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二十六章 偷梁换柱
上午10点。
日本陆军医院又进了几个伤员。
全都是从公共租界那里运来的。
医院里伤员简直是要人满为患了。
两个戴着口罩的医生，一边走一边聊着天。
“你知道吗，听说寺本大佐也到医院了。”
“哦？”
“他在前线负伤，前几天送来的，第六师团这次伤亡很大啊。”
内野和大平听的很清楚。
前线的战斗激烈到了这个地步，居然连一个大佐都受伤了？
两个医生已经离开了。
朝边上看了看，孟绍原一把摘下了口罩：
“快，时间紧迫。”
“明白。”
赵云此时是真心的佩服孟区长。
勤杂工、少佐、医生，他是怎么在这三个角色中来回切换的？
而且，他明知道内野和大平认得他这个“野比少佐”，依旧要假扮医生，转换口音，把一个大佐来陆军医院的消息，传递给内野和大平。
就这份平稳镇定自若的样子，自己要学的地方还多着呢。
……
所有的行动，必须在今天完成。
更加准确的，是必须在一个小时内全部办妥。
把走廊仔细的拖了一遍，孟绍原回到了自己的杂物间。
11点了。
叶蓉那边，该行动了吧？
还有冢本建志。
他准备好了吗？
他是整个行动中的关键人物！
……
11点45。
田中军吉的病号饭吃好了，正在那里休息。
一个护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束鲜花，她微笑着对内野说道：
“野比少佐让我送来的。”
“啊，他今天不来吗？”
“来的，他正陪着大佐阁下在一起。”
“是寺本大佐？”
“真是抱歉，我不知道。”
大平笑着帮护士打开了病房的门，陪她一起走了进去。
护士把昨天的花取出来，换上了手里的花，然后问了声：
“阁下，今天要舒服一些了吗？”
“还可以。”田中军吉一扭头，他清晰的看到了一个动作：
护士摘下了一瓣花瓣，用大拇指和食指搓揉着。
田中军吉的眼神顿时变得迷茫起来。
“对了。”护士忽然说道：“大佐阁下一会要来看您呢。”
大佐阁下？
田中军吉的眼神更加迷离。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响起：
“大佐阁下很快也会来看你的。”
啊，对，大佐阁下。
那是野比少佐告诉自己的！
……
12点05分。
“开始！”
又换上了少佐军服的孟绍原低声说道。
赵云立刻上了轮椅。
叶蓉帮他盖上了毯子，把准备好的纱布做成的模子，套在了赵云的脑袋上，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乍一看，赵云受了很重的伤。
孟绍原最后问了一句：“让你做的动作，都做了吗？”
“是的，都按照你吩咐做了。”
“我们只有一分钟的时间掉包，也许更短。”
“是！”
叶蓉真的不明白，长官为什么要让自己送进去一束鲜花。
而且再三交代，一定要让田中军吉看到自己捏碎花瓣的动作！还一定要说出“大佐阁下一会要来看您呢”这句话。
叶蓉不会知道，捏碎花瓣动作和这句话，都是在向田中军吉传递早就约定好的“暗号”，目标对象在接受到这个暗号后，正式进入被催眠状态！
……
12点08分。
“嘿，野比少佐，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一看到野比少佐出现，内野和大平笑着说道。
刚才走的那个护士，推着一辆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伤员。
“敬礼！”
今天的“野比少佐”? 却格外的严厉：“这是寺本大佐！”
内野和大平被吓了一跳。
轮椅上的这个重伤员? 居然就是寺本大佐？
两个人赶紧一个立正！
寺本大佐嘴里嘟囔了几句? 孟绍原凑近：“哈依。”
随即说道：“开门，大佐阁下要见他的部下，田中君！”
“是！”
野本立刻打开了病房的门。
一进去，关上了门? 孟绍原随即说道：“田中君，大佐阁下来看你了。”
“大佐阁下……”
田中军吉喃喃说着。
孟绍原走上前，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啊? 好的。”田中军吉说话的声音有些麻木：“内野，请你出去一下，我和大佐阁下有话要说。”
“是的? 阁下? 我就在外面等着。”
内野走了出去? 关上了门。
“寺本大佐”赵云从轮椅上站起，脱下了“头套”。
孟绍原一脸眼色，用很低沉的声音说道：“田中君? 大日本帝国需要你，坐到轮椅上去，不许说话? 这是大佐阁下的命令！”
“哈依！”
在叶蓉的帮助下，田中军吉从病床上起身，有些艰难的坐到了轮椅上。
那个“头套”被套到了他的脑袋上，叶蓉又把毯子给他盖好。
此时的赵云，已经到了病床上。
“三十分钟后，你开始撤离。”
孟绍原看了自己的部下一眼。
赵云笑了一下，侧过了身子。
“嘿，内野。”
“来了。”
内野又急忙推门走了进来。
“少佐……”
内野刚开口，孟绍原忽然对他打了一个响指。
内野身子一动，眼神也变得和田中军吉一样麻木起来。
“你一会，要按照我的吩咐这么做……”孟绍原在他的耳朵边说了几句。
“哈依！”
孟绍原微笑着，然后抬高了自己的声音：“田中君，看看你的身子真差啊，你休息吧，田中君，我明天再来看你，田中君！”
他接连说了三次“田中君”，让在病房外的大平听得清清楚楚。
大平朝病房里看去，“田中军吉”侧身躺在床上。他脑海里的潜意识告诉他，那个人就是田中军吉。
没有等他来得及多看，孟绍原和叶蓉，已经推着“大佐阁下”出来了。
而内野正好挡在了“大佐阁下”的身边。
“推大佐阁下去休息吧。”孟绍原站到了大平的面前：“哎，支那人的抵抗非常凶猛，第六师团伤亡惨重，我真的不知道，国内收到阵亡消息的家人们……”
一句话，让大平也变得伤感起来了：“相比之下，我们还是幸运的。少佐阁下，你们奋战在前线的勇士，辛苦了。”
“后方，就拜托你们了。”
“请放心吧。”
“我明天再来。”孟绍原叹息着：“真希望我的伤能够早点好，好重新回到我熟悉的战场上去啊。”
这个时候，叶蓉推着“大佐阁下”已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
第一千三百二十七章 医院绑架
叶蓉拿出一个针筒，一针扎进了田中军吉的身子里。
脱去少佐军装，露出里面打着补丁的衣服，孟绍原低声说道：“等着。”
他走了出去。
一辆推车就在那里。
这是两面有护板的推车，上面堆满了稻草，稻草下面藏着的是粮食。
然后他一抬头，看到了躲在不远处的冢本建志。
冢本建志向他点了点头，然后一句话不说转身离开。
这辆推车，就是把田中军吉运出去的关键！
把田中军吉藏在推车里，再把粮食和稻草铺在上面，只要不检查，一定不会被发现的。
冢本建志经常偷医院里的东西，和后门那的日本人是同谋，不会检查的。
孟绍原赌的就是这个。
“保重。”
叶蓉低声说道。
“外面见。”
孟绍原深深吸了一口气，推起了推车。
最后的一段路，也许将会决定自己的生死。
没准，田中军吉没绑成，自己反而要被抓住了？
呸，乌鸦嘴。
一段路并不长，可对于孟绍原来说，却是一段非常漫长的道路。
终于看到后门了。
冢本建志和一个日本军曹正在那里抽烟聊天。
后门开着。
“科长。”
孟绍原谦卑地说道。
冢本建志点了点头：“出去吧。”
“等等。”
那个军曹忽然说道：“帮我带点东西出去。”
他走进了值班室，一会，和他的部下一起抬出了一个麻烦，走到了推车前。
完了！
只要一掀开上面的稻草，什么都完了。
“我来帮你。”
冢本建志掀开了推车上的稻草！
……
田七看了一下时间。
今天会出来吗？
要说，孟绍原的胆子是真的大，竟然敢孤身一人潜伏到这里。
田中军吉？
这家伙也算是倒霉。
也不知道这家伙做了些什么，居然被孟绍原给盯上了。
还没有来吗？
田七掏出了根烟。
……
“好了。”
军曹重新把稻草铺好：“出去后，左拐，走一百步，再右拐第八家，门口有一口水缸的地方，就是我家，我的夫人在家，你把这个交给我的夫人就行了。”
他的中国话说的非常流利，孟绍原点头哈腰说道：“好的，太君。”
“酒做好了，我们好好的喝一次。”
冢本建志笑着说道：“吴，快快的，我已经等不及了。”
“放心吧，科长，保证耽误不了您喝酒。”
“走吧。”
“是。”
孟绍原微笑着，推着推车走了出去。
胆子大，并不代表着鲁莽无脑。
总是要考虑清楚任何可能发生的意外。
把人藏在推车里，实在太危险了。
孟绍原喜欢冒险，但绝不是喜欢送命。
……
两分钟前。
叶蓉拿出一个针筒，一针扎进了田中军吉的身子里。
那是一阵强心针。
她给田中军吉穿上了外套，戴上了帽子，自己脱去了护士服：
“我们? 回家去吧。”
田中军吉一句话没说，整个人麻木的任凭对方摆布。
叶蓉挽着田中军吉的胳膊? 慢慢的朝着大门那里走去。
一边走，一边还和田中军吉小声的聊着天? 不时的“咯咯”笑几声? 好像听到了什么特别有趣的事情。
“医院进来检查严格，出去没人管你。”
那是孟绍原交代任务时候特别说的：“你就这么搀着田中军吉大摇大摆出去，不要有任何多余动作，快到门口，面对大门多等几十秒? 我会派人来接应你们的。”
大门口，一左一右站着两个日本兵。
叶蓉扶着田中军吉停住了脚步。
片刻? 马路对面? 有两个人立刻朝着医院这里走来。
叶蓉一眼就认了出来：
那是许诸手下的人！
“证件? 检查！”
两个日本兵拦住了这两个人。
就是现在！
叶蓉挽着田中军吉的胳膊，亲昵的走了出去。
“八嘎? 支那人的? 不许来这里看病！”
身后，传来了日本兵的训斥！
……
“这个，您的丈夫? 送来的。”
日本女人的汉语不灵光? 只会简单的一些日常对话。
孟绍原得连说带比划? 才能让她明白，这是她男人让带回来的。
啊，那么一车东西。
女人眉开眼笑，示意着让对方帮着搬进来。
孟绍原干脆把整辆车都推进了女人家里。
真他妈的难看啊。
孟绍原撇了一下嘴。
“那么，我就走了。”
“辛苦了。”女人居然还打了一声招呼。
……
就是那辆轿车，后视镜上绑着红绳的。
轿车的门没关，叶蓉打来，把田中军吉塞了进去。
长官呢？
长官脱险了吗？
叶蓉有些焦虑。
在那等了几分钟，终于看到那个身影急匆匆走来。
孟绍原！
他也不多说，打开驾驶室的门：
“分开走，总部见。”
“是！”
孟绍原发动轿车，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没开几步就停了下来，副驾驶的门打开，田七钻了进来，朝后座位一脸麻木的田中军吉看了一眼：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孟绍原却反问了一句：“哪里有电话？”
“前面有，做什么？”
孟绍原说了几句。
田七一怔，然后摇摇头说道：
“你是真他妈的缺德啊！”
……
“宪兵队吗？我举办，日本陆军医院总务科科长冢本建志与人合谋，大肆盗窃医院财产。是的，他把赃物就藏在……对的，整整一车，现在去，赃物都还没有来得及转移。”
孟绍原挂断了电话，付了钱，重新回到了轿车里。
“这人到底是怎么了？”田七发动了轿车，好奇的问了声。
“催眠。”
“催眠？能把人弄成这样？”田七只觉得不可思议：“什么时候你教教我，我把你老子给催眠了。”
“做什么？”
“你那爹就是个魔鬼。”田七无限怨念：“地主剥削长工，还有个度对不对？你那爹……你知道我现在每天睡几个小时？他还经常抽查，我只有一个回答不上来，他是真的打了。细长的竹条，直接往我手心里抽，那他妈的还是人吗？”
“那老头，我也弄不过他。”孟绍原一声叹息：“还有我老师何儒意，他妈的，设计抓了我，给我上刑。这些老东西，狠着呢。”
说完，眨了眨眼睛：“我听工农党那里有句话，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你反抗啊。”
田七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会才讪讪说道：
“我打不过他！”
第一千三百二十八章 报仇雪恨
“报告，赵云归队！”
叶蓉又惊又喜：“你怎么脱身的？”
“我到现在还有些懵呢。”赵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我在里面待了一会，一直在观察外面，后来过了一会，那个叫内野的日本人打开了病房门，什么也都没说。我按照长官吩咐，就这么出去了，内野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
“他也一样被催眠了。在他的眼里你就是田中军吉。”孟绍原笑着说道：“我给了他心理暗示，让他支开同伴，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催眠术真的那么神奇？”叶蓉实在忍不住问道：“长官，那你可以传授给所有的特工们，大家将来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可以用上。”
“哪有那么神奇，所谓的催眠术，必须在特定的地点用到特定的人身上才有可能成功。而且要掌握也没那么简单，非得经过系统而漫长的学习。有的人学了一辈子才掌握了皮毛。”
孟绍原停顿了下，接着一声叹息：
“毕竟，像我这样的天才太少了。”
办公室里的每个人，忽然有了一种想吐的感觉。
真的，人可以无耻到什么程度？
说话都能把人说吐了，这就是一种境界了。
能够无耻到孟少爷这样登峰造极的不要脸，不容易！
吴静怡都懒得理他：“那个田中军吉呢，怎么办？”
孟绍原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我从来没试过砍掉别人的脑袋，但这次我想尝试一下，你们说，我能下得去手吗？”
……
田中军吉的咆哮声，从他被唤醒的第一分钟开始就没有停止过。
可是当孟绍原出现的时候，一切都变了。
田中军吉记得很清楚，孟绍原对他微笑着说道：
“我不是什么野比少佐，我姓，孟绍原。”
“你们想做什么？”田中军吉心里没来由的开始害怕起来。
“记得这张照片吗？”
孟绍原拿出了报纸，那上面，是穿着白衬衫的田中军吉，举着军刀，正准备砍下一个中国人的脑袋。
“八嘎！”
田中军吉冲到了铁珊门前，拼命摇晃着：“放我出去，我要和你决斗！”
孟绍原一点都不生气：“你有病，可是我很正常，我为什么要和你决斗呢？”
“长官。”
张辽走了进来，看了一眼田中军吉：“是要对他用刑吗？”
“用刑？不。”
孟绍原一直都在那里微笑：“我是让你来教我，怎么砍掉别人脑袋的。”
“好的，不过这看着简单，其实有些复杂。”张辽面无表情地说道。
……
这是田中军吉噩梦般的一段时光。
他被关在铁珊门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到，张辽手把手的在那教孟绍原怎么砍掉一个人的脑袋。
如何选择角度，如何举刀、落刀。
砍的时候力度要多少。
田中军吉对砍掉中国人的脑袋，驾轻就熟。
南京，被他的军刀砍掉的脑袋不知道有多少。
但那是砍别人的脑袋。
有人要砍掉自己的脑袋呢？
尤其是，孟绍原学一会，然后就会转过头来? 对着田中军吉笑上一笑。
田中军吉从来没有想过? 笑? 居然也会那么可怕。
仿佛，孟绍原在那告诉他：
“瞧，我练好了，就会拿你来试刀了！”
这是一种心理折磨。
孟绍原要让田中军吉的心理完全崩溃！
中午的时候，午饭端来了? 还挺丰盛的? 甚至还有一瓶日本清酒。
田中军吉看起来很镇定? 该吃吃，该喝喝。
可孟绍原发现，他几乎没怎么吃菜? 一瓶酒，却全部被他喝光了。
他害怕了！
下午，孟绍原午睡了一会，然后继续练刀。
还是在田中军吉的面前。
“不要再练啦！”
忽然? 田中军吉大声吼了起来? 然后? 又捂着脸，失声痛哭：
“不要再练啦，不要！”
孟绍原笑的非常灿烂。
田中军吉，崩溃了！
……
“南京死难军民灵位”。
一块牌子放在那里。
孟绍原带着自己的部下，给这块灵位上了香，然后恭恭敬敬的三鞠躬。
“开始吧。”他默默地说道。
“带田中军吉！”
五花大绑的田中军吉被押了上来。
张辽冲他的膝盖内侧一踹，他跪倒在了地上。
赵云冷冷的看着他：
“田中军吉，犯有战争罪、屠杀罪，执行死刑！”
田中军吉的整个人都瘫软了。
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孟绍原，亲自行刑！
今天的孟绍原，一样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
一伸手，一把西北军惯用的大刀，到了他的手里。
“不，绕过我吧！”
田中军吉凄厉的叫着。
然后，一股臭味弥漫。
他失禁了。
“你不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孟绍原鄙夷地说道：“你的刀，只敢对毫无反抗之力的无辜者落下。你的骨子里就是一个懦夫！”
“长官！”李之锋的身子站得笔直：“为了三十万英灵！”
所有人都大声说道：“为了三十万英灵！”
“为了三十万英灵！”孟绍原大吼：“把他给我扶正了！”
吴静怡的照相机，忠实的记录下了这一刻。
今天，是1939年的12月13日。
两年前的这一天，南京沦陷。
两年前的这一天，大屠杀开始。
两年前的这一天，三十万军民死难！
南京血，犹未干！
国难耻，尚未雪！
孟绍原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过一个英雄，但今天，他知道自己就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他举起了那把大刀！
他没这么杀过人，可他一点都不害怕。
“我叫孟绍原，记得我的名字！”
这是田中军吉在这个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一点声音都没有。
孟绍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刀斩下！
……
他的白衬衫已经被鲜血染红。
他默默的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
可是每个人看着他的目光，都是一样得。
不管他有多无耻，多好色，多不要脸，可在那一刻，他就是个英雄。
是他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是他亲自砍掉了田中军吉的脑袋！
他所有的缺点，在他举起刀的那一刻，没人再记得了。
“照片，需要发到各大报刊吗？”
“不！”
孟绍原摇了摇头：“这只会引起日本人对无辜百姓的疯狂报复，不刊登，日本人会因为面子问题吃了这个哑巴亏。不会声张的。这张照片，等到抗战胜利后当做一份资料吧！”
第一千三百二十九章 人事调动
1940年，民国二十九年，农历庚辰年。
这一年，委员长发表了元旦讲话，号召全**民，武装起来，血战到底，不投降，不屈服，战至最后一人，亦要保持国家尊严！
这是总动员令。
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不投降，不屈服！
1月2日，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孟绍原，制定了著名的“庚辰攻势计划”！
在这份计划中，他要求军统局上海区所属之全部武装力量，寻找战机，主动出击，以大无畏之精神，灵活之战术，展开不间断的突击，扰乱敌人后方。
同时宣布，经批准，免去吴静怡区长助理职位，由其担任军统局上海区书记、军统局上海区忠义救**副总司令、特务处处长。
这奠定了吴静怡作为上海区二把手的地位。
据说，在孟绍原向上面申请的时候，戴笠还是不满意的，毕竟，吴静怡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戴罪立功的犯人！
可最终戴笠还是批准了，毕竟，在程义明离开后，上海区书记的位置一直空悬在那里。
有人也曾建议往上海再派一个书记，都被戴笠模棱两可的拖延过去了，毛人凤有次问起这事，戴笠冷笑一声：
“娘希匹的，这个小兔崽子坏得很，不是他满意的人，给他派个书记去? 他能让人家光着屁股滚回重庆? 我不去生这个气。”
这些话也不知道怎么就传了出去，那些早就对孟绍原不满的人，似乎看到了希望。
没两天? 一封密信出现在了戴笠的办公桌上。
信里说孟绍原结党营私、任人唯亲? 把上海变成了他的私人帝国? 总部往上海派个书记都是如此艰难，此等行径理应严办云云。
戴笠也没多说什么? 先是让人找到了写这封密信的主人? 接着找了个借口? 直接把他扔到了前线。
这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而孟绍原的目的达到了之后? 又提拔虞雁楚为上海区电侦处处长，提拔自己的学生齐雪贞为区长助理。
老实说，这真正是有些任人唯亲了。
可他孟少爷在上海一家独大，谁敢说半个不字？
这一年的元旦? 上海区所有特务，无分在册外围，一律加发双饷? 听说过年的时候? 不但有鱼有肉有米有油? 不分男女，每人发香烟两包，白酒一斤。
这待遇也是独一份的了。
人人皆大欢喜，唯一倒霉的就是李之锋。
也怪这家伙多嘴，在吴静怡的正式任命书下来并且宣布后，李之锋嘟囔了一句：“要啥区长书记啊? 在一个被窝里办公不就得了。”
好死不死，这话恰巧被孟绍原听到了。
孟少爷现在的肚量大多了，也没怎么特别给李之锋小鞋穿。
也就大概半个月的时间吧，总部的人就看到李之锋整天在厕所里忙碌着，还负责打扫各个办公室的卫生。
“李队长，你说你去招惹他做什么？”吕成田同情地说道。
李之锋抽了自己一巴掌：“以后我再多嘴，我是孙子养的。”
……
“武装二中队中队长郭介中在外面有了个女人，还帮他生了个儿子。”
刚刚在书记的位置上一上任，吴静怡就遇到了这么个事。
“这事你去处理，问我做什么？”
孟绍原懒洋洋地说道：“我就是懒得管这些事情，才竭力保荐让你当这个书记的。应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按照家法，是要受到严惩的。”
吴静怡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白了孟绍原一眼，说到违反家法，你孟少爷说第二，谁敢排第一？
找女人，耍流氓，就属你最多了。
吴静怡还是耐着性子说道：“不过，郭介中的情况有些特殊，他今年二十四岁，是家里的独子，前年加入的军统，加入组织之前，家里就帮他说好了一门亲事。在乡下，二十二岁还没成婚，那岁数就很大了，更别说郭家就他这么一个。
后来郭介中在上海表现出色，一路升到了中队长，但亲事耽搁了，人家女方耽误不起啊，碰巧，他父亲又病重，就想在生前看到儿子成婚，能够抱个孙子，于是两家人一合计，干脆把女方送到上海来了，郭介中呢，也没敢声张，就这么和女方同居了。”
“戴先生制定的这个规矩呢，不合人情，但却是最正确的做法，当特务的，有了家眷拖累，等于把自己的命门暴露给了敌人。”
孟绍原叹了口气：“郭介中这样的人，在组织里不在少数，为了国家流血牺牲，可自己家却绝后了，说真的我也觉得不忍心。
可家法是家法，这个头一开，上行下效，将来会变得不可收拾，人人都给自己找个老婆，儿女双全，当中至少一半都没决死的勇气了。”
发现吴静怡嘴角鄙夷，孟绍原苦笑一声说道：“你别这么看我，我知道我不是个东西，女人一大堆，我的情况和他们又不一样，我好歹是个区长是吧？”
“强词夺理。”
“是，是，我是强词夺理，为自己辩解，但我有能力保护我的家人，我老婆孩子在重庆，重庆的特务、警察、袍哥全是我的保镖，我能做到，他们做不到啊。哎，就我这，为了祝燕妮的事情，差点被戴先生枪毙了，何况其他人？”
孟绍原脑袋有些疼：“我看这事，不能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把郭介中的老婆孩子，送回老家去，不许姓郭，等抗战胜利后再恢复他的姓。郭介中这个中队长是不能当了，枪毙倒也不至于，调到苏北，让他当个机枪手吧。”
吴静怡也知道，孟绍原其实还是在护着部下。
他这个区长也难，后方的人在那说他闲话，多少人想看着他倒台。上海呢，每天又有那么一大堆烦心的事等着他去处理。
在做情报工作上，他是一把好手，没他完成不了的任务，可是其它方面他是真的不想多管。
之前，还有自己帮他处理那些杂务，现在换成了齐雪贞，经验不足，也不知道能不能够胜任。
“让齐雪贞每天晚下班一个小时。”吴静怡想了想说道：“有些东西，我得手把手的教他才行。”
“别加班啊，那么辛苦。”孟绍原又恢复了嬉皮笑脸：“带回家去教她那不是一样的。”
吴静怡真的恨不得抽他一巴掌：“我看你这流氓脾气是真的是改不掉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章 你行不行
“长沙会战之后，日军暂缓攻势，在各地展开了大扫荡，企图稳固统治。”
一大上午，例行会议的时候，新任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助理齐雪贞便汇报道：
“为加强敌后斗争，重庆方面于去年11月，由司法院、监察院、财政部等联合组建了十二个督导组，检查、指导各敌占区工作，核实经费使用，并听取下一步工作汇报。”
“吃饱了撑的。”
嗯？
这句话一说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了说话的人。
孟绍原！
“你们都看我做什么？”
孟绍原冷哼一声：“检查指导工作？怎么检查，怎么指导？这些个老爷们，一个个都待在大后方，前线发生了什么，他们了解多少？指导？他们连日本人在哪里都知道，还检查各屁。经费使用？在敌后工作，本来很多账目都没办法说的清清楚楚。
你去策反一个目标，请客吃饭肯定少不了的，贿赂款也不在少数，难道你让别人开给你张收条？他妈的，从敌人手里购买了一批武器药品，你和对方说，哎，您得开张条子我，要不然我回去不好走账啊。你们说，这不是脑袋进水了是什么？”
所有人脸上都是会心一笑。
这话，怕也是只有他孟少爷能够公然说出来了。
“敌占区的形势复杂到了什么程度？军统的、中统的、民间抵抗组织、四路军、十八集团军，你到底去督导谁的？你去四路军、十八集团军那里，人家当你是个屁，说来说去，不还是检查我们军统和中统？这帮人，不弄点事情出来就认为没存在感。”
孟绍原越说越气：“我们这刚展开冬季攻势，他们就来督导我们？吴静怡！”
“到！”
“你是书记，他们要是来了上海，你赔他们，他妈的，不用给他们好脸色看。”
“是！”
“督导组暂时来不了上海了。”齐雪贞忽然说道。
“哦？”孟绍原一怔，随即眉开眼笑：“知道我上海是龙潭虎穴，知道上海由我孟绍原镇守万无一失，自己知趣不来了吧？”
这孟区长吹牛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够改掉啊？
齐雪贞苦笑一声：“东南督导组一共八人，由行政院的一名副处长叫曲华良的带队，这个曲华良是苏州人，担任督导组组长之后，并未按照事先规定的路线出发，致使接应的没有能够接应到，后来得知，他是临时改变路线去了老家苏州。”
孟绍原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不管重庆派谁来敌占区，敌占区方面都是经过精心安排的，具体到什么线路，每天接应几次，准确的接应时间。
一旦发生意外，就很容易出事。
果然，齐雪贞随后的汇报证实了他的担心：
“督导组进入苏州以后，是由曲华良过去的一个老友负责接待的，这个人叫孙金如? 中统的? 但孙金如已经叛变，将他们安顿在自己家里后，随即向日方密报。万幸的是，孙金如家的一个丫鬟? 还是有爱国心的，及时通知了督导组。
督导组急忙转移撤退，几乎和日本人到来时前脚后脚脱险，他们随身携带了一部电台，向重庆方面汇报了紧急情况。尔后，为了躲避日本人的抓捕，他们东躲西藏，但由于日本方面封锁了苏州，致使他们无法离开，被困在了苏州。”
“让我去救，门都没有！”
孟绍原嚷了起来：“他妈的，是不是要让我去救人？”
“是。”齐雪贞啼笑皆非：“总部来电，命令我上海区想方设法，把督导组营救出来。”
“我没空！”孟绍原一脸恼怒：“你吃饱了撑的，我这肚子还饿着呢。今天来个督导组，明天来个检查组，我不要做事了，成天围着他们转？”
说着，怒气不消：
“回电。职部陷于与日方苦战，损失惨重，苏州局势复杂，无法轻进。然职部必当想方设法，尽力营救。”
“等等。”
吴静怡开口说道：“会议暂时到这里，大家按照会议部署去办吧。”
“是。”
所有人都站起来离开了。
“你别劝我。”
等到这些人一走，孟绍原立刻说道：“我不救，我没空。”
“绍原，我知道你有怨气，我也一样有怨气。”吴静怡柔声说道：“可是你想，行政院的一个副处长啊，孔祥熙是行政院院长，他的人你能不救？一个督导组在苏州出了事，你要是无动于衷，咱们肯定会被后方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抓到把柄，他们根本就不了解情况啊。
孔祥熙为什么没给你来电？因为他知道你也难，所以干脆让你自己决定。这两年，孔祥熙对咱们还是不错的，处处维护着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别人不懂事，难道你还没主意？不管为了谁，这一次，你得救。”
满上海区能够劝他孟绍原的，恐怕也只有吴静怡了。
孟绍原在那怔怔的发了一会呆：“戴先生的电报呢？”
“齐雪贞刚才不是念了？”
“我的静怡姐姐哎。”孟绍原一声叹息：“齐雪贞念的，是总部来电，平时这种任务，都是戴先生直接发给我的电报，你真当我傻啊。”
“你聪明，还有谁比你聪明。”
吴静怡嫣然一笑：“戴局长电，督导组不光有行政院的，还有财政部和农业部的，虽然曲华良行事荒唐，毫无组织纪律，然事关重大，不得不救。”
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密电上还说，能救，则救，不能救，务必不能使其落入日人之手。”
孟绍原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这电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实在没有办法把他们从苏州救出来，干掉他们！
“有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想做了。”孟绍原出神地说道：“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好威风，可我累，真的累的要命，很多时候，手上还有沾上自己人的血。”
“你行的，你一定行的。”吴静怡握住了孟绍原的手：“你虽然不要脸，喜欢吹牛，可在我心里，你就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的男人，永远不会认输的。”
我的男人，永远不会认输的。
“救，我去救，可你得答应我的一个条件。”孟绍原凑到了吴静怡的耳边：“今天晚上……”
吴静怡的脸一下子就红了，然后悄悄说道：“那么久你行不行啊？”
第一千三百三十一章 家里消息
孟绍原觉得鼻子直痒痒。
他揉了一下，翻身继续睡觉。
“阿嚏！”
一个响亮的喷嚏打了出来。
谁啊？
孟绍原一睁眼，立刻大叫一声：
“啊！”
难道自己在梦里？
孟绍原揉了揉眼睛。
山下由梨爱！
是山下老师！
“绍原君。”
山下由梨爱笑靥如花。
随即，轮到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孟绍原一把抱住了她，不容分说，直接往床上一拉。
从重庆到上海，您这千里送身子，我要不把你就地正法了，还等着过年吗？
“绍原君，你……”
可怜的山下老师，见到了绍原君，一共才说了几个字啊。
这猴急猴急的绍原君啊，一大上午的，还睡意朦胧的，刚睁开了眼睛看到山下老师，就做出如此禽兽之事。
这一通折腾，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山下由梨爱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和久别的绍原君说，可哪里能够想得到啊。
……
“绍原君，您还是老样子。”
依偎在孟绍原的身上，山下由梨爱柔声说道：“您，您刚才辛苦了。”
孟绍原心中大乐。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
以前总认为中国女人好。
现在山下老师一来，才回想起来，这日本女人长处也不少啊。
“你怎么来了？”
孟绍原这才问道。
“你那么长时间没消息，家里人都很想念你。”山下由梨爱说话的时候永远都是如此温柔：“夫人们想派个人来上海探望你，你也知道，现在局势越来越紧张了，我是日本人，路上安全。真柰子本来也想来的，可是，小谨离不开她。”
“小谨？小谨是谁？”孟绍原一头雾水。
“就是你的女儿孟维岚呀。”山下由梨爱叹了口气：“你一直都没回去，连女儿的小名都不知道。”
孟绍原这才明白：“可，为什么要取这么个小名？小谨？有什么意思吗？”
“当然有了。”山下由梨爱抿嘴笑了：“这是燕妮帮了取的，意思是，要谨慎，长大以后，千万别遇到像她爸爸那样的男人。”
我靠！
祝燕妮这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吧？
孟绍原摸着脑袋：“那我儿子呢？有啥小名没有？”
“有。”山下由梨爱笑的更加开心了：“叫‘坏坏’。”
“坏坏？坏蛋的坏？”
“是啊，坏坏长得特别像你，性格也像你，就喜欢和女人在一起，男人一抱就哭，漂亮的女人一抱立刻安静下来了。大家都说，他长大了以后也一定是个小色狼小坏蛋，所以……”
所以就叫坏坏？
一帮娘们啊，这取名字都不带征求自己意见了？
绍原君觉得没面子到了极点。
“对了，小忠呢？”
小忠自从去了重庆，可一直都没有回来啊。
“小忠暂时留在了重庆。”山下由梨爱接口说道：“重庆那里出了点事。”
“哦？”孟绍原立刻紧张起来。
“你别急。”山下由梨爱随即说道：“之前? 司法院有个副院长，想要入股咱们公司，可是我们一合计，没同意。结果过了几天? 就出事了。
咱们重庆公司的生意很好，人手不够用，所以经常会招人。有天早上刚开门? 结果发现两个值夜班的人死了，报了警，警察来一查? 可是事情更大。”
在恒隆重庆公司里? 居然查出了一批军用违禁品。
当时? 两个管事的就被带走了。
那个司法院的副院长，亲自插手了这起案子? 还说什么国难时期? 有人走私军用违禁品，不光是发国难财? 而且还有通敌嫌疑。
又过了一天，执掌恒隆公司的陆义轩也被带走了。据说是那两个管事的熬刑不过? 就说这事全是陆义轩指使的。
带走的当天? 祝燕妮赶到? 只说了一句话：“我们陆经理走的时候可是完完整整? 身上没伤没疤的，要是出来，有一点伤，我们把官司打到委员长那里去。”
对方也所有忌惮，这才没有对陆义轩用刑。
陆义轩知道自己有孟绍原帮了撑腰，只要咬紧了牙关不招供，一出来，自己在孟绍原眼里的地位自然又大不同了。
所以，陆义轩居然始终都没有出卖孟绍原。
只是，恒隆重庆公司却被封了。
“他妈的，真的弄到我头上来了？”孟绍原勃然大怒：“军统的人呢，为什么不找他们？王南星呢？死了在一边看吗？重庆袍哥呢？我是坐馆大爷，他妈的袍哥兄弟都死了？还有戴先生呢？为什么不去找戴先生？这当我在上海就可以弄我家里人了？”
“你别急，听我说。”山下由梨爱赶紧说道：“这是雪菲姐的意思，她说，对方是司法院的副院长，无论去找戴先生，还是动用军统力量，又或者是袍哥的，对他们都不好。至少是明着找他们不好。那个副院长的背后有靠山，万一将来查出来，真和恒隆有关系，帮咱们的人会很难下台，所以这事还是孟家自己解决为好。
从当时的形势来看，那个副院长是公事公办，咱们动用到了那些力量，渲染出去，会被对方借用舆论压力，说咱们仗势压人，目无法纪，到时候对你更加不好。”
咦，自己这位夫人，居然能够想得这么透彻？
还有那句话，“至少是明着找他们不好”？有点意思了。
“绍原君，你别看雪菲姐平时知书达理，说话连句大声话都不说，可是真遇到事情了，就属她最冷静，也最不怕事。”
山下由梨爱一说到蔡雪菲，赞不绝口。
那天，蔡雪菲把孟家所有的人都召集了起来，对她们说道：
“老爷在上海很辛苦，家里的这点事不要惊动到他。要是谁让老爷知道，让老爷分心了，孟家也是有家法的。
我们孟家不欺负人，真查出来这事是恒隆做的，我们认打，认罚。别说封了恒隆，就算是封了孟府，我们一起上大街上要饭去也不叫屈。
可要是有人栽赃陷害，迫害抗战功臣家属，孟家也不会忍气吞声，你怎么陷害的，就让你怎么双倍奉还。大家也别闲着了，该做什么，都去做吧。”
真的有意思了。
看不出来蔡雪菲竟然还有这么一手，临危不乱，镇定自若。
孟绍原来了兴趣：“你仔细和我说说这事是怎么解决的。”
第一千三百三十二章 孟家的人
“这是前段时候招聘的所有人名单。”
帮着一起管理恒隆重庆公司的尚倩怡说道：“死者叫刘存福、赵培新，刚被招进来两天。出事后，有个叫包五声的也失踪了。”
“包五声？”祝燕妮问道：“这个人的情况？”
“三十七岁，重庆本地人，保举人是柴会恩，当地的一个小商贩，因为包五声是当地人，又有保人，所以一进来就让他当了个小头目。”
祝燕妮在那想了一下：“这事还得落在这个包五声的身上。”
“燕妮姐。”小忠走了进来：“军统行动科别动队队长杨友乐和第一行动大队大队长盛松祥来了。”
“请。”
说话间，杨友乐和盛松祥走了进来。
一进来，杨友乐便咳嗽一声：“二夫人，不，孟夫人，啊，祝女士。”
叫二夫人吧，国民政府实行的是一夫一妻制，叫孟夫人吧，你把正房夫人蔡雪菲放到哪里去了？
想来想去，还是叫“祝女士”比较妥当：“这个，听闻府上出事，孟绍原是我军统局行动科科长，为了避嫌，我们王南星王副科长自然不便出面，我们呢，是顺路经过，进来看看，但你要晓得，我们是公事公办，绝对不会因为孟绍原是我们科长就徇私舞弊的。”
“是，杨队长正应该这么做。”祝燕妮微笑着说道。
一通官话说完，杨友乐赶紧说道：“夫人，王副科长让我们调了两个小队，全部化妆，就在贵府周围。一来保护孟府，二来随时供你们驱使。”
盛松祥也说到：“他妈的，生个孩子没**的，整到我们军统头上来了。孟科长对咱们兄弟那是没得说的，夫人，您放句话，我密捕了那帮王八蛋！”
孟绍原对他们那是真好，头次见面，十五万缴获的赃款便全让行动科的弟兄们分了? 怎么不让他们对孟绍原死心塌地的？
“多谢二位。”祝燕妮淡淡说道：“我们的安全没有问题，还请烦劳二位帮我做两件事。”
“夫人请说。”
“第一件? 是帮我探望一下陆义轩的情况? 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您放心? 咱们警察局、司法院里都有人。”
“第二件? 给我盯死了那个汤贤春！”
“就是那个王八蛋的副院长是吧？”
“就是他。”祝燕妮冷笑着说道：“他每天做了什么事? 去了哪里，外面有几个小老婆? 晚上去哪吃的饭? 我全要知道的清清楚楚。”
“您放心。”杨友乐拍着胸脯说道：“就连他晚上放了几个屁，我都给您弄明白了。”
“那就拜托二位了。”
“那成，我们现在就去办。他妈的，重庆的特务我也不抓了? 我们就盯死这个王八蛋了！”
军统的前脚刚走，重庆袍哥又来人了。
来的赫然是重庆邱家当家的邱盛和，以及重庆袍哥总舵爷石孝先。
“我日他个先人板板的。”石孝先一进来便骂道：“我三弟是我袍哥坐馆大爷? 汤贤春个先人板板的，动我三弟，就是和我重庆十万袍哥过不去。弟妹? 怎么打，你说吧！”
邱盛和微微笑道：“大哥，别急，咱们弟妹可是游击司令出身，怎么做? 想来已经有了主意了。”
“二叔过奖了。”祝燕妮也不客气：“烦请大伯帮我找一个人。”
“谁? 弟妹尽管说。”
“一个叫包五声的，他的保人是柴会恩。不要明着找，我们不想让人知道，袍哥也卷入进来了，凭添麻烦。找到了，告诉我们在哪，我们去会一会。”
“哪有啥子麻烦的，交给我来好了。”石孝先大包大揽。
“二叔，我也有事求你，但这事暂时不急。”祝燕妮又对邱盛和说了一会话。
邱盛和又笑了：“我就说，我三弟家里的人，哪有一个是肯忍气吞声的？弟妹，这事我一定帮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那就多谢大伯二叔了。”
祝燕妮叹了口气：“我们原也不想惹事的，可有人非要踩在我们头上，没法子，这次只能弄到他身败名裂，自己滚蛋了。”
邱盛和跟石孝先互相看了一眼。
这孟家上上下下，真的没有一个善茬啊！
……
“我们是土匪，他妈的。”
袍哥的凤尾老幺一个巴掌扇了上去。
柴会恩“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大爷，我就是个小商贩啊，家里没钱，真的没钱。”
话音未落，一群大汉冲上去一顿拳打脚踢。
小忠点上了烟，就在一边看着。
打了一会，才说道：“行了。”
走到满头满脸是血的柴会恩面前，蹲下说道：“你老实的回答我，有个叫包五声的你认识不认识。”
“认识，认识，说起来，那还是我的表弟。”
“他欠了我们钱，现在人跑了，他在哪？”
“这个……”
“打！”
“别打，别打，我说。”
柴会恩哀告着：“要没猜错，他十有**在他老宅子里，出重庆，东向村，他老惹事，一出事了就往那跑躲一段时候。”
小忠站了起来：“东向村，把人给我带回来。”
“是。”凤尾老幺大声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柴会恩喘息着说道：“你们不是土匪，你们是恒隆的人吧。包五声找我当保人，我是实在抹不开这个面子啊……”
本来不说这话，他什么事都没了，可一开口，小忠转过了身子：
“该说的，不该说的，你这是没分清啊。我们就是土匪，不是什么恒隆的。本来呢，我是准备放了你的，可你那么多嘴，在这留上一段时候吧。”
……
“燕妮那里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尹佩雅有些着急。
“燕妮跟在老爷身边那么久，怎么做，她知道，而且，还有小忠帮她呢。”蔡雪菲倒是一点都不在意。
“我看，要不还是和绍原说一声？”
尹佩雅小心的建议道。
“我说了，没这个必要。坏坏乖，等爸爸回来，坏坏都不认识了。”蔡雪菲逗弄着祝燕妮的儿子：
“我的闺女，就是和真柰子亲，和我这个妈都不亲了。没事的，老爷在外浴血奋战，家里的这点事，不能让他分心。我们孟家的人，可没那么容易被人整垮的。”
尹佩雅忽然想到了一句老话：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第一千三百三十三章 大闹会场
有了确切的地址，找到包五声不用费什么力气。
这个包五声绝对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拳脚相加之下，包五声全都交代了。
他就是司法院副院长汤贤春找来的，目的只有一个：
栽赃陷害恒隆公司。
汤贤春有保人，又是当地人，一进去就当了一个小头目。
他收买了两个工人，告诉他们，自己会安排他们值夜班，趁着值班的时候，把一些别人的东西存放进恒隆公司的仓库，赚点烟钱。
那两个人一口就答应了。
晚上东西运了进来，只是当中出了点意外，让两个工人发现了是军用违禁品。
这一来把两人吓得够呛。
这是要掉脑袋的啊。
包五声暂时稳住了他们，说第二天就派人拖回去。
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酒菜，请他们喝酒。
他在酒里面悄悄下了毒药。
两个工人死了。
包五声伪造出了抢劫杀人的现场，然后自己匆忙跑了。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签了字，画了押，小忠又问道：
“还有证据证人，证明这事是汤贤春指使你做的？”
“有，有，他来我家找我那天，我妈也在。”
……
“燕妮姐，包五声的供词。”
祝燕妮看了一下，很满意：“杨友乐他们也盯死了汤贤春，他在外面包养了一个小老婆。他还不满足，又隔三差五的往妓院里跑，结果得了病，现在正在悄悄的吃药。”
“有这么多就够了。”
蔡雪菲把孩子交给了山下由梨爱：“二叔那里也准备好了，由梨爱和真柰子是日本人，公开抛头露面不合适，就待在家里，其她人，和我一起去吧。”
……
国府路，国民政府大楼。
由国党中央监察常委、主席林森召开的记者会正在召开。
林森介绍了目前抗战局势，以及国民政府抗战到底的决心。
眼看记者会临近结束，忽然有一个女人站起来问道：
“请问林主席，如果有人恶意迫害抗战军属，该当何罪？”
林森一怔：“你是哪家报社的？”
边上有人低低对他说了几句，林森“哦”了一声：“是孟夫人啊，恒隆公司发生命案，又私藏军用违禁品，证据确凿，也算不上迫害嘛。”
蔡雪菲淡淡一笑：“我这里有一份供词，小忠，念。”
林森来不及阻止，小忠已经把包五声的供词完完整整的念了出来。
司法院副院长汤贤春如何因为入股失败怀恨在心，如果收买他陷害恒隆公司? 进一步陷害孟家的经过，全都说的清清楚楚。
记者们今天算是来对了? 一个个笔走龙蛇，就生怕漏掉了一个字。
林森眉头紧锁：“这份口供的真实性尚待分辨，再说了，那个包五声我看是个地痞流氓吧? 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难说得很。”
“汤贤春，你个丧尽天良的！”
忽然? 一个老太婆在祝燕妮的搀扶下出现在了记者会? 一进来便大哭大喊：
“你让我儿子帮你去做害人的事情? 你自己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后面? 我儿子帮你杀了人? 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乱了? 真乱了。
“这人，就是包五声的老母亲? 汤贤春买凶的时候，她当时也在场！”
蔡雪菲平静地说道。
“孟夫人。”林森忍着不悦：“有什么不满? 咱们换个地方解决吧。”
“林主席。”
蔡雪菲断然说道：“今天这么多的记者在场，难道我国民政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为何不把汤副院长请来当面对质？”
这事真的棘手了。
孟绍原虽然只是个小特务? 但他是天子门生，青天白日勋章获得者? 委员长对他青睐有加。
还没有等想到办法，又有人进来：“报告，重庆商会主席邱盛和，代表重庆商界求见，联名控诉汤贤春迫害……”
“够了，够了。”林森满脸怒容：“去，把汤贤春给我叫来。”
……
“戴先生，我们让孟家的人顺利进入国民政府大楼了。”
“哦，知道了。”戴笠专心致志看着卷宗：“保护好她们的安全，汤贤春无法无天，这是摆明了要和我们军统过不去吗？”
……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汤贤春暴跳如雷：“我根本不认识什么包五声，这是栽赃陷害，栽赃陷害！”
“汤副院长。”蔡雪菲冷静地说道：“恒隆公司的那些军事违禁品是哪里来的？去弄这些的是你的司机，叫谢兆海，是你的司机。当晚把这些东西送到恒隆公司的，也是谢兆海。对了，谢兆海现在就在外面，要不要把他叫进来当面对质？”
汤贤春的汗，一下子流了出来。
……
杨友乐点着了一根烟，对戴着手铐的谢兆海看了一眼：“小子，知道怎么做了吧？”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谢兆海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
“汤贤春，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啊！”
一个中年女人冲进了会场，指着汤贤春又哭又骂：“你在外面包养野女人，弄了一身的病，还传染给了我，你就是个畜生，畜生啊！”
记者们的镁光灯疯狂的闪动。
“这又是谁？”眼看着好好的一场记者会就要变成闹剧，林森真的恼了。
“林主席，青天大老爷，你要帮我做主啊。”那女人哭着说道：“我是汤贤春的老婆，我十七岁就跟了他了，他的官越做越大，可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啊。他在外面养了小老婆，大把大把的钱往她身上撒，可我们母子呢？他根本不管不问啊。”
林森脸色铁青。
本来，政府迁到重庆之后，那些高官包养“战时夫人”的不在少数，根本就是公开的秘密，但这么闹腾起来，那完全是丢了政府的脸面啊。
这个混账汤贤春，谁不好惹，偏偏去惹军统的人做什么？
那个叫孟绍原的，自己也听说过他的名字，据说此人是个厉害角色，戴笠把他当个宝似的。
问题是，整件事军统根本没有公开出面。
几个女人，就把汤贤春弄得狼狈不堪。
“安静，大家安静。”
林森竭力控制现场：“我保证，这件事一定会给公众一个明确交代的。”
“多谢林主席。”
蔡雪菲淡淡一笑：“我们相信政府会还给我们一个公道的！”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赤木家人
“总之，就是这样的了。”山下由梨爱吃吃笑着：
“汤贤春被弄了个身败名裂，他虽然有靠山，但这次事情闹得实在太大，他被迫引咎辞职。陆义轩被放了，恒隆公司也恢复了名誉。雪菲姐那里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只是还有一点后续的事，而且也需要人出面，所以小忠就暂时留在重庆了。”
“这帮娘们。”
孟绍原也笑了。
看不出，看不出。
遇到事情，不慌不乱，居然用这个办法处理了。
这谁能想得到？
到底还是自己孟绍原的女人啊。
还有那个陆义轩，这次表现的不错，没当懦夫，下次看到了他，倒要好好的嘉奖他一下了。
“戴先生那里派人来过吗？”
“没有。”
嗯，这也是戴笠的一贯作风。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也肯定在暗中出手相助了，但他绝对不会亲自出面的。
成，这事就到这里为止了。
孟绍原看了看山下由梨爱，忽然问道：“你和我一起去趟苏州怎么样？”
“绍原君让我去哪，我就去哪。”
有山下由梨爱这个正经的日本人在身边，这次苏州之行倒可以多个掩护。
苏州之行，人不能带的太多。
自己可以和山下由梨爱冒充成日本夫妻，李之锋和吕成田跟着自己去就行了。
苏州方面，有岳镇川，还有齐雪贞的哥哥齐德烽接应自己，应该问题不大。
要真出了问题，无锡方面的魏云哲、王精忠还可以随时提供支援。
更何况，自己在苏州还安插了一枚棋子呢。
一去苏州，上海的工作依旧由吴静怡来接手。
“一来一去，我估计也就十来天的时间。”孟绍原专门把吴静怡叫到了办公室：“冬季攻势刚刚展开，任务很重。”
吴静怡点了点头：“你自己保重。”
“放心吧，比那更危险的地方我都去过。”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吴静怡慢吞吞地说道：“带了由梨爱在身边，没日没夜的，我说你的身体保重。”
我擦！
……
“川本君。”角田克隆的脸色很不好看：“这是我第二趟来了，难道你还准备否认吗？”
川本小次郎看了他一眼。
角田克隆是前天从日本来到上海的，之前，川本小次郎根本不认识他是谁，但现在他知道了：
赤木家的代表。
赤木亲之死在了自己的任上，作为赤木家年轻一代的杰出代表，这是赤木家的巨大损失，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赤木亲之的妻子赤木彩纱还在上海。
她竟然变卖了在日本的家产，决定为丈夫报仇。
她的这份精神固然让人钦佩，然而，在日本人看来?这不是一个女人应该做的事情。报仇?应该是男人去报仇的。
赤木彩纱应该回到日本。
可是，赤木彩纱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赤木家的召唤，执意留在上海为丈夫报仇。
甚至?还有一些非常不好的消息传来?据说赤木彩纱在上海勾搭上了一个帝国的年轻军官，还是有妇之夫。
甚至?他们还有了一个孩子。
这在赤木家看来，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赤木亲之也不会瞑目的。
角田克隆就是担负了这样的重任来到上海的。
“我什么都不知道。”
川本小次郎平静地说道：“所有的那些谣言，都是对一个帝国军官的污蔑。”
“川本君，够了。”角田克隆的耐心显然所剩无几：“我已经调查的非常清楚?你们的孩子?叫川本重信，一岁。你究竟要隐瞒到什么时候？
这是赤木家的耻辱，但是我们也不愿意把这事公开，而且，你是帝国的军官?我们想竭力保护你的尊严，所以希望这事能够悄悄的解决。
可是如果你执意如此，一定要把这件事闹到大家都不愉快，川本君，赤木家在军界、政界还是有一定势力的，结果不是你能够承受的！”
川本小次郎淡淡地说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拒绝承认你刚才说的一切，除非你能够把证据放到我的面前。”
“好吧，既然你这样的执迷不悟。”角田克隆站了起来：“那么，我们会找到证据，会找到赤木彩纱的，告辞！”
川本小次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一声孩子的啼哭响起，然后，抱着孩子的赤木彩纱来到了他的身边：“小次郎，怎么办？赤木家的势力很大，我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会被带回日本，我们的孩子也……”
“不会发生这样事的。”川本小次郎冷静地说道：“我不会让你和孩子落到他们的手里，绝不会。苏州日本宪兵队的平鹿少佐是我的同窗好友，我已经和他联系过了，彩砂，去苏州。”
“去苏州？”
“是的，去苏州。”川本小次郎很坚定地说道：“你到了那里，平鹿少佐会把你藏起来，角田克隆找不到你，过段时候就会离开的。那时候你砸回来。”
“嗯。”赤木彩纱点点头说道：“我听你的安排。”
“你的人，不能再用了，他们一定已经被角田克隆盯上了，甚至还会被他收买，出卖你。”川本小次郎想了一下说道：“我派米山和久保送你去苏州，他们是我的得力手下，忠心耿耿，一路上会照顾你的。彩砂，有一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请说吧，小次郎。”
川本小次郎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你一直在想着为赤木亲之报仇，即便你和我在一起，为的也是这个目的。但我要告诉你，你不是孟绍原的对手，不是。从现在开始，忘记这个男人，忘记和他的仇恨，把一切都忘记吧。”
赤木彩纱没有说话。
怎么可能忘记？
她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杀死孟绍原！
为此，她甚至不惜献身给川本小次郎。
“当我求你了。”
川本小次郎竟然拜服在地：“好好带大我们得孩子，战争早晚都会结束的，如果我活着，我会带你们回到日本。如果我死了，重信，是我们川本家的孩子啊。”
他几乎在那哀求了。
“我知道了。”
赤木彩纱看着有些麻木：“你真的那么害怕孟绍原吗？”
川本小次郎没有回答。
可他想告诉赤木彩纱：
是的，我是真的害怕那可怕的男人！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狭路相逢
上海到苏州极近，不过一百八十多里路。
眼看着苏州在望，孟绍原在附近的小镇住下，等着明天苏州的人前来接应自己。
这小镇距离苏州不过二十来里路，一来一去极快，镇上也没有日军驻扎。寥寥的只有几十户人家。
一家破败的小旅社，战前的时候生意还行，战争爆发，苏州被日军占领后，这小镇遭到洗劫，一直到现在都未恢复元气，平时根本没有生意。
老板早就跑了，就留下一个老人照看旅社。
这老人老眼昏花，对待客人冷淡至极，看到客人来，也不登记，也不招呼，扔给他们两把钥匙就算是打发了。
一进房间，连个灯都没有。
去问了老头，老头只是懒洋洋的给了他们几枝蜡烛。
什么热水、吃的，那是更加不用想的了。
算了。
反正也不是来旅游的。
孟绍原也不在乎，只是吩咐李之锋把轿车去停好了。
要不然，一辆轿车忽然出现在这破败的小镇上，实在有些扎眼。
环境如此恶劣，也实在没什么心思做别的事情，吃了点点心垫饥，衣服都没脱，早早的便搂着山下由梨爱睡了。
睡到半夜，楼下忽然传来了争吵声，还夹杂着日语。
孟绍原和山下由梨爱两人同时惊醒，孟绍原“嘘”了一声。
隔壁的李之锋和吕成田肯定也醒了。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日本人来？
“哇，哇。”
忽然，婴儿的啼哭声清晰的传来。
怎么回事，居然还有婴儿？
……
“夫人，我们的车坏了，苏州现在肯定已经关闭了。”米山有些愧疚：“附近实在没有像样的地方，请在这里将就一晚上吧。”
“没事的。”赤木彩纱把孩子哄睡了：“米山君，没有必要和支那人吵架，那个老东西很老了，他也听不懂日语，不要节外生枝，平安到苏州才是最重要的。”
“哈依。”
米山一个点头：“夫人，请早点休息吧。”
……
半夜没有合眼。
到了黎明时分，孟绍原悄悄对山下由梨爱说道：“把东西收拾好，我们离开，不要作声。”
他打开门的声音很轻，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然后悄悄的敲了敲李之锋的门。
门开了。
几个人谁也没有说话?都是用手比划了一下。
撤！
山下由梨爱还没出来。
李之锋和吕成田先行。
一下楼，看到柜台上点着十几枝蜡烛?那个管着旅店的老头躺在地上，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后面的厨房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全是日语。
大概是说这里怎么那么穷?吃的东西都没有。
李之锋和吕成田迅速闪到了一边。
……
半个小时前。
米山和久保实在没有办法在这里地方入睡，两个人一合计?干脆到下面去找点吃的喝点?就这么等到天亮?到了苏州再说。
可是那老头已经睡了?被叫醒?看到是之前和自己争吵的日本人。
老头刚骂了几句?惹得米山杀心大动?干脆直接掐死了老头，和久保自己到厨房里去找吃的。
在这里?日本人杀个中国人，算是什么大事？
……
米山和久保端着面疙瘩汤?和半瓶酒走了出来。
李之锋和吕成田，如同两只雄鹰一般扑了上去！
……
砰砰乓乓?下面传来了打斗声。
孟绍原立刻拔出了枪。
此时，山下由梨爱也带着行李出来了。
“快！”孟绍原低低说道。
可是?意外就在一瞬间发生了。
山下由梨爱刚刚经过一扇房间，房门忽然打开，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一把冰冷的枪口对准了她：
“不准动！”
孟绍原大惊，急忙回头，就听到一个女人冷冷说道：“动一动，打死她！放下武器，慢慢过来。”
孟绍原收好了枪，慢慢的朝着那间房子走去。
“那里，有蜡烛，点上，全部点上。”
漆黑的房间里，那个女人再度开口说道。
孟绍原很听话的把几枝蜡烛全部点上。
“关上门！”
孟绍原现在有一个选择：
跑！
但是，山下由梨爱还在对方的手里。
孟绍原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抛弃自己女人独自逃生的人。
所以，他还是很听话的关上了门。
当他一回头，两个声音脱口而出：
“赤木彩纱！”
“孟绍原！”
……
人生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
孟绍原做梦也都想不到，自己居然在这里遇到了赤木彩纱。
赤木彩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杀夫仇人，竟然会出现在这个破败的小镇上！
命运啊。
“是你，是你！”
赤木彩纱狞笑起来：“孟绍原，你会落到我的手里！”
她得感谢天照大神对她的恩赐。
仇人，现在就站在自己眼前！
孟绍原看到，床上，有一个正在熟睡中的婴儿！
他忽然抬高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恩赐，恩赐！”赤木彩纱的声音也情不自禁的抬高了。
“是我倒霉！”
孟绍原一伸手，可是动作太大，“啪”的一声，把蜡烛边上的一个杯子打翻在地。
婴儿翻了一个身。
“别动，老实点！”
赤木彩纱厉声说道：“不然，我会打死你的女人的！”
“我不小心。”
孟绍原俯身捡起了那个杯子，居然还没有碎：“你枪口别对着我的女人，对着我！”
“是啊，对着你，对着你！”
赤木彩纱的枪口，真的对准了孟绍原：“我的夫君天上有灵，保佑着我，让我终于找到了你，终于让我有了报仇的机会了！”
“我是中国人，他是日本人，他杀我，我杀他，难道有错吗？”
孟绍原的情绪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他挥动着胳膊在那大叫着：“你杀了我呢？难道我的妻子也要为我报仇吗？这不公平，不公平！”
山下由梨爱杀了，她从来没有见到绍原君那么激动过。
“我不管！”受到对方情绪影响，赤木彩纱也大嚷起来：“我的丈夫死在你的手里，是你！是你亲手杀了他，现在轮到你了！”
“我说了，这不公平！你不能杀我！”
孟绍原几乎是在那里吼叫，然后把杯子重重朝着地上一砸！
“啪！”
“哇！”
杯子碎了。
婴儿终于被惊醒大声啼哭起来。
赤木彩纱本能的一扭头。
孟绍原猛然掏枪。
“砰”！
枪法一直都是稀烂的孟绍原，开枪！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日人口供
“十中七！”
十中八，十中八，十中七。
这就是孟绍原三轮的射击成绩。
“三十中二十三。”
看着这份成绩，身为射击教官的霍代如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小子，从最开始学习射击时候，一枪都打不准，到现在，已经能够有这样的成绩，进步很了不起了。
霍代如拿起了笔，正想在成绩册上写上“甲等”，可是忽然停了下来，考虑了一会，写下了“乙等”。
他把成绩册递给了孟绍原：“孟绍原，对乙等有没有意见？”
“没有！”孟绍原大声回答。
这是他进入到杭州军官之后，毕业考试考核到现在，唯一的一个乙等。
霍代如淡淡说道：“我看了，你其它科目都是甲等，只有射击是乙等。回去后，好好练习，什么时候做到弹无虚发了，回来找我，我给你改成甲等！”
“明白了，孟绍原保证会回来找教官的！”
……
军统局上海区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位孟长官枪法之差，当真惊世骇俗。
近在咫尺的射击，他也一样会打偏。
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只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认真的想过一个问题：
那么近的距离，一个从来没有开过枪的人也能射准了。
可是，孟少爷为什么会打偏呢？
因为他根本不想打准。
为什么？
就和他的搏击明明很不错，连教官都能打倒，但他一定要让所有人认为自己不会搏击术。
射击也是一样。
绝大部分时候，又不是一定要自己亲自出手命中目标。
自己又不是个狙击手。
让别人轻视自己，蔑视自己，没什么不好的。
没准什么时候就能利用这点救自己一命。
比如这次。
救的不是自己，是山下由梨爱！
还是打偏了一点，子弹从她的左脸颊穿过，由右脸颊穿出。
但这足以让她倒下了。
山下由梨爱整个人都瘫了。
孟绍原也差点瘫了。
他没把握能够一枪致命，一点把握都没有。
尤其是室内的光线很暗。
但他必须要这么做。
这是唯一能够救山下由梨爱的办法。
他先故意抬高声音，大吼大叫，故意摔碎茶杯，为的就是惊醒熟睡中的婴儿。
他知道，母性本能会让山下由梨爱转头的。
那，就是自己的机会了！
他还是成功了！
婴儿还在那里啼哭。
本来瘫软在地上的山下由梨爱，好像忽然有了动力，一下爬了起来，冲到床边?抱起了孩子。
在重庆带孩子的经验?让怀抱里的婴儿很快安静下来了。
孟绍原一步步的来到了赤木彩纱的身边，看到赤木彩砂还未气绝?正在那不断的抽搐着。
她想说话?可是整张脸都被打烂了。
她失神的眼睛，好像要看向什么地方。
“你的孩子，我不杀?我会找人帮你养大他的。”
孟绍原低声用日语说道：“他不会知道他的父母是谁?他只知道自己从小就是要一个中国人。”
赤木彩纱安心了。
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和孟绍原之间的恩怨?结束了。
所有的恩怨，都结束了。
她和川本小次郎之间的故事，也结束了。
除了一个孩子。
孟绍原看着地上的这具尸体?然后喃喃说道：
“报告教官?孟绍原射击成绩?乙等。但我下次一定会拿甲等。”
他想射击的，是赤木彩纱的脑袋！
门被撞开?李之锋闯了进来。
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他怔在了那里。
“嘘?轻一点。”生怕惊醒孩子的山下由梨爱急忙说道。
李之锋去检查了一下赤木彩纱的尸体?转过身来?一脸的难以置信：“长官，你，你打的？”
“啊，我打的。”孟绍原也是一脸的“茫然”：“这黑灯瞎火的，我居然真的打中了？”
“打中了，打中了。”
李之锋恍然大悟，难怪呢，长官那么稀松的枪法，居然打中，原来是瞎猫拖了个死耗子。
这运气。
“长官，枪声响了，立刻撤离吧。”
“不用。”孟绍原很肯定地说道：“这种小镇子上，所有的人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听到了也只当没有听到，他们平时躲日本人都躲不及，更加不会主动去和日本人接触了。”
而且，就算真有人想去和日本人报告，这距离苏州还有二十来里路呢。
“下面的情况怎么样？”
“旅馆的那个老头死了，两个日本人，死了一个，被我们打晕了一个，现在吕成田正在弄醒他，想办法要口供。”
“抓紧点，不开口，把他牙齿一颗颗给我砸下来！”
“是！”
……
所以，孟绍原看到米山的时候，他的两颗大门牙已经没了。
“说吧，怎么回事。”孟绍原开门见山地说道。
米山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出来。
什么？
那个婴儿是川本小次郎的儿子？
和赤木彩纱的？
孟绍原倒还真的没有想到。
去苏州，避难？
有趣了。
“还有什么？”
“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去苏州要见的人叫什么名字？平鹿少佐，平鹿左团次。”
“他见过赤木彩纱没有？”
“没有，从来没有。”
“照片也没见过？”
“没有，川本少佐和赤木女士的事情，很保密，少佐不想让过多的人知道在，这次如果不是事情发生的太急切，他是不会让赤木女士去苏州的。”
不是说谎。
孟绍原能够看得出。
“车子修好了。”吕成田走了进来。
他修好的是日本人的那辆车。
“解决了。”
孟绍原站了起来，做了一个手势。
身后，很快传来了挣扎声。
“把所有的尸体都装上轿车。”孟绍原吩咐道：“吕成田负责开日本人得车，立刻离开这里，到附近去等接应我们的人。”
“是！”
这个时候，山下由梨爱抱着孩子从楼上走了下来：“绍原君，我能带着这个孩子吗？孩子，是无辜的。”
“可以。”孟绍原笑了下：“不光现在可以，到了苏州也可以。由梨爱，从现在开始，你的名字叫赤木彩纱。”
李之锋被吓了一跳，他知道长官要做什么了：“长官，万一……”
“我知道，我也怕死。”孟绍原慢吞吞地说道：“所以你们两个是川本信任的中国特务，陪着赤木彩纱，一起去见平鹿左团次，我负责在外接应！”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千防万防
“长官！”
岳镇川“啪”的一个立正，大声说道。
“你减肥了啊？”孟绍原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
一段时候没见，这小子瘦了，更加的精壮了。
“鬼子扫荡开始，日子没以前那么好过了。”
岳镇川笑嘻嘻地说道：“前段时候，一直都在转移，和鬼子打了几次遭遇战，每天都得打起精神，这不自然就瘦了。”
“局势能控制得住？”
“能。”岳镇川很肯定地说道：“苏州、无锡、常州这些地方的鬼子，战斗力不强，说白了，他们也是混日子的，几次遭遇战，大家放了几枪，然后心照不宣的撤退了。”
要说，还是这里的日子相对好过一些。
鱼米之乡，生活舒适，人在这里待的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有了一些惰性。日本人一样逃脱不了这样的规律。
至于像岳镇川、魏云哲、王精忠领导的忠义救国军，长期进行游击作战，必须始终保持高度警惕，所以战斗力反而得到了加强。
此消彼长，因此在这一区域的武装力量，已经隐隐有了和日军抗衡的资本。
“先帮我把轿车里的尸体处理了。”孟绍原指了指身后的轿车。
“这不用一来就大开杀戒吧。”岳镇川嘀咕着，指挥着手下去把尸体掩埋。
他妈的，你当我想？
这不是冤家路窄吗？
“城里的情况怎么样？”孟绍原问了声。
“接到命令后，我让齐德烽在苏州侦查了一下。”岳镇川立刻汇报道：“最近苏州盘查明显加强，进去容易，出来难。到现在为止还没有消息。”
肯定的。
日本人正在那满城抓捕督导组呢。
一想到这，孟绍原的脑袋又有些疼了。
只要督导组还没离开苏州，找到他们不是问题。
问题是，找到了，怎么出来？
孟绍原心里还没个计划。
“我们在苏州可以动用的力量有多少？”
“武装成员三十八人，非战斗成员五十一人，不算外围成员。此外，我还可以陆续再派十几个人进去。装备直接在苏州领取。”
“够组织一次小型暴动了。”
孟绍原对苏州的发展还是非常满意的。
这一百来号人，配合着外围的忠义救国军，真要打，没准还能夺下苏州。
不过，夺下来的意义也不大，守又守不住。
反而会引起日军的疯狂报复。
“我们单独进苏州。”孟绍原想了一下：“你在外面等着消息，咱们苏州的一号联络点在哪？”
“抚风茶社，唱评弹的陆瞎子夫妇是我们的一号联络员。”
“瞎子？真瞎子？”
“真瞎子。”岳镇川笑了笑：“从小眼睛就瞎了，可评弹唱得好，日本人占领苏州后?他们的指挥官森木一郎大佐特别喜欢听他的评弹?有的时候甚至还会跟他学唱几句。
这陆瞎子过去，尽受到地痞流氓的欺负，可自从有了森木一郎这层关系?嗨，谁都不敢招惹他了?这陆瞎子也算是因祸得福。
陆瞎子很早就被发展进了军统，凭借他的特殊身份?做了很多的事。苏州沦陷，奉命深度潜伏，他老婆小梨仙也是我们的人，协助陆瞎子的同时也奉命监视他。”
这军统在各个城市的潜伏特务，形形色色?三教九流都有。
谁能够想到一个瞎了的评弹艺人?居然是军统在苏州的一号情报员？
孟绍原问了接头暗号：“知道了，帮我找身破旧点的衣服。”
“是，准备好了。”
“你们。”
孟绍原把山下由梨爱三个人叫了过来：“你们三个，一定要镇定自若?尤其是你，由梨爱?本来不应该你来扮演赤木彩纱，但是……”
“我知道的，绍原君。”抱着孩子的山下由梨爱微笑着说道：“能够为绍原君做事，我也很开心呢。”
“危险应该不大。”孟绍原很确定：“孩子是最好的掩护，任何抱着一个襁褓里婴儿的女性，都会最大程度上降低对方的警惕性。”
这个规律，在任何时候都管用。
而且孟绍原可以确定的是，平鹿左团次一定会安排他们住在民宅，住在宪兵队，眼睛太多了，容易增加被赤木家发现的风险。
当然，孟绍原也做了一旦有变的应对措施：“如果不慎暴露，我允许你们叛变。”
“什么？”李之锋脱口而出。
“叛变。”孟绍原笑了笑：“为什么要蒙受不必要的损失？我会给你们一些情报，必要时候用来出卖，然后等着营救。至于你。”
孟绍原看向了山下由梨爱：“你可以说受到中国人的胁迫，然后，等着我来营救。”
“我相信你，绍原君。”山下由梨爱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
任何一个计划，在正式实施前，都必须做好最坏可能的打算。
商量好了联络时间和方式，孟绍原看了一下手表：“你们也出发吧。”
“是！”
看着他们的轿车离开，孟绍原换上了破旧的衣服，然后把武器交给了岳镇川，再摘下手表：“帮我收好，回来的时候还我。”
岳镇川一个哆嗦。
“做什么？”孟绍原好奇的看着他。
“等等。”岳镇川把这块手表翻来覆去的看着，确定没有任何地方有磨损之后才小心的收了起来：“我得防着，别您把一块坏表给我，到时候冤枉是我弄坏的，让我掏钱。”
“我靠！”孟绍原忍不住骂了出来：“我是那样的人？”
“您还真是。”岳镇川很认真的点了点头：“我老实和您说，您将来要是不做军统了，当土匪肯定合适。”
“老岳啊。”孟绍原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等这次任务完成了，把你支队的财政报表做一份让我带回去。”
“啥？不是上个月就交了？”
“上个月是上个月，这个月是这个月。”孟绍原冷笑一声：“每一分钱都给我算清楚了，有一笔账对不上，老岳啊，不是我这个上司为难你，你准备自己掏腰包补上吧。”
“不带您这样的啊。”岳镇川愁眉苦脸：“我好歹是您的老部下了啊。”
千防万防，少爷难防。
军统局上海区任何一个有觉悟得人，都不会平白无故给孟少爷抓到把柄的，可孟绍原却总有办法找到你的岔子！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抚风茶社
距离上次来苏州，已经有段时候了。
一点改变没有，古色古香的建筑，永远看起来都不慌不忙的苏州人。
满耳听到的都是吴侬软语，特别的好听。
门口的日本人搜查的够仔细的。
有个带了把菜刀的，被查出来，倒了大霉。
他再三分辨，自己是个厨子，可日本人根本不听，一枪托打倒在地，一通暴打，随即就被宪兵队的带走了。
孟绍原除了一点零钱，什么都没带。
而且不光穿上了破旧衣服，还特意把自己的脸、身体弄得乌漆嘛黑。
化妆，不是光穿着一身衣服就行的，你衣服破旧，脸白净的和个小白脸似的，真当日本人眼睛瞎？
徐记酒坊。
一大缸一大缸的酒整齐的放在那里，老板闭着眼睛在那养神。
孟绍原走了进去：“掌柜的，有便宜点的桂花酒吗？给我来三两五钱。”
老板立刻睁开了眼睛：“便宜的桂花酒没有，您看黄酒合适不，我们自家酿的。”
“合适，合适。容易醉吗？”
“容易上头。”
“那您给我来点吧。”
“等着。”
掌柜的走进了内室。
孟绍原靠在了门边。
这是规矩。
一旦这个联络点的联络员叛变了，方便第一时间逃跑。
没一会，掌柜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袱，放到了地上，转身去打酒。
孟绍原一句话不说，走过去，拿起包袱，出了店门。
找了家小旅馆，开了一间单人房，口袋里立刻变得干干净净。
走进房间，关上门，打开包袱。
里面是一身的长衫，连着内衣鞋子一应俱全。
抖开长衫，一张良民证和一叠钱掉了出来。
这些都是事先准备好的，给潜伏进苏州的特工提供的装备和资金。
换了衣服，收好钱，孟绍原离开了小旅馆。
这间房，只能用一次。
在附近找了一家浴室，进去洗了个澡，搓了个背，又变得干干净净。
出来的时候?再找家理发店的，把头发打理的一丝不乱。
这才是那个孟少爷。
这么一通事情做完?已经到了下午5点来钟了。
晚饭就吃苏州有名的面。
一碗香喷喷的红汤面?面汤那是独家手艺?特制的?再配上块肉?清炒虾仁，这一顿?吃得别提有多美了。
结了账?给了伙计小费：“麻烦打听一下，抚风茶社什么时候营业？”
“哎哟，这不是才6点不到，您7点钟去正好能赶上。”
孟绍原一怔：“苏州不宵禁？”
“您这是才来苏州吧。”伙计悄悄说道：“这里的森木太君喜欢听陆瞎子的评弹?所以宵禁的时间从8点改到了晚上12点钟以后。”
这日本人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评弹迷啊。
出门叫了辆黄包车，直奔抚风茶社。
一进去，好家伙?几乎都要坐满了。中国人日本人都有。
还有腰间带着驳壳枪的，一看那样子就是侦缉队的。
这侦缉队可是日本人治理地方的一宝。
可不像孟绍原那个时代电影电视里演的，侦缉队的汉奸们一个个都好像小丑。
侦缉队的组成?基本都是当地人，熟悉当地的风土人情，大街小巷。
他们只要看你一眼，就知道你是不是本地人。
他们是日本人的眼睛、鼻子，是日本人的腿?是日本人的打手！
很多潜伏组织?全都是这些侦缉队破获的。
也正因为如此，日本人对他们非常重视，薪饷从不拖欠，待遇也好，这也能让他们更加的死心塌地的为日本人卖命。
一个侦缉队的走到孟绍原的面前，看了他几眼：“证件。”
孟绍原立刻掏出了良民证。
侦缉队的拿到手里看了看：“洪嘉凤？怎么和个女人名字似的？”
这名字真难听，取个刘德华王力宏的多好？孟绍原起身恭恭敬敬说道：“回您的话，我从小生下来体弱，父母怕养不活，就取了这么个名字。”
“上海来的？军统、中统的？还是工农党的人啊？”
“哎哟，爷，您别吓唬我。”孟绍原一瞬间吓得面色发白，掏出烟的手都哆哆嗦嗦的：“您抽烟，您抽烟。我是做买卖的，来苏州进刺绣的。”
“我看你不像啊。”侦缉队的接过了烟：“走吧，跟我侦缉队走一趟，是真是假一进去就知道了。”
“您开恩。”孟绍原的样子好像要哭了，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票子，塞到了侦缉队的手里：“我胆小，进去了非死在里面不可。当我求您了，求您了。”
“熊样。”
侦缉队收好了票子，把良民证还给了他：“在苏州老实着点，发现情况及时报告。”
“是，是。”
孟绍原真的汗都下来了。
潜伏特工，危险无处不在，根本不知道下一分钟会发生什么。
前段时候，常州那里就出了事。
和孟绍原遇到的情况差不多，这些侦缉队的看你穿着打扮体面，找个岔子来敲诈你一笔。偏巧进入常州的那个军统特工，身上没带着钱，反应又慢，不知道脱下自己的手表贿赂。
结果，他真的被带进了侦缉队，一通刑讯逼供，全招了。
恐怕侦缉队自己都没想到会有这样收获。
所以，身上随时带着钱，关键时刻真能救你一命。
差点阴沟里翻船，孟绍原心里嘀咕了一声。
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几乎折在这个侦缉队的手里。
门口一阵骚动。
几个日本兵冲了进来，分成两边站立。
接着，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走了进来。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低头不语。
几个侦缉队的立刻迎上：“欢迎森木大佐。”
日本驻苏州指挥官，森木一郎大佐！
“我是来听评弹的，不要那么拘束。”森木一郎的一口汉语非常流利。
最前排得那张桌子，是专门为他留的。
早在舞台上等着的茶社老板一看森木一郎到了，立刻鞠了一躬。
“开始吧。”
森木一郎迫不及待地说道。
“有请陆老板，小梨仙！”
在小梨仙的搀扶下，陆瞎子一出现，森木一郎立刻带头鼓掌。
掌声雷动。
陆瞎子派头十足坐下。
孟绍原看了看，已经座无虚席了。
几个侦缉队的，控制住了关键的位置，他们可不是来听评弹的。
任何的轻举妄动。都会被他们第一时间发现。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瞎子夫妇
陆瞎子和小梨仙的评弹场，当真是掌声雷动。
等到结束时候，森木一郎起身，居然还对他们鞠了一躬，赏钱给的特别优厚，还派人上台和陆瞎子说了几句话。
“好的，好的，一定恭候。森木太君，不早了，您请回吧。”
“陆先生，晚安。”
在日本兵和侦缉队的护送下，森木一郎大摇大摆离开。
一众观众也都散了。
“哎哟，先生，这是后场，您不能进。”
一个伙计拦住了孟绍原。
孟绍原微微一笑，掏出张票子塞到伙计手里：“烦您通报一声，就说上海他表弟来了。”
伙计也不敢怠慢，赶紧进去。
没一会便出来，态度变得恭敬许多：“陆老板请您进去说话。”
一进去，里面是陆瞎子和小梨仙专用的休息间，没有他的话，就连茶社老板也都不能进来。
关上门，孟绍原开口说道：“表哥，我从上海来看您了。”
“哦，咱们家里人好吗？”
“好得很，你表弟媳妇又怀上了，没准这次能给我生个儿子。”
“家里还能过得下去吗？这买卖做得怎么样？”
“托您的福，买卖还行，日子过得也还不错。”
暗号一对上，陆瞎子立刻说道：“准备两辆车，咱们回家去说，今天表弟就住在咱们家。”
……
“我叫王力宏。”孟绍原终于说出了这个自己满意的名字：“在苏州使用的名字是洪嘉凤，军统特别行动指挥。。”
“长官好。”陆瞎子和小梨仙同时说道。
“汇报情况。”孟绍原坐了下来。
“是。”陆瞎子不敢怠慢：“前天，齐德烽找到了我，我帮他弄了一张特别通行证，他现在应该正在寻找督导组的下落。明天下午就能回来。”
孟绍原点点头：“孙金如是怎么回事？”
“中统潜伏人员，也是老特工了。说起他的叛变，有些奇怪。这人潜伏得很深，而且他家里人都死在了南京，他和日本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他在苏州潜伏得好好的，还当上了一个小头目，专门负责帮日本人检查征缴粮食的，日本人对他还挺信任的。”
陆瞎子把掌握的情报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苏州城里，之前发生了几次针对汉奸的刺杀，我都怀疑是孙金如做的。这次不知道怎么的，就叛变了。督导组跑的很及时，那个丫鬟也是有功的，可是这以后?就没有了孙金如的消息了。”
和孟绍原心里疑惑的差不多。
他从一开始听取汇报，就发现督导组暴露整件事情都有疑点。
孙金如既然叛变了，而且知道曲华良和督导组要来，为什么不及早做出准备？
一个丫鬟?哪里来的消息?能够通知到督导组？
孙金如难道会和丫鬟商量这件事？
督导组的电台，为什么只发了一次电报？
没错?之后采取无线电静默?是担心被日本人侦听到。
可他们完全可以采取流动发报的形式?及时的和重庆取得联系，汇报近况，争取早日脱险。
这些疑点?就目前来看解释不通。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
真正叛变的，是曲华良和整个督导组！
但这，全都没有证据！
需要自己一一揭开真相了。
如果自己猜测的是正确的?那就成了政府的丑闻了。
“长官，您这几天就住在这吧。”陆瞎子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我这里很安全。”
“嗯?可以。”孟绍原追问道：“刚才结束的时候?森木一郎和你说了什么？”
“他明天上午来我这里学评弹?每个礼拜他只要有时间?一定会来的。”
“我在这里没事？”
“没事。”陆瞎子笑了笑：“谁能够想到一个瞎子，能够做出什么事来？”
瞎子，是他最好的伪装。
小梨仙拿出了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把手枪，两个弹匣，和一枚手雷：“长官，您的武器。”
陆瞎子随即说道：“长官，那我先去休息了，今晚就让小梨仙侍候着您吧。”
嗯？
孟绍原都听懵了。
几个意思？
让你老婆侍候我？
虽然本长官好色，但总不至于做出这样事情吧？
小梨仙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把陆瞎子送回了他的房间，然后转了回来，关上了门，用很低的声音说道：
“孟长官好。”
孟绍原心里一惊：“你认识我？”
“民国二十六年，淞沪会战爆发，我隶属于上海区，见过您。”
他妈的，还是那句话：
再完美的计划，也总会出现意外。
孟绍原怎么可能想到，苏州一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特工，居然会认识自己。
“您放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小梨仙恭恭敬敬地说道：“我的父母家人都在重庆，我知道家法的。”
“陆瞎子是怎么回事？”孟绍原关心的是这件事。
“他眼睛瞎了，心里没瞎。”小梨仙随即说道：“他过去有过一个老婆，死了，不过帮他生了一个女儿，他被发展成情报员后，他女儿被我们接走了，其实是做为人质。我会唱评弹，所以被组织选中，以他妻子表妹的身份续弦于他，奉命协助并且监视他。
陆瞎子这个人很聪明，知道自己没有靠山，他的命，和他闺女的命都掌握在组织手里。也知道我并不是真心的喜欢他。他曾经对我说，要想活下去，一些不能做的肮脏事也得做，比如说，上面来了高级长官，陪着睡觉，也许能换来一些优待也说不准。”
孟绍原心里有了几分悲哀。
一号情报员听着好听，其实陆瞎子的残疾，注定了他永远只是一个底层人物。抗战胜利了，和他一点关系也都没有，无论他为组织做了多少贡献。
“知道自己没有靠山”。
这句话透着太多的悲凉了。
他想活下去，他想自己的闺女活下去，小梨仙也想要活下去。有时候，上峰多给他们一些支援，就能让他们活下去。
可他们没人脉，没本钱，他们唯一有的：
就是小梨仙的身子！
“睡吧，你睡床上，我睡地上。”孟绍原叹了口气：“我不是那种人。”
我不是那种人。
他是真心实意说出这句话的。
他好色，但不至于做这样的事。
这些底层特工，够苦的了。
自己不能在她们的伤疤上再撒盐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突然暴露
整件事情都有蹊跷的地方。
从孟绍原听到督导组遇险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
怎么才能把整件事情梳理清楚？
督导组现在在哪里？
一切都无从得知。
整整一个晚上，孟绍原都表现得特别像一个君子。
无论小梨仙如何请求，他坚持睡在了地上。
小梨仙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上司。
过去都在风传，这位长官如何的荒淫好色。
可是现在，小梨仙却可以确定，所有的传言都是对长官的诬陷。
没有人比长官更加正人君子了。
小梨仙并不知道，传言其实都是真的。
只不过，她的这位长官，还是有一点最后底线的。
到了天亮的时候，孟绍原却表现的刚刚和小梨仙睡完觉起来的样子。
他要让陆瞎子安心。
否则，陆瞎子一定会认为自己哪里招待不周的。
小梨仙当然也清楚这一点，此时的她，心里充满了对长官的感激。
别看陆瞎子这样，可日子过的委实不错。
一大早，茶社的老板就派人送来了早点。
“长官……”
陆瞎子一开口，孟绍原便打断了他：“从现在开始，叫我表弟。”
“是，表弟，吃早饭吧。”
……
“夫人，您的早饭。”
“平鹿君，真是给您添麻烦了。”
山下由梨爱微微鞠躬：“您也一起吃早饭吧。”
“好的。”平鹿左团次也没客气，坐了下来：“夫人，夫人，很抱歉把您安排在这里，您的情况，川本君已经和我说了，所以在苏州越少人见过你越好。这里很清静，不会有人来打扰您的，住上一段时候，等到风平浪静了什么都好了。”
“真是感激。”山下由梨爱随即说道：“您在宪兵队那么忙，还要费心您来照顾我，真是太失礼了。”
“没有关系。”平鹿左团次倒是一点都不在意：“最近不是很忙。”
山下由梨爱看着有些好奇：“难道，苏州支那人的抵抗不激烈吗？”
“有抵抗，游击队很活跃。”平鹿左团次随口说道：“但是在苏州城里，治安还是相对不错的，有些敌人的间谍，也都被我们消灭了。”
山下由梨爱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平鹿君，抓到了那些支那人的间谍，你们是怎么对付的？狠狠的鞭打他们？你知道，我的丈夫死在了支那人的手里，我痛恨他们。”
“请节哀。”平鹿左团次叹息一声：“赤木阁下的悲剧我听说过，这些支那人真的非常可恶。当然了，抓到支那人的间谍，我们会想方设法的得到他们的口供。必要的时候，用刑是必不可少的。有些人很强硬，无论怎么拷打都不说。可有些软骨头？”
他轻蔑的笑了笑：“前几天，我们抓到了一伙支那人的间谍，才进审讯室?看到那些刑具?他就吓瘫了，什么都招供了。可根据他的口供?我们又抓到了一名深度潜伏的间谍?但这个人就属于那种强硬分子，无论如何上刑，他就是不肯开口。”
“真是有趣啊。”
这时候?婴儿的哭声传来?山下由梨爱急忙说道：“孩子又哭了?真是抱歉，我得照顾孩子去了。”
“啊，夫人?您忙?我也先告辞了?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让人来宪兵队找我。”
山下由梨爱送走了平鹿左团次?拿着粥汤?进去喂了川本重信?哄着他睡着了?随即找来了纸和笔。
她把自己刚才和平鹿左团次的对话全部记录了下来?一个字都不差。
她的记忆力很强，所有人和她说过的话，都能牢牢的记住。
仔细的检查了一下，把李之锋叫了进来：“该和他联系了吧？请把这东西交给他，也许他用得上。”
……
吃过早饭，孟绍原要和李之锋他们去接头，离开了陆瞎子家。
他才走没多少时候，森木一郎就来到了陆瞎子这里。
他是一个狂热的评弹迷，三弦弹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快到中午的时候，森木一郎这才心满意足：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辛苦了，陆先生。”
“为太君效劳，那是我的荣幸。”
森木一郎的副官走了进来，低声在他耳朵边说了几句话，森木一郎面色一变：“知道了。”
随即，他看向了陆瞎子：“陆先生，前天，你说你出行不太方便，问我要了一张特别通行证。这张特别通行证现在还在你这里吗？”
“啊，我得问问我夫人。”
陆瞎子把小梨仙叫了出来，一问，小梨仙从容地说道：“太君，是我不小心，洗衣服的时候被洗了。”
“是吗？”
森木一郎阴冷的笑了笑：“陆先生，陆夫人，你们暂时留在家里，什么地方都不用去了。我现在去宪兵队核实一些事情，会有人来找你们的，告辞了。”
“坏了，出事了。”
森木一郎一走，陆瞎子的冷汗冒了出来：“去门口看看。”
小梨仙一看，立刻回来：“门口站着两个日本兵。”
“我给齐德烽的那张特别通行证暴露了，齐德烽可能被捕。”陆瞎子冷汗连连：“怎么办，怎么办？”
“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小梨仙看起来倒并不如何惊慌。
“不行，到了宪兵队，我这身子骨肯定支撑不住。”陆瞎子咬了咬牙：“你也是，日本人不是人，都是畜生，你是女人，他们会……小梨仙，咱们为军统效力也够了，咱们……”
“我知道了，你是当家的，我听你的。”小梨仙嫣然一笑：“当家的，咱们喝一杯吧，这一去宪兵队，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在一起喝酒了呢。”
她起身，进去拿出了酒，倒了两杯：“当家的，你辛苦了。”
陆瞎子举起杯子一饮而尽：“哎，怪不得我们，怪不得我们。我们对军统尽心尽力了，可没人把我们当人看，就算是叛变了……”
猛的，他面色大变，捂着胃部：“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一丝鲜血，从小梨仙的嘴角流出：“背叛组织，死有余辜，我在执行家法而已。”
“小梨仙，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陆瞎子摔倒在了地上，拼命的挣扎着。
小梨仙也倒在了地上，可她还是在笑：“你说他们不把我们当人，你错了，长官把我当个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对部下那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