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五十七章 双面人生
“目前，上海各中小商户，一律拒绝接受中储券。”
“中储券本身根基不好。”孟绍原把玩着手里的中国传统的智力玩具九连环：“法币现在虽然每天都在贬值，但究竟是政府货币，老百姓用了那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你忽然想要推行一种新的货币，而且又缺乏各大银行支持，老百姓怎么可能接受？”
“我们的人已经开始秘密保护上海金融界要人，公开出面保护的是青帮弟子，由常池州统一指挥。”吴静怡继续汇报道：“刚刚得到的消息，于鸿信家里遭到了捣乱，常池州亲自带人解决了。”
“要防备他们狗急跳墙，多给常池州一些武器，必要时候果断开枪。”
孟绍原解开了九连环，看了一下放在桌子上的手表，一脸沮丧：“5分58秒。靠，蒙眼161秒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蒙眼161秒。”
啊？
难道我告诉你解开九连环的吉尼斯世界纪律是蒙眼161秒？
吴静怡看了一眼孟绍原，他脸上的红斑消退的差不多了：“重庆方面来了新的电报，不惜一切代价破坏上海分行，采取暗杀、绑架、爆炸等多种形式在内。”
“那就不是金融战，是血战了。”孟绍原沉默了一下：“仔细的想一想，杀人绑架爆炸本来就是我军统的分内事，就算天天打仗我也不怕，但我们对上海分行展开恐怖袭击，敌人一样也可以报复我们沪四行的人。
大佬们有人保护，暂时无虞，可是那些职员呢？一枝驳壳枪，就能要了多少人的命？难不成我给那些银行职员每人一个贴身保镖？金融战金融战，考虑的是怎么在金融方面打击敌人，而不是把银行变成战场。”
吴静怡追问了声：“那重庆方面如何回复？”
孟绍原重新拿起了九连环：“回电，上海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不日即将展开行动。”
窍门就在“不日”两个字上。
拖吧。
能够拖多久就拖多久。
孟绍原是无论如何都不愿看到上海的银行钱业变成战场的。
“急电！”
齐雪贞忽然脚步匆忙的走了进来：“英军‘布卡里’号驱逐舰最后一刻成功撤离，敦刻尔克撤退结束！”
“发电机行动结束了。”孟绍原默默说道：“一共撤离了将近三十四万军队吧？”
齐雪贞仔细看了一下电报：“这上面没有写具体数字。”
“三十四万，十天时间。”孟绍原帮她说道：“敦刻尔克大撤退，这是战争史上的奇迹，本来，德国人是有机会把这些部队全歼的，那样欧洲战争也许就会提前结束。可惜啊，德国人自己放弃了这样的天赐良机。”
吴静怡对于孟绍原情报之准确早就习以为常了：“看起来，英法军队的战斗力也不过如此，被德国人在撵着打，这次虽然成功完成撤退，估计损失也会非常严重。”
孟绍原仔细回忆了下：“一千多门大炮，七百多门高射炮，几百辆坦克，几万挺机枪，几万辆汽车，几十万吨军用物资全都没了。”
吴静怡和齐雪贞听得瞠目结舌。
好半天，吴静怡才说道：“那英法没了那么多的物资，不是完蛋了？还怎么再和德国打仗？”
这绝对不能怪吴静怡说出这样的话。
整个国军加在一起，才有多少大炮，多少坦克？
“你知道我们的悲哀是什么吗？”孟绍原把手里的九连环一扔：“英国人，法国人，损失了再多的物资，虽然心疼，可也不在乎，只要人能够回来就好，物资还能补充，丢多少，他们能够补充多少，自己家里不够，还有美国人支援他们。对于他们来说，人，才是最重要的。
可咱们呢？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一钱不值。咱们飞机快打空了，坦克早就没影子了，大炮少得可怜。杂牌部队，一个师才有几挺机枪？汽车？机械化运输？那只能在梦里才会出现。面对日军的精锐怎么办？大家拿人命堵吧。咱们的尸体堆成了山，最起码你小日本还得费点力气翻过这座尸体山吧？”
吴静怡和齐雪贞发现，孟绍原的声音既然变得有些哽咽起来。
这一次，孟绍原是真的有些动情了：“咱没办法，咱国家穷，咱们科技落后，经济落后，军工落后。咱的兵工厂造子弹手榴弹可以，可造不出飞机大炮坦克。咱最富裕的，就是人。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啊，来吧，小日本，看看你的机枪可以扫倒我们多少同胞！”
他今天说的，前所未有的悲壮。
此时的孟绍原，完全就不是那个所熟悉的孟少爷！
吴静怡问了一个很多人想问，但都没有胆量问的问题：“咱们能打赢吗？”
“能，一定能！”孟绍原毫不迟疑地说道：“咱们不但可以打赢，而且早晚有一天，咱们可以和欧美列强齐头并进，咱们会有最先进的飞机大炮，也会有自己的航空母舰，咱们会成为强国。咱们的国家，早晚都会迎来盛世！”
“你，你今天是怎么了？”齐雪贞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什么，有些感慨而已。”孟绍原恢复了平静：“埋头十年，和列强抬头相见。可惜啊，咱们错过了太多的机会。打吧，这个国家打烂了，无非就是浴火重生，再建设一个新的国家而已。咱们这些人，一辈子都不会当亡国奴的。”
“如果陆宝儿现在在这，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喜欢上你的。”吴静怡忽然说道。
这次轮到孟绍原一怔：“什么意思？”
“现在是你头脑最正常的时候，尽管这种机会很少。”吴静怡慢悠悠地说道：“我一直都不太明白，像你这样的人，怎么能够领导那么多人？现在我弄明白了，你的骨子里是无赖，是色鬼，但你身体里，还是有些英雄的血脉的。这种英雄气概偶尔出现的时候，挺迷人。你的脑袋，也只在该正常的时候才会正常。”
“吴静怡，你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呢？”孟绍原怔怔说道：“我怎么感觉你这不是好话？”
吴静怡妩媚一笑：“最起码，我刚才就被你迷住了。”
说着，她掏出了一个大洋扔给了孟绍原：“记得今晚回去吃饭！”
第一千四百五十章 一个死人
妙春堂。
这是一家昨天才开起来的中医诊所。
坐诊的姓乐，祖上几辈子据说都是宫廷里的御医。
又据说，他手里有几张方子，号称“万金方”。
那意思就是每张方子价值万金。
开业的时候，也没闹什么特别大的动静，悄无声息的，就在报纸上登了一则广告。
这位乐大夫名再平，字季涛，号“春手先生”。
妙春堂里，除了乐再平乐大夫，连个伙计都没有。
这年头，少个吃饭的人总是好的。
一上午半个客人都没有，眼看着到了中午快吃饭的时候，终于有个客人走了进来。
戴着礼帽，黑框眼镜，四十岁左右样子。
尽管有客人进来，可是乐再平依旧是一副高人模样，坐在那里，手里捧着本医术看着，一动不动。
“看病。”
礼帽坐了下来。
乐再平放下了手里的书：“何病？”
“晚上盗汗，容易醒。”
“帮你搭搭脉。”
乐再平一边帮对方搭脉，一边问道：“是前半夜醒，还是后半夜醒？”
“前半夜，有的时候后半夜也会醒。”
“贵夫人会被你惊醒吗？”
“惭愧，还没有夫人。”
乐再平的手从礼帽手腕上拿下“我是‘红叶’。”
“我是岩下良雄。”礼帽的声音压得很低：“我们看到了你在报纸上登出的广告，我奉吉茂大悟阁下命令和你接头。现在，我需要问你几个问题。”
“请问吧。”乐再平从容地说道。
“你受谁的领导？”
“我受‘松一号’的领导。”
“松一号是谁？”
“公开名字是雨山优也，真实名字为松井友哉。”
“你的任务是什么？”
“奉命在公共租界潜伏，刺探情报。此为松井阁下制定的‘松计划’的一部分。”
回答的毫无破绽。
岩下良雄忽然又问道：“为什么现在忽然和我们联络？”
“松井阁下为天皇陛下尽忠，我失去了上级，不得不采取这样紧急方式。”
“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上海？”
“从军统方面得知的消息。”
“什么，军统方面？”
“是的，具体的说，是从军统局上海区区长孟绍原那里得到的情报。”
岩下良雄有些震撼：“请详细的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乐再平缓缓说道：“孟绍原患了怪病，到处求医无果，于是找到了我，我是趁着帮他治病的时候，得到的情报。”
“你只是一个大夫，能够那么轻易的得到重要情报？”
“我不是大夫，我是间谍，我接受过专门的训练。”乐再平神色从容：“而且，吉茂阁下和小川阁下到沪的情报，在孟绍原的眼里并不重要。”
“你怎么才可以证明你说的这些值得信任？”
“我知道一切的秘密联络方式和接头暗语，我知道松计划和松一号。”乐再平淡淡说道：“而且你们可以调查，前几天，孟绍原是不是得了一种怪病，脸上、身上长满了红斑。”
“好的，我们会去调查的。”
岩下良雄接口说道：“松井阁下尽忠了，从现在开始，你直接接受第11军情报课的领导，我是你的直接联系人。”
“是！”
“你的第一个任务，是调查11军进攻宜昌时候，情报泄露的点。”
“在上海。”乐再平毫不迟疑地说道：“松井阁下在上海工作的时候，已经做了详尽调查，关于11军的情报泄露点就在上海！”
“可以确定？”
“是的。”乐再平神色肃穆：“松井阁下曾经说过，上海的情报工作，做得简直不堪入目，完全被军统玩弄于鼓掌之中。”
“好的，我明白了。”
……
“就这么简单？”
“那有什么复杂的？”
赵云不是特别明白：“要栽赃影佐机关，最起码的证据得有，可是‘大夫’提供的所谓情报，却没有任何的旁证可以证明。”
“你觉得不可信是吗？我也觉得不可信。”
孟绍原笑了笑说道：“11军需要的不是什么确凿的证据，不是详尽的材料，他们需要的只是一头替罪羊。你知道这件事好玩的地方在哪吗？
所谓的证据，是松井友哉生前提供的最后一份情报，现在他死了，没人可以证明这份情报的真假，但松井石根会选择相信，11军会选择相信。
影佐祯昭要想证明自己的清白，那么他就必须先证明乐再平，不，‘大夫’提供的情报是假的，可是松井友哉已经死了，他怎么能证明呢？”
赵云皱了一下眉头：“他可以逮捕‘大夫’，逼供他。”
“他不会这么做的，他真的抓到了‘大夫’，我们来设想一下可能出现的局面。”孟绍原胸有成竹地说道：
“首先，他还是要证明，‘大夫’的身份是假的，他怎么证明？松井友哉死了，而这批人是他生前秘密发展起来的，松井友哉根本不相信驻沪机关的那些同事。
吉茂大悟呢？他只知道有‘松计划’，手里也许有一份名单，但并不知道这份名单中的每一个代号具体对应的是哪个人。这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了。
然后，‘大夫’被抓了，交代出是受我们的指使这么做的，可是，11军方面依旧会抓住此事大肆的攻击上海方面，甚至会说影佐祯昭做贼心虚，搞逼供。
他们要的只是推卸责任，是坐实上海方面泄露的情报，而所有的一切，随着松井友哉的死，不管影佐祯昭如何努力，也都无法有一个完美的解释。”
赵云听的有些发懵。
松井友哉已经是个死人了，可是这个死人，却被长官玩出了一朵花？
死人，居然还能这么利用的？
赵云又问了句：“‘大夫’”会不会叛变？毕竟，他只是一个江湖骗子。”
“他有他的效忠对象。”
孟绍原缓缓说道：“他效忠于一个很多人都不会背叛的东西，金钱。即便有一天他真的叛变了，我也一样可以利用他的背叛。我连死人都能利用，何况他呢？”
赵云缓缓点了点头：
“长官，有个问题也许我不该问，关于‘松计划’这些情报您是怎么知道的？”
孟绍原笑了。
他没有回答。
太史巍，现在成了他最重要的盟友之一。
这是一个神奇的组织，神奇的人。
将来，还会有许多神奇的事情发生！
第一千四百五十九章 强制推行
上海，公共租界。
自从上海沦陷以来，公共租界虽然也不断受到威胁，但起码日本军队还没有办法进来，很大程度上这里是安全、自由的象征。
名副其实的一座孤岛。
从表面上看起来，这里并没有受到战争的影响。
马照跑、舞照跳。
这里有些形形色色的人。
流氓、鸦片贩子、走私商人充斥其中。
日特、汉奸、军统、中统、工农党的，扎堆待在这里。
每天都在发生绑架、暗杀的事件。
谁都想彻底控制这里，但谁都没有这个能力。
即便是那位上海王孟绍原，也没有办法完全掌控租界。
万幸的是，公共租界工部局新任总董凯自威上任后，出于对日本人的厌恶，军统在租界的活动，迎来了他们的黄金期。
甚至在凯自威刚上任的时候，面对租界内的中日纠纷，这位总董采取了一边倒，偏袒中方的做法。
后来在日本领事馆多次抗议，工部局内部也有很大争议的情况下，凯自威这才多少收敛了一些。
最近，南京的汪伪政权，准备在上海强行推行中储券，而租界，就成为了他们争夺的重点对象。
只是，进展的似乎有些不太顺利。
上海银行钱业工会，拒绝和上海分行合作。
而租界内的大小商户，也一律拒绝接受中储券。
奉命协助推行的76号，在李士群的策划下，决定在租界内强制性的推行中储券。
数量不多，十万元。
但这次的试水，无论对于重庆国民政府，还是南京汪伪政权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
这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这场金融战的最后走向。
……
牛奎园。
这也算是上海有些年头的饭店了，只要以吃各式各样的牛肉为主。
生意最火爆的时候，往往是一座难求。
战争爆发之后，生意明显受到了影响，不过最近一年，也开始慢慢恢复了之前繁荣的景象。
老板姓陶，叫陶知文，陕西人。
早年间来上海讨生活，从饭馆伙计做起，一步步建立起了牛奎园。
这家店，就是他的全部。
中午的时候，看到店里陆续多起来的客人，陶知文还是很满意的。
最艰难的时刻终究还算是过去了。
等到战争结束了，也许，他想着，再开一家分店，把“牛奎园”这个牌子做大做强，在全国几个主要城市都有分店。
到了那个时候，他就可以把生意放心的交给儿子了。
自己带着老伴，回陕西老家去颐养天年。
刚点上了一袋旱烟，忽然听到了争吵声。
陶知文朝着那里看去，发现两个客人在那拍着桌子说着什么，而伙计则在不断的赔笑。
陶知文急忙按灭烟袋，走了过去。
一拱手：“息怒，息怒。”
转向伙计，一板脸：“做什么惹得两位爷生气了？”
伙计哭丧着脸：“掌柜的，他们要拿这个付账。”
陶知文朝桌子上一看，见是几张陌生的钞票。
陶知文赔笑道：“两位爷，我们是乡下人，见识少，您别见怪，您二位的这钱，我们实在没有看到过，这是？”
“中储券，明白吗？”一个客人沉着脸说道：“这是国民政府发行的法定货币，你一个饭店怎么有胆子不收？”
中储券？
陶知文心里一个“咯噔”。
早就听说南京的那批人，正在租界强行推行中储券，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里终究也遇到了这样的事。
这两个人十有八九是特务。
陶知文也是见多识广的，立刻说道：“哎哟，两位爷，不瞒您二位说，我还真的没有看到过。这样吧，这顿饭，我请了。”
说着，他又对伙计说道：“再给二位爷包两斤上好的牛肉带回去。”
“等等。”那客人叫住了伙计：“掌柜的，承你好意，既然你请客，反正我们也不付钱，你就爽快的收下了中储券，你也不亏什么，对不对？”
话倒的确是这个理。
陶知文哪怕是收下了，回头扔了也就是了。
可是上海商会早就支会过，一定不能收中储券，谁要是收了，谁就是汉奸。
就连那些小商户，也都一律不收中储券。
被人骂成汉奸是一方面。
零一方面，这钱根本不值钱，收了也没地方用啊。
陶知文不想惹事，更加不想被人扣上一顶汉奸的帽子。
他的牛奎园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这里收中储券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哪里还有客人上门。
没准店都被人砸了。
陶知文横了横心：“两位爷，这钱，我们实在要不起。您二位今天给我个面子，哪天还要来吃饭了，您吃饱喝足，抹抹嘴走人就行。”
这两个特务勃然大怒，正还想要纠缠，边上的客人不乐意了。
“中储券？不就是汉奸券？”
“国民政府发行的？国民政府发行的不是法币，什么时候多了中储券了？”
“他们说的是南京的，可不是咱们正统的重庆国民政府！”
你一言我一语，牛奎园里顿时热闹了起来。
几个巡捕走了进来：“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谁在这里闹事？”
眼看事情就要闹大，两个特务收好了中储券站起，冷笑一声：“好啊，拒绝接受政府法定货币，你们胆子大得很，告辞了！”
看着他们离开，陶知文稍稍松了口气。
可是他的心里，总有一些隐隐的忐忑不安。
……
“起火了，起火了！”
平静的夜晚，瞬间就被凄厉的叫声惊醒。
大火，从牛奎园的大门开始燃烧。
5月份的天气正干燥，火势一起，根本无法遏制。
从床上惊醒的陶知文一家人，连着店里的厨师伙计纷纷惊慌的冲了出去。
“救火，救火！”
陶知文跳着脚大声呼喊着：“消防局，消防局，快去找消防局啊。”
“救火啊，救火啊！”
可是，这火怎么才能扑灭啊？
……
天亮了。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消防队才姗姗来迟。
曾经生意兴隆的牛奎园，已经被烧得根本分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一个女人在那嚎啕大哭。
那是陶知文的老婆。
陶知文呆呆的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半辈子的心血啊，毁了，就这么毁了啊。
天杀的特务啊，天杀的畜生啊！
完了啊，什么都完了啊，什么都没有了啊。
他用力的一下一下抽着自己巴掌。
第一千四百六十章 亲自出马
“牛奎园做为一家开了那么多年的餐馆，被大火付之一炬。”
齐雪贞汇报道：“掌柜的半辈子的心血化为乌有。而不光是牛奎园，还有一些拒绝接受中储券的商户，也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威吓。有两家，还接到了子弹威胁。”
“那帮狗东西开始急了。”孟绍原冷笑一声：“为了强行推行中储券，他们开始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了。商会方面呢？”
“商会开始进行紧急援助，对不愿意接受中储券而蒙受损失的商户进行了直接经济补偿。”齐雪贞接口说道：“比如说牛奎园，上海商会、银行和钱业工会的捐款，至少弥补了他们一半的损失。同时，中国银行向其提供了一笔无息贷款。
还有，上海匠人工会，还派出木工、瓦工进入牛奎园，一律免费帮他们重建，只要提供吃的喝的就行。按照估计，下个月牛奎园就可以重新开始营业了。”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孟绍原沉吟了一下：“76号开始狗急跳墙，我们在这里捐款重建，他们大肆破坏。我之前不愿意和他们开战，顾虑的就是带给商户的损失太大，现在，他们这是逼我动手啊。”
“处长的意思是？”
孟绍原“呃”了一声。
显然，他对于别人称呼自己时从“孟区长”到“孟处长”还没有完全的适应过来：“针锋相对，以牙还牙，他们能打无辜百姓的商户，我们也可以盯着他们的打！”
“76号和其他特务机构在租界还是有些产业的……”
“不！”
孟绍原打断了她的话：“那些零零碎碎的我不打，他妈的，我打掉他个小破店，他去炸毁一家百年老字号，不划算。要打，就要打他的痛点。”
“痛点？”
“日本人！”孟绍原冷笑一声：“76号最粗的大腿，就是日本人。他抱着他日本主子的大腿不肯松手，好啊，我就让他的日本主子给他施加压力！命令，我各行动队，对日侨区的店铺，寻找机会动手！”
“是！”
“我也不能闲着。”
孟绍原眼珠子转了转：“帮我找家开在非日侨区的店铺。”
“愚园路的这家料理店‘邸之家’。”齐雪贞立刻接口说道：“老板上川裕，在上海开办这家料理店已经十多年了，两个儿子都在日本军中效力，他本人出于店里生意考虑，从不发表任何对于战争的言论，平时生意很好。”
“就这家了。”
孟绍原冷笑一声：“我不管他是真的和平分子，还是隐藏的，既然他是日本人，又把店开在了租界，那就算他倒霉了。帮我找点中储券来。”
“是！”
“对了，还有件事。”孟绍原叫住了齐雪贞：“帮我约一下陆宝儿，告诉她，让她配合我执行一个特殊任务。”
齐雪贞鄙夷的撇了一下嘴。
什么特殊任务，无非就是对陆宝儿贼心不死，一门心思想要泡到她而已。
但凡被这头色狼看中的，最终结局很难逃脱他的魔掌。
齐雪贞开始同情起了陆宝儿。
……
孟绍原坐在轿车里，摇下车窗：“就是对面那家。”
陆宝儿的心“噗通噗通”跳着。
当然，心跳不是因为对身边的男人心动，而是她做梦也都想不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和一个特务一起执行任务。
还是那么浪漫的任务：
在一家日本料理店里一起吃顿饭。
她之前也是有所怀疑的，孟绍原会不会别有用心？
但她亲耳听到了孟绍原的“英雄事迹”，为了国家，差点被人毒死。
这样的大英雄总不至于那么坏吧？
孟绍原特别让人帮他打扮了一下。
白色的小洋装，小黑裙，配着黑色的高跟鞋。
头发还特意弄了一下，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在国外留过学的大小姐。
这小黑裙还是他孟少爷亲手设计的，加上了很多他那个时代的风格。
本来，他设计出这身，是想给虞雁楚或者是齐雪贞的。
不过既然要追陆宝儿……
孟绍原穿着一身西服，打着领结，那撇小胡子和眼镜一定是必不可少的。
看这样子，还是风度翩翩，斯斯文文的。
不过，骨子里只怕是个斯文败类……
愚园路是公租界最繁华的区域，也是工部局最在乎的地方。
无论是中方日方，还是情报总部76号，一般都不太愿意在这里开战。
毕竟，造成的恶劣影响太大，对于自身的发展也是不利的。
只是这里，不知道潜伏了中日双方多少的特务。
孟绍原也是做了完全准备才来的。
李之峰的卫队反复踩点，确定了安全区域。
而身为苏浙沪督导处行动科科长的许诸，才亲自带了两个小队，化妆潜伏在了周围，随时准备接应。
不仅如此，许诸还悄悄的给孟绍原取了一个代号：
旱鸭！
“为什么要叫这个代号？”在和许诸商量保护事宜的时候，李之峰有些不解。
许诸不怀好意的笑了一下：“你知道旱鸭是什么吗？有名的‘淫’鸟。‘本草纲目遗’记载，其鸟性淫，雌雄相交，且必四五次。故房求用之，助阳道，健腰膝，补命门，暖水脏。”
听到这李之峰倒是怔了一下：“你那么有文化？”
“那是，我们太湖基地出来的，谁不是文武双全？”许诸得意洋洋：“再说了，我许家本来就是当大夫的，好几代了。”
李之峰忽然眼睛眨了眨。
上次帮孟长官找大夫，差点闯了大祸。
这个旱鸭？
好像对孟长官有点帮助？
……
“成了，差不多到吃饭的点了。”
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率先打开车门下车，然后又跑到另一侧帮陆宝儿打开了车门。
这份绅士风度。
可惜，披着人皮的色狼啊。
陆宝儿从车上走下：“谢谢。”
孟绍原伸出了胳膊。
陆宝儿迟疑了一下，还是挽住了他的胳膊。
瞧，多好的开始啊。
孟绍原美滋滋的。
……
邸之家。
上川裕很满意自己店里的生意。
在上海做了那么多年，“邸之家”已经成为了一个品牌。
等到大日本帝国占领了全上海，自己的生意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门推开。
一对打扮非常时髦的年轻男女走了进来。
“欢迎光临邸之家！”
第一千四百六十一章 以牙还牙
老实说，邸之家的日本料理非常正宗，而且味道不错。
陆宝儿吃的非常满意。
孟绍原也是不断的和她说着话，反正怎么能讨她喜欢就说什么。
陆宝儿很开心。
而且，孟绍原全程都用的是英语和她交谈的。
这也让陆宝儿有些佩服孟绍原，这位长官多才多艺，英语说的那么好。
只是，她有一个不太明白的问题：
吃饭和执行任务有什么联系？
这些特务们的心思，谁也猜不到。
“一会看电影去？”
眼看着吃的差不多了，孟绍原悄声问道。
陆宝儿一怔，随即脸上略略一红。
她也不知道是应当答应还是拒绝。
虞雁楚、齐雪贞告诉自己，这位长官是个色狼。
可是自己和他这段时候接触下来，看着也不太像啊。
“结账。”
孟绍原也不管别人答应不答应，掏出钱来放到了桌子上。
“谢谢。”
上川裕笑容满面的走了过来，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的钱，笑容顿时便变得凝固起来。
“先生。”上川裕用英语说道：“这个，是什么？”
“中储券。”孟绍原微笑着说道。
“哦，不，先生，我们不收中储券。”
上川裕的话才说完，孟绍原的脸色已经变得阴沉起来：“你看清楚了，这是南京国民政府发行的法定货币，目前正在上海大力推行，你为什么拒绝收受？”
“先生。”上川裕耐着性子说道：“这里哪里发行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这里可以收在公共租界流通的任何货币，但就是不收中储券！”
忽然，边上两桌客人站了起来，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了照相机，镁光灯闪动，不停的拍摄着。
“嘿，你们想做什么，想做什么？”上川裕大声叫了出来：“停止拍摄，停止拍摄！”
“我是‘申报’的记者。”一个记者随即说道：“请告诉我们，你为什么不收中储券？”
“我不知道什么是中储券。”一听到是这个问题，上川裕反而放心下来：“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钱，我也不明白这钱是从哪里来的，但在我这里，中储券是不被接受的。”
“那么，你的意思，中储券形同废纸？”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认为的话，在别的地方我不知道，但是在我这里，它的确毫无用处。”
“好的。”孟绍原笑了：“既然你这么坚决，那我也不能勉强。”
他掏出了几张日圆，替换了中储券，然后彬彬有礼地说道：
“打扰了。”
他就这么带着陆宝儿离开了。
那几个记者也走了。
风平浪静。
上川裕原以为会引起激烈的争吵，可是没有想到，居然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看着大门的方向，上川裕忍不住嘀咕了一声：
“真是一些奇怪的家伙啊。”
……
下午12点30。
日租界。
吉野餐厅。
“轰”！
一辆轿车停了下来。
车窗打开，轿车里的人猛的扔出了两个燃烧瓶。
接着，轿车又迅速离开。
火势，一下就在吉野餐厅门口迅速燃烧！
……
“我日侨区多处遭到袭击，纵火两起，爆炸一起，枪击三起。其中吉野餐厅损失最为严重，因为当时餐厅门口堆放了一些易燃物，造成火势无法控制。当时正值用餐高峰，客人仓皇逃出，践踏下造成四人不同程度受伤，其中一人重伤。”
“租界多处日本商户，都收到了中储券，商户一律拒收。”
“报告，这是刚刚得到的包括‘申报’在内的几家报社特刊，同时刊登文章和照片。在比较有名的邸之家中，有客人使用中储券……”
影佐祯昭一声不响的听着这些汇报。
“机关长阁下。”羽原光一率先开口说道：“南京方面急切希望推行中储券的心情，我当然能够理解，但采用暴露方式推行，我从一开始就是反对的。
这是一场金融战，不是暴力血腥的屠杀。它需要智慧和手段，光靠暴力是毫无用处的。我们可以采用暴力手段，我们的敌人一样可以采用。
我们在公共租界的日侨，虽然远远比不上中国人，但一样很多，他们安家在了租界，生意也在租界，在敌人的袭击下，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报告！”
刚说到一半，一个少佐走了进来：“日侨商会理事长福井俊浩请求立刻见到机关长阁下。”
“啊，是快请。”
没一会，福井俊浩走了进来，没有任何的寒暄客气：“影佐阁下，你们到底在做什么，你们到底要我们做什么？”
影佐祯昭脸上堆起了笑容：“福井君，怎么了，慢慢说？”
“我没有心情和你心平气和的说。”福井俊浩语气极其快速：“如果是为了帝国的圣战，那么要我们蒙受多少的牺牲，天皇陛下的子民们也没有任何的怨言！
然而，现在在租界内发生了多起恐怖袭击事件，已经严重危害到了帝国侨民的安全。根据我的了解，这些都是因为中储券引起的。
那是支那汪精卫政府发行的货币，站在租界和生活在租界的日本侨民的立场来说，这已经严重破坏到了租界的金融秩序，更加不用说依靠恐怖手段了。”
“福井君，这其中有特殊的情况。”影佐祯昭勉强笑道：“请相信我，这只是一时的小问题。”
“你说，这是小问题？”福井俊浩瞪大了眼睛“：“你说我们正在遭受的苦难，居然是小问题？
我做了一下调查，支那的76号率先采用了暴力手段，而军统方面立刻以暴制暴。支那人内部的事，为什么会牵连到日本国民？
请立刻制止76号正在进行的疯狂举动，我们不需要损害自身的利益参合进来。影佐君，请认真考虑我的建议，否则，我会向国内反应的。”
影佐祯昭知道，福井俊浩在日本侨民中很有声望。
而且，他在日本国内也有很强大的人脉关系。
自己已经得罪了松井石根，难道再去得罪福井俊浩？
“福井君，我会立刻商讨出应对方案的。”
影佐祯昭强颜欢笑：“请相信我。”
“好吧，我可以暂时选择相信你。”
福井俊浩的语气十分的不友善：“但我不希望这事会无限期的拖延下去！”
第一千四百六十二章 爆了他的
1940年6月17日，法国总统贝当宣布向德国投降。
曾经号称欧洲最强陆军的法国，在战争中的表现只可以用拙劣二字来形容。
6月18日，自由法国领导人戴高乐在伦敦发表广播讲话，号召法国人民继续抵抗。
同月，中国上海。
第一次金融保卫战宣告结束。
汪伪政权企图让中储券打入公共租界的阴谋，遭到了彻底的粉碎。
中储券被上海银行钱业工会，被上海的各中小商户断然拒绝。
76号随即采取暴力恐怖袭击。
在此局势下，军统局苏浙沪督导处处长、上海区区长孟绍原，果断采取反击。
他开始大肆在日人商铺使用中储券，在遭到日人拒绝接受后，利用媒体的影响力大肆报道。
这造成了所谓的中储券，即便连汪伪政权的背后主子日本人也都不承认。
这是日本人和汪伪政权没有想到的局面。
他们考虑到了一切，唯独没有把租界里的日侨考虑进去。
是啊，中国人不会接受，日本人更加不会接受了。
与此同时，孟绍原还下达以牙还牙的命令。
军统各武装行动队，对日侨区进行大举袭击，造成了恐慌局面。
日本侨民提出了严重抗议。
内外交困之下，影佐祯昭不得不紧急叫停了以武力手段为中储券杀入租界的计划。
之前的金融保卫战，也发生过。
但像这次这样大动干戈的，还是首次。
这也被成为上海第一次金融保卫战。
尽管遭到了失败，但是孟绍原知道，第二次金融保卫战很快就会到来。
军统的职责，就是协助上海金融界，彻底挫败敌人的阴谋。
6月19日，委员长发表全国讲话，在讲话中，并没有提到刚刚结束的上海金融保卫战，这是为了避免刺激到日本人和汪伪政权。
而在这次全国讲话结束后，一份国民政府财政部发出的嘉奖令，送到了孟绍原的手中。
孟绍原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这才刚刚开始，更加残酷的战斗还在后面。
6月，日本人发动夏季大扫荡。
这次大扫荡的规模，超过了此前历次。
残酷的1940年，从6月才刚刚开始。
从欧洲、美国采购并运送到上海的物资，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欧洲激战正酣，美国也在密切关注欧洲战场，并对英国进行全方面的资助，这让几乎所有的战时物资都处在了管控状态。
意大利也是如此，情况甚至更加严重。
6月18日，随着一整船的尼龙丝袜和药品运抵上海，孟绍原着手调整自己的走私部署。
世界局势在变，上海也要跟着变了。
“药品全部送到长沙，送给薛岳。”这是孟绍原下达的命令。
自己不能亲自参与战争，但至少可以利用自己的力量，给前线提供最大程度的帮助。
在即将开始的第二次长沙保卫战中，多一份药品，就可以多挽救一个中国士兵的生命！
总部的每个人都用崇敬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长官。
他孟长官平时爱财如命，贪婪成性，可是在这样的问题上从来都不含糊。
谁都知道这么多的药品，在黑市上可以卖出什么样的价格，但他孟长官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全部送了。
可是，崇拜不过几秒，孟长官又恶狠狠地说道：
“尼龙丝袜，香水，美国面粉，给我涨，狠了命的涨。去告诉邱家的人，每样至少给我涨三倍，而且，现在开始卖一半，囤一半！再过个一年半载的，还能涨，涨十倍都有人疯抢！”
好了，大后方那些太太小姐们，只怕荷包里又要空了一大截了。
“命令我们在海外的同志，做到两点。”孟绍原继续吩咐道：“第一，不要把目光局限在欧美，非洲，东南亚，哪里都可以去，尤其是那些殖民地，欧洲国家的太太小姐们在那里生活的，可以从她们身上想办法，能采办到多少是多少。其次，把自己当成破烂王，什么都要。
一箱药品我要，一颗螺丝钉我也要。看到什么就给我采购什么，报废的汽车脚踏车，扔掉的收音机留声机，全都给我捡回来，捡不回来的，买！动作要快，那些欧美政府很快就会注意到这些他们过去眼里的垃圾的，到时候想当个破烂王都没办法当了。”
“战争，究竟还要持续多久啊。”
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
孟绍原看了他一眼：“我想，至少还有四五年吧。”
没人觉得奇怪。
一个没有。
对于这位孟长官神奇的预言能力，大家早就习以为常了。
“此外，日军新的大扫荡已经开始。”孟绍原神色肃穆：“这次的扫荡不比过去，更加残酷。我们新任的指挥官在各地上任没有多久，立足未稳，有些部队甚至都还没有完全掌控好，在这样的阶段里，一定要让他们打起精神来。
对待日军的扫荡，不要硬拼，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三个重点，重点打击伪军势力，重点打击汉奸势力，重点打击后勤补给。特殊时期，可以不要战利品，带的走的带，带不走的，给我一把火烧了，我宁可自己没有，也要日本人少运一袋粮食到前线！
告诉咱们的那些指挥官，咱们在后面打得激烈点，前线就少一份压力。日本人在前线打死打活的，咱们虽然没办法直接和日本人拼刺刀，可只要在后方把动静闹大了，一样是对前线最直接的支援。给我爆了日本人的菊花！”
“什么？”赵云一怔：“长官，你说爆了什么？”
“菊花！”
“这，这是什么意思？”
不光是赵云，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
“这么简单。”
孟绍原站了起来，慢吞吞的走到赵云身后，眼神不怀好意的老盯着赵云身后的某一部位看着。
赵云浑身汗毛淋漓，长官这是在看什么呢？
其他的人面面相觑，心里都冒出同一个想法：
长官，真他妈的是个变态啊！
“你想，你这里都被我给爆了，走路还能顺畅吗？”孟绍原拍了拍赵云的肩膀。
赵云整个身子一下子就绷紧了。
我靠啊，这个人有问题啊！
变态，绝对的变态啊。
从来都没听过这么样形容的。
以后，绝对要离长官远些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三章 缉私处长
1940年，重庆国民政府岁入只有岁出的七分之一。
全国各地到处都在走私。
6月，委员长召见军统负责人戴笠，重新制定改革计划。
经过研究，决定在财政部之下成立缉私署，负责查办走私漏税事宜。
戴笠兼任署长，各省市同时设立缉私处。
缉私处的工作将在半年内扩大到“物资”和“税收”两处。
由于上海为全国走私重要中转站，故此，率先在上海进行试验，成立苏浙沪缉私处。
由军统局苏浙沪督导处处长、上海区区长孟绍原兼任缉私处处长一职。
这种任命，也真的让人有些无语。
戴笠苦心经营，建立起了自己庞大的走私帝国，可是，他偏偏是缉私署的署长。
至于上海的孟绍原，那是有名的走私大王啊，他居然担任了缉私处的处长！
也不是没有人反对，说早有传闻，孟绍原在上海大肆走私，获取暴利。
甚至，这种意见都放到了委员长的办公桌上。
委员长的回答是：
“薛岳刚和我通了电话，他收到了一批来自上海的物资，药品，全部都是药品！薛伯陵在电话里的声音都是颤抖的，说他手里有了那么多的药品，就更有信心守住长沙了。他宁可少要一个军的兵力，也要这批药品！他还对我说，上海，孟绍原，这一次，做了一件天大的大好事啊！
我查了一下，从淞沪会战开始，他孟绍原就开始不顾成本不顾代价的向军队提供药品等各项帮助，他哪来的？走私来的！我们也想购买，但一来政府财政紧张，二来我们没有办法如此大规模的采购到药品等紧俏物资。像孟绍原这样的大走私贩和别的走私贩不一样，越多越好！”
当然，这是委员长私底下和亲信说的。
明里，委员长亲自给孟绍原发了电报，电报里措辞严厉，责成孟绍原在这次反走私运动中，不能有丝毫私心，必须严格执行政府命令，严查到底，否则，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就是他孟绍原！
“发财了啊！”
当接到这份任命，孟绍原两眼冒光：“这次，真的要发财了啊，一统苏浙沪走私大业的时候到了！”
我靠！
吴静怡和其他人心里的鄙夷可想而知。
自从抗战爆发以来，在苏浙沪地区走私非常猖獗。
民间走私、官员走私、军队里的走私。
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
这次，给了他孟少爷这份职务，等于他可以公开的，借助政府的名义，排除异己，巩固自己走私大王的地位了啊！
也不知道上面是怎么想的。
任命他当个上海缉私处处长也就行了，还居然把苏浙沪全部的缉私交给他来办？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吴静怡白了他一眼：“由于咱们这里是试验点，为了确保成功，财政部派了一个副主任，叫庞鹏德的，出任苏浙沪缉私处督导，协助你的工作。”
“什么协助工作，那是用来监视我的。”孟绍原笑嘻嘻地说道：“这缉私处啊，所有人都在看着，财政部也会紧紧盯着，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这个庞鹏德什么来头？”
“我现在就去调查。”齐雪贞急忙说道。
“不用了，我已经第一时间和重庆方面核对了一下情报。”吴静怡随即说道：“庞鹏德，四十七岁，老资格的财政官员，据说为人清正，不苟言笑，洁身自好，所以混到现在才是个没油水部门的副主任，平时不怎么合群，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就轮到他了。”
“我知道为什么。”孟绍原贼眉鼠眼：“咱财政部里有人，我看十有八九是特意派他来的。”
嗯，自己帮了孔祥熙那么多忙，这次轮到孔祥熙来回报自己了吧？没准那位孔大小姐在其中也起到作用了。
自己这点德行，孔祥熙和孔大小姐了解得很。
把一个不合群的落魄官员派到自己这里来？
那不是小绵羊到了老虎嘴里吗？
说起来，那么长时间没见到孔大小姐，还有点怪想她的。
还有一点，恐怕正是因为庞鹏德的不合群，处处犯忌，才让孔祥熙这么打发他到上海来了吧？
“齐雪贞，当助理看起来简单，其实里面学问很大。”孟绍原忽然把矛头对准了齐雪贞：“一个咱们不合群的人到了上海，必须第一时间掌握好他的习惯、爱好、秉性，临时抱佛脚要不得。这点，你得和吴书记好好学学。”
“是，明白了。”
齐雪贞也清楚，和吴静怡比起来，自己的差距还是很大的。
一个庞鹏德，要长官吩咐了自己才去查，可是吴静怡已经提前把功课做好了。
“咱们这次去重庆的人，多置办一些礼物。”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下：“孔部长、孔大小姐那里一律双份礼物，其余各个部门，也都要打点到位。我当了缉私处处长，盯着我的人就更加多了。说我坏话的人越少越好。
对了，帮我送一百双尼龙丝袜，十瓶法国香水，还有英国的洗澡粉给孔大小姐。咱们打点的那点钱，人家看不上，这份心意才是实实在在的。再告诉邱家，时常关注着点，不要人家缺东西了再开口要，那就不好了。”
齐雪贞全都记了下来。
这个长官不好当，不光要对付敌伪，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他孟少爷能够在上海屹立不倒，和平时做的这点事情密不可分。
吴静怡也明白，孟绍原不断送礼，可不是对孔大小姐有什么非分之想。
他这是有贼心没贼胆。
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动孔大小姐的坏主意。
关键是，很多时候，孔大小姐的一句话能够起到大作用。
“缉私处，从现在开始正式运营。”孟绍原意气风发：“吴静怡，我任命你担任缉私处副处长。”
“别了。”吴静怡赶紧拒绝：“我现在的工作都忙不过来了，再让我兼任一个缉私处的副处长力不从心。”
这也是，吴静怡实际上是要负责整个上海区运转的。
孟绍原在那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法正，对了，那个法正！”
常熟兵变之中，法正初露头角，展现出了自己的本事。
而且，这还是何儒意重点向自己推荐的人才。
孟绍原也亲自“验了货”，这个人还是可以重用的。
“立刻让法正到我这里来报道。”孟绍原坐了一个决定。
第一千四百六十四章 缉私督导
苏浙沪缉私处迫不及待的成立了。
这对于孟绍原来说可是一个天赐良机。
一统苏浙沪走私大业的机会就放在了眼前。
尽管，前途肯定阻力重重。
谁愿意放弃这么一块大肥肉？
“苏浙沪地区有几个走私大王，白茂丰，主要在苏北地区走私，这个人是个亡命徒……浙江的是焦明成，不但和政府有关系，和虞家的关系也很好……”
面对新上任的缉私处副处长法正，孟绍原仔细的向他介绍着。
老实说，过去这些大走私贩子的情报，他早就掌握的清清楚楚了。
可惜，一直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对他们动手。
“报告！”
齐雪贞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苏浙沪缉私处督导庞鹏德到上海了。”
“这么快？这么心急？”
孟绍原也是一怔：“他妈的，弄到一个实权职务，那么迫不及待了？”
“孟处长，我们怎么办？”
“立刻迎接，严密保护他的安全，不许发生任何意外。接到了，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孟绍原在那略一沉吟：“齐雪贞，晚上给我在国际饭店定一桌，一定要最高标准！”
“明白了。”
“法正，咱们这两个正副处长，晚上就去会会这位庞督导吧。”
……
国际饭店。
军统局苏浙沪缉私处处长孟绍原、副处长法正、军统局上海区书记吴静怡这三个已经提前到了。
这个阵容，算是给足了庞鹏德面子了吧？
没一会，包厢的门推开。
齐雪贞率先走了进来：“庞督导，请。”
孟绍原三个人立刻站了起来。
一个穿着中山装，面容清瘦，******的男人走了进来。
苏浙沪缉私处督导庞鹏德！
“庞督导！”
孟绍原热情洋溢，上前和他握了一下手：“我事孟绍原。哎呀，我们一直都在盼着你来啊，路上辛苦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多谢孟处长费心，一路还算顺利。”庞鹏德淡淡说道：“庞某身负重任，不敢有旦夕耽搁，接到任命之后，即刻启程，希望没有耽误工作。”
“没有，没有，庞督导请坐。”孟绍原给他介绍了吴静怡和法正，接着说道：“齐雪贞，吩咐上菜。”
说着，又解释了一下：“庞督导，上菜的服务生也是我们的人临时担任的，所以这里绝对安全。”
庞鹏德微微点头：“孟处长的工作能力和赫赫威名，我是听说过的，自然是放心的很。”
“倒酒。”
一共准备了两种酒。
一种是茅台，一种是红酒。
“庞督导喝哪种酒？”孟绍原试探着问了声。
“战时期间，无心饮酒，孟处长自己喝吧，我喝点茶就行了。”
切。
孟绍原心中大是不以为然，对法正使了个眼色。
法正也不管庞鹏德喝不喝酒，在四个杯子里都倒了茅台，也在庞鹏德面前放了一盅。
孟绍原举起酒盅：“来，今天是为庞督导接风的，干了！”
他和法正、吴静怡都喝了，庞鹏德却真的只喝了一口茶。
一道道的菜上桌。
为了招待庞鹏德，孟绍原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庞督导，请用餐，听说庞鹏德是湖北人，因此我们特意准备了一些湖北菜。”
庞鹏德没有动筷，看着一桌子的佳肴，深深一声叹息：“是啊，我是湖北孝感人，多谢孟处长的好意了……我在重庆的时候常常听说一句话，叫做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哎，这次来上海一见，其言不虚啊。”
孟绍原不乐意了，真的不乐意了。
老家伙，请你吃饭哪来的这么多阴阳怪气言论。
“庞督导这话略略欠妥。”法正微微一笑：“重庆那是大后方，有没有紧吃我不知道，庞督导是最有发言权的。可我上海，那是真正的前线啊，我们周围，到处都是日本人。能够在日本人的重重包围中吃顿好的，也是我上海区的办事能力。”
孟绍原大喜，这小子会说话。
果然，庞鹏德脸上略有尴尬。好像自己真的说错话了。
孟绍原笑着说道：“庞督导无需担心，请你吃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我上海工作繁重，每天都处在危险之中，吃了这顿，也不知道下顿在哪里了，庞督导请放开了吃。”
庞鹏德却依旧没有动筷子：“我在想，如果能够把这顿吃的节约下来，可以购买多少子弹？可以杀死多少日本人？我这也是心疼。”
“庞督导。”
这次又是法正开口：“吃的和这些不打紧。我上海区，自从抗战以来，大量为军队购买子弹药品，就是这次，也向长沙输送了一大批的药品和军队的急需品，为此，薛司令长官还特别表示了感激。”
吴静怡接口说道：“庞督导，沦陷区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尤其是在上海，工作性质比较特殊，所以斗争方式，也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我们孟处长曾经说过，我们都是拎着脑袋和敌人玩命，凭什么日本人汉奸可以大鱼大肉，我们就要节衣缩食？这个亏我们不吃。”
庞鹏德看了吴静怡一眼，“哦”了一声：“那倒是我孤陋寡闻了，只是我旅途劳顿，实在没有胃口。孟处长，感谢你的这顿饭，我呢，也不奉陪了，这就回去休息。明天，咱们仔细商讨一下缉私处的工作应当如何进行。”
说完，居然真的站了起来：“还烦孟处长派人送我回去吧。”
孟绍原也不恼：“那么，就不打扰庞督导休息了。齐雪贞，送庞督导回去。”
目送着庞鹏德离开，本来以为孟绍原要大发雷霆，没想到孟绍原却问了一声：“你们发现什么没有？”
“什么？情报上说他不合群，看起来是真的。”
“不是。”
孟绍原摇了摇头：“这个人喜欢女人，刚才他看吴静怡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你嘴里没好话。”吴静怡哪想到他会说出这样话来。
“是真的。”孟绍原却认真地说道：“他别想瞒过我的眼睛，他看吴静怡时候眼神不对。不过，他在刻意隐藏自己，表现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他是过去被压抑的时候长了，想暴露，却又担心，在那小心翼翼的隐藏自己。”
法正一笑说道：“那么职部也就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五章 秘密碰头
缉私处对于孟绍原来说，是近期最重要的一个任务。
仗要打，日本人和汉奸要对付，钱，一样也得赚。
你不赚，别人赚。
你想清廉如水，吃糠咽菜，人家暗无天日，大鱼大图。
凭什么？
没钱，拿什么买武器买药？
没钱，拿什么和日本人和汉奸斗？
没钱，拿什么去奖励抚恤那些在一线拼死拼活的勇士？
别人怎么做，孟绍原管不到，反正他是该自己赚的钱，一分都别想少。
庞鹏德已经表现出了他的假正经。
不管是真正经还是假正经，孟绍原一律将其归咎于假正经。
法正怎么对付他？孟绍原不想过问。
还是那句话，既然把事交给手下了，那就没什么可多说的。
“全套清款式家具转让，一律六折，联系人候先镇。”
后面，留了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今日的《奋远报》。
大上海大大小小的报刊，有上百份。
有些所谓的报社，从总编到记者就一个人。
工作只有一个：
抄！
抄别的报纸，抄那些没名气的野史，抄那些毫无根据的传闻。
前段时候甚至有份野鸡报纸，一本正经的发表了一篇这样的文章：
说是当年的建文帝流落海外，得到了长生不老之法，而且还有一大批明朝的宝藏。建文帝靠着这批宝藏，已经在海外募集了十万精兵，个个都喝了符水，刀枪不入，刻日即从海外出发，旦夕可以到达中国，驱逐倭寇，光复河山，重建大明云云。
正常人谁会去相信这个？
建文帝到现在还活着，那不是老妖怪了？
可还别说，就这种荒诞不经的报纸，一样有市场，有销路。
身为孟绍原的助理，齐雪贞每天必须要做的工作有一样是派人购买报纸。
主要是购买三十五份报纸。
全都是孟绍原指定的。
这是他和田七的联系方式。
不能总在一张报纸上联系，这会引起别人怀疑的。
田七一旦需要见孟绍原，会随机选择一份报纸，刊登广告。
广告内容不同，关键就在那个电话数字上。
一旦出现这个数字，就代表着田七需要见他了。
联系人“候先镇”。
这是只有孟绍原和田七知道的密码。
没有密码本，全部凭借记忆死记硬背。
“候”，等于猴。“申猴”，第九本书。
孟绍原从书架上找到了《旧梦姻缘》。
“先”，六笔，第六页。
“镇”，是繁体“镇”，十八笔，第十八个字。
是个“屋”字。
孟绍原合上了书，重新放回原位。
……
见田七，孟绍原永远都是一个人，他不允许任何人跟在自己的身边。
田七的身份必须绝对保密。
可是这世上就没有能够绝对保密的事情。
最起码现在除了自己，还有林璇和孟柏峰知道田七的真实身份。
屋子里的光线有些昏暗。
似乎秘密的事情，总是需要昏暗的光线？
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挺机枪，两把手枪，几个弹匣，三枚手榴弹，和一个装了不知名液体的小瓶。
那里面是毒药，是孟绍原用来自杀用的。
你知道田七叛变了没有？
你知道田七长期潜伏，完全扭曲了自己的人格，他的心态会不会已经发生了变化？
你知道他会不会想着拿孟绍原的人头请功？
不知道。
孟绍原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掌握这些。
一旦田七叛变，这是一个圈套呢？
孟绍原会用这些武器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然后想方设法从这个屋子里，一条连田七也不知道的暗门跑出去。
问题是，田七有着屋子的钥匙，如果他趁自己不在，悄悄的来这里做了一个全面检查，发现了这道暗门，堵死了呢？
那么，孟绍原就黔驴技穷了。
这瓶毒药，就是他最后的归宿。
他怕死，怕的要命。
可他不能落到日本人的手里。
堂堂的孟处长、孟区长、孟科长、日本公敌、地表最强特工，一旦成了俘虏，那意味着什么？
这还不是主要的。
重要的是，孟绍原不确定自己成了俘虏，能不能挨过那些酷刑，会不会叛变。
每个人平日里总是幻想自己能够成为坚贞不屈的大英雄，只有当真正面临恐惧的时候，才能检验到你的内心。
如果在死和当叛徒之间一定要选择一样，孟绍原还是选择前者。
最起码，那个“盘天虎”，是像个英雄一样死去的。
有人在那开门。
孟绍原立刻握住了几枪。
门打开，外面的人没有立刻进来，而是问了一声：
“今天礼拜几？”
“今天是你头七！”
“他妈的！”田七骂骂咧咧的走了进来：“就没有好一点的暗号吗？晦气。”
他的手里，进来的时候还握着一把打开保险的手枪。
“做什么，你还害怕这是一个陷阱？”孟绍原笑着问了一声。
“我当然害怕，万一我们的联系方式泄露了，这是日本人设下的一个陷阱？”田七看了一眼还握着机枪的孟绍原，关上了门：“他妈的，你不是一样也担心我叛变了？”
孟绍原这才松开了机枪。
“你他妈的。”田七恨恨的骂道：“你的右手就靠在手枪那里，你的身子保持随时躲避的姿势，狗日的，老子提心吊胆的潜伏，你狗日的怀疑我。”
满苏浙沪的军统，能够这么骂孟绍原的，大概也只有田七了。
“你的枪，你的枪。”孟绍原丝毫都不示弱：“你他妈的还握着枪做什么？”
“我他妈的这是习惯了。”田七悻悻然的收好了枪，忽然问了一句：“你说，咱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不是。”孟绍原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你们都知道我好色，可你知不知道，有一天我和吴静怡睡觉，做了个梦，梦到吴静怡叛变了，拿着枪对着我，还一脸的狞笑，我吓坏了，半夜惊醒，一身的冷汗。”
“你都能梦到吴静怡叛变？你真他妈的不是个人。”田七骂了一声，可随即又叹了口气：
“我有天晚上做梦，也梦到林璇叛变了，和我女儿，真的，我女儿，还在襁褓中的女儿，一起拿着对着我，我吓坏了，真的吓坏了。你能够想象，做梦梦到一个婴儿拿枪对着自己老子的样子吗？”
孟绍原默默的回答道。“我能想到，真的能够想到。”
第一千四百六十六章 三份情报
“你现在烟瘾怎么这么大？”
孟绍原顺口问了一声。
“我不抽烟还能怎么样？”田七又点上了一根烟：“我现在天天离不开烟、酒、女人。”
“林璇？”
“还有别的女人。”
田七脸上抹过了一丝悲哀：“有的时候，是部下帮我找的，有的时候，是同事请我。我强暴过花儿，人人都知道我是一个色鬼。我是血狐田七，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人人都想讨好我。我不能拒绝，田七爷如果拒绝了，就反常了。
前段时候，长岛宽找到了我，他们抓住了一个咱们的人，情报组的，叫徐媛，我认得她，我还在军统的时候就认得她了，二十五岁，是个大学生，长得很漂亮，加入军统前有个男朋友，后来因为家法，不得不和男朋友分手了。
长岛宽和羽原光一的关系极好，他知道我闺女成了羽原光一的干女儿，又知道我‘好色’，就特意把徐媛交给我来审讯。就和对待花儿一样，我强暴了她，我到现在还记得，在我的身子底下，徐媛没有挣扎，只是在默默的流泪……”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脸上在一动一动的抽搐着：“我心里一遍一遍骂着自己是畜生，不管我后来怎么折磨徐媛，她都没有开口。她的表现，比很多男人更加坚贞。在她被关押的时候，她自己找到一个机会，成仁了。
你知道什么事禽兽吗？我就是禽兽！我看着她的尸体，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脚狠狠的踹着她的尸体，一直到我的部下都看不过去，过来劝我，这才停止。长岛宽对我说，整个支那，对帝国最忠诚的支那人，就是我。
回到家，我和过去一样吃饭、喝酒，可是跑到茅房里的时候，我大口大口呕吐着，我把苦水都快吐出来了。我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忘记，徐媛在我身子底下流泪的样子，她死的时候眼睛睁得大大的，似乎在对我说，中国，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败类？”
“徐媛，徐媛。”孟绍原嘴里不断喃喃念叨着这个名字：“我过去一直极力反对女人当特工，尤其是到一线去，不是歧视女人，而是她们一旦被捕，面对的噩梦远远超过男人。可我们没有办法，男人、女人、老人、孩子，所有可以动用的力量我们都必须要动用，情报战线也离不开女人。
很多时候，女人的表现比我们男人更加出色。她们在落入敌人魔掌之后，表现出来的那种坚贞，让你根本无法相信她们是弱女子。嘉奖徐媛。徐媛在对敌斗争中表现英勇，被俘后誓死不屈，光荣殉国，其余一律不记。英雄，要有英雄的死法！
我再想办法找到她的男朋友，告诉他……”
“不必了。”田七惨笑一声：“她的男朋友，在民国二十八年五月加入军统徐州站，同年十月殉国。”
孟绍原沉默了。
这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我对不起花儿，对不起徐媛，也对不起林璇。”
田七似乎恢复了平静：“我对不起的人太多了，早晚有一天他们会来向我索命的。我唯一能够安慰自己的，是得到了日本人的信任，得到了很多别人得不到的情报。这次，日军的夏季扫荡已经开始，征粮工作也同时展开。我情报总部奉命抽调人手，在江苏协助日本人展开征粮工作。
这份，是日本人在江苏的征粮具体计划，征粮仓库，运输路线，以及每个点的负责人。这些负责人中，有不少是新面孔，其中有部分是过去可以争取的，但最终选择当了汉奸。”
“价值万金！”孟绍原小心的收好了这份情报：“有了这个，我们就可以有目的的展开破坏日军征粮行动。这在军事政治上的意义是极大的。”
“还有这份。”田七拿出了第二份文件：“日本人开始执行‘夏计划’，在苏浙沪等地派遣了大量以中国人为首的间谍，我情报总部和76号都参与到了其中，这份是具体的成员名单。”
孟绍原默默的看了一眼，然后郑重其事的接了过来，他轻轻抚摸着这份名单：“田七，你总是很自责，每天都在骂自己，每天都在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呕吐，可是，你提供的一份接着一份的名单，你知道其中的价值，你知道你为抗战做了多少事。别人不知道你是个英雄，但我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你是个大英雄。”
“我不配。”
田笑了一下，可他的笑容僵硬扭曲：“重点打击我的情报总部。”
其实，不用提醒，孟绍原也会这么做的。
一旦对“夏计划”展开破坏，日本人肯定会查哪个地方出现了问题，什么渠道情报被泄露的。
最好的保护田七的方式，就是对他负责的情报总部进行重点打击。
“你放心吧，我会妥善安排的。”孟绍原掏出烟，扔给了田七一根：“按着性子忍耐一下，按照我的估计，再过个两三年，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田七根本就不在乎。
两三个月也好，两三年也罢，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不过现在最起码，他还有个支撑：
女儿！
那是他努力鼓励自己活下去的精神寄托。
田七抽了几口烟：“对了，前几天，我袭击了李士群的一支走私队伍。”
“哦，是吗？”孟绍原笑了一下：“李士群现在也搞走私了？”
“是啊，76号的经济一直都不乐观。”田七接口说道：“当时，我派人突击审讯了一下，然后连人带货交给了李士群的一个手下，这人对我有用。在我审讯的时候，得到了一份情报，也不知道对你有用没用。李士群的走私生意，是和浙江的焦明成一起做的，主要做的是轮胎、五金、木材……”
“等等，浙江的焦明成？”
“没错，就是他。”
和李士群合作走私，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新闻。中国人和日本人互相走私，这都不是秘密的秘密。
问题是，这个人是焦明成。
浙江的焦明成。
这就好比孟绍原正瞌睡，却有人忽然送来了一个枕头。
孟绍原，这是新上任苏浙沪缉私处处长！
第一千四百六十七章 我的表妹
“彭督导，今天来找您，实在是有几句心里话不吐不快。”
法正一说出这话，庞鹏德看了他一眼：“这法正，是你的真名字还是代号？”
“是代号。”法正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庞鹏德微微点头：“法正，那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只不过这个人性格有缺陷，眦睚必报啊。”
“是的，是的。”
法正接口说道：“可法正忠心耿耿，没有其人，刘备也没办法建立起蜀汉。更加重要的是，法正识人，他没有跟着他的原主人刘璋，而是独具慧眼，一眼就看出了当时还未成气候的刘备将来必成大事。”
庞鹏德“哦”了一声：“法先生这话似乎别有用意啊？”
法正微微一笑：“眼下的孟绍原，就好比当年的刘璋，坐镇上海，手握精兵，但却不思进取。不，他比刘璋更加荒唐。这个人贪财好色，心胸狭隘，比真正的法正更加眦睚必报，想来庞督导也是有所耳闻的。这样的人，怎么能够让部下心服，怎么能够成大事？”
庞鹏德没想到法正居然公然在自己面前说起了上司的坏话：“这个嘛，我在重庆时候也是有所耳闻的。孟处长呢，做事的确有些荒唐，大后方的非议也很多。我之前还不敢相信，这次一来上海，亲眼目睹，哎，果然是骄横奢侈啊。”
“孟绍原如此荒唐，将来必然要出大事。”法正冷笑一声：“良禽择木而栖，这是亘古不变的名言。我想着，孟绍原素来大权独揽惯了，为什么忽然会委派一个督导来？那是上峰准备对他动手有的前奏。而既然派了庞督导来，那想来上峰对庞督导是极为重视的，将来这上海江苏浙江的天，或许就姓庞了。”
庞鹏德连连摆手：“不可这么说，不可这么说，我也无非是接受党国重任，勉力一为而已。”
“庞督导客气了，法正决意从现在开始，跟在庞督导的身边，听凭庞督导的驱使。”
法正说的话，让庞鹏德大是受用，只觉得每句话都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
而且自己才来上海，孤身一人，身边的确需要个了解上海，而且做事精细的人。
“法先生的心情，我理解了。”
庞鹏德摆出督导架势：“咱们总是一起互勉，殚心竭虑为党国效劳就是了。”
“正是，正是。”法正看了一下时间：“您看，吃饭的点到了，法正斗胆，请庞督导吃个便餐。”
别人可以拒绝，这法正的邀请，庞鹏德略一考虑：“就吃得简单就行了，随便弄点，我是最反对铺张浪费的。”
“是，是，就在家里随便吃点。”
“家里啊，那是极好的，极好的。”
……
庞鹏德做梦也都没有想到，法正说的家里，不是他想象中的家里。
是在一个女人的家里，布置的非常精致，一进去还有一股淡淡的好闻香气。
那个女人，看样子也就二十来岁，长相俊俏，尤其是一双眼，那是俗称的狐狸眼，最是能够迷惑男人。
法正再一介绍，这人是他的表姐，叫曲兰琴，今年居然已经二十六了。
前年死了丈夫，一直单身至今。
“不方便，不方便。法正，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吃吧。”庞鹏德嘴里说着不方便，可是脚步却没有挪动意思。
曲兰琴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我晓得先生的想法，我是一个寡妇，不吉利。先生既然不愿意，兰琴不敢阻拦，先生请回吧。”
这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庞鹏德大生爱怜，怦然心动。只觉得自己就这么拒绝未免太过分了。
当时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还好，法正适时劝道：“庞督导，既然来了，就勉强在这里胡乱吃点吧，也别伤了我表姐的心。”
庞鹏德一声叹息：“死了丈夫，哪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断然不是那种人。本来呢，我是不会坐下的，可是既然曲夫人都这么说了，今天这顿饭我是一定要吃的。”
曲兰琴嫣然一笑：“请先生入席。”
这一笑，差点把庞鹏德魂给勾走了。
菜准备的并不多，但却样样精致，准备的是绍兴的黄酒。
庞鹏德正想说不喝，曲兰琴已经给他倒上了酒：“这杯酒，我敬先生不嫌弃我的身份。”
这一说，庞鹏德那是更加不好拒绝了，举起酒盅：“曲夫人请。”
一盅喝了，曲兰琴放下酒盅：“先生，别叫我曲夫人了，听着不舒服，叫我兰琴吧。”
“对，对，叫兰琴透着亲切。”法正也在一边鼓动。
庞鹏德一笑。
曲兰琴又问道：“我听我弟弟说，您是个什么督导，督导是什么啊？”
庞鹏德还没想好怎么回答，法正已经帮着说道：“这督导可了不起了，上海江苏浙江都归咱们庞督导管。”
“哎哟哟，真的啊。”曲兰琴拍着胸脯：“吓煞人了，我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呢。庞先生真正交关了不起。”
庞鹏德憋屈了半辈子，忽然被委派到一个实权部门，那是真正的志得意满。
被男人奉承也就算了，眼下被一个女人如此夸奖，那心里真正是说不出的舒坦。
这人一高兴，酒自然就喝得多了。酒一喝多，话也就多了。
庞鹏德一反常态，不断的说自己如何的受上峰重视，这份工作是如何如何的重要，自己肩膀上的压力是如何如何的重。
曲兰琴虽然话不多，但每次见缝插针的话，总能恰到好处的说到庞鹏德的心坎上。
说了好大一会，庞鹏德悄声问厕所在哪里。
法正急忙带他去了，自己先转了回来：“我先走了，剩下的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办吧？”
曲兰琴抛了一个媚眼：“侬给我这么多钱，我一定帮侬把事情办得漂漂亮亮的。介男人是个刚度（傻子），好摆弄得很。”
反正一声冷笑，转身离开。
过了会，庞鹏德走了出来，一看：“你表弟呢？”
“他去办点事，我们归我们喝。”
“这个，我看喝得也差不多了，要不我也告辞吧。”
“侬说的哪里话。”曲兰琴站起身，一把拉住了庞鹏德，整个人都依偎到庞鹏德身子里了：“我还想你说的那些话呢。”
要命了，庞鹏德整个人都要化了。
第一千四百六十八章 再赴宁波
“我得去一趟宁波。”
“你去宁波做什么？”听到吴静怡这么一说，孟绍原倒是一怔。
“宁波站站长吴成章，还记得吗？”
记得，怎么不记得。
那次去宁波协助中国空军轰炸日本，这家伙出了不少的力。
吴静怡告诉他，吴成章这个人也算是倒霉，在宁波当站长当得好好的，可结果前两天车祸，摔成了重伤。
宁波的医疗条件有限，必须让他立刻转移到上海来治伤。
日军在去年8月、9月，连续两次进攻宁波，但在宁波军民齐心协力之下，两次都被击退。
而在这两次宁波保卫战中，军统局宁波站都表现得非常出色。
为此，还得到了总部的嘉奖。
浙江的局势在抗战中比较特殊，杭州、湖州等地都落到了日本人的手里，但宁波、绍兴等等南部城市还依旧控制在国军手里。
造成这种局势，一是因为浙江南部是相对比较贫瘠的山区，不管是物产资源还是战略价值都不高。
还有点，浙江南部地形复杂，基础设施比较差，更加关键的是，民风彪悍，国军又在这里部署了大量的军队。而且当地的百姓自发的武装了起来，再加上林林总总的抗日武装力量，这让日军认为要拿下来必然要花费很大的代价。
这一时期，日军兵力不足，资源紧张，因此权衡利弊，觉得大举进攻浙江南部得不偿失。
因此，浙江南部地区一直到现在为止都是国统区。
不过，日本人对宁波一直都是虎视眈眈的。
中国的沿海港口大多已被日军占领，可是，海上对外交通，宁波镇海、温州、厦门还牢牢的控制在中国军队手里，因此，日军始终都在寻找机会占领宁波。
而且，宁波距离上海太近了，物资和人员流动频繁。
只是，大规模的宁波攻防战，目前看来还暂时不会爆发。
吴静怡这次去宁波，也是有特殊原因的。
一个站长受伤，本来无需吴静怡这个书记亲自跑一趟。
问题是，吴成章不是自己人！
做为宁波这样的重要站点，还是需要用自己人比较放心。
再加上，几次上海区制定的工作计划，宁波站要么不执行，要么阴奉阳违。
而根据军统局上海区安排在那的情报组兼行动组组长赖颂声的汇报，吴成章私底下对自己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宁波站站长，没有升迁还是很有怨言的。
很多情报，他不向直接领导上海区区长孟绍原汇报，反而直接向前上司，现忠义救国军总指挥周伟龙汇报。
他到底还是周伟龙的人。
吴静怡早就想换掉他了。
吴成章工作上还算表现不错，再加上两次宁波保卫战，也是出了力的，又得到了上面的嘉奖，不太好下手。
孟绍原是忠义救国军苏浙沪纵队总指挥，算来算去，名义上倒又成了周伟龙的部下。
贸然动老领导的亲信，有些说不过去。
没曾想到，吴成章居然自己把机会拱手相让了。
吴静怡怎么可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接替他的人你想好了？”孟绍原问了声。
“想好了，赖颂声。”吴静怡接口道：“这人是咱们派去的，在前次协助空军轰炸东京，以及铲除汉奸何东湖，抓捕日谍源谷正康时表现非常出色，在你离开宁波后，他把之前只有十五人的中队，目前已经经营到了注册特工和外围成员总计三百余人，工作能力还是很强的。”
“不错，就他了。”孟绍原点了点头：“这次我和你一起去。”
“你也去？”吴静怡一怔：“咱们两个都去了，上海可没人主持工作了。”
“把赵云、齐雪贞留在上海。”孟绍原在那想了一下：“格雷西休息了那么久，也该活动活动了，让她到总部来。来去宁波要不了几天，不会出事。真要有事，咱们再赶回来也来得及。”
“为了焦明成？”
吴静怡一下就猜了出来。
孟绍原笑了笑：“我身为缉私处处长，对于大走私贩总不能不闻不问吧？”
吴静怡撇了下嘴，还不是看中了焦明成手里的生意。
她忽然说道：“那你得把二十七姑带上。”
二十七姑？
孟绍原怔了怔，随即啼笑皆非。
宁波的帮派头子，虞家介绍给自己认识的商人储修岩，可不得管虞雁楚叫二十七姑？
“带上她。”孟绍原眼珠子转了转，坏脑筋是一个接着一个：“哎，你说，你好像从来没陪我到外地出过外勤吧？更加别说咱们三个人了。”
吴静怡对这个无赖太了解了，一看他这幅模样，立刻猜出他心里在想什么：“少爷，你规矩点，咱们是去出差，还有那么多人保护，众目睽睽之下，你别闹出一点丑闻出来。”
“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孟绍原正气凛然：“我孟绍原身为督导处处长，上海区区长，一身正气，两袖清风，你这么想我，太让我伤心了。”
“你？”吴静怡冷笑一声：“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我靠！”
孟绍原悻悻然的出了办公室。
迎面正好看到李之峰。
刚被吴静怡嘲讽了一通，孟少爷心中不爽，正想找找李之峰麻烦，没想到，李之峰却把孟绍原叫到了一边，看看左右无人，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包东西，神秘兮兮说道：“孟长官，好东西。”
“啥玩意？”
“旱鸭制成的。”
“什么？旱鸭？”
“又叫麝香鸭。”
李之峰把从许诸那里听到的说了个详细：“这东西不好弄，我千辛万苦弄到了两只，又请许诸喝了顿酒，制了这两包药，按照许诸说法，绝对的有奇效。”
“他妈的，有没有副作用。”
“长官，这可是鸭子制成的。”李之峰一脸的委屈：“你什么时候听说过食补还有副作用的？”
“好，好。”孟绍原收好了：“忠诚可嘉，忠诚可嘉。”
李之峰心里却是一声叹息。
自己国军军官，大好男儿，你说自从跟了长官，都快成谄媚小人了。
“李之峰。”此时的孟绍原声音里要多亲热有多亲热：“你跟我去一趟宁波，再帮我弄点东西。”
他低低说出了自己心思。
第一千四百六十九章 进攻路线
宁波虽然没有被日军占领，但局势依旧的不太平。
日本海军舰艇频繁的出没在宁波沿海海面，不时的炮击沿海村庄，抢夺渔船，杀害渔民。
孟绍原一行到达宁波的时候，两架日本飞机刚刚轰炸完，耀武扬威的离开。
几幢民屋在那着火，有人在那放声哭泣，有人在那拼命救火。
战争一天不停止，民众的苦难一天就不会结束。
“救救我闺女，救救我闺女。”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在那疯狂的嚎叫着：“我闺女还在里面，我闺女还在里面。”
“长官。”李之峰迟疑着看向孟绍原。
“去，想办法把人救出来。”孟绍原没有一秒钟的迟疑。
吴静怡皱了一下眉头，但她并没有阻止。
按理说，李之峰身为卫队队长，责任只有一个：
全力以赴保护好长官的安全。
其它的事情和他无关。
可真眼睁睁的看着，也做不出来。
还有这位孟少爷，平时杀人不会手软，但他心里其实有块很柔软的地方。
李之峰披了条浇着谁的棉被就冲了进去。
过了会，看到他横抱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冲了出来。
“人怎么样？”孟绍原赶紧带人走了过去。
“没事，还活着。”李之峰喘息着，把小女孩交给了她的母亲。
“做得好。”孟绍原一颗心也放了下来：“赏你五百块。”
“啊？”吕成田叫了起来：“早知道我去救了啊。”
“长官。”李之峰陪着笑脸：“要不，您现在就给我呗。”
这位长官，现在心情好，答应赏了，一转身，保准心疼赖账。
“我靠，什么玩意。”孟绍原骂了一声：“给他，给他，他妈的真不是个东西！”
虞雁楚笑着拿了钱给了李之峰。
李之峰接了钱，没有放到口袋里，反而还把口袋里自己的钱全都掏了出来，抓了一把，来到那对抱头哭泣的母女面前，也不知道说了什么，把钱全都塞到了母亲的手里。
母亲拉着女儿，跪倒在地，不断的给李之峰磕着头。
“好样的！”
等到李之峰回来，孟绍原竖了竖大拇指。
李之峰凄惨的笑了下：“我妹妹，被日本人炸死的时候，和那小姑娘一般大。”
所有的人都不再说话了。
这样的悲剧，在中国的大陆上无时无刻不在发生着。
……
“孟区长，您怎么来了？”
一看到孟绍原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军统局宁波站情报组兼行动组族长赖颂声一怔，赶紧站了起来。
“叫处长。”李之峰低声说道。
谁不知道长官是个官迷？
他现在可是苏浙沪督导处处长啊。
“啊，孟处长。”赖颂声赶紧改口：“快请坐，快请坐。”
“过来办点事。”
孟绍原坐了下来：“日本最近动向怎么样？”
“不乐观。”赖颂声立刻汇报道：“最近，日军海面炮火和飞机，加大了对宁波的轰炸，尤其集中在镇海要塞炮台，和龙山至镇海一带的防御阵地，近期有大举进攻的迹象。我的人，现在大部分都在前线，协助当地守军进行侦查、校对炮火任务。”
“辛苦了。”孟绍原点了点头：“你的判断没错，根据我们的情报，日军就在这几天就会进攻！”
不光是赖颂声，孟绍原带来的人也全部都怔在了那里。
这情报，来之前他可没和任何人说过啊？
日军即将大举进攻宁波？
宁波将成为战场？
李之峰的脸色都变了。
妈呀，这样的话还来宁波做什么啊？
长官但凡有个闪失，自己的这颗脑袋不要了啊？
赖颂声脸色一变：“那我立刻通知镇海要塞守备团长黄进甫，和194师师长陈德法。”
“来之前我已经把这份情报传递给陈师长了。”孟绍原面色严肃：“其它事情以后再说，现在陪我去194师师部。”
“是！”
……
“孟处长！”
“陈师长！”
孟绍原和陈德法握了下手，也没有过多的寒暄：“陈师长，除了之前我给你的情报，还有重要事项。”
“你们，都先出去。”
陈德法会意，立刻在师部里清场，只留下了几名包括参谋长丁仁旭在内的几名重要军官。
“陈师长，丁参谋长。”孟绍原随即来到地图前：“我们掌握的情报，日军将在这几日内对宁波进行大举进攻，海军陆战队将为先头部队。日军的战略是，以舰炮和飞机，对镇海要塞炮台进行狂轰滥炸，随即在海军舰炮的掩护下，于老鼠山登陆，抢占金鸡山、戚家山制高点，进而持续推进。”
陈德法和丁仁旭互相看了一眼。
这些军统的是有本事，日军的进攻路线居然调查得如此清楚。
“立刻安排部位，加强老鼠山、金鸡山、戚家山的防御。”
陈德法刚刚说完，孟绍原已经接口说道：“陈师长，我有一个想法。”
“请说。”
孟绍原指着地图上说道：“日军来势汹汹，我们分兵防御各处，力量分散，炮火支援和日军相比又不可同日而语，把兵力集中在这几个地方，日军利用舰炮和飞机继续轰炸，只会增加我军伤亡，，这么一来反而对防守不利。”
陈德法皱了一下眉头：“你的想法是，把他们放进来？”
“放进来！”孟绍原毫不迟疑说道：“与其蒙受巨大伤亡，还不一定能够守得住，不如把日军放进来，然后形成一个包围圈！我们的优势是，日军并不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的作战态势，甚至掌握了他们清晰的进攻路线和时间，他们一路高歌猛进，不会想到我们已经设下了包围圈！”
“戚家山！”丁仁旭一指地图：“就以戚家山为中心，对日军形成一个包围圈！由我194师为主力，两浙盐务税警部位配合，同时电请上虞之16师增援，打一场包围战！”
“好！”陈德法用力一拍桌子：“就这么打！孟处长，你提供的情报太重要了，对了，你刚才说还掌握了日军具体的进攻时间？”
“7月8日，凌晨5时！”
“确认？”
“确认！”
孟绍原接口道。
陈德法拱了拱手：
“孟处长，孟老弟，我代表全师官兵，代表宁波的父老乡亲，谢谢你了，你为宁波做了大好事！”
第一千四百七十章 站长人选
这是孟绍原来宁波最重要的一件事。
没人知道他的真实目的。
就算是吴静怡，之前也只是以为孟绍原只是单纯的盯上了走私生意，想要解决掉焦明成而已。
谁想到，他居然带来了如此绝密的军事情报。
这份情报的价值，在宁波保卫战中难以估量。
吴静怡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趁着没人的时候，她把孟绍原拉到了一边：“老实说，吴成章的车祸，是不是你搞的鬼？”
“哪有啊，我是那种人吗？”孟绍原一脸的无辜：“我人在上海，怎么在宁波弄场车祸出来啊？”
“你要想，你就有办法。”吴静怡满脸怀疑：“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巧？吴成章一受伤，我要来宁波，你也要来宁波？这份情报，你必须亲自送到才会放心。”
“姐姐哎。”孟绍原开始叫屈：“我不是听说你要来宁波才跟着来的？”
“不对，不对。”
吴静怡半点都不相信他的话：“这件事肯定是你搞的鬼！”
……
赖颂声并不知道在194师师部发生了什么。
他要做的，只是当长官在宁波的时候确保他的安全就是了。
“吴成章在宁波的势力怎么样？”一坐下来，孟绍原便问道。
“在册和外围特工，大约和我们差不多。”赖颂声很快回答道：“其中武装别动队有五十来号人，配备两挺机枪，其中有不少都是帮派分子。他把这些人分成了两个中队，任命自己的亲信为中队长。宁波民风彪悍，对守卫本土的意愿还是非常强的。”
“一个宁波，就聚集了近七百特工。”吴静怡顺嘴说了一声。
“不一样，不一样。”孟绍原喃喃说道：“宁波现在已经成了前线，所以大量招募外围特工，真正在册的，没多少人。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更像是没有经过训练的准军事人员。一旦开战，是要当成军事力量使用的。一场宁波保卫战下来，不知道还会剩下及个人。”
“没错。”赖颂声点了点头：“真正经过训练的特工，都是当成宝贝使用的。去年的宁波保卫战，我的一个手下，资深特工，去为炮兵校对的时候，不幸身亡，把我心疼了一个多月。孟处长，再给我调些人来吧。”
“可以考虑。”孟绍原沉默了一下：“吴成章车祸后，现在宁波站谁在主持工作？”
“副站长梁同。”赖颂声立刻回答道：“这个人，也不是吴成章的人，和我们也若即若离，平时，对于重要事项，从来都不发表意见，不管吴成章说什么，他永远只会说‘对对对’，一点自己的主见都没有。
不过吴成章受伤后，他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并且封锁了现场，紧急把吴成章送到了医院，然后又召集各组长、中队长召开了会议，明确的告诉他们，在上级新的任命下来之前，由他暂时主持工作，所部一切工作不变。”
“吴成章车祸的消息，也是他向我们汇报的。”吴静怡随即说道。
“哦，有点意思。”孟绍原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如果我没有判断错的话，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向总部汇报过。”
“为什么那么确定？”
“很简单。”孟绍原淡淡说道：“他只是一个副站长，没有资格和总部进行直接对话。而且，宁波站归我苏浙沪督导处管辖，他当然需要直接向我汇报。他也可以不这么做，但他，应该是在向我表明一种态度。”
说到这里，孟绍原又笑了：“有的人呢，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不代表这个人没本事，相反，他本事大得很，只是被压制住了，他在等待一个机会。”
吴静怡明白了，看起来，孟绍原是看中这个梁同了。
本来，从上海出发之前，预定的接替吴成章的人选是赖颂声。不过在来的路上，孟绍原也说过，赖颂声这个人很忠诚，本事也是有的，就是要让他领导宁波站，似乎欠缺了一点。
军统在宁波分成两派。
一派，是吴成章指挥的。
还有一派，是孟绍原安放在宁波的赖颂声。
吴成章一受伤，就让赖颂声接替，很容易引起吴成章亲信门的不满。
可一时半会的，也没有合适人选。
还不能从上海调。
从上海调人，还不如直接任命赖颂声为站长来得干脆一些。
宁波已经处在了前线，做为宁波保卫战的重要一部分，军统绝对不能出现内乱。
现在听孟绍原的意思，是有心思启用这个梁同了。
关键的问题是，梁同会不会成为“自己人”。
“赖颂声啊，我本来是想让你当宁波站代理站长的。”孟绍原居然没有隐瞒。
“我也有这样的想法。”赖颂声也坦诚说道：“但后来我仔细一想，我只是个组长，忽然变成了站长，谁会服我？而且，接替的还是吴成章的位置，宁波的这两派关系，我是实在处理不来。”
“你很好，真的很好。”孟绍原接连说了几声“好”：“我刚才有了一个想法，宁波站的站长呢，我再挑选一下，你这个情报组长，仍旧当着，行动组取消，成立苏浙沪忠义救国军宁波大队，全部武装人员编入忠义救国军，你担任大队长。”
“是，职部必然不辜负孟处长栽培！”
赖颂声立刻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坐吧。”孟绍原让他坐下：“日本人占领宁波的想法不会消失，军统要活跃起来，我回到上海后，再给你调拨一批资金和武器，给我把忠义救国军拼命发展起来，一旦宁波沦陷，要尽最大努力发挥出忠义救国军的作用，让日本人在宁波没有一刻安生的。”
“放心吧，长官。”赖颂声信心十足：“宁波靠着上海，有长官的支持，我保证和日本人斗到底。”
孟绍原没有告诉他实情，你宁波丢了，上海这片孤岛也就快了。
到时候，我这个处长兼区长的日子，未必就有你好过了。
“报告，储修岩求见。”
“哦，快请！”
没一会，储修岩走了进来，先是按照青帮规矩行了礼：
“参加小太爷。”
接着又对虞雁楚说道：“见过二十七姑！”
虞雁楚这脸可又一下子红了。
第一千四百七十一章 暗中策划
储修岩也是悲催。
一大把年纪了，要叫不知道比他小多少岁的孟绍原“小太爷”，又要叫虞雁楚“二十七姑”。
中国人的这个辈分，实在奇妙。
不过，储修岩倒是一点怨言也都没有。
他可是见识过这位小太爷的厉害的。
“褚老板，请。”
储修岩一坐下来便说道：“小太爷，要不住到我那里去吧，我那条件好些。”
“成，下午搬到你那里去。”孟绍原也没有客气：“这次来宁波，没有提前通知你，也是出于安全方面的考虑，褚老板不要见怪。”
“小太爷说哪里的话。小太爷能来宁波，我这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储修岩恭恭敬敬地说道。
孟绍原点了点头，也不再藏着掖着：“有个叫焦明成的，你认识吗？”
“焦明成？认识。”储修岩立刻说道：“这个人说起来和虞家渊源颇深，和重庆方面一些要员关系也不错，这些年靠走私，赚了不少的钱，在上海、宁波、重庆都有房产。讨了八房姨太太。按理说国民政府实行一夫一妻制，可也没人能管得了他。”
孟绍原心里大叫惭愧。
焦明成这方面和自己倒是有得一拼。
他试探着问道：“褚老板，我呢，被政府任命为苏浙沪缉私处处长，肩负党国重任。这反走私于国于民的重要性想来褚老板是知道的。”
虞雁楚在一旁听了只觉得好笑。
他也好意思这么说。
他自己本身不就是个大走私贩子？
储修岩却认真听着，皱了一下眉头：
“小太爷说的话，我自然晓得，可要让储修岩罢手不再走私，绝无可能。走私是一座金矿，当中利益不知几许。这过去也有过几次缉私，可是缉来缉去，都不了了之。前几次，焦明成一边和缉私专员阴奉阳违，一边向重庆方面那些官员求援。那些官员年年都拿他的好处，岂有不为他说话的道理？
而且还有一宗，他的身份是正经的商人，他是坚决不肯承认自己走私的。他的走私买卖，都交给了他的两个亲信去做，他自己呢，在宁波一本正经办了个药房，倒有几分声望。”
抗战爆发之前，国民政府每年都在缉私，有几次还弄得轰轰烈烈的。
那些大走私贩，都有他们的办法，缉私一开始，偃旗息鼓，大肆活动，金钱开道，努力为自己扮出一副无辜者的形象。
再加上走私品都被藏了起来，国民政府又投放市场力度不够，所以造成一些生活用品物价暴涨，人人都有怨言。
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不了了之而已。
抗战爆发之后，国民政府主要任务是对付日本人，缉私力度大减。
结果缉私制度形同虚设，也让这些走私贩愈发的有恃无恐起来。
孟绍原听了，问道：“他那两个亲信是谁？”
“一个是他的堂弟，叫焦明禄，一个是他的军师，叫傅志业。”储修岩接口说道：“这两个人跟了他不少年了，焦明成对他们信任的很。”
“焦明成现在在不在宁波？”
“在！”焦明成立刻说道：“宁波是他老家，他这个人又非常恋家，因此虽然在重庆置办了房产，但总是不肯离开。他坐镇宁波指挥，和杭州等沦陷区大肆进行走私买卖。宁波遭到日军轰炸，物资紧张，他又正可以大获其利。
最近，宁波局势紧张，在傅志业的再三劝说之下，焦明成终于决定变卖房产地产，撤到大后方去，浙江的买卖，全部交给焦明禄去管理。他在宁波的产业多，他又不愿意贱卖，因此犹犹豫豫的，只怕是一时半会是走不了了。”
孟绍原把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记了下来。
听到这里，插嘴问道：“我要想让焦明禄和傅志业有一人为我所用，你看谁可以？”
“这个？”
储修岩迟疑了好大一会：“焦明禄是焦明成的堂弟，对他那个堂兄是忠心耿耿，让他背叛焦明成似乎不太可能。一定要说争取，傅志业勉强可为。我和傅志业也认得，虽然算不上有多亲热，但见面还是客客气气的。
去年，傅志业动了心思，想自己做买卖，他把这想法和焦明成说了，结果被焦明成一通训斥，最终打消了这一想法。有次我吃饭的时候遇到傅志业，请他喝了顿酒，他喝多了，也抱怨了几句。只是抱怨归抱怨，真要争取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
“人心里只要有欲望，就好办了。”孟绍原嘴角露出了笑意：“褚老板，如果我想见焦明成，你能不能帮我安排一下？”
“当然可以。”储修岩一口应承下来：“小太爷准备什么时候见？”
“7月16日，上午8时！”
“那就是后天了？我一定想办法。”
储修岩大是奇怪。
这位小太爷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点去见焦明成？
“还有，见面地点你来安排，能做到吗？”
“能。”储修岩毫不迟疑答道：“我和焦明成，算起来都是从虞家出来的，这点交情总还是有的。再说了，他想把自己的两幢宅子卖给我，我正好可以找到借口。”
“好！”孟绍原大是满意：“那就拜托褚老板了，这是要办得机密一点，不要说我来宁波了。”
“小太爷尽管放心，那我就不耽搁小太爷的事了。”
“来人，帮我送送褚老板。”
褚老板出去的时候，正好和回来的吴静怡擦肩而过。
“吴成章那里怎么样了？”一看到吴静怡回来，孟绍原便问道。
“伤得比较重，我已经安排他去上海了。”吴静怡随即说道：“不过看这样子，只要没有特殊状况，应该能够救得回来。”
说完，忽然想到什么：“你不会借着这次机会除掉他吧？”
“除掉他？”孟绍原一笑：“他又没有大恶，我要除掉他做什么？无非就是让他在上海安心养伤，不过，等到他伤好之后，宁波恐怕就没有他的位置了。”
吴静怡摇头苦笑。
这位孟少爷一旦想做什么，谁也劝阻不了他。
孟绍原看了一下时间：“正好，一会宁波站副站长梁同要来，你和我一起见他他吧。”
这个梁同，可是孟绍原要控制宁波，一个关键性的人物！