险得很!”
韩青感激道:“娘娘思虑周全,微臣佩服!”
武云昭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扬声吩咐小顺将急件发出去。
韩青看着小顺捧着系着自己和刘建章未来的急件离去,心潮起伏。
武云昭劝慰道:“韩侍卫无须担心。”
韩青微笑道:“微臣只是太看重了,心中惴惴。”
武云昭点点头,说道:“依本宫对刘老将军的了解,本宫觉得,刘老将军不会为难你们。想来,明年凯旋时,也是好消息到的时候。喜上加喜,锦上添花,你和刘建章或许可成一段佳话,也说不定。”
韩青道:“承娘娘吉言。不过,韩青不求佳话,只求顺利。”
武云昭笑道:“实实在在也好。对了,韩侍卫,想必等一会儿,吕大人会向你询问刘府的事情吧。”韩青并未另开府邸,仍住在吕家。下职之后,定会与吕进碰面。
韩青苦笑,点头。
武云昭道:“你想怎么回答?”
韩青道:“关于建章刘将军的伤势,微臣想,是无须隐瞒的。至于我和刘将军的关系,微臣会想法子圆过去,只能随机应变。”
武云昭道:“恩,这样也好。虚虚实实,掩人耳目,韩侍卫,若遇回答困难的,尽管往本宫身上推就是了。”笑问:“吕大人心气还很高涨吗?”
前些日子,韩青已经带吕进去拜过佛,安排了主持师父引导吕进放下争权夺利的心思,不知道效
果如何。
韩青答道:“回娘娘的话。我义父将主持师父的话是听进心里了,而且隐隐的有信佛的样子,家里已经摆上佛龛了。不过,义父筹谋多年,为了吕一着想,也不能立刻放下手中的权柄,多半,还是要有所行动的。不过,娘娘放心,义父他已经知道收敛,绝不会做出大逆不道之事来。”
武云昭道:“韩侍卫不用紧张。朝堂争端,自古有之,本宫也不能无缘无故找吕大人麻烦,否则也显得本宫太小家子气,亦显得本宫无能。本宫既然答应你尽可能留你义父性命,本宫说到做到。事不从急,再看一阵子。”
韩青道:“谢娘娘宽容。”
武云昭又道:“韩侍卫,还有一事得提前说一说,便是你的职位。本宫想让你正式接了刘将军的班儿,担任御前羽林卫队长,守护太极宫。但本宫也实话告诉你,这个位子是你的尽头,再无升迁可能,禁军统领一定还是刘老将军的,其他高一些的职务需要分给有军功的将军们,你,得不到。”
韩青单膝跪地,拱手道:“韩青谨遵娘娘调遣。”
武云昭道:“起来吧。”轻轻一叹,说道:“韩侍卫,你的能力不俗,这样安排,可惜了。然而,为了你和刘将军好,甚至为了以后刘家和吕家好,你的职务都不能高,只能低,希望韩侍卫明白。”
韩青道:“辛苦皇后娘娘费心安排,韩青感激不尽,不敢有他想。昨日,微臣与刘将军商议了,若有必要,微臣辞官就是,绝不让各方为难。微臣不求高官厚禄,只求”不好意思说下去了,玉面染红,抿起了嘴。
第158章 贡品榨菜
韩青求的,自然是与刘建章圆满!
武云昭笑道:“好啦,本宫懂,不用说了。既然你们有打算”顿了顿,沉吟片刻,说道:“这样吧,等刘守业老将军回来后,本宫将这些事情交给他安排,你听他的就是了。”
韩青道:“是!”
武云昭想了想,没什么特别交代的,就要让韩青离去,恰在此时,王德来了。
王德不是空手来的,还提着一个食盒,看他走路的样子,食盒里的东西分量不轻。
王德一走近,一股刺鼻的咸辣味道直窜面门。
武云昭掩鼻,问道:“王公公,什么东西啊,味道这么冲,怎么带到御书房来啦。”
王德皱着脸,说道:“皇后娘娘,老奴也不敢拿这些下贱东西污了御书房,可这是菜帮国送来的贡品,人家打算换银钱呢,不敢不给娘娘过目啊。”
菜帮国是与大楚隔海相望的一个岛,屁大个地方,说国不算国,没人承认,自己跳脚厉害,以国自居。大楚宽容,懒得搭理,任他去了,在称呼上没计较。菜帮国小,没什么东西,每年岁末,向大楚进贡特产,用以换取金银等物。
武云昭大奇,皱眉道:“贡品?毒药吧,什么东西,打开看看。”从御案后走了出来,招招手,说道:“正好韩侍卫也在,一起看看什么新奇儿东西,这么大的威力。”
韩青也凑近,捂着口鼻,闷声道:“皇后娘娘,闻味道,好像是榨菜吧。”
武云昭道
:“榨菜!有拿榨菜当贡品的吗?莫不是脑子坏了。菜帮子国真敢拿榨菜当贡品,那就是对大楚的不敬,本宫非平了他不可。”
韩青道:“微臣孤陋寡闻,除了榨菜,猜不出其他的,或许,真是新奇的东西呢?”竟生出了兴趣。
贡品入宫,为了瞅个新鲜,王德已经陪着熊严看过了,知道里头是什么东西。
王德心道:“菜帮子,菜帮子,这回怕是要连帮子都不剩,我们这位皇后可不是好相与的。”无奈的将食盒盖子掀开了。
只见里头是一个半开盖子的白瓷坛子。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坛子里是一堆儿红红绿绿黄黄青青的物事。
武云昭又气、又好笑,瞅瞅王德,瞅瞅韩青,道:“还真是榨菜,怎么,送不起整坛,送开了坛的。”
这不是笑话吗?
王德道:“谅他们不敢。陛下看过了,打开尝了尝,以为人家辛辛苦苦,千里迢迢送来的榨菜与咱们大楚的不一样,谁成想啊,就是酱油兑辣椒油腌的芥菜疙瘩,咸!陛下正喝水呢,这不,让娘娘给出个主意,打发了他们,这破东西还想换咱们大楚的好物,简直做梦。”
武云昭捏捏鼻子,说道:“可怜劲儿的,居然把榨菜当宝贝,本宫都觉得他们不容易,敢拿出来,真是勇气十足啊。对了,韩侍卫,你对菜帮子国有了解吗?”
韩青道:“回娘娘的话,菜帮子国小的可怜,没人在意,宫里连正经的记录都没有,微臣不了解。只知道他们那边儿民风未开,人有些鲁。”
武云昭点头道:“可不是嘛,愚鲁、愚鲁的。王德,快把盖子盖好,开窗子通风,要不然啊,御书房没法要了。”连连甩袖子,驱赶臭味,抱怨道:“这是多少年没离开过岛了,能干出这事情来也是天下独一份,井底之蛙都比他们聪明。”
王德道:“老奴给放外头去吧。”提着篮子,满脸嫌弃地,出去又进来,问道:“皇后娘娘,您看,怎么处置?”
武云昭问道:“菜帮子亲自来送的?”
王德道:“来了两个使者,陛下推脱身体不适,没见,还在驿馆呢。”
武云昭道:“本宫到底是后宫人,召见自家大臣还成,见外人就不妥了。”
王德道:“娘娘说的是。娘娘凤体高贵,无须纡尊降贵见那些个土人。”
武云昭问道:“往年怎么打发的?”
王德道:“往年送来的东西还算有诚意,什么织毯、藤编,虽说比不上大楚的精细,倒还说得过去,入得了眼,太后哪里垫桌子的毯子就是他们送来的,多多少少给几千两银子,反正咱们钱多,不介意。可今年送来一堆烂菜,不是老奴心毒,这不是居心不良吗?咱们大楚要是还给好脸色,咱们自己的脸面往哪里放?”
武云昭冷笑道:“都是惯出来的毛病!不过,既然遇上了本宫,本宫正好给他开开药,好好治一治,免得他们傻到了家,亡根灭种。”
王德道:“娘娘仁厚,敢问娘娘,可有主意了?”
第159章 高级榨菜
菜帮国如此胆大妄为,无非是看到大楚外患在侧,皇后当家,以为大楚内忧外患,自顾不暇,着急试探,想要多捞一些好处,为自己脸上贴金。若是往常,他们断不敢拿这些烂物敷衍。
但,他们命不好,碰上了武云昭。
武云昭想都没想,说道:“王公公,礼尚往来,咱们不能不表示。大楚毕竟是泱泱大国,不能落了身份,给些不入流的东西。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微微一笑,颜貌似花,说道:“本宫听过,大楚有个地方,叫做浮(pei)陵,榨菜做得好,远近闻名。咱们这么办,菜帮子不是不会做榨菜吗?咱们给他们送些高级榨菜过去,给他们个学习的机会,没准儿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真在榨菜上弄出名堂呢。”
王德笑道:“娘娘圣明!”
韩青暗自偷笑,面容严肃。
只听武云昭又道:“咱们不能小气,都是高贵人,懂得道理,他送给咱们一坛,这是礼轻情意重,咱们大气点儿,送他们一车。”
王德赞道:“娘娘慷慨。”
武云昭道:“至于那两个使臣,给吃顿好的,赶紧打发走。告诉他们,咱们大楚周全,管送,让他们好好在岛上等着接榨菜。”
王德笑呵呵应下,想起个事儿,说道:“皇后娘娘,老奴听了些风声,跟菜帮国有关的,挺有趣儿。”
武云昭点点头,示意王德讲下去。
王德道:“哎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人说,菜帮
国以为咱们大楚人吃不起鸡蛋、吃不起菜,下饭的时候,能就榨菜就不错,吃得起榨菜的就是高等人,富贵人啦。或许,因为这个缘故,他们才敢拿榨菜当贡品吧。”
武云昭一愣,眨了眨眼,哈哈大笑。
她这么一笑,王德和韩青也忍不住,一同笑了起来。
武云昭捂着肚子,靠着御案,前仰后合,笑道:“哎呦,我的妈呀,这是本宫今年听得最好笑的笑话了,哎呦,哎呦。”
王德上前搀扶,说道:“娘娘,别笑坏了身子,不值当的。”
武云昭点点头,深呼口气,说道:“行了,够有乐的。”轻咳几声,说道:“脑子是好东西,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王德道:“娘娘说的是呢,三岁孩子都不敢这么说话。”
武云昭轻蔑道:“傻就算了,偏偏耍心眼儿,愚不可及,蠢顿如猪啊。也罢,本宫看在他们如此卖力逗人娱乐的份上,多加些赏赐,再给送些面条,让他们搭着榨菜吃,成全成全他们的富贵梦。”
王德赞道:“娘娘体贴。”
武云昭道:“既然菜帮子国见识如此高,想来各种山珍海味吃过了,那两个使臣恐怕看不上咱们大楚的美食,王德,咱们也得替人家着想,招待宴上这么安排,龙须面,青菜、鸡蛋、腊肉片,管够!”
王德自然乐意,接下安排,又问道:“皇后娘娘,那银钱呢,一个子儿不给吗?”
武云昭道:“
一个子儿不给。管他们就跟管孩子一样,恃宠生娇,给脸上天,冷落一阵子,自然就老实了。本宫是女子,反正做什么都挨骂。本宫也不在乎他们多嚼舌头,能省下几千两银子,何乐不为呢。王公公,就这么安排,他们要是不服,告诉他们,有本事来跟本宫理论!”
王德捂嘴笑道:“他们可没胆子!老奴这就去办事了。”
武云昭点点头,说道:“雪天路滑,公公小心些,都不是急事,慢慢来。”
王德道:“谢娘娘关怀,老奴告退!”
王德走后,武云昭道:“韩侍卫,本宫再给你份儿差事,你等一等,带份圣旨给吕大人。”走到御案后,拿出一份空白圣旨,提笔书写,边写边道:“韩侍卫莫要紧张,不是坏事。省下的银子干脆用了,几千两不是小数目,购置些年货够一朝堂的人分了。本宫留你在刘家一番辛苦,不能不给补偿。赏赐什么的,除了刘建章,你也不见得喜欢,不如给吕大人一份人情,也免得你在吕家难做。”
购买年节礼物不是大事,却是博名声,纯粹有功无过的好事情,吕进应该喜欢。他受到了安抚,对韩青的怀疑也能轻些,不至于咬着不放。
韩青恭敬道:“谢皇后娘娘。”看着武云昭写圣旨、盖玉玺,暗暗心惊。
回到吕家后,太师吕进得到差事果然心情不错,也果然问起了韩青关于刘家的事情。
只听吕进问道:“刘建章的腿真断了?没有复原的可能吗?”
第160章 阿弥陀佛
韩青不喜欢这个问题,只点点头,不出声。
吕进笑道:“好,好,断的好!哈哈,叫他刘守业嚣张,报应报在儿子身上啦,好啊!”
韩青将手缩进袖子里,紧紧攥着,说道:“义父,主持师父指点,您得心境平和!”意思就是要吕进莫要造口孽,脸色很平静,看不出丝毫关心刘建章的意思。
吕进自从接受了主持师父指点迷津,随后又碰上几件顺心的事情,于佛学神往。他听了韩青的提点,心中一动,赶紧面向西方,双手合十,喃喃道:“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韩青在一旁看着,心道:“按这个势头发展,义父再过几年会出家的吧。”
吕进念诵了一通叽里咕噜的文字,好像洗去了罪孽似的,松了口气,笑着对韩青道:“跟义父说说,你在刘府做了什么?”
韩青道:“义父,昨日孩儿随皇后探视刘建章。刘建章伤病难愈,行动不便,于是娘娘派我留下帮贤妃娘娘的忙,出来进去的搭把手。正因如此,孩儿才能真正接触刘建章,得知刘建章伤情如何。”
吕进道:“恩,那就没什么好怀疑的了。”捋了捋胡子,说道:“因为借你出力干活,所以皇后娘娘将这份美差交给了我,是吗?”
韩青道:“菜帮国的事情发生得突然,皇后娘娘何意,孩儿不能猜测,不过,或许有些关系吧。孩儿职位虽然不高,但也不至于去干下人的活,皇后应该是有安抚的意思。”
吕进点点头,认可韩青的说法,叹道:“皇后这个女人不好惹
啊!连消带打,手段高明。孩儿,你以后可千万不能触了皇后的眉头,她吩咐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要不然的话,嘿嘿,麻烦不断哦!”
韩青道:“是,孩儿谨遵义父指点。”抬起头时,发现吕进在打量自己,问道:“义父,可有事吩咐?”
吕进摆摆手,拍拍微微凸起的肚子,笑道:“我儿面如冠玉,唇若涂朱,当真一副难得的好相貌。”
韩青听吕进的语气,心里有了猜测,不动声色。
吕进不认为韩青是傻子,看韩青没有反应只当他害羞,笑道:“孩儿,岁数不小了,该议定亲事了。”
韩青心道:“果然。”客气道:“义父,孩儿多谢义父关怀,但亲事恕孩儿不能从命。”
吕进脸色微变,问道:“为何?”他是老官场,不急于发作,要问清缘由。
韩青当然不能漏了他与刘建章的事情,于是扯谎道:“义父,不是孩儿不想听义父的话,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吕进道:“什么苦衷?跟义父说说,义父不怪你。”
韩青道:“义父,实不相瞒,今日皇后娘娘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突然问孩儿有没有亲事,孩儿照实说了没有,然后皇后娘娘便说要为孩儿做媒、指婚。孩儿不敢推脱,只能含糊答应。孩儿正打算告诉义父的。”
吕进眉头攒起,说道:“皇后要给你指婚?谁家的姑娘?”
韩青面露为难,摇头道:“皇后娘娘没说,只让孩儿等着好消息!”
吕进“哎
呀”一声,咬咬牙,说道:“虽然不知皇后为何如此,但既然她有话在先,咱们就不能自作主张了,否则,怕是要被追究大不敬之罪啊。”
韩青道:“辜负义父关怀,还请义父莫要怪罪。”躬身行礼。
吕进道:“起来吧,身不由己,有什么可说的。幸好,我还没给你去提亲,算了,就此作罢。孩儿,你去歇着吧,义父想想差事怎么办。”
韩青道:“义父也注意休息,孩儿告退。”
吕进道:“去吧,去吧。”走到书桌后。
韩青关上门板的刹那间,瞥眼见到,吕进打开了桌上的描金佛经,不知是要诵读还是抄写。
回房的路上,韩青与吕一,也就是吕进的亲儿子,在这个家里,他需要称呼为大哥的人物。
吕一是典型的书生,模样与吕进十分相似,都是长方脸,眉清目秀,跟韩青相比,是万万比不上的。他的身量与韩青相仿,不过略显单薄,一双狭长的眼睛总是带着轻蔑,对韩青爱答不理的。
韩青初到吕府之时,也尝试过与吕一交朋友,奈何,书生看不上武人,一次次的亲近总是以失败告终。随着长大,韩青渐渐明白,吕一在恨自己分割了吕进的关爱,除非自己离开吕家,否则的话,吕一绝不会看得上自己。明知结果,韩青不再努力,与吕一渐行渐远。
两人的生活是截然不同,没有交集的。
吕一攻书刻苦,韩青习武耍枪,除了一天三顿饭和被吕进招到身边的时候,几乎碰不到面。
第161章 脂粉气息
眼不见为净,这样的生活让二人的相处很和谐。
有旁人在的时候,韩青和吕一还是会装装样子,表现出几分兄弟情。左右二人不是亲兄弟,不需要太过热烈。一个唤一声“大哥”,另一个唤一声“弟弟”,仅此而已。
长大成人之后,韩青和吕进的关系就更冷了。幸好,一个京城内,一个京城外,相距甚远。
如现在这般,没外人在场的时候,双方皆白长眼睛,视而不见。
在以前,吕一过年的时候也是不回家的,今年,因为吕进要给吕一商量婚事还有就是吕进受到指点后,争权夺利的心气消减了几分,想着享一享合家欢乐的气氛,便把吕一召回来了。
韩青与吕一擦肩而过,走了几步后,忽闻一股恼人的甜腻香气从脑后吹来。韩青停步,闻了闻,追逐着香气来源,回过了头,视线落在了走远的吕一身上,心中起疑:“吕一跟女人厮混了吗?这么香?”皱了皱鼻子,不去多管闲事,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院子。
吕家女人多。
韩青因为经常练武,呼呼喝喝的,有时还要光着膀子,为了避嫌,他的住处比较偏僻,隔着花园,与吕家大部分的人离得很远,环境十分清幽。
他事情少,仅有一个老仆跟着伺候。老仆叫吕伯,本来的姓氏不用了,随了主家。
吕伯正扫雪。
韩青走到吕伯跟前,抢了扫帚,说道:“吕伯,我来吧,你去给我烧点儿水,过会儿我洗澡。”
吕伯笑道:“韩少爷,你把我的活儿抢了,老头子
显得更没用了。”
韩青道:“吕伯,这么说可不对,我着急用热水,等您把雪扫干净,我岂不是大半夜才能用上。再说了,您要是磕了、碰了,我以后找谁去?您啊,放心去吧。扫雪渣子也不是大事儿,我有的是力气,不一会儿就完事了。”
吕伯道:“成,韩少爷心好,心疼老头子这把骨头,老头子不能不领情,这就给你烧水去。”
韩青笑了笑,刷刷扫雪,一扫帚一片,比吕伯不知道快了多少倍。
书房里,吕进一页一页翻着佛经,听到开门声和一声“爹”,也同韩青一样,闻到了一股子甜腻的脂粉香气,抬起头来,眉头锁起,嫌弃地看着儿子。
吕一见吕进的神情,微微一愣,再次唤道:“爹?”
吕进合上佛经,挑眼看着吕一,沉声道:“你去过哪儿了?”
他问的是“去过哪儿?”便是心中对儿子所去之地有了猜测,无外乎是烟花之地,游乐之处。
吕一道:“儿子一直在家里,没出去过。爹一派人叫我,我就过来了,刚才还碰上青弟弟了呢。”微微含笑。
吕进“哼”一声,说道:“青弟弟?好亲热的称呼!你以为爹看不出你俩人不对付吗?”
吕一被揭破,反而放松,神色平淡。
吕进道:“恩,还有点儿沉稳样子!韩青的事情暂放一旁,先给我讲清楚了,你一身的粉香味儿怎么来的?怎么,刚回京城就胡闹?”
吕一道:“还有味道?”扯起胳膊,左闻闻,右闻闻。
吕进心道:“臭小子知道?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理由。”拉长了脸。
富家子弟,官宦公子,找女人玩乐不是大事。吕进也不是不许。只是怕吕一被美色迷惑,掉进什么人的圈套,还有就是担心吕一玩物丧志。
韩青这个义子不近烟花,循规蹈矩,至今未让吕进担心过。作为一位父亲,私心里,吕进难免将吕一和韩青作比较,盼望自己的儿子比韩青更优秀。
韩青行事有分寸,主动跟宅子里的女人们远离,这一点让吕进很满意。相对的,他一发现自己的儿子反而跟后宅的人有牵连,神经就是一紧,有种自己的儿子被比下去的感觉。
吕一笑道:“爹,你可不能冤枉我。我刚从娘的屋里出来,方才她们一群人在挑胭脂水粉,不小心洒在我身上了,我明明换了衣裳,没想到,还这么大的味道?”
吕进道:“女人就是麻烦!”
后宅的女人都是吕进的妻妾,总数不下三十,除了正妻出了吕一这么一个儿子,其他二十多个女人愣是没有生育的。吕进年纪渐长,力不从心,不能将后宅的人全照顾到,心中烦闷。听了女人们嘁嘁喳喳的蒜皮小事,气不打一处来。
吕一岔开话题,问道:“爹,叫我来什么事情?”
快过年了,女人们要打扮,少不了多买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打翻了也不一定。吕进不怀疑吕一的话。
他站起身来,一只手负在背后,另一手端着佛经,从书桌后走出,来到吕一的面前,点点下巴,说道:“儿子,看过吗?”
第162章 神神叨叨
吕一不知爹爹何意,接过佛经翻了翻,摇头道:“没看过。”
吕进问道:“你觉得,上头写的怎么样?”
吕一寻思:“这是有病了吗?开始信佛了?”不敢妄言,认真看了一页,说道:“爹,教人向善,可使心境平和,挺好的。”
吕进点点头,拿回佛经,攥在手里,若有所思。
吕一更糊涂,不敢出声,眼瞅着吕进在屋里踱步兜圈子,一圈又一圈,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可惜,语声太轻,听不到内容。
约莫绕了十圈,吕进突然驻足,说道:“儿子,你觉得,有佛吗?”
吕一“啊”一声,心道:“这什么话?”斟酌片刻,说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吕进重复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恩,有道理,有道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一边说,一边又兜起了圈子,考虑重大问题的样子。
吕一知道自己的父亲不是善类,看到他神神叨叨的样子,疑云顿生:“老糊涂了?还是做了亏心事,于心不忍,后悔了?”轻声询问道:“爹,你怎么啦?”
吕进摆摆手,示意吕一莫出声,别打扰了他。
吕一点点头,斜眼看着亲爹发癫。
又团团转了七八圈,吕进露出豁然开朗的神态,笑着看向吕一。
吕一心里犯嘀咕,认为今日的爹不正常,不敢做声。
吕进突然走到吕一面前,正色道:“儿子,做过亏心事吗?”
吕一瞪大了眼睛,着实想不出为何自己的亲爹会这样问,考虑半晌,在吕进的凝视中,轻轻点了点头。亏心事当然做过不少,撒谎没有必要。吕一已经在肚里盘算好,如果爹问的话,就挑一两件无关紧要的应付。
吕进却没有追问吕一做过什么亏心事,严肃道:“不怕,有这个。”一把将手中的佛经拍进吕一的胸口。
吕一伸掌将佛经按住,不让它掉落,惊疑不定间,难以理解父亲的行为。
只听吕进道:“儿子,做过亏心事便是造孽。有孽就得救赎,否则死后不能轮回,不能超生,要永生永世痛苦的,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伸出双臂,手掌重重按着吕一的肩头,郑重道:“从明天起,你跟爹一起吃素,等年后,咱们爷俩去相国寺上香,共同求主持大师指点迷津。”
吕一被吓得心脏狂跳,木愣愣地点点头。
吕进见儿子跟自己一样开了窍,很满意,笑道:“好啦,正事说完了,咱们聊聊别的。”
吕一心道:“原来这是正事啊。”也不好说什么反驳的话,想着暗中调查父亲变化。
吕进指了指椅子,让儿子坐下,说道:“皇后要给韩青赐婚!”
吕一没有准备,屁股还没坐实,蹭一下跳了起来,难以置信道:“什么!”
吕进皱起眉头,连声道:“坐下,坐下,又不是大事。”
吕一不服气,气鼓鼓道:“爹,还不是大事,我才是吕家正正经经的长子,他韩青凭什么在我前头成亲,
凭什么能得皇家赐婚!不就是个小白脸子吗?娘儿们似的。”
吕进怒喝:“闭嘴!哪儿学来的不三不四的话!”双手合十,狠狠瞪了吕一一眼,说道:“跟爹一起,求佛祖莫要怪罪。”
吕一别过头,怒发冲冠。
吕进恨铁不成钢,自顾自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莫怪、佛祖莫怪。”念诵一通之后,脸色平和,对吕一道:“儿子,你急什么,这不是跟你说嘛。皇后赐婚是临时决定,韩青也没想到,今儿才露的口风,连人是谁还不知道呢。你放心,爹不能让你丢脸,一定把你的亲事安排在前头。”
吕一怒气稍减,仍旧愤愤道:“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
吕进叹口气,道:“儿子,你到底明不明白?爹收韩青为义子的初衷,还不是为了你好,为了给你铺路,要你仕途顺畅,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吕一道:“自然懂的。”
吕进道:“那你还不跟韩青搞好关系?他到底哪儿得罪你了?”
吕一道:“他没得罪我,我就是看他不顺眼。”重重坐下,手按桌面,接着道:“爹,我就不明白了,我的仕途跟韩青有多大的关系。当初您要是把我留在京里,凭着我的才干,难道我不能顺利进入朝堂?难道我就得不到陛下、皇后的赏识?您瞧瞧,现在护卫御前的是谁?得了皇后青眼的是谁?是韩青,跟你半分没关系的干儿子,我呢,你亲儿子呢,还得在地方爬、滚,一年年拼政绩,等着上头调,心里连个底都没有,您说,公平吗?”
第163章 挑拨离间
吕进也有气,厉声道:“有什么不公平的。你是文官,他是武官,安排能一样吗?你爹我能做到这个位置,也是一步步爬上来的。文官要的就是历练,武官就得进宫,当羽林卫才有前途。”
吕一嗤笑道:“前途?爹,我问你,韩青的前途在哪儿?要不是刘建章断了腿,他的前途早就没有一丝亮光了吧。不是我说,刘建章是没用了,可有用的武将一抓一大把,等来年,打胜仗那几位回来,把好职位一占,韩青他求爷爷告奶奶也捞不着高职,能不被拽下来就不错了?前途,嘿,他的前途!”
吕进甩袖,指着吕一,说道:“那是以前。眼下,皇后大权在握。韩青能得皇后的赏识,前途不可限量。你给我掂量着点。”深吸口气,叹道:“当年,你爹我就是没个武将帮衬,要不然,在这朝堂上轮不到王康瑞当大头。”
吕一道:“爹,有武将帮衬又怎样?韩青他姓韩,不姓吕。他的官职越高,你儿子我的处境越坏。您敢保证,他以后不加私报复?反正我信不过他。想让我跟他和好,没门!他能得皇后青眼相加,还不是靠了那张脸。”嘿嘿冷笑两声,轻飘飘道:“别到时候弄出什么宫闱秘闻,连累咱们吕家给他陪葬吧。”
吕进额头青筋突突跳,喝道:“不要脑袋了!”怒目相视。
吕一“哼”一声,梗着脖子。
吕进气急败坏,手指颤抖,说道:“我怎么养出个你这么没用的东西?污蔑皇后的话
是能随便说的吗?隔墙有耳的道理没听过吗?啊!”
听到父亲因为韩青责骂自己,吕一的怒气更盛,索性站了起来,与吕进持平而视,说道:“爹,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儿疑心?”
吕进道:“疑心什么?”
吕一道:“疑心什么?呵呵,韩青是你的义子,京城人都知道吧,你跟丞相不合,满朝官员都晓得吧。皇后是王康瑞的亲闺女,她能不知道吗?皇后会无缘无故帮自己亲爹的对头?提拔对头的人?爹啊,您想想啊,这里头得有多少事儿啊!韩青他姓韩,不姓吕,等他攀着皇后,飞黄腾达,他还会记得你这个义父?”
一语点醒梦中人,吕进内心动摇了。
吕一鉴貌辨色,挑拨道:“您想啊,皇后看重韩青,给韩青赐婚,这分明是拉拢,明摆着跟您抢人啊。韩青在您身边这么多年,知道您的事情不少吧。他要是一朝背叛,把事情都抖出来,该如何是好?爹,陛下也好,皇后也罢,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您的心思若是暴露了,咱们可吃不了兜着走,上头轻飘飘一句话,吕家上下都得脑袋搬家。那时候,韩青是功臣,是皇后身边的大红人,他不但不会受罚,反而会受赏。”说到这儿,握紧吕进的手,深情道:“爹,咱们是一家人,儿子还能害您吗?”
“一家人”三字打动了吕进。
吕进叹道:“儿子,你说的对。咱们是一家人,韩青”顿了顿,说道:“他来咱们家
的时候毕竟大了些,不是襁褓里的孩子,要不然的话,我也能让他改了姓吕。”
吕一见吕进态度松动,对韩青生出怀疑,心中暗喜,劝慰道:“爹,您放宽心,吕家有我呢!”
吕进点点头,说道:“我看韩青的样子,不像背叛的。他能将刘家和皇后的交待如实告诉我,良心还在。”拍拍吕一的手,接着道:“儿子,韩青是不得不防的,但咱们也不能做得太明显,若是他没有叛变之心,反而被咱们自己将人推到皇后一方去,那就是自作自受了。”
吕一道:“孩儿明白。”
吕进放开吕一,背着手,仰头向上,长吁短叹。
吕家人丁稀少,吕一独苗一个。
吕进对韩青这个外姓人还是很看重、信任的。想到韩青有可能成为悬在自己脖颈上的刀,吕进心情复杂。十几年的相处不是白费的,吕进和韩青之间有父子情分在。
吕一冷眼看着父亲为韩青的事情烦恼、忧愁,神色变幻不定,时而愧疚、时而愤慨、时而温柔、时而懊丧,心中恨道:“为了一个外人,至于的吗?哼!”暗搓搓决定,待他日回京,定要将韩青置于死地。
父子二人各怀心思,暂时无言语交流。
不多时,门外仆人招呼二人用晚膳。
吕进道:“儿子,你先去吃饭吧。”
吕一奇道:“爹,你呢?”
第164章 谨小慎微
吕家规矩严格,吕进不上桌,不动筷子,不宣布开饭,其他的人都不能擅自提前用餐。
吕进道:“爹改吃素了,不跟你们一起,好不容易坚持了半月,不能功亏一篑。你们吃你们的,去吧,我先去给佛爷烧香。”
今日的饭,吕一吃得没有滋味,一直琢磨吕进的状态。他有感觉,按照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随着吕进日益笃信佛法,他们父子的多年筹谋最终将付诸流水,只剩下一场空。
佛爷不会鼓励信徒争权夺利。
吕一很不安!
此时的他无法预料,他所做的一切准备,包括动摇韩青在父亲心中重量的手段注定白费。他更预料不到,过了年,再次返回任所之后,那里,他不愿留下的地方,将成为自己最后的归宿。在将来,他只能以述职、探亲的名义回到他梦寐以求的京城。
端的是人生无常,人算不如天算。
韩青还不知道吕家父子对自己有了防范。事实上,如果他知道,他也不会在乎了。
他今日对吕进是扯谎,也不是扯谎。
在旁人眼中,他与刘建章的事情不仅荒唐至极而且离经叛道。
吕进绝不会接受自己的干儿子作出有辱吕家的事情来,到了真相揭晓的那日,吕进必定会将韩青驱逐出门,恩断义绝。
冷清的晚饭后,韩青不想留下碍眼,麻利地钻回自己的院子,自己的屋。
屋里有淡淡的梅花香。
插瓶的梅花是新换的,自从跟皇后告了明路,每隔七八天,韩青便会到落梅苑走上一趟,折些梅枝回来。
烛火的
映照下,高高低低、交叉层叠的梅枝在灰白的墙上落下一幅清新淡雅的墨梅图。
韩青靠在床头,看着那枝桠横生的梅树,想起了去年那个混乱的除夕夜。
去年除夕宴上,承平王叛乱未果遭擒,一众党羽被一网打尽。
清理过后,除了轮值的侍卫不能休息,剩下的人聚在一起庆祝,喝酒、吃肉,议论方才的凶险。
刘建章作为亲手拿下承平王的人,功劳最大,被众兄弟们围着,欢乐痛饮。
韩青也在其中,不过,为了面子,敬了刘建章一碗酒后,悄声退出了人堆儿。
吕进是丞相王康瑞的对头,而刘守业是王康瑞的好友,刘建章作为刘守业的儿子,自然地被归到王康瑞一派。刘建章的职务本就高,今日之后,只会更高。他为人赤诚,很受大家伙的拥戴。心向刘建章的人容不下吕进一派的人。
韩青作为吕进的义子,首当其冲的,在羽林卫里不受欢迎,已经到了被排挤的境地。
韩青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小半坛子酒,独自走在宫道上,两侧是黑黝黝的,偶尔透出红漆色的高墙。
今夜太乱,宫里人心惶惶。
皇后救驾负伤,大部分人都去立政殿伺候了。
韩青漫无目的走着,只想远离人群,不知不觉中,走进了落梅苑。
没人,很好!
韩青走进梅林,靠在一株梅树上,一个人喝闷酒。
他自知酒量不好,不敢如其他人一样大口、大口畅饮,喝茶一样,小口小口啜着。在宫里,若是发了酒疯,不但自己要死,而且会
连累义父。
韩青不敢醉!
习惯了“人在屋檐下”的生活,也就习惯了谨小慎微。
韩青对于同僚的排挤并不恼怒,类似的眼神,在他初到吕家的时候,早就看过不少了,看久了,免疫了,不在乎了。
一年又一年,韩青为了回报义父的教养之恩,听从安排,在皇宫认真当差,努力为吕进争面子。但与此同时,也因为吕进,一次次丢面子,被人指指点点。
韩青累了,真的累了。
他想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会是尽头?
酒喝干了。
风吹得头疼。
灯笼灭了,灯笼又亮了。
韩青抬起头,迷离的眼里有一瞬的惊讶,然后好像心有预料的感觉,又复平常,说道:“有事?”
下属遇到上司,不起身行礼,不招呼头衔,是为不敬!
韩青却突然想放肆。
他想知道,这个人人称赞、人人欢迎的刘建章,会不会因为自己的不敬借机报复。
来者正是刘建章!
只听刘建章道:“没什么事,大家伙儿喝了酒,怕出乱子,见你没在,出来找找。皇后娘娘哪儿还闹哄哄的,这个时候若是犯了错,脑袋一定保不住。”解释得很详细,也很没必要。
韩青点点头,知道自己不会受罚了,伸出手掌揉凉冰冰的额头,暗自戒备。
刘建章看了看左右,将韩青的那只被风吹熄的灯笼重新点起,与自己带来的灯笼并排放在地上,说道:“我能在这儿待会儿吗?”
第165章 死里逃生
作为上司,刘建章的询问过于客气、过于礼貌,近乎低三下四。
韩青却没看他,或许是酒的作用,让他的绷紧的神经松懈,让他的胆量陡然过人,肆无忌惮地,专心揉额头,说道:“随便!”
刘建章笑道:“看不出来,你喝了酒是这个样式的。”
韩青不自知,透过指缝,眼看着刘建章在身边坐下,问道:“我什么样式?”挪了挪,与刘建章拉开一点儿距离。
刘建章看到什么说什么,笑道:“我这么招人嫌?”
韩青没料到刘建章会直说出来。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况,大多会当做没看见,提也不提吧。他想,难道刘建章真的这么实诚吗?能在宫里游刃有余的人真的可以这么实诚吗?揣着疑惑,韩青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些事儿多,不接话茬儿,又问:“我什么样式?”
刘建章笑道:“你这么一问,我还有点儿说不上来,让我想想。”搔搔头,眼睛盯着韩青的脸打量,片刻后,也还是没找出合适的形容来,讪讪然。
韩青笑了笑,漫不经心道:“娘儿们的样式吗?”
刘建章摇头摆手,急道:“别误会,我没这么想。我真没想好,就是觉得你跟平时不一样,可到底怎么样,我是真不会说。”面红耳赤了。
韩青只是自嘲,连带挖苦,还是不在意的样子。
刘建章却更急了,以为韩青误会更深,慌慌张张道:“韩青,人的相貌是爹妈给的,
好看是命,丑也是命,你长得好,比多少人幸运,这是好命,多少人做梦,想有你的样貌,还不能成真呢。我这样粗生糙长的,最不讨人喜欢了。”
刘建章的本意是劝解,但话说出口,反而有了嘲讽的味道。
现实的情况便是,刘建章与众同僚打成一片,称兄道弟,非常讨人喜欢;而韩青成了“鹤立鸡群”,“闲云野鹤”,格格不入,非常不讨人喜欢。
刘建章不是不知道,韩青因为一张过于俊美,超乎寻常的脸面,听到过多少难听的话。
韩青当差规矩,没出过岔子。旁人不敢直接得罪太师吕进,若想在韩青身上挑刺,也只能往他的一张脸上下功夫,不外乎说他“小白脸子”、“娘儿们样子”、“比女人好看”、“不像男人”
这些人不见得心里真这么认为,毕竟,韩青的功夫在一众人里出类拔萃,实打实有本事。而且,自古以来,美男子都是要被称赞的,极少有被骂得狗血喷头的。他们的嘴巴之所以这么臭,之所以拐弯抹角挤兑韩青,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吕进品格有差,德不配位,不能服众。
韩青是挡箭牌、出气包。
刘建章为人正直,欣赏能力,不看脸面,自从任职队长之后,也曾提醒众位兄弟要团结,莫要生口舌是非,教他们少说难听的话,与韩青和睦相处。但习惯有了,积重难返,取笑韩青已经成了众人娱乐、撒气的好方式,丢是丢不了了。
但刘建章发了话,他
们也得听,于是当面不说,变成背后嚼舌根子。背后言不用留面子,要多难听有多难听,韩青的处境竟比以前更艰难了。
可刘建章不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情况改善了,沾沾自喜。
韩青一度认为,刘建章是假惺惺为自己着想,暗地里拉帮结伙,故意用污言秽语败坏自己的名声,好让自己知难而退,因此,韩青对刘建章有敌意,有恨意。
不过,此时,韩青觉得,自己的认知可能错了。刘建章应该是个赤诚的汉子,不是个会暗地里耍心眼儿的小人。
刘建章还在自顾自解释,却越说越不清楚,他见到韩青面无表情,更着急,涨得一张脸通红,偏偏不懂哪里出了错,只能一边猜,一边说,语无伦次。上司风度全无。
刘建章的窘迫样子很有趣。韩青很喜欢看,但看的久了也觉得无聊,车轱辘的话听在耳里很聒噪,有必要制止。
只听韩青道:“刘将军,不用说了,我相信,你没有恶意。”
刘建章闻言,大大松了口气,举起手背连连抹汗,笑道:“我的妈,可愁死我了,信就好,信就好。”死里逃生似的,刘建章一下子靠在树干上,露出练功脱力的样子。
韩青道:“得罪将军,将军见谅!”
刘建章笑道:“多大点儿事儿,没什么得罪的。也是我嘴笨,说不清楚。”眼前落花片片,是被自己震落的。
透过花雨,韩青的脸完美而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